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西军一丘八》 第00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宋宣和元年,即公元1119年,三月。 朔风凛凛,大地一片苍茫! 寒气扑面而来,秦牧紧了紧手中的朴刀,感受着属于冷兵器的那一种金属质感,让他安心不少。 附近,战马的嘶鸣声,人的呼吸声,盔甲与兵器之间的轻微碰撞声等等,各种各样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无数跟秦牧一样的人开始做战前最后的准备! 在方阵的前列,旌旗蔽空,尽皆上书一个偌大的“宋”字,迎风猎猎。 秦牧一手握着朴刀,一手拽着胯下战马的缰绳。 战马通灵,似乎已经感受到大战将近,故而不时的打着响鼻,欣长的前腿亦是不时的在踢动。 四周都充斥着躁动不安的氛围! 秦牧极目远眺,只见在天边的尽头已经出现一抹黑色。 地平线上那条淡淡的黑线,变得更粗了。 绵长嘹亮的号角声在前方响起,悠远得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来了吗? 秦牧的心中一紧。 饱经风霜的面颊上,都不由得浮现一抹凝重之色! 他们的对手,是宿敌西夏军! 秦牧之所以会这般凝重,是因为他知道这一战,宋军必败! 并非秦牧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他是一名穿越者,从一千多年后的现代来到这里的。 秦牧已然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穿越的! 他就这样突兀的降临到宋朝的大西北,在生死线上几度挣扎。 差点饿死,差点冻死,也差点被党项人杀死! 无奈之下,秦牧只能选择投军,本意是想混口饭吃的。 不料大宋对西夏的战事频繁,宋军屡屡出征,秦牧用了三年的时间,从一小卒以战功升迁至统兵五百人的营都指挥使! 要知道,秦牧仅仅是弱冠之年而已。 长年累月的厮杀,让秦牧早已麻木,成了一个满手都是血腥的屠夫。 他很担心自己会被西军中的丘八们同化! 尽管,他自己都是丘八一个…… 作为历史发烧友,秦牧对于这一次的统安之战那是耳熟能详的。 虽说宋军的主将是大名鼎鼎的“天生神将”,熙河经略使刘法,但架不住猪队友实在太坑,逼着他去送人头! 历经数十年沙场拼杀的刘法,最终没能逃过宋朝以文御武瞎指挥带来的恶果。 指挥他的不是文人,而是创造出华夏历史五个之最的宦官童贯! 秦牧对于这一战的细节已然记不得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威震西陲的一代名将刘法最终会血染河湟,捐躯沙场。 战败之后,西夏军更是一路攻掠烧杀,宋朝军民、役夫死难者近十万人之多! 秦牧虽知道结果,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无力阻止,更没办法逆转此战的胜败。 “陈敢,害怕吗?” 心中千回百转之余,秦牧又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一名小卒身上。 这小卒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身老旧的板甲,内衬火红颜色的战衣,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支长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恐惧、兴奋、紧张等等心绪无法掩盖,一一流露于其间。 同是天涯沦落人! 秦牧是很清楚陈敢此刻的心情的。 陈敢的命运与他颇为相似。 陈敢生于渭州,父母皆死于党项人手中,唯一的妹妹也被党项人凌辱致死,这导致陈敢在满腔愤恨,又无所依的情况下投军,是为秦牧招募的新兵! 跟他这种年纪的时候,秦牧已然浴血沙场。 “不怕!”陈敢咬牙道。 闻言,秦牧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死亡的恐惧,会在疆场厮杀之前后弥散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即便是领军的大将,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在战争中生还! “待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 “是!” 秦牧又安静下来,眺望远方。 对面的西夏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宋军发起攻击,而是在不断的排兵布阵。 “轰隆隆!” 纷乱的马蹄在旷野上不断飞驰,掀起一大片的烟尘。 宋军与西夏军这一回是遭遇战,攻守不一,不过刘法是被童贯逼着出击的。 秦牧估摸着,待会儿刘法必然会主动发起进攻的! 正面作战,作为大宋最为精锐的边军,又是擅长于山地作战的西军是不惧党项人的,只不过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贸然出击,刘法这是犯了兵家大忌! “呜呜——” “咚咚咚!……” 随着嘹亮的号角声,赤着上身,膀大腰圆的鼓手旋即挥动鼓锤,不断敲击着厚实的牛皮大鼓。 沉闷而又显得压抑的战鼓声,瞬间传遍整个旷野,直冲云霄! “杀!杀!杀!” “进攻——” 刘法最终还是下达了进击的命令。 秦牧所在的位置属于前军,故而在战鼓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便要跟随所部的宋军将士,一起朝着党项人的方阵那边冲击过去。 “冲!” 宋军宛如一片火红色的浪潮,一往无前的奔向西夏军。 宋军勇敢,西夏军凶悍,二者之间的碰撞,必然不会在短时间内分出高下的。 虽说大宋在经过王安石变法后,军力有所增强,以至于近些年来一直压着党项人打,但是渐显颓势的党项人到底没有走到日薄西山的地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党项人还是挺抗揍的! “唰!” 在抗过十几波箭雨之后,宋军终于冲到党项人的方阵前列,开始短兵相接。 秦牧作战十分勇猛,他率领着麾下的士卒猛然在党项人的盾牌阵上撕开一个口子,然后挥动朴刀突击进去。 仅一个挥砍,便割断了一名西夏军士卒的咽喉。 “吁——” 几个敌人眼看着秦牧的武力与衣甲,知道他一定是宋军的将领,故而合围过来,一上一下的针对秦牧的人与马进行突刺。 一寸长,一寸强! 秦牧干脆舍掉朴刀,拿起一支双钩枪,挑飞两个党项人的长矛,然后一个回旋,又将一名党项人刺杀于马下。 剩下的几个敌人,则是被陈敢等士卒一一击杀! “噗!” 陈敢将手中的长枪刺入一名党项人的心口之后,殷红的血液顿时喷薄而出,撒在他的脸颊上,血染征袍! 陈敢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起来,双目赤红。 一个党项人本想偷袭陈敢的,但是被秦牧一枪戳死了! 秦牧冷冷的告诫道:“陈敢,战场上不要发愣!” “是!” 第002章 大败 “杀!” 战场上的厮杀愈演愈烈。 秦牧就这样仗着一杆双钩枪,左右冲杀,手下无几合之敌! 对于杀人,秦牧已然不陌生。 就跟陈敢一般,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的麻木! 这是一种蜕变,一种质的蜕变。 杀人者,人恒杀之! 既然想杀死我,就要做好被我杀死的觉悟。 对于敌人,秦牧的态度是冷漠的。 三年之间,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郎,浴血沙场,成为小有名气的猛将,都是他自己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 “指挥使,咱们被包围了!” “好多党项人!漫山遍野都是党项人!” “咱们突围不出去啊!” 秦牧所在的前军不断突进,不断冲击西夏军的方阵。 但是很可惜,西夏军的防线很长,且列为三阵。 依靠犀利的骑兵,依靠骑兵的那种强大的机动能力,党项人可以不断的迂回包抄,不断的对宋军进行合围! 这就导致,不论宋军如何勇猛,不论宋军如何冲破西夏军的方阵,他们就是无法突围! 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长时间的厮杀,让所有宋军将士都近乎精疲力尽。 秦牧自己,都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他砍死了不少的党项人,只是砍着砍着,手臂都已经发麻,手中的双钩枪几乎都挥不动了,胯下的战马也已经在口吐白沫。 “撤!快撤!” 无奈之下,宋军只能想方设法的撤退,但为时已晚! 已经完成合围的党项人终于露出獠牙,不断撕咬着宋军的方阵。 每每宋军的士卒想撤退或追击的时候,骑在马背上的党项人,总是能仗着过人的骑射能力,或进或退,让宋军不胜其烦! 宋军与西夏军在激战三个半时辰后,宋军终于全线崩溃,各部兵马都被完全冲散,几乎乱成一锅粥。 秦牧等人本来是属于前军,但是在突围之中便不知不觉的跟着中军一起冲…… 惨败! 这是自王安石变法以来,大宋与西夏的战争当中,宋军罕见的大败! 夜幕降临。 在一片荒野上,篝火燃起,士卒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时的说起悄悄话。 放眼四顾,宋军上上下下的兵将,几乎个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耸拉着脑袋,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神色。 “嘭!” 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匹黄骠马颓然倒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身躯还在不断的抽搐着,两眼发白,显然是命不久矣的。 唉! 又一匹战马要被生生的渴死了! 秦牧唏嘘不已。 那一战之后,宋军大败,士兵饥寒交迫,战马多渴死,刘法仍组织中军、右军决死反击,终因兵力悬殊遭到惨败。 宋军被困于此已有两三日,若是再等不到援兵,不必党项人围攻过来,他们自己都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这种时候,每倒下一匹战马,士卒们都会上前去将马儿大卸八块,然后放在烤架上烧。 为了解决水源不足的问题,不少人都喝了马血,甚至秦牧都不例外! 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下去,秦牧都准备喝自己的尿液了! “秦大哥,你说咱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秦牧的身边,躺着已经蜷缩成一团,好似刺猬的陈敢。 此刻,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手臂已经负伤,只是简单的拿麻布包扎过。 尽管伤口已经发脓,开始流出脓水,且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感,但陈敢愣是没有喊出声来! 坚强的少年啊! “能,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的。” 秦牧淡淡的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擦试着手中的朴刀。 被围困这么久,宋军一直在突围,一直在厮杀,只可惜一直都没能突出重围。 还能活着回去吗? 秦牧的心中并不清楚,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安慰陈敢,也是在催眠自己,安慰自己。 这一战,宋军败得太过惨烈,似秦牧这一都五百人,已然剩下不到百人! 伤亡这般惨重,若非对手是跟他们大宋不死不休的党项人,宋军早已投降。 即便不投降,此时也会出现大量士卒叛逃的情况。 然而,即使是沦落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却决然没有一个宋卒叛逃的! 不是他们对于大宋有多大的归属感,也不是他们多忠于自己的君主,而是一旦叛逃,他们就必死无疑。 宋人与党项人之间的世仇,是不可能化解的! “秦大哥,我好冷。” “冷就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真的吗?” “我几时骗过你?” “可是……我见到好多人躺下了,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陈敢的情绪有点低落。 秦牧闻言,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上,沉声道:“陈敢,振作点。我一定会带着你回去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失去生的信念!” “若是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秦牧是把陈敢当做自己的异姓兄弟看待的。 他之所以这般照顾陈敢,是因为陈敢的父亲生前待他不薄! 当年秦牧投军的时候,跟陈敢这般大,是陈敢的父亲带着秦牧冲锋陷阵,建功立业的。 而且,最终陈敢的父亲是为了保护秦牧,被敌人杀死的。 可以说,没有陈敢的父亲,便没有秦牧! 或许,死了就能回到现代吧? 秦牧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呜呜——” 号角的声音再度响起,包括秦牧在内的宋军将士都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忙攥着兵刃站起身。 即便是已经睡下的士卒都不敢怠慢。 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以为是党项人来袭,故而不得不提高警惕,以应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是集结的号角声。” 秦牧投军三年,已经能分辨得出各种号角声、战鼓声、旗号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这一次号角声的响起,便将营地上所有的宋军残部都集结了起来。 “列阵!” 随着令旗的晃动,原本三五成群的宋军士卒这才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个接着一个,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第003章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方阵之中的士卒,本是西军的精锐之师,奈何惨遭大败,又是处于这种饥寒交迫的困境,所以一个个都有点萎靡不振,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秦牧见状,心中不禁暗叹一声。 这些年来一直追着党项人打的大宋西军,本为骄兵悍将,谁都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放在谁身上都遭不住啊! “经略使大人来了!” “将军!” 在众多宋军将士的瞩目之下,刘法登上了较为醒目的一座小土丘上,放眼四顾。 底下,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 宋军点燃的火把和篝火不少,只是不会太过清晰,所以刘法只能看得见一片人海,更看得见许多士卒脸上的茫然无措的神色。 刘法十分的愧疚! 良久,等方阵之内再无一丝人的杂音,人人都望着刘法的时候,后者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朗声道:“将士们!我大宋的好儿郎们!” “我刘法对不起你们!” “将军……” 士卒们大多情绪低落,有的热泪盈眶,有的一脸麻木,有的甚至已经在低声“呜呜”的抽噎。 他们都想活着,即便不能活着,也希望能把自己的尸体葬在家乡,让自己能得以魂归故里! 刘法朝着土丘下方的将士们,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又扶着剑柄,眉头紧蹙,那饱经风霜,略显黝黑的脸庞上掩盖不住忧心忡忡的神色。 “想我刘法,生于将门,累读兵书,驰骋沙场二十余年,未尝想会有今日一败!” “统安之败,刘法难辞其咎!然,而今大敌当前,吾等应当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法一扫脸上的颓然之色,振臂一呼,道:“大丈夫生于世,当提三尺之剑,以建不世之功!我刘法即便不能带着你们建功立业,也绝不会让党项人羞辱你们,羞辱我大宋西军!” “人之死者,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今夜,我等即便尽皆战死,亦是光荣!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的左邻右舍,会为你们的牺牲感到骄傲!” “呛啷”一声,刘法骤然拔出手中的青锋剑,扔了剑鞘,双手攥着剑柄,高声喊道:“咱们现在,便与党项人决一死战!” “我将带头冲锋!列位!破釜沉舟!” “我等,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这句话,便是这一支大宋残军的口号!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 哀兵必胜! 在场的宋军将士的士气,瞬间就被刘法所提高起来。 即便是疲惫,即便是饥饿,即便是寒冷,即便是各种各样的煎熬,都不能磨灭他们的不屈的斗志! 刘法本身就是一位极具人格魅力的名将,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以至于人称“天生神将”,党项人对他更是闻风丧胆。 若不是被童贯坑了一把,刘法绝不会有这一败的。 不过,其实刘法是真的难辞其咎! 刘法迫于权倾天下的太傅童贯威压,这才领兵出征的,可以说是他将这些大宋的锐士推上的绝路! 至于能不能绝处逢生,谁都不清楚。 “杀!” 在一番动员之后,刘法又趁着夜色率军突围。 朦胧的夜色之下,西夏军虽有防备,但许多党项人都是疲惫不堪的,且他们的军纪更为散漫,更为不堪,所以在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刘法就这样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最前头! 他虽是大将,但有碍于心中的负罪感,所以早已生了死战之志,即便马革裹尸,刘法都绝不退缩半步。 “陈敢,跟着我!” “是!” 秦牧亦是在突围的队伍中,紧随在刘法的身后。 他记得,历史上的刘法会在这一战中死去的。 若是可以的话,秦牧希望自己能救下刘法。 一则是能让刘法感恩,对自己的仕途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一则是秦牧不希望刘法一代名将,就这样死在党项人的手中! 毕竟,被一个无名小卒杀死还是挺憋屈的。 “冲啊!” 漆黑的夜,仅靠星光自然是无法分辨出敌我的,所以不论是宋军,还是西夏军都点了大量的火把,转瞬之间,嘹亮的厮杀声就伴着漫山遍野的火光冲天而起。 每倒下一名战士,呜咽声之中,总会有火把倾泻,然后滚落到地上。 荒野之上的枯草被点燃,渐渐的从一点火光,汇聚成了一道火海! “啊啊!” 这不,秦牧刚刚一刀砍翻了一名敌人,就一脚将他踹进了火海里,让他全身上下都缠绕着熊熊烈焰,嘴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还上蹿下跳的。 烤肉的味道! 原本还很饥饿的秦牧,对于这种味道那是相当排斥的。 这一回,趁着夜色宋军终于成功突围出去了。 只是在通过珠固峡撤退时,被党项人发现,他们又将宋军残军团团围住! 这一路狂奔又厮杀,宋军的将士体力基本上都透支了。 直到天边泛出肚白色,宋军与党项人仍旧在厮杀正酣! “陈敢,你看见经略使大人了吗?” “没有。刚刚咱们被冲散了!” 秦牧闻言,很是无奈。 组织了这么多次突围,宋军都还没能冲出党项人的包围圈,以至于他们的主将刘法都有性命之忧! 难道,我注定不能改变历史吗? “经略使大人何在!” “你们有没有看见经略使大人?!” 这时,从外围又突然冲进来一股骑兵部队,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烟尘四起,敢于挡路的党项人都被一一斩落于马下。 他们生生的从西夏军的包围圈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询问刘法何在的那人,秦牧认识,是熙河猛将翟进! 看着翟进浑身上下的甲胄染血,风尘仆仆的模样,秦牧就知道他已经带着自己的铁骑杀了好几个来回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翟进带领部下数次冲进西夏军阵,到处寻找刘法。 只是,此时的宋军如此混乱,战况又是这般胶着的情况下,他如何能找得到刘法? 秦牧倒是知道刘法已经坠入山崖,索性告诉翟进无妨。 “翟将军,之前我好像看见在乱军之中,经略使大人连人带马掉下了山崖!” “什么?” 翟进大惊失色,顾不得计较别的,忙带着人马赶往山崖之下找人。 唉! 希望刘法还活着吧! 秦牧有点郁闷。 本以为能救下刘法,好让自己升官发财的,可别让别人救了,或者被党项人杀掉了! 秦牧顾不得多想,便跟着翟进等人一起前往山崖下寻找刘法。 第004章 天亡我也 “经略使大人!” 以翟进为首的宋军将士们开始循着山崖下,不断搜寻着主将刘法的身影。 昨夜一战,不少人马都自悬崖坠落而下,有的还活着,有的早已经断了气。 宋军的搜寻工作是无法长时间展开的,毕竟他们现在还没完全脱离险境,党项人随时都有可能继续合围过来! 此时的刘法正匍匐在山崖下的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缓缓的往外面爬出去。 他想爬到最显眼的地方,以便于让己方搜寻自己的将士,更容易找到自己。 一宿的混战,刘法虽悍勇,但是架不住群狼一般的党项人的围攻,故而在乱军厮杀之下,一个不留神,就连人带马的坠落到了悬崖下面! 原以为会摔死,但是坠崖的刘法大难不死,只是双腿已经摔断,汨汨的淌着血。 刘法虽然已经用简单的方法包扎过,但是依旧血流不止,每爬行半步,都能清楚的看见地面上遗留出的血的痕迹! 要死了吗? 刘法自己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宋军有没有突围出去,更不晓得自己的部下们会不会赶过来搜救自己。 能活着,刘法是不会选择自我了断的。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愈发的清晰起来。 刘法披头散发的,满脸伤痕,但是仍支起自己的头颅放眼望去。 他只看见是一名头戴着挡风毡帽,穿一身皮甲,手持弯刀的士兵。 党项人! 刘法的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天亡我也?! 刘法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旋即把手按住了剑柄,准备以死相搏。 而见到受伤的刘法,那一名疑似走失的党项人士卒显得很是兴奋,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的什么,便挥着弯刀扑向刘法。 看刘法的甲胄打扮,就知道他是宋军的大将,一旦能砍下他的首级,一定能获得不菲的封赏的! “是经略使大人!” 身后忽而响起一声暴喝。 “咻”的一下,一柄朴刀宛如划破夜空的流星一般,转瞬间穿透了那个西夏士兵的胸膛! “噗!” 一道血箭喷洒出来,再一次染红了刘法的脸庞。 “经略使大人!” 被朴刀穿透心脏的西夏士兵,嘴边伴随着“嗬嗬嗬”的响声溢出了殷红的血液,身躯一阵摇晃,终于握着弯刀的手垂落了下去。 他整个人就跟蔫了似的,颓然倒地。 紧接着,出现在刘法面前的,是一群身穿火红色战衣,一副冷锻铁甲,头戴斗笠的军人! 这种标志性的装备,让刘法暗自松了口气。 是宋军! 是自己麾下的将士! “经略使大人,你没事吧?” 救了刘法一命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牧! 幸亏秦牧还记得刘法失踪的大概位置,这才能沿着山崖一路寻找过来的。 “你……你是何人?” “经略使大人,末将是杨惟忠将军麾下的营都指挥使,秦牧。” 秦牧只是区区的一个营都指挥使,属于低级将领,而刘法贵为熙河经略使,已然是一个封疆大吏,高级将领的存在。 平日里秦牧自然是见不到刘法,而后者也不会认识秦牧的! “好,好啊。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营都指挥使,当真是年轻有为!” 劫后余生,刘法庆幸之余,心中又感到一阵的欣慰。 秦牧又道:“经略使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必须要尽快与翟进将军会合,然后一起回到震武城。陈敢,快点把经略使大人背上!” “诺!” 宋军还没完全脱离险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党项人的部队,所以秦牧等人必须要尽快赶往指定的地点,跟翟进的所部兵马会合才行! “快!撤!” “撤退!” 不多时,秦牧等人已经与翟进的部队会合,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西夏军的主力大军便已经合围过来了。 翟进所部数百骑,规模不小,在这种一马平川的旷野上,想不被党项人发现都难! 这不,当宋军想要撤离的时候,西夏军已经自四面八方冲击过来。 “轰隆隆!……”狂乱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天边忽而出现一抹黑点,这抹黑点愈发清晰,渐渐放大,渐渐拉长,终于汇聚成滔天的巨浪,自旷野的另一侧倾泻而下。 以秦牧的目光所及之处,能够看见,数以万计的党项人骑在马背上。 他们头上带着细绒的毡帽,穿着不一,服饰各异,但都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攥着马槊亦或是弯刀,不时的摇晃着,口中发出宛若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 伴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声势,真是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嗷呜!嗷呜!嗷呜!……” 西夏军的铁骑风驰电挚一般冲击而来。 “大纛是察哥……是党项人的主力军!” 除了清一色的“夏”字旌旗,以及各色的令旗之外,在西夏军中间最为显眼的位置,飘扬着一杆大纛。 察哥! 见到这一杆大纛的宋军将士无不大惊失色。 谁都知道,察哥的大纛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察哥是为西夏名将,常年率军与宋军厮杀,这一回的统安之战,察哥就是党项人的主将。 而秦牧等人本以为即将脱离险境,谁知道前方又有更大的危险等着他们! “西夏军应有数万人吧?” 刘法苦涩的笑道。 面对数以万计的敌军,在场的宋军将士悲愤之余,依旧不屈的开始结阵,准备死战! 看着漫山遍野的党项人,骑在马背上的秦牧眼神一凝,手中攥着的双钩枪愈发的用力,几乎要捏碎枪杆。 难道,我注定不能改变历史,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不,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就在这时,翟进把目光放到了秦牧的身上,郑重其事的道:“秦牧!” “末将在!” “此役,我等都凶多吉少,但刘经略使,是我熙河军的军魂所在,不容有失。便由你带着经略使大人离开,我来为你们断后!” “翟将军……” “不必多说!咱们不能全都葬送在这里!” “走!” 秦牧知道翟进说的没错,所以在党项人发起进攻的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便在翟进所部铁骑的掩护之下,率领自己这一都仅存的三十二人,以及刘法一起突围。 第005章 岂曰无衣 “杀!” 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牧将双腿摔断的刘法绑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挺着一杆双钩枪,率领陈敢等锐士一往无前的冲击着党项人的军阵。 “噗嗤”的一声,身边又有一名士卒被敌人斩落马下。 秦牧救不了,只能一个突刺,直戳那党项人的心窝子,将他整个人都挑飞出去。 秦牧算是悍勇的,不过有着熙河第一猛将之称的翟进比他更为悍勇! 左右冲杀,手下无一合之敌! “拦住他们!” 位于中军大纛之处的察哥,已经意识到大宋名将刘法就在这里,就在那员小将的背上,所以不顾翟进,把进攻的方向都往秦牧等人那边而去。 “传我将令!” “擒杀刘法者,赏金三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察哥的这一道将令,无疑是在刺激所有西夏军将士的战意! 刘法,此时此刻对于他们而言,便是一只不可多得的猎物。 于是成千上万的党项人双目赤红,都不断驱使着战马,奔向秦牧等人那边,即便翟进的一众兵马上去阻挡,都根本挽不回这种颓势。 而不论宋军如何突围,都没办法从党项人的巨大方阵,巨大包围圈中杀出去! 个人的悍勇,在这种时候显得十分的苍白无力。 翟进的话,若是在精力充沛的时候,或许能杀个七进七出,只是现在,经历了多日厮杀的宋军将士,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位于西夏军包围圈中的宋军将士,好似被汪洋大海所环绕的另类的岛礁,在被不断的侵袭着,不断的消磨着,直到最后一刻…… 为了对付这股顽强的宋军残军,察哥甚至出动了西夏最为精锐的部队——铁鹞子! 这支骑兵装备精良,乘善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 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冲击之,步兵挟骑以进。 这支骑兵在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出现之前,是世界上最凶悍的骑兵,也是所有党项敌人的梦魇! “进攻!” 翟进又一次发起了进攻的军令。 “杀!” 在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中,残存的宋军铁骑悍不畏死的扑向党项人的铁鹞子,即便马革裹尸,都要从敌人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进攻——” 不知道翟进喊了多少次“进攻”,进行了多少次的反冲锋,反正宋军的士卒是愈渐的凋零。 从最初的五百人,频频战死,个个挂彩,身负重伤……直到这时,包括翟进、秦牧在内,宋军仅剩下十三人! 站在高处观战的察哥,远远的见到这一幕,都不禁肃然起敬。 虽是敌人,但是这群大宋军人的战斗力,以及战斗的意志是极为坚定,极为顽强的,至少察哥自领兵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有血性的敌人! 谁说宋人都是孬种? 他们不孬,只是肉食者鄙…… “让他们投降吧。只要他们投降,我保证除了刘法之外,都能平安回到大宋。” 察哥的这番话被如实的传达下去。 回家! 对于这群大宋军人而言,是多么美好,又是多么让人渴望的字眼。 但是,他们不屑于让敌人施舍,尤其是跟豺狼虎豹一样的党项人的施舍! “秦大哥,咱们……要战死了吗?” 待在秦牧身边的陈敢一脸茫然。 秦牧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沉默。 此时,翟进又一次挥起了自己那一柄染血的朴刀,面容坚毅,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再一次的冲锋,再一次的进攻,恐怕宋军便要全军覆没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秦牧有感而发,轻轻的哼唱起来。 随着他的声响,在场的宋军将士都自然而然的跟着唱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苍茫的一片旷野上,蓦然响起一曲充满悲怆,而又饱含慷慨激昂之情的战歌。 一千多年前,同样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秦人,哼唱着这首《有无衣歌》,称霸西戎,兵出关东,扫灭六国的。 或许在大秦灭亡的最后一刻,依旧有不屈的秦人舍生忘死,哼唱着“岂曰无衣”! 经典永不过时。 即便秦朝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这首战歌依然被保存了下来,在关西一带至河朔,更是家喻户晓的。 “轰隆隆!……” 就在这时,意外又一次发生。 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宛如地震一般,就连大地都在震颤! “大王,大事不好了!” 一名斥候飞骑而来,到察哥的身前滚鞍下马,慌慌张张地道:“我军东面忽然出现大股烟尘!是宋人的骑兵,兵众不下万人!” “什么?” 察哥勃然变色。 宋军的骑兵来得十分迅速。 察哥放眼望去,只见原本一望无垠,无边无际的平原之上,骤然出现一抹黑色。 这抹黑色宛如阴云一般的迅速笼罩着整个大地,似乎隐天蔽日,连天上的太阳都被遮住了! 当先出现的,就是一杆“种”字的大纛,随后更多的旌旗随风飘荡,无数秦军骑兵纵马奔驰,好似一股巨大的黑色洪流,转瞬间,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投入到这片战场中。 “杀!”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过后,漫山遍野,身穿火红色战衣的宋军便冲着党项人的方阵而去。 凄厉的牛角号声震彻整个旷野,直冲云霄。 宋军两翼骑兵呼啸迎击,重甲步兵亦是无可阻挡地傲慢阔步,恍如黑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终于,两方大军排山倒海般相撞了! 若隆隆沉雷响彻四野,又如万顷怒涛扑击岛礁。 长枪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是老种经略相公!老种经略相公带着援军赶来了!” 陈敢等人都不禁喜极而泣。 “杀啊!” 偌大的旷野上,山原之间,惨烈的厮杀一触即发。 铁汉碰击,死不旋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被解救出去后,秦牧原本紧绷着的心弦便松懈下来,随之晕倒了过去。 第006章 童贯 当秦牧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可折叠的榻上。 一顶穹庐跃然于眼中。 这是一座营帐,除了他之外,再无旁人。 “我还活着吗?” 看到营帐中粗犷又古朴的摆设,秦牧知道,自己还没死,也没有穿越回到现代…… 当时,倘若种师道的援军再晚来半刻钟,秦牧、刘法等人恐怕都已经血染沙场,客死他乡了! “秦牧兄弟!”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秦牧转头一瞧,只见在营帐的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身鲜亮的盔甲,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年轻男人。 他不认识这人。 “秦兄弟,你终于醒了。” 这年轻人跟自来熟一般,很是热情的上前。 “足下是?”秦牧有点诧异。 那人这才后知后觉,一拍自己的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 “秦兄弟,在下刘正彦,刘经略使是我的父亲。” “原来是少将军!” 秦牧想起身行礼,但是被刘正彦所阻。 后者又一退步,深深地作了一揖道:“家父之性命,全赖秦兄弟所救。大恩无以言谢!秦兄弟,请受我一拜!” “少将军不必多礼。” 秦牧的心中感慨万千。 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刘正彦! 刘法、刘正彦这对父子,在历史上是格外出彩的,只是这身后之名却迥然不同。 刘法是为一代名将,而刘正彦却是“反骨仔”一个! 他在金国入侵南宋之际,与苗傅一起发动苗刘兵变,后被宋高宗寸磔而死…… 这刘正彦不是一个厚道人,心胸狭隘,但秦牧即便是了解他的心性,为了巴结他,也装作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与刘正彦攀谈起来。 刘正彦倒是识趣,知道秦牧受的伤还没好利索,刚刚醒来肚子一定很饿,故而已经吩咐别人下去准备粥米。 在与刘正彦的交谈中,秦牧了解到,自己已经昏迷过去一天一夜。 在此期间,宋军已经退至震武城,修筑工事,加固城防。 而在统安之战后,察哥趁势率兵东进,党项人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兵锋直指宋军主力所在的震武城! 西夏军挟大胜之势而来,气势汹汹,反观宋军兵微将寡,士气低迷的,实在是不堪一战。 所以在这个时候,童贯已经有了退兵的念头。 但是,统安之战,这战败的责任童贯是难辞其咎的。 要知道,宋军这一回是主动进攻的,原以为会是一场顺风顺水的仗,谁曾想会遭到如此惨败? 若是刘法死在乱军当中,童贯大可以将这一战败之责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但是,偏偏惨遭大败的刘法还活着回来了! 童贯感到十分的棘手,所以在踌躇了一宿之后,就在翌日去探望刘法。 “太傅大人!” “末将参见太傅大人!” “不必多礼。” 刘法所在的营帐中,除了刘法本人之外,还有两个穿着紧身的红色武士服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童贯认识,那是刘法之子刘正彦! 至于另外一个,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童贯看着倒是挺陌生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在童贯扫视过来的时候,秦牧也在低着头,不露声色的打量着童贯。 童贯是一个宦官,即宫中的阉人出身! 虽是阉人,但童贯与普通的阉人迥然不同。 童贯体貌魁梧,穿戴讲究,腮下生有胡须,皮骨坚硬如铁,不像宦官。 童贯的经历无疑是十分传奇的—— 他在整个华夏历史上创造了五个之最! 握兵时间最长、掌控军权最大、获得爵位最高、第一个代表国家出使外国、唯一被册封为王的宦官! 谁能做到这一点? 赵高不行,魏忠贤也不行。 进入营帐后,童贯只是淡淡的扫了秦牧一眼,便将目光放在刘法的身上。 刘法此时已经躺在床榻上,面容瘦黄,有气无力,好似一个垂危的病患一般。 当夜在乱军当中连人带马坠下山崖的刘法,大难不死,不过双腿已经摔断,虽然已经调养过来了,但是下半生一定会在轮椅上度过的。 “刘经略使,你还好吧?” 刘法淡淡的道:“不劳太傅大人挂念。在下虽有幸苟活于世,但双腿已折,恐怕日后都将无法带兵打仗了。” 闻言,童贯不由得一脸尴尬之色。 毕竟刘法是被他逼着率军进攻西夏的。 当时刘法认为西夏军队虽经宋军重创,但是元气未伤,贸然出兵胜数不大,不愿冒险进兵。 只不过童贯要将一顶大大的“欺君”帽子扣在他的头上,刘法迫不得已才出兵的! 童贯哪里能想到刘法会遭遇如此大败? 饶是如此,对于这般不识抬举的刘法,童贯的心里是十分恼火的。 “刘经略使,让你进兵统安城之事,是老夫的不对。只是,眼下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 童贯摸了摸自己颔下的胡须,语重心长的道:“刘经略使,现在的战局想必你已经是有所耳闻的。统安之战后,党项人长驱直入,劫掠边城,杀我百姓,烧我村寨,西夏军的兵锋已然直指震武城!” “依你看,现在我军应当如何是好?” 童贯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 他虽然想撤退,但是必须说服种师道、刘法等深得军心的西军将领,以便达成共识才行。 不然官家一旦怪罪下来,童贯自认为是担待不起的! 刘法沉吟片刻,便道:“太傅大人,恕我直言,党项人已然是大兵压境。察哥是西夏名将,善出奇策,每每出奇制胜,不容小觑!” “这一次统安之战,党项人是早有准备的。震武城虽是险要之地,但修筑不过数年,城墙低矮,工事简陋,又偏远于水源,不可久守!” “坐困于此,便是坐以待毙。所以在下谏言,我军应当立即撤退,只留下部分人马驻守震武城,主力兵马在后方策应,以免为西夏军所围困!” “好!” 童贯一听这话,不禁鼓起掌来,眉飞色舞的道:“刘经略使所言极是,昨日我询问种老经略使,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只是……刘经略使,统安之败,我军出师未捷,现在面临党项人的大兵压境又要撤军,官家那边总要一个说法吧?” 第007章 升军都虞侯 如何给赵佶一个说法,这才是童贯最头疼的问题。 震武城肯定是守不住的,不说刘法、种师道,童贯自己都很清楚。 四年前,因夏人屡犯边境屠杀劫掠,宋夏全面战争暴发,宋军便由童贯率领,出兵二十余万分三路攻夏。 第二年的二月,宋夏在河湟流域激战,刘法率兵万余名攻占了西夏的仁多泉城,斩首数千级,并依山沿河修筑震武城,作为前进堡垒。 但是,西夏王朝并不甘心! 震武城就像打入西夏领土中西部的楔子,与陕北、陇右方向的宋军形成对西夏的钳形进攻态势,严重威胁西夏的侧翼安全。 于是西夏多次集中重兵发动反击,先是据守震武城的知军李明战败被杀,接任的孟清也受重伤。 危急之时,已任熙河经略使的刘法率兵及时赶到,西夏军被迫解围而去。 这震武城的城防工事不说是不堪一击,但是绝对称不上是坚固的。 “难道太傅大人不打算如实上报吗?”刘法怔了一下。 闻言,童贯不由得讪讪的道:“刘经略使说的哪里话。战争之胜败,哪能跟官家隐瞒?只是,此番统安之败,是我大宋数十年来与西夏之战中,前所未有的惨败。” “官家一旦问责下来,只怕咱们谁都吃罪不起呀!” 刘法沉默不语。 “唉!” 童贯长叹一声,又颓然道:“罢了,罢了。刘经略使,你先好生修养身子,明日大军便要撤回秦凤,诸多事项,过后再商议吧。” 言罢,童贯转身便要离去。 “太傅大人且慢!” 就在这时,刘法忽而叫了一声。 童贯转过身,一脸困惑的看着他,问道:“刘经略使还有何事?” “太傅大人,在下想向你保举一人。” “噢?” 童贯饶有兴致的把目光放在刘正彦的身上,笑着道:“是令公子吗?” 刘法的双腿已经摔断,日后肯定是无法亲临战场的,基本上是要卸甲归田,或者退居二线的。 在这种时候,刘法出面保举儿子刘正彦,让童贯来提拔刘正彦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西军当中,势力盘根错节,将门甚多,已经衰落的杨氏、折氏且不提,现在如日中天的西军将门,是刘氏和种氏。 而随着刘法的退隐,刘氏的倾颓之势那是无法挽回的! 但,刘法接下来的话语却是出人意料。 “非也。” 刘法摇头道:“太傅大人,在下想向你举荐的,是我身边的这个年轻人。” “嗯?” 直到这时,童贯这才拿正眼去看秦牧。 “这位小将军很面生呀,不知道怎么称呼?” 秦牧作揖道:“营都指挥使秦牧,见过太傅大人!” 营都指挥使? 区区一个掌兵五百的营都指挥使,童贯还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被刘法所看重的年轻人,童贯想不关注都不行。 这个秦牧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要不然刘法不至于不保举自己的儿子,反而去保举秦牧一个外人! 刘法又道:“太傅大人,此番末将落难,若非秦牧出手相救,背着我一路厮杀,从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恐怕现在末将的首级已经挂在了党项人的营门之上了。” “原来如此。” 救命之恩,的确应该报答的,给予秦牧一个升迁的机会倒是无妨。 只是这种事情,刘法自己都能提拔秦牧,何必非要在童贯面前保举他呢? “太傅大人,在下认为,以秦牧的本事,做一个营都指挥使实在是太屈才了,不若调到太傅大人你的麾下,日后也好报效朝廷,为太傅大人分忧。” 童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刘经略使开了尊口,老夫若是推辞,怕是不大合适。这样吧,就让秦牧先在我的麾下担任军都虞侯。” “末将拜谢太傅大人!” 秦牧又作了一揖,神色装得极为恭敬。 军都虞侯,那可是属于大宋军中高级将领的存在! 宋军的基本编制为厢、军、营指挥、都四级。 厢辖十军,军辖五营,营辖五都,每都一百人。 而各级统兵官分别为:厢都指挥使; 军都指挥使、军都虞候,指挥使、副指挥使; 都头马军称军使、副部头马军称副兵马使。 秦牧之前是营都指挥使,掌管一营五百人的兵力。 而现在,他一下子就被提拔为军都虞侯。 这军都虞侯,就相当于军都指挥使的副手! 按照大宋军队的编制,一军有两千五百人,秦牧这个都虞侯,可就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副旅长。 当然了,两者之间的概念是不能混淆的,毕竟相对来说,宋朝的军制和官制那是特别的混乱,估计就连皇帝本人都弄不清楚! 童贯离开后,刘法又让秦牧与刘正彦近前来。 “秦牧,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要在童太傅的面前保举你,让你投到他的麾下吗?” 秦牧暗自琢磨了一下,便道:“末将愚钝,请经略使大人示下。” “你愚钝?” 刘法摆了摆手,笑着道:“秦牧啊,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救了老夫一命,这是你自己应得的!” “你刚刚提拔为营都指挥使不久,现在又升任军都虞侯,这种升迁的速度实在罕见。而似你这等不过弱冠之年的都虞侯,在我大宋的军队中,恐怕都找不出几个吧。” 秦牧忙低下头道:“全仰仗经略使大人器重。经略使大人栽培末将,末将一定不负厚望!” “好!好!” 刘法一脸满意的看着秦牧。 秦牧是一个聪明人,对于他的良苦用心,秦牧肯定是心里门儿清的。 刘法又语重心长的道:“秦牧,禁军不比咱们西军,童太傅更不是我刘法这样的人。日后你在童太傅麾下,一定要事事谨慎小心,不可急功近利。” “末将受教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宋夏战争已经告一段落。 数年之间,大宋的西北边疆除了一些小规模的冲突,不可能爆发太大的战事。 武夫者,功名利禄马上取! 秦牧继续待在西军,待在刘法的麾下可能只是混混日子,但是投到童贯的麾下则是迥然不同的。 童贯本是宦官,不可能久留于边陲之地,有朝一日是肯定会返回东京开封的。 而秦牧跟着童贯,日后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现在的大宋,不说是风雨飘摇,但是关东、淮南一带已经不太平,遍地都是揭竿而起的乱军,遍地都是占山为王的草寇! 而且各地的厢军已经隐隐压不住地方的暴乱,这时候,朝廷的禁军肯定会出动的。 跟着童贯,秦牧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去建功立业,而且能更容易的打出一番名堂! 中原的草寇可不比凶悍的党项人,以秦牧的能耐,再加上禁军的优良装备,碾压各地的乱军根本不成问题。 这就是在给秦牧送功劳的! 第008章 虎父犬子 秦牧离开后,刘法又单独留下刘正彦在自己的身边。 看着一脸阴郁之色的刘正彦,刘法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仍旧耐着性子道:“彦儿,你可是对为父的安排不服?” “不敢。” “是不敢不服,还是不敢直说?” 闻言,刘正彦咬牙道:“父亲,孩儿不懂。这秦牧虽救了你,有救命之恩,但他毕竟是外人,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秦牧现在投到禁军的麾下,有机会到中原、淮南去建功立业,日后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为何你一定要在童贯的面前保举他,而不是保举我?” “就算父亲你要报答,也不能因而卖童贯这么大一个人情吧?” 见到刘正彦这般不满,刘法叹气道:“彦儿,你还是不懂为父的良苦用心啊。为父活了几十年,这看人的目光一向是很准的!” “秦牧此人,非是池中之物,早晚会扶摇直上九万里的。” “我之所以向童太傅举荐他,一则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一则,是为我刘氏的未来啊!” 一听这话,刘正彦更是愤愤不平,道:“父亲,你都把咱们刘家的未来托付到一个外人手上了吗?究竟我是你的儿子,还是他秦牧是你的儿子!” “混账!” 刘法气道:“刘正彦,你看看自己,再看看人家秦牧,你能跟人家比吗?都是弱冠之年的人,你还比秦牧年长几岁,但人家依靠自己的本事都已经是营都指挥使,将升的军都虞侯!” “你呢?靠着我的余荫庇护,现在不还是区区的一个提辖?” 说起这个,刘法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刘法可是一代名将,但儿子刘正彦着实不成器,堪称是“虎父犬子”。 刘正彦是烂泥扶不上墙! 一开始,刘正彦由阁门祗候易文资至朝奉大夫,后以事责降。 这连个闲散的文官都当不好,刘法只能安排刘正彦到西军这里,当一个不大不小的提辖,出了事自己也好兜着点。 就这样的刘正彦,刘法如何能瞧得上眼? “你就是看不起我。” 刘正彦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刘法见状,张了张嘴,还想训斥刘正彦几句,但终究没有训斥出声,只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彦儿,不管怎么样,以后你一定要好生亲近秦牧。为父已经是近知天命之年的人,现在又断了双腿,一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活不了多少年的。” 刘法喟然长叹道:“我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保住我刘氏一族的荣光。秦牧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咱们一定要好生笼络他……” 不管刘法再多的告诫,刘正彦都已经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听不得半句进去。 父亲这般抬举那秦牧,着实让刘正彦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并不妨碍刘正彦嫉妒、憎恶秦牧! …… 夜幕降临。 此时在童贯的行辕之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的景象。 童贯还没歇息,他正坐在一张板凳上,手里捻着一支毛笔,已经沾了墨水,但是迟迟没有下笔。 童贯的眉头紧锁着,脸上忧心忡忡的,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太傅大人。” “何事?” 门外忽而响起一下敲门的声音。 “有人求见。来人自称是军都虞侯秦牧。” “秦牧……不见!” “诺。” 下午刚刚见的秦牧,童贯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但是区区的一个军都虞侯,等级太低,在大宋的军队当中还是一抓一大把的。 童贯完全没有把秦牧放在眼里。 “等等!” 童贯又忽而喊出声,道:“让他进来吧。” 都这种时候,秦牧过来求见,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能被名将刘法看重的人,甚至于都撇下老脸保举的人,一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所以童贯认为见一见秦牧倒是无妨的! 不多时,秦牧就被带到童贯的面前。 “末将秦牧,参见太傅大人。” 秦牧显得很是恭敬。 说真的,对于童贯这种宦官,这种奸臣要保持这样卑微的态度,秦牧的心里是极为不舒适的。 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时的胯下之辱,能换来日后的顶天立地,秦牧认为十分值得。 “秦牧,你有事吗?” “太傅大人可是在为给朝廷上书之事担忧?” 童贯淡淡的一笑,道:“你有办法为老夫分忧吗?” “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秦牧又瞟了一眼童贯,道:“太傅,您侍奉官家多年,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官家的脾性才对。今大军有统安之败,丧师之辱,若据实禀告,恐太傅大人都责无旁贷。” “这正是老夫所担忧的。” “既如此,太傅何不虚报?” “虚报?” 童贯冷笑道:“秦牧啊秦牧,老夫原以为你会出的什么解决之法,原来不过是一个馊主意!哼,虚报,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你是想整死老夫吗?” 虚报的办法,童贯倒是寻思过,但这场战事是肯定兜不住的。 一旦赵佶知道自己被童贯所诓骗,龙颜大怒之下,还不得处死童贯,以泄心头之恨? ”不敢。” 秦牧不卑不亢的道:“太傅大人,末将所言之虚报,非是一般的虚报,而是向朝廷报捷。” “报捷?” 童贯愣住了,瞠目结舌! 他张开的嘴巴几乎都能塞得下一颗鸡蛋的。 “大胆!” 童贯继而怒斥道:“秦牧,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莫说是你,即便是老夫都吃罪不起的。战败说成是战胜,这般颠倒黑白,你当官家是聋子是瞎子,你当朝堂上的大臣是聋子是瞎子吗?” “太傅息怒。” 秦牧摇摇头道:“太傅大人,官军不是聋子不是瞎子,朝堂诸公更不是聋子和瞎子。但是,末将相信,太傅大人您一定有法子将朝堂诸公,以及官家身边的人都变成‘哑巴’的。” “……” 童贯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对啊! 这天高皇帝远的,即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折损了这么多的兵马,又有这么多平民百姓惨遭屠戮,但是官家只要不知道这一切,还能怪罪到他童贯的头上吗? 报喜不报忧,这是平日里童贯侍奉赵佶的惯用伎俩。 童贯是有办法封住朝堂上的大臣,以及宫中内侍的嘴巴的。 而赵佶这个皇帝,只醉心于字画山水,对于繁杂的政务那是懒得处理,恐怕更不会深究西北这边的战事…… “好!好!” 童贯顿时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拍了拍秦牧的肩膀,说道:“秦牧,你为老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以后你若有空,便到老夫这里坐坐吧!” “多谢恩相!” 秦牧直接顺杆往上爬,称呼童贯为“恩相”。 这是童贯在赏识他,他不能不识抬举! 第009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翌日,宋军的主力便自震武城开拔,赶回秦凤路,城中只留下部分人马,与萧关的宋军成掎角之势,随时策应。 但党项人无疑是十分凶悍的! 即便西夏多年来接受汉文化,党项人与汉人之间也没少通婚,但是暴戾的因子似乎早已经根植于他们的骨血当中,不可泯灭一般。 西夏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每个村寨,都被大火焚烧,毁于一旦。 至于那些可怜的百姓,也已经沦为战争中的牺牲品,被党项人屠戮一空…… 放眼望去,原本还有不少人气的村寨,尽是一片焦土! “这些天杀的党项蛮狗!” 站在秦牧身旁的陈敢见到此情此景,便不由自主的红着眼睛,满脸悲愤的道:“总有一天,咱们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会的。” 秦牧冷冷的回了一句。 陈敢的父亲是死在宋夏战争中的,他的母亲和妹妹,亦是惨死于党项人的手中,就跟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那些已经被熊熊大火烧的一片焦黑,不成样子的尸体一般。 似陈敢这样的人,大宋西军当中比比皆是。 西北边陲纷乱,时刻都面临着党项人和吐蕃人的侵袭,朝不保夕。 而镇守边疆的士卒,大多都是生于河陇之地的西北汉子! 他们往往都跟党项人有仇,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即便上一代没有,上上代,再上上代绝对是有着极大的仇恨的。 战争所滋生的憎恨,不是那么容易泯灭的。 即便是刘法这样的大宋名将,都曾在仁多泉城屠灭降卒。 而现在,察哥带领西夏军一路攻掠烧杀,已经致使大宋军民、役夫死难者近十万人之多! 冷兵器时代战争,双方互相攻伐屠杀,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西夏攻占宋境,往往是破城屠杀,蒙古后来灭亡西夏,几乎屠光其民…… 绵延数十年的惨烈厮杀之后,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已经没有太多人性温情可讲,恐怕这也是刘法屠仁多泉城降卒的原因之一。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底层的百姓更是跟韭菜一般,被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秦牧不希望自己沦为“韭菜”,沦为他人的鱼肉,任人宰割。 所以,他的内心极度渴望权势,渴望更大的权势! 为此秦牧可以不择手段! 区区的军都虞侯,只是秦牧的一个踏板而已。 此刻看到这一片焦土,以及焦土上所横陈的尸体,秦牧沉默之余,心中更是滋生出了野心…… 在此之前,他只是想在这个世道中存活下来,娶上几房媳妇儿,置办一些田产,然后到南方去富足的过上一辈子。 但是,时不待我! 再有七八年,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就会灭亡辽国,然后悍然牧马南下,针对大宋发起最后一击。 这最后的结果,便是掳走徽、钦二帝、赵氏皇族、妃嫔、大臣等三千多人,东京城的公私积蓄也被洗劫一空! 靖康之耻,让眼下看似依旧繁华似锦,一副太平盛世景象的大宋近乎完全崩溃! 这是宋王朝的百年国耻,更是华夏民族历史上的一场大劫。 除非秦牧能尽早躲避到南方去,不然就会不可避免的会卷入这场浩劫当中的。 而想要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以秦牧目前的权势,不够,还远远不够! …… 秦牧跟随大军回到秦州。 秦州,是为秦凤路的治所,驻军甚多,为童贯的行辕所在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大宋的地方行政规划和名称,与此前各个朝代都有所不同! 宋朝行政区划,实行州、县二级制,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继承了唐朝的羁縻制度,也可以算是一定程度上的民族自治。 同时在地方设置路,路是直辖于朝廷并高于府、州、军、监的一级监察区。 现在整个大宋,共有二十三路! 宋朝的行政区域规划,秦牧认为存在着极大的弊端。 至少设置的官位甚多,不少都是尸位素餐的无用之人。 朝廷和地方的体制如此之臃肿,难免会造成行政效率的一再低下! 中书省所颁布的政令,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完全的落实贯彻。 更为重要的是,大宋的官吏这么多,而往往压迫百姓,鱼肉乡里,这实在是遗患无穷的。 不过,这跟秦牧都没多大的干系,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军都虞侯,国家体制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的! 闲来无事,秦牧就换上一身常服,带着陈敢到市集上逛一逛,肚子饿了,便找一处酒楼坐下。 “小二,给咱们上一碟茴香豆,一盘生菜,一盘羊肉,一盘狗肉,狗肉要大块的!再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秦牧跟陈敢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便招了招手,让一个小厮过来记下自己所点的酒菜。 “哎!好嘞!两位客官稍等!” 小厮眉开眼笑的吆喝一声,便退下了。 陈敢有点局促不安的道:“秦大哥,咱们点这些酒菜,要花不少钱吧?” “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请客。” “不是……” 秦牧看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的陈敢,笑着道:“陈敢,人生在世,应当及时行乐。咱们与党项蛮子厮杀一场,九死一生的回来,是应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 “你看看,在这里的不少军汉,可都是这种态度的。” 闻言,陈敢这才放眼四顾。 偌大的酒楼当中,除了普通的百姓,就是部分面相凶悍的人,其中最多的,还是穿着战衣,甚至是盔甲都还没卸下的军汉! 及时行乐,对于西军的将士们,对于这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而言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疆场厮杀,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从下一次的战争当中存活下来! 就跟唐代诗人李白在诗中所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年头,在关西当兵的危险系数极高,所以西军的将士们一旦在战事结束后,一旦有了钱,便会不加节制的挥霍。 大吃大喝还是寻常的,更多的士卒会把赏钱都花到了女人的肚皮上! 这种事情除了生理上的需求,也能起到缓解战争综合症的自我麻痹作用。 好似一柄宝剑,需要不时的进行保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