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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是何人?

    等她惊觉这不是幻想时,男人已经踏上了凉亭的台阶。
    南姝慌乱地转过身,袖子不慎拂过桌上的东西,纸笔统统跌落在了地上。
    羊毫咕嚕咕嚕地滚到了男人脚边,晏平梟微微皱眉。
    自从沈兰姝去世后,他患上了头疼之症,法华殿的方丈可为他施针缓解,今日休沐他照例来见方丈,结束后本是要回御书房,不料雨势渐大,只能暂且避一避。
    雨雾蒙蒙,模糊了视线,等他走近方看见凉亭中已经有了人。
    汤顺福瞥见女子略显仓惶的背影,再见她的装扮,既不是嬪妃也不像是宫女,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南姝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手指將裙摆捏出一道道褶皱。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晏平梟,还好她记著戴了面纱,否则就完了。
    “臣女叩见陛下。”
    凉亭窄小,南姝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只能低垂著头压低了声音行礼。
    晏平梟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又看见了她写在红布上的“安好”两字,上边未乾的墨跡昭示著刚写上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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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字跡,以及亭中人的身形,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何人?”
    汤顺福吃了一惊,活久见,陛下竟然主动和女子搭话了!
    “臣女是修仪娘娘的表妹,修仪娘娘想要在太后娘娘寿宴前供奉一百卷佛经,这才接臣女入宫协助。”
    汤顺福想起了確有这回事,他在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男人敏锐的视线落在了南姝身上。
    女子很是拘谨的样子,低垂著头颅,只能看见一截白皙的后颈和垂下的面纱。
    “在宫中为何佩戴面纱?”
    “回陛下,臣女吃错了东西起了疹子,恐污了宫中贵人的眼。”
    汤顺福一听,当即就想拉著晏平梟退退退,生怕传染了陛下。
    可晏平梟拂开他,拿起了桌上的红布:“这是你写的?”
    “是。”
    南姝这些日子改了自己从前的笔跡,可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全部改过来的,她余光瞥见男人盯著那红布,心里直打鼓。
    晏平梟看著这两个字,眼底神色几经变换。
    他忆起从前教某人习字时,她写不好的字便会返回来在上边反覆勾画,他还曾笑她:“你这是写字还是画画?”
    女子理直气壮道:“好看不就行了?”
    如今,这姑娘的字倒是有和她一样的毛病。
    沉稳的脚步声在凉亭中响起,南姝听著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跑。
    她死死掐著掌心,开口道:“陛下留步。”
    脚步声停了下来。
    她状似无意地抚了抚脸侧:“臣女尚在病中,不敢靠近,恐损了陛下龙体安康。”
    晏平梟看著这近在咫尺的身影,说不出的熟稔涌上心头,让人想要取下她的面纱。
    凉亭中安静下来,只有雨水打在瓦片上的清脆响声。
    南姝余光瞥见晏平梟坐在了石桌前,侧脸轮廓硬朗利落,眼睫低垂,聚精会神地拿著自己方才写的那张纸看著。
    这是五年后,她第一次看到他。
    二十七岁的他和十七岁的他相比,似乎更加威严冷峻,周身都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原来他们都相识十年了。
    她想过再见时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许是惊慌、愤怒甚至厌恶。
    可她远没有想像中的心潮翻涌,犹如雨珠滴入池塘,只余淡淡涟漪。
    骤雨去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有小沙弥走来请南姝进殿。
    南姝依旧垂著头,她感到脖子都要折了:“陛下,臣女告退。”
    晏平梟未再出声,南姝顶著那如芒在背的视线跟著小沙弥离开。
    真是邪门。
    可见法华殿许愿压根不准,根本就是事与愿违。
    女子的身影逐渐远去,晏平梟不受控制地望著,心底渐渐浮起淡淡的异样情绪。
    *
    慈元殿。
    宋太后午睡方起身,就见冯嬤嬤从殿外进来:“太后娘娘,丽太妃和荣安公主来了。”
    “让她们进来。”
    丽太妃一身藏蓝色宫装,不过四十的年纪却已是双鬢白,厚重的粉膏也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憔悴。
    宋太后想起从前先帝在时,两人关係尚可,只是后来一人被禁足於宫中,一人在冷宫苦苦挣扎多年,不由得有了同病相怜的感受。
    “快坐下。”宋太后吩咐人上了茶,笑著说道,“哀家正想著哪日邀你来说说话,没成想你们倒先来了。”
    丽太妃带著荣安公主前往五台山小住了半年,刚回了宫就来给太后请安。
    “荣安这丫头为太后娘娘抄录了静安寺中的孤本,一早就吵著要来见太后呢。”
    荣安公主不过双十年华,继承了丽太妃年轻时的美貌,面上带著亲亲热热的笑:“母妃又在打趣我,只是荣安隨意抄写的,太后娘娘別嫌弃便好。”
    说罢她让丫鬟將经书呈上,太后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知这定是费了许多心神的:“荣安有心了。”
    荣安笑得有些羞涩:“都是荣安该做的,若非皇兄,荣安与母妃还在冷宫待著呢,荣安为太后和皇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宋太后嘆了口气,先帝的皇后作孽,让荣安和丽太妃在冷宫蹉跎多年。
    “依哀家看,荣安这个年纪,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荣安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撒娇般地道:“荣安还想多陪母妃一些时日,不想成亲...”
    丽太妃斥道:“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比你年纪小一些的临安都议了亲事。”
    宋太后打著圆场:“也不急於这一时,哀家也会帮荣安留意著。”
    “多谢太后娘娘。”
    几人说话间,通传声响起:“陛下到——”
    宋太后面露欣喜,晏平梟朝事繁忙,来慈元殿的时候甚少,如今虽然母子团聚,但到底不比幼时亲近了。
    男人一身玄色常服走进殿中:“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宋太后笑道,“今日你们倒是像约好了似的。”
    晏平梟这才注意到丽太妃和荣安公主也在,微微頷首示意。
    丽太妃不好打扰两人说话,便起身道:“陛下来了,我就不打扰太后和陛下说话了。”
    “棠棠,我们走吧。”
    晏平梟端著茶盏的手顿了顿,他语气冷淡:“既然有了封號,往后就莫要再用从前的小字。”
    荣安公主名唤晏疏棠,丽太妃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恭声道:“是我疏忽了。”
    荣安垂著头跟在丽太妃身后走了出去,即將踏出殿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殿內昏暗的光影浮动,只能看见他极其淡漠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