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猛虎》 第1章 雌虎北极星 西伯利亚,乌达尼克州。 厚重的针叶林铺垫在干燥的土地,绵延千里,借着夕阳的余晖拉出狭长的阴影。 劲风吹过,细碎的落叶松枝叶随着风击打在棕黄色的斑斓毛发上。 母虎北极星抖了抖脖颈的绒毛。 它很烦盛夏时节的热风,还有随之而来的冷杉针叶,总是细细碎碎的纠缠在毛发里,让它很不舒服。 林中的光线愈发昏暗,太阳即将垂下地平线,夜晚就要到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林中响起,昼伏夜出的动物纷纷伸展筋骨,准备出来活动了。 北极星细细嗅着空气中飘荡的各种气味,有仓鼠旅鼠的土腥味儿,有雪兔狐狸的骚臭味儿,还有松鼠身上那股永不褪去的松油味儿,它讨厌极了。 北极星最期待的,是狍子的香甜味儿,野猪身上那股发臭的淤泥味,还有麝身上那股浓郁的香味儿。 可惜夏日夕阳的暖风并未带来任何好消息,北极星低垂硕大的虎头,向着雪兔气味的方向慢慢摸索过去。 脚掌的厚重肉垫和绒毛为它降低每一丝声响,避免它惊扰谨慎的猎物。 捕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东北虎,成功率都不足三成。 任何一只动物,哪怕是一只松鼠,一只雪兔,都竭尽全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任何一只捕猎者,哪怕是一条毒蛇,一只狐狸,都愿意付出十成的耐心和努力去等待时机的到来。 北极星需要一顿大餐,一头肥硕的原麝或者一只落单的野猪。 若是在平时,一只雪兔虽不能果腹,忍饥挨饿静待下一次时机便也罢了,现在却不行。 北极星已经怀胎三个多月了,虽然它初为虎母,并无经验,但还是能隐隐感知到产崽即将到来。 可能就在今晚,可能在明日。 清冷的月光洒在森林中,被冷杉密集的林冠过滤后落在地面星星点点,像散乱的细砂。 北极星已经听到了雪兔蹬动草叶的声音,它庞大的身躯低伏在地面上,呼吸放慢,一步一步,潜行。 昏暗的森林,密集的草丛是最完美的猎场。 雪兔不紧不慢的小跑在草丛中,这是一条熟悉的小径,隐藏在低矮的草丛和灌木中,在这条小径中穿行会给它带来满满的安全感。 夜晚的森林相较白昼更显喧嚣,林雀的鸣叫,树冠中频繁的响动,还有草丛内的虫鸣交织。 不过,可怕的掠食者却静静潜伏,它们巴不得这夜晚鸣奏更欢快更大声些,以便掩护它们进行完美狩猎。 一缕细长的草叶一截一截被送进三瓣嘴中,雪兔享受着鲜嫩的食物,一对长耳朵机警的旋转着。 永远不要放松警惕,这是兔子家族恪守的准则。 夜晚鸣奏还在继续,微风迎面吹动雪兔棕褐色的毛发,暖洋洋。 它有些惬意的闭上双眼,享受口中流淌的鲜美青草汁液,世界如此美好。 灌木的响动惊动了雪兔。 灌木细枝被触动,草叶被摩擦的声音,像是一团惊雷在雪兔身旁突然炸裂。 来不及吐出口中的草叶,深深的恐惧就促使它全身肌肉发力,触电般弹射出去。 北极星庞大的身躯鬼魅般从低矮的灌木丛中扑出,它出色的捕猎技巧令它悄然潜行到了雪兔身后。 迎面的微风带走了它的气味,夜晚的虫鸣鸟叫为它做掩护,迷惑了这只警惕的兔子。 只是一丝的懈怠,一瞬的放松,雪兔就丢掉了性命。 当它发现那只可怕的掠食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何时那可怕的掠食者与它仅有咫尺之隔,硕大的虎掌准准的按在它的脊背,骨骼断裂,死期已至。 北极星抬起了虎掌,锋利的爪子收回爪鞘。 击杀这种小型猎物甚至不需要动用牙齿,只要潜伏得当,注意风向,不让自己的气味惊动猎物,根本不需要耗费多大力气。 可惜的是,耗费的力气少,收获自然也大不到哪去,现在是夏季,这只雪兔并不肥硕,若是有个七八只或许能让它不再饥肠辘辘,这一只却是有些杯水车薪了。 柔软的皮毛被撕扯开,北极星就地进食,它是这片领地的王者,并不担心其他不长眼的豺狼狐狸被血腥味儿吸引过来,哪怕它已经怀孕三个月余。 月光洒在北极星漂亮的皮毛上,额头浓重的黑色花纹像是一颗巨大的星星。 盛夏正是换毛的时候,北极星身上淡黄的毛发正在缓慢更换为棕黄色,这有利于它的隐藏,细密的保暖绒毛脱落,以迎接一年一度的炎热天气。 小小的雪兔很快就进了肚子,舔干净嘴边和爪子上的血迹,夜色下,北极星一双虎目反射着骇人的光芒。 饥饿并未因进食消除,反倒因为这鲜美的肉食愈演愈烈。 北极星抬头望望漆黑的天空,森林最深邃的夜到来了。 平时的它这个时候已经准备回到虎穴美美睡上一觉,一顿鲜美的肉食已经勉强能支撑到它下一次捕猎成功,这次却不行。 北极星仿佛能感受到腹中新生命的律动,一种久违的无助感袭上心头,就像一年前它离开母亲第一次独自捕猎一般。 稚嫩,笨拙,满怀好奇又有些畏缩。 即将成为一名虎母,它不知道自己能否照顾好幼虎。 这种感觉让它不由怀念起依偎在母亲怀抱中的时光,不用发愁明日的食物,也不用担心狡猾的猎物早早逃遁,下一餐是饥是饱母亲都会处理好。 要是母亲在,它一定会告诉我怎么照顾好孩子的,可能它还会捉来一只肥硕的狍子,将那最鲜嫩的内脏让给自己。 北极星的目光飘忽。 “或许吧,可我现在是独自一个了。” 从离开母亲开始,北极星就注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繁衍。 东北虎是孤独的王者,它们不依赖群体的力量,从脱离虎母的庇佑那一刻,决定它能否生存下去的便只剩自身本领。 北极星决定冒一次险,它嗅着林中的气味,快速向自己的领地边缘前进。 北极星的领地紧挨着它母亲的领地,一般情况下雌虎都会将自己女儿的领地安排在自己周围,有时候还会将自己领地的一部分划分给女儿,那是它们对女儿的最后一份馈赠。 至于雄虎,它们注定是要自己打拼一片天地的。 女王繁衍后代,国王开疆拓土。 夜枭的叫声穿过厚重的冷杉树梢,若是细细聆听还能听到那对有力翅膀鼓动气流的声音,机警的食草动物活动在黑暗的森林。 这是一天中仅有的一段可以放松些许警惕的时间。 凶猛的掠食者此刻多半有所收获,不管是哪只倒霉的生灵倒在爪牙下,只要厄运没降临到自己头上,生活就显得轻松不少。 而没有收获的掠食者此刻也应该返回洞穴,饿着肚子感叹今天运气不佳。 河水沉闷的湍流声音传进北极星的耳朵,空气中添了一股浓重的湿气。 高大的针叶林陡然降低了一个梯度,眼前不再有粗大的树干遮挡视线,低矮的灌木和纠杂的河柳东倒西歪扎根在泥泞河岸。 叶尔秋河静静流淌,滋养流域内的生灵。 无论是凶猛的捕猎者还是温和的食草者她都一视同仁。 从严冬的冷寂到盛夏的奔腾,她就这样镶嵌在大地山川间,流淌,不舍昼夜。 这里是北极星领地边缘,将北极星的领地和河岸对面那只庞大棕熊的领地分隔开。 除了例行的巡视领地时间,北极星很少来到叶尔秋河岸,这里低矮稀疏的灌木并不方便它隐蔽自己的身躯。 越是接近河水灌木就越少,稚嫩的青草和苔藓地衣铺遍潮湿的土地。 东北虎这种棕黄色的庞然大物一旦出现就会立刻被发现,胆小的食草动物只是嗅到它的气味都会立刻逃之夭夭,更别说亲眼见到这可怕的山林之主出现在眼前了。 除了不方便捕猎,那只正值壮年的雄性棕熊也令北极星深深忌惮。 这庞大的巨兽正处于生命的巅峰期,它肆意的在领地中挥洒自己的熊骚味儿,压倒一片片低矮灌木和杂草,将浑厚的吼声传遍林梢。 北极星和它在叶尔秋河岸碰过几次面,这只巨兽每次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之意。 雌虎的体型相较雄虎差距甚大,更别说和这头壮硕的棕熊相比。 若是面对一头成年雄虎,那只棕熊或许会收敛一些,可是面对自己,北极星毫不怀疑那莽撞的家伙会对自己发动攻击。 叶尔秋河水流淌,水面的波痕荡漾月光。 蟾蜍的叫声连成一片,一只胆小的水獭在水中露出头,转眼激起一片水花消失不见。 河岸旁的森林中走出一只斑斓猛兽,它谨慎的巡视河岸左右,目光扫过对面那片漆黑松林,北极星松了口气。 那头棕熊应该在哪棵松树的树洞中埋头大睡,这对它来说是个好消息。 虽然河水的响声和蟾蜍的鸣叫吵闹无比,月色下的河岸却透露出一种特殊的静谧。 北极星眼中的世界泛着淡淡的幽光,虎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灰蓝,这种色调使它们的世界永远安静冷清。 距离黎明不远,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黎明前这片森林还剩最后一段黑暗。 北极星不紧不慢地走到河水前大口饮水,它在杂乱的苔藓和水草中找到了期待的东西——驯鹿粪便。 驯鹿有的时候单独行动,有的时候群居,夏季中旬并非它们繁殖交配的时间。 此时的驯鹿大多三两成群,有些小驯鹿身体已经十分硬朗,跟着母亲一起寻觅石蕊蘑菇食用了。 视野开阔的叶尔秋河岸是它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在这里它们能轻松发现凶猛的捕食者,从而尽早远遁。 尽管驯鹿机警聪敏,对于捕猎者来说也并非毫无机会。 无论猎人或者猎物,往往耐心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恰好,北极星是一只很有耐心的老虎。 第2章 彻夜埋伏 生存是一场战争,每一次捕猎的成功与失败都会影响生死。 肉食者并非生来残暴嗜血,它们必须要活着,这是它们生来的本能。 草食者并非温顺驯良,它们掠取着自然的生机,有收获就要有舍弃。 很小的时候,北极星就懂得了耐心的重要性。 比它强壮许多的兄长在捕猎时往往会因为贸然出击而失败,而相对瘦小的它则会因为耐心等待获得不错的回报。 许多时候,技巧是大于力量的。 老鼠不会因为自己弱小而自暴自弃,和庞大的野猪一样,渺小的它也会付出全部努力保全性命。 生命没有尊卑贵贱之分,每一个生灵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若没有足够的耐心,所谓的山林之主甚至捉不住一只老鼠,任何一个掠食者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耐心并非捕猎的全部,若是傻傻等待终会一无所获。 想捉住这些机敏狡猾的生灵,就必须要了解它们的习性,北极星已经垂涎这群驯鹿许久。 一头顶着硕大鹿角的雄驯鹿带着一头雌驯鹿和两头小驯鹿游荡在叶尔秋河流域。 从这里北上有一片盐土,它们每过一段时间便会重复前往盐土摄取盐份,再从北部流域前进到南部白桦林的旅程。 驯鹿身材高大,叶尔秋河岸地形平坦视野开阔,它们只需环顾一周便能轻松发现可怕的掠食者。 千万年的进化使得小驯鹿出生几小时便能行走奔跑,此时虽然不满两月大,奔跑起来已不比已经成年的父母慢多少。 一旦被它们发现,再想在追逐中获胜就难如登天了。 若是驯鹿跑得慢,早就成了豺狼虎豹的盘中餐,那四条健壮的长腿便是它们生存的保障。 想捕杀这种健壮机敏的群居动物难度可不比捕杀雪兔,就算做好万全的准备也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北极星半个身子已经埋进了水草中,它仔细观察着河岸两侧的植被地势,判断着土地的高低起伏和流动的风向。 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捕猎计划,虽然简单但是自有其高明之处,便是埋伏。 从深夜埋伏到清晨。 北极星深知那群驯鹿的机警狡诈,贸然的伏击多半会被识破,只有付出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才会得到足够的回报。 一块优秀的蹲伏点并不好找,实际上这需要一些运气。 若是没有那样一块得天独厚的伏击点,便只能祈祷自己的埋伏技巧足够优秀或是猎物足够愚钝了。 北极星很幸运,它找到了一块土坡上的低洼,正好处于逆风向。 黎明的清风会带走它身上的气味儿,更加喜人的是这块低洼上生长着一从低矮的灌木。 若是蹲伏在这里,哪怕驯鹿再小心谨慎都很难发现灌木丛下低洼中的猛兽。 矮着身子,北极星挤开交错的枝条静静伏在了低洼中,灌木的细枝碎叶环绕着它,北极星并不喜欢这种被细枝包裹的感觉。 一双淡黄色的虎目隐藏在灌木的棕褐色枝干和嫩绿色树叶下,冰冷的视线直直盯向叶尔秋河岸。 蹲伏的地点已经找好,接下来就是等待了,能不能有所收获,一部分交给耐心,一部分交给运气。 等待的过程总是显得漫长无比,天空从黑暗转向光明似乎要比平时多十倍的时间。 月亮一点点的挪向天际,驯鹿还是不见踪影。 北极星不免有些分神,它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或许那群驯鹿今天不会过来了。 或许它们昨天已经路过这里前往北部的盐土了。 又或许,它们已经被那头鲁莽的棕熊吓跑了。 好几次北极星都想站起身舒展自己有些麻木的肌肉筋骨,或是索性侧卧在这个低洼美美地睡上一觉。 疲惫一次次袭来,就连饥饿在这种困乏面前似乎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可是腹中那小小生命的律动又在提醒北极星,它已不再是独行者,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和营养,它该拿什么分泌香甜的乳液哺育幼小的虎崽呢? 北极星想起自己第一次捕猎成功,那时它还在母亲的保护下,和兄长一起住在山洞中。 山洞中住着一窝狡猾的老鼠,它们并不将两只幼虎放在眼中,常常肆无忌惮的啃食虎母带回猎物骨头上的残羹剩饭,只要暴躁的兄长上前扑咬,它们便立刻逃回自己的小小鼠洞中。 虎母并不将这些小小的生灵放在眼中,任由它们戏弄年幼的北极星和它的兄长,北极星很快就明白鲁莽的扑咬奈何不了这些烦人的小偷。 于是它静静蹲伏在鼠穴洞口,经过半个夜晚的等待终于将一只肥硕的黑鼠结果在自己稚嫩的虎口下。 虽然兄长对它那次捕猎的成功不屑一顾,但是对于北极星来说,那次成功终生难忘。 不是因为黑鼠那几块细碎的骨头和味道不佳的鼠肉,而是那次成功让北极星懂得了耐心的重要性。 如果在之后的捕猎中出现失误,这几个小时的等待就将付之一炬。 虎目中的浮躁和疲倦一分分收敛回去,沉着和冷静一点点占据淡黄的瞳色。 北极星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节奏更加平稳。 它相信经过这漫长的时间,它的每一丝气味都将消散在河畔的草地上,就是再狡猾的猎物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终于,北极星隐隐听见沉重的鹿蹄落在泥土上的声音。 先是略显清脆的雌驯鹿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雄驯鹿厚重的蹄声,最后是小驯鹿杂乱活跃的脚步声。 雌驯鹿短小的鹿角最先出现在北极星视线中,它耸动着长满白色绒毛的扁圆上唇,细嗅空气中的气味,只有河水的湿气和鱼虫蟾蜍的腥味。 随后雄驯鹿那对宛如老栎树枝干般粗壮巨大的鹿角出现在雌驯鹿身后。 在它栗棕色的高大身躯旁紧跟着两只尚显瘦小的小驯鹿,它们遍布栗棕色毛发的身躯点缀着些许白色,显得憨厚沉稳。 这是一个小型驯鹿家族。 夏季是驯鹿短暂的独居期,这段时间有些驯鹿会脱离鹿群照料幼崽或者独自享受鲜嫩的食物。 到了秋季的交配时节再返回族群,进行一年一度的大迁徙。 雌驯鹿并未因河岸没有掠食者的气味而放松警惕,它谨慎地在河岸绕行,查看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深邃的密林。 驯鹿的天敌并不多,它们体型硕大,肌肉健壮,并不在狐狸黄鼬的食谱中,只有狼群棕熊等几种巨大的猛兽能构成威胁。 北极星有些紧张,它所处的土坡距离河岸很近,并不确定驯鹿会不会发现它的踪迹。 捕猎想要成功需要与猎物保持较近的距离,若有三个身长的距离成功率便有六成,若是四个身长的距离成功率便不足四成,相距五个身长就只能靠运气。 倘若猎物天性蠢钝或是老弱病残还有几分成功的希望,这个距离足够它们拉开距离了。 驯鹿如果早早的发现隐藏在灌木中的北极星,就算北极星暴起发难也拿它们没办法。 只有等到驯鹿接近到距离它两三个身长的时候,再一跃而起,用宽厚有力的虎掌挂住它脆弱的脖颈,肩部强健的肌肉发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驼鹿上半身,倒吊在其身体上。 再用尖牙利齿撕裂动脉,咬断喉管,一击致命。 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足够接近的距离的基础上,稍微拉开一点都将成为空谈。 雌驯鹿在距离北极星六七个身长的草地上停下了脚步,它高竖起像马一样的小耳朵,不安地嗅着空气中飘荡的气味儿,短小的尾巴竖起,似乎发现了什么。 北极星按耐住跃出灌木的冲动,它不敢相信这只驯鹿竟然能机警到这种程度,况且,这个距离,就算是扑向驯鹿也只有一成都不到的把握。 同样都是失败,不如静待事态的发展。 很快,北极星就明白了是何物让这只母驯鹿如此不安————一只肥硕的棕熊不紧不慢的从河对岸的冷杉林中走出来。 耸动着漆黑的鼻子微微张开宽厚的巨口,棕黑色宽大肥硕的肩头上下耸动着,背部的毛发驳杂的像一团乱麻,那股松树树脂味儿混合着熊骚从河对岸飘来。 叶尔秋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棕熊想要游过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也正因如此驯鹿才没有直接逃跑,而是稍稍远离河面静静注视着对岸的棕熊。 “该死的蠢熊。” 北极星暗暗咒骂河对岸那头棕熊,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多了这一个变数,若是这几只驯鹿胆小直接往南部逃跑它的等待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只棕熊好像刚刚从美梦中醒来,它并非纯纯的食肉者,有肉固然不错,没有的话浆果、松籽、土蜂蚂蚁也可为食。 驯鹿确实是美味,却不好捕捉,就算没有这宽阔的河流都没有把握将美味的鹿肉送入口中,更不要说还相隔着湍急的水流了。 棕熊伸出前掌挠了挠胸口的毛发,对岸的驯鹿并不好捕捉,它只是过来喝水的。 将狭长的前吻伸进湍流中,棕熊大口吞咽清凉的河水,然后不紧不慢的转身返回对岸的密林。 看着它棕黑色的肥大屁股一扭一扭消失在林中,驯鹿和北极星同时长出一口气。 雌驯鹿高竖起的尖耳朵低垂下去,突然出现在对岸的棕熊让它紧张了许久,若不是相隔两岸它早就带着自己的孩子拔腿就跑了。 雄驯鹿上前两步摩挲着雌驯鹿的脖颈发出低沉的鸣叫安慰着它,雌驯鹿回应着雄驯鹿的叫声带着小驯鹿远离了河水一些,似乎这样更有安全感。 北极星静静注视着因为受到惊吓而距离自己更近的驯鹿,微微眯起了淡黄色的双眼。 没想到那只笨熊阴差阳错的令它的计划更顺利了一些。 第3章 猎杀 棕熊返回松林许久后,驯鹿终于放松下来,低下头寻觅着问荆、蘑菇还有鲜嫩的石蕊,灌木枝条河柳的嫩叶也是上好的食物。 这是一年中少有的水草丰美的季节,到了深秋隆冬便只能在高原冻土中寻觅苔藓地衣了。 驯鹿已经光顾这片河岸多次,熟悉的地方令它们放松警惕,加上丰富的食物更使它们沉醉其中,完全没注意到还有一头可怕的猛兽就埋伏在近在咫尺的位置。 不知不觉艳阳已经攀爬到半空,整片河岸都蒸腾着盛夏的暑气,蛙声和虫鸣在杂草水坑中此起彼伏。 叶尔秋河水反射太阳的波光映在雌驯鹿的栗褐色毛发上,粼粼摇弋。 温暖的气息加上温和的阳光唤醒了它的倦意,它示意雄驯鹿放哨,照顾好小驯鹿,自己微微眯起双眼假寐起来。 北极星沉在低洼中,肩膀肌肉高耸,前掌按住土壤,后腿紧蹬地面,一双虎目死死锁住身前的母驯鹿。 二者相距已不足两个身长的间隔。 就连那毛发中上升的热气还有环绕着雌驯鹿飞舞的蝇虫都清晰可见,北极星紧绷着全身的肌肉,每一根毛发都在为这场捕猎发力。 从夜晚的黑暗到正午的温暖,它付出的所有耐心和等待即将得到回报。 雌驯鹿缓缓漫步,眼帘下拉,皮肤抖动驱赶着讨厌的蝇虫,前蹄散漫地刨动泥土,低垂着头似是在寻找食物。 它已经松懈到了极点,灵魂都飘忽上了云端,温暖潮湿的气息围绕着它,从它的下腹上升,熏陶着它。 沸沸扬扬喧吵的蛙声鸟叫仿佛都随着这气流愈来愈远,就像从天空的某个角落飘过来一般,在它的耳边微微作响。 它不知道,自己越来越接近可怕的掠食者了,漫无目的的散乱步伐将它带向死亡。 北极星判断着雌驯鹿与自己的距离,完美的角度,完美的伏击地,完美的猎杀时机。 它出击了! 宽厚的喉管迸出一声引擎发动般的低吼,有力的心脏推动澎湃的血液,宽大的肺叶鼓动空气,像是巨神的风箱传输着能量,驱动这钢筋铁骨。 撞开灌木细枝,嫩叶被扯断飞溅,柔软的泥土被重重蹬踏,借着大地赋予自己的力量,北极星伸展强壮坚硬的脊椎。 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力,从鼻尖的第一根纤毫到尾末的最后一根毛发都随之舞动,就像一团炙热烈火卷携黑色的闪电从土地上一跃而起。 雌驯鹿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它还站在温暖的河岸边缘发呆。 当雄驯鹿急促的警示传入耳中时,当小驯鹿惊慌的蹄声响起时,当那带着腥气的可怕掠影刻入眼中时,它才猛地扭过身体,妄想逃过一劫。 北极星健壮的身姿在空中滞留短短一瞬,粗大的尾巴像船帆般微微调整方向。 随后,就如同它此前多次成功的捕猎一样,宽厚的虎掌挂在了雌驯鹿的脊背上。 锐利的虎爪撕裂皮毛刺入它的肌肉,绝望惊慌的鹿鸣响彻河岸,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对北极星而言却是悠扬乐章。 鲜血气味刺激凶猛的掠食者,空荡荡的胃渴求食物。 匕首似利爪扯断肌腱,钢铁般的肩背组织一齐发力,像是一张由肌肉线条编织的巨网陡然收紧。 北极星紧贴着雌驯鹿,感受它流动的滚烫血液和剧烈跳动的心脏。 雌驯鹿的要害部位暴露在猛兽的尖牙利齿下,坚硬的脊椎、脆弱的喉管动脉,任何一处受到伤害都会结果它的性命。 北极星两只前爪撕扯着驯鹿的皮肉,它凶性大发,一边利用有力的前肢给雌驯鹿带来强大的压力一边伸展身姿靠近雌驯鹿的喉咙。 雌驯鹿细长的前腿无法承受这可怕的压力,终于,它难以支撑倒在地面,潮湿的泥土紧贴它的脊背,它绝望地蹬弹四肢,然而只是无用功。 北极星给了猎物致命一吻,宽大的虎口与雌驯鹿的喉咙亲密接触,犬齿闭合,紧咬脆弱的咽喉。 凄惨的鹿叫戛然而止。 雌驯鹿感受着生命快速流逝,余音化作一声声残破的呜咽,眼中跃动的光芒消散,逐渐停止了挣扎,只剩涓涓热血渲染嫩绿草地,在空气中缓缓冰冷。 蛙鸣仍继续,河岸复平静。 正午的烈阳烘烤草地,平日里常有的清凉微风带着热气吹过。 一只苍鹰勾着猎物从叶尔秋河上空掠过,发出一声啼鸣后飘进远方森林中消失踪影。 北极星将驯鹿开膛破肚,温热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它满意的侧过硕大虎头,用裂齿扯下一块肉片吞咽下肚。 这是北极星从出生以来经历的最漫长的捕猎,从天际黑暗到暑气蒸腾,它付出了十足十的耐心。 为了它尚未出世的孩子,所幸结果美好,上天并未辜负它的努力。 北极星稍微进食了一些内脏补充体力便不再享用食物,这片草地距离对岸的棕熊领地不远,浓烈的血腥味儿很可能将那头蠢熊吸引过来。 死掉的驯鹿可比活着的驯鹿容易得到的多,捕猎不易,北极星不想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叼着驯鹿的脖颈,北极星拖动死去的猎物步入森林,它要将这来之不易的猎物带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慢慢享用。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等待和埋伏,它已经很疲惫了。 走进干燥的落叶松林,阴影一寸寸占据土地。 炎热的太阳被层层密林遮挡在外,清凉的气息拂过北极星面部的绒毛,它稍有些惬意地微微眯眼,带着白色斑点的耳朵灵巧地转动,驯鹿皮毛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让它心情愉悦,步伐更加轻松。 越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繁衍便越困难,东北虎更是如此。 幼虎从出生到能够独自捕猎往往需要一年半甚至更久的时间,这段时间都是虎母独自照料。 这种傲视山林的王者并不像食草动物一样出生十几分钟就能站立,几小时就能奔跑,一周时间便可以迅捷如风。 它们的幼年期漫长且脆弱,脆弱到哪怕一只凶狠的硕鼠都能威胁它们的生命,在锋利的爪牙成熟前,幼虎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虎母。 雌虎本强,为母则更强。 在哺育幼虎的时间段母虎的性情会异常暴躁多疑,平时谨小慎微的它为了保护虎崽甚至不再畏惧体型远远比它庞大的雄虎,任何胆敢靠近领地的动物都将遭到它可怕的袭击。 北极星的领地并不大,它独自生活,领地内的食草动物足够食用,毗邻领地的除了它的母亲和那只棕熊外还有几头成年雄虎。 除了腹中尚未出世虎崽的生父外,另外几只雄虎北极星并未接触过,事实上那几只雄虎对北极星也不感兴趣,它们瞧不上北极星这小小的领地,纷纷将兽王的威势向叶尔秋河的入海口扩展。 那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处女地,食物丰富,还没有老牌虎王的侵犯。 从叶尔秋河岸往西,地势逐渐升高,一座险峻的高山拔地而起,将密林笼罩在自己脚下。 这座高山顶端常年积雪,阻挡寒冷气流的侵犯,虽然不像叶尔秋河一样滋润流域的生灵,可雄伟的身姿也算庇佑着森林中的百兽。 北极星的巢穴就在雪山脚下,那是一处难得的好所在。 为了在自然环境中生活的舒适,大多数动物都会寻找或是建造一处住处,野兔挖掘出的土窟,棕熊冬眠的树洞,蜂巢蚁穴皆如是。 一处常住的洞穴可以遮风挡雨,避免被其他动物侵扰,养育繁衍后代也大有益处,甚至还能带来安全感,放松常年紧绷的神经。 北极星千挑万选最终才选中了这个洞穴,洞穴的入口宽阔,地势较高,从入口到洞穴深处地面逐渐升高,可以避免积水。 内部虽然不如洞口那般宽敞,但也足以容纳三五只北极星般大小的老虎,用来哺育虎崽绰绰有余。 长途跋涉后,北极星终于看到了洞穴入口。 这里并不隐蔽,仅有两三棵高大的冷杉矗立在左右,光秃秃的洞口连杂草都没几根,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老虎气味,足以令豺狼闻之胆颤。 北极星平时很少将猎物带回洞穴,除了那股腐烂的恶臭惹人生厌外,讨厌的乌鸦和食腐动物也会被吸引过来。 尤其是乌鸦,经常不知死活的用聒噪的叫声扰乱它的美梦,偏偏那些家伙又瘦又小还分外机灵,让北极星一点捕食的欲望都没有。 此时已到下午,森林的气温不降反升,热浪一重重掀过树梢,烤的动物们心神不宁。 将驯鹿尸体拖到洞穴深处,北极星趴在岩石上,享受着奢侈的凉意。 倦意一重重袭上心头,北极星闭上秀丽的淡黄眼睛,沉沉的睡着了。 北极星很少做梦,它印象中的梦境仅有幼年时的几次梦中追猎,还有几次梦中它体型超过了兄长,将兄长按在地上蹂躏的呜呜求饶。 这次,可能是太过疲倦,它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 梦中它顺利诞下了三只虎崽,每一只都又机灵又强壮,它们长的又快又好,各个筋骨健壮身材雄伟,奔跑起来像一阵风,跳跃起来像一道闪电,无论是狡猾的狐狸还是凶狠的棕熊都能爪到擒来。 北极星相信它们定是未来的森林之王,看着它们茁壮长大,对于北极星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梦终究会醒。 响亮的雷声伴随着通天彻地的霹雳降临在原始森林中,惊醒了北极星,它睁开眼睛。 只见山洞内外已经一片漆黑,浓云遮蔽日月星辰,暴雨好似一张接天连地的幕布。 斗大的雨滴被狂风鼓动凶猛的向洞穴扑来,积水汇聚成溪流向洞外流去,在闪电的光芒映衬下好像一条条银蛇蜿蜒爬行。 北极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暴雨。 在天公的庞大威势下,北极星终于迎来了剧烈的阵痛,来自下腹。 疼痛电流般袭来,新生命似乎也为雷声所动,耐不住寂寞准备降临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 北极星低沉嘶哑的吼叫淹没在雷声中,它半站半卧,靠在冰冷的洞壁旁,颤抖着后腿。 虽然疼痛如此剧烈,它双目却饱含温柔。 它期待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来到这个世界。 第4章 死亡与新生 人的生命恰似一本书,其价值在于贡献而不在于短长。 有的是长篇巨著,漫长而沉重,铭刻着历史的风霜;有的是短篇故事,犀利而精湛,撰写着命运的曲折。 现在,有一本书草草完本,徒留遗憾。 枯黄落叶洒满窗台,窗帘闭合,逼仄的房间一片昏暗。 床头的台灯有气无力的闪烁着,细碎的乌黑短发洒满雪白床单,枕着厚重书籍的人,紧皱眉头,似是遭遇一场噩梦。 孟焦,二十一岁,软骨癌晚期患者。 “我曾经设想过自己的死亡,但我未曾想到它的到来如此急促,昨日仿佛还未过去,它便敲响丧钟,呼唤我踏入黄泉。 当生命进入倒计时,不安和焦虑便如期而至,回首过去,我为自己虚度的年华而悔恨,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羞愧,我从未像今时今日一样渴望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一张a4纸压在孟焦的床头,那是他清晨写下的遗书。 “病痛折磨着我,不过相对心理上的压力而言,疼痛倒是显得轻松许多,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活着的美好。 每一次因为剧痛精神陷入恍惚时,都是最煎熬的时刻,死亡触手可及,像是黑暗的深渊等待着将我吞噬。 我怀念自己健康的身体,怀念在原始森林中漫步的时光,怀念我梦中出现过的每一朵兰花,每一片草丛的剪影,怀念林中的斑斓。” 孟焦蜷缩起来,剧痛又袭来了,像是从骨髓深处生长的倒刺舔舐他的身心,冷汗一滴滴从毛孔涌出,流淌在发梢,浸透薄被。 孟焦梦见了,他穿着最喜欢的那件迷彩,背着沉重的登山包,穿行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中。 手中紧握的摄像机冰凉,哈气吹成雾霜凝结在睫毛上。 北风呼啸,树挂霜棱,一片雪白。 孟焦期望梦见的,那一抹明亮的剪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它的皮毛像是燃烧的烈火; 它的斑纹像是跃动的霹雳; 它的眼神像是璀璨的星辰; 它是美丽与强健的结合; 是野性与力量的凝聚; 是凶狠和磅礴的象征。 孟焦最难忘记的,是它额头的花纹,像一颗璀璨的星。 “我短暂的二十二年,十二年奉献给了校园,五年奉献给了自然。 从故乡小溪的涓涓细流到乌苏里江的激涌澎湃,从结雅水库宁静的暗流到贝加尔湖畔呼啸的烈风,每一片土地都镌刻我的足迹。 我记得每一条跃出水面的游鱼,它们亮闪闪鱼鳞上的每一颗珍珠似的水滴; 那飞掠过草丛的野兔,像是一道灰色闪电; 柴火堆中火红的狐狸,谨慎地注视着我; 清晨的第一声鹰啼,划破长空的钢铁双翼; 壮硕棕熊漆黑双眼蕴藏的磅礴力量,它有些不怀好意; 狼群奔跑在草原,它们的围猎井然有序; 金雕投射在高原土地上的阴影,让每一只羔羊胆颤; 还有那孤独的猛虎遗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凶残而美丽,强壮而脆弱。 只是,有生之年不能亲眼得见绿色覆盖广袤大地,生灵活跃沃野荒原。 盗猎的枪声常常回响,电锯的铁齿割破年轮,自然与人类何时能完美和睦? 许许多多,难求其解,令我抱憾。” 死亡终至,似一阵温和的春风,卷过,带走孟焦身上最后一线生机。 未曾闭合的双目,瞳孔溃散,像一汪被污染的清泉。 孟焦听说,人死的时候,生前所经历的种种都会在眼前闪现,如同走马灯一样回放,一瞬往往就是一生。 在查出重病之前,孟焦从未设想过自己的死亡,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很漫长。 死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孟焦构想过。 他曾在杂志中看到有外国画家绘制亡者世界,怪诞扭曲,也曾在传说怪谈中听说幽冥是如何黑暗可怕。 不过孟焦总觉得那些都是炒作。 他对死亡的印象,是一具具死去动物眼中灰蒙蒙的天空。 就像现在这样。 世界消失了色彩,孟焦感觉自己在漂浮,无垠的空间中难以确定方向,既像无休止的上升,又像无休止的下降。 那些恐怖古怪的地狱绘卷并未出现,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大地,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 “或许亡者世界因人而异......” 孟焦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他逐渐丧失了最后一分思考的能力,沉入无边无际的灰暗中。 他短暂的,称不上精彩也绝不算平庸的人生自此画上句号。 许久,许久......如同沉睡万年。 孟焦宕机的意识突然苏醒,各种混乱的感觉蜂涌过来,听觉、触觉、嗅觉、视觉,杂乱无序,而其中首当其冲的是。 窒息感,强烈的窒息感! 像是初学游泳时淹没于水中; 或是暴雨下的漫天水滴凶猛冲击灌进鼻孔耳朵; 身体似是被一层筋膜束缚,紧紧包裹,令他忍不住想张开嘴呼吸,偏偏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耳中之声也是无序杂音,让人绝望且无助。 ............ 雷霆隐没在铁幕似的夜,每一次电光都像撕开一片天际。 暴雨击打着天公的重鼓,压弯森林的脖颈,肆意流淌。 密集的雨水为洞穴拉上一层帘,蜿蜒的水流爬行在洞穴里,像灌注了雷电闪闪发光。 雌虎沉重地喘息淹没在雨中,它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前肢支撑起身体,后腿微微撇开,洁白的腹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北极星忍受着阵痛,兴奋而紧张。 它能感受到自己子宫的蠕动,收缩,伸展,伴随着雷声的律动,鼓励新生命的降临,等待的时间漫长且艰辛。 它有些不安,初为虎母,从未有过产子经验,需要担忧的问题太多,幼崽一刻没落地,它的心就始终悬着。 暴雨稍歇,驯鹿尸体的血腥气味飘散在洞穴里。 北极星静静保持着半立半卧的姿势,虎目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它低下头望向自己的下腹,羊水带着些许鲜血湿润了那里的皮毛,胎衣包裹着一双小小的后肢连同短小而稚嫩的小尾巴已经露头。 第一只虎崽就要诞生了。 不过事态的发展远没有北极星想象的那样顺利,后肢和半截脊背露出来后最为关键的头部和前肢却像是卡住了一般,迟迟不肯出来。 北极星努力呼吸着,试图促进生育,但终究是在做无用功。 慌乱和焦虑袭上心头。 即便是一头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母虎此时也显得异常无助,它犹豫着是用嘴将这只虎崽衔出还是再等等,浑然不觉这只虎崽已经命悬一线——缺氧会置它于死地。 即便是壮硕的成年虎在严重缺氧的状态下也会迅速被死神拖入怀抱,更何况脆弱的虎崽。 ...........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闪烁起杂乱的各色光点,纷纷扰扰的杂音骚扰的孟焦头疼,窒息感,眩晕感,孟焦觉得自己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努力维系住意识的清醒,这很困难,让他想起了脊柱手术麻醉的感觉。 无边的睡意蔓延过来,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无法维持意识。 长久的病痛折磨锻炼了孟焦的意志力,他勉强维持了几秒钟的清醒。 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沉重有力的一声心跳,像是在无垠旷野响起了惊雷,孟焦感觉自己的脉搏自己的感知似乎都被其所唤醒。 他努力驱使自己的身体活动起来,哪怕是无意义的一次挣扎,一次颤动,证明他还活着。 ........... 在北极星焦急的目光中,卡住脑袋的虎崽用力扭动了一下,像是调整好了角度,随后伴随着大量羊水从北极星下腹的绒毛上滑下,然后停滞在潮湿的岩石上。 北极星慈爱的打量着自己的第一个幼崽。 它身上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胎衣,透过胎衣能看见它身上参差交错的斑纹,还有它紧闭着的双眼和趴在脑袋上的一对小耳朵。 北极星微微转动身子,第一只虎崽已经出世,下一只幼崽并不会立刻降临,它有充足的时间为接下来的生育做准备。 当然,首要的任务是照料好这只刚下生的小家伙——它的脑袋真是大的出奇,也难怪会被卡住。 硕大的虎头停留在幼崽的上方,温暖的鼻息喷涌在潮湿的岩石上。 北极星伸出舌头舔舐着幼崽身上的胎衣。 它的舌头上长满了带有倒钩的半透明角质化倒刺,面对敌人的时候这是一把挫骨钢刀。 面对幼崽的时候,它便可以收起倒刺,变成一柄温柔的小梳子。 被舔舐掉胎衣的虎崽去掉了一层束缚,小肚子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在北极星慈爱的注视下活动着稚嫩的四肢尝试爬行。 北极星时不时转动虎头帮助小家伙找对方位,向甜美的乳液前进。 ............ 空气涌动起来! 力量澎湃起来! 孟焦感觉到了,久违的,没有病魔纠缠的感觉。 虽然眼前的黑暗还在,但是杂音已经消失了,它感受到有人在擦拭自己的身体,除去了那一层层束缚,让它可以自由活动,温暖的气流喷涌在它周围。 它下意识地跟随着那股亲切而熟悉的气流前进,虽然四肢像是刚长出来一般无力。 但是,一种磅礴的叫做生命的力量,伴随着肺部的张合; 伴随着心脏的跳动; 伴随着血液的流动; 复苏了! 在北极星的指引下,孟焦本能地张开还没长牙的小嘴衔住ru头,还未吮吸,甜美的乳液便灌满了它的口腔,甚至还溢了出来。 孟焦有些惊慌地松开了嘴,扭过头去——它的头是真的大。 啊呜! 咳...... 孟焦发出了它虎生的第一声稚嫩的咆哮,随即被嗓子中还没来得及下咽的虎奶呛得咳出声来。 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边的乳液,又投入到对虎奶的“口诛爪伐”中。 第5章 大头娃娃(二合一) 暴雨终于停歇,雷公驱使着雷霆闪电远离了这片森林。 随后到来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夜色中演奏自然的乐章。 洞穴,雨点敲击石头的声音滴滴哒哒响个不停。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漆黑内侧只能隐约看见雌虎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北极星注视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等待着下一只虎崽的降生。 即便现在它已经可以算上是有产崽经验的母亲,还是很难压抑心中的紧张和焦虑,尤其是——下一只虎崽不会也因为脑袋太大而被卡住吧。 所幸这第一只幼崽还算省事,除了降生有些艰难,倒也再无意外发生。 此刻它正趴在北极星的腹部绒毛上,伴随着北极星有节奏的呼吸大口吮吸着母乳。 吮吸着奶水,孟焦思考自己的处境。 似乎是因为刚复苏,它的大脑反应很迟钝,不但反应慢半拍,而且每当它思考过多时就会一阵阵地晕眩,令它不得不放弃思考,投入到对营养的摄取中。 从刚刚那一声稚嫩的咆哮起,孟焦就隐隐明白了自己不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它觉得自己很可能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因为它明明想高呼一声“我复活啦!”却变成了一声啊呜。 而现在,随着母乳被转化成热量温暖它的四肢活动它的大脑,令它的感官更加敏捷。 孟焦感受到了自己除了四肢之外的另一样器官——尾巴,它终于确定了自己已不再是人类。 所幸孟焦接受能力并不差,它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变成一只野兽的现实。 实际上就算它表示抗议也没有用,啊呜啊呜叫几声只会被母兽当成撒娇,若是遇到脾气暴躁的母兽,当场把聒噪的孩子杀死也是有几率发生的。 孟焦还不能明确自己是什么种类的野兽,因为它还不能睁眼,此时它的眼睛还未发育完全,只有一些模糊的光感,勉强能分辨一些光亮,若是强行睁开眼睛就会破坏眼球结构。 一只盲兽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就是死路一条。更何况它也睁不开眼睛,此时的上下眼皮就像胶水粘住了一般,没有外力介入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打不开。 所幸孟焦还能思考,它猜测自己很大可能性是猫科动物,而且是大型猫科动物。 首先它是被生出来的,而不是被孵化出来的,而且是在陆地上,这说明它是哺乳类,而且不是鱼,是一种陆地生物。 它有一条尾巴,而且不短,靠四肢行走,母兽有哺育照料幼崽的习性。 食草动物大多数出生后很快就能睁眼独立行动,很明显它很脆弱,甚至连爬都爬不稳当,并且没有蹄子,所以它应该不是食草动物。 肉食动物,哺乳类,四肢行走,带尾巴,有绒毛。 孟焦第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猫科动物,因为它还为人的时候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大猫。 他曾经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者,常年跋涉在原始森林和各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从寒冷的北极圈到炎热的赤道群岛,从干燥的非洲草原到潮湿的亚马逊雨林,他目睹了太多因偷猎盗猎而死的猫科动物。 其中不乏斑驳的花豹,被誉为草原超模的猎豹,草原之王狮子森林之王老虎也难逃魔掌。 尤其是老虎,那一身美丽的斑斓皮毛被每一个偷猎者所垂涎,还有虎骨虎血虎牙虎鞭,这种美丽而强大的生物在火枪陷阱下显得异常脆弱。 孟焦手中的摄像机记录了太多太多残酷的偷猎画面,那是一部他和同事们筹备了近两年的反偷猎纪录片。 可惜还没问世孟焦便撒手人寰。 “希望我是一只花豹,而不是一只美洲虎或者老虎什么的。” 孟焦暗自祈祷,它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是家猫或者野猫,因为嗓子迸发出的那一声咆哮。 那咆哮说明它是一只豹亚属的大猫,因为猫属的诸如猎豹狞猫的猫科动物都是喵喵叫的,发声结构限制了它们的声音。 而豹属的大猫只有寥寥几种,狮子,老虎,花豹,美洲虎,雪豹,这其中花豹的生存状态最好,狮子其次,老虎和雪豹的生存状态都不是很乐观。 尤其是二者珍贵的皮毛,使其成为大多数偷猎者铤而走险的对象。 豹亚属大猫中能发出所谓帝王引擎声音的也只有狮子老虎美洲虎和花豹四种,这得益于它们独特的发声结构。 与猎豹等其它猫属大猫不同,这四种大猫的舌骨并未完全硬化,并且伴随着一条方形声带,相对大多数动物的三角形声带来说,方形声带更耐拉伸。 并且在声带固有层侧面分布着脂肪、胶原蛋白、弹性蛋白纤维、透明质酸形成的组织,使得大猫们发出的声音更加低沉,同时节省发声所造成的肺部压力,使它们发出摄人心魄的咆哮。 尤其是咆哮帝狮子,它们的咆哮可达到114分贝,几乎相当于一台喷气式飞机起飞时的声音,在广阔的非洲草原传播出八公里之远依旧清晰可辩。 明白自己是一只能发出咆哮的大猫后剩下的事情就变得好推断多了,四种选项,首先排除狮子。 狮子是群居动物,在母狮生产后狮群不来察看接纳新成员是很不正常的现象,剩下三个选项中花豹应该算是最优解了。 美洲虎相对来说没有老虎狮子健壮,生存环境颇为紧张,而且领地内还有鳄鱼森蚺这种强有力的竞争者,虽然近些年保护它们的力度有很大增加,但是它们的前景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尤其是亚马逊流域的美洲虎,当地的土著可不在乎律法,就算没有枪,淬毒的弓箭长矛也足以要了美洲虎的命。 孟焦曾经在一位部族酋长的营帐里见到过挂了半面墙的美洲虎皮,那震撼的一幕至今还保留在他的摄像机中。 至于老虎,老虎谷的老虎前景堪忧,野生华南虎可能已经灭绝,野生东北虎仅存三四百只,近亲繁殖和生态环境恶化在前,偷猎者在后。 很多时候,孟焦和他的同伴们面对凭空消失的野生虎感受到的除了愤怒便是无助,要知道,有些时候偷猎者的枪口不但会对准野生动物,也会指向同类。 相对而言花豹的生活要滋润的多,无论是密林还是现代的钢筋混凝土森林都有它们一席之地,它们昼伏夜出,上山下河,野生动物和家养的牲畜猎犬皆在它们的食谱内。 从喜马拉雅山脉到撒哈拉沙漠都有它们的身影,超强的适应力使得它们不仅没有陷入像美洲虎和老虎那样的濒危处境,反倒在不断壮大。 孟焦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太久,可能是因为刚出生,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人类那样发达的大脑支持它思考。 总之只要过多思考它就会觉得晕乎乎的,正好吃饱喝足,它有些困了。 “想太多也没用,现在大局已定,思考不如睡觉。” 孟焦叼着rt的小嘴渐渐松懈,然后它的大脑袋从北极星腹部上的绒毛滑了下去,半睡半醒间还不忘伸出小舌头舔舔嘴边的奶渍。 北极星轻轻舔了舔孟焦身上的毛发,它宽厚的大舌头几乎能盖住幼虎的身子。 舔舐不但能梳理毛发,还能温暖幼崽的身体,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刚下完暴雨,小雨还未停歇,山洞里的温度偏低,提高幼崽的体温是很有必要的事。 北极星并没有接受过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虎妈妈这种教导,这行为完全来自本能,生命的伟大之处就体现于此。 孟焦未被吵醒,或许是思考耗费了它太多体力,它睡的很死。 北极星将幼崽轻轻推到前臂处,避免在接下来的生产过程中碾压到它,作为一名年轻的母亲,它的细心程度颇为出众。 初生的虎崽最为脆弱,粗心的母虎照料不周极有可能导致幼虎夭折,所幸孟焦的运气不错。 第二只虎崽的降生相对来说顺利很多,就像是抹了润滑剂一样,它包裹着胎衣,火急火燎的出世了。 实际上老虎很少出现难产的情况,就算出现难产也不是生不出来,而是幼虎降生便死亡的状况。 老虎的生命并不漫长,一只母虎一生也不会有太多次产崽照料幼崽的机会,幼崽夭折极有可能带给母虎巨大的打击,失去幼崽的母虎会极度悲伤,甚至会产生厌食抑郁的现象。 大自然是公平的,它赋予了东北虎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使这种猛兽的繁衍极度困难,无论是年幼时的脆弱还是漫长的成长期都限制了它们的发展壮大。 第二只幼崽并不是“大头娃娃”,相较老大来说它的身体更显粗壮,北极星刚舔舐掉它的胎衣它便扭动着短粗的四肢呜哇呜哇的向北极星的腹部前进。 两只虎崽中北极星更中意这一只虎崽,它更加强壮更加活泼,这代表它可能会成长的更快,更茁壮。 北极星已经有了一些做母亲的经验,它舔舐完这只幼崽的胎衣便指引它爬向ru头——那是第一只幼崽刚刚吃完奶的那个ru头。 孟焦的沉睡并未持续太久,本来舒服地依偎在母虎臂弯的它被二娃的叫声吵醒了。 那家伙一边吭哧吭哧地吃奶一边还有闲心呜哇乱叫,要是一般的虎崽被吵醒也就罢了,埋头接着睡就是,孟焦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好家伙,刚出生就这么嚣张,以后还了得?不知道扰人清梦如同谋财害命吗?” 孟焦摸索着向母虎的腹部前进。 北极星以为老大又饿了,它用鼻子推动孟焦前进,还伸出舌头推了孟焦的小屁股一把,帮助孟焦找到正确的方向。 在北极星的帮助下孟焦自然是迅速来到了母虎的腹部。 它并没有再寻找其它ru头,而是蛮横的一巴掌挥了出去,正好拍在虎二娃的脑门上,直接把毫无防备的虎二娃拍的滚了一圈,然后自己爬过去霸占了这个ru头。 虎二娃自下生以来头一次遭遇这样的打击,突然袭来的一巴掌把它拍的有些发懵,但它可没认怂。 谁还不是个暴脾气了,辨别着方向它反手就是一巴掌。 很遗憾,拍空了。 孟焦是听声辩位爬过来的,它可不像老二,吃奶还那么吵闹,安安静静的嘬着奶水,不出声响。 大家都看不见对方,暴躁的虎二娃找不到它在哪自然打不到它。 尝试性的反击打在了空处,虎二娃没再纠缠,转眼就忘记了一巴掌的仇,扭过头向另一个高地发起了进攻。 当前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当然,它一边喝奶一边也没忘了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仿佛不发出点儿声音吃的就不香一样。 随即它就迎来了孟焦的第二份礼物——孟焦横在北极星的肚皮上用后腿狠狠地蹬了虎二娃的小肚子一脚,摸着黑打架,咱靠的就是感觉。 虎二娃自然是又被从阵地上踹下去了,这回不但是掉下去而且直接滑了好远一块距离,直接摔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 呜哇! 这一脚不亚于捅了马蜂窝,就像是打开了虎二娃的大喇叭一样,委屈的它连续叫唤着,控诉老大的恶行。 “凭什么?吃个奶还要挨揍,第一次我大人有大量原谅它了,它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要不是我看不见它,我非得跟它拼个你死我活,让它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北极星没料到刚下生的这个大头娃娃脾气这么火爆。 等它反应过来时虎二娃已经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而大头娃娃似乎还没有停脚的样子,扭着小屁股还在往一边乱蹬。 北极星有些看不下去了,它一边舔舐安慰着委屈的虎老二一边发出阵阵低声咆哮,似乎在警告老大不要再调皮了。 孟焦愣住了。 这熟悉的咆哮声,宛如w16涡轮发动机一样低沉有力的声音,被戏称为帝王引擎的低吼。 作为一名前野生动物保护者,这声音它再熟悉不过。 一直在照料它的母兽绝对是一只老虎,也就是说,自己托生成一只老虎了。 另一边,北极星知道新生的幼崽未必听得懂自己的警告。 低吼过后,它先是把大头娃娃横着的身子竖过去,避免小家伙再惹是生非。 然后轻轻攘动虎老二往最后一个ru头前进,这样两只幼虎之间便空出很大一块,可以避免它们打架。 毫无疑问,北极星是一个非常称职的虎妈妈。 只不过,此刻的它还没意识到这两个正在吃奶的小家伙是怎样的麻烦鬼。 第6章 三虎 东北虎的繁衍很缓慢。 它们每年冬末春初发情,在短暂的交配期过后,怀孕的母虎会独自生活,经过长达一百多天的孕期,然后产崽。 一般来说,东北虎每胎只有一两只,少数情况下会诞下四胞胎。 野生状态的母虎照料幼虎绝非易事。 幼虎从出生到睁眼短则一周,长则十天,这段时间母虎必须时刻照料幼虎,甚至寸步不离。 记载中的母虎甚至有十天不进食照料幼崽的壮举。 待幼虎睁眼后母虎还要肩负起一家子的生存重任,捕猎,御敌,教导幼虎如何战斗,如何生存。 这个带崽期长达一两年之久,虎妈妈就是这样慢慢的将森林之王抚养大的。 一只母虎从出生到脱离母亲独自生活需要三年,从交配到生产第一胎虎崽并将其照料到能够独自生活又是三年。 带仔期间母虎不会再发情交配,在它们短暂的只有十几年的一生中,除去跟随母亲的幼年期和垂垂老矣的暮年期,也就能哺育四五胎幼虎。 至多二十只,少则五六只。 和“给我三年我能遍布草原”的兔子家族不同,虎族的繁衍就是这样孤独且漫长。 这也是多数猛兽的宿命,很多时候击败它们的并非敌人,而是它们自己。 人们眼中的虎凶狠残暴,好似一台台无情的杀戮机器,实际上这种美丽生物的感情要比人们想象中丰富的多。 尤其是母虎和虎崽的感情。 幼虎能独立生存后时常依依不舍,继续跟随母虎一段时间,还有母虎将自己珍贵的领地分出一部分给女儿,使小雌虎不必冒着风险开疆拓土。 相对而言食草动物的竞争似乎更加不讲情面,平时温和的它们在争夺配偶时频繁造成流血事件,尖利的犄角和一身肌肉打击同伴时要比面对仇敌还要狠辣。 弱者拔刀向更弱者,强者拔刀向更强者。 或许这就是虎之所以为虎羊之所以为羊的原因。 ............ 雨还在下,从小雨化为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 森林笼罩起微光,晶莹的水珠汇聚在针叶林冠上的蜘蛛网,横纵串联,好似一张珍珠面纱。 洞穴入口,积水流淌进土壤,湿气弥漫。 北极星伏在岩石上,阳光穿过宽阔的洞口透过不断滴落的水珠打在它的睫毛上,它微微阖上虎目,额头上黄黑线条勾勒成的星星状花纹熠熠生辉,一对宽厚巨大的虎臂垫在脑袋下。 在它洁白的腹部趴着三只小虎崽,黑黄相间的花大衣已经干燥了,细密短小的绒毛贴在小小的身子上,伴随着它们的呼吸上下浮动。 微微张开了小嘴,依稀可见粉嫩嫩的小舌头,依偎在温暖的母亲身旁,舒适又安全,睡得正香。 第三只小老虎是刚刚降生的,似乎应了北极星的梦。 虎很少生三胞胎,尤其是首胎三崽更为罕见。 最后一只是雌虎,比起它的大头兄长和话痨二娃哥哥来说它瘦小很多,北极星为它舔干净胎衣后它就被推到了中间的*头喝奶。 它倒安静,不像它的二哥那样呜哇乱叫,也因此避免了某个暴躁大头娃娃的胖揍,至于虎二娃,在挨揍以后便安静了许多,受到警告的孟焦也没再找二娃的麻烦。 整个产崽过程持续了四五个小时之久,即使是身强体壮的东北虎也被折腾的身心俱疲。 北极星耐着倦意照顾三个小家伙吃完奶后便趴在岩石上假寐起来。 它不敢完全松懈,平日里孤身一虎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长眼的豺狼野兽怎敢上门自寻死路。 现在已为虎母,不单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即使是小睡一会儿北极星也不忘留几分心思注意有无异常响动。 孟焦很久没享受过这种熟睡没有疼痛打搅的感觉了,哪怕它现在已经变成一只未睁眼的小老虎,也不能妨碍它享受睡眠的感觉。 要知道,它是在癌症的刻苦疼痛中死亡的,不生病就不知道健康的重要,正常人很难理解难求一梦的感觉。 四仰八叉的躺在母虎温暖的腹部绒毛中,旁边趴着两只睡的正熟的兄弟姐妹。 之所以睡姿如此奇葩是因为它实在是趴不下,它吃的实在太多了,小肚子滚圆滚圆。 从事多年野保行业的孟焦深谙自然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虽然母虎不会随便抛弃幼崽,但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谁能保证永远没有意外。 现在能吃的饱就多吃点,省的以后出问题恨自己吃的少。 幼年期的小老虎成长是十分迅速的,只要有充足的营养供应它们简直就是一天一个变化,吹气球一样疯长。 所以要把握好这个机会,长得快一点怎么看都是没坏处的。 北极星半睡半醒的状态没能持续太久,很快它就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它实在是太疲倦了。 肉体上的乏累还是其次,哪怕雌虎没有公虎强壮,毕竟也是老虎,关键是精神上的疲倦。 首胎首崽难产,后面又陆陆续续生下了两只虎崽,焦虑、紧张在整个生产过程一直伴随着它,此刻三只幼崽照料好,都已经睡着了,它也很难再长时间紧绷精神,沉沉地睡了。 大多情况下母虎这种警惕都很没必要,虎穴的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虎腥味儿,任何不长眼的野兽都不敢越雷池半步。 试问谁会想不开去找一只猛虎的麻烦呢。 虽然多数时候母虎的警惕都显得画蛇添足,但是这种传承在基因里的本能没有被任何一只母虎抛弃。 肥猪生下十头猪崽翻身压死八头还剩两头,而且来年还能再生一胎,它们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而母虎一个大意损失掉任何一只虎崽都难以弥补。 一个是在烂泥打滚的猪,一个是呼啸山林的王。 ............ 孟焦早早睡醒,或者说被迫睡醒,它现在正面临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排泄,俗称拉屎。 吃饱了要排泄这是虎之常情,人要脱裤子拿纸,找一个角落蹲下,虎方便很多,虎皮大衣是开裆裤,随便找个地方就能释放。 可那是成年虎,幼年虎的排泄系统发育尚不完全,无法自己排泄,需要靠母虎的帮助。 现在母虎正在睡觉,孟焦皱着个小虎脸。 真是王八作报告——憋(鳖)声憋(鳖)气。 俗话讲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孟焦思前想后自己不能一直憋下去,万一憋出点毛病可就成貔貅了。 当前首要任务肯定是把虎妈妈叫醒给自己解决一下问题。 嗷呜,嗷呜......孟焦扯开嗓子奶声奶气的嚎叫起来,呼唤熟睡的虎妈妈快来照顾它。 它是名副其实的双标虎,别人打搅它睡觉它就给别人一巴掌,它打搅别人睡觉可一点都不在乎。 猫科动物的深度睡眠时间很短暂,尤其是野生大猫,很多时候都是借助浅睡眠来降低身体的热量消耗,采用短睡多睡的方式休息保持状态。 森林中可能会发生各种突发状况。 可能突然出现一只猎物,也可能突然出现一名强敌,维持最佳状态是每只野生动物的必修课。 北极星早就结束了深度睡眠状态,它一直在浅睡。 森林已近正午,明日高悬,微风拂过,浓云散去。 若不是高大树木上深褐色的潮湿痕迹和尚未停止流淌的积水,谁能想到昨晚下了一场迅猛的暴雨呢。 洞口的流水已经渗透进土地,鹿尸腐化一晚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儿,不再新鲜。 若不是这场暴雨鹿尸的变质还会来的更早,这可是夏季,很快就会有蚊蝇前来跟北极星分一杯羹。 还有大胆的乌鸦会尝试从庞大的鹿尸上衔走一块块碎肉,同时用它们的破锣嗓子一展歌喉。 大头娃娃的叫声很快唤醒了北极星,它伸动后掌轻轻将小家伙拨动到自己硕大的虎头旁,伸出舌头梳理孟焦的毛发,一双虎目饱含慈爱。 很快它就发现导致大头娃娃不停嚎叫的原因,并尝试着舔舐小家伙的下半身,帮助小家伙排泄。 这种行为一部分来自于北极星已经模糊的年幼记忆,一部分来自于本能。 起初孟焦还有些不适应这种被大舌头舔舐的感觉,然后居然觉得有些小舒适,便在母虎不断的鼓励下完成了排泄。 若是它还有面皮没准会老脸一红,这感觉就像光着屁股一边按摩一边拉屎一样。 然而对于动物来说这再平常不过,孟焦也不纠结那么多,实际上一旦它过多思考这种没什么帮助的问题就会引发一阵阵眩晕。 可能它的小脑瓜还不支持它思考虎生,倒是思考吃喝拉撒的时候,小脑瓜转的飞快。 母虎的舔舐不但能帮助幼虎排泄还会在幼虎身上留下气味,无论是幼虎寻找母虎还是母虎辨别幼虎都需要气味的帮助。 这也是母子之间增进感情的纽带,没有母虎气味的幼虎会被遗弃甚至杀死。 排泄过后,孟焦感觉身体好像被掏空,本来鼓鼓的小肚子空荡荡,尽管刚拉完屎就吃饭好像有些不雅,但孟焦只矜持了三秒不到就在饥饿感的鞭策下迅速向母虎*头匍匐前进。 若是举办一个小老虎吃奶马拉松,它定能名列前茅。 大口吃奶,孟焦颇为自豪的想着,自己也算是领先在吃奶线上了,这样肯定能比虎二娃长得更快,以后无论是打架还是跑路一定更占优势。 它还不知道除了聒噪的虎二娃自己还有个三妹,毕竟三妹出生的时候它睡的正香。 北极星给大头娃娃解决了排泄问题后也不忘将另外两个小家伙唤醒,帮助幼虎排泄非常重要。 人工饲养的母虎很多都丧失了这种本能,需要饲养员来帮助小虎排便。 如果排便问题不能得到及时解决小老虎会因无法排泄死亡。 两个小家伙自然没有孟焦那么机敏,被舔醒以后还有些迷迷糊糊,看样子它们还没有排便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它们吃的没有孟焦那么饱,北极星将它们推到*头附近它们也没去吃奶,扭过头又去睡觉了。 照顾完三只幼崽已经是正午,北极星静静等待大头娃娃吃完奶,它准备去进食,鹿肉虽然已经不再新鲜,但尚可为它补充大量能量。 它如今已是三只小老虎的母亲,往远处想,将三个小家伙安安全全养育大,需要许多食物。 往近处看,小老虎睁眼前它不能离开洞穴,这期间保持状态非常关键。 最关键的是,已经有几只讨厌的乌鸦闻着味儿飞进了洞穴。 北极星不想和这些讨厌的家伙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猫科动物大多厌恶鸟类,它也不例外。 第7章 熊出没 霞光一寸寸褪去,阴影遮盖原始森林。 太阳还未下山,一轮淡淡的皎月已经早早站上天空。 金星伴随皎月闪烁光辉,山林的夜晚到来了。 高耸的山峦脚下,三棵粗壮的冷杉环绕着洞穴入口,散乱细碎的针叶在雌虎长久的践踏下形成一幅抽象画。 雨后的地面还有些湿润,在阴影的笼罩下仿佛一张粗线黑布。 洞穴入口呈现半圆形,宽阔高大,此刻大半都浸没在黑暗中,阵阵腥臭味儿向外飘散。 乌鸦站在树枝上。 哑.......哑哑... 驯鹿的尸体已然消失大半,森白肋骨斜剌剌刺向黑暗,循着它散发的气味儿,蝇虫正在赶来的路上。 北极星趴在洞穴深处一块浑圆巨石上,伸展前臂,宽厚的舌头自下而上舔舐着毛发,棕黄的底色与黑色斑纹晕染起来,颇有些优雅。 三只幼虎在它柔软的腹部扎成一团,大头娃娃和虎二娃刚吃完奶便扭打在一起,挥舞着短粗的小巴掌,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倒也算激烈,吓得三妹避开战场在一旁瑟瑟发抖。 正如人各有性格一样,动物也各有各的天性,有的胆小怕事,有的天性谨慎,有的鲁莽。 胆小的各有不同的胆小,鲁莽也各有不同的鲁莽,这种性格在小时候最容易体现出来,待它们慢慢成长以后便会学会用更加适应环境的表现来掩饰自己的本性。 虎二娃虽然出生不满两日,本性却已显露不少,它的性格就算在虎中也属于暴躁款的。 大头娃娃出生比它早些,吃奶吃的多,行动起来也比它机敏,出生以来虎二娃和大头娃娃打的几架都没占到便宜,甚至还吃了不少亏。 但它就是不服气,不管多少次被人家一爪拍的七荤八素或者一脚踹的老远都不气馁,爬起来接着干,令北极星头疼不已。 北极星记忆里脾气最爆的虎便是它的兄长。 但它的兄长是那种耐不住性子的暴躁。 吃了亏便要立刻找回场子,找不回场子就不再纠缠,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和自己打不过的东西死磕。 虎二娃和它兄长的脾气不一样,它更擅长学习,也更有耐心寻找机会。 在和大头娃娃打闹的过程中它也快速提升着自己的战斗意识。 这会儿它又被大头娃娃偷袭拍了一爪子,只见虎二娃挤着豆子一样的小眼睛皱着小眉头思考一会儿——它和大头娃娃距离睁眼还有好一段时间。 竟然还能摸着黑向大头娃娃的方向进行反击,这之前它可是被大头娃娃压着打,甚至被打了都不知道大头娃娃在哪,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北极星初为虎母,却也隐隐能预知到以后抚养虎二娃这般的虎崽定不会太容易,小小年纪就不是省油的灯。 要说虎二娃还算个正常虎,大头娃娃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 除了饿或者想要屙屎撒尿的时候,其余时间大头娃娃一声不吭,也不爱睡觉,总是歪着大脑袋倚在它身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而且它好像很讨厌吵闹的虎二娃,只要虎二娃一出声,它上去就是一巴掌。 出生不到两天,两个小家伙除了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打架,并且总是以大头娃娃的胜利收尾。 它的表现很明显和老二老三有很大区别,当然除了习性它的大脑袋也很不寻常。 或许脑袋大会聪明一些。 北极星这样想着,制止了虎二娃屡屡的挑衅行为,要不眼看着虎二娃又要挨一顿打。 然后它将最小的虎三妹挪到了老大老二中间,虎三妹相较大哥二哥安稳很多,北极星觉得它的性格最像自己,将它隔在中间可以避免老大老二打架——那两个家伙对瘦小的虎三妹都没什么兴趣。 ....... 孟焦迷迷糊糊地觉得似乎过去很久了。 因为不能睁眼,所以很难有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一觉睡多久,之前从事野生动物保护的时候积累下来的经验完全无用。 幼虎的睡眠时间有长有短,没有合适的参照,更何况它连自己是什么亚种的老虎都没弄清楚。 到底是东北虎呢,还是华南虎呢,还是孟加拉虎,或者苏门答腊虎。 具体又生活在哪个区域,是保护区还是野生动物园。 它觉得野生动物园还稍微好些,丛林虽然自由,但再自由也自由不过偷猎者。 动物园安全的多,与其惨死于枪下,还不如依仗自己人类的智慧好好表演。 做一只明星虎,足以让自己短暂的二十年虎生过得丰富多彩了。 除了时间的概念和关于自己品种的疑惑,孟焦最想知道的便是它为什么变成虎还能保留人类的记忆和智力。 可惜它的思维比它还是人的时候要缓慢的多,哪怕思考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都要好几秒,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更是困难,偶尔还会“死机”,想着想着就思路中断睡着了。 孟焦琢磨着可能跟它虎的大脑有关,虽然软件很高级,但是硬件太差,发挥不出软件的强大。 “看来还是要多吃奶,补充补充营养,让自己的智力发展的更快一些。” 孟焦有些艰难的思考道,它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大的出奇了。 啊呜,啊呜...... 虎老二又聒噪起来,它是记吃不记打,吃的开心了叫,吃的不开心也叫,挨打了也叫,不挨打也叫。 孟焦怀疑它是哈士奇转世,尤其在它回忆一些关于虎的数据时,越关键的时候越是容易被这可恶的家伙啊呜啊呜的打断。 偏偏孟焦还拿它没什么办法,牙不尖嘴不利,拍一下踢一脚不痛不痒。 也难怪这家伙记吃不记打,根本没打疼记什么。 提起虎老二孟焦有吐不完的槽。 这家伙吵架虎中哈士奇,嗷嗷就是叫。 打架虎中平头哥,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 吃奶虎中橘猫,饿死鬼托生一般,嘬奶嘬的直响。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孟焦叼着*头一边喝奶一边想着,拳脚功夫它暂时打不服虎二娃,现在两虎中间隔着个虎三妹,显然是虎妈妈不想让它俩继续打架。 它没有隔山打牛的能力,只能任由虎二娃发疯,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祈祷了。 “愿天下所有小老虎都像老三一样乖。” 受视力所限,孟焦除了自己的雌雄外对两个兄弟姐妹的性别一概不知。 它猜测虎二娃应该是只雄虎,而出生最晚最瘦小的老三它暂时还不清楚,估摸着应该是雌虎。 虽说眼睛还睁不开,孟焦却已经可以辨别老二老三。 凭借虎族敏锐的嗅觉,它能分辨出老二老三身上不同的气味,甚至还能根据气味的大小隐隐判断距离。 这种远超人类的嗅觉它还是初次体验,孟焦觉得为了以后的捕猎或者自保着想,它得多多锻炼嗅觉。 就这样想着想着,它的小脑瓜似乎又不够用了,翻了个身,孟焦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叼着*头的小嘴。 两只短粗的小爪子无力地扒着虎妈妈的绒毛,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吃睡拉,时光飞逝,太阳东升西落,转眼就是一周过去。 正午的暖阳照进洞穴,岩石吸收着日光的温度,使得整个洞穴都温暖起来。 洞穴一侧,驯鹿的尸体已经化作一堆苍白骸骨——北极星的舌头像一把锉刀,刮掉了每一丝附着在骨头上的肉。 生存的道路上容不得浪费,尤其猎手更要学会精打细算,利用好每一分能量。 洞穴稍深处,孟焦趴在岩石上晒太阳,它的大脑袋缩在阴影中,毛茸茸的小身子暴露在阳光下。 这是它每天最惬意的时刻,被暖阳抚慰的感觉不亚于被母虎舔舐,都有一种温润如水的甜蜜感。 另一边虎二娃和虎三妹正在吵架,虎二娃中气十足,不断发出啊呜啊呜的高声嚎叫,虎三妹不敢和二哥顶嘴,只能软趴趴的嗷~嗷~回应。 面对这种不敢大声说话的对手虎二娃也颇感无聊,回应了几声以后便悻悻的趴下了。 虎妈妈北极星站在洞口。 夏日的暖风吹动它棕黄色的皮毛,瑰丽的黑色条纹伴随棕黄绒毛层层涌动,像劲风拂动麦浪。 相较产崽前北极星消瘦了许多,一方面雌驯鹿已经被吃干净,另一方面三只虎崽个个都是吃奶大户,尤其是大头娃娃。 想到这儿它转过头望向洞穴里,趴在岩石上晒太阳的老大和一旁团起来睡觉的老二老三仿佛两种不同年龄段的虎崽。 营养供应充足的老大此时不但脑袋大一号身体也更为强壮,圆滚滚的身子和短粗的小尾巴都覆盖着浓重的黑色花纹。 绒毛被虎妈妈梳理的整整齐齐,一根根铺在它的身上,一对前肢已经显露出虎族的粗壮——个把月大的虎崽就有成年大型犬脚掌一般巨大的虎掌。 而一旁趴着睡觉的虎二娃与之相比整整小了两圈,正因如此它最近很少跟大头虎娃打架了,体型上的差距带来的是实力的碾压。 它一个冲撞人家不动如山,人家反推一巴掌它就要翻好几个跟头,它是喜欢打架又不是喜欢挨揍,经历过大哥的毒打以后便长了记性,再不去找大头虎娃的茬了。 倒是虎三妹成为它新的找茬对象,就像大头虎娃丝毫不包容它这个弟弟一样,它也丝毫没有作为兄长的觉悟。 虎三妹趴在距离虎二娃不远的岩石上,和虎二娃相比它虽然稍显纤细却并未瘦弱太多。 虎族雌雄体型上的巨大差距要在成年后才有所体现,幼年期并不会有那般巨大的差距。 只是它性格如此,本就不善争斗,再加上虎二娃老是欺负它,搞得它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就连吃奶都小心翼翼的。 照顾三只幼年虎崽,北极星既疲惫又幸福。 每当看到三个小家伙吃饱喝足蜷缩在它身体旁的时候它都会满眼慈爱,这是母性的满足感。 几声沙哑的鸦啼从远方传来,一片惊鸟飞起。 微风送来了暖意,也带来了讯息。 北极星很快就嗅到了包裹在风中那股熟悉的熊骚味儿,它这才想起,因为产崽它已经很久没有巡视领地了。 没有它气味的威慑,那头棕熊很可能已经跨过叶尔秋河进入了它的领地。 面色一沉,北极星注视着洞穴、中三只尚未睁眼的虎崽,心下里暗自思索着对策。 第8章 紧急转移 嗅觉,是大多数动物的重要感觉之一。 通过空气中飘散的化学分子长距离感受到刺激,传达到大脑转化为具体信息。 通常与短距离化学分子刺激的味觉协同合作。 一般来说嗅觉受损味觉同样会因之变得不太敏感。 人类的嗅觉在自然界中算不得出众,尤其在哺乳动物中更显无力。 在哺乳动物中,大约有两万种基因与嗅觉有关,其中只有将近一半的基因被用于实际用途。 骆驼能在八十公里外嗅到雨水的气味。 牛能嗅出浓度低达十万分之一的氨液。 非洲羚羊依靠同类的气味准确分辨亲人。 熊的嗅觉要比人类好上两千一百倍,依靠敏锐的嗅觉它们能闻到三十二公里内的动物死尸味儿。 虎的嗅觉虽然不及熊那般敏锐,但也足以分辨出风中的熊骚味儿。 一想到那头肥硕的棕熊正循着气味赶来,北极星就有些后悔将那头死鹿拖进洞穴。 如果不是鹿尸腐烂发出的恶臭,那头棕熊哪怕进入它的领地也不能这么快便找到方向。 三只幼虎尚未睁眼,除了老大以外另两只小家伙走起路来还有些踉跄,老大受限于大脑袋,走的稳当是稳当,可也快不起来。 这个阶段的幼虎是极易受到威胁的,它们幼小的身姿完全没有威慑力,也没有尖牙利齿的庇佑。 无论是狐狸还是灰狼对其都毫无畏惧之心,日后的森林之王对它们而言不过是一顿鲜嫩美餐。 有经验的雌虎宁愿忍饥挨饿也不会储藏食物,它们寻找的虎穴大多口小腹大,入口隐蔽,易守难攻。 幼虎未睁眼前急需母虎的照料,这期间不但幼虎极为脆弱,母虎也非常虚弱。 腐肉的气味往往会带来强大的掠食者,对幼虎和雌虎都是极大的威胁。 好在和棕熊还未当面对峙,北极星扭头进了洞穴。 它不是犹豫的性子,当下最佳的解决方案就是转移,将三只虎崽都带到另一个虎穴去。 产崽前北极星用了大量时间来物色虎穴,最终选择了这一处开阔的洞穴作为产崽地,事实证明这是它犯下的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 宽阔的洞口不能为幼虎提供庇佑,一旦它离开可怕的掠食者便会蠢蠢欲动,幼虎危在旦夕。 只是此时此刻已没有时间后悔,多耽搁一秒棕熊便可能早一秒来到,若是被堵在洞口,结果恐怕会更严重。 距离这一处虎穴不远的山峰上另有一处洞穴,入口狭小,内部较为宽阔,洞口生长着茂密的杂草。 北极星曾经考虑过选择那一处洞穴,后来又找到了山下的这个洞穴,最终选择了这一处洞穴作为产崽地,此时它要做的便是将三只虎崽依次衔到山峰上的洞穴里。 没犹豫,北极星灵巧的迈步进洞穴里,叼起大头娃娃的后脖颈扭头出了洞穴。 虎掌的绒毛和柔软的肉垫消除了大部分声响,没惊醒熟睡的虎二娃和虎三妹。 对于北极星而言,三只虎崽都一样重要,只不过野生动物自有其选择的标准。 身强体壮的大头娃娃看起来基因更加优秀,也更有可能在之后的成长中存活下来,三者择一北极星自然是下意识的选择先将老大带到安全的区域。 踩着落叶,北极星穿过灌木和草丛,跑出好长一段后转过身向山峰上奔驰。 那一处洞穴就在山腰上,脚下的落叶已经不见,现在都是碎石。 东北虎并不喜欢山峰,它们体型庞大,捕猎时需要灌木或者密林的掩护才能接近猎物。 这座山光秃秃的,到了山腰便只剩杂草,毫无遮掩。 愚钝的狍子都能远远看到东北虎的接近,从容逃生。 更何况山上还有各种砂砾碎石,东北虎引以为傲的速度也很难发挥作用,森林才是它们的主场。 北极星没敢直线前往山腰洞穴,而是绕了一圈,它怕那头棕熊循着气味儿追踪到第二个洞穴。 谨慎地绕行到山腰的洞口,北极星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洞穴周围的环境。 没有肉食动物的粪便,没有狐狸的骚味儿,没有狼的臭味儿,也没有蛇的腥味儿,没有掠食者的脚印。 看样子洞穴外围还算安全。 大头娃娃被虎母叼住命运的后脖颈,四只小爪子晃晃荡荡,没出声响,大多数时候它都是沉默的。 山洞里一片漆黑,不过虎族视觉敏锐,尤其是夜视能力,它们拥有大小可以缩放的瞳孔,放大可以覆盖整个眼睛表面。 因此可以使更多光线进入射到反射层上,光线穿过视网膜上的感光细胞,碰到名为脉络膜毯的反射层。 光线二次反弹触发感光细胞,使其在黑暗的环境中能把握到每一分光亮。 北极星眼中的洞穴仅有黑白二色,空荡荡,干扑扑。 空气中只有尘土的气味——雨后的一周炎热的很,那点可怜的水分早就被烘烤的干干净净。 看到空荡荡的洞穴,北极星放下心来,它将大头虎娃放在洞穴最深处,避免这小家伙爬出洞穴,便转身离开了山腰上的虎穴。 没有原路返回,北极星绕了另外一条路返回山下的洞穴。 山腰的风往山下吹,森林的风往山脚吹。 在山腰上它嗅不到棕熊的气味儿,把握不到棕熊的动向,焦躁野火般在它心中燃起。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在北极星脑海闪过。 棕熊可能已经跑到洞口,可能已经发现了两只趴在山洞中的幼虎。 甚至,可能它回到洞穴的那一刻,正看见那贪婪肥硕的家伙将幼虎往嘴里塞。 甚至,已经有一只虎崽被咽下了肚,另一只可怜的哀嚎着,呼唤母亲的归来。 种种恐怖的景象浮现在北极星脑海,它只能提醒自己。 快跑!快! 飞奔在树丛中,灌木的枝杈撞在铁一般的肌肉上,断裂,纷飞,嫩叶挂在北极星棕黄的毛发上,像一件绿色大衣。 它矫健的身姿丝毫不作停顿,稳定,迅捷地向前奔驰着,万物飞逝,只余风在北极星耳旁呼啸。 终于,北极星远远地望见了洞口,三棵冷杉怀抱着的空地,没有棕熊的身影,只是熊骚味儿,愈来愈重。 北极星松了一口气,山洞中,两只幼虎仍在酣睡,丝毫未察觉危险的接近,北极星叼起了虎二娃,转身离开了洞穴,轻手轻脚。 三只幼虎中虎二娃最为聒噪,若是它苏醒找不到母亲定会大声嚎叫,引来棕熊。 声音指引的准确性远超气味,气味受风向影响严重,甚至会被风吹散,声音却不会受到那么严重的影响。 虎三妹性子安静些,就算醒来找不到母亲也不会大声嚎叫,两两相权,自然应该先叼走虎二娃。 当然,北极星并未思考这许多,它的大多数选择都倾向于本能。 本能驱使着它生存繁衍,保护种族,它也响应着本能。 前往山腰的洞穴自然快不起来,口中衔着的虎二娃低声呜呜叫着,它被北极星粗暴的唤醒了。 只是后脖颈被紧紧叼着,来自基因的屈肌反射迫使它缩起自己的四肢和小尾巴,在极度不爽的情况下穿过密林灌木,前往砂砾草从。 ............ 北极星不知道,嗅到棕熊气味儿的,除了它,还有一个。 那便是趴在岩石上晒太阳的大头虎娃。 孟焦趴着的那块岩石距离洞口并不远,不然太阳也不可能照到它身上。 它看似熟睡,其实一直在假寐。 反正没睁眼,睡没睡着除了它自己没人知道。 因为担心自己记忆力衰退,时间长了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人。 孟焦清醒的时间大多都用于思考,尽管迟缓的思维使它思考起来颇为困难,孟焦却从未放弃,并且努力将自己清醒的时间延长。 经历过一番生死,它比从前更珍惜时光。 世事本无常,何况虎的生命只有短短二十年。 夏日的微风吹过时,孟焦第一时间便嗅到了风中那股特殊的味道。 松脂,蚁酸,蜂蛹,蜂蜜,混杂着砂砾泥水,再掺和大量的骚味以及臭味儿,绝对是棕熊! 若是虎二娃或者虎三妹哪怕嗅到这味道也分辨不出是棕熊,孟焦不同,它从事野保的时候不止一次和棕熊接触过。 虽然人的嗅觉灵敏度有限,但也足以记住这特别的味道。 一想到有一头棕熊就在附近孟焦就头皮发麻,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的虎毛都炸开了。 它自然知道成年雄虎能够猎杀成年棕熊,可现在,它没有和棕熊掰手腕的能力,若是相遇,只能做一顿填不饱肚皮的点心,然后变成一坨熊粪。 遇到危险孟焦的脑袋似乎都灵光起来,一秒钟之内就拜遍了所有叫得上号的神仙妖怪,然后小脑瓜马力全开,思衬对策。 尤其是,虎母不敌棕熊抛弃它们三个的对策。 “听好声音,把握好棕熊的方位,先躲到老二老三的身后,让棕熊先吃它俩。 我找机会逃跑,剩下的看天意。” “不如现在就跑?” “让虎妈自由发挥?没准它能干掉棕熊,吓跑也行。” “要是我成功逃跑了,怎么活下去? 吃蚂蚱吗?” 将一头棕熊当做假想敌无疑非常可怕,此刻孟焦内心十分混乱,千百个念头闪烁过去最终化作两个字——从心。 而千百种假设最后汇聚成的结果都是一样,死路一条,没睁眼的幼虎一旦被母虎抛弃,从棕熊爪下逃生的几率就是零。 就在孟焦心慌意乱的时候,北极星轻轻叼住了它的后脖颈。 孟焦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似乎在劝告它冷静冷静,它的四肢和尾巴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像一颗肉球。 “虎妈妈要带我走了?” 孟焦压抑着倦意,它能感觉到各种气味从自己身边飘过。 有松枝的味道,有灌木的苦涩味儿,有泥土溅起来的味道,有花草被踩踏散发的清香,有尘土味儿。 而周围的声音也在飞速变换。 鸟叫,虫鸣,种种不同的声音掠过,直到它感觉到母虎踏上了一片砂砾土地上。 日光照射砂石带来的特殊气味替代了所有其他气味,虎母踩在砂砾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持续不断的响起。 然后是杂草被分隔开的声音,孟焦感觉眼前一暗。 “到了。” 孟焦想道。 虽然还未睁眼,但它已能够察觉周围的亮度变化,它知道自己被母虎衔着穿过了密林草丛还有一片砂砾带到了这里。 一处新的洞穴,干燥而阴暗。 然后孟焦感觉到自己被放下,它摸索着砂砾,洞穴中飞溅起尘土呛得它打了个喷嚏。 它听到洞口草丛的响声,虎母远去了。 第9章 看不见的敌人(二合一) 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哪怕是时日无多要死的人。 甚至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都再难将自己视作野兽。 因为作为高等动物,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天生便有优越感。 尤其是面对一群饮毛茹血的野兽,这种优越感更甚。 孟焦接受了自己变成一只虎的事实,其实它不得不接受。 它心中始终有一份矜持,端着的,作为一个人的矜持,哪怕是曾经作为一个人。 所以它一直保持着思考。 它的潜意识不断告诫它,你是人,哪怕披着虎皮,你也是人。 所以它不能,或者说不想对自己的生母,对自己的同胞兄弟产生感情。 无论是与虎二娃的打闹,或是依偎在虎母怀抱,它的内心总是冷漠的。 它将自己包裹起来,与这些“同类”做分别。 孟焦从未设想过,危机来临之际,虎母会率先保护它,不管是出于天性还是出于利益。 对于它的冷漠,虎母报以温柔。 它这才意识到,决定它是不是人类的,并非是躯壳,而是灵魂。 它所鄙夷的,丧失了温暖和关怀的,无情的野兽,正是它自己。 “或许我该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了,兽面人心总好过人面兽心。” ............ 干燥的洞穴许是久无来客。 孟焦试探着伸出小爪子探知四周,触及到的除了砂砾和尘土再无其他。 少许杂草遮不住烈日的灼光。 晌午时分,洞穴像个小火炉,温度节节攀高。 山腰不似山脚。 没有厚重的原始森林遮盖,阳光的侵略肆无忌惮。 虽说暂无收获,孟焦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一来环境陌生,没有母虎的气味庇佑,小型肉食动物不会因忌惮而不敢上前。 二来世事无常,俗话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是危急时刻,放松警惕是大忌。 虽然是幼虎的身子,它可不会真把自己代入到幼虎的思维里。 耸动鼻子,集中精神,孟焦敏锐地捕捉着传来的声音和气味儿,它隐隐有些担心。 若是母虎一去不回,它这小身子骨,怕是只能乖乖等死了,但此时此刻它也无法,只能等待,等待母虎的归来,或者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个关头孟焦倒是没再涌起困意,反而想起了爱因斯坦拿相对论打的比方——你和一位美丽的姑娘坐上两小时,你会感到好像只坐了一分钟;但要是在炙热的火炉旁,哪怕只坐一分钟,你却感到坐了两小时。 此时此刻等待着母虎归来的孟焦,恰如坐在炙热火炉旁的人。 心里七上八下,好似有一团烈火灼烧,每一秒都像一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它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草丛摩擦毛发,脚掌溅起砂砾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悉,是母虎的脚步声。 孟焦松了一口气。 若是等来等去,等来一只游荡的狐狸或者落单的野狼可就要了它的小命了,别说这种中型野兽,这时间,来一只野鸡也够它受的。 北极星叼着虎二娃,特地绕了另一侧,从山腰的另一处险峻岩石上飞跃上来。 这一处路径耗费的时间更长,虎二娃一路饱受颠簸,起初还有精力低声吼叫,后来便被摇晃的不再出声了。 这路径山势险峻,北极星时刻绷着神经。 一边要控制着口中的力度,真用大了力度,虎二娃的小命可就呜呼哉也了。 一边还要注意山石和脚下的砂砾,老虎的脚掌并不太适应这种砂砾地形,没法发挥它骄人的速度。 好在尽管艰难,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跑过沙地,穿过草丛,钻进洞穴,看到大头虎娃呆呆地站在洞穴中间等待着自己,北极星放下心来。 担心两个不安分的小家伙跑出洞穴,北极星先是将虎二娃放在洞穴最深处,然后将走到洞穴中间的大头虎娃也往后扒拉了一段距离,留下一声低吼转身出了洞穴。 “还有最后一个。” 北极星扬起一片尘土,飞快地消失在山腰上。 虎二娃初至洞穴,加上一路上被颠簸的够呛,倚在洞壁上,懵懵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极星进洞出洞又掀起一片尘土,虎二娃打了两个喷嚏,然后继续倚在洞壁上发呆。 北极星离去的时候没再顾忌所谓的母爱似水,时势紧张,那顾得上温柔,用掌背推孟焦的一把没少用力气。 推得孟焦直接倒在地上,在沙土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不过幼虎皮糙肉厚,摔摔打打伤不及皮毛,孟焦很快就又站了起来。 它知道母虎将虎二娃带来了,整日打闹,它对虎二娃的气味熟悉的很。 虎母不在,现在整个洞穴只有两只幼虎,不知道为何,虎二娃打了两个喷嚏后再没出声响。 孟焦不免有些担心,这么安静不像是虎二娃的性格啊,不会是虎妈叼过来的时候掉石头上把脑子摔坏了吧。 辨别着虎二娃发出声音的位置,孟焦小步走了过去。它早就适应了四足行走,并且一直在锻炼自己的平衡力。 不得不说猫科动物掌握平衡的能力的确优秀,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保持平衡并非易事,一座独木桥,正常人能轻松通过,蒙上眼罩恐怕就困难了。 而猫科动物与生俱来的天赋使得孟焦能在看不见周围环境的情况下依旧可以走的稳稳当当。 这得益于它的胡子和尾巴,一个可以帮助它测量周围环境,避开障碍物,一个可以在它失衡的时候找回平衡。 洞穴虽不大,但是幼虎体型娇小,孟焦走一步探一步终于找到了倚在墙角旁的虎二娃。 它没有孟焦这般高的智商,还以为母虎将自己抛弃,一改往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孟焦触到它的时候分明感受到它在微微颤抖。 其实也难怪虎二娃害怕。 孟焦闷着不出声,虎二娃傻愣愣的被母虎叼着穿山越岭扔到了这个洞穴里,四周寂静无声,大哥三妹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飞扬的沙土。 对年幼的虎二娃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噩梦,它还以为自己被虎妈单独挑出去丢了。 孟焦凑上前,尝试着舔舐这个懵懵的弟弟,希望能安抚它。 前世为人的时候孟焦常年跋涉在野外,要说用到舌头也就是吃饭说话,单身二十二年,从未体验过什么叫舌吻。 万万没想到变成了老虎却开发出了舌头的新玩法。 这之前它从没有舔舐过另外两只幼虎的身子,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没舔舐过,这特殊的交流方式,这特殊的沟通工具。 虽说目睹过无数次,真正要用到的时候,其实它内心里是拒绝的。 横下心来,孟焦伸出舌头向前舔去。 呆呆的倚在洞壁上的虎二娃自然是被孟焦舔了个正着,奶声奶气的低声吼叫起来,声音丝毫没有森林之王的威严,反倒像猫咪的呼噜。 本来这一舌头孟焦已经做好了舔进一嘴毛的准备,但却意外的没有收获。 听到虎二娃惬意的声音,它安心许多,继续用舌头抚慰着虎二娃。 有些事本就源自本能,孟焦之前一直压抑着,伴随着舔舐它莫名产生一种爽感,心里还暗暗思量着,不愧是老虎,舌头都这么有力,舔这么久都不抽筋。 交流感情的工作并未持续太久,孟焦可未放松警惕,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洞口的响动,对于自己这条小命,它看的还是挺重的。 在一片风声中它听到了极不寻常的异常响动。 摩擦沙土的声音,绵长而轻微。 沙沙、沙沙。 收起舌头,孟焦下意识地转向传来声响的方位。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那是洞口的位置,沙沙声仍在继续,孟焦判断着这声响的主人。 “是蛇,这声音,是蛇在爬行。” “虎,棕熊,针叶林,这里应该是大兴安岭或者西伯利亚区域,大兴安岭西伯利亚都有什么蛇?” 死亡的威胁下,孟焦的脑子转的飞快。 它在大脑中迅速索引着西伯利亚远东区域的蛇类知识,尤其是对它有威胁的一些蛇类。 对小型蟒蛇来说幼虎的体型已经算得上巨大,它们主要以鼠类和小型鸟类为食,偶尔捕食昆虫,幼虎并非合适的猎物,对幼虎而言小型蟒蛇并不算太有威胁。 西伯利亚区域并没有大型蟒。 除了小型蟒之外,分布在西伯利亚及东北区域的还有白条锦蛇和红点锦蛇两种无毒游蛇,红点锦蛇分布在河流区域,以小鱼青蛙为食,不会出现在山上。 即使这两种游蛇出现在洞穴,对幼虎的威胁也不大,它们的体型和食性都决定了它们不会轻易对幼虎发动攻击。 真正致命的毒蛇,西伯利亚也有分布,并不多,仅有三种。 极北蝰、黑眉蝮和乌苏里蝮蛇。 别看只有三种,任意一种都能致幼虎于死地。 对于成年虎而言,极北蝰的毒性并不算剧烈,剧痛肿胀晕眩和呕吐并不能杀死强壮的成年虎,但对幼虎而言,极北蝰的毒性已经足够。 至于另两种毒蛇,黑眉蝮和乌苏里蝮蛇,它们的毒性更为猛烈。 可怕的混合毒液掺杂着神经毒素、心脏毒素、细胞毒素、出血毒素,还有影响神经细胞的蛋白水解酶,引发的各种并发症包括呼吸麻痹,循环衰竭,急性肾衰竭,流血不止,感染,极其致命。 很不幸的是,这个时间段,活动在山腰区域的蛇类,很有可能是极北蝰或者乌苏里蝮蛇。 孟焦的小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它往后靠了靠。 虎二娃似乎也感受到这凝重的气息,懂事地躲在哥哥身后,没出声。 洞口传来的呼啸风声中,那连绵不断的沙沙,沙沙尚未离去,反倒越来越近。 孟焦捕捉空气中的气味,试图探知那条蛇的准确位置。 然而没有,除了沙土味儿什么都没有,只有持续的沙沙...... 跟随着沙沙声,孟焦转动身体。 它不打算坐以待毙,哪怕现在是个瞎子,它也要搏一搏。 蛇类的进攻大多靠偷袭,它们的速度和灵敏度并不值得称道,所以才进化出剧烈的毒素,尤其是面对反应力极高的猫科动物,蛇类更是稳落下风。 乡村的草丛中狸花逗蛇并不少见,也正因此,蛇类一击不中便很少有机会发动第二次进攻,从它口下存活,几率很小但并非不可能。 沙沙声进入洞穴,它停下了。 声音变得很细微,孟焦有些把握不到那响动,耳中只余下风的呼啸。 很明显,这条蛇也发现了洞中的两只虎崽,它正在斟酌要不要发动进攻。 蛇类的智力都不高,它根本分辨不出面前的两只幼虎有没有还手能力,也看不出这是两只尚未睁眼的幼虎。 虎二娃依旧倚在洞壁上,它不敢发出声响,孟焦面朝那条蛇的方向,不断提醒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沙沙声没再传来,孟焦心中焦躁不安。 但它没有表露出来,反倒是前爪抓着沙土,低伏起肩部和前肢,后肢蹬地,摆出一副要展开进攻的姿态,同时发出了警告意味浓重的哈声。 这套动作的威慑力很足,即使是一只幼虎摆出这种姿态也颇有威势。 孟焦知道自己或许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但它不敢赌,哪怕年幼的它这样表现很滑稽,甚至引人发笑。 但生存这场残酷的游戏,没有玩笑可言。 面对警惕的,摆出攻击姿态的幼虎,蛇退缩了。 对峙片刻,它决定放弃这扎手的猎物,转过身,腹部有力的鳞片抓握砂砾碎石,蜿蜒爬行,伴随着细微的沙沙声,离开了洞穴。 孟焦一直保持着进攻姿态,直到那沙沙声淹没在风中许久,它才直起身来,“望”着洞口方向,心有余悸。 或许它这一生都不会知晓那是一条毒蛇还是一条无害的游蛇,甚至只是微风作祟,使它疑神疑鬼。 但它绝不会后悔,莽撞生存者的尸骨已经堆积成山了。 以幼小的身躯保持这么久的进攻姿态,此刻放松下来孟焦才感受到倦意似潮水涌上来,它的大脑瓜似乎在不断低语: “睡吧,睡吧,你太累了,你要放松。” 孟焦不敢完全松懈,甚至不敢趴在地上。 它保持着站姿,朝向洞口,强打起精神,等待着母虎的归来。 虎二娃表现的出奇乖巧,像是感受到了兄长的紧张与环境的危险。 它心有灵犀地转了个身,同样朝向洞口,紧挨着孟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两只幼虎,就这样,并肩相立,等待着虎妈妈的归来,等待着它们的三妹。 许久许久,孟焦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穿山地过草丛而来,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放松。 长出一口气,它直接仰向一旁,砸倒了傻傻观望的虎二娃。 第10章 彩色世界(二合一) 砂砾,岩石,杂草,高悬的烈阳; 微风,飞尘,入口,隐蔽的洞穴; 昏暗,干燥,雌虎,惊魂的幼兽。 即便已经伏在母虎细密的绒毛中,感受到环绕周身的温暖,即便知道已经安全,孟焦还是阵阵心悸。 为时不短的对峙,此刻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它不知道是什么带给它敢于面对的勇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它站在虎二娃身前,决心替这头憨憨的幼虎挡住敌人。 好像自那一刻起,它才真正领悟了兽中之王的真谛。 北极星悉心梳理着虎二娃的毛发,一旁刚刚吃饱的大头虎娃趴在一片绒毛中,似乎正在酣睡。 虎三妹在大头虎娃身旁,静静地吃奶。 它是最后被母虎衔来的,并不知晓洞穴里那场危险的博弈。 孟焦这边危机四伏,紧张刺激,和看不见的敌人斗智斗勇,心力交瘁。 北极星那边却是虚惊一场,它二次回到洞穴叼走虎三妹时,那棕熊正在不远处崖壁下徘徊。 北极星定睛一看,原来这家伙并不是为腐臭的鹿尸而来,却是盯上了崖壁上的蜂巢,浓厚的蜜香味儿扰的这贪吃的家伙心神不宁,就算是为了鹿尸大老远跑过来,恐怕现在也瞧不上那腐肉了。 更何况那死鹿根本也没剩下几块碎肉,早就被饥饿的北极星吃的只剩一张难以消化的鹿皮了。 观察到棕熊未注意到自己,北极星自然是战略性撤退。 回到山腰的路上也没忘多绕行几圈,唯恐这头棕熊嗅着气味找到第二个虎穴。 这头成年雄性棕熊已是侵略了北极星的领地,但它却无暇驱赶。 野外的成年雄性棕熊几乎没有对手,除了一些称王称霸的壮年雄虎外无人可与其争锋。 加上棕熊本质上是杂食动物,食谱中大部分都是植物,荤素不忌,和东北虎没有实质性的竞争关系,所以东北虎也很少招惹这些膘肥体壮的大个子。 北极星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待幼虎睁开眼睛有活动能力时,便要立即带领三个小家伙再寻一处巢穴。 虽然棕熊主动寻它麻烦的几率很小,但它终日徘徊在这处洞穴附近,是个极大的隐患,在它回到自己的领地或者移动到其他区域之前,北极星还是要做好准备,避开这家伙。 当然,惦记两只幼虎,急匆匆回到洞穴的北极星自是没有发现细软沙地上蜿蜒的痕迹,否则恐怕要惊出一身冷汗了。 蛇类,这种适应力极强的爬行动物,在漫长的进化中发展出三百八十多属,三千四百余种,遍布全球除南北极之外的各个角落,洞穴,地面,沙漠,河流,海洋,随处可见它们行动的痕迹。 它们的隐蔽性和剧烈的毒性使其为大多数动物所忌惮,尤其是幼年期的动物,极少能抵御住这种无缝不入的杀手的进攻。 来回几番折腾,无论是北极星还是三只幼虎都累的够呛,尤其是此刻正在闭目思考的孟焦,没人知道它幼小的心灵承受了多少压力。 此刻安静下来,听着外面不断呼啸的风声,枕着虎母柔软的腹部绒毛,三只幼虎吃饱喝足,在北极星温柔的舔舐下纷纷入睡。 经历了这场紧张刺激的转移之战,孟焦自然是更加惜命,做梦都想快速成长到拥有自保能力的幼年期。 昏昏沉沉将睡未睡之际它还在自我催眠: “要增大营养的摄取量,保持思考,锻炼身体,加速成长......”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面对三台无情的吃奶机器,北极星不免有些忧愁。 它时时刻刻都期盼着,期盼着虎崽睁开它们紧闭的小眼睛,伸展它们逐渐茁壮的小身子,以解放它们含辛茹苦的老母亲。 让它可以出去捕食,它已经有整整十天没尝过鲜嫩内脏的味道了,自离开母亲后,它从未忍饥挨饿这么久过。 幼虎从出生到睁眼一般需要六到十四天。 三只虎崽的营养都很充足,睁眼却个顶个的晚。 好在这一天很快便到来,北极星忍饥挨饿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 孟焦觉得,变成虎以后自己非但没磨练出熊心豹胆,反倒活的愈发谨小慎微起来。 最近,担心自己发育成畸形虎,或者营养不良,它又花费大量时间把记忆中有关虎类从出生到死亡的历程都整理出来,牢牢记在脑海中,像一本指南。 这本被它命名为《虎族从出生到入土》的指南,可以帮助它对照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发育情况,灵活的做出调整。 或是增进减少进食,或是增强某部分肌肉的锻炼,保持身体状态,可以说是从出生开始养生。 幼虎,615天睁眼。 哺乳期36个月。 在三个月左右如果幼虎断奶便开始食肉。 47个月时幼虎开始换牙,正式生长出扼断喉骨的犬齿。 在这个期间幼虎的成长同样不会落后,并且会通过日常打闹和学习母虎狩猎掌握战斗技巧。 待到11个月左右,幼虎已经开始独自捕猎,它们的猎物可能是兔子或者狍子,或者山鸡,獾子鼬类动物,依靠这些小型动物来磨练自己的捕猎技巧。 16个月,幼虎已经成长为半大虎,它们脱离母亲捕猎的频率越来越高,每一次离开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脱离母亲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从开始的几天,几周,到最后的一去不返。 之后独自成长与繁衍,与其他雄虎争夺地盘,争抢交配权,这些繁繁复复,加在一起就是虎的一生。 当然,在孟焦的设想中虎若想平安度过一生可不止捕猎争夺地盘那么简单,有一样特殊项目也被它添加在了指南中,那便是防偷猎防陷阱。 众所周知所有生物的共同天敌就是恐怖直立猿,曾经被自然所支配的人类如今俨然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若是考虑自然法则时不加上人类,那这本所谓的成长指南也就算不得完备了。 孟焦觉得,凭借这本专业的成长指南,日后不说成长为赫赫有名的虎王,做一只普普通通的雄虎,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想必不成问题。 可现实总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人以迎头痛击,孟焦的“常识”刚刚持续到睁眼就失效了。 仿佛印证了那句“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自然界的颜色丰富多彩,然而并不是所有动物都能欣赏到自然的绚丽,老虎就是其中一种。 人类拥有三种视锥细胞,视锥细胞内有红绿蓝三种感光色素,它们不仅对光很敏感,对颜色也同样敏感,在受到光线刺激的时候就会将这种信息通过神经通道,传达到大脑中枢,产生对色彩的辨别能力。 而大多数哺乳动物都只有两种视锥细胞,所以大多数的哺乳动物都是色盲,包括虎。 虎牺牲了对色彩的辨别能力换来了极强的夜视能力,它们独特的视网膜结构和远超人类的视杆细胞使得它们可以在微光环境下清晰视物。 虽然失去了部分对色彩的分辨能力,但毫无疑问,夜间视觉对捕猎的增益要远超分辨色彩能力。 ............ 幼虎出生第十天,上午。 今日的天气称不上好,山腰上一阵阵大风,卷起沙尘胡乱的扬。 狭小的洞穴口过滤着风声,呜呜作响。 所幸有杂草阻挡,并无太多沙土灌进山洞。 北极星无精打采地靠在洞穴最内侧,今日凌晨时分它出去喝了一次水,洞穴出口北侧有一处小溪。 可惜天公不作美,没能顺便逮只野猪野兔打打牙祭,充实它空瘪的腹部。 虎二娃和虎三妹挤在沙地上正在酣睡,洞穴的温度很高,它们俩不再贪恋母虎的腹部了。 孟焦趴在距离北极星半个身位远的沙地上,好像在打盹儿,眼皮上下颤动着,实际上它在尝试睁眼。 孟焦早就能尝试睁眼了,只不过它唯恐睁眼太早破坏了眼部神经,导致自己变成一只瞎虎。 所以,为了求稳,它拖了大约一天时间才决定睁开眼睛。 老实说,孟焦从未想象过虎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它只知道虎是色盲,准确的说是红绿色盲。 应该说,虎完全不能分辨红色和绿色。 在它们眼中,红绿和黑白可能没有区别,包括它们身上美丽的皮毛底色,棕黄色,它们也分辨不出其与黑白的差别。 自然界的大多数动物都是红绿色盲,包括牛,斗牛其实是用不断飘动的布料激怒牛,而不是用红色来激怒牛。 换一块黑布或者一块蓝布牛同样会怒气冲冲的发动攻击。 孟焦觉得虎的视界,应该由黑白和淡蓝色组成的,三种冰冷的色调,仿佛老旧照片,有种永恒的忧郁感和孤独感。 尽管世界可能不再绚丽多彩,但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睁开眼睛有些困难,经历了十天的黑暗,孟焦几乎忘记了光明的感觉。 它一点点抬起眼皮,像是推动一辆深陷积雪的沉重吉普,虽然艰难,总归是在一寸寸前进着。 世界拉开了窗帘。 光芒射进眼中,并不耀眼。 先是一片模糊的白色,然后伴随孟焦双眼逐渐睁大,白色也迅速扩张,直到占据了整个视野。 孟焦并未慌张,久未见光线,短暂的目眩是正常现象,它等待着双目适应洞穴的光线,让世界再度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世界逐渐凝固了,白色的光晕褪去。 有些昏暗的山腰洞穴终于呈现在孟焦眼中。 孟焦愣住了,眼前的景象它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这一瞬间,它觉得,上天似乎过于眷顾它了。 心脏因激动剧烈的跳动着,孟焦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有那么一瞬,它几乎觉得这是幻觉。 于是它眨了眨眼睛,很用力。 眼前的世界没有变化,依旧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孟焦放眼望去,甚至看不清距离它并不远的洞口。 但这世界,却是有颜色的,远不像它想象中那般黯淡单调。 阳光穿过洞口的杂草挤进洞来,洒在洞穴的细沙上,光线并不强烈,有些昏暗。 它看见了,模模糊糊的淡黄色,铺在地面上,那是细沙; 它看见了,长条状的棕褐色,散落在细沙上,那是枯枝; 它看见了,棕黄色的身躯勾勒着黑色花纹,是一直哺育它的母兽,那硕大且浑圆的额头上。 黑色的花纹攒聚成一颗星,如它曾梦到的一般。 向前几步,它看见了掩盖洞口的杂草,嫩绿色,墨绿色,顽强的伸展着狭长的身姿。 窄小的洞口露出一抹湛蓝色的天空,色调并不浓烈。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平凡,孟焦却几乎流下眼泪。 从确定自己成为一头虎之后,孟焦就从未奢望过除黑白之外的其它色彩,就连它所设想的蓝色,都像是一个极易破碎的梦一般。 它唯恐睁开眼睛,以前那些绚丽的、多彩的、浓烈的、浑厚的色彩,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它期冀着,渴求着,上苍能给予它,施舍它,再多一种色彩吧! 哪怕是一抹蓝色,尽管它的内心一直在提醒它,不要抱有希望,它的一生,可能注定要在单调的黑白中度过了。 可能记忆中那些美好的画面将永远封存在记忆中,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消失。 为了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孟焦花费了不少工夫,可是,眼前的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多彩的,绚丽的世界,完全违背了它曾经学习的知识。 可事实就是如此,呈现在它眼前的绝非幻觉,激动过后,孟焦陷入了沉思: “如果虎有三种视锥细胞的话,那就说明有一种视锥细胞是观测不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众多哺乳动物很可能也拥有三种视锥细胞。 那胆小的食草动物怎么可能对“万绿丛中一抹橘”的虎视而不见? 倘若如此的话,食草动物的观察力会更上一层楼,虎的捕猎难度大大增加,醒目的颜色会导致它们无法接近猎物,甚至有可能因此灭绝。 若不是如此的话,那就只能说明我是特例,只有我拥有三种视锥细胞,能看见这多彩的世界。 我是一只特别的虎,独一无二的虎。” 想到这里,孟焦不由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这下好了,它不但成了第一只拥有人类智商的虎,还成了第一只能辨别多种颜色的虎。 可惜的是,现在的视线还有些模糊。 这并非它的视力不好,实际上虎的视力并不差,能在五六十米外观察到老鼠的行动,现在视线模糊是因为它刚刚睁眼。 这个阶段的幼虎视力有一个成长期,从模糊视物到清晰视物需要三四周的时间,待到视力成长的差不多的时候,它就可以跟随母兽活动了。 除了超强的夜视能力,为了便于捕猎,虎的前视双眼视觉也很特殊,视区可以重叠。 因此它们可以察觉深度和距离,方便它们判断距离,把控身位,可以有效提高它们捕猎的成功率。 孟焦站在洞口下并没多久,反常的举动就引起了北极星的注意,它站起身来,将幼小的大头虎娃衔回了洞穴深处,同时惊讶地注意到大头虎娃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好兆头。” 北极星心想,很快。 等到另两只幼虎都睁开眼睛,它就可以稍微放下心来,每天腾出一些时间出门捕猎了。 第11章 虎二娃(二合一) 研究表明,单身母虎每天只需要五公斤鲜肉便可以过得逍遥自在,极端情况下饱餐一顿可以挨饿一星期。 但在育幼期间,随着虎崽的体型与食量的增长,需要的食物也与日俱增。 母虎肩负的压力也随之增大,每日猎杀次数和捕猎成果甚至需要翻倍才能养活一家子。 而现在,北极星已经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幼虎出生第十一天,清晨。 今日的沙尘更甚昨日,早早的就刮起风来。 洞口的几棵杂草被沙土压弯了腰,些许“漏网之沙”突破杂草的防线,纷纷挤进洞中。 北极星伫立在洞口,抬头仰望着外面的风沙,它腹中空空,三只幼崽嗷嗷待哺。 可是现在只有老大睁了眼,将这三个小家伙扔在洞中,它不放心。 洞穴深处,孟焦正和虎二娃嬉闹。 它俩的游戏方式类似斗牛,虎二娃是个火药桶一般的性子,一点就炸,孟焦索性就利用虎二娃的这种性格锻炼它的反应力。 在真正成年前,幼虎是会相伴成长很久的,它们会一起探索母亲领地之外的领域,一起合作捕猎,甚至会琢磨出两只老虎相互配合的战术。 这种深厚的感情能持续到幼虎真正成年。 如果外界生存压力不大的话,在成年后它们就会分道扬镳,各去建立自己的领地,再见面可能就是情敌,为了争夺与雌虎的交配权免不得一番厮杀。 如果生存压力巨大,猎物各个身强体壮,成群结队难以捕杀的话,老虎之间的“兄弟联盟”或是“姐妹联盟”,又或者“兄妹联盟”“姐弟联盟”能一直持续下去。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这些孤独的王者也能放下身段与矜持,形成三三两两的团队合作捕猎。 虎三妹是雌虎,身体天生便不如雄虎强壮,性子又颇为内向恬静,在孟焦看来,最适合协助自己捕猎觅食的便是虎二娃了。 这家伙性格活泼,身强体壮,精力旺盛,乐于学习,又处于可塑性最强的幼年期。 有自己这个“大哥”教导,日后定能成为一顶一的掠食者。 孟焦侧身闪过虎二娃的一次扑击,随后倒退两步,它用前掌拍击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虎二娃软趴趴的小耳朵转动了一下,它的尾巴尖不耐烦的抖动着,辨别好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朝孟焦扑过来——这家伙还没睁眼。 孟焦又是一个侧身,虎二娃扑空了,随后孟焦再次退后,拍击地面,游戏继续。 在孟焦看来,虎二娃是个天生的战士,它迅速掌握了这种游戏的精髓。 尽管还未睁眼,行动也尚显笨拙,但它听声辩位的速度却肉眼可见的进步着。 起初孟焦拍击地面两三秒它才有所反应,现在只是片刻它就能准确找到方位,并发动攻击。 在本能的指引下,它扑击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标准,一次比一次迅捷。 游戏又持续了一会儿,孟焦注意到虎二娃的动作有些迟缓了,它的小尾巴缓慢的摇动着,看来是累了。 正常来说,这个阶段的幼虎都是在吃喝拉撒睡中渡过的,孟焦的“学前教育”确实有些过于提前。 像孟焦这样指引训练老虎,除了同为老虎这个先决条件外,读懂老虎的肢体语言也同样重要。 孟焦曾经和孟加拉虎打过几次交道,还认识几位常年驻扎在保护区和孟加拉虎近距离接触的野生动物保护者,和他们交流学习后,对老虎的肢体动作稍有些了解。 老虎的尾巴就是它心情的晴雨表,它心情舒缓或者平静的时候,尾巴会缓慢的摇动,而当它们激动且愤怒的时候,它们的尾巴会从尖端快速颤动。 这种时候就要小心了,这代表它很可能立即发出警示性的咆哮或者直接发动攻击。 从老虎的尾巴可以初步判断老虎的攻击或者防守意图,便于野生动物保护者判断继续观察还是远离老虎。 想要进一步了解虎的心情,仅靠观察尾巴是远远不够的。 比如说,老虎受到惊吓时,它会微微睁开眼睛,嘴巴张开,嘴角后缘后拖,舌头伸出覆盖下排牙齿,耳朵向下平铺。 而当老虎眼睛瞪大,紧盯着你,嘴巴张开,唇缘卷曲,显露牙齿,皱鼻子,耳朵直立向前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这代表它在向你发出警告和威胁。 若是待到老虎眼睛睁开较大,紧盯你,低下额头,紧闭嘴巴,不见舌头牙齿,微微前倾的时候,想逃跑可能已经来不及了,这代表它即将发动攻击。 如果没有足够的距离做缓冲,或者有铁网高墙阻隔,它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在你身前,然后结果你的性命。 在野外遇到老虎,读懂它们的肢体语言是很重要的一课。 如果真的与这种斑斓猛兽面对面,注意保持冷静,不要转身就跑,直视老虎注意它的动向,观察它的肢体语言。 若是发现老虎出于平静状态或者防御姿态,可缓慢后撤,不要突然跑动或者作出异常行为,比如大声喊叫或者丢石头挑衅。 远离老虎的领地,它们不会立即发动攻击。 若是老虎出于恐吓阶段,注意周围有没有什么工具可以防身,慢慢移动拿起,待老虎发动攻击可以抵挡一二。 如果发现老虎时发现它处于预备攻击阶段,那就自求多福吧。 和虎二娃的嬉戏打闹的同时,孟焦也在观察虎二娃的肢体语言,它发现虎二娃的性格急躁却并不特别暴躁。 这头精力旺盛的幼年雄虎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它在一次次扑空的同时,也在迅速学习和进步着,并且自发尝试改变自己的动作和攻击时机,它是只很聪明的老虎。 疲倦的虎二娃已经对游戏失去了兴趣,它低垂下尾巴走向墙角,同时发出低沉的呼噜呼噜声。 虽然身体有些乏累,但它精神还保持着兴奋状态,只不过没有力气继续嬉戏了。 孟焦靠过去,虎二娃亲昵地用小脑袋蹭了蹭孟焦的身体,并伸出舌头为孟焦梳理毛发。 出生以后它和大哥没少打架,却没有影响它和大哥的感情,一奶同胞,这种血缘上的亲近是很难破坏的。 孟焦回应着虎二娃的亲近,舔舐着虎二娃的额头。 出生仅仅十一天,它和虎二娃的体型差距却已十分明显,可能是因为它每次吃奶都吃的很饱,也有可能是它的吸收能力更强,现在它已经比虎二娃高了小半头。 虎二娃要抬着脖子才能蹭到它的脑袋,而它只要低下头就能舔到虎二娃的额头。 虎二娃身上的花纹较少,但每一道都是浓墨重彩,用色不像一般的东北虎那般寡淡,色调鲜艳浑厚,比起寻常东北虎更显威严。 尤其额头上的“王”字,更是入木三分,仿佛上天亲自执笔在它额头撰写下这个名号一般。 常言道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孟焦觉得虎二娃倒很像这个“彪”。 “可惜,它在本该称王称霸的童年遇到了自己这个异类。 一只会思考,懂分析,乐于学习,而且能看见彩色世界的虎,就算是彪也要老实听话。 唉,没办法,生而为虎,我太优秀。” 正和虎二娃增进感情,孟焦突然注意到虎二娃的眼睛竟然张开了一条小缝,看样子这家伙也要睁眼了,可真够晚的。 虎二娃似乎也知道自己马上要睁开眼睛了,晃着脑袋不再梳理孟焦的毛发,趴在地上,仿佛要跟沉重的眼皮打一场硬仗。 可惜它的眼皮却不似孟焦的眼皮那般顽强,稍作抵抗,便摇起白旗投降,虎二娃睁开了眼睛。 初次睁眼看世界,虎二娃显得有些呆萌,瞪着眼睛趴在地上懵懵的,好像不太适应这种全新的观察事物的感觉。 因为刚睁眼,虎二娃的眼睛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膜,还不像虎妈那样呈现淡黄色,而是蓝蒙蒙的,像是笼罩一层纱。 这是一层虹膜,在幼虎刚睁眼的一段时间内用以保护幼虎脆弱的眼睛。 因为这段时间,幼虎的眼睛极易被强光伤害,这层虹膜可以隔断一部分强光。 虽然有好处,但这层虹膜同样有缺点,它会模糊幼虎的视线。孟焦的眼睛上同样有这样一层虹膜。 初次用眼睛观察世界,虎二娃很是愣了一会,但它是只接受能力很强的幼虎,很快,它就感受到了这种全新感官的好处,它能看见哥哥了,虽然还很模糊。 孟焦就站在虎二娃身前,随着身体逐渐成长,它头部的比例不再显得过于硕大,不过依旧明显的比正常老虎大了一圈,它也注意到,虎二娃正在观察它。 “不知道在虎二娃眼中,我是个什么形象?” 从出生到现在,孟焦唯二长久居住的地方只有第一个山洞和这个洞穴。 虎的世界没有镜子,它也从未抵达过河边,因此它只能观察到自己身上的花纹,不知道自己头部的花纹是什么样子。 孟焦观察自身的花纹,是以人类的审美看待。 它觉得以自己的眼光看,这一家子包括虎妈,颜值都挺高的。 虎妈自不必说,额头攒聚成的星辰花纹简直是上苍的杰作,孟焦一度以为这种美丽的斑纹只存在于梦中。 现在回想起来,它“人”的生命结束之时,似乎梦到过一头和虎妈很像的虎。 虎二娃浓墨重彩,色彩对比鲜明,威武霸气。 虎三妹身上花纹倒没有那么粗犷显眼,它的斑纹遗传自虎妈的多一些,密度更高,每一道花纹都比较细,颜色也更为洁白,看起来干净的很。 “真想知道在虎族的审美中,我算不算俊俏呢?”孟焦心道。 虎二娃的小脑袋里自然是没有俊俏这个概念,它只知道眼前这个比它高比它粗壮的家伙就是一直陪它嬉闹的哥哥。 看样子哥哥一定没少吃奶,要不怎么能长得这么高大强壮。 它又转过头观察虎三妹,虎三妹比它稍瘦弱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懒洋洋的,它和虎三妹不大熟悉,无论是打闹还是争吵都提不起兴致,仿佛天生性子不合一般。 看罢虎三妹,虎二娃又望向站在洞口的虎母。 洞外大风依旧呼啸着,这是山脚鲜有的声音。 三只幼虎已经适应了这大自然的怒吼,即便风声再大,也能安然入睡。 北极星还不知道身后的小家伙已经悄悄睁开了眼睛,近日虎二娃已经被孟焦训练的不再乱叫,北极星也觉得肃静了不少。 虎二娃没观察多久,饿意便袭上心头。 它突然觉得肚子干瘪瘪的,饥饿感迅速冲淡了初次观察世界产生的好奇,它放声嚎叫,呼唤着母亲赶快过来,填饱它空荡荡的小肚子。 呜哇,呜哇...... 待北极星转过身时,虎二娃已经站起来朝着它走过去了。 小小的身子短短的腿,颤颤巍巍的,走起路还有些顺拐,看的孟焦忍不住发笑,只不过这笑有些瘆人。 北极星自然是注意到虎二娃也睁开了眼睛,它又望了一眼趴在地上没挪动的虎三妹。 老三还在睡觉,它不像两个兄长那样活泼好动,运动量很小,吃饱了就安安静静睡觉,不吵不闹,这恬静的性格让北极星有些犯愁。 对于一只食肉者,一只顶级掠食者而言,平和恬静可算不得什么好性格,主动出击,才有收获,被动等待,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不过短时间并不能确定一只幼虎的真正性格,幼年期和成年期还是会有变化的。 至少从目前来看,虎三妹要比老大老二省心的多,不用担心它偷偷跑出洞穴,或者大声叫唤吸引来猎食者,更能让出门捕猎的北极星放心。 虽然三只幼崽只有两只睁开了眼,北极星已经考虑外出捕猎的事宜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物进肚,它可没有办法凭空变出奶水养活三个小家伙,若不是那头驯鹿,可能它两三天前就被迫要出门捕猎。 虎三妹不乱跑,只要看管好老大老二,不让这两个家伙出洞乱跑,还是有时间捕食的。 此时的叶尔秋河流域正处于夏季,并不缺乏食物,北极星回顾着记忆中猎物经常活动的区域,它准备出门了。 哺育幼崽期间的雌虎会改变捕猎时间以避开同时间段捕猎的雄虎,平日里雌虎会在黄昏和初入夜时分活动,捕杀猎物。 而育幼时期,雌虎会在日间活动,一来避开雄虎,育幼期间,陌生雄虎对虎崽也是一种威胁。 二来大多数食肉猛兽都不在白天活动,雌虎选择白天狩猎虽然增加了狩猎难度却能最大范畴保护幼虎的安全。 虽然劳累些,但为了幼虎的安全,一个母亲可以为孩子舍弃太多。 虎妈的考虑三只幼虎自然不知晓,吃奶吃饱后,孟焦背靠着虎三妹,搂着虎二娃,躺在温暖的沙地上陷入了沉睡。 它已经隐隐猜到虎妈可能要趁它们熟睡出门觅食了,这是好事,虎妈吃的饱它们才吃得饱。 况且现在它已经睁眼,虽然没有尖牙利齿,也没有壮硕的身体,但面对敌人总归是能多几分胜算,再不济靠着它远超寻常动物的智商,逃跑总没问题。 看着挤在一起呼呼大睡的三只幼虎,北极星颇有些担心,它唯恐离开后三只幼崽睡醒后找不到它爬出洞穴,遭遇危险。 也怕小家伙的叫声吸引来狐狸或者貉鼬,呼唤来致命的肉食者。 只是它不可能一直保护三个小家伙,为了这个小家庭,它终究要出门觅食,哪怕再担心,再不舍。 大风呼啸着。 北极星小心翼翼地推开洞口堆积的沙土,壮硕的布满花纹的身躯消失在风沙中,它离开了洞穴。 第12章 大自然的馈赠(二合一) 灰兔子缺耳刀穿行在呼啸的风沙中。 挂着一道小小豁口的灰色长耳朵紧贴脊背,双眼微微眯着,沙土卷进它的毛发,这感觉并不舒服。 该死的大风! 该死的沙地! 该死的猫头鹰! 它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这也不是没有预兆,好像就合该它倒霉一样。 从昨晚开始,它就像中邪了一样,放着温暖安全的兔子洞不待,非要往外跑。 就仿佛外面那点新长出来的布袋兰有什么魔力一样,不尝一口就不舒服。 缺耳刀强忍了半宿,每每想到那新生的兰草的枝芽,那股香甜,就像百爪挠心一般,搔的它心痒痒。于是它终于下定决心,出了家门,往溪畔走。 那株布袋兰生长在何处,它是记得仔细的。 穿过隐藏在草丛中的“兔径”,有条小溪,从山上流淌下来,在山脚的谷壁旁,一棵云杉树下,被山草包围着的,便是那株布袋兰了。 可惜的是,待缺耳刀赶到谷壁下,那株布袋兰已经不见了踪影。 淡淡月光穿过云杉的枝干洒在夜幕的溪水旁,影影绰绰,哗啦啦的流水声不断响彻在它耳旁,溪畔的寒气袭上来,缺耳刀莫名有些心慌。 兔子是极胆小的生物,缺耳刀也不例外,本来它还想再往远处走走,看看是否有漏网之草,此刻却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兰花,回家吧。” 缺耳刀说服了自己,它决心回到自己温暖舒适的兔子洞,美美地睡上一觉,忘记这一堆不切实际的对美食的幻想。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低空巡查的雕鸮盯上了缺耳刀,它无声地飞行在林间,伸展栗棕色的双翅,瞪大金黄色的双眼,注视夜晚的森林。 对兔类,刺猬青蛙和其它小型鸟类而言,雕鸮就是无声的夜间死神。 它每一声“狠吼,狠吼”的鸣叫,都可以让这些动物在它的威势下瑟瑟发抖。 缺耳刀运气很好,这是一只年轻的雕鸮,捕猎技术尚不精湛。 它最致命的第一次扑击抓在了缺耳刀身侧的空地上,溅起一片泥土,随后的啄击同样失手,接连两次失误给了猎物喘息的机会。 被吓得肝胆俱裂的缺耳刀本能地抓住了这一线生机,见雕鸮连空两次致命袭击,立即扭身钻进了茂密的草丛中。 密集的高草和灌木是兔子的家园,庇佑着这些毛绒绒的生物,为它们提供食物,提供居所,掩护它们穿行。 狭小的甬道四通八达,这是兔子们的跑道,也是兔子的生命道,危急关头,可以救它们于水火。 缺耳刀熟悉这片草丛中的每一个拐角,每一处小径,每一片土地,每一块泥土。 它头皮发麻,它汗毛倒立,但它没有停下奔跑的步伐,哪怕下一刻死神会贯穿它的脊柱,刺破它的头骨,也不能阻止它此刻的飞奔。 雕鸮失了面子,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它盘旋在密草上空,一双金黄色的双目捕捉着每一束野草的抖动,低空中,缺耳刀逃跑的动向暴露的一清二楚,但雕鸮却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天空才是雕鸮的主战场,狩猎过程中,最好的时机往往转瞬即逝。 就像刚刚,它错失良机,猎物站在空地上它却进攻失误,让受惊的猎物即刻远遁,再想抓住这只狡猾的兔子难度可是大大增加了。 密草不比空地,若是被藤蔓缠住或是被荆棘刮伤很有可能让它丧失捕猎的能力,但它又不肯轻易放弃这只肥硕的兔子。 眼下,只能等待时机,它并不着急,盘旋在低空,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 狠吼,狠吼。 雕鸮尖利的鸣叫回响在林间,缺耳刀愈发心慌,情急之下它已经忘却了洞穴的方向,只知道慌不择路的奔逃。 它放弃了熟悉的小径,放弃了走过千百遍的道路,闯进了陌生的草丛中。 前路漫漫,荆棘和高耸的野草填满了视野。 草梗被挤开的沙沙声,草叶摩擦绒毛的细微声响,脚掌重重蹬在地面上,泥土的湿气,砂石坚硬的触感,熟悉的属于兔子的气味儿渐渐淡了,消失了。 随即而来的,是陌生感,危机感,不知不觉,缺耳刀跑到了一片从未到达过的土地上。 “我迷路了?” 缺耳刀向身后望去——它停下了逃跑的步伐。 身后被挤开的野草野花早就聚拢在一起,寻不到它经过的痕迹,小溪旁浓重的湿气也不见踪迹,这里,很干燥。 缺耳刀聆听着密林中的声音,有虫鸣,有鸟叫,还有风穿过树叶发出的哗哗声,没有那可怕掠食者丧钟一样的啼鸣。 缺耳刀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摆脱那只雕鸮的追捕了。 实际上雕鸮早就放弃了这只狡猾的兔子,它是高高在上的捕食者,没必要为了这一只兔子浪费大量时间精力。 虽然它还很年轻,虽然它的捕猎技术尚不熟练,可它并不是找不到猎物,捉不到猎物,追捕缺耳刀片刻无果后,它就立刻调转方向,返还至小溪旁,水源附近,通常能找到更多机会。 至于那只兔子,随它去吧,总有一天它会遇到更机敏更狡猾的捕手,自然界几乎没有寿终正寝。 陌生的草丛中,缺耳刀呆呆站立着,它很后悔,就这样迷失了方向,远离了安全熟悉的小窝。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兔子洞可以再挖,只要有草,它总归是饿不死的,只是可惜了那片待了许久的草丛,还有它熟悉的小径。 它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不甘心,为了一棵消失了的布袋兰丢了家,迷了路。 应该回头找找看,没准就能找到回家的路,缺耳刀转过身钻进了密草从中。 可是这兔子要是倒霉起来,吃嫩草都硌牙,缺耳刀这一转身就再也没寻到小径,反倒是离它熟悉的兔子洞越来越远了,一路向上,正赶上这场呼啸的沙尘暴。 气温逐步升高,沙尘被风拥抱着胡乱飞舞,缺耳刀与北极星擦肩而过。 它艰难的穿梭在风尘中,踏着碎石砂砾,疲惫不堪。 “要是能有个洞穴就好了,让我躲躲大风吧!让我歇歇,我好累。” 缺耳刀向伟大的兔子家族祈祷,它忘记了,兔子家族世代恪守的准则——永远不要放松警惕,若不是贪恋那株布袋兰,它怎可能沦落至此。 世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兔子神,但世间却是有洞穴的。 缺耳刀注意到,前面几颗野草遮掩着的,堆满了沙土的地方,有一个高大的洞口,斜向下,它兴奋极了。 风沙遮掩了洞穴的气味儿,疲惫麻痹了它的神经。 它未注意到,装饰洞口的,并非天堂的丝带,而是地狱的藤蔓。 ............ 说实话,孟焦做梦也没想到,它第一次和猎物正面遭遇竟然是在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 那只耳朵缺了一个口子的胆小兔子突然冲进洞穴的时候可真是把它吓了一大跳,那时它正在睡觉,突然被声响惊醒,别说虎躯一震,恐怕吓得都虎躯十震了。 迷迷糊糊只听见砰的一声,洞口拦截沙土的几颗野草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漫天黄沙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吓得孟焦和虎二娃直接弹了起来,就连乖乖睡觉的虎三妹都被惊醒了,懵懵地爬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谁?” “我在哪?” “这是什么玩意?” 惊醒的孟焦大脑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发出了灵魂三问。 有猛兽发现了我们仨?还是沙尘暴把洞吹塌了?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进洞来了? 随着弥漫的黄沙逐渐散去,孟焦模模糊糊的看见黄沙中有一个身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正要发动攻击。 孟焦被唬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再一看旁边的虎二娃更是害怕,吓得炸了毛,身上的花纹都耸立起来,像一只长着虎斑的小刺猬。 并未被恐惧冲昏头脑,孟焦理性分析着面前尘土中伏在地上的身影。 它的体型并不大,只比孟焦大个两三圈,从冲进洞穴到现在,一直没有发起攻势。 要么是它天性谨慎,不想贸然进攻,要么是它实力不济,暂时拿不下三只幼虎,因此按耐着凶性,等待机会。 总而言之,这家伙可能有些威胁,但并不是那种极其可怕的肉食者,若真有碾压三头幼虎的实力恐怕早就扑上来了。 孟焦决定先按兵不动,避免露出破绽,等尘埃落定,能清晰观察到这东西的动向,再随机应变。 三只幼虎互相依靠着,最为壮硕的老大站在最前面,炸了毛的虎二娃稍微落后一步,虎三妹在最后面。 它还没睁眼,懵懵懂懂的跟在虎二娃屁股后面,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洞穴深处三只幼虎严阵以待,洞穴入口缺耳刀已经被吓得精神恍惚。 孟焦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兔子会闯入虎穴,它缺耳刀又何曾想到过沙尘中的一个洞穴竟然有三只老虎。 倒霉二字已经形容不了它的运势,刚出鹰爪,又入虎穴。 还是三只老虎,虽然三个小家伙年龄尚幼,牙不尖嘴不利,可缺耳刀丝毫生不出反抗之心。 它只是区区一只兔子,又怎么了解老虎何时长出利爪,何时生出牙齿。 它只知道,老虎是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是它们兔子,闻到气味儿都要颤栗的可怕生物。 缺耳刀想跑,它跑不动了。 洞穴弥漫着的老虎气味儿在尘土散去后纷纷涌来,包围了它,轰击的它晕头转向。 它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运作。 它的腿麻痹了,再想挪动一下都成了奢望,它看见,那只最大的,遍布着斑驳花纹的老虎正向它走来。 每一步都重重踏在它的心头,让它的恐惧,让它的颤栗,让它的心悸,它的绝望更沉重。 一步,两步,三步,老虎接近着,缺耳刀颤抖着,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它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利爪撕裂,脆弱的毛发像一片稚嫩的草叶,被轻易扯断,骨骼粉碎,声音清脆,它已经死去。 那头斑斓猛兽正在吞噬它的心,啃食它的肺,撕咬它的肾脏,吮吸它的血液。 世界一片寂静。 世界一片黑暗。 世界消失不见。 待孟焦小心翼翼的挪到那只兔子身前时,它才发现,这只可怜的,倒霉的,胆小的兔子已经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它是被活活吓死的。 经历了一晚上的奔波,逃过了雕鸮的追捕,又不慎闯入虎窝,不能怪它胆子太小,兔子本就如此柔弱。 孟焦伸出爪子摸了摸兔子的肚皮,它担心这兔子可能是装死,到时候给它来一脚,也够它受的。 心跳已经停止了,呼吸消失,整个尸体是僵硬的,孟焦稍稍放心,看来是真死了。 这也不是孟焦长相丑恶到能把可怜的缺耳刀吓死,实在是兔子本就处于食物链最底层,虽然体型稍大些,但实际地位和老鼠也就在一个水平线上。 生存繁衍全靠生,保命技能基本没有,下到蛇鼬,上到鹰虎,各个都是大佬,谁都能把它搓揉拿捏。 就这样的生存环境下,由不得它们不胆小,胆子大的基因不知多少年前就绝迹了。 野生兔子心态还算好一点,家养的宠物兔甚至有被屁吓死的事例,其胆小的程度可见一斑。 兔子确定是死了,孟焦很开心,它做人的时候偶尔也会期盼不劳而获,做一做天上掉馅饼的美梦,只是从未成真过。 没想到变成老虎,反倒是在家睡大觉就有快递送上门。 这难道就是大自然的馈赠? 虎二娃见大哥已经打了先锋,自己也没落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孟焦身边,它还是头一次见到兔子,看这“怪物”体型比自己大不少,心里稍稍有些发憷。 若不是大哥就站在身边,心里有底,它可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谨慎没能持续多久,虎二娃就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这边挠挠,那边啃啃,研究上这一动不动的毛绒绒的怪物。 老虎,说白了就是大猫,它们的好奇心同样很浓重。 兔子已经死去,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见怪物没反应,虎二娃愈发得寸进尺,甚至爬到了兔子身上,开始拨弄起那对带着豁口的长耳朵。 可惜,就算虎二娃再努力,再抓再啃,它也撕不破兔子的皮。 毕竟它只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满口米粒大的小牙,是看得见抓得到吃不着。 孟焦没搭理好奇心爆棚的虎二娃,一只兔子而已,并不稀罕,带给它的惊吓恐怕比惊喜还要多一些。 确定兔子已经死亡以后它径直走向了洞口。 尘埃散去,此时的洞口一片狼藉,阻拦沙土的野草“大坝”被兔子蹬破,拥堵的沙土像雪崩一样,找到宣泄口便顺流而下,大片大片的细沙铺满了洞口附近的地面,和原本的砂砾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一只兔子不值得担心,可是兔子为什么会突然钻进洞穴,是不是有什么掠食者在追捕它? 顺藤摸瓜下,会不会找到这个洞穴,危及到自己以及虎二娃和虎三妹的安全,这是孟焦所考虑的。 能轻易杀死兔子的掠食者,无论是狐狸,还是狼,或者鹰隼,此时的幼虎都无法与之抗衡。 望着洞外呼啸的沙尘暴,犹豫了片刻,孟焦还是走出了洞穴,它决心勘察一下这只兔子的脚印。 若是大步跨越,散乱不堪,那便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捕它,若是小步行走,井然有序,“上门快递”也不是毫无可能。 虎二娃见大哥竟然出了洞穴,十分焦急。惦记大哥的安危,它顾不得研究兔子,紧追两步,昂起小脑袋,呜哇呜哇的大声呼唤起来。 这奶声奶气的呼唤,孟焦权当没听见,它小步一跃,跳出了洞穴。 前方,兔子的脚印还未完全被沙土掩盖,星星点点的向草丛中蔓延。 风声呼啸,沙尘弥漫。 视线被严重阻隔的密草,青天白日下竟也有些阴森恐怖。 第13章 不寻常的虎二娃(二合一) 狂风侵蚀岩石,击碎砂砾,卷起尘土。 如一条昏黄巨蟒,席卷过整个山峰。 向上是皑皑积雪,向下是翠绿莽荒,沙尘翻涌。 禁锢在这光秃秃的山腰,不越雷池半步。 孟焦消失在风中,消失在虎二娃模糊的视线中,消失在窄小的天窗一样的洞口中。 这不符合它一贯的作风,它向来惜命,没人不惜命。 孟焦比常人更为珍惜自己的性命。 它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妥善地思考,安排着自己日后的虎生。 前方是杂草,比它还要高的杂草,四处都是风,很大的风,卷着黄沙。 视线受阻,环境恶劣,前路未知。 未知通常代表着恐惧,恐惧会引起惊慌,崩溃,死亡。 孟焦既不惊慌,也没有崩溃,它在思考。 “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闯进了虎穴,死了。 它身后可能紧随着一只饥饿的狐狸,或者贪婪的狼,亦或是一只徘徊在高空俯瞰着大地的金雕。 它们盯着山峰,在沙尘暴中觅食。 自己,洞中那憨憨的虎二娃,尚未睁眼的虎三妹,便是食物。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虎二娃和虎三妹的安全着想,出洞的这一步,它都要迈出去。” 它并不想逞英雄,或是做这小小家庭的救世主。 虎的词典里没有感恩二字,它也不觉得虎二娃和虎三妹会铭记它的救命之恩,它只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 当风险同时压在它们三个幼虎头顶时,总要有一个抬起头顶上去,不然就都要被压死。 它吃奶最多,所以它顶上去,就这么简单。 野生虎的夭折率很高,超乎想象的高。 初次产崽的母虎,经验不足,不够细心,加上恶劣的外界环境,幼虎的死亡率高达五成,一胎三四只,最后可能只剩下一只,或者一只都不剩。 孟焦觉得,如果自己不出去看看,这兔子的来由,它和另两只幼虎极有可能成为那五成中的一部分。 既然有能力避免,就不能拖沓。 沙土上的脚印并不清晰,如果不是密草的遮挡,恐怕早就被风沙掩盖。 孟焦的视力还称不上好,看东西像是隔了层纱,模模糊糊。 所幸虽然模糊,但总归是看的见的,若还没睁眼,它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洞穴的。 它耐心的,观察分辨着密草中的兔子脚印。 得亏它从事动保行业多年,对追踪动物脚印分析动物足迹动态有所了解,加上它比较细心,一路追寻下去,不然还真研究不出这兔子的动向意图。 这是一只疲倦的兔子,它抵达洞穴前便已经体力不支。 依稀可见的脚印讲述着它的劳累,每一个被沙土掩盖的小脚印都拖曳出一条细细的轨道,像蝌蚪的小尾巴。 这说明它的行动已不利索,不能灵活的跳跃奔跑。 前后足印跨度较小,和它的体型基本吻合,说明它一直在缓慢行走,因为它体力不支,已经无法迈开大步。 风沙是它的绊脚石,密草是它的拦路虎。 一段时间里,这只兔子一直在原地打转,可能是迷失了方向,也有可能是无意义的徘徊。 孟焦在兔子转圈的脚印附近发现了北极星的脚印,相隔并不远,真不知该说这兔子幸运还是不幸。 它总能化险为夷,从险境脱身,然后跳入另一个险境中。 最讽刺的是,最终杀死它的不是重重危险,而是它自己吓死了自己。 “不守株也能待兔,真有趣。” 确认这只兔子属于自投罗网,孟焦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怕这兔子来的再荒诞,再无厘头,只要不危及它的生命,它都可以接受。 抬头望望四周,沙尘暴还没停,它追踪兔子的脚印已经有一会儿了。 不过孟焦心里有一个尺度,虽说是追踪兔子的足迹,但始终没敢离开太远。 这兔子也是和洞穴有缘,脚印围绕着洞穴,几乎绕了一个圈,偏偏最后才看到洞口。 它要是早一点找到洞穴,没准早就进了虎妈的肚子,也不至于把自己折磨死。 眼下已然知晓兔子的来历,孟焦拨开密草,是时候回洞穴了。 它不像那只迷路的兔子,这短短的路程它牢牢记在脑海中,不会迷失在风沙中。 尽管有草丛阻拦,黄沙还是无孔不入,从天空,从大地,袭击孟焦的脸。 微微眯着眼,避免被沙石所迷,孟焦还有闲心思考。 估摸着,虎二娃都等得急了吧。 小家伙好不容易有个知心的玩伴,突然出了洞穴一去不返了,惦记的紧呢。 待孟焦顶着风,忍受着沙尘,重返洞穴入口时,正看见虎二娃扒拉着被兔子蹬破的“野草堤坝”向上攀爬。 小家伙紧皱着眉头,整张小脸都绷着,浓重的花纹卷成一团,好似京剧里的大花脸。 就这样一直奋力折腾,好像能从绒毛里发力一般,两只肥肥短短的小爪子扒在沙土中,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溅起一堆堆灰尘。 黄褐色的皮毛被尘土染了一层色,灰头土脸,它即没吭声,也没放弃。 扑腾扑腾,憋着一股气往上爬,倒还挺顽强。 孟焦无奈地摇摇头——它还保留着一些人类的肢体语言。 虎二娃惦记它,还想爬出洞去寻,它这心是好的,可惜它太笨了。 那么长的洞穴出口,它偏偏挑了最难下脚最难使力的地方。 此处细沙被密草拦住,现在宣泄下来,松软细密,不像坚实的地面一般,踩下去便陷进去。 虎二娃小小的身子短短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劲。 不过幸亏虎二娃死心眼,没爬上去,这要是让它爬出去,恐怕就危险了。 刚刚睁眼的幼虎,孤身行进于高山碎石,沙尘暴之中,最少有一百种死法。 孟焦走上前,一爪按在虎二娃的脑壳上面,将虎二娃从洞口推了下去。 可不能让这不安分的小家伙擅自出洞。 它出去能找到回来的路,虎二娃效仿不得,这个阶段的幼虎,独自出了洞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虎二娃被人一把按回洞穴,小脑袋上的毛发被揉了个乱七八糟,浓重的王字都被揉歪了笔画。 今天过得可真不如意! 虎妈又偷偷离开了虎穴,怪物打断了它的美梦,大哥不听劝告,独自出了山洞,完全不搭理它的呼唤。 想要出去寻大哥,这破洞口像抹了油一样,爬来爬去就是上不去,急的虎二娃憋了一肚子火。 正是憋气的时候,又不知是什么东西,狠狠地按了它脑袋一下。 它辛辛苦苦,费尽浑身解数才攀爬上去的,那一点短短的距离,一下子化为泡影,被这一按戳破了。 往后仰去,倒在沙子堆中,细细的沙粒沾了一身,虎二娃在沙堆中打了个滚,狼狈不堪。 不过虎毕竟天性坚韧,不会像小孩子一般,跌倒了就哭鼻子。 虎二娃麻利的一个翻身。 很快,就爬了起来。 昂起小脑袋,五官都攒成一团,豆子大的小眼睛望向上方洞口,一脸悲愤。 阳光模糊了虎二娃的视线,它虽是竭尽全力想看清洞口,可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沙土,和那似乎永远逾越不了的,破开一道口子的“堤坝”。 嗷! 奶声奶气的咆哮响起,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虎二娃心中的憋屈,愤懑和急躁,然后发酵成一团怒火,在它的心中炸开。 它蹬在地面的后腿紧绷,肌肉发力,小尾巴竖直,前肢上探,肌肉隆起。 竟是扒住杂草的根部,借助草根发力,一个飞跃出了洞穴。 虽是幼虎,这一跃却真正跃出了百兽之王的气势。 孟焦在洞穴外面看傻眼了,它真没想到虎二娃这个又莽又轴的小家伙还真就死盯着一处不放,硬是从那个缺口跳上来了。 看来虎与虎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虎二娃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超越自我。 可是傻孩子,你稍微看一下旁边,只要绕几步,不远,哪怕只走四五步,那里有一个小斜坡,可以走上来的那种。 虎二娃自然没考虑这么多,此刻它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沉浸在征服“堤坝”的美妙感觉中。 登上这不高的小台阶对它一个出生十一天的小老虎来说并不简单,就连和它相处许久的孟焦都没想到,它竟然真的能跃上来。 这是英雄出少年? 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把南墙撞塌了。 啊呜,啊呜...... 虎二娃重重喘了几口气,恢复几分力气,转过头这才发现站在身旁默默注视着它的大哥。 顿时所有委屈乏累都一股脑翻涌上来,虎二娃霎时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出口,最终凝成几声小媳妇儿般的低吼。 似是在责怪大哥将它抛弃在洞穴,也似在埋怨大哥不听它的劝阻,一意孤行出了山洞。 又仿佛在倾诉自己的努力和担忧,最后几声低吼竟然还隐隐带有几分炫耀。 虎二娃像是为自己跃出洞穴的行为感到自豪,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它跟得上大哥的步伐一般。 俗话讲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孟焦知道动物之间有自己的交流方式,有自己的处事风格和社会准则。 但它实在没想到虎二娃的“语言”竟如此复杂丰富,远远超出它的意料。 虎的发声结构和人并不相同,它们的声带强韧宽厚,有力且附着肌肉,能使它们发出人类所发不出的高分贝吼声。 乳虎啸林,百兽震惶。 森林中,虎的声音是极有威慑力的。 通过咆哮,低吼,和带有威胁意味的哈声,老虎可以模糊的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意图。 因为老虎一生多数时间都是独行侠,属于同类之间的交流其实非常少。 即使在野外相遇,最多也就是互相闻一闻气味儿,表达一下亲近或者敌意——在野外相遇的老虎多数时候都是敌人,指望它们像人类一样互相寒暄拉家常唠唠嗑是不可能的。 虎的语言并不丰富,可能只有警告,恐吓,安抚,示爱等几个词汇,包括在动物园里被迫群居的老虎,它们也很少吼叫,这是一种来自基因的语言匮乏。 可虎二娃怎么能表达出这么丰富的情感? 孟焦怀疑自己在以己度虎,自作多情。 多年以来学习到的知识告诉它,老虎没有这么高的智力,也没发展出丰富多彩的语言,同类之间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 这一切都是它的臆想,来自人类的对其它物种抱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像小孩子幻想宠物猫宠物狗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和自己交流一样,事实上那只是条件反射,或者某种巧合。 它也是在幻想虎二娃能与自己交流,妄想通过一只老虎抚慰自己内心深处属于人类的孤独感而已。 事实真的如此? 孟焦试图说服自己,听到的各种复杂的情绪表达不过是虎二娃想要自己陪它玩,正常的吼叫而已。 可若是科学能解释一切,又怎么解释它“死而复生”,解释它的三种视锥细胞,它的高智力呢? 孟焦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它和虎二娃朝夕相伴,虎二娃的一切异常表现都能被它留意到。 蹭了蹭虎二娃的小脑袋,孟焦伸出舌头舔舐虎二娃的额头,帮助那个浓墨重彩的“王”字回到原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孟焦越来越适应这种独特的亲昵方式,人类的习惯在它身上渐行渐远了。 虎二娃的脑门儿有些硌牙,掺了不少沙子,孟焦舔了几口,有点下不去嘴了。 眼下沙尘暴还没停歇,大风呼呼刮着,待在外面既不安全也不舒坦。 于是它推了推虎二娃的身子,示意虎二娃跟自己下去。 呜哇,呜哇...... 虎二娃有些不情不愿,它极人性化的瞥了洞外的密草一眼,似乎在为自己没能踏足外面的世界感到遗憾,然后扭过头,一跃而下。 这回动作倒是利落,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抖了抖身上黏着的细沙,知道大哥回来了,虎二娃安下心来,又去研究那倒霉的兔子了。 孟焦紧随着虎二娃跃下了“堤坝”,落地后立马埋低了头。 它不想有人看到,那几乎溢出眼眶的震惊之色。 第14章 野猪(二合一) 虎是一种“机会主义”捕猎者。 它们往往表现的贪婪且凶残,会尝试攻击任何出现在它们视野内的猎物。 这也难怪,虎的食性广泛,吃饭不怎么讲究。 为了应对各种细菌它们衍化出了强大的消化能力,和特化的针对肉类的高浓度胃酸。 它们的肠道较直且长度较短,因此常常饿肚子,所以造就了它们“贪婪”的天性。 虎会尝试猎杀任何一只列入它们食谱内,出现在它们视野内的动物。 因为机会难得,野外环境恶劣,没有人会给它们投喂食物,把握住每一个机会,吃一顿饱餐,便能挨过一周的饥饿。 凶狠贪婪的同时虎又极为小心谨慎,正因如此,它们才不会贸然对不熟悉的动物发起攻势。 《黔之驴》一文完美的体现了虎的谨慎。 虎的攻击,往往是在多次观察试探后展开的。 残忍、贪婪、谨慎、温情,这些看似矛盾的品质糅合成了虎这种极具野性魅力的动物。 北极星就是一头集四种品质于一身的雌虎,此刻的它,正穿行在沙尘中,向那条小溪下游前进。 这里距离山腰的洞穴并不遥远,北极星不敢离开幼崽太久,时间越长,意外发生的几率越高。 它单身的时候,跨越几座山头,游过河流去觅食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有了孩子,三只虎崽就像船锚一样将它牢牢拴在附近,不敢离开太远,唯恐幼小的它们被险恶的风浪掀翻。 所幸洞穴附近有这样一个绝佳的捕猎地点。 小溪发自高山,应该是融化的积雪聚集在一起,形成源头,拧成一条细细的丝带。 从山巅奔涌下来,润泽干旱的土地,滋养活跃在高海拔地区的动物。 水是生命之源,有水源的地方,就有活跃的生灵。 有生灵的地方,就可以供养肉食者,小溪的两岸,少不了食草动物饮水,北极星打的就是它们的主意。 肆虐的沙尘暴阻碍了视线,混淆在空气中的尘土扰乱嗅觉。 白昼之下的山峰并不显明亮,飞沙抹过,一片昏黄。 往日清澈的小溪水面上,蒙上了一层黄褐色的尘土,有些浑浊。 这种恶劣的天气不但能阻碍掠食者的猎杀,也能瓦解食草动物的警惕心,尤其是在白天。 大多数掠食者都出没于黄昏和夜晚。 暮色可以掩护它们的身姿,增加食草动物观察环境的难度,减少猎物发现它们的概率,有助于它们觅食。 而白天,光线清晰,视野开阔,掠食者的动向往往在极远处就被发现,捕猎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 千万年积累下来的,篆刻在基因里的经验教会了食草者如何生存,如何繁衍,然而有时候,这种经验也会害了它们。 这头搅乱了溪水,试图制造一个烂泥坑供自己打滚的野猪便为其所害。 这是一头半大雄性野猪,还未成年,披着一身乌黑的刚毛,凸出的脊背上分布稀疏的针毛,此刻已经沾上了不少泥点子。 它浑然不顾,挥舞着短短的蹄子仍在刨动泥土。 此处已经接近林地,夏季的暑气迫使这头年轻的野猪寻找水源避暑,制造烂泥堆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寻到适宜地点的野猪很是兴奋,一边搅和着泥土和浑浊的溪水一边发出得意的哼哼声。 野猪通常在夜间活动,白天在密林中寻一处树叶堆或者隐蔽温暖的地方休息,尤其是黄昏时分,它们往往在那个时间段开始觅食。 正因作息时间与顶级掠食者东北虎高度重叠,它们不可避免的被列入了东北虎的菜单,成为了东北虎食谱上仅次于马鹿的优质粮草。 当然,生活在残酷的西伯利亚地区,野猪也不是善于之辈。 它们躯体健壮,四肢短粗,拥有敏锐的嗅觉和壮硕的肌肉,锋利的犬齿能不断生长,并外翻成獠牙。 还有随着年龄逐渐成长的体型,都是有力的武器,警示那些不怀好意的掠食者,它们不是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除了外置武器,雄性野猪还善于“锻炼”。 通过在泥坑打滚,蹭树,涂抹松脂,摩擦岩石等手段强化身体两侧的皮肤,它们将自己武装成重型坦克,在发情时抵御同类的伤害,同时也能阻挠可怕的掠食者的攻击。 除了增加防御力之外,它们还会有意识的磨牙,将自己的牙齿锻造成锋利的匕首,以在争夺交配权时获得更大的优势,将基因传递下去。 在食物匮乏的时候,野猪甚至能下水利用獠牙捕鱼为食。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在残酷寒冷的西伯利亚,为了抵御黑熊棕熊,虎豹狼群的猎杀,野猪这种杂食动物只能将自己磨练成一个扎手的猎物,以求更好的生存。 可即便如此,它们也无法摆脱食物的地位,每年都有大量的野猪丧命在东北虎口中。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东北虎,以君王的权威和力量维持着生态链的平衡。 这头野猪尚未成年,身躯长度有限宽度有余,一对尖而长的黑耳朵向后支棱着,几撮刚硬的长毛在耳朵末端延伸,像天线一般。 它是杂食动物,森林中有大把食物可以果腹,正值夏季,各种草药昆虫繁衍生长,不用顾忌许多,无脑吃吃吃,自然可以野蛮生长。 长而坚硬的鼻子拱动泥土,随着它的搅动,小溪一侧的水流被截断。 碎石连同水草淤泥都混在一起,堵塞的水流囤积在一起,汇成一滩死水。 些许泥点子被它刨的甩出水坑,落在土地上迅速干涸。 野猪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得意,抬起头。 黄褐色被泥水粉刷过的长鼻子猛一呼气,喷出不少脏水,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窟窿,那是鼻孔。 翻三翻,滚三滚,野猪周身沾满了淤泥,清凉的溪水带走它身上的燥热,被包裹着的感觉更使它舒服的哼哼起来。 在炎热的夏季,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泥塘,是多少野猪的梦想。 几棵并不算粗壮的红松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小溪不远处,更深的林中生长着一大片蒙古栎,都已抽出嫩叶,郁郁葱葱,渲染生命的颜色。 蒙古栎是野猪最喜爱的植物,它的果实淀粉含量高,有营养,味道好。 每年秋天,大堆的橡果成熟落地,野猪就等候在树下面,贪婪地享受美食。 风沙到此处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没了在山腰上的威势,有气无力的往林中吹动着。 野猪已经安静了下来,它身上包裹着泥巴,躺在泥塘里,闭着小眼睛,似乎准备小睡一觉。 现在是白天,猛兽都蛰伏了起来,安全性大大提高,舒舒服服的休息休息,养精蓄锐,晚上才好寻找食物,躲避掠食者。 微风吹过泥塘,水汽被蒸发更显清凉,远处的树叶沙沙响动,野猪十分惬意。 和正在享受的半大野猪相比,北极星此刻的心情简直是糟糕透顶。 它一路沿溪流而下,在密林边缘嗅到了一头香獐的味道。 追踪数百步,扭头一望,距离虎穴已经太远,牵挂着家中的幼崽,北极星没敢再追下去。 可饿着肚子也不是办法,总归是要多走走的,不主动寻找怎么能有机会呢。 平日里这硕大的森林生机勃勃,好似走几步就能撞见不长眼的猎物一样,如今饥肠辘辘,那些雪兔香獐,马鹿野猪却一起销声觅迹,不翼而飞了。 不走运的时候就是这样,即便再有力量,也只能饥一顿饱一顿,或者干脆忍饥挨饿。 又向密林深处前进一段距离,风中的气味儿寡淡,甜美的肉食像是随着风儿消散了一样。 捕猎这事,确实是有几分运气成分的,如今已是转了半个上午,仍没有一点线索,北极星已经决定打道回府。 大不了下午再出来转一圈,或许是今日天气不好,风太大,沙太多,猎物们都没出门吧。 谁料到回去的路上,靠近栎树林时,一阵从山上刮来的,滤去了沙尘的微风,给北极星带来了好消息。 淡淡的,被淤泥味道掩盖的,独特的,属于野猪的,鲜嫩的,腥臭味儿。 北极星淡黄色的双眼一下子闪亮了起来,整头虎都来了精神。 它谨慎的踏着铺就琐碎细枝的林地,沿着风向,缓缓靠近那味道的发源地。 虎的大猫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北极星小跑起来动作轻巧机敏,优雅且迅捷,有厚厚的肉垫脚底的绒毛做缓冲,大多数的声响都会被扼杀在摇篮中。 棕黄色的皮毛上,黑色斑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如同一件特殊迷彩,穿过枝叶草丛时,极难被注意到。 此处密林距离小溪并不遥远,越是接近,传入北极星鼻孔中的野猪气味儿就越清晰,饥饿的北极星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舌头露出半截,鼻头耸动着。 这是裂唇嗅,嗅觉的组成一部分来自空气中的气味分子,一部分来自于口腔,嗅觉味觉本是一体。 借助裂唇嗅,动物可以更好的利用犁鼻器,接受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分子和外激素。 北极星可以肯定,这头野猪来自溪流旁边,并且许久没移动过了。 它正处于下风口,大风刚歇,野猪很难嗅到它的气味儿。 这里植被茂盛,可以遮掩它庞大的身躯,是个极佳的潜行地点。 而那头野猪,浑然不知微风将它的味道带向何方,更不知,一头饿虎正逐步接近,准备结束它的生命,蚕食它的躯体。 远远地,北极星看见了躺在泥坑里打呼噜的野猪。 它朝向太阳的一面已经被晒的干涸了,泥块凝结成板状粘连在它的毛发里,悉悉索索的土壤顺着它粗糙的皮肤往下掉。 北极星是一只爱干净的虎,极瞧不起这样肮脏不修边幅的动物。 不过一想到这样肮脏的动物,肉却不会变质,始终是鲜美的,北极星的心情又快活起来。 若是一头成年野猪,北极星或许还心存几分忌惮。 那锋利的獠牙,扎到皮毛上一下一个血窟窿,锐利的牙齿,切切实实挨上一口可不是好受的。 脾气暴躁愣头青,力气大性子轴,红了眼不管你是什么虎,都敢跟你斗一斗,打个你死我活,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虎是战士的数据,可它们从来不会将自己当做一个战士来狩猎,而是将自己定位为重装刺客。 能一击致命就一击致命,能全身而退就全身而退。 绝不冒险,绝不拖沓。 野外环境恶劣,容不得半点纰漏。 小伤小病影响到的不但是今后的捕食,更能决定生命的长短,没有谁愿意为莽撞买单,付出生命的代价。 跛一只脚,断一根牙,瞎一只眼,看似不危及生命,实际上就是慢性死亡。 若是被猎物的临死反击重创,自己的性命也会随着葬送。 著名的孟加拉虎,“湖泊女士”“鳄鱼杀手”玛琪莉,人气如潮,被誉为伦滕波尔虎女王。 曾单杀一条长近四米的沼泽鳄鱼,历经一个半小时的激烈厮杀,撕掉了那条鳄鱼的一条前腿,结果了那条鳄鱼的性命,从此声名鹊起。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06年的一次捕猎中,玛琪莉失去了两颗犬齿和下门齿,严重削弱了它的战斗力。 若不是保护区对它多次投喂,恐怕玛琪莉早就丧命在残酷的自然中了。 尤其是玛琪莉的晚年生活,基本完全丧失了自主捕猎的能力,食物全靠投喂——这是人类对它的关怀,因为它是一只“明星虎”。 如果没有保护区的关照,玛琪莉绝成不了极少数的长寿虎,也绝活不到二十岁高龄。 高高在上的掠食者,生活同样殊为不易。 可泥坑中的这头野猪,并不能构成威胁。 它不是成年野猪,它的体型远不如北极星大,力量和速度更被北极星全方位碾压。 想反抗成年雌虎的尖牙利爪,它没那个能耐! 况且它经验不足,警惕心低下,丝毫没察觉到附近有一头东北虎正在缓缓靠近,仍在呼呼大睡。 天时地利人和。 这是多么天真,多么可爱的猎物啊! 敌在明,我在暗。 北极星按捺着内心的激动,迎着微风,一边观察着野猪的动向一边压低身躯,挪向泥坑。 它自然不会像人类一般多愁善感,慨叹生活不易。 此时它全神贯注,一双虎目死死锁在野猪身上。 狩猎,容不得分心,容不得失误。 一步步接近,一点点敲响死神的丧钟。 第15章 大胆的想法(二合一) 沙尘暴肆虐了一上午,终于筋疲力尽,敛去了势头,稍作停息。 呼啸的风声一停歇,裹挟的黄沙也纷纷落下,山腰一下子就肃静不少。 天地似乎都因沙尘的消散澄澈了一样,清亮亮的甚为喜人。 孟焦慵懒的侧卧在洞穴最深处,大脑袋上下仰动着,粉嫩嫩的小舌头探出口来,正认真的梳理自己的前臂毛发。 它越来越适应这老虎的身躯了,连带着一些人类的习惯也渐渐荡然无存。 只要过了心理上那重关,是人是兽也就是一念之间。 没办法,天天顶着一身虎皮,挂着一根尾巴,用四条脚走路,味觉、嗅觉、触觉、听觉和视觉都和人大相径庭,就如同被关进了一个名叫老虎的牢笼里一样,想不作改变都不行。 可能这就是被环境改变的人吧。 处处都是条条框框,处处都是规矩,想逾越一点都不可能,天长日久的,自然也就随着框架定型了。 孟焦这个棱角分明的“人”被扔进“虎”这台打磨机中,没能力做出改变,变成了虎的模样,可能时间久了,连自己是个人都会忘记。 点点口水湿润了细密的毛发,黄黑色的绒毛纷纷聚集成一个个小犄角,然后在孟焦小舌头的舔舐下舒展开来,条理清晰的排列,或纵或横,错落有致。 慢条斯理的梳理毛发,看着一颗颗沙粒被剔除,毛发重新变得干干净净,孟焦顿时舒服了不少。 它刚刚处理完那只兔子,身体殊为劳累,再加上今天受了惊吓,又出洞去追查兔子来历,用脑过度,精神也很是疲倦。 今日被迫洗了个“黄沙浴”,回到洞穴,孟焦只觉身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沙粒,极不舒服,恨不得立刻将那些异物纷纷赶出自己的毛发。 虎是有洁癖的,身上的脏污会腐烂产生异味儿,增加捕猎的难度。 为了隐蔽,虎会用大量时间梳理清洁自己的真皮大衣。 可它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孰轻孰重它分得清。 眼下自保能力差,干不干净的自是可以先放一边,确认没有猛兽会追着那只兔子寻到虎穴。 稍稍放心后,它最先考虑的仍是安全问题。 母虎出去觅食,没有两三个小时断然难以回来。 这时间,两只幼虎连同它自己的小命自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回来的路上,孟焦已经安排好了需要解决的事项。 那只倒霉的兔子要最先处理,最好的办法肯定是把兔子放在肚子里保管。 只是三只乳牙都没长齐的小老虎连兔子皮都咬不破,自然吃不掉这只兔子。 况且就算能撕开兔子皮,也未必能消化,就算能消化,孟焦还担心兔子的血腥味儿招来灾祸呢。 兔子是死在洞穴入口的,孟焦担心死兔子的味道吸引来游荡在山上的狐狸或者食腐的野兽。 现在是夏季,温度很高,死尸发起臭来味道可浓重的很。 野兽嗅觉敏锐,没准一阵小风,就顺着气味儿寻来了。 孟焦是人类,思考事情往往更加全面缜密,在死亡的威胁下更是不敢懈怠,不说能顾及到所有能危及它生命的因素,大体的事宜总是能考虑到的。 思前想后,上策吃掉兔子办不到,中策应该就是将兔子拖出洞穴,扔到远处,这样就算有野兽被吸引来,也不会径直找到洞穴,而会转而吃那兔肉,如此风险可以拉到最低。 可这“好办法”孟焦却办不到,这死兔子比它还大还重,要说拖确实拖得动。 只是洞穴出口有一道台阶似的“沙堤坝”,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沉重的兔子拖到堤坝上,也就无法将兔子带出洞穴。 上策中策都行不通,孟焦只好采用简单粗暴的下策。 将兔子拖到洞穴深处埋起来,掩盖它的气味儿,只要在母虎回来前没有野兽寻到洞穴,自然就安全了。 其实孟焦是有些杞人忧天的,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兔子尸体还不至于腐烂发臭,就算发臭味道也不会那般浓重。 加上沙尘暴的影响,食腐动物依据这细微的味道寻到洞穴的几率微乎其微,和中五百万彩票也相差不多。 可孟焦惜命的紧,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精神,还是费尽力气,将倒霉的兔子拖到了洞穴最里端,草草的掩埋起来。 这兔子死后就像一块石头,冰冷且沉重。 深陷在沙子中的皮毛更是大大增加摩擦力,使移动它的难度陡然上升。 挪动到洞穴深处这段距离,孟焦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它现在才算理解为什么有个词叫死沉,这僵硬的尸体,可能就是死亡的重量吧。 若不是虎二娃懂事,帮助它一起叼住兔子耳朵往后拽,仅凭孟焦一只幼虎怕还真办不到。 可怜的兔子,耳朵上满是细细的牙印儿,耳朵的缺口仿佛都更大了。 强打着精神,孟焦挥舞着前掌掩埋兔尸,机械的扬起抛动细沙,刚拖完兔尸,又做这种体力活。 就算它是老虎也有些承受不住,况且,它只是幼年虎,距离身强体壮的成年虎还有两三年光景。 待工作完成,孟焦这只东北虎已经累成狗了。 喘着粗气,也没搭理一旁的虎二娃虎三妹,直接趴在兔子一旁养精蓄锐起来。 梳理完沙粒最多的前臂,孟焦又蜷起身子开始梳理其它区域的毛发。 虎的脊椎不像人那样脆弱僵硬,由多节骨骼组成。 强壮有力,富有弹性,可以供它们扭转腾挪,同时为奔跑跳跃助力。 如果孟焦愿意的话,甚至可以舔到局部地区。 它为虎十一天,虽然克服了不少心理障碍,但让它用嘴给自己擦屁股还是绝然做不到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心理防线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可那是以后的事了,以后的它和现在的它又有什么关系呢。 虎二娃和虎三妹没打扰梳理皮毛的大哥,它们此时正在兔子的身上打闹——兔子只有一半身子埋进土中,还有一半露在地面上。 兔子的绒毛被践踏的一团糟,沙土飞扬,两只幼虎你来我往。 短小粗壮的前臂挥舞着厚重的小巴掌,你一拳我一掌倒也激烈。 随着战斗的推移,打闹的强度也开始升级。 虎三妹不敌二哥,在扭打中吃亏许多,虎二娃经过孟焦的训练,攻击的准度和耐力都远胜虎三妹,加上它本就强壮,不一会儿就打的虎三妹呜呜求饶起来。 虎二娃可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也不明白什么叫兄妹情谊,眼见虎三妹不反抗,竟然没停手,更加得理不饶人,一爪爪重重落在虎三妹脑袋上。 橘黄色的前臂恶狠狠划过虎三妹小脑袋和脖颈,些许绒毛都被虎爪扯了下去,可见其用力之大。 若不是出生仅有十来天,利爪未生,这几巴掌恐怕就将虎三妹挠的头破血流了。 虎三妹仰面朝天,小耳朵平铺,洁白的肚皮朝着虎二娃,叫声愈加娇柔急切,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表示投降,二哥仍不依不饶。 别看是幼虎,这一下下可都没留余力,实打实的落在额头上,脖颈间,疼的紧,虎三妹吃痛下,叫声竟然带有丝丝呜咽。 孟焦起初还当虎二娃和虎三妹只是正常嬉戏,埋着头细细梳理着毛发,没搭理两个小家伙。 说到底不过两个小虎崽,能闹什么乱子,它浑不在意。 谁知闹着闹着,虎三妹的声音愈发急切凄惨,孟焦顿觉有些不对劲。 待它站起身,竟看到虎二娃紧按住虎三妹,目露凶光,张开大嘴咬向它雪白的喉咙,一副要制虎三妹于死地的架势。 虎三妹奋力挣扎,扭过来的小脑袋正朝向孟焦,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泪汪汪的望向大哥,一边呜呜叫着,一边向孟焦求救。 孟焦没想到虎二娃凶性如此之大,才出生十天就要咬死自己的同胞妹妹。 幸亏它还没生长出犬齿,靠乳牙伤不了人。 也幸亏自己发现的早,若是放任它这般成长下去,恐怕对自己这个大哥动手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孟焦不免有些后怕,它是想培养并肩作战可以信任的战友,可不想培养一只随时准备干掉它的反骨仔,凶恶野兽。 吼! 孟焦发出一声威严的咆哮,警告虎二娃住口。 它站起来的身躯比虎二娃大了两圈,一双虎目凝视着虎二娃,眼中包含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若是虎二娃不听劝阻,它不介意用武力让虎二娃明白,谁才是大哥。 虎二娃听到这声咆哮,立刻停下了进攻动作,抬起了咬向虎三妹喉咙的脑袋,扭过头望着孟焦,宽厚的额头,那个浓重的王字极为醒目。 吼! 见到虎二娃没有抗拒自己的命令,停下了进攻的举动,孟焦又发出一声吼叫,对它及时停止攻击的行为表示肯定。 呜哇~ 虎二娃注视着大哥,眼中的凶芒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回应了孟焦一声低吼,似是在询问孟焦,为何要它停手。 孟焦同样疑惑,虎族确有同类相残的习性,但大多要到成年之后。 为争夺交配权和领地雄虎之间才会发生争执,即便是打斗,在一方明确服软后,进攻方也会即使停手,很少出现痛下杀手的情况。 虎二娃出生十天,距离成年遥遥无期,虎三妹同样幼小,况且还是只雌虎。 从任何角度来看,虎二娃都不应该有这种反常的举动。 传说彪会杀掉自己的兄弟姐妹,以求霸占全部资源供养它成长,孟焦却是不相信的。 半大虎确有为更多食物杀死自己同胞姐妹的行为,但极为罕见,虎族内部的争执总会留有一些余地,除非竞争实在太激烈。 例如孟焦曾经学习交流过的卡齐兰加老虎保护区,大多数孟加拉虎都死于同类争斗,而不是年老。 狭小的国家公园挤进了121只老虎,有限的资源根本难以养活这么多顶级猎手,内讧在所难免。 可即便同类相残,内讧,争夺领地配偶,也没有这么早行动的啊,况且还是对一只威胁极小的雌虎下手。 虎妈正值壮年,没有伤残。 现在是猎物富裕的夏季,还没到山穷水尽忍饥挨饿的时刻,奶水也吃的饱。 在食物充足,没有资源领地争夺的幼年期,虎二娃的这种行为不仅称得上反常,简直可以说是诡异。 回顾洞口时虎二娃的行为举止,孟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莫非,虎二娃也是一只高智力虎?” 这个设想不免有些细思极恐,孟焦望向虎二娃的眼神渐渐狠厉了起来,随后又被它小心的掩藏起来。 若虎二娃也曾为人类,那它就不得不提起提防之心了。 人心隔肚皮,若虎二娃曾经是个大奸大恶之徒的话,它就是睡榻之侧酣睡的恶虎,二者必不能共存。 虎二娃怎知大哥瞬息之间思考了这么多,它见孟焦迟迟不回应它,不免有些焦急。 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动作不似之前那般用力,放松了紧按虎三妹的双爪。 这一疏忽,苦苦等待时机的虎三妹立即抓住了机会,奋力挣扎,从虎二娃的身侧挤了出去,再不敢靠近这个可怕的二哥,远远缩在洞穴一角,畏畏缩缩的望着虎二娃和大哥。 它总算得以喘息,虽然虎二娃还没有致它于死地的能力,但那凶狠和杀气却是做不了假的,奋力逃出虎二娃的魔爪后,虎三妹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孟焦望望委委屈屈的虎三妹,又望望眼中装满迷惑和疑问的虎二娃,一头雾水。 反复思考,那个大胆的猜测根本不值得推敲,越是细究越显得不靠谱。 若是虎二娃的智力真的和它不相上下,那它不可能呆头呆脑的爬个台阶爬了那么久,也不可能乖乖听话,服从自己的命令。 若它从一开始就隐藏自己的行为举止,装作一只普通虎的话,就不会做出这种反常的举止引起自己的怀疑,贸然攻击虎三妹在它看来更是非常愚蠢的举动。 真那么有城府的话,静静成长,假装听从命令,趁着孟焦放松警惕心的时候,狠狠一口,扯断孟焦的喉管,终结它的生命,远比这样早早暴露自己轻松的多。 “难道是在向我示好,想和我合作干掉虎三妹,然后我们俩均分资源,一起成长?” 孟焦示意虎二娃从兔子身上下来,它想试探一下虎二娃,看看这个不寻常的小家伙是否真如它所想,是个“虎皮人”。 虎二娃心中装满疑惑不解,倒是听话,轻轻一跃,下了兔子的尸体,来到孟焦身旁,并且讨好的用小脑袋去蹭孟焦的身子。 孟焦此时心情紧张,对虎二娃充满警戒,怎敢让它靠近自己。 一个闪身,躲开了虎二娃的示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冷冷注视着虎二娃。 虎二娃不明白,无缘无故的大哥为什么生自己的气,倒也没舔着脸再凑上去,站在原地,歪着小脑袋,傻傻的看着冷冰冰的大哥。 这幅萌萌的姿态实在惹人怜爱,若不是亲眼目睹它凶性大发,要扼断自己同胞妹妹喉咙的可怕行为,孟焦或许还真会原谅它。 可事情刚刚过去不到一分钟,虎三妹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孟焦自是对虎二娃的各种举动充满警惕。 抬起前爪,孟焦在沙地上画下了四行文字。 一行中文,一行英文,一行俄语,一行印度文,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你好。 第16章 虎三妹的心理阴影(二合一) 虎啸山林百兽惊。 猛兽的声音是一种威慑,一种警告,更是一种攻击手段。 站在荒凉的原始森林中,前方是一人高的灌木荆棘,脚下是没过膝盖的野草时; 视线被严重阻碍,只能看见稀稀疏疏的微光从密叶中漏下时; 冷风带走一身温暖,将不安送达,寒毛耸立,恐惧滋生时; 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声粗犷沉重的咆哮。 从密林中爆发,像利箭般穿过一切枝干,一切障碍物,射穿了灵魂。 在脑海中久久回响,使整个身躯都为之颤栗。 这个时刻,便能深切理解莽荒,野性。 理解那些埋藏在基因中的,遗传自先民的,对疼痛与死亡的恐惧,对自然产生敬畏。 先民直面这种恐惧,他们在大雨瓢泼的夜凝望苍天,凝望那擎天玉柱一般的闪电。 对天地敬畏的同时,不免产生质疑,若天公可驱雷使电,我为何不能? 这正是人类的伟大之处。 于是先民战胜了恐惧,他们拾起火种,渐渐直立,将睥睨的目光投向广阔的大陆。 我来,我见,我征服! 众生芸芸,人类却如此独特,在野兽服从于兽性,蹒跚于大地,遵循本能不敢反抗,默默繁衍生长时,人类已经将知识代代流传,尝试掌握改变自己的本能。 因此这种貌似孱弱的“无毛猴子”攀上了食物链最顶端,甚至凌驾食物链之上,成为万物之灵,成为一言九鼎的君王。 而更多蒙昧的生物,还在继续浑浑噩噩的生活,它们考虑的只有食物,发情,交配,繁衍。 一汪污水,一滩烂泥,一堆腐烂的果实,几只鲜活的蛆虫,就足以带给它们恒久的快乐。 它们不奢望更多,它们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什么,超过现有的,朴素的快乐,那些事物,遥远的仿佛漂浮于另一个位面。 这头野猪就是那蒙昧生物中的一员,它被本能的锁链束缚着,简单的思考着,简单的生存着,躺在烂泥中,享受着简单的快乐。 密林。 树木抖动,嫩草被踏平,庞大的身躯碾压过去。 加速!加速加速! 然后纵身一跃,平常的,寂静的草地边,泥塘旁,炸起一团阴影,像是渔夫撒下的网,笼罩了野猪。 嗷呜! 当虎啸声响起,它简单的大脑仿佛被狠狠踹了一脚。 什么食物,快乐,清凉,所有感受都被一扫而空,本能的恐惧填充了所有空白,装满每一个角落。 逃! 它升不起一丝反抗之心,忙不迭起身,泥坑地滑,慌乱之下,前蹄失足,一道乌黑的深深的痕迹划在了地面上,它只觉脊背一沉,像是压了一座山,栽倒在地。 飞溅起一堆泥水,连着撕破的点点鲜血,凄惨的嚎叫,驳杂的交错在一起,混乱而残忍。 北极星张开血盆大口,匕首般的犬齿在阳光下闪烁,刺痛野猪的眼。 洁白的利齿,紧压在下颚的舌头,根根倒刺耸立,腥气扑面而来,脊背上,锋利的虎爪穿透污泥,深深勾入皮肉内。 扯下一条条肉丝,血液渗出,和泥水混在一起,再难分离。 野猪惊慌失措,别过脑袋试图将压在身上的猛虎甩下,又试图直起细短的前腿,站起身来。 按住半大野猪的北极星自然不会让猎物起身,它坚硬强壮的脊椎好似一条钢索,促使前臂发力,粗壮清晰的肌肉线条从毛发中隆起。 这来自兽王的可怕力量,压的野猪几乎沉进泥土,胡乱哼哼着,两条纤细的前腿已经跪在地面,后腿踢弹着,终不过是困兽之斗。 伸展身躯,拉长脖颈,北极星张开巨口探向野猪的喉咙,这一口若是咬上去,野猪的小命顷刻间就作乌有。 野猪惊得魂魄出窍,求生的欲望倒未熄灭,情急之下,它将头深深扎进泥土中,不让北极星够到它的喉咙。 它贪恋这一分一秒的生命,北极星绝不容许。 犬齿刺入脊柱上方,锋锐的裂齿剃刀般切割皮肤,北极星猛地一甩头,清脆的撕裂声,一块巨大的肌肉连带着覆盖着污泥和刚毛的猪皮就这样被北极星扯了下来。 稚嫩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苍白骨骼,血肉模糊,腥气蒸腾。 剧痛击溃了野猪,它的惨叫一声赛一声凄厉,气息一口赛一口虚弱。 恐惧,疼痛,疲倦,梦魇般围绕着它打转。 它慌乱,它迷茫,它绝望,它大小便失禁,屎尿混成一堆从后臀流淌出来,恶臭臊气,搅拌在泥土中,一团污秽。 它逐渐放弃挣扎,动作越来越无力,像是精神错乱者无意识的抽搐。 终于,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难以维系生命的运转。 口鼻之间,已是有出气没进气,生命进入倒计时了。 它浑圆粗壮的身躯倒下,脖子僵硬,脑袋上仰,短短的獠牙直直刺向天空,小眼睛中,光彩一分分消散。 鼻孔上残留的泥土,尚还保留最后几度湿润。 北极星无情地拧断野猪暴露的喉管,它饿极了,终于猎杀这只野猪,美食就在眼前,可以畅享饕鬄盛宴。 开膛破肚,毫不顾忌四周的恶臭,北极星撕下肉块,将内脏连同血液通通吞下肚。 所谓狼吞虎咽,就是讲这种野兽的吃法,它们因为牙齿的限制,没有咀嚼的能力,吃东西只能靠大口吞咽,进了嘴的,停不过三秒,在舌头上一出溜儿,就进了肚子。 野猪刚死不久,尚存余温,剩的那么一点儿热乎气吁吁冒着,当这种血腥气,热气,臭气臊气泥土气混合在一起,就成了死亡的味道。 食腐动物远远的闻到这味道,便纷纷张开双翅,发出哑哑的欢颂,或是淌着口水埋头前往,嗡嗡叫的苍蝇,瞪着一双绿眼睛,也去分一杯羹。 那些曾进野猪肚子的,昆虫,野草,坚果,活的死的,存在过的小动物,此刻仿佛都复活过来,向野猪讨债。 于是尘归尘土归土,生时索取,死时失去,给养大地。 北极星许久未进食,这一顿吃的爽快,不但肠胃装得满满,心情也颇为愉悦。 对它而言,饱腹时的满足感就是幸福。 本以为今日没有收获,临走时,竟然有这样一只痴痴傻傻的野猪送入口中,没冒险,甚至没费多大力,就钻进了自己的肚子,怎不叫北极星舒心。 雌虎一顿吃饱,大约能消耗三四十斤肉,吃饱一顿,一周不进食也没问题。 待北极星填饱肚子,地上的野猪尸体便只剩一堆皮毛骨架和难以下口的脑袋蹄子了。 北极星并不打算将这残羹剩饭带回家中,几日前的教训历历在目,虎是很善于学习总结经验的,同样的错误它不会犯第二次,尤其是这种低级错误。 牵挂家中三只幼虎,北极星丢下泥坑中的骨架和一些剩肉,转身离开这一片狼藉。 不用它清理,自然有食腐动物和苍蝇蛆虫解决这尸体,几日后,这里就只剩下一具骨架。 ............ 沙地,平坦,柔软,由细沙石砾和土壤组成,颜色淡黄。 此时,这淡黄的沙地上,歪歪扭扭画着几行符号,由上而下,一共四行,各不相同。 你好,hello,Пpnвe?t??????...... 这是孟焦掌握的四种文字,汉字是它的母语,从小学习,已臻化境。 英语虽然不算精通,但多年与英美科学家打交道,也算纯熟,俄语只是略懂,印度语还是在印度学习的时候掌握的,仅限几个常用词,连入门都称不上。 这四行字,穷尽孟焦底蕴,算是它的毕生所学了。 第一次用虎爪写字,所幸沙地柔软,容易留下痕迹,孟焦一笔一划尽量标准的将这些字写在了地面上。 写完四行字,孟焦抬起头,心里还颇有几分感慨,没想到托生为虎,竟还有机会写字。 本以为这双兽爪日后只会用于厮杀,结束各种野兽的生命,化作死神的镰刀,这时间,竟也干起了文绉绉的勾当。 虎二娃站在它身前,傻傻看着孟焦这令虎迷惑的行为。 它实在不明白大哥在做什么,更理解不了孟焦在地上勾勾画画的举动。 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游戏?看大哥的模样也不太像,若说是对自己不满,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些。 虎二娃只道是孟焦对它不满,因此发怒,但错从何处来,它却不太明白。 它的行为举止都下意识的遵循本能,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就连孟焦都难以理解,凭它这个小脑瓜,怎么想的清楚呢。 见虎二娃这般反应,本来就惊疑不定的孟焦也变得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是城府太深,还是虎二娃本就不像它想的那般特殊? 稳妥起见,孟焦又在地面上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它觉得,只要不是异常偏远的土著,应该都认得这种通用符号。 虎二娃不识得数字,见孟焦一直在划动沙土,有样学样的模仿起来。 它可不像孟焦,会有意识的控制指爪,书写文字符号。 立时刨起一堆沙土,把个干干净净的小爪子弄的像从土里挖出来一般,沾满了沙粒。 孟焦见状,也知道虎二娃不懂得什么是文字,什么是数字,它甚至连书写这种行为都不懂得。 俗话说不知者不罪,虎二娃不像有意犯错,又很幼小,孟焦没了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责罚它。 随手抹掉沙地上的几行书写痕迹,孟焦心思重重。 “唉,我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怎么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细细回顾虎二娃从出生到现在,这小家伙儿就是在它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举一动都映刻在它脑海。 若说迥异之处,确实有一些,但难免有它主观思想的影响。 试问,谁又曾变成老虎和虎崽一起喝奶睡觉呢,野外虎的成长本就没有详实资料。 它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动物,是无法复制的生灵,又不是流水线上的零件,各有性格,成长也各有不同。 有些反常的行为是很正常的,也完全是能理解的。 “可能我有些过于敏感了。” 孟焦复杂的瞥了一眼虎二娃。 虎二娃玩心大,转眼就忘记了和三妹的厮杀还有大哥的责骂。 撅着小屁股,小尾巴打了个浑圆的结,趴在那玩沙子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这么会儿工夫,已经挖出了两个浅坑。 憨头憨脑的虎二娃,脑袋上脖颈上,爪上臂上都沾满了沙子,黑黄相间的花纹里硬是掺进了细碎碎的斑点,好好一只东北虎变成了小花猫。 它浑然不觉,仿佛沙土和它有仇一般,呜呜叫着,将沙土视作自己的假想敌,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 看着憨态可掬的虎二娃,孟焦不免有种“老父亲”的感觉。 虎二娃出生起就和它睡在一起,夜晚冷的时候总喜欢往它身上蹭,拿它当暖宝宝,对它极有孺慕之情。 平日里经常和它吵架,喧闹是喧闹些,但有那么几声奶声奶气的“恶虎咆哮”,总能使它心里暖暖的。 今日出洞穴,虎二娃的焦急关切,也不是能装出来的。 想起它一次次扒住草根向上攀爬,然后又摔倒,撞进沙堆,起身再次攀爬,再次无力摔进沙堆,急的瞪着小眼睛,皱着小脸,一边嗷嗷叫,一边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孟焦既好笑又心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只宠物死了尚会伤心流泪,何况朝夕相伴,同起同睡的同胞兄弟呢。 本打算给虎二娃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它长长记性,一想到这小家伙委委屈屈的眼神,孟焦的心又软了下来。 “再观察观察吧,下次它再犯错,我教训它也不迟。” 暂时确定虎二娃并无异常,孟焦不再深究它反常的凶狠的对虎三妹痛下杀手的举动,将其定论为幼虎情绪波动大所产生的特殊反应。 这事暂且放下,以后若是虎二娃再有异常举动,它就予以教训。 最好还是潜移默化的教育,残暴固然是虎的本性,但过于弑杀嚣张,夜路走多终会遇到鬼。 虎二娃的性格张扬活泼,若是对万事万物都没有警惕心,日后不免会死在其它猛兽口中,或是被陷阱圈套所害。 只有对陌生的事物抱有敬畏之心,才能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好好生存。 虎虽然站在食物链顶端,但不是无敌的,一样是血肉之躯,受了伤也会流血也会痛,也会死。 可虎二娃这边揭过去了,虎三妹那边怎么办。 孟焦又望向角落里饱受惊吓的虎三妹。 这只雌虎出生以来就少有动静,刚才被虎二娃的凶性所慑,这才求救似的吼叫两声,现在逃脱了虎二娃的嫩爪乳牙,缩在角落又不出声了。 它本就比虎二娃瘦小些,跟孟焦比更显娇小,如今往墙角一趴,像只受惊的小猫,柔顺的淡黄色绒毛被抓的乱七八糟。 小耳朵耷拉着,耳背上两个醒目的白点朝着孟焦的方向,微微颤抖。 一双虎目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大哥二哥,带着细细一圈黑色眼线的眼睛斜斜的往一旁吊着,眼神涣散,小嘴微微张开,能看见乳白色的小牙,轻轻呼吸,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喘。 娇小的身子恨不得钻进沙子里,像个虎皮蛋糕融化在地上,四只小爪子藏在肚皮底下,尾巴耷拉着,着实被吓得不轻。 虎三妹惨兮兮的样子,让孟焦很是担心。 虎二娃会不会给拘谨怯懦的虎三妹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它以后的成长。 若是因为虎二娃的攻击导致它成了一只胆小虎,日后不敢捕猎,不能独立,无法在自然环境中生存,那虎二娃的罪过可就大了。 可这幼虎的自信心如何树立? 怎么使幼虎变得勇敢凶猛,外向活泼,它孟焦也没学过,更没有人为此出过书,写过教材。 现在教育训练两只幼虎的责任落在了它身上,孟焦琢磨:“慢慢来吧,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7章 兄长的责任(二合一) 正午已过,趁着沙尘暴歇息,太阳奋力焕发余力,播撒光和热。 沙地像是烤架上的鱼,被晒出一股土味儿。 雌虎鼓着肚子,小步飞奔在山腰的砂砾中,若不是身上的黑色花纹,倒能与这沙色融为一体。 北极星填饱肚子,惦记家中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崽,火急火燎的往山上赶。 下山觅食时腹内空空,饥饿感压抑了其他情绪,只知道要寻食物果腹。 现在大半只野猪进肚,又能撑些时日,饥饿之意消失,被压抑住的焦虑和母性的烦忧又翻涌上来。 它想起那处洞穴算不得多隐蔽,自己离家这么久,更是担忧会出现什么意外,挂念之下,本就匆匆的脚步又快了不少。 几棵野草拢住洞口,阳光洒进洞穴,与沙色融化在一起,一片金黄。 三只幼虎自从被吓醒,就再没睡觉,刚刚又出了一场闹剧,此刻小家伙们都清醒着。 母虎刚离开洞穴不久,兔子就闯了进来,孟焦被吓得三魂失了七魄,还道是什么猛兽想要结果它的小命。 壮着胆子上前一看,原来是只兔子,而且还被吓死了。 惊魂未定的孟焦担心兔子身后有追击者,当了回虎尔摩斯,冒着风险出山洞,顶着沙尘暴一路侦查,最终确定这兔子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它倒是做了回守株待兔的农夫,呼呼大睡就有收获。 回到山洞后孟焦不敢懈怠,将兔子处理好,身心俱疲,本想好好补一觉。 毕竟“还是个孩子”,谁知道缺乏睡眠会不会影响老虎的发育。 哪成想那么大会儿的工夫,虎二娃就和虎三妹打了起来。 虎二娃打出了真火,脾气上来不顾兄妹之情,凶性大发之下竟然想咬死虎三妹。 把孟焦吓得连忙阻止虎二娃,一番斗智斗勇过后,打发了虎二娃自己去玩。 转头一看,虎三妹惊魂失魄,还在角落瑟瑟发抖。 孟焦暗道真不省心,本来以为已经过上吃了睡睡了吃,猪一样的幸福生活,没想到出生十来天,就发生这许多事情。 又要当虎崽的教官,又要当心理导师,还要负责它们三个的安全。 脑袋大就要想这么多事,做这么多事吗?看来自己还真是冤大头了,不但没过上猪一样的幸福生活,还得鞠躬尽瘁,照顾弟弟妹妹。 简直就是虎妈白捡的保姆,我还是个孩子呀! 想是这么想,孟焦又怎能狠下心不管不顾,慢说虎二娃虎三妹是它的同胞兄妹,就是从事动保,还在做人的时期,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小生命走向歪路。 若是日后一只因过于跋扈死在陷阱猎枪下,一只因怯懦内向,不会捕猎活活饿死,它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虎二娃精力旺盛,挖了几个土坑,见大哥不理会它,自觉无聊,又去拨弄那只死兔子了。 它本能的觉得兔子是鲜美的食物,奈何乳牙不争气,连撕带扯,只能拽下一口兔毛,折腾半天也吃不到一口肉。 它倒不觉得无聊,转着圈寻找兔子的弱点,最后盯上了兔子的一双长耳朵。 兔耳朵露在沙土外,上面没覆盖沙土,虎二娃帮大哥拽这兔子的时候,没少将这兔耳朵当抓手,啃的上面到处都是细细的牙印,就连那个缺口,都仿佛被撕扯的更大了一些。 可怜的缺耳刀,活的不痛快,死了也不安宁。 纵观上下,除了被埋进土里的兔尾巴,就这耳朵最为柔软,边缘薄,毛少,虎二娃恶狠狠的咂着兔耳朵,两只前爪按在兔脖子上,后腿蹬地,胖乎乎的小身子绷成了一张弓,奈何力量有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扯不下一块肉。 松开小嘴,累的够呛,虎二娃垂头丧气,像个瘪瘪的虎纹气球,一下子没了兴致。 虎二娃做什么,孟焦并不担心,那小家伙心态好的很,正是幼年期,好奇心强,加上它性子本来就跳脱,欢实,不必担心被影响了自信心。 倒是这小妹,使孟焦愁的很。 虎三妹趴在角落,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地面,孟焦料想可能是自己出洞那段时间睁开的,和虎二娃睁眼应该没隔多久。 虎三妹长相比较秀气,脸盘子不像孟焦那么大,身上的花纹也不似虎二娃那样粗壮浓重,此时刚睁眼,那层淡蓝色的虹膜还没散去,在细密斑纹,黑色眼线的衬托下,更显俏丽可怜。 它性格比较恬静内向,不常出声,也因此孟焦和它交流很少,它对这个大哥也不亲近,本以为二哥是个活泼好和它玩耍的,没想到上来就是玩命的架势,这可把它吓坏了,只得缩在一旁等待最亲最近的母亲回来。 不论多么凶狠强横的动物,幼年时期都脆弱无力,这种力量和躯体上的羸弱造就了它们短暂的温柔和懦弱亲近,是一种自我保护。 随着它们逐渐成长,尖牙利齿,一身肌肉强横后,自然会树立起自信心,将骨子里的残暴嗜血都发掘出来。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幼兽为何不善杀,给人一副可爱无害的感觉,非不想也,实不能也。 可这幼年期若是遭遇什么变故,一蹶不振再寻不到信心也是常事,一根细细的铁链因何拴住成年大象,并非栓住它们高大的身躯,而是拴住了它们的心。 幼象挣不脱的那根铁链,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从腿上栓到了心上,因此纵使成年有了倒拔垂杨柳的伟力,也不敢挑战铁链的权威。 虎三妹正处在塑造性格的时期,它天性就比较软弱,本想和哥哥打成一片,反倒受了惊吓,这回更内向了,影响严重的话,恐怕日后再也不敢和大哥二哥亲近,甚至对猎物避而远之都有可能。 虎三妹看着身躯高大的大哥缓缓走来,回想起刚刚经历的恐怖画面,还以为二哥欺负完它,大哥又要害它,一时间惊慌失措,扭着小屁股直往后缩,小耳朵恨不得粘在脑袋上,可它就在角落,身后就是墙,怎么缩的进去。 大哥一步步接近,它退无可退,呜呜叫着,扭过身子,耷拉着耳朵的小脑袋直往墙里钻,瘦小的身子侧对着孟焦,头朝向墙,只留下一个带着细细花纹的后脑勺,四只小爪子埋在沙子里,藏着尾巴,一副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的样子。 看到被吓的掩耳盗铃的虎三妹,孟焦啼笑皆非,能把强横的老虎吓成小猫的,可能也只有同类了。 怎么照顾小孩孟焦倒有些经验,可这幼虎受了惊吓,不能放在摇摇椅上轻声慢语哄着睡觉,又不能抱在怀里直叫乖乖,没有专门哄虎崽的糖也没有小老虎冰淇淋。 老虎小时候能吃什么零食?要喝奶的话它也没那个功能啊。 唱歌?就它这个嗓子,唱起摇篮曲鬼哭狼嚎,要是哄一哄虎三妹,恐怕小家伙的心理阴影面积要以几何倍数增长了。 没办法,只能动用绝学了,孟焦恨不得长叹一口气,抒发心中的郁闷。 想想虎也够可怜,交流感情全靠这根舌头,在野外遭遇,双方都剑拔弩张,谁敢去舔对方,友谊,也就无从谈起。 靠近虎三妹,孟焦看到它微微颤抖的小身子,还有它的鼻息,小口喘出的气吹起一堆沙子,晃动的后脑勺,仿佛诉说着它的心境。 弱小,可怜,无助,瑟瑟发抖,不敢大声说话。 虎三妹感觉到有一条软软的,有些粗糙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脊背,随后大哥温暖潮湿的鼻息喷涌在它绒毛中,亲切且熟悉。 它被虎二娃挠的凌乱不堪的毛发被兄长梳理着,它受惊的心也在被兄长梳理着。 起初,它还有些担心大哥是不是要吃了它,慢慢的,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它扭过头,不再面朝墙壁,娇小的身体,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了颤抖。 淡蓝色的虎目望向孟焦,望着那相较虎二娃更为高大壮硕的身躯,覆盖着的像火焰一样灼烈的花纹,还有那宽广的头颅,圆滚滚的,威严中透着亲近可爱。 这画面,抚慰了虎三妹幼小的受惊的心灵,带给它的亲切和安全感毕生难忘,从此深深刻入了它的记忆里。 安抚虎三妹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像照顾小孩一样,只要耐心慈爱,总能哄好,虎天性刚强,抚平它们的情绪也容易一些。 孟焦把虎三妹后背肚皮舔了个遍,把自己舌头都舔麻了,直到感觉虎三妹没那么惊恐,眼神也稍微平和了一些,才止住了自己晃动的大脑袋。 只是这舌头,自打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承担这么大的工作量,现在有些不受使唤,小半截还耷拉在嘴外面,孟焦想收都收不回来。 虎三妹得到大哥的亲近鼓励,总算平静下来,像个跟屁虫似的挂在孟焦后面,又是殷切的拿脑袋蹭,又是热情的帮孟焦舔毛,又是用小爪子扒拉孟焦,亲近的不得了。 虎妈没回来,它对虎二娃又恨又怕,现在只有这个镇得住虎二娃的大哥能给它安全感,它自然是抱紧这根大腿,不敢放手,殊不知大哥已经被它这异常亲近的表现烦得不行。 “上天啊,我就想睡个觉,我有什么错,饶了我吧!” 孟焦窝在沙土上,吸收着太阳撒下的温暖。 随着日头西坠,洞穴的光亮也一分分消散,寸寸后退。 它一双虎目逐渐亮了起来,像一颗抛光后的夜明珠。在保留多种色觉的同时,老虎本应有的夜视能力它同样没有失去,不过昏暗的环境下,色彩也将消散,没那么绚丽鲜艳了。 虎三妹折腾了很久,终于累了,紧挨着孟焦睡着了,它刚睁眼就饱受惊吓,好在有个善解人意的大哥安慰,现在对孟焦充满了亲近感。 虎二娃和兔子玩的不亦乐乎,可精力再旺盛,毕竟是幼虎,时间久了困意上来,躺在兔子身边睡的正香,缺耳刀俨然成了多功能玩具,又能吃又能玩还能陪睡。 洞穴没了这许多喧闹,顿时陷入一片平静,像坠入另一个世界似的,只余下呼呼的风声。 孟焦刚把眼睛合上不久,就听见洞外传来杂草被压断的声音,连同有些轻微但异常熟悉的脚步,亲切的气味儿也飘了进来,它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虎妈回来了。 钻进洞穴,北极星面色立即一变。 洞外沙尘肆虐,一股土腥味遮掩了它的嗅觉,可洞内,这陌生的,属于兔子的气味儿是哪来的? 莫非幼崽遭了不测? 忙向前几步,看到三只幼虎都好端端的睡觉,北极星松了一口气,再望向被埋在沙中半截的兔子,很是疑惑。 它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兔子是怎样自投罗网得,跑了一晚上送了个超远程外卖,这种事在自然界倒也不少发生,但真正落到它身上,它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说这兔子已经死了,没危及到幼虎,北极星却更坚定了转移幼虎的心,今天是只兔子,明天就是狐狸,就是狼。 这洞穴怎么看怎么危险,等三个小家伙都睁眼了,就带它们再寻一处巢穴。 母虎育幼期间,带幼崽转移十几次都是常有的事,幼虎能自由活动后,常常跟随母亲穿行于密林高草中,开阔眼界学习狩猎技巧。 自然界没有温室,它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母亲的庇佑下,不进步,就灭亡。 北极星还不知道虎三妹已经睁开了眼,回山的路上,它想起那只棕熊,有些担心那家伙的动向,生怕棕熊吃了蜂蜜,尝到甜头,赖在这附近不走了。 再说,这样一头大家伙待在它的领地,总归要留心的。 可今日捕猎花去不少时间,牵挂家中的虎崽,北极星再三思量,还是没去探查棕熊的动向,先赶回洞穴。 孟焦刚睡着,又被北极星舔醒,睁开眼睛,正对上虎妈慈爱的目光,似乎在询问它饿不饿,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打个盹,太难了。 将三只迷迷糊糊的幼虎唤醒,北极星才注意到虎三妹也睁开了眼,心头一喜。 巢穴附近有一头解决不掉的蠢熊总归是个威胁,现在三只幼虎都睁开眼,过几天它们看东西清楚,腿脚硬朗了,就可以跟着自己换个地方住了。 这荒山上不好捕猎,地形它又不甚熟悉,水源还少,偶尔的沙尘暴更是惹得它烦闷,哪有山下的森林住起来舒服。 森林是它的家园,只有森林才能发挥它的全部实力,森林才有丰富的血食,足够的营养,安全的环境。 那里才可以让它大显身手,展露女王的雌威! 第18章 火箭(二合一) 红日倦了,撒下最后一抹光亮沉入森林高低起伏的地平线上。 群鸟飞过云杉,飞过蒙古柞、黑桦、白桦、樟子松等等高大树木和低矮灌木嫩绿草丛覆盖的原始森林,归巢。 洞穴陷入黑暗。 北极星喂完三只幼崽,暂时忘却了女王的雄心壮志,侧卧在沙地上,三只吃的饱饱的虎崽依偎着它,让它心里翻涌着一股股暖意。 母性的力量足以让这头凶猛的雌虎暂时放下杀戮和征服,沉浸在温情中。 虎三妹不敢靠近二哥,一心一意跟着大哥讨生活,就连睡觉都要紧挨着大哥,它着实是被吓坏了。 虎二娃也跟大哥亲近的很,和虎三妹一左一右将孟焦瓜分了,好似两块恼人的口香糖,就黏在孟焦身上,仍也扔不掉,扯也扯不开。 又好似一对门神,拱卫着孟焦。 若是成年后,这一雌一雄两只猛虎左右相伴,想必再凶狠的兽群也要为之胆战,退避三舍。 风又呼啸起来了,山腰的夜总是无法宁静的,或者,莽荒本就无安宁之处。 这大作的狂风,好似厉鬼哀嚎,又似金戈铁马交战,天地之威鬼神难测。 孟焦侧耳聆听,渐渐的便也习惯了。 一种属于野生动物的本能注入它的骨髓,闭上眼睛,这风声,不过是天公哼唱的摇篮曲罢了。 长夜漫漫,三只幼虎陆续入梦,这漫长的,跌宕起伏的一天终于过去。 北极星,孟焦,虎二娃,虎三妹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各有各的经历,或是牵挂,或是惊疑,或是担忧,或是恐惧。 都伴着呼啸的晚风,随梦而去。 ............ 太阳将升未升,地平线一片清冷白色。 淡蓝色的天空像一湾湖水,宁静不带一丝波纹。 微风吹进洞穴。 虎二娃早早醒来——它是被饿醒的。 眯缝着的小眼睛还未睁开,呜哇呜哇的嚎叫先行响起,不但唤醒了北极星,孟焦和虎三妹同样不能幸免。 新的一天开始了。 清晨的洞穴还有些清冷,孟焦晃了晃脑袋又往北极星温暖的绒毛里蹭了蹭,恰好它也有些饥饿,昨天运动量着实不小,正好一起吃奶。 推开挨着自己的虎二娃,孟焦找到了自己的专用进食区。 它有些洁癖,舔舐虎二娃的绒毛可以,吃饭的地方却一定要固定,它不能接受虎二娃的口水。 大口吃奶,孟焦看着身旁高兴的哼哼叫的虎二娃,想到自己这种所谓的“洁癖”,不免有些感慨,人与兽不愧出自一门,相似之处还真不少。 虎妈每天梳理绒毛,沾上一点泥土掺杂一点枯枝都殊为不满,连带着它们三只幼虎也被舔舐的干干净净,抱有这种干净心理的同时却可以毫无负担的吃下沾满血污的动物内脏,丝毫不在乎腥臭。 而有些人一天不洗澡都无法忍受,恨不得除去自身任何一点泥垢,却可以作出最污秽最肮脏的事情,相较之下,似乎还不如虎妈。 另一边,过了一夜的虎三妹对虎二娃依旧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侧着小身子,远远隔开,小尾巴不满的左右甩动——它的记忆可不止七秒。 二哥凶狠残暴的那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它的脑海,恐怕终生难忘,就连吃奶,它都要远远避开。 幸亏此时未长大,体态娇小,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再成长些时日,想不挨着都难了。 早饭吃完,在虎妈的照顾下排泄完后,精力旺盛的虎二娃又活跃起来。 死兔子它已经摆弄够了,这个不会出声不会活动的玩具初见倒是新奇,经过它一番祸害,现在已经没兴趣了。 去找三妹?三妹冷冰冰的,一见它就躲起来,不和它玩耍,它也不大喜欢这个妹妹,只能去找大哥。 一边呼噜着,一边低吼,虎二娃朝着大哥蹭了过去,溜须拍马,指望着大哥陪它玩耍。 虎的声音极为粗糙浑厚,在人耳中似乎没有区别,其实就像千人千面一样,虎的声音也各不相同,但那些差别,人类很难辨别。 大多数人都患有外国人脸盲症,看其他人种都是一个模样,其实这都是后天环境逐渐造成的认知模式固化。 生活在同一个环境里,我们往往会通过熟悉的男女,发色,瞳色和五官的区别分辨人与人的不同,建立信息库,形成一种固有的辨别方式,而与常人不同的人种,因为认知模式的固化,就较难分辨了。 虎的听觉嗅觉都远超人类,它们因此获得了更准确分辨猎物追踪猎物的能力,可以听声辩位,嗅着气味儿追踪,大大提高了它们的觅食和追猎能力。 只可惜它们并不识得人类的圈套夹子,再叱咤风云也会被小小的圈套要了性命。 虎二娃的声音在孟焦耳中就极为特别,那是一种类似于烟嗓,非常粗犷浑厚的声音,和虎三妹尖细清澈的声音有很大区别。 这种差别在人类耳中可能并无区别,在它耳中却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撒娇时,更是有种张飞挥舞着小拳拳高喊捶你胸口的既视感,让孟焦一阵恶寒。 呼噜呼噜低吼着的虎二娃缠着孟焦陪它玩耍,孟焦倒也想的开,将昨天发生的事抛之脑后,继续带虎二娃玩着“斗牛游戏”。 睁开眼睛以后,虎二娃的战斗力飙升,虽然体型比孟焦小,但丝毫不落下风。 虎二娃动作矫健,一次又一次发起进攻,孟焦聚精会神,紧盯着虎二娃的一举一动,或是躲避,或是反击,搅起沙土一堆堆,弄的洞穴乌烟瘴气。 未睁眼前,孟焦还能仗着视力的优势欺负虎二娃,现在面对睁开眼的虎二娃,孟焦顿觉压力大涨。 它对虎本能的攻击手段和运动方式太陌生了,反应没有虎二娃快,转向没有虎二娃灵活,进攻没有虎二娃迅猛,和虎二娃相比,它的进攻防守都显得过于笨拙。 体重和力量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却不能占据上风,孟焦很是苦恼,好在它有样学样,嬉戏的过程中也在偷师虎二娃的攻防姿态。 虎二娃是一头极有战斗天赋的虎,它的动作凶悍,发力强劲,攻势如狂风骤雨般,连绵不绝。 或是突然跃击,或是站起用虎掌拍击,或是蹿到后背上锁喉攻击,或是假装后撤突然转身反攻,小小年纪便显露虎王雄风,就是见多识广的孟焦也为之心惊。 真是天生的猎手! 不是每一只雄虎都能称得上虎王,能在残酷的大自然中站得住脚,与同样强悍凶狠的雄虎争斗屡屡取胜,以鲜血和死亡铸就王座,扩张领地,统领诸多同类之佼佼者,才称得上王字。 著名虎王查吉尔、kzt085、拉贾、穆加、博卡等等,无一不是以单挑死斗的形式赢得地盘,坐拥三妻四妾,才得以将自己优秀的基因传递下去。 它们的成长伴随着血腥与伤痛。 兄弟,父亲,姐妹同类,但凡阻碍它们成长的道路的,都将被它们击败。 它们用强健的躯体,精湛的战斗技巧,不死不休的战斗精神,凶残的进攻手段和象征着力量与荣耀的伤疤,赢得了人类的尊重。 在孟焦看来,虎二娃绝对是一头具有虎王潜力的优秀幼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将会如火箭般崛起,征战南北。 在成年后用凶狠的手段和强横的力量打造统治地位,壮年期控制这片领地七八年之久。 然后在岁月的侵蚀下,年老体衰,跌落神坛,或将倒在其他挑战者口中,甚至死在亲儿子爪下。 可惜,它遇到了孟焦,一头狡诈如狐,善于学习的心机虎,不巧又是它同胞大哥。 戏耍这种小家伙,不会比训练自己家的哈巴狗困难太多,若不是想套取虎二娃的绝学,孟焦早就将游戏结束了。 游戏没持续太久,无论攻击还是闪躲都需要体力的支撑,恰恰这种行为非常耗费体力。 虎二娃毕竟是幼虎,年纪小,一会儿就玩累了,低着脑袋呼噜呼噜去找虎妈吃奶了。 孟焦倒是不累,虽然它也在攻击闪躲,但它的动作幅度极小,一直在方寸之间腾挪。 倒不是它身法高超,只是它知道虎二娃没有杀伤力,细牙嫩爪无法破防,因此也就自信的任由虎二娃左来右去,跳蚤般的进攻,造成搔痒般的威力。 和幼小的虎二娃相比,它可是老奸巨猾,不一会儿就耍的虎二娃筋疲力尽,差点累尿裤子,趴在虎妈肚皮上睡觉去了。 打发了虎二娃,孟焦默默的找个角落侧卧起来,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与虎二娃的战斗记录。 虎二娃的每一个进攻动作都被它逐步分解,像在剖析一本武功秘籍,腰腹的变化,步伐的急缓,脊椎的发力技巧,机智的时机选择,它在思考。 虎二娃天赋异禀,战斗全凭本能,每一次进攻防守,选择时机都不用经过大脑,完全是下意识的选择,这是孟焦羡慕不来的。 若是正常幼虎,只能望之兴叹,被压在脚下,一辈子抬不起头。 可孟焦不同,它没有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却有远超老虎的智慧,它会学习,善于思考,且对老虎的骨骼肌肉结构分布十分了解。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战斗技巧能靠努力弥补,智力上的差距是羡慕不来的。 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在这个残酷的自然环境下生存下去,孟焦必须竭尽全力。 它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虎二娃那些本领掏空,全都变成自己的技艺。 别看现在和和气气,互相亲近,日后若真有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那天,它也不得不痛下杀手,绝不会留情。 想到这里孟焦又有些神伤,可惜虎的智力太低,大部分行为都被天性限制着。 猎杀是本能,同类相残又何尝不是本能,虎二娃不对它下手,它也不会主动攻击虎二娃。 它是有感情有记忆的人,若不是为了保全性命,怎可能那样冷血,不过那可能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还是要抓紧时间,磨练技艺。” 孟焦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模仿起虎二娃的进攻闪躲起来,这些流畅的进攻动作分解之后变得僵硬无比。 孟焦静静体会着每一个动作的发力技巧,需要动用的肌肉群和骨骼,心里叹了口气。 本以为简单的进攻姿态,真正应用起来竟然如此艰难,可能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区别吧。 动作尚且这般困难,战斗天赋岂不是更难磨练,莫非动物的天赋产生差距,一生都不能弥补? 孟焦做了几组攻守闪避练习,没有气馁,它相信,些许天赋的差距凭借智慧和实战的锤炼,定能后来居上。 来自虎二娃的打击倒是让孟焦认清了自己,收起了那些因为高智力和超常色觉产生的傲气。 三种视锥细胞在一对一战斗中可派不上用场,生死之争,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力量才是王道。 攻守闪避练习被孟焦郑重的列入了《虎族—从出生到入土》成长指南中,在随后的日子里,它将持续练习,将每一个标准的进攻姿态刻入本能。 先天不足,后天弥补。 练习一阵,孟焦肚子里的那点奶水也消耗殆尽,早已适应吃奶生活的孟焦自然是去寻虎妈,填饱自己的肚皮,营养的供应关系着成长的速度。 在孟焦眼里,当下,吃饭比练习战斗更重要。 雌虎护崽心理极强,只要不是遇到了它难以抵御的敌人,它是不可能抛下幼崽不管的,只要母兽在身边,自己的安全定能得到保障。 试问,在原始森林里,又有几只猛兽敢捋母老虎的胡须呢?除了成年雄虎,成年雄性棕熊。 还有人类...... 孟焦已经确定自己是一只生活在野外环境的野生东北虎,虎妈的脖子上没有项圈,不像是被追踪研究的雌虎。 它没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作为一只拥有人类智力和记忆的虎,它对人类毫无亲近感,只有提防和畏惧。 叶公好龙,人类好虎不过是看中了虎的美丽和力量,野生虎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远在天边的观赏物,玩物罢了,谁会看中畜生的命呢,哪怕是稀有,濒危的畜生,在人类眼中也迈不过畜生的门槛。 曾经为人,深知人性可怕的孟焦希望自己最好一辈子都不被人类发现,纵横山林,做一只逍遥虎王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没有偷猎者,凭它的智慧和手段,平平安安渡过一生并非难事。 若有偷猎者,孟焦就只能想办法迁徙,边境地区对偷猎盗猎的管理较为严格,相对而言安全些。 “只是……” 孟焦复杂的望向洞口。 那狭小的洞口照进来一点点光亮,洒在它的额头上,它的大半身躯还被吞没在黑暗里。 虎目中闪烁着迷茫的光。 “这个世界,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第19章 迁徙(二合一) 夏季,自日本海吹来的暖湿空气越过锡霍山脉,为整个地区带来了降雨。 原始森林的气候将会变得温暖湿润,一扫冬季零下三十度的酷寒。 各种生物都焕发出勃勃生机,无论是东北虎还是紫貂水貂都纷纷换下厚实的皮毛大衣,轻装上阵,准备迎接短暂的舒适期。 昨夜又是一场阵雨,持续到黎明仍未停歇,接着风势,浇灌密林。 罩云飘远岫,喷雨泛长河。 低飞昏岭腹,斜足洒岩阿。 小小的洞穴氤氤氲氲,雾气弥漫,些许雨水浸透了沙土,洗净了野草上的尘埃,脱胎换骨般,嫩绿绿颇为喜人。 洞口的地面上印着一朵朵梅花,是孟焦小爪子留下的痕迹。 细雨如帘,一片迷濛,微风吹起,雨丝在空中织起了一片片罗幕。 草叶上串串水珠,前推后攘,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孟焦的心情也随着这气息,一扫压抑,一片清新。 它正站在洞口,极目远眺,眼睛上那层蓝灰色的虹膜已经褪去。 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深蓝色的顶着积雪的山脉高低起伏,绵延千万里,飞鸟掠过崇山峻岭,在灰沉沉的天空下翱翔,这壮丽的景象,似一幅厚涂油彩,深深刻入孟焦眼中。 “多久,多久没见过这画面了?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次欣赏自然之美,还是以东北虎的身份。 久违了,西伯利亚! 久违了,原始森林!” 孟焦心中的兴奋雀跃难以言表,恨不得跳上高石长啸一声。 经过艰难的出生,睁眼,成长,它终于可以跟随母虎,离开狭小昏暗的洞穴,真正迈向自然了。 今后的日子会更加凶险,今后的挑战也将更加艰巨,可它总归迈出了第一步,攀向了森林之王的宝座。 它稚嫩的乳牙终将化作锐利的犬齿,蹒跚的脚步终将转变为矫健的步伐,幼小的身躯终将成长为致命的武器。 微风携着细雨扑面而来,打湿了孟焦的绒毛,闭上眼睛,它细嗅生命的味道。 北极星傲然挺立在孟焦身侧,它眯着眼,警惕的巡视四周,身上的毛发早已被雨水打湿,醒目的花纹颜色更加浓重鲜活。 粗壮的四肢牢牢按住大地,宽大的虎掌抚平了野草,虎头边缘,一丛丛被打湿的白色绒毛随风舞动,像在风雨中挣扎的火焰,岌岌可危,但绝不熄灭。 母虎看护着兴奋的虎二娃和有些胆怯的虎三妹,老大沉稳,此时站在北极星身旁,学着它向远处眺望。 二娃活泼,打下生以来,头一次在外面的世界玩耍,高兴的不得了,蹦高撒欢,又抓又啃,把一根根野草摧残的满是窟窿,不像老虎,倒像一只黄底黑花的大蚂蚱。 三娃怯懦,不像二哥那般渴望探索这片新天地,紧张的靠在母虎腿旁,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着四面八方。 小脑袋既不像大哥那样高昂,也不像二哥那般没老实气儿,左右乱晃,紧挨着母亲,它渴望从女王身上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孟焦出生后第二十二天,虎二娃和虎三妹出生第二十一天,三只幼虎头一次,跟随母亲踏足外面的世界。 这天地的未来,属于它们。 雨还在下,北极星行走在队伍最前沿,草丛被它蹚出一条窄窄路径,三只幼虎慢慢悠悠地跟随。 飞虫沾了雨水趴在叶子上,被惊得到处乱蹦,虎二娃又起了兴致,高高跃起,去追一只瓢虫,然后被虎妈妈叼着后脖颈拖了回来,看到那只小虫子跑的不见踪影,急的它呜呜叫。 谁料旁边又蹿出一只蜥蜴,吓了虎二娃一跳,它胆子倒不小,见那蜥蜴体型比它小很多,想必是个好欺负的,转眼忘记瓢虫,又去寻蜥蜴了,惹得北极星头疼不已。 虎三妹屁颠屁颠跟着北极星,又紧张又害怕,但也不免对陌生的一切都产生好奇,高草,砂石,小虫子,雨水汇聚成的细流,它既想伸出爪子摸摸碰碰,又怕这些不认得的怪物伤害它。 于是就一直这样默默行走,不敢出声。 孟焦对这一切倒没有多少好奇心,和母虎一样,它也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在野外,任何突发事件都有几率发生,平时多多留神,关键时候就能保住小命。 这几天它严格按照制定的成长计划执行,尤其是战斗训练,目前已经颇具成效。 倚仗着体型体重和力量的优势,虎二娃再不是它的对手,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虎二娃的招数收拾虎二娃,一时间打的小家伙束手无策。 不过虎二娃不是轻易服软的性子,最近屡出奇招,一次次刷新孟焦的心理上限的同时,也顺便丰富了孟焦的武林绝学,让孟焦学到了更多东西。 高兴的孟焦斟酌了好几天,给这员福将取了个名字,火箭。 虎二娃性格鲁莽冲动,一点就炸,但是技术精湛,并非纯纯的莽夫,智力水平也不低,是只聪明的小虎。 孟焦为人时,闲暇时间尤爱打打台球,觉得虎二娃这种谁都不惯着的臭脾气和惊人的天赋,像极了著名斯诺克球员奥沙利文。 因此把火箭这个雅号挂到了虎二娃的头上,并且创造了一种特殊的吼叫声赋予寓意训练虎二娃。 当孟焦指引,鼓励,和虎二娃玩耍时,便有意识的用这种吼叫声呼唤虎二娃,时间久了,虎二娃就会明白,这是哥哥对它的专属称呼。 虽然它意识不到什么是名字,也不了解其中的含义,但只要让它熟悉并听从这种声音的呼唤和指挥,那孟焦的目的就达成了。 只要它明确知道这种吼叫是呼唤它,那日后一起捕猎就大有可用,各为其战和协同作战可不相同,兄弟齐心,棕熊也得退避三舍。 至于虎三妹,孟焦颇有些复杂的转过头看了眼队伍最后面唯唯诺诺的小母虎。 如果给它一个选择的机会,它绝不会选这头胆小的家伙做自己的兄弟姐妹的,残酷的自然界需要的是铁血和凶狠,而不是慈悲和懦弱。 若是和虎三妹并肩作战,比起敌人,恐怕它更要担心虎三妹临阵脱逃带来的危险,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这小家伙毫无猛虎的凶狠威严,就是小猫的性子。 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虎妈妈孕育它们的时候,将所有凶狠的性格都分给了虎二娃,将余下的温柔天真都一股脑塞给了虎三妹一样,才造就了这对截然不同的虎兄虎妹。 虎三妹注意到大哥的目光,傻乎乎看过来,一双虎目中毫无戒备,充满了对母亲的依赖和对孟焦的亲近。 孟焦又将头转了回去,警惕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还有撒欢的火箭——现在叫窜天猴更恰当。 没办法,摊上这么个妹妹,也不能把它扔了,慢慢教吧,它毕竟是老虎,又不是兔子,总归要吃肉的。 过了密草,前方豁然开朗,没有高高的野草阻隔视线,这个火箭可是要兴奋的起飞了。 湿润的地面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向远处蔓延,不甚清晰,石头被雨水打湿,在火箭的践踏下碰撞,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母虎在后面跟随,它天不怕地不怕,可着劲儿的撒欢蹦高。 北极星对幼虎的安全十分在意,见火箭蹿出老远,也迈起大步,紧跟了上去,好在这山坡没什么巨石灌木,所有情形一览无余,若有危险,大老远就能看见。 不开眼的肉食猛兽瞥见母虎育幼,早就撒丫子跑了,谁不知道母老虎带孩子的时期比公虎更加凶狠多疑。 可有些肉食者并不将雌虎的威慑放在眼中,它们翱翔天际,是上苍的宠儿,俯瞰大地上的走兽,北极星虽然是制霸陆地的顶级猛兽,但却奈何不了它们。 一只巨大的金雕在低空掠过,灰蒙蒙的天空衬托的它宽阔的双翼更加巨大,它锐利的目光拂过大地,细雨丝毫不能影响它的视力。 湿润的山腰上,北极星一家黄底黑纹的身躯无比醒目,它饶有兴趣的凝视着最前方的火箭,盘旋几圈后,消失在崇山峻岭间。 北极星没注意到这头野心勃勃的猛禽,孟焦却留了神。 幼虎在金雕眼中就是毫无威胁的嫩肉,今日若不是母虎在看护,这家伙怕就不是看看那么简单了。 想起自己孤身出洞,去追寻兔子足迹,孟焦一阵阵后怕,幸好那时候这金雕不在,不然它的小命也难留。 在母虎的带领下,孟焦和火箭虎三妹穿过砂砾,一路向下,直往森林而去。 出了洞穴,再寻庇护所自然变得困难许多,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山洞可钻。 三只幼虎要学会适应野外生活,就先从野外睡觉开始。 天作被地为床,只要是避风的,隐蔽点的角落,都是合适的落脚点。 进了森林,北极星可不敢将火箭散放出去了,这不老实的家伙钻进灌木丛就没了踪影,北极星一遍遍把它叼回来,不许它到处乱跑。 火箭忿忿的,倒也听话,虽然不开心,还是紧跟着着母亲一路前进,它和虎三妹不亲近,一左一右跟着母亲两条前腿,互不搭理。 森林里不比沙地,万物繁多,各种鸟叫虫鸣接连不断,好似浪潮一波波,声音喧闹。 各种野草藤蔓鲜花争奇斗艳,一个赛一个的娇美茂盛,加上各种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儿,把火箭看的眼花缭乱。 孟焦自打病重后,再也没踏足过西伯利亚的土地,在它眼中,这原始森林既熟悉又陌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角的原因,孟焦总觉得这森林比曾经见过的泰加林带更加茂盛,树木植物也生长的更加茁壮。 它分辨着林中的植物,有一些它是认得的,高大的红杉,白桦树、樟子松,低矮的灌木浆果,越桔等常绿树种,几十年上百年树龄的并不少见。 细细观察下,稀少的,生长期短促的植物也不稀少,一路下来,什么岩高兰、曙南芥属植物,喜潮湿的布袋兰,乔木,狭叶杜香、兴安杜鹃、黑桦、黄蘗等,都有分布。 随既孟焦又发现了少许五月萌发,六月休眠的狼毒和白头翁,从而推断出现在应该是六月末,很可能已经是七月初或者七月中旬了。 “真是一片净土,今时今日,这样保持着原始风貌,没被人类侵扰过的土地太少了。 植被保留的如此完善,食草动物的日子肯定过的不差,我们肉食动物的生活也能轻松些。” 孟焦松了一口气,这自然环境,破坏易,建设难。 要是树木被大量砍伐,种植庄稼,环境污染严重的话,它这山大王就得变成苦哈哈,夏秋季节好过些,冬天大雪封山,活活饿死都有可能。 生态链是个金字塔,最底层就是种类繁多的植物和弱小且繁殖能力强的食草动物,最强大的也是这些出于底层的生物。 反倒是最顶层那些看似凶狠的猛兽猛禽,其实最脆弱最容易灭绝。 食草动物只需要一片草地,一点水源就能活下去。 它们既需要生存繁衍的领地,有需要便于它们隐蔽捕猎的密林草丛,需要长期供养它们存活的食物,需要能活动开的广阔荒野。 一直以来,处于顶层的猛兽都扮演着一个“收税官”的角色。 食草动物吃的多,繁衍的多,猛兽就征更多的税,若是它们泛滥,猛兽就大量捕杀,阻止它们破坏植被,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食草动物吃的少,繁衍困难,猛兽就主动勒紧裤腰带,宁愿少吃点也维持食物们的艰难生活,别看它们智力不高,可它们遵循着自然法则,却是大智若愚。 它们会优先猎杀年老的,伤残的,智力低下的食草动物,清除这些无法正常生存繁衍的食物,甚至还会帮助野猪猎杀狼群,帮助马鹿驱逐棕熊,以维持食物们的安宁。 东北豹,灰狼,东北虎互有默契,将捕猎时间分隔开,东北虎实力最强横,因而占据了食草动物高度活跃的黄昏和夜初。 东北豹在凌晨觅食,灰狼插着空子,为了供养族群,不限时间,对任何动物都富有攻击性,只有遇到比它们更强大的肉食猛兽时,才会刻意避开。 这样复杂的,互相掣肘的生态链,任何一环都极为重要,像一块精密的机械表,缺少了任何一块齿轮都会影响大局。 可惜的是,人类自以为能破坏就能恢复,最终才发现,自己远没有造物主的威能,一朝的破坏要千百年才能弥补。 孟焦思绪万千,沉浸在回忆中,不知不觉已经跟随着母虎走出很远。 抬头一看,几棵高大的红皮云杉怀抱下,各种植物郁郁葱葱揉成一团,密集的枝叶将光线挡住,本就下着霏霏细雨,此刻正值中午,这里倒像黄昏一般黯淡。 不必侧耳,就听到澎湃的水流声在远处轰鸣,本来喧闹的鸟叫虫鸣遇到这声音,却是小巫见大巫,被掩盖在其中。 原来是大雨引发山洪,叶尔秋河一改往日的平静温柔,发泄起怒火,连带着两岸低洼河畔都被它卷进了怀抱。 北极星本想寻这附近一处隐蔽低谷再待些日子,不料被洪水吞没,目光细细扫过四周的密林乔木,见这一处树丛也算隐蔽,决定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第20章 怀疑的种子 这一夜,孟焦睡得并不平静。 潮湿的地面让它很不适应,陆续不绝的鸟叫倒还好说,那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声声嘶哑的凶残的咆哮扰的它不得安宁。 翻来覆去,孟焦还是睁开了眼,雨下了一天,现在稍作停息,乌云还未散去,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星月亮。 光线黯淡,在孟焦眼里的世界却并不黑暗,植物的枝叶,还有爬行的小昆虫,蜘蛛蜈蚣,它们匆匆赶路,觅食捕猎的样子都映入孟焦眼帘。 北极星熟睡中,孟焦的苏醒并没被它察觉。 紧挨着大哥睡觉的虎三妹倒是隐隐感觉到身旁有动静,但它也没醒,睡梦中伸出两只爪子抱住了孟焦的后腿,还扭动小脑袋蹭了蹭。 它是极依赖孟焦的,现在除了虎母,只有这个大哥能给它带来安全感。 孟焦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它轻轻舔了舔虎三妹的小脑袋,咧开大嘴,扯动皮肉,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可怜的小家伙儿,大哥一定保护你顺顺利利的长大,就算你不会捕猎,大哥也养你。” 一奶同胞,天真的虎三妹再胆小怯懦也是孟焦的亲妹妹,立志称霸一方,统治整片原始森林的孟焦自然不容得自己的妹妹受委屈。 如果虎三妹长大后依旧这般亲近它,它也不会辜负虎三妹的信任。 若是普通的老虎,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但它孟焦,见多识广,博览群书,不但熟知其它野生动物的习性,还了解几种孟加拉虎摸索出来的特种战术。 加上它来自人类的智慧和阴谋诡计,莫说养活两只虎,养活这一家子也不成问题。 呜哇~ 正畅想未来,孟焦突然感到后背一凉,转头一看,原来是火箭醒了,正抬起身子默默看着它,这一起身腾了个空隙出来。 本来它俩的后背都是紧挨着的,现在暴露在空气中,冷风立马挤入其中,温度骤然下降。 火箭疑惑的瞪着小眼睛,怔怔凝视着孟焦,眼神中,有不满,有愤怒,有亲近,有嫉妒,调色盘一样冗乱的混合在一起,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比最优秀的演员都生动鲜活。 这是老虎能表达出来的感情? 孟焦与它对视,顿觉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直冲到尾巴尖,盛夏天气好似抱上了一块寒冰。 瞧着它这幅神态,脑海中立刻翻涌出洞穴前野草从的那几幕,同样是这样人性化的,成了精一般,极有灵气的神态。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难道还能用巧合解释吗? 它有问题! 念到此处,孟焦不但后背发凉,心里也瞬时变的冰冷起来。 它在大兴安岭的时候,可没少听当地人讲山里的熊罴作恶,狐仙成精害人,长虫作妖索命的故事,虽然它向来不信这些乡野传说,但眼前这头瞪着眼睛的老虎,好像确实不对劲。 火箭真的成精了? 夜晚的森林,到处都是野生动物怪异的动静,蝇虫飞鸟在暮色下舞动,气氛有些诡异。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声响起,几滴蓄在叶子中的雨水被甩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啪嗒~ 稳稳落在毛发上,碎成八瓣,打湿一片玄黄斑纹。 孟焦伸出舌头,试图舔一舔正滴在头顶,吓得它一激灵的水珠,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它的舌头显然触及不到头顶。 它内心万分紧张,下意识的做出这种举动缓解压抑的情绪,以期望自己看错了,眼花了,产生幻觉了,能恢复清醒。 火箭瞪着小眼睛,探出身子,张开小嘴突然凑了上来,那一条鲜红的小舌头在一片冷色调中极为扎眼。 “你要干什么!” 若不是孟焦不能说话,它几乎要喊出声来,情绪激荡下,耳朵不由自主的低伏在脑袋上。 它瞪大眼睛,嘴唇皮肉上翻,短短的胡子已经立了起来,露出几颗白嫩嫩的小乳牙,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 与此同时身体也猛地往后一撤,根本顾忌不到抱着它大腿的虎三妹,抽出身躯,伏在地面,露出一副既惊又吓的姿态。 几乎同一瞬间,它脑海中闪过几十种不同的恐怖画面。 夜幕中,它被扒着脑袋吸食脑髓; 野草上,它被开膛破肚吃心噬肺; 树木交错间,它双眼迷茫,火箭蹲坐在身前对它施法下咒,令它乖乖就范,变成待宰羔羊; 火箭目露凶光扭身一跃黑烟滚滚,化作一只黑虎老妖........... 无一不是极可怕的场景。 在孟焦的脑补下,此时的火箭俨然化身一头洪荒猛兽。 这不能怪它胆小,实在是火箭的行为太过诡异,几乎碾碎了它多年学习建立的科学体系和它对世界的认知,就差口吐人言呼风唤雨了。 试问哪个正常人能受得了这种刺激,更何况它本就心思缜密,处于野外环境,每每觉得充满危机,缺少安全感,怎能不惊不怕。 火箭没预料到大哥反应如此激烈,同样被吓了一跳,它立即停下了向前探身子的动作,拱起后背,尾巴紧紧贴在屁股上,后腿先动前腿后动,小心翼翼的踩着潮湿的地面,逐步逐步缓缓后撤。 眼中的种种情绪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委屈和不解,小嘴微微张开,那条舌头还未收回,一脸愕然。 霎时间,森林中的鸟鸣虫啼,风声水声都似被消音了一般,只余下孟焦喉咙里迸出的,带有深切警告威胁性质的呜呜声,在繁茂的枝叶中传播。 虎母和虎三妹随即被惊醒,北极星翻起身子,站立起来,高耸的肩胛骨凸在脊背上,怒瞪双眼,警惕的扫视四周,一双虎目闪烁着绿光,在漆黑的夜中甚为可怕。 虎三妹呜咽着,慌慌张张跑向母亲,惊乱之下,脚步急错,竟然前脚跟拌后脚尖,把自己绊倒了,栽在一片枯叶中,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一声咆哮响起,浑厚强劲,仿佛海啸般席卷森林,穿过千百根树干,向远方蔓延。 啄木鸟停下了不断凿击树干的头颅; 夜枭收敛气息,稳稳落在一根树干上,扭动脑袋,一双大眼睛俯瞰地面,寻找音源; 傻狍子呆愣愣站在原地,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拔腿飞奔。 水獭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歪起脑袋,纵身跃进水中; 喘着粗气觅食的野猪,竖起小耳朵不敢顾及刚挖出来的草根,恨不得多生两条腿,飞也似的钻进荆棘中,不见了踪迹。 山斑鸠缩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黄雀,朱顶雀展翅高飞,撞在树叶上哗哗作响; 榛鸡扑棱着翅膀巴不得立马飞到树尖上去。 寂静过后,乌鸦们似是刚刚回过味儿来,扯着嗓子聒噪的呀呀高歌,整片密林的夜,不得安宁。 夜枭终于寻到了那声震慑寰野的咆哮,它扭动灵活的脖子,旋转二百七十度,敏锐的目光穿过条条树干针叶,从远处咆哮的叶尔秋河岸向一侧推移。 灌木丛包围着的一小片堆满落叶的地面上,傲立一头东北虎。 它额头上花纹华丽,身上肌肉分明,环顾四周,微微昂起头颅,那声咆哮就发自它的喉管。 张开的虎口,上下四根犬齿好似利刃般,不知缭绕多少野兽的亡魂,红艳艳的虎舌,是判官朱红的大笔,书写生死的铁卷。 虎三妹急冲冲望着母亲的大腿,小尾巴卷在身体一侧,惊恐的环顾四周,它没有母亲高大,四周低矮的灌木在它眼中如同一座座高墙,遮挡了视野,什么都看不到。 在几步之外,孟焦和火箭远远隔开。 一个低伏在地面,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摆出一副恐吓模样,却在不断后退,明显色厉内荏,那不断颤抖的尾尖,似乎在阐述,它不平静的内心。 而另一个同样好不到哪去,弓起身子,前后四只脚都只剩脚尖着地,尾巴绷的像一根木棍,硬邦邦的往后走,若不是还有目光在不断颤动,这整只虎几乎都是麻痹的。 地上的软泥落叶被它僵硬的动作趟出一条小径,直到退无可退,背靠着一棵乔木,倒车的火箭才停了下来。 北极星的怒火几乎喷出眼眸。 两只幼虎为何这种姿态? 是谁?竟敢惊吓它的孩子,是谁?无视它的威严,大着胆子来捋虎须? 这是挑衅! 对森林之王的挑衅,对力量的挑衅,对死亡的挑衅,对母亲的挑衅。 无论是飞鸟,或是爬虫走兽,胆敢在酣睡的雌虎旁打幼虎的主意,它就要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迎接利齿尖牙,迎接锐利指爪,哪怕它是一只成年雄虎,想伤害幼虎,也要踏过我北极星的尸体! 谁能想到,神经兮兮的相互对峙的两只幼虎,并非受到了外界的惊吓,都是被对方恐吓至此的呢。 不过北极星这声咆哮后,方圆十几里的走兽恐怕都难以安眠了,它们做梦也想不到,引起雌虎怒火的,不过是幼虎的一个眼神罢了。 死一般的寂静后,北极星终于反应过来,将大头虎娃和迷茫的火箭两个儿子都叼到了身旁,试图安抚它们受伤的心灵,虎三妹也忙不迭的爬起来,急急忙忙贴近母亲。 火箭倒还好,在母虎的舔舐下很快就放松了僵硬的身体,乖乖屈服在母亲的舔舐抚慰下,小脑袋埋在北极星的绒毛中,享受着和母亲的感情交流。 孟焦却死都不肯靠近弟弟了,这回任谁解释它都不相信火箭是只正常的幼虎,那感情丰富的眼神深深铭刻在它脑海中。 受迫害妄想症一发作,谁都无法遏制,它害怕的紧,越想越觉得火箭心怀不轨,火箭的任何一个正常举动在它眼中都有问题,哪怕舔一下毛张一下嘴,它都怕吐出一股黑烟害它。 平日里越是相信科学,此刻它想的越多,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在大脑中发酵,本来思路通畅的大脑又出现了内存不足的现象,简直要爆炸了。 最终孟焦冗杂的大脑里只余下一个想法:“弄清楚真相前,要离这个弟弟远远的,它可能没恶意,但它绝对不正常。” 这一晚,孟焦无论如何都不挨着弟弟睡觉了,哪怕北极星安抚再三。 它宁愿垫在母亲的下巴下,嗅着血腥味儿入眠,都不去背靠,在北极星腹部舒舒服服睡觉的火箭。 虎三妹见两个兄长不知为何闹的这般疏远,疑惑之下却是跟随着大哥去了母亲脑袋下睡觉,它对二哥有些冷漠畏惧,对大哥倒是亲近的很。 见虎三妹彳亍着,迈起小短腿,从舒适的母亲腹部走过来倚着自己,抱着小脑瓜睡觉,孟焦心里一暖。 它对两只同胞小虎还是有感情的,毕竟相伴成长这么久,虽然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同类争斗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下,它最希望能渡过一个温馨的童年。 孟焦不希望,在幼年时期,同类之间就要尔虞我诈,也不希望自己的智慧被用于谋杀同胞。 之所以适应作为一只虎的生活,接受虎的身份,不就是希望活的潇洒自在,活的纯粹些,远离俗世的生活压力,远离人类的阴谋诡计,互相争斗明枪暗箭吗。 “火箭啊火箭,希望你只是一只特殊的高智力虎,千万别是什么天性邪恶弑杀的怪物啊,不然,我只能.......” 孟焦虎目中闪过一线锐利的锋芒,口鼻之间,那股血腥味似乎更重了。 然后它合上双眼,感受着脊背上并不轻松的重量,还有身侧热乎乎散发着一股奶香味儿的妹妹,颇有些无奈的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低下头,它将前臂一弯,形成小小的避风港,替虎三妹遮挡一些冷风,杂乱的心思无法平静。 彻夜难眠。 做人真累,还不如做一只傻乎乎的老虎,不用整天疑神疑鬼,此刻可以和兄弟姐妹滚作一团,享受着母亲的庇佑,安安静静入睡。 第21章 感情(二合一) 雌虎心神不宁。 一种本能的直觉侵扰着北极星,焦虑,烦躁,紧张,它本就浅薄的睡眠被破坏殆尽。 睁开眼,夜晚,浸泡在黑暗中的森林并无异样,鸟如往常一样歌唱,花如往常一样绽放。 野草生长,空气中透着股青涩的植物气味儿。 低下头,它打量着垫在下巴上的幼虎。 大头娃娃生长的很茁壮,身上的花纹火焰般伸展开来,一双粗壮的前臂向前探出,微微环抱着娇小的老三,两个小家伙互相依偎,睡的正香。 腹部,火箭孤零零的躺在白色绒毛间,仰面朝天,它瞪着一对小眼睛,愣愣的望着天空。 冷风吹过,绒毛低伏下一片,它打了个寒战,也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 积雨云跟随着风伯碾过的车辙前行,云朵似灰色布帛,被撕扯出一道缺口,露一条狭长空隙。 一点点微弱的星光从夜空中洒下,洒在树冠上,渗透下去,刺入火箭迷茫的眼中。 火箭转过头,耳朵无力地垂下,风吹动它细细的绒毛,舞动着,颤抖着。 它的心中翻涌上来很多,奇怪的,仿佛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有些难受,有点堵堵的。 它在思考吗? 它会思考吗? 它在想什么? 它想起了哥哥,想起了那个脑袋大大的,喜欢陪它玩耍的,和它吵架,总是将它从那个孚乚头上推开的,不让它吃奶的哥哥; 那个温柔的舔舐它绒毛,眼睛像海一般深邃,使它不由自主去亲近的,总是安安静静的哥哥; 那个在它恐惧时,给它依靠的哥哥;在它疲惫时,恶作剧一样压在它身上的哥哥; 那个拙笨的模仿它动作,不时扭过头看看它,若有所思的哥哥; 那个消失在洞口后,让它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跟随它脚步的哥哥; 那时候,它好气自己的笨拙,气自己稚嫩的指爪,气自己微弱的力量,跟不上它的步伐。 哥哥回来时,它又是那般欣喜,仿佛最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转眼间,它又想起自己征服了高不可攀的土坡,它向哥哥炫耀,它是多么得意开心。 可是哥哥,你为什么扭头就走了呢? 它感觉到更多的东西从心底冒出来了,它脑袋有些疼,就像是某种堵塞不知多久的栓锁碎裂了,迷迷茫茫中,它似乎懂得了更多。 哥哥,你为什么那么亲近三妹,我想帮你舔干净被打湿的绒毛,你为什么做出那样的举动? 你怕我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隐隐约约,火箭仿佛感觉到,是那些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伤害了它,但是那些东西深深扎在它脑海,扎在它心中,已经除不去了。 它在内心中寻找答案,但一无所获,人类的复杂它无法理解,即使它获得了一些,不属于它的东西,它也难以知晓孟焦为何突然对它如此畏惧,如此疏远。 它压着声音,声带震颤,喉咙缝里,星星点点的声音朦朦胧胧响起,是哥哥常呼唤它的,那熟悉的吼声,小心翼翼的,漂泊在风中,像一曲悲伤的歌谣。 它不知道,歌词,是它的名字。 星光有些恍惚,在扭曲变幻的视线中消沉。 火箭蜷缩起来,将头埋进两只虎掌间,揉成一团,小小的,孤单的,蜷在母亲的腹部。 它感觉鼻子酸酸的,两行清澈的水从眼角流淌下来,打湿了绒毛。 它不知道,那个,叫做眼泪。 北极星微微抬起身,靠近腹部,伸出强壮有力的舌头舔舐着这个尚未入眠的孩子,它不懂得火箭的心事,只是觉得,小家伙似乎没那么开心。 可能是一只虎睡觉,太冷了,北极星给火箭梳理完毛发,轻轻叼起小家伙的后脖颈,将它送到了另两只幼虎处,紧挨着大头虎娃。 火箭触碰到哥哥后背时,分明感觉哥哥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它紧张极了,生怕哥哥转过头来,瞪大眼睛怒视着它,呵斥它,驱赶它。 它不敢去想,如果真似这般发生,它该怎么做。 幸好,哥哥没那样做,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头,仅仅这样,火箭就满足了,它将小脑袋搭在哥哥后脑勺处,熟悉的气味儿淡淡的从哥哥身上散发出来,传入它的鼻孔。 火箭闭上了眼睛,它又体会到了那种暖暖的,让它愉悦,舒坦的感觉。 它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幸福。 ............ 北极星做了个噩梦。 它梦见无边无际的浩瀚无量的洪水,从天上冲击下来,猛烈。 浑浊,狂暴,摧枯拉朽折断千万根参天大树,包裹着巨石,卷携着泥浆,无前。 无数只动物在洪水中哀嚎,有野猪,有狍子,有马鹿,它们淹没在无底的水中,泥沙灌进它们的口鼻,它们无力挣扎,沉没。 蛇虫扭成一团,密密麻麻的黏吝缴绕,张开三角形的嘴,鲜红的分叉信子像一双双无助的手,无声尖啸。 天与地,一片汪洋,漩涡横行霸道,吞噬一切。 一根粗大的树干靠近旋转的涡流,转眼就被拧成麻花,削光了枝干树叶,卷进湍急的水流中,翻腾过后,只剩下一片棕褐色的木屑黏着泡沫漂浮在水面上。 而它的孩子,那三只幼虎,在极远的天边,痴痴傻傻的站在一块巨石上,迎面就是那洪水,它们呆呆的望着前方,巨浪的衬托下,像是面对举世之伟力的蚂蚁,不懂得奔逃。 北极星绝望的目睹洪水拍下,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浑浊的浪花,还有深不见底的漩涡,咧开大嘴嘲笑它的无能,心被撕裂。 雌虎腾地一下爬起,乳白色的明媚阳光从树梢洒下来,雨过天晴,漫天乌云散去,已是清晨。 它立刻低下头去寻自己的孩子,三只幼虎抱成一团,正在酣睡。 北极星松了一口气,那场梦迅速的消散,淡漠了,虽如此,它还是心有余悸。 天刚蒙蒙亮,雨后那股湿漉漉的气息飘荡在森林中,树木呈现深褐色,花草藤蔓枝叶上残留着雨水,绿意盎然。 竖起耳朵,北极星聆听四周的声音。 叶尔秋河的轰鸣声尚未减弱,这平静的母亲河发出的咆哮远胜于它昨夜的怒吼。 待到怒火平息,叶尔秋河才会敛去威严,再度沉默下去,滋润两岸。 远处,一丝丝白皑皑的雾气升腾起来,装饰的原始森林恍若仙境,颇具迷幻色彩。 几丛灌木一阵晃动,北极星耳朵一转,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位,它视力绝佳,立即捕捉到一只狍子慌乱的穿过了树丛,折断了几根枝叶,传出了这声响。 “要不要追?” 北极星有些犹豫,它已经五天没有收获了,腹中泛起淡淡饥饿感,警示它食物的重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猎物就在眼前,怎有放弃的道理? 低下头,深深望了眼仍在熟睡的三只幼虎,思量再三,北极星不再犹豫,拔足迈步,挤开乔木树丛,向薄雾而去。 作为猎手,最忌优柔寡断,伏击要有耐心,出击要干脆狠辣。 毫无疑问,它是优秀的猎手。 清晨的露水混杂着重重的泥土味,雨水味,森林中一丝风都没有,透着一股憋死人的沉闷。 雌虎健美的身姿跃动在林间,被打湿的鲜艳斑纹紧贴在身,行进于雾气中,循着狍子淡淡的,几乎被土腥味泥水味遮盖的气味儿,前进。 ............ 孟焦睁开眼睛,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它神色疲惫,双眼中透出一股沉重的倦意。 在它身前,虎三妹仍未苏醒,小家伙正处于生长期,大多数时间都用于睡觉,除了吃,睡,拉,还有占比极小的活动玩耍时间,它们几乎不做任何事,在换牙前,幼虎的所有营养和食物都从母亲那里获得。 孟焦的身长几乎超出虎三妹一个半头,前臂也比虎三妹粗壮许多,它暗自对照正常的幼虎发育记录表,发现自己的成长速度早就破纪录了。 虽然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可它的体型已经达到了正常生长一个半月时期幼虎的大小。 虎三妹睡的很香,它抱着一双前臂,稳稳趴在落叶中,雨后的湿气并不能使它感到寒冷,它的皮毛足以轻松抵御这种程度的低温,使它沉沉入睡。 东北虎的抗寒能力极强,哪怕是幼崽也能抵御零下四十度的严寒。 孟焦曾经救助过一只失去母亲的幼虎,它在冰天雪地中独自生存了二十几个小时之久,被发现时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 当时的温度低达零下四十五摄氏度,幼虎沉睡在冰天雪地中,饥寒交迫。 所幸,回到温暖的保护基地后,幼虎很快恢复了常态,并且没有留下后遗症,当时那只幼虎还未睁眼,出生可能不到十天。 它的母亲死于偷猎,被枪击留下的血迹就在幼兽几百米外,在没有母兽照料的情况下能撑过西伯利亚的严寒,东北虎的抗寒能力可见一斑。 孟焦默默凝视火箭。 火箭的眼皮微微颤抖着,露出一条细细的小缝,长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皮的颤动跳起舞,它不安的低下了头,耳朵转动半圈,鼻孔对着地面,呼吸有些沉重。 将落叶上被雨水稀释的泥点吹成一片涟漪,波纹扩散,一环又一环。 它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像个率真的小孩,孟焦一眼就看出火箭在装睡,但它没有揭破。 它多希望火箭能踏踏实实的入睡啊,它同样期望,这个亲近的,温暖的弟弟仅仅是一只情感丰富的普通老虎。 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戒备,孟焦踮起脚尖,轻悄悄的踩在落叶上,生怕惊醒了弟弟妹妹,远远地离开了两只幼虎睡觉的地方。 雾气越来越大了,整个森林都缭绕着重重的白色气息,抬头望去,几乎看不到树木的枝桠,挺直的桦树和落叶松仿佛探入了无尽高空,其高也无限,其长也无垠。 孟焦伸了个懒腰,似乎能听到乏累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然后在伸展放松后吐露出阵阵舒适的呻吟。 它伸出前爪,尝试从爪鞘中探出指爪,前臂平展,强壮有力的肩部肌肉拉伸开来,将整个前部身躯压低在地面上,就连宽大的肩胛骨也随之低低伏下。 而它的脊椎骨划出一道悠长的弧线,斜斜向后指去,一直到尾骨,使屁股高高翘起,这条弧线急转直下,低垂的尾骨环环相扣,蜿蜒向下,最终接触地面。 随后它由肩胛骨和前臂发力,三角形的稳定力量支架催动肋骨脊椎骨后腿尾骨一条线上的肌肉活动,前部身躯随着突起,像是扬起的风帆。 而后半部身躯随之下降,尾巴似一根长枪,绷成一条线,刺向后方。 伴随着它上下起伏的肩胛骨和灵活运动的脊椎,它静默无声地前进在一片落叶中,发出的声响细微到难以察觉。 别看这套动作有些滑稽,这可是老虎狩猎的绝技,完美利用自己柔韧的身体优势,它们可以驱动这台上百公斤的沉重机器无声潜行,就连机敏的马鹿野猪都难以辨别落叶被轻轻攘动发出的微小摩擦声。 这动作,还是学习自火箭的,孟焦念及此,难免怀念和火箭无忧无虑嬉戏玩耍的时光,如果不是昨晚的异常,它俩应该还是那般亲近。 “如果火箭知道我这样猜疑它,会不会很伤心,倘若它真的情感丰富,那它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孟焦回过头,几片新绿落叶从高高的桦树上飘落,打着漩儿,舞动的分外凄美。 喑哑的鸦啼从旷远的密林深处响起,在轰鸣的水流声中尤为刺耳。 那片狭小的空地,虎三妹埋着头仍在酣睡,而火箭熟睡的地方,空荡荡一片。 孟焦的心似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它顾不得锻炼潜行技巧,慌忙起身环顾四周,不敢放过一根树枝一片落叶一从杂草。 雾气弥漫。 从树叶的缝隙中探出身,嚣张跋扈,张牙舞爪。 没有!火箭不见了,它去哪了! 第22章 狍子 一滴晶莹剔透的露水被蛮横地从嫩叶上甩下,堵着气不肯搭理这停泊一夜的避风港。 挂载在飞驰的狍子毛发上,赏着雾霭,甚是悠闲。 这是一只已经成年的雄性狍子,时值七月,正处于发情期。 稀疏的矮小乔木被它戳开树皮,留下臭腺的分泌物,划分领地,等待繁衍。 可是此刻这狍子却没一点欣喜,恨不得变成一滴露水,隐藏在嫩叶上,苟且偷生。 它慌不择路地穿过一丛丛灌木,跃过一棵棵高草。 惊恐地瞪大双眼,耳朵被迎面的风吹的向后仰倒,不断抖动着。 草绿色的皮毛被露水打湿,黏糊糊的沾满了一路上蹭过的树叶枝桠,就连那对长长的分开三个叉的犄角上,也挂上了一团藤蔓。 屁股后面,尾巴炸开了花,好似一团盛开的雪莲,白晃晃的在密林中极为醒目。 如同一盏明灯吸引猎手的眼球,即便有树干和薄雾遮掩,仍旧那般诱人。 狍子的尾巴下生长着一簇白色毛发,雪一样洁白,当它们受惊时,尾巴就会炸开。 它们一般两两成群活动,这炸开的尾巴便能及时起到警示作用。 在冬季族群聚集在一起,觅食照顾幼兽时,又可以用显眼的尾巴引导幼崽的注意力,避免它们迷路。 只可惜,这盏指路明灯此刻已然化作指路冥灯,指引着可怕的猎杀者。 在狍子身后不远处,紧追不舍的,在绿色海洋中跃动的金色闪电,是一头远东豹。 它紧盯着前方的猎物,阵阵荤膻的肉香已经传入它鼻孔中,刺激着它的神经。 它微微张开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悄然提高了几分速度。 远东豹又称东北豹,金钱豹,追猎时多采用伏击手段,常常从树上跃下偷袭猎物,或者藏在密草中猛然出击,用爆发力解决猎物。 这次如此反常的追击其实已经算不上成功的狩猎,只能说它学艺不精,潜伏水准不到位。 原来这头雄性远东豹也是个雏儿,刚刚离开母亲不到一年,捕猎技术尚欠火候,它盯上这头狍子实属偶然。 雄性远东豹是不折不扣的独行侠,尤其在性成熟之前,它们可以长途跋涉上百公里,寻找合心意的家园。 这头远东豹两岁多一些,还不必为组建家庭发愁,自由散漫。 它独自远行到附近,正巧发现河岸旁一处小山坡的草地上,有一块被狍子践踏过的土地,蹄印散乱,呈现花环状。 附近的乔木松树下,树皮都被剥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特殊气味儿。 却是因为公狍子见交配季节已到,用犄角掀开树皮,留下气味儿,期翼一场艳遇。 此刻它正围着母狍子大献殷勤,想讨得美人欢心,留下一儿半女,将自己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 不料求婚没看黄历,被这头单身豹逮了个正着。 可恨的是,这小山坡四周空荡荡,野草低矮,不利于捕猎。 远东豹还算有耐心,它知道不可轻举妄动,一朝失利,这两只狍子受了惊,就再也不肯露破绽了。 于是暂时按兵不动,未敢出击。 功夫不负有心豹,苦苦等待几日后,一场瓢泼大雨引发山洪。 汹涌的叶尔秋河发起怒火,将两岸河滩河畔尽皆卷入水中,那狂暴的水势,莫说是狍子,就是一头大象也难求生路。 小山坡是待不得了,这对苦命鸳鸯倒也命大,呦呦叫着逃出生天,一根毛都没伤着。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补刀,刚从河畔来到密林,这对小情侣惊魂未定,一头等的花儿都谢了的远东豹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可惜它太着急了些,第一时间未能击杀任何一只狍子。 受惊的狍子大难临头各自飞,岔开两个方向奔向密林中。 眼见几日的等待要功亏一篑,远东豹怎肯善罢甘休,它循着气味儿追踪两天两夜,总算寻到了这头公狍子。 不过这番却又出了些许失误,它估算错了距离,扑了个空,公狍子呦呦叫着又开始了亡命之旅。 自己技艺不精怨不得别人,远东豹这口气可着实咽不下去,尽管首度突袭失利,但它并未放弃。 仗着所处密林,障碍物多,各种荆棘藤蔓阻隔,发挥自己出色的跳跃力,穿草丛,越灌木,穷追不舍。 软饭硬吃,它今日强要将这口狍子肉来品尝。 人们常道傻狍子傻狍子,其实狍子并不傻,它们精明的很,若真的痴傻又怎能在这险恶的森林中存活。 很多时候,它们都是判断好异常响动是否有威胁,才决定是否逃跑。 而人类制造出的枪声锣声,灯光火光,它们都难以理解,因此常常不以为然,被人类轻易俘获。 可这带着一身煞气的远东豹,它们怎可能不识得,公狍子没命的飞奔着,只要出了密林,到了河岸,它就安全了。 没有繁茂的灌木和粗大的树干阻挡,到了低草地带,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远东豹再凶狠也只能望狍兴叹。 不过,这一前一后飞奔着的两头野兽,都未料到,还有一头更强壮更凶狠的野兽悄然参与到了博弈中。 北极星紧随着狍子行进多时,远远离开了临时巢穴,它在等待这头惊兽平静下来,露出可乘之机。 薄雾越起越大,整片森林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中,蒸腾,阳光照进来,一切都呈现出诡异的明亮与昏暗交错的状态。 北极星远远坠着狍子,与它保持在一个接近平行的距离,它是非常成熟的猎手,深知这些食草动物的机敏狡猾。 如果没有接近到一定距离,且风向合适,地形隐蔽,无法让它们看到听到嗅到,贸然出击是绝难成功的。 于是它不急不缓,不慌不忙,稳稳暗随。 这头平日在浅草中活动的狍子不懂得也来不及隐藏行踪,留下一条被踢踏歪倒的野草野花的同时,也令它身上的气味儿飘散在了密林中。 像一条丝线,勾引着北极星向着它前进,终结它的生命。 也是这狍子命数当绝,正生死存亡关头,林间的大雾越来越重,任它睁大双眼,目眦欲裂,也看不穿这崎岖道路,艰难险阻。 望天空,一片茫茫,望前路,一片茫茫,整个密林霎时间似乎无它容身之处。 这狍子一朝倒霉处处倒霉,不知得罪了哪路大神,正撒蹄狂奔着,前方浓雾中陡然冒出一根粗壮的树干,惊的它立马刹住了脚步,险些一头撞上这树干。 呦~~ 一声急鸣,狍子斜斜的蹬了树干一脚,它后腿比前腿更长些,方便借力跳跃,硬生生来了个急转弯,身子倾斜,扭动灵活的脊椎骨,蹭出一道圆弧状轨迹。 一泼泥土被飞溅起来,把它雪一样洁白的尾巴画上了一堆黑窟窿。 能活命比什么都强,狍子顾不得这许多,要比耐力,远东豹这种猫科动物跟它还差点儿,只要不被埋伏到,论持久战,它并不惧怕。 还未山穷水尽,迈过这一关,前方柳暗花明。 狍子深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心神,试图再度发力狂奔,就见一道模糊残影从侧前方跃下,隐约间,它瞥见了锋利的豹爪尖反射的莹莹白光。 原来耽搁这短短几秒钟,远东豹就已经强提速度硬撵上来,它视力极佳,正瞧见一棵粗壮的树干伸出臂膊拦住了狍子的去路,不由心头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远东豹远不像东北虎那样沉重,虽然力量远远不及,但它们身姿矫健,尤以攀爬力和跳跃力见长。 平日里上峭壁,爬古木如履平地,这树干,地面,狍子正正好好形成了一个极适合它攻击的角度,可以使它一展绝技。 于是它飞跃而起,柔软的身躯尽力伸展开,两爪前张,两爪后扬,尾巴直直的指向后方,快速的迅捷的一跃而起。 金黄色的皮毛上黑色斑点模糊成了一行行水墨线条。 教科书级的借力,完美的扑击! 它翻转身体,狠狠一脚蹬在树干上,飞舞在空中的身躯借助这股力量,催动所有肌肉,从斜上方直直落下,一双利爪弹出爪鞘,探向狍子的脖颈。 狍子慌忙扭头,妄图以连续的急转躲掉这富有艺术气息的天马行空的攻击,可它旧力未去,新力未生,正是油尽灯枯时刻。 就算急破了头,拧断了腿,也不能在一次急转弯后再来个三百六十度换向,只能绝望地眼睁睁看着远东豹从天而降,重重的落在它脊背上,和它来了个亲密接触。 吼! 远东豹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响在狍子耳边,如同闷雷,随后一阵剧痛从脖颈迅速传达到狍子大脑中。 远东豹并不算特别沉重的身躯落在它身上,携带从天而降的力道,它似乎听到了体内的脊椎不堪重负的哀鸣。 然后剧痛将它心理防线击溃,剧烈运动后的大小腿肌肉一阵阵痉挛。 远东豹灵活的围绕着狍子的肩部划出一个扇形,血盆大口夹住了狍子的喉咙。 犬齿死死按压住喉管,赖以生存的空气再难进出肺部,狍子发出一声哮喘似的嘶哑声音,双眼泛白,它过于疲惫了,已然无力挣扎。 远东豹忿恨地将狍子拖倒在地,上下颚一直紧闭,不肯松口,直到狍子连下意识的痉挛都难以维系,心脏停止跳动,整个眼睛都焕发出死亡的色彩时,它才施施然松开口。 粗粗的喘了两口气,远东豹深感捕猎之艰难,想把这头狡猾的狍子吃到口真是不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远东豹准备将鲜美的狍子开膛破肚,生啖其肉时,北极星终于赶到了。 两条平行的直线,原本一前一后延伸,一条突然停下,另一条也随即改了道,斜插过来。 跟踪至嗅到那重重的来自肉食动物的血腥气味时,北极星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狍子没了命的奔逃,原来身后还跟着头豹子,为了小命,它自然不肯歇脚,歇一歇豹子就能追上来。 不过它自然不会放弃追击,狍子怕那远东豹,它可不怕。 无论从体型,力量,还是咬合力,狩猎技巧上,它都远远胜过豹子,要不森林之中就不会是虎族称王,而是远东豹称霸了。 除非它缺胳膊少腿,或者日薄西山,虎落平阳,极度虚弱。 否则这豹子无论如何都要绕着它走,不敢敛它的锋芒,识相的,乖乖放弃这只狍子,不识相的,就给那豹子留下几道刻骨铭心的纪念。 正巧,北极星赶到了,狍子也停止了挣扎,一命呜呼了,远东豹低垂脑袋,圆圆的小耳朵紧贴头颅,龇牙咧嘴,发出阵阵警告。 自然界没有先来后到,北极星也不曾学习过谦让。 什么叫先来后到?我只知道弱肉强食,小小的豹子,也敢叫嚣? 虎目圆瞪,北极星迈开步子,稍微矮下身躯,肌肉一块块从脖颈,臂膊,肩膀,脊背,到后腿上隆起,在交错着花纹的皮毛下若隐若现。 同时,它喉咙中威胁性的低吼不绝于豹耳。 绕行,徘徊,宽厚的脚掌每一次落在地面,远东豹的压力就沉重一分。 远东豹不甘地凝视着面前这只体型硕大的东北虎,并未僵持太久,它就放弃了对峙,从这只雌虎凶狠的双眼里,它只读出了一句话。 “滚,或者,死。” 转过身,远东豹没留恋,狼狈的钻进灌木中,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野生动物应当审时度势,做出最聪明的选择,哪怕迫不得已。 只不过,它会牢牢记住这只东北虎的所作所为,记住捕捉这只狍子付出的汗水和艰辛,记住它受到的屈辱待遇。 北极星向前几步,扯开了狍子柔软的腹部皮毛,鲜血未凉。 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这营养丰富的战利品,它甚是欣喜。 别人捕捉的猎物味道似乎更鲜嫩,不劳而获的感觉真好。 第23章 超凡听力(二合一) 朦胧的白雾飘荡,灌木丛的红花绿叶都被吞没在缥缈的细小水珠中。 就连阳光也难以刺破,这天地的屏障。 孟焦心急如焚,前前后后踱步十几遍,这四面高墙环绕着的小小空当,已被它踏了个遍。 几丛嫩草被踩破了头,新生的蘑菇还未露出苗头,就被压得粉碎。 火箭不见了,眨眼之间,那么大一只幼虎,就消失了,它能去哪? 这原始森林危机四伏,风雨散去,起一场大雾,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也可以严重干扰视觉。 火箭脑子本就不太灵光,若是被猛兽盯上,怕它自己浑然不觉,成为刀俎下的鱼肉啊。 就算清晨没有肉食猛兽觅食,或者大雾干扰了猛禽的出行,天威亦不可小觑,那滔滔水声一直未断绝。 莫说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野生动物保护者,就是一个没读过书的七岁小孩,也懂得水火无情。 山洪一发,拔山倒树,摧城毁地,它们又正好处于河岸旁,危险程度更是直线上升。 火箭火箭,遇到这洪水,你可就熄火了啊。 又是担忧又是愁,又是焦急又是怒。 爱恨交加,悔痛反复,孟焦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经典的电影台词:“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 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虽然情感不同,但意境却如此相通。 直到此时此刻,苦苦寻弟弟而不得的孟焦才发现,那个虎头虎脑,有时机灵有时调皮的小家伙,在自己心中竟然如此重要。 如果上天能够给它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它一定会搂住弟弟圆滚滚的小脑袋,轻轻低语着为它创造的名字,搓揉它脆嫩的小耳朵。 然后狠狠的使劲的舔舐它毛绒绒的额头,把它那个浓墨重彩的王字都给舔褪色,一万年都不复光彩。 关心则乱,如果长时间沉浸在这种焦急的状态中,于事无补,孟焦强自镇定下来,平静心神。 它知道时间紧迫,自己不能再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乱窜了,火箭定是偷跑进了灌木中,目前时间尚短,它立即去寻找还来的及,不然,时间越久,火箭生还的几率就越渺茫。 只是,它走之后,虎三妹又由谁照料? 前后两难,刻不容缓,它必须立刻做出抉择。 它再度细细观察了一圈环境,这里并非母虎精心选择的栖息地,但也足够隐蔽,树木高耸矗立四周,灌木密集。 一片低矮的草丛斜斜的掩住了几处缺口,使得整个空地密不透风,除了鸟类,走兽除非运气极好,误打误撞来到此处,否则断不可能寻到虎三妹。 关键之处在于虎三妹的性格,它胆小怕事,睡醒了乱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发现大哥二哥不翼而飞,也不敢独自去寻找,而是会在原地乖乖等待,或者趴在角落躲起来,这样它的安全性会大大增加。 低下头,孟焦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灌木枝叶,翻翻攘攘的胡乱编织成绿色的巨网,它比虎三妹高大许多的身躯在这灌木丛面前也是同样的卑微。 突然,它在一片绿色中寻到了一丝淡黄,异常纤细,摇摆一下,又消失在树枝中。 恍惚间,它还以为自己过于焦急产生了幻觉,它不敢放弃任何一个能寻到火箭的契机,死死盯着那一处枝干,期待着那一丝淡黄再度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短短几秒后,它又瞥见那细若发丝的淡黄色重现于绿色海洋中,那是火箭被刮下来的一根毛发。 孟焦欣喜若狂,晨雾和过于浓重的水腥气掩盖了火箭身上的气味儿,今日无风,各种野花野草的气味儿也颇为浓重,想靠着嗅觉寻到火箭难如登天。 而河水的轰鸣不绝于耳,它只能在这背景音下听个大概,完全无法做到分辨动静,听到火箭的脚步声,这种环境下再好的耳力也如同聋子。 地面落叶覆盖,泥土被压在落叶下,没露出模样,想靠着脚印寻到火箭如同痴人说梦。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这灌木丛伸出手来,扯下一根毫毛,恰好它孟焦不是个色盲,在一片绿色中精准捕捉到了这一丝线索,这回,可算有了方向。 转过身,虎三妹仍在熟睡,小肚子上下起伏,呼吸平稳有节奏,和大哥二哥相比,它才像个幼虎的样子。 孟焦知道虎三妹和火箭有些不同,或者说,火箭可能和所有幼虎都不相同,它是个异类。 “我孟焦又何尝不是异类呢。” 既然有了希望,果决起来,孟焦也不逊北极星,再转身,没回头。 挤开一从树叶,在哗啦啦一片叶响中,朝着记忆中那根毫毛的方向前进,毅然决然的闯入灌木丛中,颇有其母风范。 孟焦的方向辨识能力极强,记忆力同样不差,尽管进入灌木丛视线被严重阻隔,几乎辨不清东南西北,它还是迅速来到了那根绒毛附近,并且准确的找到了那根挂在低矮树杈上的虎毛。 这根绒毛就处于包围着空地的灌木丛的浅层位置,再远一点,大雾遮掩,孟焦就算能分辨一万种色彩也断然看不到这小小的绒毛。 再近一点,孟焦也不至于反反复复查找了好几圈都没发现。 寻到这一根毫毛可不代表寻到弟弟,孟焦心中急火未歇,它细细嗅着这根毛发的气味儿,企图据此追踪。 但它没有警犬的天赋,就算张开嘴,用全部嗅觉细胞去接受气味儿素,都找不到密林中那条通往火箭的路。 它有些恼怒的摇了摇头,正看见两对陷在泥中的小脚印,瓣瓣分明,原来,这灌木太过密集,厚重的上层枝叶拦住了飘落的树叶,所以这灌木中的地面不似空地那样,铺着“地砖”留不下痕迹。 灌木丛中到处都是污泥,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莫说雨后,就是艳阳天连续照个两天两夜,这里也会残留下重重的湿气,松软的地面,极易留下脚印。 “这下好了!” 孟焦循着脚印的方向一路追随,这烂泥中的痕迹,就是它的方向灯,无论火箭怎样东拐西拐,都盖不住清晰的爪痕,只要老老实实“顺藤”,定能捉到火箭这只叛逆的小西瓜。 前进,前进,孟焦惊觉耳畔的水声愈来愈大,震得它耳朵一阵轰鸣,就连鸟叫虫鸣都听不清了。 毫无疑问,目前洪水是这原始森林中最为可怕的猛兽,什么虎豹豺狼,在天威面前都脆弱的像纸糊的花架子一样,一碰就碎,火箭要是闯进河岸,就是神仙,也难救它活命。 孟焦心急脑不急,它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竖起耳朵,微微张开嘴,瞪大双眼,力图寻找一切线索, 灌木丛终于走到了尽头,出现在孟焦眼前的,是高高的一望无际的野草。 一场强降水后,大地焕发出勃勃生机,就连绿草都长得更为茁壮了些,雾气弥漫,只有水声,更加浩大澎湃了。 线索中断,前方又是铺满落叶的路,孟焦恨不得生出千里眼顺风耳,搜查方圆百里寻到弟弟,以熄灭自己心中灼烈刺痛的火。 怎么办?继续往前走? 或者,左拐,右拐? 经过短暂的思索,孟焦决定继续向着水声前进,前进,偏西方向,那浓厚的水腥气已经扑面而来,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 孟焦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它身上已经被不知是露水还是雨水的各种液体打湿,毛发被浸透,周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 对它而言,这都不算什么,它只希望尽快寻到火箭,然后返回那片空地,静静等待母虎归来。 撞大运式的搜索效率极低,可孟焦就算想地毯式搜索也无能为力,俗话说藏人容易找人难。 这茫茫林海,一望无际的参天大树,翻滚弥漫的雾霭,莫说藏下一只幼虎,就是藏上十只百只,想找到也无异于海底捞针,难度何止一星半点儿。 别说它肉眼凡胎,就是调来两架直升机,开着探照灯反复搜寻,这大雾天气高林茂草,也断难找到。 一路前行,一路密草,眼睛都看花了,孟焦期盼着,能再看见那一线淡黄色的绒毛,让它有迹可循,可是没有。 长时间的高度精神集中耗费了大量精力,它觉得脑袋有些晕眩,眼前的树干,野草,花朵都仿佛缠绕在一起,模糊,融化成一滩辨不清楚形状的色块。 出现幻觉了,但孟焦浑然不知,它木讷的向前走,下意识的寻找,它几乎忘记了自己要寻找什么,只知道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自己一定要找到它。 可这样东西在哪里?它不知道,它心里憋着一股气,已经顾不得思考了。 思维揉成一团浆糊,所谓的冷静,沉着都被抛之脑后,它焦急啊,急的要流出眼泪,但它已经忘记了怎么哭。 声带颤动,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脚步僵直,喉咙里阵阵喑哑的吼声传出,草叶震颤。 孟焦的瞳孔已经缩成了一颗黑点,失去焦点,它顾及不到掩藏行踪。 理智丧失,摇摆在人与兽的边缘,只要再放弃一丝意志,它便会彻底沦为嗜血饿虎,或是倒在偏僻角落,瞪着眼睛死去,或是成长为一头骇人恶兽,称王称霸,死于无名。 没人会知道它是人,只因它自己选择放弃思考的权力。 雾气更加浓郁了,沉淀在森林各处,似动非动,好似凝固成苍白一头不断变幻的精怪,对这头孤独的,可怜的幼兽饱含恶意,肆意讥讽嘲笑。 行尸走肉般,孟焦咧开了嘴,滴滴涎水从口中流出,穿过稀疏的牙齿,漫过嘴唇,顺着下巴上洁白的绒毛滴淌下去,它浑然不觉,漫无目的的,机械的前进。 叶尔秋河的轰鸣声振聋发聩,笼罩河岸,它演奏这狂放乐章,整个河畔化为它的琴弦。 它曾经孕育的千百种野兽昆虫,飞禽游鱼,皆为听众,被迫接受它浩瀚无朋的演唱会。 它们必须适应这声音,正如它们必须汲取水分一样,恩赐和威严,它们都要承受。 ............ 呜哇~ 呜哇~ 孟焦惊醒了,它瞳孔猛的放大,急急止住步伐,一头歪倒在草丛中,摔了个狗啃屎,下巴上的口水黏着几片落叶,绿油油的极为滑稽。 “是火箭的声音吗?又是幻觉?” 孟焦爬起来,身上满是泥土,脏乱不堪,漂亮的皮毛被沾染的一片泥泞,它不在意,它集中精神,它清明大脑,它侧耳倾听。 眼前的世界由无数个不停晃动的重影归位,最终合为一体,重现了它熟悉的那个画面,密草,雾气,而不是那副令人心生畏惧的抽象派厚涂油彩画。 半圆形的小耳朵转动,背面是显眼的白色斑点,由一圈黑色绒毛和淡黄底色衬托,据说可以恐吓身后的敌人,使它们不敢偷袭。 虎的听力极佳,孟焦未睁眼时,凭借听力便可在被叼住赶路时分辨出母兽踏过的是各种地形,砂砾,土壤,山坡,草丛...... 它希望,在黑暗中作为它指南针,为它辨别事物的耳朵,敏锐的听力,在此时能再创奇迹,从那浩瀚的水声中捕捉到那一线,模糊的,如梦似幻仿佛从未出现过的吼叫。 这超出了虎的能力范围,更超出了人的能力范围,密林的喧吵不下于菜市场,树枝摇晃的声音,树叶哗哗作响,各种山雀的叫声,老鼠的磨牙声,松鼠抓在树干上的声音。 蟋蟀,蝈蝈,蜜蜂,苍蝇,蚊子各种各样的昆虫叫声,鹰隼的啼鸣,走兽踩踏地面,不同的地面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力度不同的声音,波涛声,水珠落在叶子上的滴嗒声。 这是最宏大的乐队,也是最复杂的声音,无数种声线,无数个语调,如何辨别? 孟焦拜遍了漫天神佛。 “凡有能力,有仙力,有神力,有精神力,有一切特殊能力的大神大仙,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求求你,别告诉我那是幻觉,让我听一次,再听一次。 一次就好......” 它盲目自信,仿佛依仗它那可怜的听觉能犁过这千顷原始森林,寻到走失的火箭一般。 这是它最后的希望了,它紧紧握住,像溺水的人握住一把稻草,它不敢面对现实。 屏住呼吸,听...... 第24章 乌苏里蝮蛇(上)第一更 万籁俱静,仿佛时间停止了流动,世界陷入永恒的沉寂,一切冗杂的,混乱的,交错的杂音都凝固了。 孟焦闭上了双眼,世界在它耳中呈现,那是一个跌宕着波纹的仿佛无数道弧线组成的空间,看不见树木,看不见野草,看不见泥土砂石,但绝不是空荡荡的。 有形的事物消失,无形的事物浮现。 孟焦“看见”了水流声,“看见”了虫鸣声,“看见”了啄木鸟凿击树干的每一次震颤,它将“视线”投向更远处。 波纹模糊了,那是它听力所不能企及的土地,但是,总有一道道微弱的弧线影响着波纹,传递过来。 那万千弧线中,有一道最特别的,最吸引它注意的,正在慢慢淡去,像是一朵溅起的水花,扩散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微弱。 呜哇~ 终于,或许是它的诚心感动了天地,恳切的哀求换来了回报,熟悉的声音出现了。 孟焦精神一震,它“看到”了,这不是幻觉,它真的能靠听力观察世界,清清楚楚,一道特别的弧线再度传递过来,方向明确。 它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火箭的叫声,以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呈现在它脑海中。 睁开眼,它锐利且坚定的目光刺向雾霭深处,前方白茫茫一片,野草高耸,树干粗壮。 叶尔秋河奔涌,声势浩大,一切都似之前一样平常。 鸟继续鸣叫,树叶继续响动,万千种声音应和着叶尔秋河的鼓点,鸣奏继续。 孟焦有了方向,尽管前路雾气漫漫,密草丛生,迈开步子前进,它的心却是透亮的,每踏出一步,距离火箭就更近一分。 ............ 暴雨引发山洪,支流的水位上升,堵塞,汇集在一起,灌入叶尔秋河宽阔的河床内。 上流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层层迭起,河床再也限制不住这狂暴的水流,任其冲击。 生长着百年大树的土地被树根束缚在一起,努力抵御洪水的侵蚀,灌木和矮小的年龄尚小的树木就没那么幸运了。 洪水像一张巨手,把它们地上的植株连同地下的根系泥土一并拔起,湿泞的泥土,浅浅的野草野花,还有栖息在其中的蛇虫蛙鼠,一并端走。 杂七杂八的小树苗,泥土,枯树干,碎石,死去的动物尸体,挣扎着的仍活着的动物,在浑浊的河面上露头,或是绝望的闭上眼睛,或是发出半声短促的遗言。 然后被冰冷水流灌满口鼻,咕噜咕噜,沉没,这就是自然的力量。 漩涡横行霸道,嚣张的左冲右窜,无人可挡,凡是被它卷入其中,结局只有膨胀,肿大,腐烂,发臭。 火箭站在新的河畔,曾经的河畔如今淹没在水下,曾经的沃土变成了新的河岸,它怔怔的望着河水,很迷茫。 湍急的水流中间,有一座孤岛,苦苦挣扎,那是曾经的一块高坡,生长着一棵算不得粗壮的桦树,此刻被包围在洪水中心,岌岌可危。 包裹着孤岛的泥土被叶尔秋河好整以暇的缓缓剥开,一层又一层,每脱落一片泥土,幽深的河面上就冒出一股气泡,还有一团黄黑交加的混浊色彩扩散开,被冲淡。 消失的,不仅仅是露在河面上的孤岛,浸泡在河水中的部分,更加危险。 很快,一条条苍白的树根就被剥光了衣服,漂浮在河面上,无力且绝望的挥动着。 这棵桦树,再也支撑不住了,它像一棵无根浮萍,失去了扎根大地的力量,即将轰然倒塌,任由洪水施为。 一团麻绳似的暗黄色蝮蛇缩在孤岛正中心,它们攀上了树干,紧紧缠绕在粗壮的枝条上,柔软的身躯化作一根绳索,拴住这桦树,就拴住了生机。 任何生物都有一颗活命的心,哪怕冰冷的爬行动物也不例外,蝮蛇的同伴消失在水中,它们跟随着塌陷的土地,前进,前进,最终,只剩这方寸之间可以盘踞。 以它们杏仁般大小的脑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必死无疑,也不知道什么叫绝望,因此它们执着的追求生机,哪怕生机根本不存在。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那一刻终于到来,在洪水锲而不舍的侵蚀下,孤岛消失在水面上,桦树轰然倒下,像一把炙热的餐刀切在冰冷的黄油上,河水被分割开。 水花飞溅,形成了两面高耸的水幕,只持续短短一瞬,水幕崩溃,阵阵波纹扩散,然后在湍流中,漩涡里迅速消失。 桦树横在水中,疯狂的旋转,自以为抱住生机的蝮蛇们无法承受螺旋的扭力,纷纷被甩落,像一口口破麻袋般飞入洪水深处,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 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这些纵横河岸的蝮蛇,它们奋力游动,似漂浮在水面的麻绳,上下颠沛,在无法阻挡的自然伟力中摸索,穿行,渴望触及生的希望。 生命之残酷莫过于此。 看着一条条三角形的,勾勒着两条白色眉毛的线状生物斜斜的从水面上泅来,火箭的大脑疯狂示警。 这是来自基因的,对这种带有剧毒生物本能的警戒,火箭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咬住了一条离河岸最近的蝮蛇。 任何生物,在濒临死亡时的挣扎,都称不上优雅,哪怕扑火的飞蛾,死的都是那样痛苦而丑陋。 每一道浪花,每一线激流都是对蝮蛇的鞭挞,它紧闭着嘴,一双灰褐色的眼睛不时消失在水面,虽然艰辛,但它前进的意志却是坚定的。 被迫横移,改变方向,扭曲,翻滚,灰白色的腹部在浪花落下的一刹那出现在火箭眼中,转眼又被一层泥沙,几束枯草遮盖。 终于,经过一番与死神的激烈肉搏,蝮蛇成功登陆,它蜿蜒着身形,扭动着鳞片,抓握住地面,忙不迭的向前爬行。 脚踏实地,它终于重获生机,而更多的同类,永远消失在叶尔秋河中,它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蝮蛇吐出了粉红色的信子,一双冷冰冰的黑色眼睛瞠开,竖直的瞳孔顶住上下眼皮,它审视着火箭,这只带有危险气味儿和灼热温度的幼兽,使它感觉受到威胁。 火箭同样审视着这条蝮蛇,它有三角形的脑袋,头部两侧灰白,勾勒出它危险的形状。 它爬行,它盘踞,吞吐信子,借助周身上下的肌肉,盘在地上的下半截身体,直立起来,与火箭对视。 蝮蛇是快枪手,它发出嘶嘶声,这代表它随时会发起攻击,伸出尖牙,将致命的神经毒素注入到面前这只幼虎体内。 尽管面前这只幼虎好奇心有余,敌意不足,并不会对它构成威胁,但它本能的产生警惕,本能的想致这只幼虎于死地。 涛声不绝,气氛凝重起来,双方互不相让,针锋相对,生死之争,一触即发。 火箭谨慎绕行,蝮蛇老神在在,一个在试探,一个在等待时机。 幼虎不知其中利害,越来越接近,前后挪动的脚掌,舞动在刀尖之上,仿佛在挑衅蝮蛇。 蝮蛇没有攻击,这不是最佳时机,它在喘息,恢复力量,刚使尽浑身解数,挣脱死神魔掌,它仅存的几丝余力不足以支撑它发动一次迅捷的,完美的攻击。 幼虎的耳朵伸直,硬邦邦向两侧平展,像一对小翅膀,白色的斑点朝向天空,它呜呜低吼着,试探性的伸出一只前掌。 好奇心害死猫,又何尝不能害死虎,尽管它们生性机敏谨慎,但总有产生疑惑的时候,不了解事物的真相,试探,等于自寻死路。 蝮蛇的脖颈弯曲成一个问号,它躲闪掉幼虎的攻击,像一根弹簧积蓄着力量,然后闪电般,肌肉伸缩放松,整个身体触电般于草丛中弹起,三角形的蛇头箭头一样射出。 火箭的反应能力远超蝮蛇的意料,它的精神时刻出于警戒状态,未敢放松身体,一个灵巧的后撤步,小尾巴得意的转了个圈,蝮蛇的攻击,被它闪避开了。 嘶嘶~~~ 蝮蛇缩回身子,幼虎更为谨慎,向后挪动两步。 双方精神紧张,场面再度进入僵持状态。 小脚掌踏在地面,更为慎重了,火箭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好奇心慢慢转变为战意。 这种天赋与生俱来,它并不惧怕,因为生性如此。 幼虎的声音带着浓厚的威胁意味,蝮蛇不以为然,它斟酌着时机,战斗时间越久,它就越不利。 一个刺客被迫进入正面战场,本身就是最大的失败,它甚至想逃走,但身后就是滔滔河水,它怎敢再次踏入。 幼虎再次挥出了前掌,掠出半圆弧线,像一朵盛开的梅花,虽然没有锋利的指爪,甚至还伴随着一股奶香奶气,但发自森林之王的身躯,自有威势。 蝮蛇以攻为守,嗖的一下跃起,猛扑向幼虎面门,张开的蛇口,分叉的信子鱼叉一样刺入幼虎纯净的眸子。 呜哇~ 火箭吓了一条,它反应极快,狼狈的打个了个滚,躲开了蝮蛇蓄谋已久的突袭,泥土沾满了它的绒毛,它脑袋顶着地面,迅速的爬起,动作娴熟的仿佛是一只身经百战的猛虎,若不是爪牙稚嫩,这只蝮蛇早被它开膛破肚了。 蝮蛇一击不成,绕行一周,身躯前探,再向幼虎爬行过来,二者的位置对调。 此刻,火箭身后是凶险的洪水,蝮蛇身后是无际森林。 第25章 乌苏里蝮蛇(下)第二更 危险程度升级了。 气氛焦灼,场面再一次陷入了僵持,蝮蛇不甘撤退,幼虎吃了个闷亏,被逼在角落,进退两难。 二者都没注意到,在它们互相试探,攻击,见招拆招的过程中,不远处的土地上,悄然出现了一条漆黑的裂缝。 死神手持勾魂锁链,腐蚀着河岸,借助洪水的力量,梦魇般游荡。 一块土壤包裹着附着它生长的青草被水流冲刷,不堪其力,坠入河中,噗通一声,就响在火箭身后。 火箭吓得浑身一震,几乎跳了起来,蝮蛇趁机又向前爬行一段,盘踞成一团的棕褐色身体,未干的鳞片带着水珠,寒光闪烁。 张开的蛇口,信子吞吐,散发阵阵腥气。 可供火箭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了,它偷偷向后试探,剩余的地面越来越少。 再退两步,就是翘首以待的死神,静静等待着它自投罗网,品尝它稚嫩灵魂的鲜美滋味。 鳞片摩擦,蝮蛇齿轮般转动,在潮湿的土壤上留下了道道痕迹,它知道,胜利的天平倾斜过来了。 呜哇~~ 火箭急了,它步伐迅捷,忽的一个跃进,妄图趁蝮蛇不备冲出封锁。 蝮蛇横过身子,火箭不敢再向前,只能后撤。 漆黑的蛇目冷冷地观看幼虎的挣扎,一幅多么残忍多么富有魅力的画卷。 又一块土壤塌陷了,落在水中,倏忽消失不见。 幼虎没有回头,它不敢回头,雾霭中,它前临毒蛇,后对洪水,滔滔激流,是战歌,还是丧曲。 稚嫩的指爪忍不住抠进地面,火箭恨透了这个灰不溜秋的怪物。 它在河畔走钢丝,左右都是深渊,一失足成千古恨。 悔意滋生,火箭终于醒悟,孤身走出那片灌木丛是多么不理智的行为,可时机已晚,现如今,谁能救它。 拼了! 幼虎再次发起攻击,这一次更加迅捷,小小的身躯甚至拉出了一道残影,它成功了! 它挠到了蝮蛇的尾部,新生的虎爪伸出爪鞘,一道白痕划在蝮蛇的鳞片上,冰冷,湿滑。 幼虎触碰到了蝮蛇紧绷的肌肉,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极富有爆发力的遒劲。 蝮蛇气急,扭过脖颈,狠狠地发出一记扑击,凶势滔滔。 幼虎下意识的后撤一步,踩空了,它心中一凉,急忙扒住泥土,趁蝮蛇还没反应过来,爬了上去。 四只脚掌重新踩在大地上,它听到死神猖獗的长笑,不敢再轻率行事。 不远处,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大,洪水的声音,也越来越不对劲了,从一侧的喧闹,到立体的环绕,包围圈在缩小。 不过此时对峙的两只野兽,都未曾察觉到这可怕的危机。 ............ 风起,凝固的雾气流动起来,恒星将它的光和热肆意释放。 一切遮盖着大地的,无论是黑暗或者洁白的,污浊的清澈的,都在它的威能下消散,升腾。 雾气渐渐淡却,那些模模糊糊的树干,杂草,灌木变清晰了,虽称不上纤毫毕现,但纹理色彩都更加显著。 “天助我也。” 孟焦笃定的向上一次火箭声音出现的位置走去,虽然还未能看到火箭那圆滚滚的身躯和粗线条的斑纹,但它知道,自己距离弟弟越来越近了。 之前没有风力帮助,传来的声音如此模糊微弱,它没听到其中的恼怒和焦急,否则,定不能似这般不急不缓的行走,而是撒开腿飞奔了。 尽管没提速,孟焦前进的脚步却也不缓慢,它一边回忆着刚才出现的声音,一边调整方向,因为视线被阻隔,始终目视前方,没注意脚下。 ...... 一根枯枝落在了地缝上,积年累月的落叶铺在展开的枝干旁,像房梁上的瓦片,装饰了这细小的缝隙。 不速之客到来,不经意间的一脚,踏破了屋顶,落叶纷飞,一股潮气和松脂味儿从密封的缝隙中蹿了上来,呛得孟焦打了个喷嚏。 它吓了一跳,前半个身子差点跌进这缝隙中,得亏它反应迅速,虽然一只脚踏在落叶上不着力,另一只脚却没中招,虎爪出鞘,紧紧抓住了一条裸露在地面上的树根。 黑黄交错的尾巴左右横摇,寻找着平衡,使它止住了下坠之势,晃荡了两下,拔出了前掌,后退一步,稳稳回到地面上。 差点掉进这黑咕隆咚的缝隙内,吓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孟焦心有余悸的探头,缩着耳朵,像一只鬼鬼祟祟的甲鱼,往缝隙中偷瞄。 这地缝在落叶松旁,紧挨着粗壮的树干,一条不甘心沉寂在黑暗中的树根从地面上露头,延伸进草丛中。 可以想象,遥远的末端,它还是要扎入土壤中,虽然黑暗,但有营养。 这是一个树洞。 细细观察后,孟焦得出了以上结论。 因为那根桀骜不驯的树根向往光明的举动,使得这一片土地向上凸起了一条垄。 天长日久,雨水冲刷,蚁虫啃噬,土壤流失后,垄下的空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沉入了地下。 蚂蚁毛虫们借助这条捷径堂而皇之的直达树干,由内而外掏空了这棵大树,此刻缝隙中流淌的积水上,还有几只蚂蚁的尸体漂浮,一股淡淡的蚁酸味儿弥漫其中。 缝隙裂口并不长,从落叶松的根部开始,延长到孟焦脚下,仅仅三个幼虎的体长,若不是孟焦失神,绝不会一脚踏空,踩破落叶,陷入树洞中。 不过即便孟焦不慎跌入树洞中倒也无伤大雅,这树洞并不深,也未生有荆棘倒刺,顶多弄一身泥土,狼狈不堪,危及生命却不至于。 “倒是个栖身之所,可惜,幼虎能顺着裂缝爬进树洞,母虎却连一只臂膊都探不进。 鸡肋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孟焦不再深究这路途上的插曲,它知道轻重缓急,火箭还在等着它,小家伙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定急坏了,这样放声嚎叫。 幸亏有水声遮掩,不然吸引来猛禽凶兽,呆头呆脑的火箭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它尚且不知,此时的火箭已经进退两难,生死一线。 ............ 湍流脚下过,死生心中藏。 火箭已经无法直面蝮蛇,它侧着身子,扭着脑袋,沉肩低腹,像根钉子一样扎在摇摇欲坠的悬崖旁。 尽管还未接触到水流,但它已经有一种被洪水舔舐脚底的错觉,全身发麻,颤抖。 心底,一股惧意不由自主的燃烧起来,蔓延扩散。 它终究是一只幼虎,没有力量支撑,再无畏也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倒,强悍的战斗意识要建立在强悍的体能和力量上,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悍匪也会变绵羊。 勇敢的心能使野猪战胜饿狼,却不能使野兔战胜饿狼,孱弱的躯体,会将勇敢转变为自大。 火箭确实要熄灭了,它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耳听得洪流肆意咆哮,眼见得毒蛇蠢蠢欲动,几乎要失去战斗下去的信心。 它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哥哥,想起了懦弱胆小的妹妹...... 如此险恶的境地,它居然走神了。 蝮蛇抓住了这个机会,它等待这么久,就为了这个机会,出击! 火箭狼狈的闪避,一个趔趄,多亏高度发达的反应神经,还有寒冷水流的浸泡,使得蝮蛇的攻击速度被大大削弱,滞塞而不灵活。 它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蓄谋已久的攻击,生命又延长了一段时间。 但是,最后一寸可供周旋的土地也没有了,河水锲而不舍的啃噬泥土,表面安稳的土地,下方正在迅速塌陷,恐怕撑不了多久。 不远处的裂缝像一张奸笑的大嘴,咧的更大了些,曲折而带有利齿的弧线,掐动死亡秒表,倒计时开始。 很快,大地上又会多一道撕裂开的伤口,一座新的孤岛即将诞生,守望在洪水中,慢慢的,慢慢的,被吞噬。 滞留在孤岛上的活物,除非插上翅膀,否则恐怕只剩死路一条。 博弈,仍在继续。 火箭心中的怯懦逐渐转变为绝望,绝望渐灭,发酵,变异,一股股戾气油然而生。 它畏惧死亡,但若是死亡不可避免,它绝不容许自己死的如此憋屈,你步步紧逼,我就拉你垫背! 摆出进攻的架势,重重遗传自基因的猎杀技巧走马灯般闪烁,什么是最凶狠,什么是最迅捷,什么是最暴躁,压箱底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统统拿出来。 火箭瞪大了双眼,它不再发出威胁的声音了,憋着的那股气,是凶气,是煞气,是背水一战的杀气。 没有利齿,不代表不能啃噬,没有利爪,不代表不能抓握。 就凭头上的王字,蝇营狗苟,游走在污水河畔,以蛙雀为食,藏头露尾的蛇虫鼠辈,也配和我叫嚣? 火箭怒视着咄咄逼人的蝮蛇,整个身躯都充气般膨胀了两圈,浓墨重彩的斑纹似乎燃烧起来,在淡黄底色中腾跃飞舞,炽热的升华的,是虎的傲骨,虎的气势。 以命换命,死生抛之脑后,论搏杀,无四足而扭曲爬动者,只凭毒液伤人,冷血低智之蝮蛇,还真会被红了眼的火箭拖进叶尔秋河中,同归于尽。 火箭与蝮蛇厉兵秣马,即将各显身手,事态出现了转机。 厮杀尚未开始,孟焦姗姗来迟。 却不是孟焦蜗行牛步,拖泥带水,它已经尽力,可确有难处。 虽然它确定了方位,但河岸何其狭长,孟焦身高不够,视线一直局限于低草灌木中,心里百般焦急也生不出翅膀,视力再好又不是透视眼,穿不过障碍。 相距并不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就是瞧不见正欲与蝮蛇拼命的弟弟。 好在河岸旁地形崎岖,高低起伏,孟焦四处打量,相中了一块高高挺立的土坡,它快步登上土坡,极目远眺。 恰逢天公作美,浓雾正散去,远处汹涌的洪水旁,一道狭长的几乎将地面切割开的裂缝刺入孟焦眼中。 丑陋的向来比美貌的更容易吸引眼球,孟焦顺着裂缝前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几乎被切割开的半岛边缘,盘踞的棕褐色蝮蛇,低伏身躯的幼虎,危急的状况使孟焦的怒气不可遏制的爆炸了。 火箭跃跃欲试,蝮蛇步步紧逼。 孟焦火冒三丈,恨不得化身一头金雕展翅飞去将那丑陋爬虫撕成一万八千份,喂给三百六十五万嗜血蚂蚁,使它尝尝万蚁噬心痛彻骨髓之苦。 纵身跃下土坡,孟焦怒火中烧,圆瞪虎目。 憋着一肚子气,气势汹汹的掀起一路草皮,践踏嫩草野花,趟着露水,直奔蝮蛇而去。 第26章 局势(第一更) 森林,浓雾笼罩,远东豹呼吸缓慢,被冰冷的露水和树叶包围,它隐藏在雌虎近处,并未远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野生动物而言,食物的重要性仅次于生命,甚至比繁衍还要高一个级别。 现如今,辛辛苦苦,使尽浑身解数猎杀的狍子,还没捂热乎,就被夺走了,远东豹的心里别提多憋屈。 可即使再气,再恼火,它也无可奈何。 远东豹和东北虎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就连活动时间都互相分隔开,仿佛两个世界的生物一样永远不会交织。 实际上两种大猫的菜单高度重合,马鹿,野猪,狍子三种食草动物都是它们的主食,为了食物,为了生存,有些时候冲突不可避免。 一旦遭遇,十有八九都是远东豹吃亏,硬件的巨大差距已经形成了天与地的鸿沟。 一力降十会,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无论是正面战斗还是偷袭,远东豹战胜东北虎的几率都极其渺茫,以至于让这种猛兽甘心主动退却,也不敢与其争斗。 积年累月沉淀在基因中的教训使得远东豹本能的对东北虎心存敬畏,面对一头强壮的雌虎,它退进灌木丛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母老虎来个黑吃黑,搂草打兔子,把它一并收拾了。 还好,母老虎对它这身酸臭的豹子肉没兴趣,也无暇驱赶它,上前轻而易举的撕开了狍子的皮毛。 鲜血热腾腾的,肉味儿香喷喷的,一身嫩肉的狍子,可比它这尖牙利齿的金钱豹有吸引力的多。 它壮着胆子缩在灌木丛里,闻着荤腥味儿,馋的口水流了一地,它是多么多么渴望,新鲜的,甜美的食物啊,既有营养,又能满足口腹之欲。 探了探身子,它伸长脖子,仿佛吸着气味就能缓解饥饿一样。 大环套小环,黑色空心花斑围绕着金黄色绸缎似的皮毛,多美妙的身姿,每一块肌肉都那样匀称,呈现流线型,比例符合黄金分割率,藏在灌木中的远东豹,像一尊古典雕塑,漂亮极了。 几根灌木枝叶因它的动作晃动,发出细细的哗哗声。 远东豹殷切的瞄着面前的绿叶褐枝,似乎能看到肉丝被拉长,浅白色的脂肪覆盖在条理分明的肌肉上,等待它的宠幸。 雌虎转了转耳朵,扭头望向灌木丛,枝叶茂密,它只听见响动,并未看见隐藏在其中的远东豹。 稳妥起见,雌虎恋恋不舍的扯下几条肌肉咽下肚,起身叼着狍子迈开步子,它要将这狍子转移,不打算继续在这里进食了。 远东豹只觉那气味儿渐行渐远,它不敢起身探查,默默等待片刻,待到草叶颤动声音消失,树枝折断声响沉寂,它才小心翼翼的钻出灌木。 粗壮的树干下,瘫在地上的公狍子已经消失,留下了一小滩鲜血,渗透进泥土中,凝固成板块。 远东豹的眼睛都绿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天地良心,先盯上狍子的也是它,先发动攻击的也是它,抓破皮毛的是它,扼住喉咙的是它,杀死狍子的是它,享用美食的却是母老虎。 血迹一路延伸到草丛中,蔓延到森林深处,远东豹爬上一棵兴安落叶松,它试图窥探母虎的动向,偷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不能叫偷,应该叫拿,那是它的劳动所得,拿回自己的战利品,天公地道。 可惜,大雾弥漫,仿佛上天都在偏袒雌虎,那壮硕的身躯叼着狍子进了密林就再没踪影,远东豹只得跃下落叶松。 匕首似的利爪将粗糙的树皮剌出道道白痕,发泄不出心中的愤懑。 血迹铺就一条羊肠小道,腥气引诱贪婪的远东豹前进,它舔了舔嘴角,有一种食物进了口腔,滑进腹部填充空荡荡胃的错觉。 伸出一只粗壮且柔软的脚掌,它弓着身子,轻声轻脚,挤开草丛,跟随血迹和气味儿的指引,前进。 ............ 雌虎寻到了一棵百年老树,足足有它三四个身长般粗细,矗立在森林中像一座小山,高耸挺拔,在雾霭的衬托下更显魁梧。 在这棵巨树的附近生长着茂盛的灌木,是个合适的进食点。 雌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它知道自己一顿无法将整只狍子吞下肚,剩余的碎肉难免会落入其他肉食者或者杂食者口中。 将猎物藏在森林一角,待下次饥饿,可解燃眉之急。 一边思量,一边进食,这头成年狍子很快就被分解成一块块碎肉,牺牲了自己,充实了雌虎。 最后仅剩下遍布缺口的皮毛,难以啃食的生长着犄角的头颅,一堆骨骼,还有半截连着脑袋的脊椎,脏兮兮不复洁白的尾巴。 雌虎心满意足的伸出舌头刮掉嘴边的碎肉血沫,它已经吃饱了。 狍子剩余的残尸多是骨骼皮毛,可以食用的肌肉脂肪极少,待腹中的肉类消化成营养能量,若它有闲暇,便可以重回此处,将难以快速吞咽的附着在骨骼上的筋膜刮下去吃掉。 满意的看了一眼灌木丛旁的狍子尸体,雌虎觉得已经足够隐蔽,转过身,离开了这棵巨树,它还牵挂着河边的孩子。 距离巨树不远,一棵纤细的兴安落叶松上,远东豹四肢紧抱树干,利爪抠住树皮,保持着这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探头探脑注视着雌虎远去的背影。 它一路尾随过来,见雌虎选定进食地点,便找了棵合适的树木攀爬,远远偷窥,一直等到雌虎将狍子吃了个大概,离开巨树,它才装着一肚子气下了树。 窥伺这么久,雌虎进食的位置闭着眼都能找到,急匆匆前进,它空荡荡的肠胃嚎叫着,让它去捡食残渣剩饭。 营养最高的内脏肯定没它的份,最容易撕扯的肌肉也甭想,它早早做好了啃骨头吃碎肉的心理预期,可眼前这一堆零碎还是出乎了它的意料,看样子这头母老虎同样饿的不轻,不然也不会吃的这么干净。 没办法,远东豹可没有不吃嗟来之食的气节,它也忍饥挨饿好几天了,别说还有一些碎肉,就算只剩一堆骨头它还得舔一舔嚼一嚼咂么咂么味儿呢。 最方便进食的部分很快下了肚,它伸出舌头,用上面生长着的倒刺一下又一下挫着碎肉。 若是在饱餐后,这样的细致舔食倒有几分闲情逸致,可它饿的眼睛都绿了,肉膻味和血腥气传入口鼻,摩挲舌面,无异于抱薪救火。 它的饿意不但没有消减,反倒燃烧的愈发炽烈了。 粗暴的咬碎狍子的颅骨,远东豹草草进食,它已经沦为饥饿的奴隶,它必须去捕猎。 远东豹想起了那头逃跑的母狍子,它还记得那只惊惶小兽的逃跑方向。 转过头,一双金色豹眼闪闪发亮,水流声隐隐自远处传来,那是叶尔秋河的方向,也是母狍子逃去的方向,食物所在的方向。 ............ 河畔,孟焦加入了战局,它刚刚分辨出这条正与火箭僵持的蝮蛇是什么品种。 这是一条乌苏里蝮蛇,俗称土球子,有毒。 无论是三角形的头部还是细细密密排列在身体上的暗褐色鳞片,以及勾勒出细致轮毂的仿佛眉毛一样的白色花纹,都说明它不是善于之辈。 乌苏里蝮蛇的毒性算不得剧烈,相较大名鼎鼎的黑曼巴蛇,眼镜蛇,它只有一个土球子的诨号,在蛇类中只能算无名小辈。 可即便如此,它的神经毒素也不可小觑,以这条蛇的体型,大量毒液倾注出去,杀死一头不足月的幼虎还是绰绰有余的。 面对毒蛇,必须谨慎行事。 孟焦摆出一副进攻架势,逼迫蝮蛇首尾不能两顾。 它在审时度势,思考对策。 因为在高坡上的俯瞰,这片地形它已经了如指掌,总的来说,形势并不乐观。 第27章 狡猾(第二更) 若没有那条正在扩大的裂缝,没有汹涌的准备择人而噬的洪水,孟焦能想出不下于十种方法救出火箭,或者杀死蝮蛇。 可现实就是在洪水的冲刷下,那条裂缝正在迅速扩张,每时每刻都有泥土倒塌。 裂缝下面满是泥浆,暗流涌动。 用不了多久,这块土地就会被洪水夺走,成为一座孤岛。 现在时间不等人,拖延的越久,危险就越大。 迟疑不决,有可能救下火箭的那一刻,裂隙就已经扩大到土地边缘,直接将这块地面分隔开,然后将它们困死在洪水中。 智慧在这种危机关头变得苍白无力。 它没有人类灵活的臂膊手指,可以投掷碎石树枝远远驱赶蝮蛇,只有一具四足行走还未发育完全的虎躯。 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似乎只剩肉搏了。 不过,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孟焦目光灼灼,人类的智慧真的如此不堪? ............ 火箭剧烈的心跳平静了下来,搏命的念头在看到哥哥那一刻起便已经打消。 它本能的对蝮蛇抱有戒心,但并不理解威胁来自何处,也不清楚眼前这头长条状丑陋的怪物,只要咬到一口就能致它于死地。 拼命只是因为退无可退,死亡的威胁迫使它想要冲出蝮蛇的包围,逃出生天,慌乱之下,以命换命逼退蝮蛇成了唯一的选项。 可此刻情况又有不同,一对一变成二对一,孟焦的体型比火箭粗壮的多,它的加入,使战场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蝮蛇忌惮这头新来的幼兽,盘踞的更为紧凑,一部分被它把守的土地得以空出,火箭因而得到了更大的活动空间,由侧对转变成了直面蝮蛇。 两团覆盖着黑色斑纹的幼虎,一条扭曲成漩涡的亡命之徒。 鳞片反射冷光,同样冰冷的眸子漠然注视左右,信子吞吐,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 呜哇~ 嗷~ 幼虎的吼叫淹没在水声中。 火箭呼唤着孟焦,有些急切,虽然哥哥到来,但它毕竟还未摆脱危险处境,难免不安。 身后浪花奔涌,不时有水珠溅在它身上,它的尾巴已经被河水浇灌成一根黑黄相间的拖把,湿漉漉沉甸甸,摆动起来都更为费力。 太阳逐渐发扬光热,在风的作用下,雾气越来越淡薄。 散散的日光打在森林,没有林冠层的过滤,河岸亮度更高,明晃晃一片,温度悄悄上升。 草地上,孟焦在最内侧,蝮蛇盘踞中心,火箭背靠河水,次列分明,两个阵营,互相提防。 蝮蛇萌生了退意,平日里它主要捕捉进食青蛙昆虫,有时候也吃一些老鼠小鱼,若是运气好偷食到鸟蛋,或是撞大运吃到没长毛的幼鸟,那就算过年了。 而两侧这两只难缠的,体型庞大的生物从来就不在它的食谱内,就算偷袭得当,将其杀死,也吞不下肚,与它们作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举措。 况且,想杀死这两头灵活的生物并非易事,河岸温度低,爬行动物的缺陷在持久战中愈发明显。 冷血的蛇类耐力极差,低温环境下反应能力和速度都将受到巨大影响,激烈运动后要花费大量时间恢复。 它们的脊椎不够灵活,只适用左右摇晃,很难上下摇摆,因此无法做到猫科犬科那样进退自如,攻守有度。 在多次进攻闪避后,此时的蝮蛇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忌惮两侧虎视眈眈的幼虎,它早就钻进草丛一溜烟跑了。 孟焦和火箭何尝不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可它们与蝮蛇没有任何可供交流的手段。 互相猜疑着,目的虽然一致,却没有任何一方敢于率先行动。 两只幼虎担心蝮蛇的发难,蝮蛇同样警惕幼虎的突袭。 火箭愈发焦急了,脚下的地面已经开始微微坍塌,孟焦注意到了土地的变化,后仰凹陷的泥土随时可能崩塌,然后被洪水吞噬。 不能再等了,它跃跃欲试,伸出宽厚的前掌,以特殊的步伐撩拨着蝮蛇。 动作虽没有火箭那样灵巧连贯,但它体型更大,因而更有威胁。 在孟焦试探性的进攻威胁下,蝮蛇迫不得已转过身子,不再死盯火箭,专心闪避这头新敌人的进攻。 人类比野兽狡诈的多。 孟焦看似一往无前,姿态凶狠的架势,实际上全是迷惑蝮蛇的假动作。 伸爪,突进,后撤,骚扰,反复横跳,连续的虚晃,假动作,迫使蝮蛇闪避来消耗它的体力。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猫科动物超强的反应能力,运动能力,还有耐力都是爬行动物的弱项,蝮蛇拿什么和它拼。 蝮蛇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它本能的压榨体力,迅速闪避,没料到孟焦在“逗它玩”。 它尝试性的反击每一次都被轻松闪避,重拳出击,全都打在空气中。 急又急的很,打架又不肯。 莽荒的野兽都长着一颗实心眼儿,打架就打架,甩膀子贴起身各凭本事,干就完了,何曾遇到过这样不要脸的对手。 以欺诈,勾引,引诱为主流的消耗型打法首次现世便完爆身负剧毒的蝮蛇。 几个回合下去,蝮蛇便累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缩着脑袋,再无进攻之力。 它倔强的正对两只幼虎,气势汹汹,身子却在不断后撤,着实不敢与这两只幼虎针锋相对了。 吼~ 孟焦见蝮蛇精神萎靡,用它训练弟弟时使用的特殊吼叫,低声呼唤火箭。 此时火箭脚下的土地已经明显低于它所处的地面,形成了一块台阶状的塌方区,状态越来越危险。 火箭见蝮蛇退却,现在不处于其攻击范围内,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灵巧的一个跨步,总算是摆脱了那块摇摇欲坠的险地,重回孟焦身边。 低头瞅一眼浑身湿漉漉,可怜巴巴蹭着自己身体的火箭,再望望不远处那扯开的鸿沟,还有被掀开的草皮。 它没时间和弟弟叙旧,也没时间安抚火箭。 用脑袋拱了一下火箭,示意它赶紧走,孟焦与火箭同时后退,它要盯住这条不怀好意的蝮蛇。 一边倒着行走,一边观察着蝮蛇的一举一动,虽然缓慢,但是稳妥。 孟焦留下来断后,不时还要回头望一望火箭的位置,这个小家伙真叫它操碎了心。 经历一番生死,火箭成熟了许多,它顺着哥哥示意的方向,踩着矮草前进,那里的地面已然出现细小裂缝,此时尚可跃过。 幸亏孟焦灵机一动,靠着疯狂的拉扯拖垮了蝮蛇,再僵持片刻,那裂缝就会随着水流的侵略扩张成一道深渊,到时候,生死可就由不得它们做主了。 蝮蛇虽然智力低下,可也有趋吉避祸的本能,它放松紧绷的肌肉,暂时放下对两只幼虎的戒备,也爬向密林。 这场漫长的对峙攻防消耗了它大量体力,若不是上升的温度使它逐渐恢复体能,恐怕爬都爬不动了。 此时它只想尽快离开河岸,寻一处隐蔽角落休息。 双方似乎达成了共识,场面出奇的和谐,意见统一的准备共同撤退,幼虎优先,蝮蛇稍后,在死亡的威胁下默契的前进爬行。 但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洪水肆虐这么长时间,不是在做无用功,表面上稳固的土地下面已经满目疮痍。 水流通过蚁穴虫洞,微小缝隙贯穿本就松软的土壤,不断的冲击,侵蚀,最终,随着一道崭新裂缝的出现,大范围的崩塌开始了。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然放在骆驼的背上,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 大地哀嚎着,分解,堕落。 噗通,噗通,不断有巨大土块坠入水中,被消化分解,本就浑浊的洪水变得昏黄一片,浊白色的气泡不停歇的从水中咕噜噜冒上来。 短时间内,泥土味儿竟然压住了洪水的腥气,一些被包裹在气泡中的干土沫在水面上爆开,灰尘滚滚。 大地被撕开了胸膛,暴露在外的土壤内部,条条纵横交错的水流仍在不懈努力,试图将领地进一步扩张。 火箭已经跨过了那道细小裂缝,前进几步,一棵樟子松扎根在此。 它并不是孤独一棵,在它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不同种类的树木,根系交织在一起,好似一面深埋于厚土的高墙,凶猛的洪水也要止步,这里很安全。 而孟焦见势不妙,也不再回头观察蝮蛇动向,转过身撒开腿就跑,塌陷的大地紧随其后。 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在摇晃,空落落的心里没底,速度难以提升。 土壤被洪水吞噬的声音令它毛骨悚然。 此时若是坠入其中可不是淹死那么简单,更大的可能是活埋。 蝮蛇爆发出积蓄的体能,燃烧最后的潜力,它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一只蜥蜴。 没有四足,靠腹部的鳞片移动实在太过缓慢,倾斜扭曲的地面更是大大加剧了它爬行的难度。 与裂缝的距离渐渐缩短,但塌陷的速度更快,眼看着就要吞没在泥水中,它双目凶光一闪。 绷紧肌肉,张开大口,弓字形弯曲的身体猛地伸直,狭长的身姿完整显露,与陆地的距离刹那间缩短了一大截。 半截空中,半截陆地,张开大嘴,朝前方的幼虎咬去。 若大胆从缠绕的树干上脱落,从汹涌的波涛中逃生一次称得上洪福齐天。 那么此刻兵行险着,借助幼虎的力量,能否再创奇迹? 蝮蛇此举无疑是放弃了继续爬行的选项,伸展绷直的身体完全无法继续爬行。 若是够不到前方的幼虎,它将坠入叶尔秋河,陪伴其它同类。 孟焦只觉屁股一麻,它强忍住本能,避免因为回头浪费时间。 生死关头,争分夺秒。 助跑,助跑,后腿蹬地,脊椎弯曲成一张巨弓,它的身体延长到了极限。 猛地一个跳跃,这一瞬仿佛停滞在空中。 它掠过裂缝头顶,裂缝在脚下仰视。 洁白的腹部,像一道模糊闪电,袭过几丛矮草,翩然而过。 不过,这道闪电的末端,紧咬着一条暗褐色身影,在半空中拉出一条直线。 蝮蛇尾尖再度被洪水沾湿,但它赌对了,搏命之举,搭上了生的末班车。 落地,孟焦总算得以回头察看情况。 扭过头,画面触目惊心。 三角形的蝮蛇头镶嵌在大腿上侧的绒毛中,此刻刚好松口,两根月牙般的洁白毒牙刺入它眼中,缓缓缩进口腔。 隐约能看见,尖端一点湿润,是毒液。 一股甜腥气味儿弥漫开,传入孟焦的鼻孔。 它兴奋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大脑一片空白,双眼失去了焦点。 下意识的再次前行两步,确保自己安全。 孟焦才恍然大悟,自己被蝮蛇咬了。 而罪魁祸首,在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咬住幼虎,借助它将自己带到岸上后,便挺尸在地,一动不动了。 在成功咬住幼虎的一瞬间,它便下意识的将毒牙伸出,刺入肌肉内,巨量的毒液顺着中空的毒牙注射进幼虎体内。 强烈的毒素可以迅速破坏幼虎的肌肉,神经,使其死亡。 这绝非仇恨,蝮蛇没有仇恨,这是本能。 打下生以来,只要露出毒牙,它就会下意识的释放毒液,无论主动被动。 孟焦转过身,它看到蝮蛇像根麻绳一样松散着身子,露出肚皮,软趴趴的翻在地面,好像已经死亡。 它知道蝮蛇没死,只是力竭了,但很快,蝮蛇就会由假死变成真死。 虎口咧开,有些僵硬的笑。 毒素要经过血液循环才能扩散到全身,没有抗毒血清,以它目前的体型,被这条蝮蛇狠狠咬了一口,基本已经宣判死亡。 孟焦漠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像它曾经接过确诊通知书时一样漠然。 蝮蛇无力的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幼虎走过来,靠近,张开嘴,露出洁白的乳牙。 然后脖颈被死死咬住,可它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了,细长的身体从草地划过,鳞片摩擦土壤,声音轻微,感觉麻木。 然后,坠落,昏黄的洪水放肆大笑,吞没了它。 无尽的冰冷,黑暗——这次,它不能死里逃生了。 第28章 死亡(二合一) 水声不息,浪流拥簇着奔涌而过,决然前行。 蝮蛇细长的身躯眨眼便消失在叶尔秋河畔翻滚的泥沙中,短暂的浮现。 然后乱流抚平一切,昏黄的水面如旧,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雾气几乎散净,仅剩下丝丝缕缕的白色丝带随着风穿梭在森林上方,阳光洒进来,洗涤过的花草植物焕发勃勃生机,色彩鲜艳,很是喜人。 河畔,这里的上空没有遮掩,波光粼粼。 幼虎站在岸边,四足鼎立,微微张着小嘴,低着头,注视澎湃的湍流。 晃动的水光映在它的脸上,呼应黑色斑纹,照入那双漠然的眼。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可怜我孟焦枉活两世,自认有几分急智。 生而为虎,定能混得风生水起,一统森林。 临到了,竟然会死于一条长虫之手。” 因为野外生活经验丰富,孟焦深知蝮蛇毒性的猛烈。 在“中招”后,应立刻将伤口内的毒液挤出,然后对伤口进行清洗,消毒,最好是肥皂水或者生理盐水。 如果在野外,凉开水也可一用,紧急情况没有水源,小便也行,虽然有些恶心,但总比丢掉性命好。 清洗伤口后,要在伤口上方进行包扎,一般如果伤口在小腿,就在大腿处包扎,伤口在手腕,就在肩部包扎。 结扎速度越快越好,可以有效避免血液和淋巴液的回流,延缓身体对毒素的吸收。 在这以后,要迅速就医,尤其是毒性较强烈的蛇类,它们栖息地附近的医院一般都会有抗毒血清,及时治疗,性命无虞。 进化的道路漫长且艰辛,蛇类另辟蹊径,发明出了见血封喉的化学武器,使它们不必依赖尖牙利齿,或者强壮的肌肉,只需要小小一滴,便能置人于死地。 这种可怕的杀伤力,使其为所有生物所忌惮,有些飞蛾蝴蝶的幼虫甚至会生长出眼镜蛇一般的花纹或者三角形的躯干来迷惑天敌。 而孟焦,被一条成年蝮蛇狠狠咬了一口,注射进体内的毒液几乎抽空了蝮蛇的毒囊,在无清洗无消毒无结扎无药品的情况下,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生死簿上,它的名字该是殷红似血,代表着命数已尽。 孟焦对自己同样不抱有希望,虎的毒抗要比人强一些,此刻它只觉后腿有些酸麻,肿胀,大脑依旧清醒。 并未毒性不强,只因这时毒素尚未被身体吸收,反应浅显。 但这并不代表它能逃过一劫,对照着自己的体积,孟焦计算自己剩余的生存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分钟后,它的后腿伤口处就会流出脓血,刺痛无比,肿胀,起泡,呈现难看的猪肝色。 随后伴随着血液循环,毒液进入全身各处,淋巴器官,它会出现头晕,感觉减退,目眩,嗜睡,恶心,呕吐等不良反应。 但这还不是结束,当毒素入侵大脑和主要脏器,它还会出现吞咽困难,呼吸困难,血压下降,休克,呕血便血等致命体征。 最后以肾衰竭收尾,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 满打满算,约莫还剩十五分钟好活。 运气好的话,十八分钟后,它会再次回归到那种大脑宕机,无意识的状态中,这已经是它生命的极限了。 贪婪的扫视这片未经污染的原始森林,将死之人的眼中,凶恶的洪流都显得浪漫怡人。 孟焦好似要将这片天地尽皆收入眼底,装点死后的世界,让其渲染几分色彩,不再那么黯淡。 吼~ 深吸一口气,孟焦拖着后脚别扭的前进几步,火箭傻傻的站在一棵樟子松下,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亡的概念对它而言太过遥远。 正处于生长期,它的身体机能一天一个新台阶,象征衰败的亡国气息远远没有显现。 而孟焦,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它太清楚逝去的滋味儿,和死神拥吻,与痛苦共舞,事到如今,它反倒淡定的不行。 冷静的面对死亡,规划自己剩下的路该怎么走,如何榨干自己的价值,留下一些贡献,这是它所思考的,至于死亡,它已经顾不得。 “十五分钟,恐怕不能将火箭带回藏身处。” 孟焦已经走到樟子松边缘,它轻声呼唤着火箭。 小家伙听到声音立马迈开步子飞奔过来,瞪大的双眼水汪汪,小耳朵跟随着身体的颠簸微微摇动。 伴随着快捷的脚步,火箭已经来到孟焦身前,低声呜咽着,似乎在向哥哥道歉。 它蹭了蹭孟焦的身体,主动将头顶的绒毛打乱,然后低着头,等候哥哥的舔舐,帮它理清杂乱的毛发。 它没有等到,身前生命所剩无几的兄长已经无暇抚慰它受伤的心灵。 孟焦双目饱含温情,飞奔的火箭在它眼中渐渐放大,那股朝夕相伴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此熟悉。 最后一次回头,绿草蓝天汹涌大河尽收眼底,太阳挂在天空,河岸的光,温暖明亮。 转过身,孟焦哑着嗓子唤火箭的名,迈开蹒跚脚步。 前方,密林遮掩,地面,阴影和光亮泾渭分明,树叶哗哗作响,不知何处,鸦群颂唱,死亡序曲。 斑斓的身躯步入昏暗,歪歪扭扭,滑稽可笑。 光明在身后闪烁,没有挽留,于是它的身影消失在绿色中。 孟焦感受着身体传递给它的信息,这台曾经充满朝气的崭新的机器出了故障,动力衰竭,工作起来有些滞塞了。 大脑已经有些晕眩,维持清醒的同时还要控制身体的正常运转。 呼吸紊乱,孟焦不吭声,埋着头,以坚决的意志维持前行,每一步都是那样沉重,此时的它,只有一个想法——将火箭带回母虎身边。 希望火箭能健康长大,成为新的虎王,希望虎妹能摆脱怯懦,勇敢起来,做一头真正叱咤风云的雌虎...... 意识模糊,重影,这是久违的痛苦的感觉,折磨它,锻造它,穿筋过髓,灼烧它的神经。 孟焦颇有些享受的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三个月软骨癌的增生和化疗都没能击垮它,临终前它依旧保持意识的清醒。 笑对死亡,毒素和痛苦又有何惧呢? 火箭默默跟随。 前方行进的哥哥,散发着一股破败枯萎的气息,可它并没有察觉,它只注意到那错乱的脚步,还有肉眼可见的肿大的后腿。 毒性的发作远比孟焦想象的快,可能是因为没有治疗措施,加上中毒后继续运动,很快孟焦就尝到了恶果。 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一根草叶分化成十几片,黑暗一阵阵袭来,世界断断续续的出现。 孟焦呼吸困难,就连听觉也受到影响。 一直未断绝的水声融化成无意义的轰鸣,它就像一台失去信号的收音机,被动的接受世界嘈杂混乱的信号。 “不行,这样下去不可能走得到灌木丛,失去视觉以后,无法判断方向,我怎么带路? 况且,这才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我就已经难以支撑,如此持续下去。 我会将火箭带到一片同样陌生的地方,任它自生自灭,我不能这么做,要想个法子。” 在一片杂音中,孟焦听到死神猖狂的笑,狰狞的从它身边飞过,腐烂而枯萎的恶臭灌满它的鼻孔。 鸦群高歌,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种种幻觉在感官的崩塌下涌现出来。 铁一般的意志在这种蚀骨毒素下也撑不了多久,孟焦牵挂着身后的弟弟,不断心理暗示,在脑海中喃喃——我不能死。 它想到了去处,距离这里仅有十几步,掩藏在密草中,开裂在地面上。 伴随树根而生的陷入地下的树洞,被枯枝落叶遮盖,而它凑巧揭开了这天公所做的巢穴,隐蔽而安全。 事到如今,只得先将火箭带到那树洞中,不然迷失在原始森林,暴露在猎食者贪婪的耳目下,火箭必然撑不过今晚。 “世间琐事,一饮一琢,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看来我命该如此,这埋骨之地,还是亲手发掘的。 也好,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沃野蓝天,清风秀水,重活一世,了却我的心愿,虽然短暂,但也不枉此行了。” 强忍着不适,又行进一段距离。 那根桀骜不驯的叛逆的树根已经出现在眼前,裸露在地面的部分覆盖着薄薄的树皮,一些地方已经被划破,露出森白的骨骼。 孟焦努力抬高前腿,攀过并不高耸的树根,它将重心前移,身体整个倾斜滑落,腹部和粗糙的树根表皮亲密接触。 快速摩擦产生烧灼一样的痛感,它已经无法体会,直直坠落,然后翻转过去。 有些微弱的风声从耳边刮过,还没反应过来,“砰”的一声,穿过裂开的缝隙,砸进树洞入口。 些许积水紧贴孟焦的脊背,从蚂蚁尸体中逃逸的蚁酸融进水中,那股难闻的气味儿,孟焦已经嗅不到了。 仰面朝天,几近溃散的瞳孔无神投向天空,然后被密集的树冠遮挡。 四条腿瘫软在左右两侧,露出洁白的腹部,孟焦试图将瞳孔聚集,最后看一眼火箭,很艰难。 毛绒绒的小脑袋露出半个,在树根的上沿,烙印在虎目中,模糊成一滩辨不出形状的碎片。 火箭诧异的打量着哥哥。 它为什么不起来,难道它要在这里睡觉吗? 孟焦发出最后一声呼唤,嘶哑的嗓子,绝望的低吼,殷切而绝望。 吼~~~~ 就算再愚钝的野兽都能体会到那苍凉的韵味。 火箭心底一颤,毫不犹豫的跃下树洞。 它探出小爪子推攘哥哥的脑袋,它低下头舔舐哥哥脖颈的绒毛,它伸出脑袋用力拱动哥哥的身体,试图帮助哥哥站起来,都没有作用。 它能感觉到,哥哥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僵硬,就像那只闯入洞穴的“怪物”。 孟焦的世界,远去,归零,它停止了思考。 ............ 河岸,水声滔滔,雾霭已经散去,隐没在白色中的野生动物纷纷浮现,森林洋溢着蓬勃生机。 一道金色的掠影从樟子松上跃下,富有弹性的脊椎和厚重的脚垫完美卸力,落在地面,甚至没溅起一丝泥水。 不是远东豹又是谁。 饥渴的眼睛扫过重重叠叠的森林,密草灌木中空荡荡。 一路来到河岸,一无所获,除了愈演愈烈的饥饿,它身无旁物。 那可恨的狍子,不知所踪,时隔许久,连根毛都找不到了。 而野猪,马鹿,甚至平日里不屑一顾的雪兔,此刻也销声觅迹,仿佛跟随雾霭的脚步一并飞到天上去了。 狠狠抽动鼻孔,远东豹长满绒毛的小巧的脸挤出一堆褶子,张开大口,上下四根圆锥形的犬齿交错,拉出一道晶莹的细丝,狰狞无比。 突然,它嗅到了一股独特的气味儿,很像那头雌虎的气味,疑惑的望了望周围的草丛。 面色一变。合上嘴,远东豹不由自主的扭过身小步快跑,几个垂直攀爬,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到了樟子松顶部,谨慎的低头巡视附近的所有草丛灌木。 它做贼心虚,还以为事发了,那头壮硕的雌虎找上门,前来算账。 老老实实待在树上片刻,再三观察环境,并没有那可怕的身影,也没有异常情况,它终于放下心,蹑手蹑脚的从樟子松上滑下来。 它很疑惑,若不是雌虎,又是什么动物,能有这种气味儿呢? 咧开嘴,再度吸气,它双眼一亮。 是幼虎! 贼头贼脑的爬上附近的几棵高树,雾气已消,视线投向远处,除了被树干遮挡的地方,所有灌木草丛一览无余,不见那头可恶的雌虎的身影。 再下树,它兜着圈子,用鼻子将这片土地犁了个遍,没有雌虎的气味。 终于确定,有两只落单的幼虎在这路过,远东豹的口水都要滴淌出来。 绿幽幽的眼睛望向密林中,那两头可爱的小家伙儿怎么能比上它的速度, 想到鲜嫩嫩的皮肉,正等待它品尝,它越发兴奋,甚至已经迫不及待了。 矫健的身姿蹿进草丛,金黄色的流线型身影一闪而过,它出发了。 每一头猛兽都是优秀的猎手,即便它还很年轻。 一路残留的气味儿还未消散,除去河边略有些被水腥气冲淡。 越往森林走,这股气味儿就越突出,在它的指引下,远东豹进展迅速, 很快,昏暗的森林中,雄性远东豹的身影出现在一段裸露在地面的树根后。 锐利的豹爪紧握着树根,它喷吐着热流,矮下身子,向下面的树洞探去。 它看到了想要的。 散布着黑色斑点的脸,微微张开的嘴,口水要流出来了。 第29章 等待(二合一) 清晨逐渐步向正午,原始森林尚存些许凉气。 因为树木的遮蔽,阳光迟迟不能照耀地面,只能隔着林冠层烘烤着枝干绿叶。 潮湿的暖流随着温度的上升层层攀高,暖意渐起。 一只红皮松鼠晃荡大尾巴抓住树皮,灵巧的攀上一棵细松树,短小的指爪紧紧抱住树枝,蹲坐在上面。 尾巴蜷曲起来,毛绒绒一团,低着头,乌溜溜的小眼睛透过零碎的空隙,机警的往下偷瞄。 在另一棵落叶松的下方,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反复踱步,踩得落叶紧贴地面,形成了一条杂乱无章的小路。 澎湃的洪水声为那凶狠野兽的步伐打着鼓点,喧吵的莽荒密林鸣奏背景音,传入松鼠尖尖的小耳朵有种说不出的喜庆气息。 只是下方那头野兽,却高兴不起来。 ............ 远东豹徘徊在树洞上方,皱着鼻子,喉咙里迸发出阵阵低吼,饥饿感攥紧了它空荡荡的肠胃,使它极为不适。 那些吃进肚子的狍子肉,连垫底都不够,经过了一番奔跑追踪,已经消化的干干净净了。 豹头后面,肩胛骨随着步伐上下起伏,顺着流线型的脊背望去,在它屁股后,细长的尾巴一甩一甩,仿佛诉说着心中的愤懑。 它的心情同样急躁,一路追寻过来,食物仿佛唾手可得,但迟迟不能进嘴。 猎物就在眼前,却安然无恙,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像极了被雌虎夺去猎物的感受。 并非它无能,只因猎物过于狡猾。 那两只可恶的小东西缩在树洞中,地缝狭窄,它竭尽全力也只能将一只前爪伸进去,胡乱摸索,上下乱挠,却不能将两只幼虎抓出来。 时间推移,随着穿林微风吹过,雾气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束束光柱从天空射下来,照的远东豹的皮毛金光闪闪。 几片落叶慢慢悠悠从天空飘下,落在远东豹的脑袋上,它甩了甩头,细细的绒毛发散开,末端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心情愈发急躁了,脚步有些凌乱,舔了舔嘴唇,饥饿感更加灼烈。 再次回到缝隙上方,远东豹将前爪分开,按住左右两侧的地面,伏下身子,脊背向下弯曲。 屁股翘起,尾巴搭在地面,伸长脖子,努力低下头,前吻直往树洞里塞。 嘴巴两侧,细长的胡子被挤压的向后倒去,仿佛在控诉远东豹的鲁莽——它根本不可能将脑袋伸进地缝中。 一双凶光闪闪的金色豹眼瞪的圆鼓鼓,恨不得从脑袋里蹦出去滚进洞穴,狰狞无比。 远东豹圆形的脑袋已经被挤压变形,凶狠狠地使劲往树洞里钻,企图看清树洞最里面的情况,将那两头狡猾的小东西叼出来吃掉。 裂缝上撑住落叶的枝干早就被远东豹刨到一边去了,落叶失去了支撑,飘的飘,散的散。 现在地缝上方毫无遮掩,空荡荡,但却不甚明亮。 紧挨着落叶松,有机会照耀树洞的阳光统统被阻拦,从下往上看,只有一线光明,完全看不到天空,此刻本就狭窄的天窗还被远东豹遮挡住了。 远东豹喘着粗气,湿暖的鼻息喷涌进树洞中,将积水吹起一道道涟漪。 微微张开的血盆大口末端,一条细长的舌头无法全部伸出,只有舌尖露在外面,从上下四根交错的犬牙和裂齿中间挤出来,四处挪动,舔舐左右两端的地面。 舌面上的细小倒刺全部竖立起来,舞动在空气中,不时向左右摩擦树根,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配合着喉咙中哮喘似的低吼,直叫人心惊胆战。 随后舌尖向下摩挲,积水被?了几滴积蓄在舌面上,在接触到积水的一刹那,根根竖立的倒刺立刻成片的倒下。 几滴水珠顺着舌头收紧形成的渠缝滑落,重返积水,冒出一股酸气,弥漫在地缝中,搅得整个树洞更加乌烟瘴气。 像是触电般,远东豹急忙将头抬起来,舌头伸长,完全的展开,忙不迭抬起前爪,胡乱的在皮毛上蹭着。 鼻孔,嘴巴,眉毛眼睛都攒在了一起,面色古怪,嗷嗷怪叫,很难想象受到了何种刺激。 它舔到了沉淀在积水中的蚁酸,味道难喝至极,还有一定的腐蚀性。 舌头遭受重创,一时半会儿,它是没有空闲去处理两只幼虎了,舌尖火辣辣的,口腔中不由自主的分泌大量液体,洗涤舌面舌尖,试图缓解这种疼痛。 ............ 地缝中,沿着狭窄的通道向树洞内部窥探,火箭瑟瑟发抖的靠在树洞末端。 它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在地缝上探出探进,那头凶恶的野兽,使它又惊又惧。 好在,这次那头野兽的试探没能持续太久,在搅起一股酸气后,很快就退却了。 短粗的前腿并拢,火箭收回前瞻的小脑袋,完全回到树洞中,心脏砰砰的快速跳动,湿透了的小尾巴还有纠缠在一起的毛发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晃动。 潮湿的环境不断带走它体内的热度,小肚子空瘪瘪的,没有足够的能量,它很难维持体表的温度,只是恐惧感暂时压制了饥饿。 危机隐藏在紧张后,尚未露出獠牙。 地缝上突然又传来一声嗷呜怪叫,幼虎吓了一跳,再一次往树洞深处缩了缩,那对半圆形的小耳朵一直紧紧趴在脑袋上,从没抬起过。 最开始,它试图用吼叫吓退野兽,结果换来的只有凶狠十倍的咆哮,包含着重重的威胁意味,吓得它再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待在距离地面最远的树洞最深处,很害怕。 它的天真在远东豹的残暴面前不堪一击。 在火箭的身边,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孟焦,心跳已经停止,体温仍在快速下降,几乎失去体温,生命体征基本消失。 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它已经死亡。 这也难怪,在坠入地缝之前,孟焦就已经开始无法维系正常的思考了,毒发的非常迅速,远远超出它的预期。 “砰”的一声,自由落体,孟焦摔落在地面。 随后几秒钟内,就像是雪崩一样,一切器官迅速衰竭,它迅速失去知觉,失去视觉,失去嗅觉。 伴随着崩溃的狂潮,有些部位甚至还未肿胀发炎,便也一同罢工,当所有零件都停止工作,再强悍的机器也无法发挥作用。 以老虎的体质,即便中了蝮蛇的毒,也不至于毒发的这么快,孟焦根本没有时间细细思考,只能将情况的怪异归罪于自己太过幼小,随后便不省人事。 ............ 跃下地缝后,为了将“熟睡”的哥哥唤醒,火箭用尽了一切手段。 它试过用头拱,用爪子挠,舔舐,推攘,还叼着孟焦的皮毛拖动了一段距离,都没有作用。 感受到逐渐消逝的温度,还有哥哥僵硬的四肢,它真的慌了。 无意义的原地走动几趟后,它向地缝内部走去,本就不太明亮的环境伴随着它的前进逐渐黑暗。 好在黑暗蒙蔽不了它的双眼,内部算不得宽敞但也足够容身的空间迅速呈现在眼中。 这处被掩盖在枯枝落叶下的洞穴一直没有来客,松鼠有自己的巢穴,老鼠不敢在这样宽敞的地方栖息,地缝拦得住巨大的豹子,可拦不住游走在密林中的蛇类。 因此从未得到过宠幸,至今空空荡荡,除了虫秽和淡淡的松油味儿,再没有其它值得注意的事物。 转过身,火箭走出树洞内部,抻着脖子,昂起头向地缝上方望去,又低下头打量着哥哥,它粗略的估算这段距离,小脑瓜里冒出一个想法。 说干就干,迈开短短的小腿,火箭想要将孟焦拖到地面上——它以为把哥哥拖出树洞就会苏醒。 然而以这头出生不过二十二天幼虎的能耐,是完全没有办法将比它壮硕许多地另一只幼虎拖拽出这个地缝的。 幼虎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击垮,它喘着粗气跃下树洞,无奈的把哥哥拖到了树洞深处。 这里光线黯淡,被蚂蚁毛虫啃噬的一片狼藉,些许残存的木质还凌乱的分布在其中,像是镂空的窗棂,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蚂蚁掏空汁液鲜美的树干,获得足够的食物后,又转变方向,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留在树洞的蚁道还未被时间抹平,浅浅的留在洞壁上。 树洞的地面较为湿滑,在积水的帮助下,火箭并没耗费多少力气,完成工作后,它便乖巧的蹲坐在哥哥身旁,昂着头望向洞外,它在等待。 就这样守着孟焦的尸体,不敢离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没等到哥哥苏醒,也没等到母亲,等来的,是一头饥饿的远东豹。 点缀着点点不规则花纹的豹头出现在地缝上方时,火箭正站在树洞外缘,瞥见远东豹的一瞬间,它便立刻反应过来,迈开小短腿,迅速的跑到了树洞最深处。 隐隐看到两只幼虎藏在地缝中,远东豹张开大嘴。 此时它的心情分外愉悦,猎物已经找到,又是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最关键的,还是两只东北虎幼崽,让它有种复仇的快感。 不管它们因为什么走散,失去了母兽的庇佑,不都是束手就擒,任它玩弄。 抱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戏耍猎物的心态,远东豹开始慢慢悠悠不急不缓的发起调戏般的攻击。 它轻轻伸出前爪,探入地缝,很快,它愉悦的心情就消失了。 地缝太过狭窄,而且向树洞延伸的部分上方覆盖着落叶松粗壮的树干,一侧还有树根阻碍,它竭尽全力也无法将前肢整个伸进其中。 已经分开的豹爪,尖刀一样出鞘的指爪弯曲,任谁也不能怀疑它的锋利度和可怕的杀伤力,可再强的武器,摸不到敌人,也和废铁没有区别。 几番尝试,远东豹用了左爪,右爪,甚至还用了后脚,结果都是一样的,总是够不到躲藏在树洞中的两只幼虎。 这种看的见摸不着的感觉实在让豹难受,远东豹气的暴跳如雷,它向幼虎低吼,咆哮,试图击溃幼虎的心理防线,得到的结果就是幼虎又往里缩了一点。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它弓起身子,四条腿分开,竟然想要将地缝旁的土地刨开,挖个坑进去。 奈何它的爪子天生不适合挖掘,落叶松树下根系众多,挖掉一些泥土就会触碰到坚硬的树根,为了自己的宝贝爪子着想,它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蠢主意。 随后它又假装离去,攀爬上附近的一棵小树,静静等待幼虎主动出洞。 这的的确确是个好想法,幼虎没有它这样有耐心有经验,天性好动,在察觉到没危险后,用不了多久,就会主动出现,然后被它装进肚子,消化成一坨粪便。 可惜,火箭心系孟焦,憧憬着它苏醒过来,加上受到了惊吓,完全不敢离开树洞,陪伴着哥哥的尸体,寸步不移,远东豹的愿望又落空了。 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远东豹火冒三丈,恼羞成怒下又去伸爪子乱挠,和之前一样,依旧是无用功。 它没了辙,反反复复在地缝上方徘徊,思量办法,同时遭受着饥饿的折磨。 一番疯狂的咆哮,被蚁酸教育后,它冷静下来。 已经撑不了太久了,若再想不出法子,就只得放弃这两只幼虎,再去搜寻其它猎物。 寻常正午前后,温度这样高,它已经吃饱喝足老老实实睡觉去了。 谁知道今天这样倒霉,费劲吧啦的抓到一头狍子,被母老虎抢走了,害得它只能加班加点,继续工作。 ............ 时间退回到清晨,太阳初升,阳光尚未如此炽烈,微风也没有吹散薄雾之刻。 山峰下,密林中的浓雾已经弥漫到此处,一切都被渲染的模模糊糊,挂上了一层白色滤镜。 北极星的第一个洞穴旁,宽敞的空地上飘散着浓浓的熊骚味儿,雌虎的气味早就被消耗殆尽,此处俨然成了别人的领地。 一头硕大的棕熊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背靠大树,短短的后腿不停的下蹲,站起,疯狂的磨蹭粗壮的冷杉。 些许棕褐色的熊毛在大力的摩擦下脱落,挂在树皮上,一缕一缕的夹在冷杉深灰色的表面,像是给冷杉披上了一层绒毛。 咧开短粗的前吻,棕熊笨拙的抬起前掌,揉了揉黑油油的鼻子,那里有些不自然的肿胀,黑红黑红,圆鼓鼓的发亮。 些许涎水从张开的熊口淌出,棕熊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在熊掌触及到肿胀处时。 “嗷”的一声痛呼,又宽又厚的熊掌立即从鼻子旁边拿开,看样子疼的不轻。 第30章 恶熊(二合一) 呜呜痛呼了一阵,棕熊不再蹭树,长出了几口粗气,它弓下脊背,一对熊掌下垂,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雨后的地面还有些潮湿,泥水被激的纷飞,将它本就驳杂的皮毛染的更加昏黄,像一台重型坦克着陆,震得旁边的冷杉枝叶哗哗作响。 吼~ 棕熊甩了甩硕大的熊头,发出一声闷吼,它那双本就不大的小眼睛附近同样臃肿着,高高突起,使得上面生长着的密集的熊毛都显得稀疏了。 乌苏里棕熊的前吻本就比较短小,此时脑袋肿胀起来,和猪倒有几分相似。 不过它自然不会在乎皮毛上的疼痛和伤疤,虽然脸上伤痕累累,可它的心比蜜还甜。 虎穴的侧方,那处险峻的崖壁上,曾经挂着的巨大蜂巢,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里面的蜂蜜都进了这头贪吃鬼的肚子。 而它付出的代价,就是被叮得像猪头一样的脑袋。 棕熊是极贪吃的生物,在它们的菜单里,有浆果,有植物根茎,有谷物,有蚂蚁,昆虫,老鼠,偶尔撞大运也能尝尝马鹿和狍子的鲜美,或是下河捉鱼,捡捡别人食用过的残羹剩菜。 不过虽然食性广泛,它们最喜欢的美味还是蜂蜜,这种香甜的食物深深地吸引着它们。 无论是笔直粗壮的大树,还是难以攀爬的悬崖峭壁。 只要被它们发现,它们都甘愿冒着生命危险,顶着蜂群的狂轰滥炸,将蜂蜜吃到嘴,可谓吃货界之楷模。 在西伯利亚短暂的夏季,为了囤积脂肪,它们会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漫游,在泰加林中寻觅食物。 乌苏里棕熊食量惊人,每天能吃掉十几公斤的食物,在十月之前,它们至少要囤积五十千克的脂肪,才能渡过漫长且严寒的冬季。 这头雄性棕熊已经五岁半了,它常年游荡在叶尔秋河两岸,这里水草丰美,食物丰富,因此它不像北部的同类一样,整天为觅食发愁,忍饥挨饿,瘦的皮毛骨。 在充足的食物供应下,它的体型吹气球一样猛长,肩宽腰厚,大屁股圆滚滚,走起路带动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尽管如此,它仍旧不满足,维持着自己的习性,每天清晨睡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觅食,这处崖壁上的蜂巢,就是它跟随死尸的腐臭气味儿发现的意外之喜。 不过,这处高悬于半空的巨大蜂巢可没那么容易进嘴,崖壁虽然陡峭,但并非垂直于地面,不易接近。 还好棕熊的指爪不像猫科动物那样可以收回爪鞘,虽然没有猫科动物的爪子锋利,但是胜在结实耐用,常年露在外面,挖个坑攀个岩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别看它胖,可有一身蛮力气,吭哧吭哧,很快就爬上了崖壁,淌着口水直奔蜂巢而去。 那时天晴日朗,还未降雨,工蜂们为了保卫蜂巢奋勇地展开了攻势,铺天盖地,宛如一面金黄色巨网将棕熊笼罩。 棕熊倒也不傻,用一对宽大的熊掌捂住脑袋闷头就往前冲,护住了眼睛和鼻子,其他部位不管不顾了,这般掩耳盗铃的行为自然攻不破野蜂用生命筑造的防线。 不同于家养的蜜蜂,野蜂性情凶狠,毒性更强,对皮糙肉厚的棕熊杀伤力也极大,蜂毒引起的剧痛很快发作,蛰的它晕头转向。 棕熊再也坚定不了一往无前的心,节节败退,无奈的回到峭壁下,望着蜂巢,又爱又惧。 虽然首战失利,但这点小小的挫折根本击不垮这只吃货,飘散在四周的蜜香和蜂蛹特有的醇郁气味儿就像一条绳索,将棕熊牢牢地拴在了峭壁下方。 它每天做梦都想着怎么把蜂蜜吃到嘴,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崖壁下转悠。 不甘心的棕熊鼓起勇气,又陆续发起两次进攻,但都被野蜂自杀式的袭击打退,叮了一身包,疼的它直咬牙,吃一堑长一智,这下它真吃了苦头,再不敢攀上崖壁,对蜂巢发起不管不顾的冲锋了。 每天抬起头就能看到硕大的蜂巢,工蜂携带着花粉进进出出,可把它急坏了。 可天无绝熊之路,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样长久的等待着,终于,它等来了一场大雨。 斗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蜂巢上,崖壁上的积水汇聚成一条条小溪,自生而下湍急流淌,曾经的虎穴入口像水帘洞一样,密密麻麻挂着一溜水柱。 这般的大雨,工蜂根本飞不起来,展起翅膀还未起飞,沉重的雨水便压在身上,只有爬的力气,没有飞的能耐。 棕熊趁蜂之危,顶着大雨就往山上爬,因为路滑还摔了两跤,不过它皮糙肉厚,一身肥膘,自然毫发无伤。 看着毫无抵抗之力任由它施为的蜂巢,它兴奋极了,雨水是冰冷的,它的心却是火热的。 龟缩在蜂巢中的工蜂们为了保卫家园与棕熊殊死搏斗,棕熊不理不睬,强健的前爪将蜂巢整个掀开,香甜的蜂蜜和洁白的幼蜂在六边形的蛹室流淌,蠕动,棕熊张开大口,狭长的舌头整个伸出口腔,猛地一舔,粘稠的蜂蜜挂满了舌头,收回口中,滑进食道,这美味让它陶醉。 被美味冲昏了头脑的棕熊将蜂巢大卸八块,忘情的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没注意到,自己的鼻子和脑袋已经爬满了野蜂,最终蜂巢被它糟蹋了,蜂蜜被它喝了,幼蜂被它吃了,它也受到了野蜂的报复——红肿的大脑袋。 不过对于棕熊来说,痛苦总是短暂的,而甜蜜却是绵长的,它很快就会忘掉自己被野蜂叮得满头大包的凄惨模样,却不会忘记昔日暴雨中饕鬄盛宴的享受。 做梦都想把蜂蜜装进肚子,终于如愿以偿,棕熊的这块心病总算去了,为了蜂巢它已经停驻在这片领域许久,现如今它准备重新启程,继续觅食,储备脂肪。 清晨空气清新,暴雨之后又阴郁了几天,现在乌云总算散去,一层层雾气从密林中泛起,白茫茫升腾在森林中下层。 一些高耸的百年巨树并未被雾霭吞噬,墨绿色的树冠点缀在白色的汪洋中,苍翠繁茂。 棕熊被野蜂叮咬的伤处还未消肿,触碰起来又疼又痒,针扎般难受,脊背上也有些伤疤,因为受伤比较久,现在已经接近痊愈了,只是不时会有些搔痒,它便不时背靠冷杉,用粗糙的树皮摩擦后背,为自己止痒,效果还不错。 痒意一起,棕熊就有些忘形,没留神自己红肿的大鼻子,用爪子挠了挠,疼的它痒意全消,蹭树的兴致也一扫而空。 它四腿站立,前腿有些小弧度,像外弯曲成一个罗圈,因为脂肪太多,上面的皮毛都有些松垮,厚厚的皮毛耷拉下去形成一个个褶皱,使粗壮的前腿看起来有些丑陋。 棕熊浑不在意,它已经缓缓迈起八字步,走向森林深处。 在这一亩三分地,它就是绝对的霸主,向来如此,莫说野猪狼群,就是远东豹和雌虎,见了它也要打怵,至于成年雄虎,万不得已也不会与它起争执。 自成年以后,它的小日子是过的越来越滋润,久而久之,那股谨小慎微,对万事万物保有戒心的性子被磨灭了,徘徊在叶尔秋河两岸,有时候遇到那头雌虎,它还会向其挑衅。 它知道这是那头雌虎的领地,可见了它,那母老虎不还得乖乖搬家,退避三舍,这更助长了它的嚣张气焰,觉得自己才是林中的唯一王者,走起路来都想打着横,宣誓自己的强大。 从山洞到叶尔秋河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惦记着自己熟悉的风水宝地,浑不知那条温柔的河已经是暴怒姿态,不会给它这“森林之王”面子,它过不了河了。 辨别方向是所有野生动物的基本技能,对于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更是重中之重,别看棕熊笨笨的,它同样能记住这条返回家园的路径,甚至比聪明的人类记得更清楚。 走了一阵儿,洪水的轰鸣声终于远远的传入棕熊耳中,它一路前进,都没顾上寻找食物,待赶到河边,向前走两步,透过肿胀的小眼睛,凑得近些,才看到汹涌的河水,整个熊愣住了。 它虽然狂妄,但也知道自然的无穷威力,不敢去挑战狂暴的漩涡,只得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挖掘一些植物根茎垫垫肚子——蜂蜜的确好吃,但不解饿。 河岸不是个适合栖息的地方,湿气重,温度低,一天到晚都喧吵的很,棕熊很注重自己的生活质量,向上游走了一段距离,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这里哪有山洞好,早知道发洪水,它绝对不会离开山洞,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郁闷的挖掘着一眼鼠洞,它耸动鼻头,发出哼哧哼哧的奇怪声音。 棕熊在寻找食物的时候常常发出各种哼叫和呻吟。 这是它们的习性,就像人听到音乐的时候忍不住抖腿,洗澡的时候忍不住想唱歌一样。 挖着挖着,地松鼠没挖出来,它倒有了意外发现,小小的耳朵勉强扭动两下。 它突地人立起来,一双小眼睛定定望向浓雾,它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在密林中响动,伴随着脚步还有一股血腥味儿飘扬过来。 一切都说明,不远的浓雾中,有一个棘手的强敌。 吼! 一双后腿稳稳抓住地面,支撑起庞大的上身,脊背的鬃毛像一条惊醒的巨龙,耸立起来,强健的大块肌肉均匀分布在脊柱两端,像一块块方砖层层叠叠,堆砌起这可怕的巨兽。 棕熊伸长脖子,它的头肩部在整个身躯中占据的比例足有三分之一,尤其是头颅,硕大粗壮。 张开巨口,它宽厚的喉管中涌过一股强劲的气流,抽取空气,声带震颤,发出一声响彻方圆几里的怒吼。 前吻处的雾气甚至都被这气流冲散,点点口水从口腔里喷出,滴溅在地面,一股腥臭气弥漫在灌木从中。 嗷呜! 雾气中,强敌仍不可见,但反击已经开始。 一声更加凶狠更加震慑人心的咆哮响起,喧吵的森林霎时间仅剩水声滔滔,林雀不敢歌唱,虫儿也噤了声。 论起浑厚,这咆哮可能比不上棕熊的怒吼,论起穿透力和威慑力,这咆哮却远远胜过熊吼,充满了王者的威严和压迫力。 雾气中,一头斑斓猛虎缓缓走出,花纹绚丽,额头上仿佛凝聚着一颗星辰,怒瞪双目,不是北极星又是谁。 它已经张开巨口,锋利的犬齿外露,任谁都不敢怀疑这四颗利齿的杀伤力,灼热的鼻息烘烤地面的野草灌木,雌虎四条伫立在大地上的大腿宛若钢铁浇筑。 利爪出鞘,扎进土壤,细长的虎尾末梢飞快颤动,像响尾蛇一般,这说明,它的心情极其不爽,随时会发动攻击。 棕熊一见是这头雌虎,倒放下心来,每次相遇这个胆小鬼都会避开它,应该是畏惧它的力量,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它低下头俯视着雌虎,再次发出一声怒吼,气焰极其嚣张,态度极其猖狂。 它还道这只雌虎只是出于戒备才这般愤怒,表现的这样咄咄逼人,却不知,返回灌木丛的雌虎发现两只幼虎失踪,已经火冒三丈,积蓄的怒气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即将爆发。 而它,就是那个引起火山喷发的罪魁祸首,雌虎正寻找幼崽,一见附近出现了这么一头大家伙,联想起第一次带着幼虎搬家正是因为这家伙,第二次带着幼虎迁徙也还是因为对这棕熊的忌惮,第三次还未来得及转移,幼虎便不见了两只,它已经屡次让步,这棕熊却苦苦相逼。 不必多言,不是这棕熊干的还有谁。 幼子的死亡,北极星全部归罪在这头棕熊身上。 母虎对幼虎的宠爱和耐心是极强的,这种强大的动物为了幼崽甚至敢于跟比自己健壮许多的雄虎搏命,为了幼崽它可以忍饥挨饿十数天汤水不进,可以将珍贵的领地分割给女儿,可以不厌其烦的抓来活物,悉心教导幼虎学习捕猎,看护着子女成长。 如今眼前这头棕熊杀掉了它的幼崽,它怎能不愤怒,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恨不得在棕熊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如果眼神能杀熊,这头棕熊已经死了几千次了。 棕熊怎知前因后果,莫名其妙的就背了这口黑锅,面对狂怒的雌虎,这场恶斗似乎不可避免。 它不得不收起心中的轻视,猫下身子,准备开始战斗。 它同样有着自己的自信和骄傲,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可能伤痕累累,可能死去,但它不会退却。 第31章 厮杀(二合一) 厮杀开始! 雾霭中,两头猛兽相互对视,迈动稳健的步伐,以目光和咆哮交锋。 它们都分外谨慎,率先进攻的一方会遭到对手雷霆般的反击,对峙,寻找机会,气氛凝重。 巨熊棕褐色的庞大脊背比树干还要粗壮,它猫着腰,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脖颈上的皮毛随着它沉重的脚步飘扬舞动,两只前掌已经离开地面。 只待雌虎露出破绽,它就会发动自己魁梧的身躯,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击过去,掌力足以拍断一棵小树。 雌虎吐出一口腥气,它的嘴角还有几丝血迹,是狍子留下的,这股血腥气更增加了它的凶威,心中嗜血的欲望狂涨。 一头丧子的雌虎,要比愤怒的雄虎更加凶狠,它喷涌着怒火的双目和狰狞的面容,钢铁般有力的肌肉凝聚着雄浑力量。 无声言说——不死不休。 而棕熊同样不甘示弱,它自认是这片森林的无冕之王,向来横行无忌,何曾有兽挑衅过它的威严。 它有一身伟力,有强健的体质,有宽厚的巨掌,还有咬合力强大的颚骨,它不曾畏惧过。 臃肿的身形,巨大的头颅,使棕熊显得愈发面目可憎。 场面并未僵持太久,不知是哪一方率先动手,伴随着两声振聋发聩的咆哮,棕褐色的巨熊和斑斓的猛虎同时扑了出去。 雾气一震,莽荒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是猛兽之间的较量,两头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各显其能。 矮草被巨掌摁进泥土,灌木被身姿粗暴的撞开,它们惊惧不已,为这两头霸主让路。 雌虎四足着地,像一道闪电突袭,它直面巨熊,微微张开虎口,伴随着一声呼啸,迎头向前。 距离迅速拉短,那股熊骚味儿连同腥臭味扑面而来,巨熊浑厚的嘶吼在耳边飘过,随后,一对巨大的熊掌遮蔽了光亮,直直的向它的头颅劈下。 这一掌可以开碑碎石,若是击中,雌虎就要当场毙命于此。 棕熊肿大的头颅微微一歪,见雌虎攻击的如此莽撞,张开的巨口不由咧的更大了些,些许涎水在利齿之间闪光,挤压在肿胀大包里的小眼睛透出几分讥讽,东北虎?不过如此。 如此粗浅的攻击手段,也称得上森林之王,还不如我挖地鼠更有技巧。 去死吧! 熊掌劈下,雌虎双目中并无惊慌之色,它虽然愤怒,但战斗的意识和本能却未被仇恨冲淡。 虎既是强横的战士,也是聪敏的战士,它怎会如此鲁莽,棕熊的反击早在它意料之中。 它的灵活度远超出棕熊的意料,只见雌虎一个急刹车,硬生生止住了直面前扑的趋势,左侧双腿蹬住地面,竟踏出了一条浅壑,扼住惯性的前进,向右划出一道弧线。 随之后肢发力,整头虎躯直立,由下而上,肩背部带动前半身,跃然崛起,左前掌伸出,锐利的虎爪出鞘,斜斜掠过棕熊身侧,正好闪过了那对熊掌的左右夹击。 与此同时,雌虎的前掌狠狠剌过棕熊左脸颊,三道深深的血痕陡然出现在毛发上,像是三行醒目的文字,嘲讽棕熊的蠢笨无知。 漂亮的突袭,声东击西,先声夺人! 雌虎的战斗技艺极其出彩,第一击便使自大的棕熊吃到了苦头。 三道火辣辣的伤痕,彻底激怒了这头巨兽,它咆哮着转过身子,要将这头不识好歹的雌虎撕成两半,庞然声势,带起一阵风声。 几滴血珠伴随着它剧烈运动从伤口中甩出,洒在雌虎闪过的脊背之上,在淡黄的底色中绽放,像一朵娇艳的红花。 进攻仍未停止,倚仗自己迅捷的速度,雌虎已经绕到了棕熊身后,它斟酌时势,瞅准机会,跃上了棕熊的后背,发起了第二轮攻势。 随后,它感受到了超乎想象的伟力,发自这头庞然大物的身躯。 前爪勾住厚重的熊皮和脂肪,几乎能感受到爪下那块块肌肉的收缩与膨胀。 这股蛮横的力量难以控制,像是在驯服一头桀骜不驯的烈马,雌虎不断咆哮,它张开血盆大口,抻着脖子,欲要咬断这巨兽的脊梁。 棕熊战斗经验不足,交锋伊始便吃了大亏,此刻它在疼痛的刺激下怒红了眼,四条熊腿踩在大地上,暴跳如雷,像是一记记重锤将柔软的泥土砸出一眼眼印记。 它跳起了滑稽的舞蹈,在力量和体型的加持下并不使人发笑,反而显得极其具有压迫感,雌虎紧紧扒住它的后背,那可怕的杀手已经接近它的脊椎,让它心中生出寒意。 以雌虎的力量完全压制不住棕熊,这家伙可不是那未成年的小野猪,束手就擒。 棕熊突地往地上一仰,如同一面矮墙倒塌,它要将雌虎甩下,压倒,碾成肉泥。 雌虎见招拆招,刹那间便松开前爪,后撤几步,放弃了撕咬。 棕熊倒在地上,一阵翻滚,无数的野草被折断,大地晕染一片绿色的血液。 在棕熊的后背上,两条从肩部到腰部的爪痕,一路而下,厚实的熊皮像被利刃切割过一般,伤口深邃,露出里面油润的脂肪。 此刻,些许血液刚刚从伤口渗出来。 翻滚消磨不了棕熊的怒火,它本来粗浅的杀气经过伤痛的浇灌,狂野生长。 现在,它只想将雌虎杀死,脂肪颤动,血腥气四散,土壤被折腾的一片狼藉,棕熊重新起身,伤痕使它的气质更加凌冽,而与之针锋相对的雌虎,也同样饱含煞气。 虽然受了伤,但并不致命,凶焰滔滔的怒熊,更使人畏惧。 雌虎镇定的观察着棕熊,直至这头巨兽起身,它都没有再度展开攻势。 棕熊并非野猪马鹿那般反抗之力有限的粮草,而是力量比它更强大,体型比它更壮硕的——致命掠食者。 这种层面的战斗,任何一个失误,都有可能被置于死地。 雌虎曾经观摩过一头雄虎的捕熊过程,那是一头巨型成年东北虎,战斗技艺精湛,尤为擅长对付蠢笨的棕熊,曾经带它猎杀冬眠中的棕熊,后来成了它孩子的父亲。 虎是非常善于学习的动物,目睹同类的战斗技巧后,雌虎便将其记在心里。 不过,这是它首次实践,因为技巧不够纯熟,再加上力量的不足,没能成功在第一次扑击后遏制住棕熊的起势,错失了诛杀的良机。 眼下已经没有取巧的机会可言,只能真刀真枪的拼一拼硬实力了。 吼! 棕熊发起冲锋,像一台重型坦克碾压过来,速度极快,它体型虽大,但并非蜗牛乌龟身体软弱,气力卑微,它肌肉雄壮,骨架结实,完全能驾驭一身蛮力。 面对暴怒的巨熊,雌虎不得不避其锋芒,它一边观察着棕熊的动向一边灵活闪躲,一片片灌木被践踏,被折断,分崩离析。 雌虎的动作有些狼狈,却足以躲避棕熊的攻击,虽没有美感,但重在实用。 若总是这般东闪西避下去,棕熊连雌虎的毛都摸不到,可雌虎忘了,附近的灌木丛中,尚有一只幼虎存活,它还不知另外两只幼虎的生死,只当它们被这棕熊吃掉了。 那最怯懦,最娇小的幼虎,是它最后的孩子。 眼见疯癫的棕熊又冲向一片灌木,随着奶声奶气的惊呼响起,雌虎如梦初醒,它红了眼,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腾空而起,用尽浑身力气向棕熊扑去。 熊掌拍下,横扫过去,一片绿色倒塌,幼虎幸运的逃过了一劫,它在另外一侧,缩在树枝旁瑟瑟发抖,若不是这庞然大物突然出现,怯懦的它定不敢出声。 也幸好是这一声惊呼,唤醒了雌虎,若不然,沉浸在战斗中的雌虎想不起它,恐怕它就要被棕熊碾成肉泥,早早夭折了。 雌虎再一次攻击棕熊的脊背,它张开大口扯下一块皮肉,并未吞咽。 那棕色毛发粘着红的血白的肉挂在嘴边,然后滑落在地,抹上几点树叶的嫩绿和泥土的昏黑,打翻了染坊般,颇有几分艳丽多彩。 这点小小的伤势对肉山般的棕熊来说算的了什么,如同一座高峰滚落几块石子,只能使它更加愤怒罢了。 为了自己最后一个孩子,雌虎竭尽全力,以命相搏,真正的血腥厮杀拉开帷幕。 鲜血与皮肉齐飞,毛发共脂肪一色。 棕熊人立,甩动头颅挥舞前掌,势若狂风。 它比雌虎高出两头,居高临下,每一次攻击都紧盯着雌虎的头部,若不是东北虎灵活机敏,早就身受重伤,倘被拍到一巴掌定然头骨迸裂,脑浆飞溅,当场死于非命。 可即便如此,雌虎也不能闪避每一次攻击,避无可避时,它用前肢,用宽厚的肩部强接攻势,以承受最小的损伤。 此刻,它漂亮的皮毛已经开了花,尤其前半身,除了脑袋安然无恙,肩部,背部,左右两只前爪,到处都是被刮开的伤痕,绸缎似的绒毛,四处纷飞,在雾气中凋零。 而棕熊同样浑身是伤,雌虎主攻下三路,它的腹部已被撕开一道深邃的裂口,若不是它脂肪深厚,此时可能已被开膛破肚,但即便如此,这裂口依旧触及了它的肠胃,每一次移动,都使它疼痛难忍。 它的两条后腿同样受到了重创,短短的大腿部位已经血肉模糊,那是雌虎一道又一道爪痕叠加形成的凄美印记。 战斗惨烈无比,棕熊向来肆无忌惮的性格终于遭受到打击,它萌生了退意。 这头疯狂的雌虎与它并无多大仇怨,即便豁出性命杀掉这头亡命之徒,它也未必能留得性命。 这本就是无妄之灾,它从未想过随意的挑衅能引起这母老虎如此剧烈的反应,它害怕了,慌了。 雌虎的进攻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张开的虎口长喘着粗气,可以看出耐力已经有些不足,但它的攻势依旧凶狠,反应也未曾懈怠。 雌虎的力量和体型都远不如对手,意志力和技巧却远远超出棕熊,弥补了巨大的鸿沟,如果它是一头雄虎,这头棕熊恐怕早已毙命。 肥硕的巨熊节节败退,它的嗓子已经嘶哑,一边招架着雌虎愈加狠辣的啃食抓挠,一边后退,乌溜溜的小眼睛偷瞄着周围的环境,它不准备打下去了,它要从战斗中脱身。 其实此刻的雌虎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全凭一股精气神支撑,若棕熊再坚持片刻,它便会成为待宰羔羊。 论体力,它是远远不如棕熊的,不过一个是为了面子,一个是为了孩子,二者守护的东西不同,搏命的雌虎才得以占据上风。 棕熊不想身负重伤,失去性命,它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它还没找到小母熊,诞下自己的子嗣,它还有许许多多美味可以品尝,它不能死。 于是它逮住一个机会,假意前扑攻击,趁雌虎后撤闪避之时翻滚近一旁的土沟中,喘着粗气,迈开步子,破开土沟中生长的灌木矮树,拔腿向远处飞奔,留下一地稀稀拉拉的血迹。 雌虎没有追赶,它也没有力气追赶了,战斗结束,那股一直支撑着它的,不竭的怒气也消耗殆尽。 臂膊,前肩,撕裂般的剧痛终于传达到大脑,被巨熊拍击到的地方全部淤血肿胀,可能已经伤到了骨头,它前腿扭曲,身体前倾,半跪半立,轰然倒地。 这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许久,森林中的雾霭都消散了一些,伴随着晨风,清冷的空气吹拂而过,雌虎奋力起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淡淡的阳光照下来,雌虎额头的星辰,依旧那般熠熠生辉。 它发出一声呼唤,双眼温柔的望着一侧的灌木。 险死还生的虎三妹从交错的树枝中探出脑袋,怯怯的看着母亲,大眼睛中似乎有水光闪烁,回应母亲的呼唤,奶声奶气的呜咽,迈开稚嫩的小腿,奔向雌虎。 雌虎艰难的趴在狼藉的地面,身上的伤痕尚滴淌血液,它挪动头颅,蹭了蹭身旁的虎三妹,轻轻的舔舐小家伙的皮毛,那双战意漫漫的虎目,此刻再无一丝凶气,只剩悲戚与柔情。 叶尔秋河畔,诸如此般的生老病死,怨恨别离,时刻上演。 自然包容着一切,漠然的注视生灵万物。 第32章 山君(二合一) 无名山脉北部,叶尔秋河上游,北极星领地边缘地带。 泰加林由北向南延伸,在这片土地驻留,这里的土壤贫瘠,大片的积水和酸性贫瘠灰土,养育不出三十多米的巨树。 整片针叶林都仿佛被上苍剃了头一般,稳稳停滞于二十五米的分界线下。 不适宜植物生长的灰土积蓄雨水,像一块皮癣生长在原始森林中,除不去填不平,这里就连低矮且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少见。 水坑和淤泥经年累月,形成了一片沼泽,散发湿气和毒瘴,无数的黑翅蚊子栖息于此,足有千百万只。 当它们起飞时,整片天空都将被遮蔽,无论是远东豹,乌苏里棕熊,还是东北虎,在它们面前都得落荒而逃,否则,只要片刻,它们就能吸干血液,夺去生机。 除此之外,密集的蜱虫也是这沼泽附近以及叶尔秋河流域的祸害,它们传播细菌和脑炎,尤其喜欢寄生温血动物,患有脑炎的动物会瘫痪甚至死亡。 它们是瘟疫的化身,是死神的使者。 这些臭水坑,沼泽地是任何动物都极为厌恶的领域,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动物们除非濒临死亡,否则绝不会踏足飘荡着毒瘴的湿地沼泽。 些许薄雾被微风吹过来,斜肋肋穿插于几棵枯树上,土地一片荒芜,就连喜欢污泥的野猪也对灰土没兴趣。 然而今日,这片领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它体型硕大,前臂尤为粗壮醒目,鲜艳的大片黑色花纹泼在它的上臂以及肩膀,从肩胛骨上方流淌过去,使它的脊背乌黑一片。 它的毛发极长,尤其是脑袋一圈,白色的绒毛被棕黄点缀,如同鬃毛一样环绕着脖颈,烘衬的它更具王者气概。 头颅上,左耳劈成两半,额头的王字被一道伤疤撕开,翻开的赤红皮肉篆刻在它宽阔的额头上,狰狞可怖。 这是一头体重超过三百八十公斤的巨型雄性东北虎,年龄七岁半。 它是这方圆几百公里唯一的领袖,领地的四周居住着八头雌虎,均为它的禁脔,任何敢于挑战它威严的,对雌虎有想法的雄虎都将惨死于它口下。 实际上,多年以来它一直未逢敌手,如此强壮的肌肉,如此高大的身形,还未开战,对手往往就会怯懦的主动放弃。 它是真正的山兽之君,森林之王,纵横在密林中,无拘无束,无解无敌。 无需多言,它面额的伤痕和撕裂的左耳都默默的讲述着它的传奇。 黑臂膀——专注于猎杀和挑战的巨型东北食熊虎。 平日里,除了寻找大型野猪马鹿外,黑臂膀的乐趣主要来自于猎杀棕熊。 只有那种体型能与它一较高下,战斗力强悍力量蛮横的巨兽才能带给它杀戮的快感,弱小的食草动物面对它毫无抵抗之力,使它颇为无趣。 经年累月的战斗,它斩获了猎熊十几头的傲人战绩,也收获了一身伤痕,如同一颗颗勋章,挂在它的身体各处。 生死间的徘徊,使它的战斗技艺越发精湛,甚至琢磨出了一套对熊特种战术,配合它巨大的体型和雄浑的怪力往往能一击必杀。 除了觅食,黑臂膀还要巡查自己的领地,今年春天,它奔波于领地边缘,挨个宠幸自己的“妃子们”,累个半死,留下了优秀的基因。 最近,它心血来潮,准备重新开始巡查,一方面看看自己的子嗣有没有出世,一方面也要清除一些领地附近的隐患,它的领地太过巨大,管理起来并不简单。 长时间不出现,总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年轻雄虎很有可能已经冒犯它的边境,如若被它发现,免不了一番争斗。 虽然一直赢很无趣,但它不得不重复这让虎厌烦的工作,像赶苍蝇一样将那些不速之客驱逐出境。 如今已经巡查到了一头年轻雌虎的领地,它还依稀记得那头雌虎的容貌,还有漂亮的花纹。 无论是人类社会还是动物世界,年轻的雌性往往都更受青睐,黑臂膀可能已经忘记一些年老的雌虎,但对这头年轻雌虎印象深刻。 雄虎从北极星的领地边缘走过,这里是两头雌虎领地的真空区。 在沼泽的边缘,或许会有一些雌虎留下的气味儿和爪痕,但沼泽是任何一只理智的野兽都不会踏足的,它同样不会想不开,去挑战黑蚊子的毒液。 沼泽的边缘没有雌虎的气味儿,只有矮树的树皮被剥开,留有森白爪痕。 这很反常,为了维持领地的完整和宣誓自己的主权,雌虎只要不是出于育幼期,都会定期在附近撒尿,抓挠,留下气味儿的。 黑臂膀抽了抽鼻子,隐隐明白,自己可能又要多几个后代了。 远远绕过沼泽边缘,叶尔秋河浩大的水声,传入它残破的耳中,虎王已经有了几分喜意,距离雌虎的洞穴越来越近了。 一路向南,待贫瘠的灰土从地表消失,就将正式步入雌虎的地盘,这条泛滥的巨河仿佛一条玉带,串联它的“妃子们”,贯通它的领地。 一想到自己又多了几头后代,黑臂膀不由有些自豪,它是一头很重视繁衍的虎王。 大多数雄虎对非自己后代幼虎的表现是极其凶残的,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其他雄虎的子嗣,因为只要幼虎还活着,雌虎就会拒绝交配。 为了延续自己的基因,雄虎可以做出任何残忍的行为。 但是对于自己的亲生子女,雄虎却非常照顾,虽然从人类的视角来看,雄虎是不折不扣的渣男,但作为父亲,它们还是比较慈爱的。 当然,这也不绝对,每只老虎的天性不同,行为也有差异。 极少数生性凶狠的雄虎会在雌虎离开后将自己的亲生子女当做食物吃掉,这样扭曲的性格基本无法成为强大的王者,也不利于繁衍后代。 譬如拉贾的父亲,还有拉贾的子女,都是在父亲的慈爱下成长的,虽然长大后,在家族争斗中父亲都死于儿子之手,可那是自然规律,为了领地,有时候雄虎不得不狠下心制造杀戮。 某种意义上,幼虎就是雄虎生命的延续,只要脑子正常,性格正常,它们都不可能对自己的子女痛下杀手。 更有甚者,还会在雌虎去世后担负起奶爸的职责,自己照料幼虎,比如印度拉萨姆鲍尔老虎保护区的雄虎t25,绰号美元男,是一头凶猛蛮横的虎王,素来横行无忌。 谁也料不到这样的一头虎王,竟然会在妻子t5去世后独自养育幼虎,为幼虎捕猎觅食,为了女儿和其它孟加拉虎争斗,甚至放弃了扩张领地的时机。 t25的行为堪称动物世界的奇迹,算得上残酷的大自然中极少数的温情故事。 黑臂膀自然没有那么温柔,它的雄心壮志更多放在开疆拓土,繁衍后代上面,让它去当奶爸养育幼虎是不可能的。 但作为一个丈夫,它偶尔还是要探探亲,看看自己的老婆,为其抓几头野猪马鹿,帮助其分担一些哺育幼虎的压力。 只要做到这些,就算是尽职尽责,合格的雄虎了。 进入原始森林,雾霭更加密集,黑臂膀穿行在灌木野草之间,一边行进一面嗅着林中的气味儿,观察薄雾中的动静。 若是发现马鹿野猪,它不介意顺手捕捉,当做送给雌虎的见面礼。 在这片原始森林中,它就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力量,技巧,经验,都已登峰造极。 食物对它而言已经构不成威胁,有时候,杀戮和兴趣才是驱动它战斗的根源。 走着走着,黑臂膀左耳的下半截突然转动了半圈——它耳朵的上半截已经失去知觉坏死了。 一双淡黄的双眼直直射向旁边的土沟,深深的灌木掩饰不了,其中飘扬的血腥味儿,还有熊膻味儿。 灌木丛微微摇晃,随后,似乎被吓住了,再不敢动弹,仿佛刚才的晃动是幻觉一般,雄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它迈开步子,缓缓走向土沟。 雌虎的领地并不大,有些时候,意外总会不期而至,比如这场巧合的邂逅...... 棕熊捂着肚子,大气都不敢喘,它定定的站在树枝中,小眼睛穿过绿叶望着远处站立的斑斓猛虎,心中惊惧不已。 一头雌虎尚且难以对付,更别说这头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狠角色。 但为时已晚,它一身伤痕,血迹斑斑,怎么可能掩饰的住气味儿,那头巨虎已经走了过来,它必须得硬着头皮迎战。 棕熊从沟壑中站起,色厉内荏的发出阵阵吼叫,试图吓退这只恶虎,它期翼着恶虎畏惧它庞大的体型,让它离开,或是识相的避免争斗,浑不知,眼前这头凶兽已经将它视为案板上的鱼肉,只待动手,取走它的性命。 黑臂膀见识过太多巨熊,面前这只在其中根本排不上号,它刺刀般的双目,已经看出这头巨熊的怯懦,完全没有那股属于熊族的凶狠劲儿,懦弱刻在了这巨兽的骨髓里。 这里的食物太丰富,气候太温暖,土壤太肥沃,孕育不出值得一战的对手。 只有北境的森寒,饥饿和贫瘠的土壤,才能磨练出坚韧不屈的恶兽,它被撕裂的左耳,就是一头瘦熊留下的教训,差点将它半张脸给掀开。 只要下定决心,黑臂膀的攻势便轰如雷霆,杀意已决。 棕熊示威性的咆哮刚刚出口,黑臂膀便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它身躯庞大,但速度丝毫不慢,带起一阵腥风,甚至根本未回应棕熊的恐吓,直接展开战斗。 棕熊吓了一跳,它根本不想面对这头狰狞的疤面巨虎,若不是已被发现,它只想悄悄的离开,怎会与这怪物起争执。 但现在由不得它了,战火已经点燃,它不想打,也得打。 上来就是贴身肉搏,硬碰硬的厮杀。 这头巨虎可比雌虎大得多,它的体重丝毫不亚于棕熊,有可能还要更沉重一些。 一头真正百年难得一遇的凶猛巨虎,若不是这片富有灵气的山林,怎能出现这般威武强悍的统治者。 棕熊试图迎战,挥舞起巨大的熊掌要与黑臂膀抗衡。 残酷的现实击垮了它,它错了,大错特错! 飞扑过来的巨虎它完全抵挡不住,棕熊过分高估自己的力量,然而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径直被扑倒在地,仰面朝天,它惊恐不已,四条短粗的大腿蹬弹着,垂死挣扎,试图用后爪撕开巨虎的腹部。 然而巨虎的攻击实在太过干净利落,果决而迅猛,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伸长脖子,张开血盆大口,角度刁钻,手术般精准,剃刀似锋利的犬齿割向棕熊敞开的喉咙,一路毫无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转瞬之间,棕熊褐色的脖颈已然一片鲜红,反抗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这场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更快,面对缺乏战斗经验的棕熊,黑臂膀以碾压之势,迅速取得了胜利,毫发无伤。 咬断了棕熊的喉管,它残忍的将整个熊头撕扯下去,硕大的头颅像一台切割机,轻轻松松锯断棕熊的肋骨。 裸露在外的胸膛中,温吞的暖流上升,棕熊那颗鲜嫩的心脏刚刚停止跳动,还冒着热气。 黑臂膀挑剔的吃掉了这颗心脏,然后优雅地舔了舔自己沾染了鲜血的虎掌,转身离去。 棕熊的棕褐色头颅仰倒在灌木中,脖颈处还有几分皮肉藕断丝连,不舍得离开相伴多年的身体。 一双小眼睛望向天空,看不出悲喜,甚至看不出恐惧或惊慌,它从未设想过,自己无冕之王的生涯,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甚至被杀死后,凶手都不屑于进食它的脂肪与肌肉,这未尝不是对它最大的嘲讽。 ............ 而此刻的叶尔秋河岸,那片狼藉的战场上,北极星庇佑着虎三妹,面临着一场新的危机。 雌虎伤痕累累,侧靠着一棵冷杉站立,虎目饱含怒火,幼虎躲在母亲后腿处,缩成一团,甚至不敢伸出脑袋看外面一眼。 吼~ 嗷呜~ 浑厚的虎吼与凄厉的豹吼在密林中交错,一头漂亮的远东豹远远站在河岸旁,饿绿了眼睛,它盯着那头雌虎,盯着雌虎身上的伤痕,心中升腾而起,无限的贪婪。 雌虎站立尚且不易,吼声虚弱,伤口滴淌血液,尽管它并不饥饿,但身体上的伤势太过严峻,使得它几乎丧失了战力。 它发觉了雌虎的虚弱,饥饿驱动心中的欲望,使它的胆子大了十倍不止。 它决定违背本能的畏惧,落井下石,将猎物被夺走的仇恨连同饥饿的痛苦,恐惧的折磨,一并奉还。 第33章 复活(上)第一更 正午,雨后的阴翳一扫而空,骄阳似火,日光如炬,墨绿的原始森林在这晴朗的天气纷纷展露姿态,油亮亮的叶子反着光,翠然欲滴。 两岸的古树直晃的叶尔秋河水仿佛一块碧玉,蜿蜒流淌,生机盎然。 一头金雕飞过淡蓝的天空,俯瞰大地,伴随着一声唳啸,转眼间消失在云霄。 距河岸不远,一棵平平无奇的落叶松隐没在林中,在它的根部,一道狭窄的裂缝将地面分隔开,层层过滤的微光照入裂缝下的树洞. 那里,有两只幼虎,一只还活着,另一只已经凉透了。 随着太阳的逐步上升,地表的温度也在受着影响,缓慢升高,虽然树洞里接触不到多少阳光,但总归是有些裨益。 火箭很是饥饿,它的毛发已经干燥了许多,硬邦邦的支棱着,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湿气不再带走它的体温,烘烤着它,使它的不适减少了许多。 侧耳聆听,树洞外,那猛兽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了,火箭有点想出去看看,它尝试着迈出很多次,最终都在触及到洞口的一刹那将脚掌缩了回来,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诫它,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在它身旁,孟焦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凉的吓人,火箭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它还不理解死亡的含义。 然而,表面死寂的尸体中,其实已经热火朝天,暗流涌动,在肉眼不可察的微观层面,无数细胞被破坏,溶解死去,枯萎。 乌苏里蝮蛇的毒素破坏了淋巴结和血液,扩散到颈部肩部,脏器中,四肢里,如同一群蛮横的马匪,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身体的各个部位停止工作,没有供氧和能量来源,孟焦的大脑自然也就开始罢工,即使它并未被破坏。 死亡的气息并不肯罢休,在攻占了百分之六十的领地,将其置之死地后仍然坚持侵略,向大脑进军,毒素轻而易举的由脊椎面颊向内扩散,随后在大脑附近遭到了最顽强的抵抗。 幼虎的脑细胞生命力强大的惊人,虽然不堪一击,但凭借着极为迅速的繁殖能力,硬生生坚挺了几个小时,尽管如此,在粮草断绝,营养匮乏,深陷毒素包围圈的情况下,脑细胞们却撑不了多久了。 层层逼迫下,脑细胞死路一条,能坚持这么久殊为不易,但结局已经注定,随着最后一个脑细胞死亡,幼虎生还的希望好像已经断绝。 然而实际上,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沉默了许久后,孟焦的身体各处骨髓,死气弥漫,甚至坏死腐朽的尸山血海中,一群可怕的恶魔脱胎于普通细胞的残骸,陆陆续续生长出来。 如果有人能观察到它们,定会惊呼,这不就是癌细胞吗! 这群远超正常细胞体积的巨型战士长相酷似两只水母脚冲脚衔接在一起,又好像五彩斑斓的沙漏,不断变幻着形状。 它们并不能与毒素抗衡,却能以无与伦比的繁殖速度迅速攻城掠地,当毒素杀死细胞的速度追不上它们繁殖的速度,它们也就变得无所畏惧。 蜂拥着,无声的咆哮着,星星点点从孟焦身体各处觉醒,蜕变,然后以胞海战术迅速吞并死寂的“土地”,呈燎原之势,将其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但是癌细胞的复苏对孟焦并无益处,它们是不可控的,就算繁衍的再多,也不能代替正常细胞的功能,增殖增生反而会将孟焦的身体变的更糟糕。 这群恶魔与普通的癌细胞不同,它们可以自主在死去的细胞和毒素中吸收养分以供应自己的成长,这意味着它们极难被杀死,并且一旦有养分就会死灰复燃。谁也无法料想,它们是如何存在于正常细胞中的,更无法料想,它们居然会在身体“死”后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站出来,接管这片“土地”。 而它们的秘密远远不止这些...... 若是将这些癌细胞放大几万倍,就会发现它们的内部穿插无数个微小的病毒,像是一节节榫卯将这些变异细胞组装起来,形成具有复制,转录,转译功能的特殊癌细胞。 癌细胞,病毒,两种势同水火的可怕构成体竟然完美的组合在一起,简直是生物学的奇迹,足以惊爆所有专家教授的眼球。 可如果这样扩张下去,这些变异细胞最终还是难逃衰竭的命运,营养终有消耗殆尽的时刻,失去了宿主,它们根本无法在这世上继续繁衍生存。 这群怪异细胞在几乎占据整个身体后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们开始有意识的控制“种族”的繁衍,迫使一些癌细胞重新缩小,衰竭到濒临死亡的状态,像一颗特殊的“种子”。 然后它们开始复制正常细胞,并将这些种子埋入其中,以作为未来死灰复燃的火种。 与此同时,它们开始尝试唤醒神经,唤醒生物体内的电流,企图点燃生命的火焰。 这是最艰巨的任务,如果无法勾勒那最初的一道灵光,将支配一切的心脏和大脑启动,就算它们修复了全身上下所有细胞,所有组织、也不可能把死去的生物救活。 况且,它们就是最可怕的破坏者,即便无数个细胞已经衰退成“种子”被种植在“大地”中,但剩余的癌细胞也足够致命了。 它们不属于这个身体,存在于任何一处都显得那样突兀,除非它们全部消失,然而那样的话,这具身体也就永远不可能复活,下场只能是迅速腐烂,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 然而这个问题似乎困扰不了这群悍匪,在严明的纪律性和可怕的再生性后,它们又展现出了一种可怕的能力——群体智慧。 单个细胞或许只会无意识的破坏,繁衍,但是两个细胞在一起就无师自通的懂得了交流,合作,它们一个负责吸收养分供给给另一个,而另一个专心负责繁衍。 随后第三个细胞出现了,它主动配合另外两个细胞工作,增进生长速度和效率。 就这样,呈几何倍数增长,无数的癌细胞大军像是流水线上的零件一样,被制造出来。 随着数量的增长,它们仿佛开了窍一般,开始懂得控制族群的增长,控制营养的消耗,开始分工制造正常细胞,并为其让位。 巨型水母一样的癌细胞工厂大量吞吐普通细胞,心有灵犀地将其送往身体各处,不错漏分毫,呈现出超人的默契。 画面极为壮观,也极为惊悚。 而那些被选作种子的癌细胞服从性极强,不存在任何反抗或者抱怨的情况,迅速衰退为“种子”被埋进普通细胞中,机器一般。 它们没有思想,也没有智慧,却能做出这样智慧生物难以做到的事情,实在难以置信。 第34章 复活(中)第二更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癌细胞们终于开始了最艰巨且伟大的工作——点燃生命之火。 它们像一条锁链从脑叶一直贯穿到尾部神经,脉络分明,也不知是何种力量,使得它们可以精准识别曾经的神经系统,并加以利用。 就像发动一台汽车般,它们运动,产生化学反应,企图把电能变成持续不断的机械能,将最初的灵光创造。 然而上苍并不容许它们觊觎制造生命的权柄,那是独属大自然的奇迹之力,怎可能被一群连智慧都没有的细胞们实现。 第一次尝试,失败,第二次尝试,失败...... 十次,百次,千次,万次,变异癌细胞们锲而不舍,它们没有情感,不会沮丧,不会灰心,也遭受不到任何打击,持续的工作着,直至成功,或者死亡。 倘若真的这样无限尝试下去,那冥冥之中的概率迟早会被它们蒙中,就像买彩票一样,如果持续不断的买下去,坚持无数年,理论上总会有中奖的那天。 但实际上,时间远远不够支撑到它们成功的那一刻,就算它们像机器一样不知疲倦,身体的潜力却是有限的,经不住它们的挥霍。 孟焦区区一具凡胎肉体,在这种消耗下,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所有可以利用的残余营养被消耗干净后,变异癌细胞们甚至打起了毒素的主意,巨大的水母状癌细胞吞噬毒性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类,将曾经的强敌化为己用。 一切的一切,都将作为点燃发动机的油料,它们对资源极致利用,不浪费一丝一毫,理论上讲,它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但孟焦还是没有生命迹象,使尸体起死回生,就像是在追溯原初时代第一个单细胞的形成。 成功的概率之微小,好似龙卷风将一堆汽车零件拼装成完整的汽车一样渺茫。 无意义的重复运动,重复化学反应,重复使一道生物电穿过神经脊干,穿过大脑,这样永远没有结果,成功好像就在下一次,也永远是下一次。 变异癌细胞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们停止了工作,停止对能源的消耗。 它们开始“思考”,如果它们确实会思考的话,它们在寻找对策,寻找一种能使它们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延续下去的对策。 假若此时此刻,有一头野兽吃掉了孟焦的尸体,它定会被这种异常可怕的癌细胞入侵,或是死亡,或是变成行尸走肉,或是生长成畸形的怪物。 没有死亡的威胁,这群恶魔能做出任何放纵的举动。 但是没有任何一只野兽会吃掉孟焦的尸体,在内部,一切都显得那样井然有序。 一条条“流水线”正在工作,整齐排列的变异癌细胞,从癌细胞上分裂出来的正常细胞已经遍布身体,活动运作。 这具已经死去的尸体被治理的健康而富有活力,只待心脏开始持续跳动,大脑开始出现意识,便能重启。 实际上从外面观察,孟焦的变化不亚于一部恐怖大片。 最开始,一切平常,好像是一具正常的尸体,没有一点生机,在等待腐烂,细菌和微生物正蓄势待发,准备享用大餐。 然后,伴随着全身上下各处骨髓关节中癌细胞的诞生,反击战打响。 它的皮毛下面出现一道道蚯蚓状诡异的扭动痕迹,黄黑相间的绒毛下奔涌着潮水一样,流动,上下起伏。 每一根虎毛都呈现出不同的姿态,有些毛发甚至扭曲向身体内,贯穿毛孔,衰败,畸变,剧烈的战斗持续着,癌细胞们迅速扩张,繁衍。 与此同时每个毛孔中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活动,皮毛下面仿佛包裹了数以亿计的微小蛆虫,翻滚蠕动,画面惊悚诡异,配合那股臭味儿,胆子再大的人看了也要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火箭就在孟焦身边,第一个发现到了哥哥的异状。 实际上这么大的动静,它想不发现都难,走上前去,它以为哥哥就要苏醒,甚至还想扒拉扒拉孟焦的身体,将它唤醒。 小爪子伸出去,还未真正触碰到孟焦的皮毛,火箭心中警笛大作,下意识的,它立刻将毛茸茸的小爪子缩了回去,鼻孔中塞满了哥哥身体弥漫出来的,衰败的,腐臭的,使人作呕的气味儿。 火箭隐约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面对这种不能理解的状况,它没有头铁,马上缩到了角落里,只敢偷瞄,不敢靠近。 树洞中微弱的光线下,孟焦的“尸体”还在变化,刚刚的怪异只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战斗进入白热化,癌细胞形成了“武器工厂”,以源源不断,浩瀚不绝的胞海战术将破坏分子逐个击破,这个阶段,它们消耗了大量资源。 孟焦的身体开始肉眼可见的缩水,气球撒气般,变小,萎缩,圆滚滚的前后腿,腹部都瘦的露出骨头轮廓,肋骨清晰可见,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忍饥挨饿而死。 但内部战争并未影响到皮毛下层的诡异蠕动,每一根毛发都像是一双手臂,生长在腐败的大地上,伸向天空。 它们没有养分,它们没有前途,它们没有希望; 它们绝望,彷徨,无法思考; 它们扭动,挣扎,无声哀啸; 无数根毛发同时左右扭曲,上下伸展,形成一片极不和谐,丑陋的,无序的,使人恶心反感的海洋。 火箭着实被吓到了,它冲着孟焦的尸体发出道道咆哮,奶声奶气的大吼,实际上色厉内荏。 这种诡异的现象早就把它的腿都给吓软了,虽然一副声势汹汹的样子,但它紧贴在脑袋上的飞机耳还有全身上下炸开的绒毛已经将它内心的慌张暴露无遗。 孟焦尸体的皮毛下层开始蠕动时,它还能强作镇定,一副我什么场面没见过的样子,现在它只能无奈的诉苦:“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小小的树洞中充满腐臭气味儿,狭窄的仿佛容不下它这只幼虎,外面的世界很危险,里面的世界很恐怖。 火箭停留在“发射基地”中,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发射,或是冲向树洞外,或是继续面对这只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哥哥。 左右两难,最终火箭还是选择留在树洞中,继续面对这具“兄长”。 也就是一头幼虎,这要是个人,哪怕外面刀山火海,面对这样未知诡异的东西,恐怕都要选择跑到外面去的。 终于,在长时间的蠕动后,孟焦身体中的癌细胞统筹全局,完全的掌控了局势,它们开始研究如何将种族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 随后它们开始控制各个癌细胞的繁衍,复制健康的可用的正常细胞,力图使这个残破的身躯焕发生机。 从外面看,一切都沉寂下来,翻涌扭曲的皮下层动作辐度大为减小,实际上内部脏器肝肠都在大刀阔斧的整改,不能用的都被吃掉,转化为新的营养供应生产。 一台台巨大的变异癌细胞一面吞噬死去的细胞一面制造新生的细胞,然后新生细胞被送到无数条癌细胞组成的高速公路上,运送到正确的工作岗位。 衰败的气息消散,孟焦身体的状态开始好转,此刻不再像一具尸体,反而像是一头病入膏肓的幼虎,虽然濒临死亡,总归有几分生气。 它的体温开始上升,那是癌细胞们运动产生的热量,几十万亿个工厂在疯狂工作,修复面目疮痍的“大地”。 孟焦的尸体平静下来,火箭见之稍稍放下戒心,身上耸立的绒毛倒了下去,蓬松的如同毛绒娃娃,它瞪着小眼睛,既好奇又害怕,依旧缩在树洞角落,不知道该不该去看看哥哥醒没醒。 它很饿,它很想母亲,可是它早就忘记了回家的路,它相信,如果哥哥醒了,一定能带它回家。 咯咯~呜嗷~ 孟焦突然发出一道怪异的嘶吼,有气无力的,若不是火箭一直关注孟焦的怪异现象,绝对会以为那是幻觉。 然后火箭瞪大了双眼,它看见,孟焦的身体开始抽搐,狠狠蜷缩成一团,然后砰的一下松开,用力之大,甚至将整个树洞都震得嗡嗡响。 吼~呃嗷~ 孟焦的怪异举动越发剧烈,它不断重复着蜷缩,放松的动作,不断发出低声的,无意义的吼叫,像一只跳蚤在狭小的树洞中快速移动,皮毛与地面摩擦,滋啦滋啦响。 情况,再次诡异了起来。 火箭惊恐的在这窄小的树洞中腾挪闪躲,避免哥哥触碰到它,上蹿下跳,一双小耳朵没站起来多久就又趴下了。 那头枯瘦的皮包骨的不会用四条腿走路的“病虎”跳舞一样,机械的运动,每一次蜷缩放松力度都不尽相同,却又那么相似。 癌细胞们在尝试点燃“生命之火”,神经开始工作,但是驳杂的神经电流只会产生这种癫痫发作一般的无序运动——阵挛、强直、张力发作、声带震颤,无意义的嘶吼。 心脏开始工作,推动血液流动,它的工作也断断续续,毫无规律可言,快速跳两下,不跳了,快速跳三下,不跳了,根本无法维持全身血液循环。 癌细胞们并不焦急,尽管距离“复活”遥遥无期,它们依旧重复运动,企图将宿主重新唤醒,以供应它们生存繁衍所需的营养。 呜哇~呜哇~ 火箭惊慌的吼叫,它已经累坏了,腹中空空,体力不支,这样持续的闪避,极其消耗体力,它坚持不了多久。 没力气了,缩在墙角,爱咋咋滴吧,要杀要剐随你便。 大口喘着粗气,火箭破罐子破摔,放弃闪避,圆瞪双目,紧紧盯着不知疲倦,仍旧疯狂跳动的哥哥,难以理解自己熟悉的兄长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第35章 复活(下) 砰! 孟焦撞击落叶松的树壁,它的四肢不知第多少次收缩,放松。 脊椎骨蜷成一个句号,然后快速伸展成问号,腿骨和肋骨将坚实的地面蹭出一道道白痕,上面挂满了虎毛。 许久的尝试后,变异癌细胞们总算明白,这样折腾是没有用的。 在亿恒河沙数的分母中去追求一粒沙般的分子,就好像大海捞针一样渺茫,以它们的智慧自然无法胜任这复杂且艰巨的工作。 所以它们开始转变思路,这种群体智慧虽然无法思考,但总能带领它们走向最正确的方向。 既然这局身体曾经是生命,那能不能将它唤醒?让它自行追求生的希望,和这个选择相比,凭空制造生命确实有些舍本逐末。 变异癌细胞们开始尝试唤醒宿主的意识。 它们向大脑释放生物电,刺激其活动,用更多的脑细胞来填充大脑,丰富大脑附近的神经,并且向大脑供应养分。 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持续哺育死去的大脑,希望宿主能站出来,自己把握生命的力量。 .......... 大脑死亡后,意识还存在吗? 脑细胞的衰败,死亡,是否真的代表大脑死亡,意识不存了? 任何人都难以给出答案,因为大脑是人体最神奇,最复杂的器官,任何计算机都无法模拟它之万一。 因为它集思考,计算,感情于一体,同时肩负着统筹全身的重任。 作为进化史上的奇迹,大脑真正实现了一神带n坑。 它无声无息的掌握着人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还有传说中的第六感,使得人这种从各个角度来讲都算不上完美的生物站在食物链之上,步入生物界唯一真神的行列。 它协调人的呼吸,血液的循环,肢体的运动,只要生物体还活着,它就一直工作,即便生物进入睡眠状态,或是眩晕,或是瘫痪,它都能持续不断的工作,而这样的工作可能要进行百年之久。 意识、精神、语言、学习、记忆、智能...... 大脑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奥秘。 而此刻,孟焦的大脑在变异癌细胞的刺激下竟然真的有了反应,从第一丝电流开始,越来越多的生物电汇聚于大脑皮层表层。 随后是左半球,是右半球,是深层髓质,神经纤维,大脑开始工作,模糊的意识产生! 生死存亡之刻,大脑在接管身体的一瞬间便无师自通的将种种信号借由修复好的神经系统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是真正的生物电,真正的火种。 心脏像是骤停了一秒,终于反应过来,缓慢的跳跃,血液循环开始,各种激素分泌。 肺叶,肾脏,肠胃,它们都开始正常工作了,不再需要变异癌细胞来维持它们的活动。 伴随着血液循环,生命体征恢复,孟焦的体温也逐步上升,很快就到达三十七度,这是老虎的正常体温,代表它们此时此刻已经处于一个健康的状态。 如果变异癌细胞有感情真正有智慧的话,它们一定欢欣鼓舞,雀跃不已,因为宿主活了。 活着的宿主比死了的宿主有用的多,可以行动,可以进食,供给它们营养,方便的话,还可以将它们传播给其它生物,使它们的种族繁衍壮大。 虽然它们间接救活了孟焦,可它们的本质依旧是混沌无序且邪恶的,使用有序的手段拯救生命只是迫不得已的选项,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它们很清楚自己和幼虎是寄生关系,宿主死了它们存活不了多久,为了保证自己的繁衍,它们不惜一切代价挽回孟焦的生命。 然而,当孟焦活过来,有行动能力,有充足的营养后,它们便将回到那贪婪无度的恶魔姿态中。 索求一切营养,无限制的增殖,生长,将所有生机都破坏,并带给宿主无边无际的痛苦。 这也是癌症为什么难以治愈的根由,它们本身就是一种畸变的异形,用节制换取了贪婪无度,还有病态的永生。 虽然它们的生命周期接近无限,却不能构成有序的正常生命,繁衍的再多。 孟焦恢复了意识,这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而这个梦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浑然记不得了,而清醒时刻发生的事,又仿佛飘荡在天际,像是别人的经历一般,飘飘忽忽,很清晰,但是很不真实。 如同大荧幕上的电影,再精彩也是别人的人生,没有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那股切实的触觉。 它保持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愣愣的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只虎。 活了两世,虽然第二世的生命历程并不长,但作为另一种生物以特别的感知接触世界,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不过与它异常浩瀚的人类记忆相比,这段来自老虎的记忆实在太过短暂,经历的事情仅仅是在几个山洞波折,兜兜转转接触到的生物不过是一只雌虎两只幼虎,充其量再加上一只兔子一条蛇罢了。 和人类世界的繁华复杂相比,虎的生活单纯的有些离谱,因此在死而复生后,那点浅淡的记忆几乎被冲刷干净,若不是它记忆的主体都储存在这第二个身体的大脑中,恐怕它会直接将第二世的记忆遗忘干净。 反复浏览“去世”前的记忆——夜晚火箭的怪异举动,自己闭眼假寐,实则彻夜未眠,清晨锻炼战斗技巧,发现火箭失踪,寻找,产生听力变异,找到火箭,与蛇争斗,被蛇咬伤。 在此之后,因为蛇毒发作严重影响了身体和感官的功能,记忆愈发模糊,画面最终定格在火箭失真的小脑袋上,然后就像一场恒久的睡眠般,它失去了意识和感觉。 呼~ 长出一口气,孟焦心道: “难道我命这么大,被蝮蛇咬了竟然大难不死,又活了过来?” “不过,为什么这么像一场梦,就好像我还在病床上,依旧患有癌症一样......” “不对!” 孟焦陡然一惊,它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如果自己重活一世,现在是一只东北虎的话,为什么还有这种病恹恹的感觉? 这熟悉的痛感,熟悉的无力感,不正是自己病入膏肓之时,绝望的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感觉吗? “难道蝮蛇毒素的后遗症就是身体疼痛四肢僵硬全身无力,可这和软骨癌为何如此相像?” 孟焦深呼吸,企图站起身子,这本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此时此刻它却如此吃力。 那熟悉的,跗骨之俎一般的疼痛始终不曾断绝,若不是它曾经长久的受到这种病痛的折磨,已经有了一定的适应性,恐怕根本没有能力挺直身体,伸开四肢。 呜哇~ 火箭发出一声细小的吼叫,它怯怯懦懦,踮着脚试探性的走过来,很是畏惧刚刚站起来的哥哥。 孟焦背对着它,并未看到它这幅谨慎的模样,听到声音后才有反应,强忍着不适转过身,看到火箭瘪瘪的肚子还有一身蓬乱的毛发,萎靡的神态,颇有些心疼。 不过值得它庆幸的是,虽然火箭的精神状态不佳,看起来很饥饿,却没有受到伤害,这里还是那个树洞。 看来火箭并没有乱跑,一直在这里默默等待它的苏醒,也未对它做出什么非分之举——它还不知道自己“死去”之后发生了多么诡异的事情,莫说火箭没有那个心思,就算有那个贼心怕也没有贼胆了。 颤颤巍巍的走动两步,孟焦有气无力地呼唤火箭的名字,回应了它一声,随后眯起眼睛走向洞口,它要看看现在大概什么时分了,如果已经到深夜,或者到了第二天,那母兽还停留在那处灌木从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火箭和它前后脚离开藏身处,那时候母虎刚刚离去,应该是去捕猎,森林中的大雾未散,附近的河岸大水滔滔,因为昨夜一场细雨,气味儿很难留存,母虎追踪气味儿找到它们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长时间寻觅不到幼崽,母虎很有可能默认它们两个已经死亡,即便几天后它们寻到了母虎,也会被当成陌生的孩子杀死。 母虎判断自己幼崽的一主要依据就是气味儿,如果幼虎身上没有一丝属于母亲的气味儿,而是掺杂了陌生的气味的话,母虎将不再接受这个孩子。 以前在动物园工作的朋友就曾经历过母虎亲口杀死幼虎的惨案,原因是动物园为牟取利益将幼虎带出与游客合影,结果钱赚得盆满钵满,却也酿成了母子相残的惨剧。 想到这里孟焦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身体非常不适且疼痛,它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受到了影响,不过此时它尚未将其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蛇毒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恢复。 这细细一闻,孟焦只觉一股恶臭直冲天灵盖,仿佛有一头死去半个月的动物在树洞里腐烂了一般,直叫它想吐,它立刻扭头望向身后,狭窄的树洞光线昏暗,除了默默跟随在它屁股后面的火箭外空无一物。 然后,当它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时,不由一滞。 曾经那个壮实浑圆的大头虎娃哪里去了?我说我怎么这么虚弱,难道说我昏迷了半个月,怎么会瘦成这个鬼样子? 现在的它,瘦骨嶙峋,和原来胖乎乎的大哥比判若两虎,身体一侧的毛发枯黄,没有一丝光泽,另一侧更惨,毛都掉光了,露出下面黑黄相间的皮肤——老虎没有毛皮肤上也是有斑纹的。 而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孟焦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就算它脑子缺十根筋,此刻也应该能明白,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再度打量了几火箭两眼,这小家伙倒是不介意它身上的恶臭,完全看不出有嫌弃的样子。 和它的巨大变化不同,火箭除了肚子瘪了瘪,神情萎靡了一些,再无其它特殊之处。 孟焦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它确信,时间应该过去不超过两天,不然以火箭的能耐,要么奄奄一息,要么跑的不见踪影,不可能保持这种状态。 说到底火箭只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幼崽,根本不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我不会真的又得了癌症吧......” 第36章 同族异种 狭小昏暗树洞中,枯瘦且丑陋的幼虎伫立在原地,距离地缝只有半步长度。 它松垮的皮毛包裹着巨大的骨架,颅骨的轮廓隐约能看的出来,使它显得既狰狞又可怜,如同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在它身后跟随着一只色彩艳丽的胖乎乎的幼虎,神态有些拘谨,似乎对前面的幼虎有些畏惧,但又想亲近,很是矛盾。 这两只幼虎正是孟焦和火箭,前面的孟焦正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后面的火箭则是饱受惊吓,根本精神不起来,再加上肚子饿,让它急切的想寻找食物,或者回到母虎身边。 “死而复生,死而复生......” 孟焦在心里喃喃自语,它意识到,自己的智力,自己的视觉,自己的变异听力还有超乎寻常的成长速度,可能都不是巧合,那么,这些不符合它曾经学习的知识体系的现象又是如何形成,如何影响到它的呢? “癌细胞,软骨癌,蛇毒,它们又有什么关联,难道说癌症可以解蛇毒,还能让死人复活......”孟焦猜测。 但很快它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无论从医学的角度或是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癌细胞祛除蛇毒都纯属无稽之谈,如果癌细胞这种致命恶魔能克制毒性蛋白质,那癌症就更无法无天了。 反之亦是如此,蛇毒治疗癌症也均为病急乱投医,孟焦在癌症晚期时使用过不少偏方,结果都是让他更加痛苦,有百害而无一利。 “癌症加蛇毒只会加速死亡,根本不可能产生益处的。” “所以,问题的关键:1、我到底是不是被蝮蛇咬的,如果咬我的不是乌苏里蝮蛇,那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和乌苏里蝮蛇那么相像。” “2、被咬以后我到底死没死,如果我死了,死而复生又和什么有直接联系,如果我没死,为什么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3、如果问题不是出自我自己,那么是否是这个世界有问题,我的死而复生,托生为虎是否都是幻觉,还是说,我的人类生活是这只虎获得的记忆......” 孟焦觉得自己简直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它的脑袋里满满的全都是问题,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极难解答,若是细究下去简直会颠覆它的世界观,使它对自己的前世今生产生怀疑,所以孟焦很理智的选择了日后再说。 它将这些问题分好类,压在心底,准备日后慢慢探索,一个个寻找真相,这种东西急不得,只要不死,它有的是时间处理。 眼下,身体虚弱不堪,还带着一股恶臭,返回藏身处的路程不远,但就目前的身体状态来看,能不能坚持下去走完全程很显然是个未知数。 母虎在不在原地等候也不可知。 “况且,就我现在这幅德性,成功回到母虎身边,母虎见到我这副又瘦又脏又臭的模样,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是它那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大儿子,没准会一口咬死我。” “唉,做人难,做虎也难呀。” 孟焦向前一步,抻着脖子,小心翼翼的从树洞中探出半个脑袋,它快速扫了一眼外面的世界,视线从地缝那狭小的天窗中掠过,见天空已经放晴,环境很明亮,应该是中午或者下午,根据火箭的身体状态判断,应该还是同一天,刚刚过去一上午。 然后它又环顾左右两侧,见没有什么凶禽恶兽把守,才将脑袋缩了回去。 没办法,腐臭味严重影响了它的嗅觉,除了恶臭几乎嗅不到其它气味儿,单靠听觉又无法准确辨别外界情况,只能冒险伸出脑袋看一看,所幸,现在的地缝外并没有翘首以待的狐狸灰狼鼬类动物,或者一群饥饿的乌鸦。 它知道自己身上浓重的腐臭味儿很有可能会吸引来食腐动物,密林危机四伏,时刻保持谨慎是基本素养,中毒保留个囫囵尸首还有机会爬起来,要是被吃进肚子里消化掉,可就再也复活不了了。 此刻的森林正处于每天最热的时间段,正午已过,太阳东升西落,正在缓缓向地平线偏移。 这段时间阳光要比正午时分还毒辣些,俗称夕照日,从侧方位射下来的光芒刺眼且炎热,从地缝下方往上看,墨绿色的针叶都像流油一样,反着光,碧莹莹的。 孟焦瞟了一眼火箭,小家伙这回彻底老实了,安安静静跟在它屁股后面,一副马首是瞻的模样,配合杂乱的虎毛,空瘪瘪的小肚子,还有怯懦的小眼神,还真叫人心软。 若不是知晓这小家伙的所作所为,谁会想到这可怜巴巴的小老虎竟然叛逆的离家出走,差点害死自己的大哥呢。 吼~ 孟焦低声呼唤火箭,发出一声吼叫,竟然吓得火箭连退好几步,直接缩在树洞最内侧,搞得孟焦很是尴尬,在心底暗暗疑惑:“我有那么吓虎吗?” 它本想带着火箭先到地缝中,探头观察观察附近的环境再做定论,一见火箭这副怂样便打消了念头。 “反正火箭出不出去作用没那么大,我自己足够了,让这小家伙歇歇吧。” 再度察看火箭一眼,孟焦觉得,自己和它的联系似乎更加亲密了,不知道是因为同生共死,还是因为对同胞的依赖,总感觉火箭和它有种密不可分的关联。 而母虎和虎三妹则没有这种默契感,孟焦猜测可能是因为感情不够深厚或者性别不同,总之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它无法找到根由。 它的问题本就已经积累一大堆,一些细枝末节,来自感觉的疑惑根本来不及深究。 孟焦知道,有些秘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揭开的,耗费脑力去思考那些繁复的难题不如着眼当下,好好想想怎么找到母虎并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让母虎杀死它才是正经事。 出了这个树洞,向东走,经过一片植被密集的草地,就抵达那片藏身的灌木丛了,这段路程其实并不遥远,火箭这个体型的幼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走到河边,只是因为藏身处太靠近大河,并非火箭走的快。 而它之所以用了那么久才找到火箭,完全是因为线索断断续续,在方向不明确的情况下走了不少冤枉路,若是气味儿清晰,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准确的找到弟弟。 归根结底还是怪几日前的大雨,一方面造成了山洪爆发,河水猛涨,另一方面间接形成了大雾,严重干扰视觉,使它成了睁眼瞎。 而且雾前的阵雨遮掩了气味儿,使它灵敏的嗅觉也大打折扣,若不是机缘巧合下看见了火箭被树枝薅掉的虎毛,使尽它浑身解数也只得无功而返。 现在雾气消散,视野清晰,回到藏身处的难度大大降低,只要看住火箭,不让它乱跑,大约十来分钟便能重回那片灌木丛。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雾气消散确实便于它们行动,也同样利于掠食者觅食,当这层薄薄的保护伞消失,活动在原始森林中的掠食者们便能大展身手,发挥自己敏锐的视力,从一处处矮草中将猎物揪出来,杀死,吃掉。 短短的路程,处处隐藏危机,杀手可能来自天空,可能来自树干,也有可能潜行在草丛中,灌木里,怎样规避这些猎手,同时尽量节省时间抵达目的地。 孟焦觉得,保证自己和火箭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一切突发事件的完美处理都是源于未雨绸缪,提前想好应对手段,方能有备无患。 而且,它还要好好想想,如果母虎已经不在或者母虎不接受它,它应该何去何从。 火箭的变化不大,母虎一定认得出小家伙的模样。 而它现在这幅鬼样子,就连守候它这么久的弟弟都害怕,别说只是一上午没见的雌虎了。 “唉,要是这边的毛能够长起来,再胖一点,我应该就能蒙混过关了。 要不,先把火箭送回去,我独自在外生存几天?” 孟焦不耐烦的在树洞中反复徘徊,这一连串的变故真是把它打的安全回到藏身处倒是简单,白天活动的肉食动物本就比较少,只要它利用好超凡听力,配合视觉嗅觉,提前发现林中生物还是可以做到的。 短短一段路径,避免与猛兽正面相遇,尽量走灌木还有比较密集的草丛,可以大大降低猛禽发现它们两个的概率,到了母虎的藏身处附近也就安全了。 在这原始森林中,几乎没有生物敢于挑衅育幼期的雌虎。 只要有野兽出现在雌虎的巢穴旁,便会遭受雌虎的警告或者袭击,所以聪明的动物,闻到老虎的气味儿就会远远避开。 向藏身处前进的道路,危险程度一定是越接近越少,而不会是越接近越高。 当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孟焦知道自己不可能计算出所有不稳定因素,但它没有时间也没必要考虑的万无一失。 人有的时候就是要有点冒险精神,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没有风险的,喝水能呛死人难道就不喝水了。 返回母虎身边的方案孟焦很快就拟定好,并决定立即执行。 而取得母虎信任,保护自己安全的重任,孟焦只能听天由命了。 它想得很清楚,如果离开母兽,以它目前的身体状态,可能都撑不过今天晚上,就算撑得过今晚,它吃什么喝什么,怎么保护自己,都是问题,横死竖死都是死,还不如撞撞运气,看看母兽认不认得出自己。 扪心自问,它虽然瘦了一点点,臭了一点点,丑了一点点,身上的花纹总归是没变,如果雌虎依据花纹和气味儿来辨认幼虎,那应该能认出来它。 它要的也不多,只要能认出来,它的安全就有保障了,母虎可不会质问它为什么变了模样,只会心疼自己的胖宝宝变成了瘦宝宝。 第37章 黑臂膀(二合一) 河岸的灌木丛旁,狼藉的铺满虎毛熊毛的泥泞战场,矮草断裂,枝干弯折,水声滔滔,孤寂萧瑟。 北极星庇佑着虎三妹,在它们对面,一头饥肠辘辘的远东豹驻足,来者不善。 隔着一片倒塌的野草,被撕开豁口的灌木丛,远东豹与雌虎对视,它喉咙里酝酿着咆哮,双眼闪烁寒芒。 雌虎的前臂,道道伤痕撕开虎纹,血在滴淌,涂抹皮毛。 它力量衰弱,只有依靠身侧冷杉的支撑,才能站立起来,与贪婪的远东豹对峙,可是因为伤势严重,它的前腿已经开始不断颤抖。 肌肉在一场大战后依然保持紧绷状态,并且在持续失血,若不是雌虎身强体壮,加上护子之心急切,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如果说一头猛兽仍可站立,那就代表它依旧有威胁。 但倘若一头猛兽连站立都做不到的话,那无异于浅滩之龙,孤雁失群,几乎是大势已去。 可北极星没有退路。 如今只剩下一个孩子,北极星誓死也要保卫它的生命。 况且,北极星明白,这头远东豹所图的,不止是幼虎,如果有机会的话,杀死一头伤重的雌虎也没什么大不了,森林之王的价值,可比公狍子高的多。 远东豹迟迟不肯发动进攻,它很狡诈,它在等待雌虎的伤势继续扩大。 故而它反复徘徊,消耗雌虎的体力,直至雌虎再起不能,它便可以坐收渔利,冒险不是野生动物的性格。 在灌木外圈,远东豹迈着潇洒的灵巧的脚步,它的阵阵低吼甚至有些欢快,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也不再那般焦急,饥饿已被兴奋遏制住。 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今天清晨耀武扬威的,充满嚣张气焰的,威风凛凛的夺走它战利品的雌虎,如今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它远东豹,今日就要亲口咬死这头东北虎,报食物被抢夺之仇。 嗜血且兴奋的双眼瞄向缩在雌虎后腿处,大气都不敢出的幼虎,它脑海中几乎已经泛起鲜嫩虎肉的味道,森林之王的幼崽,是什么滋味,还真没尝过呢。 要是把雌虎咬个半死,再当着它的面吃掉这只幼虎,让它亲眼看着自己一口口撕扯,吞咽,一定会更痛快吧...... 远东豹低吼,一大串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淌出,流了一地,它已经等不及要享受美味了。 北极星喘息的愈发急促,它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伤口的疼痛不断刺激着它的大脑。 血腥味儿缭绕,而对面的远东豹迟迟不肯主动出击,再这样拖下去,局势会越来越不利。 吼~ 北极星发出一声威武凶狠的咆哮,猛地前蹿一步,作势欲扑。 远东豹被吓了一跳,它以为雌虎尚有余力,快速向后撤退,远远避开了北极星,待到认为自己安全,才停下脚步,站在远处,默默打量着雌虎,等待雌虎的下一步行动。 它确信,雌虎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和一头棕熊。 它同样确信,雌虎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对它构不成威胁。 它想的是对的,这是来自一头猎手的直觉,往往准确而有效。 在冲出一步后,北极星终于难以控制自己的前腿,受伤最严重的左腿直接一软,它勉力用右腿支撑身体,然而不到三秒,就难以持续,它倒地了。 嗷呜~ 远东豹杀意大盛,它发出兴奋的,急不可耐的嚎叫,然后轻巧的转过身,绕开了雌虎,向冷杉树下,那头失去依靠的,毛绒绒的,瑟瑟发抖的幼虎走去。 食物就在哪里,等待着它的宠幸,它的肠胃,咽喉,都很久没品尝过这样稚嫩的,鲜美的肉食了。 北极星眼睁睁看着远东豹步步逼近虎三妹,它挣扎着伸直前腿,却再无力起身,蹬的土地一道道灰痕,草根枝叶翻冗成一团。 雌虎心中怒火几欲溢出虎目,它发出阵阵呜咽似的吼叫,其音无比苍凉,竟带有哀求之意。 远东豹回过头,轻蔑的扫过在土堆中呜咽的雌虎。 一头呼啸森林,震慑百兽的东北虎,也能露出这种姿态,真叫它大开眼界,不过,哀求挽救不了这只幼虎的性命,也满足不了它的贪婪嗜血。 远东豹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欣赏北极星的姿态,这样的画面可不多见。 作为一只稳稳被压制住的豹属动物,能亲口扼杀食物链顶端的王者,将是值得它吹嘘一生的资本。 虽然手段并不光彩,但没人会在乎失败者。 伸出舌头,远东豹细细舔舐自己的嘴角,下巴,又伸展舌头上的角质骨刺,梳理起自己的上颚毛发。 用餐前,总要进行适当的清理,这样似乎更有格调一些。 它要以胜利者的姿态享受战利品。 然而,就在它转过头,迈着优雅猫步,继续靠近冷杉下的幼虎时,异变发生了。 一阵迎面而来的劲风吹乱了它的金色毛发,它听到整个森林都随着这道劲风,欢呼,颤抖。 树叶抖动,群鸟噤声,流水不绝,平凡的喧闹下透着一股死一般的寂静,暗流汹涌,肃杀之气席卷而过。 微微眯起双眼,它收起了舌头,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灌木丛还是那个灌木丛,树木还是那个树木,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它如此不安,甚至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 远东豹的耳朵已经平展,像一对机翼压在脑袋两侧,它伏下身体,咧开嘴,吸收空气中的气味分子,分辨气味儿,寻找让它本能恐惧的根源。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一头巨兽从灌木后的土沟中逐步上升,最先出现的是它宽阔的双肩,高耸的肩胛骨像两座小山,一上一下起伏。 随后,巨兽的耳朵浮出地面,左耳耷拉着,一道伤疤从额头划下,为那颗沉重的王字添上几抹别样色彩。 暗黄色双眼,杀机四伏,狰狞的虎头,比远东豹的前半身还要硕大,漆黑的前臂,肌肉线条变化形状,每一个剪影都是力量的极致体现。 巨虎每露出一寸,远东豹就后退一步,当这头强壮可怖的巨兽完全站在土沟之上时,远东豹已经不敢直视巨虎的面目。 它两股战战,尾巴低垂,喉咙里的吼声细弱蚊蝇,如同遇到天敌一般,之前的所有贪念,恶念,杀意全部一扫而空,满脑子都是逃跑。 这头雄性成年远东豹的体重仅有四十多公斤,与重达三百八十公斤的黑臂膀相比简直像是幼儿园小朋友面对彪形大汉。 两只它叠在一起都不够这巨虎的零头,黑臂膀的前臂比它的腰都粗,如果开始战斗,结果将毫无悬念,除了赶紧逃命,别无他法。 恨恨剜了一眼北极星,远东豹要将这只雌虎永远记在心里,它准备撤退了。 但此时此刻,已不是彼时彼刻,怒不可遏的黑臂膀难道会容许它离开? 亲女儿差点被当着自己的面吃掉,“爱妃”一身是伤,几乎被杀死,这画面传入黑臂膀眼中,无疑是在践踏它的尊严,挑衅它的地位。 可怜的棕熊已经死在黑臂膀口下,不能承担北极星重伤的责任,剩下的怒火,就将由这头妄图坐收渔利的远东豹承受,它绝难活命。 在远东豹转身迈开前腿蓄足飞奔的一刹那,黑臂膀宽厚的喉咙中涌出一股洪水一般的气流,声带像一面大旗奋力招展,使尽了气力。 说时迟那时快,当虎口张开,声浪席卷过森林,霎时间,林中只剩下一种声音,那便是黑臂膀的咆哮声,甚至连持续不绝的洪水声都被压制的消失了痕迹。 伴随着呼啸的劲风和穿林海跨莽荒的咆哮,黑臂膀小山一样巨大的身躯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体型的速度弹射出去。 它尚未闭合的巨口发散着腥气,一双暗黄色虎目锁住远东豹瘦小的身体,只要让它接近远东豹,杀死这头豹子不会比杀死一只老鼠困难。 远东豹已经跑出半步,突如其来的巨吼把它的胆都吓破了,除非它是傻子,不然肯定会选择玩命飞奔。 别提肚子饿,也别提野兽的尊严,多懈怠一秒都会被撕碎的情况下,它完全无暇多顾,快跑! 黑臂膀的运动天赋远远超出一般的老虎,它的体型,战斗技巧,智力都高于普通雄性虎,如此庞大的身躯完全看不出一点笨拙,不动如山,动若雷霆。 当它真正弯曲起脊椎,伸展姿态,绷紧肌肉开始发起攻击,就像一道淡黄的墨染飓风,席卷而过。 虎三妹傻傻的看着漫天飞舞的土壤和草屑,事情发展太快,它还有些转不过弯。 从棕熊出现,到母亲和棕熊展开厮杀,到远东豹出现,直至现在,这头陌生而亲切的巨虎从它身边钻了出来,然后一声大吼差点把它震聋,又蹬着地面冲了出去,这漫天飞舞的泥土和草叶便是它的杰作。 整个过程它一直处于懵懵的状态,心情在恐惧喜悦紧张放松间反复横跳,让它脑袋乱成了一滩浆糊。 可它总算知道危险解除,颤巍巍的站起来——它之前已经被吓得坐在地上不敢吭声等死,它走向母亲。 北极星卧在地面,因为心情焦急,它的双眼已是一片橙红,前臂的血又沾染了一片土地。 本以为结局已定,自己要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三个孩子和性命,万没想到那头负心虎竟然如神兵天降,出现在这片战场,最后一个孩子的命和自己的命,都保住了。 伸长脖子,北极星喘着粗气,虎目中有水光闪烁,它发出低吼,鼓励虎三妹向自己靠近,虽有些庆幸劫后余生,此刻见到虎三妹怯生生的模样不免想起另外两个孩子,一时间悲喜交加,不知是该欢欣还是该悲戚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北极星虎三妹母女重相聚,雀跃欢欣暂且不提,另一边,远东豹已是被逼上绝路。 远东豹是从其他林区逐渐迁徙过来的,在此地驻留不到一月,何曾听闻过虎王黑臂膀的威势。 要知道,方圆百里之内,凡是生存在这头巨虎领地内的猛兽,只要见识过黑臂膀力量的,大气都不敢喘,哪怕是和普通雄虎平分秋色的棕熊,也是提黑色变。 见识的短浅使得远东豹严重低估了黑臂膀的速度,当这样一头庞然大物犁过地面,带着风声和煞气紧紧追随的时候,就算是同为掠食者的,凶狠残暴的远东豹也头皮发麻,陡然心悸。 追逐战很短暂,黑臂膀迅速接近远东豹,二者之间的距离飞速缩短,远东豹甚至能感觉到巨虎的炙热呼吸喷在自己屁股上,吹起自己的毛发。 它随机应变,起了飞智,正巧旁边有一棵高大的冷杉,它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而起,两只前掌远远探去,爪子从爪鞘中伸出,从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随后稳稳的攀上了冷杉。 在重力的作用下,它的身体稍稍下坠一截,然后四只爪子全部刺入树皮中,脊椎带动全身上下的肌肉发力,金色的皮毛飞扬,黑色花纹在高速运动下模糊成一圈圈弧线,快速向树顶攀爬。 黑臂膀穷追不舍,即便远东豹转向冷杉,试图用灵活的身姿和轻巧的体重甩开它,它仍旧毫不在乎,死死咬住远东豹,并未落下半步。 被它盯上的猎物,绝不可能活命,这是它多年狩猎养成的习惯,也是纯熟的技巧和强横的力量养成的自信。 一道金色身影飞快蹿上冷杉,呼吸间便已经冲出五六米高,黑臂膀也不逊色。 它借着飞奔的惯性猛然起跳,无比强健的肌肉带动沉重的身躯,一跃而起,前臂伸展,离开地面足有一米多高。 血盆大口完全展开,像一眼深渊,借助体长的优势,它作势一口吞下整只远东豹。 远东豹攀爬的技艺登峰造极,就在黑臂膀跃起的零点几秒内,它又向上攀爬了一大截。 多亏这谨慎的一蹿,暂时保住了它的小命,不然它的后半身就要整个落入虎口中。 若被这巨口切切实实咬上一下,它可就要与下半身说再见,变成两只远东豹了。 黑臂膀眼见远东豹要逃离自己的攻击范围,心中怒火更甚,巨大的前掌触碰到树皮,虎爪伸出,毫无阻力的划破树皮切进树干里。 吱呀呀~ 冷杉树干与虎爪摩擦,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森白的木屑伴随着黑臂膀身体的下降,前爪的撕扯,飞溅。 树干上,被虎爪挠过的沟痕极为宽阔深邃,黑臂膀给这棵冷杉留下了一道足以铭记终生的伤疤。 借助冷杉扼制自己下降的趋势,同时利用前肢发力,黑臂膀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下竟然再度将身体拔高,硬生生逼近几寸。 血盆大口尚未合拢,死亡的潮水漫上树干。 远东豹紧紧抱住树干,它自以为安全,实没想到,这头突然冒出来的巨型东北虎这么难对付。 习惯性的回过头瞥一眼,正看见那巨虎两只前爪勾住树干,后腿蹬住冷杉,再度将距离缩短,腥气突袭上来,使它心底一寒。 这是怎样可怕的爆发力,怎样极致的对全身肌肉的掌控能力,又是怎样的厮杀和战斗,能造就这般可怕的猎手。 上升的趋势终于到达尽头,就算黑臂膀一身伟力再可怕,也不能摆脱地心引力的限制,它终于不可避免的下降。 它最终还是未能一击致命,杀死远东豹。 随着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金色的,黑色的豹毛掺杂红色的血纷纷扬扬从冷杉上洒下,画面凄厉且唯美,充满艺术感。 远东豹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为这画面奏响背景音乐。 大地一震,黑臂膀落地,它昂起脑袋仰视树干上的远东豹,双眼中满是轻蔑,这头疤面虎王散发的煞气使得远东豹连再度回头俯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它真的怕了。 低下头,黑臂膀吐出一截血肉模糊的尾巴,掉在地上滚了半圈,沾满泥土,上面的毛发已被污染的辨不出颜色。 这是它送给远东豹的第一份礼物,回礼是,远东豹的哀嚎,而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第38章 父子相逢(二合一) 如果说森林是一片汪洋,那么每棵树都是孤岛。 此刻的远东豹,就是被囚禁在孤岛上的困兽,它抱紧树干,忍受着疼痛,感受着绝望,等待着死亡。 自生而下俯视,虎王漆黑的双肩好似一对巨大的眼睛,如同死神之眼,怒视着它,使它心慌心悸。 而它断成两截的尾巴,鲜血淋漓,红金之间,森白的骨碴点缀在参差不齐的裂口正中心,毛发疲软低垂。 远东豹再无刚才大仇得报,意气风发的气概,一副凄惨模样。 强者往往寡言,黑臂膀好整以暇的徘徊在树下,它不抬头张望,亦不四处张扬,仅仅是默默踱步。 无声的压力沉重的让远东豹喘不过气来,它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卑微,什么是蔑视。 日落,大潮升起,孤岛即将被吞没了...... 北极星正在安抚受惊的虎三妹。 这只幼小的雌虎自从出生以来便屡受恐吓,几番波折几番死里逃生,使它的性格愈发敏感怯懦,秉性中的谨慎胆小被无限扩大,本就稀少的勇敢无畏缩在心底的角落,几不可见。 经历了棕熊爪下幸运的生还,远东豹逼迫之后意外的奇兵天降,它呆滞的缩在母亲的怀抱中。 扑鼻的血腥味儿和母虎沉重的喘息混合着快速的心跳传递过来,使它愈发不知所措。 北极星伸出舌头轻轻梳理了几下虎三妹脊背上的毛发,小小的虎崽虽然每次都险死还生,却奇迹般的一根毫毛都未伤到。 父亲和母亲轮番出面,及时的保护了它。 雌虎前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过度的运动增加了伤势的严重程度,如果不是远东豹的突然来袭,雌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话,这伤势不会这般险峻。 虎的唾液有消毒和促进伤口痊愈的作用,受伤以后,它们会默默找个安全的角落舔舐伤口,并且寻找一些草药吞食,以促进伤口的痊愈。 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它们很善长利用自然的资源。 北极星分泌唾液,舔舐伤口,皮毛被撕开,露出下面的肌肉筋膜,每一次触碰都必将引起剧烈的疼痛。 颤抖着身体,雌虎喑哑低吼,宽大的舌头拂过伤痕,血液的鲜红覆盖了舌头的粉嫩,唾液填充皮毛上的沟壑,悄然修复肌肉,消毒止血。 为了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生存下去,野生动物必须具备强健的体魄。 它们不能生病,不能受伤,甚至不能衰老,体能的下降就是丧钟的起始,任何一线被消耗掉的体力都有可能是死神的请柬。 竭尽所能,生存,繁衍,无休止的轮回下去,这就是动物的宿命,哪怕是人类,也摆脱不了这个循环。 ............ 密草,树根,丛丛叠叠的灌木丛旁。 叶尔秋河畔,一片厚重的,极富有层次感的绿色中,两道淡淡的黄色身影若隐若现。 瘦若恶鬼的孟焦在前面带路,它耷拉着一张骨节分明的大圆脸,神情严肃,竖着两片圆耳朵,专注的聆听一切声响。 之所以摆出这副姿态,一方面是身体的疼痛引发的不适,另一方面是处于陌生环境中心情的紧张。 这可不是旅游,森林危机四伏,它必须利用一切感官探察周围的所有动静,气味儿,声音,影像。 幸亏它拥有三种视锥细胞,可视色谱比寻常虎类宽阔许多,寻找火箭时突然觉醒的超凡听力也帮了它大忙。 起初它还以为是焦急之下产生的幻觉,几经试验发现真的靠谱,不由让它大喜过望。 这是一种超限的观察能力,可以远远的隔着树木或者密草灌木发现隐藏的猎物或者捕猎者,还能准确定位,如果不是受到听力范围的限制,这种能力的优越性甚至要超过雷达。 想想吧,一只潜伏在树木上,巧妙隐藏自己呼吸声的豹子,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突袭,却被早就察觉到它行踪的猛虎发觉,反制,这是多么强悍的能力。 或者,一只正在咀嚼嫩草,淹没在草海的野羊,自以为安全而放松警惕,这样难以探寻的猎物,被掠食者隔着一片绿幕发觉藏匿地点,早早洞察它的去向,守株待兔一击毙命,又是多么可怕的画面。 若能完全开发利用这听力,无论是占据先机还是觅食能力,都将大大提升。 可惜的是,如果孟焦睁着眼睛,就无法完全使用这种超凡听力,视觉反馈给大脑的五彩斑斓的世界和听觉反馈给大脑充斥着各种波纹的世界完全联系不起来。 大脑处理能力不够强悍,只会使这两种信号交织在一起,杂乱不堪。 那些静静矗立的巨树高草,岩石枯木在听力的世界中根本不存在,那些跳来跳去的昆虫,叽叽喳喳的鸟雀,河岸的青蛙,远处的风声水声却异常活跃,在肉眼不可见的世界中勾勒一道道弧线。 好在睁着眼睛时,如果精神集中,也可以利用部分超凡听力,这大大增加了孟焦对环境的敏感度,虽然没有闭着眼睛那么强悍清晰,但总比一头撞在树上好。 水声不绝,两只幼虎轻悄悄的穿过草丛,每一次的路线都是精挑细选后的,安全可靠。 为了顺利抵达藏身处,孟焦不得不尽全力避免遇到任何野兽或者不明生物,听到这些动物活动的声音,远远的它就开始规划新的路线,以避开这些没必要的麻烦。 正因如此,这段并不算遥远的路程,它和火箭却已经走了许久。 绕路,迂回,反反复复,孟焦不厌其烦的穿梭在森林中,各种树枝树干红花绿叶几乎迷花了它的眼。 火箭饿的前胸贴后背,走路的步伐都虚浮了起来,可是没办法,它只能跟着大哥走,因为它自己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过路途再远,终有抵达之时,经过长时间的行走赶路,灌木丛就在前面了,孟焦不敢放松警惕,细细聆听着声音,在脑海中绘制出了大致的动物分布图。 远远的,孟焦就听见了那声响彻密林的咆哮,浑厚大气,像是一头雄虎的声音,这可未必是好消息。 老实说,它着实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继续向前。 如果那声咆哮来自于一头陌生的雄虎,那么虎三妹多半已经凶多吉少,它和火箭也就不能折返回去,陌生的雄虎很有可能将它们两个杀死。 这些纵横莽荒的野兽可不是善男信女,非自己的子嗣,杀死,一了百了。 保险起见,驻足,孟焦又细细聆听了许久,除了一声凄厉的哀嚎再没听见其它声响,而那声哀嚎很明显不是母虎发出的动静,更像是豹子的咆哮。 孟焦知道,那头雄虎很有可能在和一只豹子交手,并且占据了上风,母兽一直没有动静,要么是母兽伤势已经严重到无法出声,要么是母兽知道这头雄虎不会加害于它。 它更倾向于第二种,随着距离缩短,它和火箭逐步接近那片藏身的灌木,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的气味儿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光是它现在所嗅到的,就有熊骚味儿,蜂蜜味儿,血腥味,母虎身上的气味,豹子的腥气,植物汁液的味道,还有一股浓厚的,充满雄性气息的陌生气味,孟焦猜测来自于那头雄虎。 续豹子的哀嚎后,整片森林又陷入了平静,大自然的协奏曲继续,孟焦再没听见雄虎的怒吼或者雌虎的咆哮,就连断断续续的哀嚎都消失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孟焦逐步接近藏身处,远远的它就已经看见那片灌木已经被夷为平地——一头巨熊曾经在此处搏杀翻滚,将草地与灌木碾压成一张绿色大饼,平摊在灰黑的土壤上。 在狼藉的战场上,雌虎低垂头颅,卧在土壤上,正舔舐伤口。 它的身旁,虎三妹习惯性的缩成毛茸茸一团,一动不动,小肚子上下起伏,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见它安然无恙,孟焦松了一口气。 清晨到日暮,经历接近一天的时间,孟焦和火箭终于再次见到母亲,来不及制止,饿疯了的火箭就已经迈开小短腿冲了过去,在它眼里,找到母亲就意味着填饱肚子,意味着安全可靠。 火箭奔向北极星的同时,北极星自然也看到了火箭,这只胖乎乎粗线条的幼虎和它父亲极为相像,悄然消失大半天,雌虎还以为它已经遭遇不测,被棕熊或是其它动物吃掉了,万没想到竟能失而复得。 火箭除了毛发蓬乱之外再无其它变化,北极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无论是气味儿,还是长相,都能证明它的身份。 孟焦就没那么幸运了,它和之前判若两虎,此时消瘦的像个骷髅,一侧身体的虎毛全部被磨掉,不仅如此,它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这种巨大的变化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就连孟焦本人都不对母虎能认出自己抱有希望。 北极星第一眼确实没认出孟焦,家庭中的另外几个成员却接纳了这头瘦虎。 火箭自不必说,它是亲眼看着孟焦从强壮到瘦弱的,而且是跟随着大哥回到家中,得以生还。 找到母亲后它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吃奶而是呼唤孟焦,足以看出它与孟焦感情之深厚。 而第二个认出孟焦的却是趴在北极星身边的虎三妹,也不知道它依据什么元素,竟然立刻辨认出了兄长。 孟焦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凄惨,使得虎三妹收起了戒心,迈开胖嘟嘟的小短腿抛去怯懦走向了哥哥,在它心中,哥哥的重要程度不下于母亲。 第三个接纳孟焦的就更令人意想不到了,竟是初次与亲儿子见面的虎王黑臂膀。 它一直蹲守在冷杉树下,等待着远东豹力竭而落,咬断它的喉咙,或者将这可恶的豹子活活困死饿死折磨死。 四足着地要比抱着树干省力得多,虽然它上不去,可远东豹也下不来,这样耗着,用不了多久,这头豹子就会身心崩溃,惨死在它口中。 和远东豹的紧张相比,黑臂膀就显得轻松惬意许多了,它一边保持着慢悠悠的步伐一边关注着北极星的状态,还有它的新子嗣,孟焦和火箭钻出草丛的第一时间它便注意到了这两只幼虎。 虽说火箭与它最为相像,它却对那只干瘦干瘦毛发稀缺的大骨架幼虎更有好感。 只因它看到这幼虎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它幼年时期就是这般,枯瘦且高大,食物稀缺环境恶劣,若不是历经百般磨难,顽强坚韧的存活了下来,它就不可能成长为如今叱咤风云的虎王黑臂膀。 吼~ 黑臂膀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仍在树上苦苦坚持的远东豹,它的求胜欲望极强,为这头困兽带来了更为沉重的心理压力,随后低下头呼唤自己的两个儿子。 来自血脉的亲近感使火箭鼓起了勇气,慢吞吞的走向冷杉下的巨虎,而孟焦一直站立在远处,它并非没听到雄虎的呼唤,只是深深被这只巨虎所震惊,一时间竟愕然了。 从事野生动物保护行业多年,大型虎它见过,动物园饲养的胖虎更是见过不少,但像这般,壮硕的像一头棕熊,目测体重可能高达三百五十公斤以上的巨虎,它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种可怕的庞然大物似乎只存在于幻想中,或者影视作品里,孟焦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大的老虎,而且看它的样子可不是什么花瓶,或者银样镴枪头,无比粗壮的前肢和面目狭长的疤痕,都说明这巨虎身经百战,绝不是泛泛之辈。 最离谱的还不是这巨虎的体型,而是巨虎和它的血缘关系,这代表着它也有成为虎王的潜力。 虎王的子女很容易成为下一任虎王,因为它们都继承了父亲优异的基因。 与这巨兽有如此紧密的关系,这让孟焦震撼之余有了一丝丝梦幻的感觉。 这一刻,它像是开窍了一样,突然恍然大悟,将一路以来的风景环境,植被动物全部都联系在了一起。 这茫茫原始森林,这风味十足的莽荒,这充满野性,未经污染,没有人类痕迹,无人踏足的地带,环境优美的林区。 并不是因这里是保护区,而很有可能因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类。 或者,这世界的人类尚未步入现代社会,尚未有人向深山老林迈进。 第39章 虎王的青睐 杂乱草地,冷杉树上,远东豹拖着一截血淋漓的尾巴根,抱住树干,继续消耗着体力。 树下,虎王黑臂膀凝视接近自己的儿子火箭,还有呆呆站在灌木丛中不肯动弹的孟焦。 雌虎北极星舔舐着伤口,身体因疼痛不时颤抖。 在雌虎身侧,跌跌撞撞奔向哥哥的幼虎是三妹; 缓慢向着父亲行走的火箭与原地驻足的幼虎孟焦形成一个直角,绘制了这幅温馨且荒诞的全家福。 呼唤之后,黑臂膀未挪脚,站在冷杉树下,静静等待自己的孩子过来与它亲近。 它并非初为虎父,领地四周的“爱妃”们早就给它生下了一窝窝幼虎,有的已经快要长到成年。 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作为父亲,黑臂膀已经很有经验了。 按照正常流程,当它发出呼唤幼虎的声音后,幼虎很快就会凑过来,或者将注意力集中到它这里,慢慢的也会向它靠拢。 像这干瘦幼虎一般,呆愣愣的,紧盯着它,却对它的呼唤无动于衷的幼虎确实罕见,它还是首次体验这种无虎理会的感觉。 孟焦自然不知道那头巨虎如何看待它,它还沉浸在对这个世界的猜测与臆想中不可自拔。 直到黑臂膀第二次发出呼唤——这头巨虎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伴随着吼声,孟焦飘出去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 它“怯生生”的望了一眼巨虎,装作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的样子,迈开步子向巨虎走去。 “有朝一日,我也将是这般模样,纵横山野,自由自在。” 一边前进,孟焦一边用余光偷瞄巨虎,它整个身子加起来都没有巨虎的脚掌长,和这头庞然大物比,母兽简直像一只放大了的猫咪。 从巨虎的体型不难推测出这莽荒的信息: 原始森林的面积一定极为广阔,生态环境优良,各种食物丰富,而且东北虎的数量也一定不少。 想孕育出这样的巨虎,基因的多样性,广阔的领地,充足的食物,缺一不可。 而这样的生态环境,实在太适合它的成长了。 孟焦一边走一边思考,很缓慢,它刻意控制着自己的速度,正好与跑过来的虎三妹汇合。 小家伙嗅到它身上的恶臭一脸愕然,本来想用脑袋蹭蹭哥哥,这下直接打消了念头,保持一定距离,低着头乖乖紧随在孟焦身后,向黑臂膀走去。 直到此刻,北极星才辨认出这只骨瘦如柴的幼虎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 凭它有限的智慧,实在想象不到怎样的变故使得那个粗壮圆润的大头娃娃变成这副惨样。 不过见到配偶不介意儿子的狼狈模样,北极星也算松了一口气,它不希望黑臂膀因为幼崽的长相过分喜欢或者厌恶哪头幼虎。 这三个小家伙都是它的亲生骨肉,都是它愿意用生命守护的孩子。 火箭第一个走到黑臂膀身旁,它没有孟焦成长速度那般惊人,此时的体型只比正常幼虎胖了一小圈,却不是因为天赋异禀,而是因为母兽妥善的喂养,从出生到现在,它还是第一次挨饿,平日里都是吃奶吃到吐的。 黑臂膀端详着火箭,这只幼虎和它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上的黑色条纹都是同样深重粗犷,除了肩膀上没有大片斑纹外,其它地方与它极为相似。 多年以来,像火箭这般与它有七八成相似的幼虎是极少的,让它不由得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黑臂膀对待猎物向来凶狠残暴,对待自己的配偶和子嗣倒很温柔,它不是那种窝里横的雄虎。 对外杀伐果断,对内良夫慈父,便是它的写照。 轻轻舔了舔火箭的脊背,使火箭沾染了它的气味儿后,黑臂膀用巨大的头颅顶了顶火箭的小屁股,示意小家伙去吃奶。 小家伙空瘪瘪的肚子它大老远就看见了,作为一名慈父,怎能让亲生儿子挨饿。 打发走火箭,孟焦和虎三妹一前一后相继来到,黑臂膀对内向的虎三妹兴致缺缺,用人类的话讲,它多少有点重男轻女。 自然界力量为王,雄性动物往往更加强壮,占据的资源更多,地位更高,也更受重视,黑臂膀也不能免俗。 虽然幼虎长大以后便自立门户,可能和它再无交集,或者反目成仇,但如今,小家伙们还未长成,身上流着的都是它的血脉,它总不可能对还没巴掌大的小家伙痛下杀手。 庞大的虎王黑臂膀与自己的孩子在冷杉下亲近,交流感情,冷杉上的远东豹欲哭无泪。 该着它倒霉,这冷杉周围竟没有一棵大树,否则它咬咬牙,拼了命从这棵树顶跃到另一棵树上,说不定还有活路。 现如今,冷杉孤零零的矗立在河岸旁,举目望去,周围连个搭茬的树枝都没有,它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抱着树干,只得默默等死。 树上树下,两个物种,两种心情,两片气氛。 黑臂膀倒不嫌弃孟焦身上的臭味儿,它对这只瘦弱的幼虎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多年来的所有子嗣中,唯有这只幼虎能使它有这种异常亲切的感觉,故而它对这小家伙格外照顾。 张开巨口,伸出巨大宽厚的舌头,它“温柔”的舔舐幼虎的脊背及身体两侧,那么多孩子中,只有这只幼虎可以“享受”它细致的清洗,殊不知,被它舔舐的孟焦已经苦不堪言。 黑臂膀口中的腥臭味可不亚于孟焦身上的恶臭,这一张嘴,孟焦好悬没被熏晕过去,更别说这便宜老爹的“温柔”按摩,那大舌头的力道不像舔舐,倒像上刑,简直要从它身上搓下一张皮。 按摩过后,它身体一侧,本就被摩擦的稀疏的毛发经过黑臂膀这一舔,完全秃了,只剩下巨虎的口水,把孟焦整个完完全全地打湿。 这般的交流手段孟焦还是第一次体验,虽然心里万分不满,孟焦却也只能默默承受,不敢吭声,谁叫这巨虎是它老爹,而且还能一巴掌拍死它呢。 好在黑臂膀还要看守冷杉上的远东豹,知道两个儿子都饿的不行,故而经过一番亲昵,便放过了孟焦,拱了拱孟焦皮包骨的屁股,打发这个大头儿子去吃奶。 至于一旁老老实实的虎三妹,已经被黑臂膀选择性无视了。 孟焦乐不得如此,如蒙大赦,屁颠屁颠的跑路了,它倒是不饿,虽然肚子里没什么食物,但并没有饥饿的感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孟焦身体上的痛感已经缓解了许多,除了虚弱的症状没有好转外,基本上与健康虎已经没有差别。 它不知道体内的状况有多么严重,仍在默默打着小算盘:“看样子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如果填饱肚子,美美睡上一觉,应该可以痊愈。” 虎三妹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见父亲不搭理它,郁郁不乐的跟随大哥的脚步,一同回去了。 三只幼虎经过一番波折,各有变化,此时都乳燕投林,寻北极星吃奶去了,冷杉树下,又寂寥起来。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整片森林都笼罩在霞光中,火红一片,待到天色昏暗,那些昼伏夜出的动物就要爬出巢穴,出来觅食了。 远东豹尾巴被黑臂膀一口咬断,伤势倒无大碍,尾根是软骨,神经多血管少,稀稀拉拉的滴淌了一会儿血液便止住了,这伤痛并不致命。 若是如壁虎断尾逃生,远东豹倒也能接受,毕竟小命要紧,尾巴断了虽有影响,使它活不下去倒不至于。 问题是现在已经被逼上绝路,像它这样抱住树干,能在冷杉上待多久? 当下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巨虎手里,那巨虎若真铆足了劲跟它耗,它又怎么耗得过呢。 巨虎不离开,它就下不去,若是硬着头皮硬往下跳,必然是死路一条,远东豹倒也狠得下心,它瞪着眼,憋着气,不打算下树了。 就与这巨虎比比耐心,就算饿死,也不送死。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远东豹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钢筋铁骨,不知疲倦,当最后一缕光辉从天际消失的一刻,它终于撑不住了。 只见它脚趾一滑,呲溜一下从冷杉树干的顶端直接掉到了中间,肌肉愈发疲惫,它已经勾不住这树皮,抱不住这树干了。 黑臂膀远远观看北极星给幼虎喂奶,早就悠闲的趴在了树下,直到远东豹撑不住往下滑的这一刻,它才施施然爬了起来。 一双巨大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戏谑的注视远东豹颤抖前后腿,一寸一寸的向下挪动。 吼~吼~ 远东豹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它在向巨虎求饶,不断的哀嚎着。 长时间承受死亡的压力,加上身体的疲惫,它已经濒临崩溃。 噗通一声,远东豹再也抓不住树干,从高处坠落,直直摔在黑臂膀身前。 它嘶哑着喉咙,长喘粗气,不断告饶,希望这头巨虎能大发慈悲放它一条生路。 其实它心底怎不明白,这不可能,只是求生的本能,促使它摆出这副丑陋的嘴脸,像一条断脊之犬,涕泪齐下。 黑臂膀完全不理会这只可恶可悲可怜的远东豹。 等待和施压,不过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调戏而已。 现在,它已经阅尽豹子的丑态,满足了自己的欲望,是时候送这家伙上路了。 在远东豹绝望的注视下,黑臂膀张开巨口,囊括了它的前半身,黑暗吞没了它,金色的皮毛消失在斑斓的头颅中。 腥臭是死亡的气味儿,犬齿是地狱的利刃。 咔嚓。 清脆的一声,骨头断裂,远东豹整个被分成两截,像它的尾巴一样。 黑臂膀鼓囊大嘴,下颚的绒毛上不断有血液溢出,骨头粉碎的闷响不断从它口中传出。 它在用一侧的裂齿切割食物,然后,咽下肚...... 第40章 五虎临门(一) 茫茫林海终于陷入黑暗中,明月高悬,星海闪耀。 几片破碎的流云寂寞的挂在玄色幕布上,点缀这璀璨的夜景。 喧吵的水声若是听惯了也将变得肃静。 叶尔秋河肆虐了整整一天终于温和下来,阵阵蝉鸣蛙叫又升腾在河岸。 黑臂膀卧在北极星旁边,硕大的头颅垫在宽厚的前臂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发出轻微的鼾声。 雌虎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它侧卧的姿态有些别扭,脑袋倚在黑臂膀的后腿,神色安详,好像枕着巨型抱枕的小女孩。 从这头巨兽出现的那一刻,它就明白,没什么能够伤害它和孩子。 这是对配偶的信任,也是弱者对强者的崇拜。 虎三妹蜷缩在母亲腹部,这里尚有些许血腥味儿,它习惯性的蜷缩成一个毛绒绒的小球,有些孤单,有些冷寂。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它的小脑瓜经受不住这样的种种刺激,已经很疲倦很疲倦。 对它而言,能与母亲相依偎,两个兄长平安无恙,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火箭睡在北极星前臂处,睡姿嚣张,肚皮朝天四仰八叉。 它的性格粗线条,经历一番生死,浑然不放在心上,回到母兽身边,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埋头就睡,也不知该说它豁达还是该说它心大。 孟焦没睡,它仰着头,四只爪子压在身子底下,盘踞在黑臂膀巨大的头颅处,睁眼望着无垠的天空。 这是它的贵宾专席,因为黑臂膀对它过分喜爱,所以将它叼到了这个位置,仿佛要哄孟焦睡觉似的。 只可惜孟焦还没睡,它自己就闭上眼睛打起呼噜,去梦乡寻周公吃了。 莫说这样一头巨兽酣睡在身旁,就算躺在母虎的腹部,孟焦恐怕也很难安眠。 它是个有些敏感有些神经质的人,这两天过得如此跌宕起伏,想叫它安心入睡,恐怕太困难了些。 在雄虎生啖远东豹,返回空地卧下沉睡后,雌虎清理好伤口,止住了血,侧着身子将它和火箭三妹喂饱,带着伤痛和乏累,也睡去了。 虎三妹吃饱后同样进入梦乡,火箭的秉性并未因发生的意外而受到影响,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跟父亲的鼾声一唱一和。 孟焦还担心火箭的性格会因为这次意外受到影响,这一看却是它多虑了。 夜空澄澈,银河从林海流淌出来,每一颗星辰都明亮耀眼。 这是一片未经污染,原始的,纯洁的天空。 满天星斗映入幼虎眼中,幼虎眼中飘散漫天星斗。 世界如此安静,世界如此美好。 火箭呼噜噜软叫了一声,翻身打滚,悄咪咪的睁开了眼,正看见大哥未睡,抬头仰望天空。 它自然不知道孟焦在思考什么,懒得起身,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翻转爬动,凑到了孟焦身旁,猛地用脑袋一拱孟焦的肚子,然后无赖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再一看,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让孟焦哭笑不得。 幼虎趴在身旁,慵懒且温和; 虎父的鼾声响亮有节奏; 虎母呼吸绵长; 蜷成一团的三妹小小的,那么娇柔那么无助,在梦乡中不时发出哼哼的呓语,像是在撒娇,像是在呼唤。 孟焦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馨与浓郁的安全感。 可能因为重活一世,它与这个世界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几头性格迥异的东北虎,却将它融入这个世界,接纳它,包容它,将它和世界联系在一起。 这是家庭的感觉,每个成员都互相熟悉关爱。 无论是愿意为它舍命相搏的母兽,还是依赖它崇拜它的三妹,追随它陪伴它的火箭,还有一见面就缠着它不放,睡觉也要它作陪的巨虎父亲,都那样富有魅力,那样值得亲近和信任。 呼呼~ 火箭往前拱了拱身子,同时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吼叫。 孟焦扯出一个貌似狰狞的笑,它转过头轻轻舔了舔火箭的脑袋,顺势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星光装进它双眼,双眼闪耀在夜空,夜空悬挂于梦境,梦境潺潺着星光。 ............ 清晨,喜鹊叽叽喳喳,立在树梢吹响起床号。 空气新鲜且清冷,露水凝聚在针叶草梗,湿气翻腾,新的一天开始。 黑臂膀不耐的睁开双眼,它被喜鹊的叫声吵醒了。 在它身侧,北极星还在睡梦中,依靠着它,身体接触的地方一片温暖。 黑臂膀看了眼身旁抱成一团的大儿子二儿子,因被吵醒而弥漫起来的怒气消散了,它温柔的转过头,稍一低下便能舔到北极星的皮毛。 它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虎王式舔舐,梳理,按摩,大力的,用舌头摩擦,北极星也醒了,它惺忪双眼,迷茫的望着黑臂膀。 巨虎仰过头,舌头还未收回,大开巨口,哈哈吐着气,勾角覆盖的舌面上,沾满了北极星淡黄的,纤细的毛发,被口水打湿,都纠缠在倒刺上了。 父母一醒,孩子也就无法久睡。 五只老虎,一大家子很快都苏醒过来,各有各的模样。 黑臂膀站立起来,行走几步,到了那棵饱经摧残的冷杉下,它开始磨爪子。 树皮不断被割破,流出绿色的血,在虎王沉重的身躯,强壮的肌肉下吱呀作响。 北极星伤势还未恢复,好在没伤到骨头,经过一夜的修养,总算能站起身自由走动了。 多亏有黑臂膀在,不然即使它未丧命于远东豹口中,也会因无法觅食而挨饿致死。 因为雌虎的起身,一团虎三妹自然而然从北极星腹部滑落。 倒也没摔疼,啪叽一声掉在地上,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从睡梦中醒来,懵懵的。 饱睡一夜,孟焦感觉身体舒适了许多,无论是肌肉骨骼还是精神,都得到了放松。 它没有懈怠,重新拾起锻炼战斗技巧的课程,站在空地上练习。 火箭屁颠屁颠跟着它,见它伸懒腰,火箭也伸懒腰,见它扭头摆尾,火箭也扭头摆尾,寸步不离。 今朝未起雾,黑臂膀将冷杉挠开花后又和北极星交流交流感情,然后“亲切”的给孟焦做了个“按摩”,使孟焦显得更秃然了一些。 火箭因为一直跟随大哥行动,黑臂膀破例,也给它按摩了一番,直舔的火箭嗷嗷叫,才带着一舌头绒毛满意的离去。 大清早的,锻炼完身体,黑臂膀打算活动活动筋骨,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幸运的动物,愿意献上身体给山大王作丰盛的早餐。 豹子肉实在难以下咽。 雌虎能够起身行走,便没了后顾之忧,黑臂膀也没必要成天守着这一大家子。 一头站立的兽中之王和一头瘫痪的兽中之王是完全不同的,况且这森林中敢挑衅老虎威仪的野兽本就不多。 ...... 活动完毕,北极星在栖息处附近排泄一番,标记了自己的气味儿。 老虎不同于猫咪,它们不会掩埋自己的粪便和尿迹,反而会将其暴露在外,以警示敢于侵犯它们领地的其它动物。 随后雌虎也来到冷杉树下,抬头一望便能看见树干上方留下的道道创痕,每一道都凝结树液,四敞大开,露出树皮下的森白木心。 雌虎站起身,后腿着地,前肢搭在树干上,与黑臂膀留下的爪痕有半个身长的距离,漂亮的花纹舒展开,若是没有前臂和肩部的道道伤疤,可称得上完美无瑕。 它也想磨磨爪子,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伤势未痊愈,经过一夜的发酵,肌肉还未恢复力气,而且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已经开始肿痛,不太能吃力。 空地上,孟焦和火箭均已活动完毕,正扭打在一起。 这回火箭倒是占据了上风,孟焦的身体和从前比枯瘦了太多,不能再以力压人,纯技巧的比拼孟焦是不如火箭的。 火箭东一爪西一脚可不留情,都实打实的踹在孟焦身上挠在孟焦脸上,它还不知道如何收力如何佯攻,玩耍也使足力气。 这是幼年生物的天性,发出力量和控制力量是两个境界。 当它们能够完全掌握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或是迅猛或是轻柔的进行潜伏攻击,它们也就成长为真正的猎手了。 被弟弟一顿胖揍,孟焦倒也不恼,小家伙儿玩兴大,喜欢掐架,但实在没什么杀伤力,也就由它去了,真打在自己一身骨头架子上,谁疼还不一定呢。 它心中尚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身体的变化和感觉,智力,视力和听力,都与寻常的老虎不同,孟焦挺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老虎。 其实这个问题说难不难,挺容易找到答案的,不过要等到它成年,与雌虎交配,看看有没有生殖隔离。 若是有生殖隔离,它自然也就不算虎族,若是没有,哪怕它长出来十个犄角四对翅膀二十个眼睛,它也算是虎族一员。 至于怎么克服心理上的难关,孟焦觉得,要看自己够不够变态了。 打打闹闹,和火箭交流感情培养默契的同时,孟焦也在体验身体的改变。 身体上的痛感在逐渐下降,与此同时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泛了上来——饥饿感。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饥饿感,明明已经吃饱,肚子里满满当当的,但全身上下的所有肌肉和器官却仿佛有意识,会说话一样,不停给它传达: “饿了,饿了......” 的信号,扰的它十分烦躁。 但当孟焦真正去体会那种饥饿感,它们却又像是幻觉一样,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身体还是那个身体,肚子还是鼓鼓的,似乎能感觉到肠胃在消化乳液,营养在供给全身,并无任何异样。 多次尝试寻找这种感觉未果,孟焦索性任由饥饿感发作,只当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理会这怪异的感觉。 火箭精力旺盛,但体力却欠缺很多,孟焦专心与它玩耍,并未像对待蝮蛇那样进行挑逗戏弄。 尽管如此,约莫坚持了十来分钟,小家伙就已经吃不消,喘着粗气一边趴着休息去了。 令孟焦感到惊奇的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它的疲惫感却并未增加太多,只是稍稍有些体乏,距离真正的肌肉酸痛,疲惫不堪还差的远呢。 这些异常它自然不能视若无睹,都默默记在心中,准备慢慢发掘其中的奥秘和关联。 这也是继脑力,视力,听力之后的另一新变异,孟焦觉得应该是体能的增进和对能量的节省,应该称之为体力变异。 “无论脑力,还是视力听力体力,这些变异虽然不合常理,但总归是在朝向有益于我的方向发展。 突然变得这么瘦弱可能是副作用,也有可能不是,总而言之,目前利大于弊,还要多加观察研究。” ...... 时间流转,很快日上三竿。 草地的亮度陡然升高,暖洋洋的阳光洒下来,晒的老虎一家心里泛起了困意。 北极星稍稍活动后,直接趴在树下继续养伤去了。 大儿子二儿子省事儿,能玩到一起去,不会过来骚扰它。 虎三妹安静,一点都不吵,总是端端庄庄的揣着小爪子眯着眼睛趴在地上,保持着淑女风范,使北极星很是欣慰。 这样可爱懂事又漂亮的孩子简直是每个父母憧憬的精灵。 如此宁静慵懒且温馨的气氛便是老虎家族的日常,作为兽中之王,除了食物上的压力,它们总能生活的无忧无虑。 母亲在家的时候,没什么猛兽敢来骚扰。 玩耍,睡觉,或是安安静静享受阳光,微风,和大自然的气息。 成长,老去,在天地的轮回中循环,扮演好掠食者的角色,这是虎族的宿命。 黑臂膀寻觅了一上午食物,中午才施施然返回,作为一头虎王,它可不能容许自己空手而归。 虽然自己并不饥饿,但还有老婆孩子不是吗。 清晨捕猎的难度着实不小,光线明亮,机敏的食草动物纷纷活动在开阔的林中空地或者草坪上。 黑臂膀这般庞大的身躯想隐蔽起来何其困难,青天白日下,草丛一响,灌木一晃,稍有个风吹草动,那些竖着耳朵的鬼机灵就逃跑了。 黑臂膀转悠了大半天,见到过几只马鹿,也发现过梅花鹿,狍子,可惜都没能找到好机会。 食草动物不像肉食者,不会硬着头皮和它拼命,有点动静跑的比谁都快,占据不到天时地利人和,想抓到它们并不容易。 即便是黑臂膀这样强大的虎王,想将其吃到嘴里,也要付出不少心思和体力。 大半天一无所获,黑臂膀转悠来转悠去,突然想到昨天杀的那头棕熊还抛尸在荒郊野外,应该尚未腐烂。 以那家伙的体型,吃个三五天绝对没问题,既然抓不到新鲜的,把棕熊拖回去也能大吃一顿。 第41章 五虎临门(二) 可能清晨听见喜鹊叫真的会带来好运,至少对黑臂膀而言是这样的。 当它抵达那处土沟时,正看见一头野猪钻进了棕熊尸体的胸膛中,蝇虫嗡嗡叫,围绕着野猪布满污泥的身体,小尾巴一甩一甩正驱赶着这些讨厌的昆虫。 一边甩尾巴,一边唔囊唔囔啃食着腐肉。 野猪是杂食动物,为了获取营养,草根树皮它们吃得下去,药材浆果它们同样吃得下去。 昆虫腐肉,或是在地上搭窝的野鸡蛋,居住在土里的田鼠,它们都乐意将其吃下,只要能填饱肚子,都是好东西。 它们食性这么杂,却不生病,多亏了有一副好肠胃。 野猪的胃经过各种草药蜈蚣毒虫毒蛇的浸透滋润,打磨的百毒不侵,竟成了一味药材,名为猪胃,又名野猪肚,有健胃补虚的功效。 有这样一个胃,还有什么是吃不得的? 挺着长鼻子,撅着獠牙,野猪整天东挖挖西挖挖,寻找食物,可巧,这荒野中的熊尸被它发现了。 棕熊的尸体被丢在这里,简直就是一顿丰盛的大餐,若不是死在土沟中,被灌木遮盖,早就被食腐动物们发现了。 最先寻到这大餐的是蝇虫,然后乌鸦们怪叫着参与进来,野猪很聪明,它跟随着乌鸦来到了这里,随后驱赶了乌鸦,开始独享美食。 它很贪婪,其实它应该留下乌鸦的,这些黑漆漆的不讨喜的怪鸟虽然聒噪,吵人了些,食量却不大,吃不了几块肉。 况且这只棕熊这么大,比野猪还要大许多,它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留下乌鸦,这些聪明的鸟类可以帮助它留意周围的环境,做它的眼睛。 可野猪没有与乌鸦分享食物,它占有了整头棕熊。 坚硬的刚毛铁丝般从脊背延伸到头顶,像是个性的莫西干头。 野猪拱着嘴,从棕熊被撕开的胸口钻进去,黑臂膀咬断的肋骨划拉着它的猪脸,它皮糙肉厚浑不在乎,嗅着臭味儿食欲更甚,死命往里钻。 内脏还在,发酵出一股怪味儿,野猪最喜欢这些富有营养的脏器,它张开长嘴,撕扯咀嚼,快乐吞咽着,整个头颅都陷进棕熊的胸膛。 咯吱咯吱的啃食声和骨头被咬断的声音环绕着它,腐肉的臭味儿和血腥味顺着鼻子往它心里钻。 视野黑暗,像被装在麻袋里,野猪毫无警觉,它还不知道,杀死这头棕熊的,盛宴的主人又回来了。 世界上有一些生物是被自己蠢死的,例如忘记自己不会飞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鸮鹦鹉,啃食树木筑坝不注意树倒塌方向被砸死的河狸,大难不死好奇心爆棚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的傻狍子,分泌毒素把自己毒死的河豚...... 还有这头将脑袋伸进棕熊胸膛拔不出来的野猪,虽然没有那么愚昧,也算得上间接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 撅着屁股踩着熊皮,整个脑袋栽在熊身体中的野猪简直比自助餐还像自助餐,仿佛对黑臂膀说:“来呀大官人,快来吃我呀!” 黑臂膀自然没客气,悠闲的迈着步子,上前去,一口就咬断了野猪的脊椎。 袭击来的非常突然,直到死,这家伙都沉浸在黑暗中,享受着食物,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一头巨虎。 于是黑臂膀得意的,带着新鲜的野猪满载而归。 那头被咬的一塌糊涂的胸口敞开一个大洞的棕熊尸体,依旧在土沟中等待腐烂,乌鸦又围了上来,这回没人驱赶它们了。 ............ 黑臂膀狩猎归来时,已经是正午。 一路叼着野猪返回,巨虎有些疲惫,主要还是因为天气太热,老虎一身皮毛,散热不便,这种炎热的天气对它们而言最为折磨。 若是叶尔秋河没发洪水,它们大可扑到河中,游泳,潜水,祛除暑气,享受夏日少有的清凉。 可惜,洪水仍泛滥着,虽然没那么狂暴,总归危险,为了一时的凉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不划算的买卖老虎是不做的。 新鲜的野猪,还冒着热气儿,黑臂膀将其撕裂开,吃掉猪心猪肺便住了嘴,它并不饥饿,这头野猪是给北极星养伤用的。 火箭和虎三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十分好奇,黑乎乎的野猪对它们而言像一座小山,刚毛尖扎扎的,挺吓人,比那倒霉的兔子缺耳刀大多了。 虎三妹小心翼翼的跟在北极星后面,慢悠悠端详着野猪,不敢轻举妄动。 火箭胆子大,瞪着眼睛,恶狠狠的直接就扑上去了。 鲜红的瘦肉肥腻的脂肪飘着香气,一看就是好东西,火箭趴在猪屁股上冲着被撕开的肌肉就是一口,呜呜叫唤,紧咬乳牙,四条小腿踢弹半天。 这模样,凶倒是挺凶的,可是连个肉丁都没咬下来,算是白折腾一场。 出生二十多天的幼虎并不具备食肉能力,它们的小乳牙根本做不到撕扯啃食猎物,肠胃也无法处理生肉。 处于这个阶段,火箭只能望肉兴叹,吃是肯定吃不到肚子里,闻闻味儿就算享受了,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也挺不错。 孟焦自然不像火箭一样,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一头野猪,没什么稀奇的。 趴在草地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懒懒的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正在用餐的母虎,还有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火箭,孟焦又把眼睛合上了。 今天天气真不错,它觉得应该好好睡一觉,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好意。 填饱了肚子,野猪还剩不少,北极星将三只幼虎叫过来,先是帮助小家伙们排泄,然后喂奶,小家伙们吃的饱饱,各个都睡眼惺忪,一副随时入眠的样子。 它没有照顾三只幼虎休息,而是起身,去附近的草丛转悠,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孟焦迷迷糊糊睁开眼,嘴边还挂着些奶渍,它望了眼缓慢离去,脚步还有些不自然的雌虎,又望了眼趴在冷杉树下,睡的呼噜呼噜的雄虎。 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爬起来,跟在雌虎的屁股后面,长见识去了。 它早就听说野生虎在受伤的时候不但可以用口水帮助伤口愈合,还会寻找一些草药吞服,活血化瘀,增加痊愈速度,这也是当年从事野生动物保护时它研究过的一个重要项目。 一般认为,虎食用的草药主要为马鞭草和积雪草,这两种草药都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的功效,对治疗跌打损伤有显著效果。 第42章 五虎临门(三) 而这两种草药在西伯利亚和外兴安岭大兴安岭山脉几乎没有分布,因此华南虎和东北虎处理伤势具体采用什么手段也就有了争议。 大兴安岭地区和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物种丰富,各种奇珍异草,百年老药分布广泛。 梅花鹿,麝均可产出药材; 马鹿、黑熊、棕熊、林蛙、人参、甘草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药材物种; 其余中草药更是不计其数,约有五十九科,一百一十余种,其中能治疗跌打损伤,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的不在少数。 孟焦曾经观察到野生东北虎食用长纤维的锯齿叶野草,这些野草可以帮助它们消化或者排泄毛发。 因为老虎吃猎物经常囫囵吞咽,皮毛无法消化,需要一些辅助手段。 但野生东北虎受外伤后采取什么治疗手段,却没有详实的影像资料,大猫们在野外生活都分外机警,非不得已,不会轻易致自己于险地。 大自然美丽且残酷,处处都是无形的竞争。 身体保持在健康状态还好,一旦有病痛,情况就会变得严峻起来。 受伤往往会影响行动,行动不便导致捕猎困难,捕猎困难会导致食物短缺,食物短缺使它们饥饿。 饥饿意味着虚弱,虚弱意味着死亡,这个恶性循环一旦形成很难逆转。 譬如北极星与棕熊争斗,就算后面没有远东豹趁火打劫,前肢受伤的北极星也会生活的非常艰难,捕猎能力必将受到影响,营养不足,奶水不足,三只幼虎也要遭罪。 很多惨剧就是这样发生的,种族的繁衍永远是大问题。 东北虎是独行的猛兽,没有族群的照顾,所以它们必须谨慎小心,看似胆小怯懦的背后,是一击必死的刺客之心。 因为这种处处三思后行的天性,东北虎其实很少受伤。 它们捕猎要么突袭,锁喉,直接致命,要么被发现,失败,放弃猎物。 在与其它猛兽争斗的过程中,东北虎也会斟酌利弊,好欺负的狼群和远东豹,它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与其打一架,而不好对付的棕熊,东北虎往往是主动退避。 谨慎且多疑的性格,加上孟焦从事工作时野生东北虎数量稀少,想观察到它们受伤后到底采用什么手段治疗,非常困难。 正因如此,孟焦那个研究项目持续了三年多,始终没什么切实的进展,这也是它一直引以为憾的事情。 变成虎以后,能亲眼观察虎的起居生活,日常状态,还有一些育崽细节,虽然再也不能将这些记录,和曾经的同伴们分享喜悦,但对孟焦而言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而且这个世界环境未被破坏,风景优美,一切都保持着大自然的原汁原味,令孟焦身心愉悦。 北极星见大儿子跟了上来,倒也没驱赶,任由孟焦在屁股后面东闻闻西看看,自己未受影响,仍在草丛中寻找着什么。 幼虎跟随母亲学习生存技巧和捕猎技巧是很寻常的现象,寻找并食用草药本身就是一种求生技能。 北极星知道大儿子好奇,特意放慢脚步,让孟焦有更多观察学习的机会。 对于中草药孟焦并不是很了解,野生的药材和种植的药材外观差异很大,再加上原始森林百草丛生,植物密集。 若没有经验,就是一颗人参生长在眼前,也分辨不出来。 兜兜转转,北极星来到了河边,肆虐的洪水早就消停了,随着叶尔秋河的奔涌,湍流被带向森林各处,现在的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 孟焦见到这缓慢许多的水流,不免心有余悸,一天前的清晨,它差点落入这大河中,丢了小命。 平镜一般的水面下,漩涡和激流潜行,误以为河水轻柔的动物,擅入水中,被卷去淹死的不计其数。 此刻站在河岸,还时不时能看见上游有泡的臃肿的鹿尸狼尸漂下来,散发着恶臭。 北极星驻足在一条小水沟旁,似乎已经找到了可以帮助它恢复伤势的草药,孟焦连忙凑过去,准备长长见识。 在一片矮矮的苔藓和已经枯萎的水草中,生长着一丛丛嫩绿的植物。 它们的茎很长,延伸出来的每一片叶子都是扇形的,叶片不大,有一些沾上了泥点儿,看起来有点脏。 孟焦认得的草药不多,若是某些稀少的药材它还真认不出来,这种植物它却恰好认得,不仅认得,而且还吃过。 这一簇簇矮小的,茂盛的植物叫做马蹄草,因叶子形状酷似马蹄铁而得名,对治疗跌打损伤,扭伤均有效果,还有明显的抗炎作用。 马蹄草主要生长在潮湿的泥土中,水沟、小溪畔、或是河岸都是适宜它生长的环境。 除了医用外,马蹄草还是一种野菜,作为食物味道同样不错,它富含胶原蛋白和维生素c,与鲫鱼炖汤鲜味儿堪称一绝。 孟焦在杭州工作的时候喝过几次西湖莼菜汤,莼菜就是马蹄草,据说乾隆皇帝很喜欢这道菜,每次下江南都要喝上几碗。 地方特色美食,还是皇帝喝过的,西湖宣传的很厉害,凡是去旅游的,出差的,都要尝一尝。 连带着各种药用价值,营养价值,也被孟焦了解了个通透。 北极星一路搜寻过来,似乎就是寻找这马蹄草。 只见它张开嘴,一口就把簇拥在一起的马蹄草啃出了一道豁口,连叶带茎扯下来一大片,纤细的带有绒毛的马蹄草根茎在雌虎嘴边晃荡着,不一会儿就下了肚。 孟焦站在母虎身后,默默看着它食用马蹄草,心里已经暗暗记下这种草药的样貌和生长区域。 若是以后受伤,懂得利用草药加速伤势恢复总好过用身体硬抗。 北极星这一顿可没少吃,大片的马蹄草下肚,直到把这从嫩绿的草药啃秃了头,它才带着孟焦离开,只留下马蹄草的几根草茎在风中凌乱的摇摆。 随着时间推移,微风吹过,森林愈加清凉。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炎热的中午一过,凉爽些的下午更显短暂。 黑臂膀打个盹的工夫,天已经黑了。 北极星吃完马蹄草,回来趴在草地上接着养伤,孟焦仰躺着小憩,待它醒来时,正看见火箭在练习爬树。 黑夜对老虎来说不过是黯淡了些许,并不影响它们观察事物,火箭无论白天晚上都极为兴奋淘气。 之前还没睁眼时它就已经活跃的不行,整天找茬和孟焦打架,这回睁了眼能自由活动,它更是撒欢解放,四处蹦跶,稍积攒些体力,很久就被消耗掉了。 贪玩是幼虎的天性,尤其火箭这样性子急的,更是对一切充满好奇,今天早晨见父母在冷杉下磨爪子,它也来了兴趣,这会儿正有样学样在树下挠呢。 不过火箭指爪稚嫩,根本划不破树皮,倒是攀着一些褶皱裂口往上攀爬了不短的距离,没学会磨爪子,阴差阳错学会了爬树。 老虎是很全能的动物,上山下河,攀岩游泳,样样都行,爬树能力也不弱,只是因为它们身体过于沉重,导致它们在成年后很难再向高处攀爬。 尤其是黑臂膀这种巨型虎,树干根本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就算树干承受的了,它的身体和肌肉也承受不了。 幼年期的老虎没有体重的束缚,能爬上很高的树,有些时候它们还会借助树木从高处偷袭,或者利用树木躲避其它猛兽的追杀。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孟焦趴在地上,又望向虎三妹。 虎三妹呆呆的趴在地上,孟焦注意到它很久没挪动过了。 看看活跃的火箭,再看看自闭的虎三妹,孟焦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虎三妹若是这样成长,保持这样的性格,在以后的生存中会很吃亏。 必须想办法让虎三妹融入家庭中,积极学习玩耍,不说做到像火箭那样欢脱,总要经常挪挪脚,这么发展下去不得痴呆了。 第43章 五虎临门(四) 其实几天前,还居住在山坡上的洞穴时,孟焦就已经考虑如何过培养虎三妹的性格。 当时它想到的办法是让火箭陪虎三妹一起玩耍,使虎三妹融入这个小圈子中。 大家都是一个妈生的,都流淌着相同的血脉,总不至于形同陌路。 哪成想它的计划还没实施,就发生了意外,遭受到火箭的惊吓后,虎三妹变得更加内向了。 原本还能和两个哥哥互动,吵吵架撒撒娇什么的,现在闭着嘴一声不吭,就连吃奶都安安静静的,实在没有个幼崽的样子,让孟焦操碎了心。 原本虎三妹只是稍微内向一点,帮助它树立信心并不急切,经历了这几番变故后,这件事变得有些不耽搁了。 可是,想让虎三妹振作起来活泼起来,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孟焦没有经验,但它可以尝试。 内向的性格对老虎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很多内向敏感的老虎都能成为猎手中的佼佼者。 因为它们虽然不善言辞,但是捕猎手段并未生疏,天生具有老虎的凶性野性,有这颗杀心,就能够立足。 虎三妹最大的问题在于,它不但内向,而且胆小,表现的太过温顺,好像失去了野性一样。 当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摆在它面前,它第一时间表现出来的是好奇,随后胆怯,退缩,然后逃避,甚至不敢去碰一碰闻一闻。 那可是它未来的食物,一顿美餐。 再看看火箭的反应,第一时间有些胆怯,随后是好奇,被味道吸引,发起攻击,进食,这才是一只幼虎正常的反应。 如果是一只家养的宠物猫,这样的表现会使它显得更加可爱,缺少攻击性会使它更适合饲养。 可虎三妹并不是一只宠物猫,它是只东北虎,食物链顶端的霸主。 它必须将自己的贪婪和凶狠放大,将自己的怯懦与胆小收敛,释放自己的野性,才能在残酷的大自然中生存。 虽然做老虎的心理工作,孟焦毫无经验。但是培养老虎野性,孟焦倒是有些心得。 这还要从自然环境说起。 近现代以来,自然环境被破坏,野生虎数量锐减,野生东北虎仅存四百余只,野生华南虎直接灭绝,但人工饲养的华南虎尚存不少。 随着退耕还林,环境保护以及野生动物保护力度的加大,华南虎野放已经被提上了日程。 可惜的是,破坏一朝建设十载。 当人们真正开始尝试野放华南虎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02年,一小批人工饲养的华南虎先后被送往南非“老虎谷”,进行野化训练。 后来随着管理不善,各种关注争议,发生了闹剧般的易主,曾经信誓旦旦要致力保护野生动物的发起人退出。 真正喜爱华南虎的工作者薇薇安妮被一只雄虎攻击致死,事后袭击她的雄虎被击毙。 事态发酵的越来越严重,老虎谷野化计划变成了烂摊子。 此后也有多例惨剧证明,人与虎的冲突,有些时候确实不可避免。 很多人对这种危险的动物没有足够的认知,在印度和非洲坐敞篷车参观老虎雄狮也就罢了,更有甚者竟敢下车与野生虎“亲密接触”。 16年某野生动物园,一名游客违反规定下车,被老虎袭击,造成一死一伤的惨剧,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原因何在? 圈养的猛兽与真正的野生虎差异不仅仅是捕猎技巧,还有对人的敬畏之心。 它们经常接触人类,因此失去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之心,对人的攻击性极强,并且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所谓的野化真的能够培养出真正的野生动物吗,到底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还是为了炒作,搞噱头。 野化的人工饲养虎,能具备对人的恐惧感,独自捕食能力,与同伴的社交能力,还有野外生存能力吗? 保护野生动物,到底是单独保护它们本身,还是保护生态系统,保护环境的完善,保护生态多样化。 从老虎生活的山水,森林,一草一木,到它们的猎物,它们猎物的猎物,这一条完整的食物链,才是供养它们生存的根基。 当人们把眼光聚集在熊猫身上,聚集在美丽动人的老虎身上,聚集在雪豹云豹这些富有魅力的动物身上的时候,为这些动物所惋惜的时候。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今随着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和生态环境的日益恶化,濒危极危灭绝动物种类还在迅速增加。 白臀叶猴、普氏野马、新疆虎、华夏犀牛、亚洲猎豹、高鼻羚羊、台湾云豹、滇池蝾螈、镰翅鸡、白鳍豚……它们都已经永远永远的消失。 以后人们再想看到它们,恐怕只能在书本影像中称赞它们的美丽与非凡了。 全世界每天有七十五个物种灭绝,每小时有三个物种灭绝。 当人们提到保护生态环境,保护野生动物的时候,其实需要保护的不只是那些明星物种,想要老虎活的好,那野猪、鹿、狍子甚至林蛙,野草灌木都要活的好。 利用大熊猫,小熊猫,东北虎、雪豹这些物种作为推动,同时保护整条食物链的繁荣兴盛,才是环境保护,野生动物保护的真正意义。 所以说野化的意义真的大吗,孟焦觉得并不见得大。 那只是一种饮鸩止渴,抱薪救火的手段而已,正如它曾经癌症晚期的化疗,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多年以来传统野化的失败就足够证明问题,但在这方面,有一个国家的做法值得称道,那便是毛子国。 野生东北虎数量的回暖,不得不承认,毛子国居功至伟。 因为工作的原因,孟焦经常出差去俄国,并且在西伯利亚居住了不短的时间,还学习了俄语。 俄罗斯的东北虎野化项目很值得学习借鉴。 孟焦曾经在俄罗斯做过志愿者,因此对竖立虎三妹的自信心,培养它的性格和野性,有一些心得和想法。 首先杜绝人类干扰,这一点简直再简单不过,从出生到现在孟焦完全没见过人类,也没见过人类活动的踪迹,单就这一片原始森林看,这个世界的野生环境非常优异。 一切都是纯天然原生态的,从最基本的植物到顶尖的掠食者,都非常完善,实现第一个条件并不困难。 然后就是培养虎三妹的社交能力。 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东北虎的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在独行,可是到了争夺领地,交配繁衍,哺育子孙后代的时候,它们也要与同类交流。 或示好,或威慑,语言虽然不复杂,但也能实现基本的社交功能。 想要让虎三妹变得更像一只正常老虎,首先要让它“开口说话”,哪怕像火箭一样一天到晚呜哇呜哇,都比做个闷葫芦强。 随后要让虎三妹被“同化”,它的性格可以保留,但是生存能力和狩猎技巧一定要过硬,用活物练习,培养它的攻击性,这些工作都要做。 当然,这并不是短期能实现的事,孟焦要在保证自己和火箭健康成长的前提下,少睡点觉,用空余时间帮助虎三妹变成“正常老虎”。 此事任重而道远,孟焦觉得急不得,要慢慢来。 先实现第一步“张开嘴”,然后再徐徐图之。 孟焦想到虎三妹日后一改恬静可爱的模样,变成一头残暴凶狠的母老虎,不由得露出了有些狡诈的笑。 这种特殊的“养成游戏”,一般人还真体验不到。 第44章 五虎临门(五) 转眼间夜已深,下午黑臂膀和北极星没有外出捕猎,夫妻两个久别重逢,着实好好的交流了一番感情。 互相舔舐梳理毛发,磨磨脑袋蹭蹭身子,用亲昵的叫声表达爱意情意,一起在森林灌木草丛河岸散步。 郎有情妾有意,北极星对这只强壮威武的雄虎崇拜极了,黑臂膀也颇为喜爱这头年轻漂亮的雌虎,在北极星诞下三只幼虎后,它对雌虎的感情更是迎来了一波升温。 当然,亲热归亲热,非发情季节,哪怕老虎再有好感,也不会出现繁衍的行为,一方面雌虎在哺育幼崽期间不会接受任何雄虎的求爱,哪怕是它配偶。 另一方面,猫科动物的交配十分痛苦,无论是雄虎还是雌虎都不情愿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一番耳鬓厮磨,黑臂膀和北极星紧挨着趴在满身伤痕的冷杉下。 火箭爬树早已爬的疲惫,去一边休息了,它是最无忧无虑的,吃、睡、玩,每天都如此。 原本庞大的雌虎在黑臂膀这头雄虎身旁,被衬托的好像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依靠在配偶厚实的皮毛上,闭上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气氛宁静。 月色迷人,星光下的虎三妹睡的正酣。 孟焦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蜷缩成一团的虎三妹,小小的身体,纤细的花纹,显得即秀丽又娇憨,如果老虎可以做宠物的话,虎三妹这样的性格再合适不过。 小家伙还不知道,这个兄长正在策划对它的“阴谋”。 熟睡中的小雌虎抖了抖耳朵,哼哼一声,翻了个身,好像察觉到了兄长的目光,刻意躲避似的。 孟焦收回了目光,将大脑袋埋在前臂中,太瘦了,有点硌得慌。 “一天两天肯定是恢复不了从前那么壮了,掉的那些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还是吃的少了……” 闭上眼睛,下巴垫着的胳膊梆硬,有些不适,但不能阻止孟焦迅速入眠。 又是平静且温馨的一天。 ............ 孟焦出生第三十天,正午。 叶尔秋河的水位彻底降下去了,从山洪爆发到消散,整整用了九天时间,这期间吞没的生灵,不计其数。 听惯了浩浩汤汤的浪涌,突地宁静下来,孟焦还真有些不适应。 站在河岸,放眼望去,曾经的河滩到处都是淤泥,黑乎乎的被浸透了的土壤。 倒塌的树木,死去的各种动物在这一片潮湿,积蓄的污水中露出一头半脚,野草灌木探出些许叶片枝干,都是灰色。 星星点点绿意从一片灰黑中生长出来,那是新的野草,新的灌木,它们将接替死去的先辈。 衰败的画面流露着一点点生机。 随着灼热的阳光,那些长时间被埋葬在水下淤泥中的尸体都开始腐烂,内部发酵的臭气撑破了肚皮,砰的一声,五脏六腑烟花一样到处飞。 乌鸦从天空飞下来,蝇虫缭绕。 蚊子也凑热闹,在这里产卵,用不了多久,一大片毒蚊子就会从这里哄然而起,寻找受害者。 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孟焦要启程了。 洪水退去,黑臂膀即将离开北极星的领地,巡视下一只“爱妃”的“宫殿”,与下一头雌虎交流感情,它准备在今天出发。 河岸边,北极星站在最前方,身后是三只幼虎。 孟焦站在最前面,注视着渐渐远去的黑臂膀,饱饱的吃了几天奶,它稍稍胖了一些。 左右两侧被磨掉的毛发已经生长出来,现在是一层薄薄的绒毛,孟焦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到变瘦之前的长度。 火箭不情愿的跟虎三妹站在一起,两只胖乎乎的幼虎貌合神离,身体始终隔开一点空隙。 火箭骄傲的将头扭向左边,虎三妹将头扭向右边,两个小家伙对虎爸的离去没有任何想法,此刻都想着怎么摆脱身边这个家伙。 这便是孟焦调教的结果,它刻意安排两只幼虎一起玩耍交流,使它们保持一定的亲密度,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成果。 两个小家伙都十分亲近它,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还是在它的调和下从老死不相往来进步到打闹互动,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幸两个小家伙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完全逃不出孟焦的千百种套路,现在虽然都不喜欢对方,勉强也能进行类似这样的“亲密”接触了。 正午的阳光下,黑臂膀背对着一家子,雄壮的身躯小山一般,它耷拉着一条钢鞭似的尾巴,缓缓步入浅滩。 泥水漫过了它的小臂,这样的道路阻力极大。 孟焦向旁边走两步,调整一下视线,正看见黑臂膀粗壮的前臂肌肉已然将皮毛撑起,淤泥完全阻碍不了它的前进,步伐稳健,前进的速度丝毫未受影响。 啄食腐肉的乌鸦们伴随着黑臂膀的前进哗啦啦飞起来一大片,然后在黑臂膀走后又呼啦啦降落,场面颇有些壮观。 黑臂膀终于走到了河边,这里的淤泥已经漫到了它的肚皮,想迈步已经迈不起来,它一路突进,留下了两行车辙一样的印迹,现在正在被左右的污水填充,缓缓消失。 墨染的乌黑肩膀消失在水流中,远远的可以看到黑臂膀巨大的虎头还有一对耳朵,尤其是左耳的伤痕,在后方望去更为醒目。 虎王横渡叶尔秋河,它离开了。 吼~ 雌虎收回了目光,发出一声低吼。 北极星率先转身,呼唤着三只幼虎跟随它的脚步,它们一家子要离开河岸了,这里的灌木和草丛早就被折腾的一塌糊涂,视野开阔,幼虎无法隐藏。 如果不是黑臂膀到来,安全问题不值得担忧的话,它早就带着三只幼虎寻找下一个藏身处了。 这几天的捕食工作都是雄虎负责的,什么野猪,马鹿,狍子,都没能逃过虎王的魔爪。 北极星养伤养的颇为滋润,不但没瘦还胖了些许。 肚皮下的原始袋也因脂肪的填充向下低垂,这样丰厚的营养积累,莫说五六天不进食,就是十天没收获,也能撑得住。 许久未巡视领地,加上这场洪水,北极星本打算带着三只幼虎在领地边缘转一圈,但小家伙们还是太过稚嫩,没什么自保能力。 北极星虽然不是很有经验的虎妈妈,却也知道这个想法并不现实,它最终还是选择寻找下一处藏身地,安安心心哺育幼虎。 孟焦紧紧跟随雌虎的脚步,同时还要督促贪玩的火箭。 这家伙实在太好动,遇到只蚂蚱蝴蝶都有可能追的没影,它严重怀疑火箭那天早晨走丢就是因为追一只蚂蚱或者甲虫,迷路在野外。 这种时候才能看出虎三妹的乖巧可爱,它听话极了,寸步不离的跟在北极星身后,头也不抬,什么小虫小鸟对它一点吸引力都没有,认准了妈妈的后腿,一刻都不分离。 河岸阳光明媚,到了密林中,光线立刻黯淡下来,各种参天大树,乔木灌木完完全全遮挡了视线,林中的鸟叫虫鸣不绝于耳。 雌虎前进几步就要回头看看身后的幼虎有没有走丢的,跟不上脚步的,然后再继续前行。 幼虎们自然是没有异样,都牢牢拴在雌虎身后,不过雌虎并不知道,这其中可有大头娃娃不少的功劳。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孟焦一面修正督促火箭前进,一面锻炼自己的听觉嗅觉,目前身体距离巅峰期还有不小的差距,令它很没有安全感。 虎爸刚刚离开,虎妈的伤势虽说痊愈的不错,可毕竟没有虎爸那种统治力,它必须得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 有超能力不利用是最大的犯罪,既然已经拥有超常的听觉,就要充分利用这种先知先觉的能力,并且努力提高熟练度和掌握度。 经过几天的锻炼,孟焦已经能够在睁眼的时候稍微将超凡听觉代入到视觉中,这使它眼中的世界焕然一新。 第45章 傻狍子 孟焦眼中的世界,虚无与现实交汇。 树木花草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纵横交织,连贯上下左右。 各处肉眼不可见的区域,一道道波纹扩散出来,每一道波纹都扭曲成不同的模样,交汇,消失。 这些波纹,可能代表着一只黑线仓鼠或者田鼠活动于地下,挖掘泥土; 可能代表一只大斑啄木鸟正在为树木检查身体,不停啄击树木; 或是一只蟋蟀在密草中歌唱。 这些声音或大或小,各有差异,波纹的形状也各不相同。 有些距离较近的,孟焦用视觉判断,也就慢慢了解这些波纹到底是什么声音,发自哪里,发自什么动物。 比如身旁这道锯齿似的波纹,便是一只夏哥的叫声,从听觉的世界判断,它就在一旁,但若是用眼睛看却极难发现它。 夏哥学名暗褐蝈螽,长相和蚂蚱很像,身上披着棕褐色的迷彩服,常常趴在草根上草叶旁,隐蔽性极强。 莫说色觉不好的东北虎,就是视力绝佳的飞禽想寻到它也不是易事,但孟焦凭借声音却能够准确把握它的位置。 而且不止是它,日后再有一只暗褐蝈螽藏匿于草丛中吵闹,孟焦照样能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并且能寻到那动物的方位。 听觉是模糊的,常人的听力顶多判断左右上下,说到具体的距离谁都得抓瞎。 听见鸣笛声知道有车来了,这是耳朵好使; 听到鸣笛声知道车还有两千三百米就到,这是怪物; 听到鸣笛声知道这辆车刹车坏了追尾到前面的车,发生车祸停在一公里的位置不能动弹了,这是变态。 孟焦现在的听觉已经达到了第二个阶段,它不但能凭借声音分辨动物的种类,还能准确判断位置,虽然听不出更多细节,但已经足够离谱。 随着听觉的进步,凡是进入它狩猎范围的动物,都难逃它的感知。 而这种超凡听觉,还在随着孟焦的不断锻炼发掘,经验增长,逐渐进步。 譬如此刻...... 一道特殊的,弧线圆润的波纹出现在孟焦“视野”中,据它并不远,是它从未见过的波纹类型。 吼~ 孟焦警惕地发出一声吼叫,提醒跑偏的火箭,只是短短几秒没督促,这家伙差点又钻进草丛里去。 北极星回过头,它望着自己枯瘦的大儿子,不知道孟焦为何突然发出吼叫,一路上三个小家伙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啊。 孟焦拱了拱火箭的小屁股,带着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往母亲身边靠了靠。 转个身,它将头朝向特殊波纹的位置,低下脑袋摆出受惊的姿态,耳朵贴在脑袋上,一边发出呜呜声一边蹭母虎的后腿,示意那个方向有情况。 虽然步步退缩,目光闪烁,却看不出有丝毫的畏惧,它在利用雌虎侦查情况。 雌虎自然不会以为孟焦大惊小怪,它紧盯着那一片林地。 粗大的树干和高耸的灌木野草遮挡了视线,完全看不到有什么异状。 上前两步,雌虎硕大的脑袋从一颗红杉结实的树干后探出,它压低了身躯,抻着脖子,圆瞪虎目,更为仔细的观察着密草。 摇弋的草叶混乱的交错在一起,随着穿林而过的微风摆动,一副平常的模样。 北极星收回脑袋,转过头望望大儿子,似乎在询问它,是不是看错了。 孟焦继续呜呜叫着,紧贴在脑袋上的小耳朵依旧趴的溜平,恐惧的状况不但没有好转,甚至还恶化了,小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火箭和虎三妹都惊呆了,不知道大哥为什么突然表现的如此惊恐。 被这股气氛感染,两个小家伙跟大哥扎成一堆,黄黑相间的三个小毛球一起瑟瑟发抖,瞪着大眼睛看着虎妈妈。 北极星无奈的再次转头,从红杉树干后探出脑袋,它要看看,那片草丛有什么怪物,将三只幼虎吓成这样。 这次观察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终于让雌虎发现了那片密草的异常之处。 随着一阵阵风拂过,草尖低头,稍微低矮一些的灌木中隐约可见一节奇形怪状的枝杈,比寻常的树枝长了不少,还生有三节圆润的分叉。 原来是一只狍子,就站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吃草。 它的体型较小,加上那一处地势深陷,站在灌木中,被高坡上的密草一遮挡,还真是天衣无缝,不细细观察一阵,任谁也想不到,那里竟然藏了一只狍子。 微风从侧面吹过,雌虎的气味儿未惊到这狍子,狍子的气味儿同样没传进雌虎的鼻孔。 二者险些这样擦肩而过,若不是孟焦“灵机一动”,这狍子可就逃过一劫了。 雌虎的窥伺狍子丝毫不知情,它仍旧站在原地,不时低头啃几口草,然后机警的抬起脑袋,向前方张望,腮帮子一鼓一鼓,咀嚼着食物,然后再次低下头啃食鲜草嫩芽。 也不知它“机警”的观察到底起没起作用。 本以为是凶禽猛兽,没想到是一只肥美的狍子,北极星大为心动。 它前臂的伤势恢复的不错,但距离巅峰期还有些许差距,捕猎能力势必会受到影响,追捕马鹿野猪成功率会大打折扣,很有可能失败。 这种时候狍子及时出现,简直是雪中送炭,傻愣愣的狍子便于捕捉,足以满足五六天的食物需求,没有理由放过它 不敢再发出声响,北极星将探出的脑袋收回,转过头,三只幼虎依旧缩在一起,闪亮亮的大眼睛对着它,一副害怕的模样。 这里同样处于密草中,而且紧挨着红杉,隐蔽性不错,同时距离那只狍子并不遥远,北极星几个呼吸间就能飞奔而至,幼虎的安全还算有保障。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雌虎轻身慢步将三个小家伙叼到红杉树下,自己控制好呼吸的节奏,出发了。 狍子在草丛中只露出一对犄角和半个脑瓜顶,说明它所处的地势很低,视野并不开阔。 雌虎居高临下,优点是便于观察,缺点也很明显——高处的风会往低处流动,极易将雌虎身上的腥气传递到低洼中,若是让狍子嗅到,定会飞速逃窜。 越是这种时刻猎手越不能心急,北极星很有耐心——它向来如此。 稍微绕个远路,步伐缓慢,声音细微。 柔软的脚垫被细密绒毛填充,踩在地面几乎没有声响,纵然发出一些细微动静,也被掩盖在鸟叫和风声中了。 不知不觉间,北极星已经来到了下风口。 在这里,狍子的气味儿已经能够清晰嗅到,跟随着风儿断断续续飘荡过来,勾起雌虎的食欲。 第46章 意外 灌木中,低洼里,狍子梗着脖子,一双大眼睛迷茫的望着前方,痴痴傻傻的咀嚼着灌木上生长的小浆果。 脑子里不停回荡着:“真好吃,真好吃。” 舌头牙齿没闲着,仍在品味浆果的甜美。 仲夏时节,正该狍子归群,这个贪吃的家伙却离群索居,独自于此享受美食。 日间,胆小的狍子都缩在灌木丛中,不敢前往开阔的草场或林地。 开阔林场光线强,视野好,过路的猛兽若发现了它们,定不会视若无睹,杀心一起,它们就将置身险地。 在所有中小型食草动物中,狍子属于便于对付的类型,皮薄肉嫩,虎豹豺狼均为它们的天敌。 为了生存,正午时分,狍子大多隐蔽在森林中,或是灌木丛中,或是草沟里,都是些不易被发现的场所,能大大提高它们的安全系数。 然而,有一些猎手的手段和智力,已经超出正常进化的范畴了,比如某只已经爬到树杈上正在远远观察的幼虎。 有些时候,孟焦会深感火箭的宝贵。 搏斗技巧可以向它学习,战斗意识可以向它学习,就连爬树,这个小家伙也能做老师。 真是家有一小,如有一宝。 和火箭相比,孟焦总觉得自己是只毫无运动细胞的老虎,还好虎三妹也是同样的笨手笨脚,使它认清了自己是只普通虎,而火箭是只天才虎的事实。 这个小家伙好像骨子里就是最优秀的猎手,运动细胞和战斗技艺极为出众,性格又凶狠残暴,绝对是虎王的好苗子。 现在孟焦正抓住红杉的粗糙树皮,借由一根横生出来的细小枝杈支撑身体,远远察看灌木丛中的动向。 它的爬树技巧还不是很娴熟,只能依靠红杉上新生的一些细枝嫩叶才能维持长时间的停留。 保持这样的姿势观察很耗费体力,孟焦坚持不了太久。 好在北极星虽然行动谨慎,却未降低多少速度,现在已经很接近那只脱离种群的狍子了。 低洼上,微风吹拂,气氛宁静,却已有杀气弥漫。 首次观摩母兽捕猎,孟焦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 刺啦刺啦~ 稚嫩指爪摩擦树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它扭头一看,原来是火箭不甘寂寞也爬了上来。 火箭见大哥扒在树上不下来,自然也起了好奇心,于是蹭蹭蹭,去和大哥作伴了。 两个小家伙肩并肩卡在同一处嫩枝上,毛绒绒的两个脑袋使劲往前探,眼睛瞪的滚圆。 孟焦自然目的明确,它爬高是为了察看自己听到的特殊波纹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因此它第一眼就准确找到了狍子藏身的位置。 虽然有高草遮掩,一时间连狍子的犄角和脑瓜顶都看不到,但孟焦就是知道,那里绝对有一只动物。 火箭就纯属凑热闹了,它紧挨着大哥,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是它的天性,什么事都喜欢插上一腿,紧随着孟焦爬上来,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倘若它没有爬上来,那才是意外事件呢。 因为草丛的遮掩,加上低洼处地势凹于平面,北极星愈接近狍子,孟焦就越难看清。 远远望去,那里几乎就是平常灌木丛,平常野草,一片嫩绿墨绿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谁也想不到其中隐藏了一只狍子和一只蓄势待发的东北虎。 直到雌虎发起攻势,孟焦终于看清了藏匿在灌木中的动物,那是一只狍子。 电光石火间,一头巨大的斑斓猛虎从低洼的下风处一跃而起,北极星借助地形的优势直接一手漂亮的泰山压顶。 那傻狍子一直呆愣愣的低头啃食浆果,然后抬头假装自己在观察周围环境,迷迷糊糊的貌似机敏,其实一点都不警觉。 这般享受美味,直到雌虎出现,一双巨掌从天而降狠狠按在它脊背上,它才恍然大悟——完蛋了。 北极星动作干净利落,寻好方向,选好时机,立即发难,由高而低,虽说前臂伤势尚未痊愈,但并不影响它猎食这只懵懂的狍子。 起跳,落地,一双有力的前掌直接按住了狍子的肩头,借下落的势头,加上雌虎本身的体重,沉沉的压在了狍子身上,狍子竹竿似的四条腿怎禁得住这样的巨力,直接被按的跪在了灌木丛中。 随后连象征性的挣扎和惨叫都没发出,便被雌虎迅速咬断了脊椎,当场去世。 狍子的体型并不大,雌虎放开了吃,最多吃一顿半,第二顿只能填填肚皮缝,连半饱都称不上。 可它肉质鲜美,皮薄味嫩,不像野猪那样臭烘烘一身硬皮,好抓不好吃,也不像马鹿那样健壮难以捕捉,更不像雪兔浑身没有二两肉,综合来看,狍子的性价比极高。 虎口扼住狍子已经被咬断的脖颈,北极星毫不费力的将它叼了起来,三个孩子仍在红杉处等待,它不能在这里进食。 狍子身体软软的,脖子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半圆,双眼翻白,被雌虎拖着前进,半截身体耷拉在地上,穿过灌木丛,草地,触碰到枝干草叶,哗啦啦的响。 屁股后面的一团小尾巴还没来得及开花,说明它真的是被雌虎突袭致死,根本没有它反应的时间。 只是它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也会被老虎发现。 呜哇~ 孟焦看虎母实战教学正看的津津有味,身旁的火箭突然呜哇一声,吓得它虎躯一颤。 “叫什么叫?” 孟焦真想呵斥这个不懂事的弟弟,扭过头,正看见火箭直直的与它对视,双眼往它身后瞄,在那淡黄的眼眸中,孟焦捕捉到了一抹黑色的阴影。 脊背一凉,孟焦身上的毛都要炸开了,它反应迅速,下意识的松开了抓住红杉的四只爪子,直接从树干上摔了下去,同时还未忘记拽火箭一把。 嗷呜! 伴随着火箭的一声惊叫,孟焦沉重的身体挂在了它的屁股上,虽说这个大哥近来体重缩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哥的体型摆在哪,再怎么瘦也轻不到哪去。 双爪一抓,借着下坠的势头,重量何止增加一倍,火箭再难抓住这树皮,伴着大哥一起往下掉。 两之小老虎滚葫芦一样叽里咕噜摔在地上,幸好有些许落叶铺垫,加上林中土壤较为厚实柔软,这要是一片岩石,非得把两个小家伙摔得鼻青脸肿。 孟焦反应机敏,在落地之前便已经想好后续的动作,虽说摔在地面,它却未慌乱,伶俐的爬起身,将火箭和虎三妹一并护在身后。 火箭突然从树干上滚下,已被摔懵,还未爬起来。 虎三妹愣愣傻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下意识的又缩成了一个小球,怯生生的躲在大哥身后。 孟焦顾不得帮助火箭起身,它准确寻到自己身后的方向,四肢肌肉绷紧,虎目巡视,察看火箭眼中的阴影究竟是何物。 母兽正叼着狍子返回,只要拖住一两分钟,待雌虎归来,便能安然无恙。 这一巡视,正看见始作俑者趴在对面的一根树干上,同是一副受惊模样,远远的看着它们。 第47章 麻雀 直到看清这只使自己饱受惊吓的“洪荒猛兽”为何物时,孟焦才放下心,同时不由啼笑皆非。 原来火箭眼中的阴影,是一只小动物,并非大型猛兽,也难怪它没听到声音嗅到气味儿,因为那家伙根本就不构成威胁。 火箭看到的是一只紫貂,身长不过四十厘米,和孟焦的体长差不了多少,远没有孟焦粗壮。 细长的身子,披着棕褐色的皮毛,喉咙处毛发呈明黄色,拖着一截短短的小尾巴,探着脑袋。 此刻它叼着一只麻雀,怔怔停在不远处的一棵红杉树杈上,瞪着一双乌黑透亮绿豆似的小眼睛,与孟焦对了眼儿。 若是孟焦还未睁眼不满一周的时候,这家伙确实是个大威胁,不过如今孟焦已经睁眼长大,这小家伙除非想不开,不然不会挑战幼虎的,况且还是三只。 紫貂一身缎子似的皮毛,与“人参”“鹿茸”并称东北三宝,体型小动作机敏,一对耳朵像是圆润的三角,沾着毛边儿,甚是讨人喜爱。 但它们并非性情温顺的小宠物,鼬科动物大多性情凶悍,若不是受限于体型,也是能与猫科一较雌雄的猛兽,别看它小,可是货真价实的食肉目。 不过看它这模样,应该是刚刚捕猎成功,打算回家享受美餐,正在路上。 不料被东张西望的火箭发现,呜哇一声,它吓了一跳,孟焦也吓了一跳。 原来是虚惊一场,孟焦松了一口气,一回头,正看见火箭一副兴致勃发的样子。 幼虎盯着紫貂,发出牛叫一样的哞哞声,四只小爪子紧紧抓住地面,身体低伏,尾巴末端迅速摇动着,咬牙切齿,似乎对那只紫貂有很深的成见。 嗷呜~ 还没来得及阻拦,火箭嗖的一下就扑了出去,别看它只是一只幼虎,连乳牙都没换,毕竟是百兽之王,这一突袭还是极有威势的。 紫貂没想到对面的三只幼虎说翻脸就翻脸,竟然直接冲着它发起了攻击,不过它并不慌张。 身下的这棵红杉距幼虎所处的红杉虽说不远,可也不近。 况且它在树上,论起攀爬,莫说是幼虎,就是爬树的高手金猫照它也差着一大截,别看幼虎来势汹汹,实际上根本没有威胁。 紧紧叼着小麻雀,紫貂悠闲的看着火箭急匆匆冲过来,然后慢悠悠的减速,开始从红杉树下往上爬。 小家伙四只小爪子挠住树皮中的缝隙,仰着脑袋,竖着一身绒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而紫貂,并不慌张,在树杈上闲庭漫步,轻飘飘窜越,像一道棕色闪电,短短几秒又将幼虎落下一大截。 然后低着小脑袋,黑亮的小眼睛俯瞰幼虎,好整以暇的等待幼虎再次拉近距离。 它玩心大起,竟然开始调戏起这小家伙来,可它忘了,幼虎所在之处,雌虎定不远离。 在紫貂戏耍火箭的时间,孟焦没闲着,它知道自己很难驱赶恐吓紫貂,紫貂并不惧怕它,虽说对它没有危害,却对火箭有潜在的危险性。 随着火箭越爬越高,紫貂由高打低,一旦突然翻脸,伸出爪子抓挠,很可能导致火箭从高处摔落。 这种动物性情凶狠,反复无常,攻击幼虎的可能性不低。 这可不是之前那点高度,火箭已经在紫貂的勾引下,不知不觉已经爬到了距地面三米多的树干上。 它的身体没有成年虎那样强壮,真摔出个好歹,日后成长捕猎都会受到影响。 “太无耻了。”孟焦暗骂一句。 别看紫貂体型和孟焦不相上下,实际它的年龄可比三只幼虎大得多,紫貂成年了体型就这般大小,这番戏耍,可是以大欺小,不讲兽德。 虽说孟焦束手无策,可它并不是孤身一虎,在它身后,还有真正的百兽之王,森林之主——虎妈妈。 关键时刻,叫虎就对了,咱这一家子别的不多,就是虎多。 吼~ 随着孟焦惊慌失措的大声求救,叼着狍子悠悠返回的北极星警觉的立起了耳朵,顾不得什么狍子,什么猎物食物。 张开大嘴放下狍子,立即迈开大步飞奔起来,几个横跃就已抵达红杉树下。 顺着孟焦吼叫的方向,雌虎一眼就看到了树上正在攀爬的二儿子,还有更高处狡黠的盯着小眼睛的紫貂,顿时怒火中烧。 北极星直奔紫貂而来,紫貂自然也看到了雌虎,这般巨兽它可不敢招惹。 收敛起与幼虎的玩闹之心,紫貂四只小爪子握住树杈,小尾巴一甩,灵巧的一个飞跃,竟从这棵红杉跳到了另一棵红杉上。 别看紫貂身材娇小,它的弹跳力极强,普通纵跃便有三十厘米,据说在冬季的雪地上,能一跃两米多,实属动物界的跳远高手。 雌虎不肯善罢甘休,拐了个弯又到了另一棵树下,一爪子拍在树干上,砰一声响,吓的紫貂头也不敢回,飞快向上爬,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冠中,不见了踪影。 火箭见妈妈回来了,着急忙慌的往下爬,不料上树容易下树难,和个四脚蛤蟆一样,蹭来蹭去,速度慢的像乌龟。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一种全新生物,是长着绒毛的虎纹青蛙,栖息在树上呢。 儿子下不来,北极星也急不得,总不能爬上去把儿子叼下来,真到了树上,老虎的灵活度将大打折扣,它还不如火箭呢。 于是雌虎和孟焦、虎三妹,三只老虎聚在树下,都瞪着眼干等。 等小淘气鬼从树上下来,孟焦昂着脑袋,看火箭的小屁股小尾巴缓缓接近,倒也有几分乐趣。 不料火箭没下来,先下来了一只小鸟。 啪嗒一声。 从旁边一棵红杉的高处跌跌撞撞,穿过各种细枝碎叶,掉下来一只麻雀,摔在了地上。 孟焦率先反应过来,小跑几步上前察看。 嚯,原来是那只被紫貂衔在口中的麻雀,脖子早就被咬断了,沾着些许血液,羽毛凌乱,不知是紫貂松口,还是那家伙在树上又遭遇了什么变故,竟将猎物丢了下来。 火箭眼尖,也注意到了从树上掉落的小鸟,只是它还处于红杉树干上,一时间难以下地。 又想去看,又下不来,急的它心痒难耐,竟然松了抓树的小爪子,欲从树干上滑下去。 可惜,它这想法实在太异想天开了些,一松爪可就控制不住下落的势头了,慌乱的嗷嗷叫着,从半空中掉落,摔了个七荤八素。 小家伙虽摔的狼狈,那股急气儿可没消,飞快打了个滚,转眼就从一片落叶中爬了起来,步子都没找稳,顺着拐就朝那死麻雀跑去了。 好在火箭松爪前已经慢慢挪动到了距地面不远的高度,若是真从最高点掉落,它就算不受伤,也不能这般迅速起身,更别说短时间内找准方向,进行奔跑了。 直到火箭急不可耐的将麻雀叼到嘴里,喜滋滋的用小乳牙啃了一嘴毛的时候,孟焦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家伙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那只紫貂,而是紫貂嘴里叼着的小鸟,这真是它万万没想到的。 第48章 神秘巨石 一场闹剧,最终只是虚惊,火箭得意洋洋的叼着从天而降的麻雀,晃荡小脑袋,高兴极了。 在它看来,这是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不管通过什么手段,总之,猎物从那只紫貂的口中转移到了它的爪下,现在,是它的私虎物品,只待它品尝了。 这时间不短不长,幼虎摔到地面,活动活动,又恢复了欢脱的架势,把麻雀羽毛咬下来,弄的纷纷扬扬,快乐的像一只哈巴狗。 雌虎舔舐几下火箭的皮毛,这个不省心的二儿子,它真不知道该惩罚还是该安慰。 活跃是好事,过分活跃就有些讨厌了,可这是自己生的孩子,能怎么办呢,惯着吧。 本来捕捉到猎物,它要叼回来享用的。 可听到大儿子的求救声,北极星根本没犹豫,放下狍子立即赶过来,现在见三只幼虎均安然无恙,想起那只狍子还丢在草丛,它得去进食了。 雌虎在前,三只幼虎在后,排成一字,缓缓向死狍子所在的草丛走去。 ............ 正午过后,日头渐渐下沉,原始森林的温度缓缓降低,大地接纳热气,在密草和低矮的灌木中蒸腾。 高大的云杉树上,一只小飞鼠惊慌的从树洞中钻出来,后腿一蹬直接从六米高的树腰窜了出去,伸直四肢平展尾巴,撑开前后爪之间的皮翼,展翅滑翔,褐灰色的背毛在风中微微低垂,优雅轻灵。 它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身材娇小,不到十五厘米,恍若大自然的精灵。 就在小飞鼠逃走这前后脚的工夫,云杉树上又钻出一只小动物,棕褐色毛发,三角耳朵小眼睛小鼻子,龇牙咧嘴,一副凶相,却是那只丢了麻雀的紫貂。 这家伙又想捡芝麻,又想吃西瓜,结果芝麻丢了,西瓜也没吃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气的快要冒烟。 层林莽莽,紫貂攀上一根枝杈,遥遥望去,视线穿过几根树干,几丛针叶,投向一片低矮草丛。 雌虎正在进食。 狍子的柔软皮毛被野蛮的虎爪撕开,在嫩绿的草地中盛放一抹鲜红,热腾腾的肺腑冒着腥气,死去的生灵敞开心扉。 北极星正在享用美味,它并不很饥饿,幼虎就在身边也无需惦记,因而食用起狍子肉来颇有些优雅。 低着脑袋,小口撕扯,宽厚的舌头刮过细嫩脂肪,一点点剐下肉丝儿,血沫沾了一嘴,额头的星辰似乎也伴随雌虎的“淑女式”用餐闪烁起来,在余晖下耀着迷人的光。 火箭已经将麻雀折磨的不成鸟样,一身羽毛被它拔了个精光,稀稀拉拉的毛孔点缀在光秃秃的身子上,小家伙想和母亲一样,将自己的猎物开膛破肚,然后慢慢品尝,可惜是牛犊子抓家雀儿——有那个心没那个爪(zhao)儿,撕吧半天,除了一嘴的鸟毛,一点肉都没进肚。 它这个年纪,只能乖乖吃奶,想尝点新鲜滋味怕是不可能。 虎三妹待在大哥身边,看着小疯子一样的二哥,无奈的很,孟焦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个弟弟,它也难以管教呀。 “由它胡闹吧。” 孟焦有些心累,趴在草地中,揣起前爪,闭上了眼睛,小眯一会儿,母兽就在身旁,安全问题自然不用它担心。 它并非困乏,想要休息,只是想细细感受听觉世界的魅力。 睁着眼睛有视觉干扰,一切都显得有些冗杂,虚幻,只有闭上眼睛,超凡听力的世界才能清晰,无码的展现在脑海中。 当孟焦闭上眼睛时,大脑将会解放视觉工作,将更多的精力投放进听觉中,保持这种状态,孟焦总觉得自己的听力会缓慢提升,只是它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进步。 那个布满弧线波纹的世界再度出现了,孟焦心如止水,静静感受分辨着其中每一道波纹的含义。 环绕在孟焦身边的,有蟋蟀,有蝈蝈,有山草驴,有暗褐蝈螽,更远的森林中,有山雀,有啄木鸟,有攀爬在高处的松鼠,小动物们忙碌着,趁着夏季未结束,繁衍的繁衍,屯粮的屯粮,还有些悠闲的上蹿下跳,为今日最后的太阳伴舞。 凡是发出声响的,孟焦都能分辨出来,今天,它又认识了一种波纹——狍子咀嚼食物的声音,它要好好复习,记忆这特殊的声响。 随着孟焦日渐长大,经验增长,见识增长,各种各样的食草动物,掠食者的声音,都将录入它的听力库中,丰富它的阅历,帮助它追踪,狩猎。 “呦,这是什么?” 沉浸在听觉世界中的孟焦突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波纹,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遥遥相望,它立即睁开了眼睛,远远的看去。 可惜,隔着一片枝叶,茫茫的绿意中,根本无法看到隐藏在树干后,针叶里发出声响的究竟为何物,不过今天曾听到的声音,遇到的动物有限,孟焦猜测,应该是那只丢了小鸟的紫貂。 这种小动物有些记仇,它的心胸就像它的体型一样狭隘,虽说火箭没有直接从它手中抢走那只麻雀,可总归惊吓到它了,紫貂忿忿不平,远远窥伺很正常,孟焦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这种小家伙,再过十天半个月就会全无威胁,就算它再有力气,在能长,也不可能达到东北虎的体型,只能聊表愤懑,若想伤害火箭,怕是遥遥无期。 略过在树上活动的紫貂,孟焦又细细分辨起其它声音,随着它睁眼,逐渐成长,脑子不够用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 尤其是被蛇咬后,孟焦总觉得自己身体虽然瘦弱不少,但大脑仿佛更加灵光了,可惜没有什么方式验证它的智力,孟焦也不好说这种感觉是否真实。 这样思考着,时间飞逝,北极星已经将那只狍子掏空,腹部填满食物,高高鼓起来,雪白的绒毛一尘不染,让这头雌虎显得那么雍容华贵。 吼~ 呼唤“沉睡”的大儿子,折磨麻雀尸体的二儿子,还有蔫蔫的蜷起身子的小女儿,北极星要带着幼虎们寻找过夜的地方了。 孟焦率先爬起身,望了眼火箭,那家伙硬是把麻雀的皮给一点点磨破,粉嫩嫩的小舌头在麻雀身上舔来舔去,正咂么味儿呢。 这可是小家伙首次凭借自己的努力尝到血腥味,火箭很有成就感,对麻雀爱不释爪,即便麻雀已经血肉模糊,沾满了它的口水,它仍旧要带着这只新奇的玩具,一起出发。 ………… 森林广阔无边,雌虎的领地相较整个森林不值一提。 这一亩三分地,北极星不知道巡视过多少遍,不说烂熟于心,有些特别的地形,它还记得清楚。 野生动物对地形的敏感程度是远远超过人类的,若没有这种天赋,它们早就迷失在茫茫林海,或是陷入无垠的旷野中了。 日落之前,北极星终于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它挑选的藏身处——一块巨石下。 森林中是罕有这种巨石的,它们可能是冰川运动迁徙来的,也有可能是几万年前遗留林中的长者,扎根于地底,蓦然冷视沧海桑田,树木从它身边拔地而起,枯萎,死亡。 一茬又一茬野兽在它面前上演血腥争斗,化作一抔黄土,它身上长满了苔藓和草芽,风雨打磨它,将它巨大的身躯击碎,研磨成细沙石砾,它无法移动,始终在此。 北极星很小的时候就跟随母亲到过此处,如今这片领地已经归它所有,母亲的形象在雌虎的脑海中也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 巨石比一般的杉木还高,露出地面的仅有一部分,更多的部分还埋藏在地底,三只幼虎初次见到这巨石都分外新奇,就连见多识广的孟焦也不例外。 森林中的巨石本就少见,更何况这样巨大的岩石,孟焦仰视这庞然大物,岩石呈扇形,破土而出,像一张巨掌笼罩一片土地,此时夕阳西下,阴影已经漆黑无比,阳光打在岩石背面,霞光火红。 在岩石上稍一周,倒长着不少野草,它们不向上迎接太阳,反倒低垂下来,像是给石头披上了一张头帘,在晚风中摇摆。 火箭谨慎地寻一处缝隙,放下那只麻雀,四处张望,生怕三妹或者大哥抢夺这件宝贝,然后才三步两回头的离开,开始探索起这块岩石。 它自然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出于对新事物的好奇,东挠挠西看看,伸出小爪子扒拉扒拉岩石上生长的苔藓草皮,浑然不觉小爪子被染得绿油油,这样与众不同的场地确实让它闹腾不少。 孟焦与火箭不同,它在分析这岩石的成份,这是一位野生动物保护者,户外运动者,登山爱好者的本能,哪怕变成老虎,遇到这种堪称奇迹的造物,它依旧难以按捺内心对新鲜事物的探索之情,想研究研究,哪怕没什么用。 有的时候满足好奇心和求知欲,也是一种获得乐趣的途径。 这个未知的世界究竟和曾经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又处于哪个年代,曾经灭绝的生物是否还存在,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人类,自己究竟在西伯利亚的什么地方,是大兴安岭,曾经的朝鲜国内,还是偏北一点的西西伯利亚山地。 孟焦沉思,它又将目光投向巨石饱经风霜沧桑的表面。 “如此巨大的岩石,仅是露出地表的部分怕就有上百吨重了。 按理说,这样怪异的岩石不可能籍籍无名,不为人所知啊。 为什么自己在西伯利亚工作那么久,接触过那么多野外工作者,都没听过它的大名呢?” 第49章 虎三妹培养计划(一) 对巨石的研究和思考没持续多久,孟焦便放下了这许多问题。 对它而言,思考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习惯性的行为。 虽然它已经不再生活在现代社会,不再是人类,身边再没有那些喧吵的广告和各种花里胡哨的广告,没有短视频消磨它的时间,游戏麻痹它的身心,可这种本能的思考,它往往无法停止。 曾经向往清净的生活,当真正清闲起来,有时间思考学习亲近自然的时候,孟焦怅然发现,那些美好的想法,绚丽的画面,纯净的气息,都只能一只虎静静体验,无法分享。 它想,或许这就是返璞归真吧,喧嚣的自然不是自然,炒作的隐者不是隐者。 夜晚已经来到,漆黑的大幕勾着一道银河,璀璨的繁星点缀在天空,森林依旧那般吵闹,无论是虫鸣还是鸟叫,都未因旭日西落而停歇半刻。 北极星卧在巨石的檐下,默默照看三只幼虎,一双大眼睛,睫毛密集且细长,不时低下头舔舐自己的前臂。 伤口已经结痂,漂亮的毛发虽然被道道鼓起的伤痕破坏,但仍旧是力与美的结合,透露着野蛮的艺术感。 愈合中的伤口不免有些搔痒,雌虎没有刻意忍耐,在它的舔舐下,那些痂子纷纷提前脱落,留下丑陋的痕迹,受过伤的地方再也生不出毛发了。 停歇在巨石周围的下午,并不是太平静。 火箭多次尝试爬到巨石上方,都被孟焦拦了回来,小家伙下午收获了一只麻雀,精神头很足,见大哥屡屡阻拦,玩性大发,与孟焦打闹起来。 对于幼虎而言,玩耍就是学习,它们与同伴打闹,爬树奔跑,打滚,尝试捕捉小昆虫和小型啮齿类动物,练习狩猎技巧,为日后单独生活做准备。 现在孟焦它们还小,待它们六七个月大,雌虎就会带着它们近距离观摩捕猎,了解风向,地形,对捕猎时机进行判断。 要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猎手,幼虎需要学习很多很多。 孟焦一边和火箭嬉戏,一边刻意的向虎三妹所在的地方奔跑,它要将这个喜欢睡觉的小懒虫也拖入战局。 虎三妹之前是很抗拒这样的亲密接触的,它对火箭始终抱有戒心,可惜它太单纯了些,一直被老奸巨猾的孟焦套路。 譬如晚上睡觉,虎三妹挨着大哥睡,隔着孟焦后面才是火箭,但它每每醒来,都是紧挨着火箭的,隔在中间的孟焦总会不翼而飞。 平时玩闹也是,无论虎三妹躲在哪里睡觉,战火总能“凑巧”烧到它的身边,即便它再三躲避,火箭总能扑到它身上或者与它擦肩而过。 最开始虎三妹也表现过反对和不满,甚至还委屈巴巴的向妈妈告状,可惜这种幼虎之间的打闹雌虎总是持默许的态度。 除非虎三妹被欺负的太严重,否则雌虎不会制止三只幼崽间的玩耍行为。 毕竟北极星幼年时期也是被它的兄长欺负大的。 嗷呜~嗷呜~ 在孟焦的带领下,火箭和虎三妹一个主动一个被动都加入了嬉闹中,奶声奶气的吼叫着,听不出一点百兽之王的威严。 虽然夜深,光线黯淡,可在老虎眼中,夜晚的森林和白昼没有多大差异,它们的夜视能力非常优异,在黑暗中要比白天活跃得多。 孟焦将虎三妹引入战局不久,敷衍两只小老虎一会儿,便巧妙的从打闹中脱身,独自休息去了。 偶尔的玩耍它还能接受,长时间陪伴火箭孟焦却有些受不了,这小家伙精力充沛,每一次玩耍都要累到不能动才停歇。 虽说可以磨练战斗技巧,学习捕猎能力。可孟焦毕竟不是“纯天然”的老虎,作为一只拥有人类智力的东北虎,孟焦的学习能力和思维都比正常老虎强了不知多少倍。 虎三妹需要半个月一个月才能磨练纯熟的战斗技巧,它可能只要三四天就能学会。 而火箭虽说运动天赋出众,打架技术比孟焦强不少,这种先天的优势也持续不了太久,随着孟焦的学习和系统的练习,这个“战斗天才”的技艺都将被逐个掌握。 与同类相比,学习能力和逻辑思维才是孟焦真正的倚仗。 毛绒绒的两只幼虎翻滚在草地上,孟焦望着别人淡黄的皮毛,漂亮的虎纹,再看看自己两侧光秃秃的身子,不免有一种秃然的惆怅,它这身毛发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往日的风采。 摇了摇头,它担当“警报员”,继续看护两只幼虎。 虎三妹的培养计划非一日之功,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内向的虎三妹勇敢的走动起来积极与同类交流,还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沉淀。 孟焦寻了一处高耸的岩石,趴在上面,俯瞰火箭和虎三妹嬉戏,微微眯着眼睛,星光洒在它身上,不像日光那般温暖,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这种气氛却使孟焦的心愈发平静了。 火箭和虎三妹浑然不觉战局少了一只参与者,玩的热火朝天,在孟焦多次警告下,火箭不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下死手,打闹的时候已经将爪子收了起来。 虎三妹比火箭体型小一些,总是懒懒趴着,运动能力不强,若不是火箭相让,早就被打的嗷嗷叫了。 尽管兄长未尽全力,长时间的战斗还是大大消耗了它的体力,小家伙坚持不下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仰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退出了游戏。 呜哇~ 最后的胜利者火箭兴奋的高吼一声,瞥了一眼岩石上的大哥,又挑衅似的叫了一声,见孟焦没反应,屁颠屁颠的去寻自己之前藏匿在石缝中的麻雀了。 孟焦望着火箭胖乎乎逐渐远去的小屁股,心中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对火箭的特殊亲近感。 这种特别的感觉是孟焦从树洞“复活”后产生的,之前它一直以为是幻觉,因为同是一家子,没有理由这种亲近感只对火箭有,对母兽和虎三妹没有。 况且这种奇怪的感觉突如其来,显得很不合逻辑,若让孟焦形容的话就是—— “我和火箭才是同一个物种,母兽和虎三妹表面和我们相同,其实是不同的。” 因为重生,复活等等事宜谜团实在太多,孟焦早就不厌其烦,将一些猜测和类似幻觉的东西抛之脑后,这种特殊亲近感也不例外。 可这几天,随着和虎三妹的接触增多,孟焦突然发现,那种同物种之间的亲近感不局限与火箭,竟然也在虎三妹身上出现了。 不止如此,孟焦还观察到,虎三妹的行为举止愈发超出正常幼虎的范畴,比如说学习能力和情感。 虎三妹在和火箭的打闹中,从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的模仿,学习,它的进步速度大大超出孟焦的期望。 以孟焦对老虎的了解,这种学习速度很明显不该是幼虎能做到的,恐怕已经接近乌鸦这种高智力鸟类的水准了。 不仅如此,虎三妹的情感也和曾经的火箭一样,变得越来越丰富了,尽管雌虎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与两只幼虎朝夕相处的孟焦可已经注意到。 曾经懵懂的虎三妹已经学会了委屈,学会了装可怜,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告状。 这让孟焦不得不深思,之前被它判定为“妖怪”的火箭是否也有虎三妹这样的转变过程,从山坡上的洞穴,到河岸旁藏身处的夜晚,火箭的智力也在逐步提高吗? 向岩石下望去,火箭叼着那只麻雀已经呼呼大睡,晶莹的口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虎三妹疲惫极了,和往常一样缩成一个小球,进入梦乡,呼吸平稳。 孟焦垫了垫脑袋,使自己的卧姿更舒服些,听着林中的风声鸟声,想着那些谜团,虽然已经闭上眼睛,却久久不能入眠…… 第50章 虎三妹培养计划(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虽然漫长但算不得艰辛的培养计划有条不紊的继续着,半月时间转眼飞逝而去。 盛夏的暑气随着烈阳东升西落逐渐消散,初秋的寒意在森林中弥漫开来。 喜欢囤积粮食的啮齿类动物愈加活跃了,它们在树干上穿行,贪婪地望着还未成熟的浆果,食用,采摘,偶尔接近地面便会被凶残的掠食者钻空子捉去——大家都在屯粮,不过有的动物囤积食物,有的动物囤积脂肪。 那些喧闹的鸟雀暂歇了歌喉,随着温度的下降准备起迁徙的事宜。 西伯利亚的秋季并不漫长,待到寒冬降临,这些飞鸟便无法在滴水成冰的泰加林生存,聪明的鸟儿已经出发了。 巨石上沿的野草叶子泛黄,已经有些枯萎。 几日前下过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那时森林还比较温暖,野草努力抽出了几支嫩芽,这几天温度骤降,嫩绿的草叶没维持多久,纷纷打了蔫儿,软趴趴的耷拉着。 孟焦修养半个月,已经恢复了正常体型,左右两侧脱落的毛发也生长出来了,可能是因为营养丰富,食物充足,它总觉得新生的毛发色彩更加鲜艳,花纹也更清晰一些。 除了体型的成长,毛发的恢复,孟焦稚嫩的牙齿和爪子也一直在生长,虽然还是一嘴乳牙,可爪子变得更加锋利了,肌肉也随着锻炼变得壮硕无比,它的战斗力大大提高。 现在它每天除了战斗技艺的锻炼外还会磨磨爪子,虽然还不到实战阶段,“武器”的保养却不能懈怠,这可是日后糊口的兵器,必须让其保持锋锐度和杀伤力。 三只幼虎已经有一定的自保能力,食量也越来越大了,北极星外出捕猎的频率和时长也在持续增长。 小家伙们都是大胃王,没有足够的营养,想养育三只幼虎非常困难。 幸亏雌虎的领地毗邻叶尔秋河,前来饮水的食草动物成群结队,夏末秋初开始屯膘的野猪马鹿也不少,在雌虎将大量时间投入到捕猎后,勉强维持一家子的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正是傍晚,暮色森森,凉风吹过,巨石的阴影笼罩大片土地,孟焦站在巨石顶端俯瞰四面环绕的高耸树木,一群归巢的飞鸟正从西方飞来,消失在枝叶间。 舔了舔自己的前腿,孟焦享受了一会儿清凉的微风,熟练的从最顶端开始跳跃奔跑,踩着陡峭的石壁。 细碎的砂石完全不能阻碍它的速度,拉出一道黄色掠影,像丝带飘落般顺滑,它迅速回到了地面。 呜哇~ 火箭正在拨弄一只死松鼠,见大哥从岩石跑下,发出一声低吼,忙凑过来拍马屁。 它的声音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稚嫩,现在变得粗犷很多。 表面微弱的低吼下还有一部分次声波,人类的听觉无法感知,森林中的大多数生物都能够听到。 孟焦总觉得火箭的声音很像男低音歌手,富有磁性,很有辨识度,起码在它耳中是这样的。 虽然又长大不少,火箭的心性依旧不太成熟,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玩耍,精力充沛,尤其是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是它的最爱。 虎母没时间为它抓捕鸟雀松鼠,孟焦却很惯着它,虽然抓不到飞鸟,一些地上跑的松鼠田鼠能捕捉到的都尽力为它捕捉,这段时间没少给火箭提供“新玩具”。 火箭得了新玩具,高兴极了,在孟焦的引导下,与大哥越来越亲,也越来越愿意听大哥的话,这种“正确”的成长趋势,让孟焦很欣慰。 和火箭站在一起,孟焦的体型优势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虽然饭量比火箭大很多,每一顿吃的都不少,体型增长速度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迅猛,那些虎奶仿佛喝到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之前比火箭高一头,现在不到一头,一方面因为孟焦的成长速度放缓,一方面火箭的成长速度也增进不少,现在两只幼虎一眼就能看出是同胞兄弟,就是外貌不大相同。 回应火箭的亲昵,孟焦舔了舔它脑门的绒毛,走向虎三妹。 虎三妹又在睡觉,还是那样蜷缩的姿势,还是那样绵长的呼吸,小肚皮上下起伏。 它刚跟火箭玩闹一阵,没有火箭那样的精神头,对那些死鸟死老鼠也没有兴趣,便又寻一处避风的小岩壁休息去了。 虎三妹培养计划很顺利,现在它已经习惯了和大哥二哥玩耍打闹,对同类之间的接触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抗拒了,只是捕猎欲望和进攻欲望依旧没起色。 孟焦倒也不急,对血腥的敏感还是要等到牙尖嘴利有捕猎能力的时候再行训练,现在培养可能会操之过急,它心中自有一本小九九,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虎三妹会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老虎。 黑夜就要降临了,孟焦挑了挑耳朵,走到虎三妹身前唤醒了它,现在要开始例行的战斗训练了。 在孟焦的带领下,三只幼虎走到巨石下方,那里有一处空地,本就野草稀疏,随着初秋的来临,现在已经光秃秃的,没几颗植物,变得空荡荡。 当然,这些杂草并不是自然枯萎死亡才空出这一大片,而是被三只幼虎连日折腾的草根外露,叶断茎折,不能生长,才被迫让出了这片土壤。 孟焦不断前扑后撤,张口撕咬,认真练习着从火箭那里学习的扑咬技巧。 火箭和虎三妹不情不愿的模仿着孟焦的动作,一个搞怪,一个笨拙,虽然小家伙们的动作都不太标准,总归是被约束在这一亩三分地,没往外跑。 这个战斗训练倒不在孟焦原本的计划内,是它突发奇想,对于两只幼虎智力的大胆测试,事实证明,无论是火箭还是虎三妹,智力确实都超出了正常老虎。 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是高智力生物特有的优势,学习速度能侧面反映动物的智力水平。 无论是高智力鸟类乌鸦,还是黑猩猩,或者虎鲸大象,它们的学习速度和模仿能力都远远超出其他生物。 乌鸦会将无法砸碎的坚果放在公路上,利用来往的汽车为它们开壳,获取其中的果仁,一个街区的乌鸦掌握了这种方法,用不了多久其他区域的乌鸦也会掌握这种技巧,它们通过观察和人类所不能理解的鸟语交流,将造福种族的觅食技巧发扬光大。 东北虎的智力虽然未处于动物界底层,同样具有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但它们的学习速度可没有乌鸦那样快捷,对新鲜事物的接受速度也没有其它高智力生物迅速。 如果让它们学习捕猎,学习杀戮,它们更倾向利用本能和蛮力,而不是利用技巧和策略。 尽管大多数情况下,本能和蛮力要比技巧和策略有用的多,因为它们实在太强壮了。 第51章 虎三妹培养计划(三) 但有的时候,力量并不能解决问题,需要一些智慧。 智慧会使一些难题迎刃而解,也会让力量事半功倍。 火箭和虎三妹尚不懂得这个道理,它们就像拿着竹竿进城门的樵夫,无论横着还是竖着竹竿都比城门长,卡在门口进不去。 使用蛮力将竹竿劈成两截固然可以进城,可为什么不试着将竹竿扛在肩头呢。 孟焦对两只幼虎的培养训练就是希望它们能懂得利用智慧而不是盲从本能和蛮力来解决问题,因为它们展露了这种天赋——智慧的天赋。 它们已经不是普通东北虎了,尽管孟焦还不知道它们的智力水平达到了什么程度。 晚课结束,虎母还未归来。 火箭心大,并未思考这些问题,它又去拨弄那只死松鼠了,在它的宝贝石头缝里,除了死小鸟死老鼠外,还有不少松果,是大哥陪它玩耍的时候使用的道具,它也收藏了起来。 至于最开始的那只麻雀,已经被孟焦偷走,送给紫貂吃了。 这事说来倒也有趣,那天北极星带着三只幼虎在途中发现了一只狍子,雌虎去抓狍子的工夫一只紫貂跟幼虎产生了冲突,最终火箭得到了紫貂的猎物,紫貂消失在林中。 就在它们离开那片草地时,孟焦却注意到了紫貂的动向,那只狡猾的鼬科动物正在远处的高树上遥望它们离开,似乎结下了仇。 孟焦自然没把小小的紫貂放在心上,不料在巨石周围居住两天后,它竟然再次发现了紫貂的踪迹,还亲眼看见了那家伙,无论是长相还是个头都和之前丢麻雀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真让孟焦啧啧称奇,它知道紫貂这种动物心眼小且记仇,没料到这家伙能追这么远,不知道是为了那只麻雀还是为了报复火箭。 恰逢那几天滴雨未下,巨石吸热,搞得周遭燥热无比,火箭的宝贝麻雀放在石头缝里都给捂臭了,搞得石檐下的阴凉区乌烟瘴气。 孟焦寻思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它实在难以忍受死麻雀的那股味儿。 别看它从树洞里爬起来的时候一身腐臭味不下于死麻雀,其实它很爱干净,是一只有洁癖的老虎,当然,这性格有可能是孟焦自带的,也有可能是遗传自虎妈。 自从适应了老虎特有的洗澡方式“舔毛”后,孟焦没事就给自己梳理梳理毛发,保持清洁,火箭虎三妹的虎毛要是沾了小树枝小石子,得了空它也上去一顿猛舔,闲着也是闲着。 复活后带着一身臭味儿着实让孟焦难受了好一阵子,幸亏那股臭味并非与生俱来,风吹日晒,时间消磨,没几天就消散了。 谁曾想自己的恶臭消失后,火箭又整来一只麻雀对它进行“熏陶”,孟焦怎么忍受的了。 它找了个时机,趁火箭睡觉把死麻雀丢到远处冷杉下,算是送紫貂一个兽情,事后也没太关注紫貂的反应,总之麻雀是不见了。 发现麻雀丢失的火箭很是抑郁了几天,它做梦都想不到是自己亲爱的大哥把宝贝小鸟给偷走了。 小家伙儿失落的样子孟焦实在不忍心多看,于是它琢磨出一个“守株待兔”的办法,找了个鼠穴蹲守半晚上,给火箭逮到了一只巢鼠。 这种小老鼠体型不过八厘米,是一种对农作物危害极大的害鼠,虽然没有麻雀那一身羽毛,满打满算和麻雀也差不多大,勉强能弥补火箭的心灵创伤。 果不其然,小家伙对这个新玩具颇为满意,珍而重之的将其藏在石缝深处,有了上次丢失麻雀的教训,它对这只巢鼠盯防甚严,生怕再被偷去。 可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巢鼠放久了也是会臭的,孟焦故技重施,趁着火箭睡觉把这只巢鼠也给偷走了,依旧丢到远处的树下,便宜了林中的小动物。 不过第二次“抛尸”孟焦竟然又发现了那只紫貂的踪迹。 这家伙跟随老虎一家来到巨石附近的树林中,赖着不走,不知道在哪棵树上安家落户,平日里抓几只松鼠仓鼠垫吧垫吧肚子,就在树杈上晒太阳。 恰好孟焦丢巢鼠被它看到,在孟焦离开不久,紫貂就从树上窜下来,把死巢鼠叼走了。 紫貂自然想不到,幼虎凭着一对耳朵就能辨识它的身份,把握它的动向,知道这小家伙的行径不由逗得孟焦莞尔一笑,露出了一嘴白森森的乳牙,在月光下颇为瘆人。 好家伙,感情这紫貂把老虎一家当食堂厨师了,恐怕那一日母虎吃完狍子,剩下的血腥肉沫就被这紫貂享用了。 它打着不劳而获的心思,一路跟着老虎一家,大老远跑到巨石周围,就是贪图老虎每日吃剩的那些残羹剩饭,以老虎的体型,就是剩下一块碎肉,也够它饱餐一顿了。 这事儿倒是新奇,因为紫貂很少吃不新鲜的食物。 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么多只紫貂出了这么个异类也不是不能理解,况且它们这一家子也的确不在乎那些许食物。 想明白紫貂的来意后孟焦也没刻意去刁难它,就当那紫貂是个垃圾桶,什么死麻雀死老鼠,只要晚上往树底下一扔,没多大会儿,保证给叼走,比最勤劳的清洁工都敬业。 火箭丢了死巢鼠以后又吼又叫,它找不到小偷是谁,再怎么撒泼也是无能狂怒。 奈何,没了玩具,只能去求大哥再给它抓个新的。 猫科动物对小动物是抱有极大恶意的,尤其是野生猫科动物,它们即便吃饱了也会捕捉猎物进行戏耍,虐杀,这是天性。 从某种角度来说,饭后对猎物的消遣是它们的精神食粮,可以满足它们精神上的欲望,使它们身心愉悦。 火箭的这种天性尤为突出,它喜欢捉弄昆虫,更喜欢玩弄小鸟小老鼠,可惜它现在还没有捕猎的能力。 笨拙的甲虫蚂蚱它倒是能捉的到,机灵的小鸟和老鼠,哪怕它再眼馋,再喜欢,凭它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想亲手捕获,还真挺困难。 自己捉不到怎么办?有大哥呀! 火箭长了个心眼儿,这次它不但要得到新玩具,还要看看这小玩意是怎么捉到的,一路紧跟着孟焦,两只小老虎一起把守老鼠洞。 不过火箭性子急,这一遭却是帮倒忙,它一见到巢鼠出洞就扑上去,人家脑袋刚露出半个就被吓得缩回了洞里,任你怎么等待,死活不露头,可把它给急坏了。 第52章 虎三妹培养计划(四) 那天晚上两只幼虎一无所获,寒风呼呼吹,洞穴黝黑,巢鼠再也没露头。 火箭气的呜呜叫,吹胡子瞪眼,伸出一双小爪子猛刨老鼠洞,把那个狭小的洞口挖塌了,用泥土堵死,想将那该死的老鼠堵在洞穴。 发泄一番,火箭依然愤愤不平,揣着一肚子气回去睡觉了,不知道它那天晚上睡得是否香甜,恐怕做梦都在抓老鼠吧。 小家伙睡着没多久,有耐心的孟焦就守着另一个鼠洞,抓住了一只小巢鼠。 虽说犬齿未生,但它的指爪已经生长的不短,颇具杀伤力,看准时机,按住鬼鬼祟祟出洞的巢鼠,稍一用力,便将其肚皮按破,小巢鼠当场毙命。 次日,火箭得了新玩具,仍是不依不饶,它现在想要的可不止是死巢鼠,它想要新鲜的,活的,会动的猎物,对这只已经僵硬的小巢鼠有些兴致缺缺。 孟焦经不得火箭的纠缠骚扰,从那以后每天都要带着火箭去蹲老鼠洞抓老鼠,可惜火箭的急性子始终改不了,自打带着这小家伙就再无收获。 究其原因,还是火箭太莽撞,老鼠本就机警胆小,打个照面就被吓跑了,受惊之后,再想抓到它们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是山大王,也不能钻进地里逮老鼠吧。 倒是有一天从树上掉下来一只松鼠,摔的七荤八素,被火箭瞎猫撞上死耗子,捡了个便宜,没多久就把那倒霉的给松鼠祸害死了。 没有那种动物能经受住老虎又搂又抱,又抓又舔,又啃又咬,如果有的话,一定是另一只老虎。 按照惯例,孟焦在动物尸体腐烂前会将各种死老鼠死松鼠扔到树下交给“垃圾桶”食用,火箭也一直没发现。 小家伙实在太信任大哥了,完全起不了疑心,它甚至怀疑是虎三妹搞鬼,近些天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虎三妹,好像这个妹妹很喜欢它的玩具似的。 就这样,两只幼虎在大哥的带领下,每天吃睡玩,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 火箭和虎三妹都懵懂无知,对母亲的捕猎时间段拿捏的并不准确,只有孟焦,望着密林,有些担忧。 ………… 雌虎最近的一次成功捕猎是前天,它幸运的逮住了一只半大马鹿,吃的肚皮鼓鼓回了家,自那以后的捕猎再无收获。 原始森林中是从来不缺少猎物的,尤其是这片未经污染,保持着莽荒风情的沃土,无论是掠食者还是食草动物,只要足够勤奋,都可以养活自己。 当然,如果食草动物足够机警,也有很大概率能躲过肉食者的猎杀,这并不困难。 时刻保持警惕,远离泥泞的沼泽,不要过度贪恋美食的滋味儿,竖起耳朵注意风吹草动。 哪怕是凶残的猛虎,如果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恰当的时机,也不能捕捉到这样的猎物。 北极星遇到过不少野猪,成年的,体型硕大健壮,它们不仅危险,而且富有警惕性,不像那只在泥坑里打滚的半大野猪,被老虎接近浑然不知,这些从多次生死危机中幸存的动物对危险有种天然的直觉,北极星的几次尝试捕猎均以失败告终。 只要在老虎接近到五个身长的距离前发现它,并且果断的开始逃命,对于成年野猪来说,想活下来实在太容易了。 北极星也发现过狍子马鹿,这些动物或是三两成群,或是高大威武,那些独行的多半是雄性马鹿,生有一对巨角,身强体壮,经验老道,极难捕捉。 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北极星已经抓住了那只雄马鹿的屁股,可惜没能压倒它,反倒被惊恐的马鹿踹了一脚,虽然无法重创雌虎,却也给它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挣脱了老虎的魔爪,仓皇逃窜了。 第53章 入侵者 “有虎越界了!” 北极星警惕的竖起了耳朵,它谨慎地望着前方的密林,上唇翻起,皱起鼻头,露出了上下四颗尖利犬齿。 虫鸣鸟叫,略有些喧吵的夜,未知的林地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 雌虎瞪大眼睛,它在等待,它立足于厚重的针叶上,等待着另一只东北虎出现,这是北极星首次面对入侵的老虎。 此时已步入初秋,并非东北虎的交配季节,悄然来到领地的,绝非求爱的示好者,更有可能是不怀好意的流浪雄虎,或是想扩张领地的雌虎,任何一种,都不是善茬。 而育崽期的雌虎,面对入侵者是绝不能退缩的,就像面对那只棕熊一样,即便事关生死,母虎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逃命,这正是母性的伟大之处。 吼~ 北极星警告入侵者,它发出一声咆哮,尾巴末梢不安的左右甩动,它焦躁且不安,情绪正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任谁被陌生人闯入家门,都不会和颜悦色的,这是雌虎的领地。 许久…… 林中没有动静,但不代表没有讯息,北极星分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还有越来越浓厚的,不属于它的老虎气味。 入侵者终于出现。 那是一头瘦弱的雌虎,一只耳朵整个被撕掉了,头部的皮毛被掀开一大片,露出大块模糊的血肉,甚至能看到其下的头骨,眼中完全没有一丝凶戾之气。 它步履蹒跚从远处的灌木中走出,看得出来,因为伤势严重,它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战力,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当。 伤虎喉咙中不停发出模模糊糊的吼叫,嘴角不断泛出血沫,气息微弱,声音细小,像是回应北极星,更像临死的哀嚎,不知道是什么可怕的敌手,将它重创至此。 北极星没有贸然上前,它默默伫立,对那只重伤的雌虎没有同情,也未放下警惕。 无论面前这只雌虎多么可怜,终究是入侵者,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北极星已算仁慈。 第54章 雕鸮 等待总是煎熬的,对孟焦来说更是如此。 幼虎已经站在巨石上遥望许久,夜已深,星河流淌,环绕巨石的树林末端,仍未出现母虎的身影。 母虎黄昏离开,到现在至少六个小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孟焦愈发担忧。 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已经玩闹够,在巨石的石檐下相拥而眠,它们不曾考虑过母亲的去处,它们向来无忧无虑。 孟焦是孤独的守夜虎,它强打起精神,继续守望,同时发挥自己的听力,侦测森林的响动。 长时间脱离母亲的庇护,幼虎的处境也将变得危险,它们还无法抵御大中型猛兽,以及野猪为首的杂食性动物。 无论是猞猁,还是野猪,狐狸,貂类都视幼虎为眼中钉,若是发现一窝不具战斗力的脱离母亲保护的幼虎,绝不会错失捕猎的良机。 夜晚的森林比白昼更危险。 阴影笼罩大地。 月光下,一只巨大的雕鸮展开了翅膀,悄无声息的从远处的树梢滑下,画出一道笔直的横线,仿佛飘在空中一样。 夜空的君王巡视森林,寻找猎物。 孟焦自然看到了这只雕鸮,不过它并不担心,它现在的体型已经超出了雕鸮猎物的正常选择范畴,除非这只雕鸮饿红眼,不然不会对它下手。 看这家伙已经肥的流油,定不会对一只老虎产生兴趣,雪兔,鼠类,小型鼬科动物才是雕鸮恰当的选择,这些动物分布广泛,这片森林中到处都是。 雕鸮对巨石上站立翘首的幼虎丝毫提不起兴趣,这种浑身斑纹的动物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它祖祖辈辈都没抓过这种东西吃,它有更多的,更好的选择。 狠吼~狠吼~ 飞行中的雕鸮转了个向,轻巧快捷,孟焦连它翅膀的闪动都未看清,它便直愣愣朝着一棵落叶松“飘”了过去。 这种大型猛禽的听力视力都异常敏锐,即便看不到树冠中活动的小动物,凭借超强的听力,它照样能捕捉到猎物的响动,从而展开攻势。 微不可闻的咔嚓声传入孟焦耳中,体型庞大的雕鸮收起翅膀,两条穿着厚实“毛裤”的大长腿向树枝伸去。 稳稳着陆,雕鸮站在巨石对面的树杈上,与孟焦遥遥相望,金黄色的一对大眼睛亮闪闪,直勾勾盯着巨石上守望的幼虎,看样子它是飞累了,想歇一歇脚。 雕鸮眨眼的频率很低,它缩起脖子,站在树上仿佛一尊雕塑,许久没有动静,就像生长在树杈上一样,变成了一块木头,很是滑稽。 孟焦没搭理这只胖鸟,它转了个身,走向另一侧。 巨石最顶端相对整体仅是冰山一角,却也足够一只幼虎跑动打滚。 这正是这块巨石的神奇之处,矗立于森林中,无比突兀,如同大地中生长出的一只巨手,向天空致意。 刚转身不久,还未迈开脚步,孟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阵阵细微的呕吐声,多亏它听觉好,不然还真听不到这声响,位置正是雕鸮站立的那棵落叶松。 担心那肥鸟不按常理出牌,对自己发起攻击,孟焦连忙再度转身。 它可不觉得自己的血肉之躯顶得住雕鸮这种猛禽的利爪,之前放松戒备只是因为自持了解这种大鸟的习性,若真出现异常,它绝对会提高警惕,全力应对雕鸮的攻击。 待转过身,定睛一看,孟焦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这肥鸟正在“食团”,这是它们的一种特殊习性,将动物生吞活剥后,一些皮毛和骨头在肚子里无法消化,也无法排泄出去,它们就会将这些废品吐出来,给自己肚子腾腾空儿。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食团”都是在雕鸮的巢穴完成的,看来这大肥鸟是只随便的鸟,到处乱扔垃圾。 低着头,好一顿干呕,雕鸮嘴里哗啦哗啦掉下去一堆白森森的骨头,还沾着一些胃液,砸落在枯叶上。 折腾了一阵子,将肚子里那些异物排出,雕鸮又将脖子缩回羽毛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继续注视孟焦。 其实它并未将重心放在孟焦身上,雕鸮的视野极为广阔,它有一双特殊的眼睛,呈管状结构,这种望远镜一样的构造赋予了雕鸮惊人的视力,可以同时观察周围大片区域的细微情况。 为了这种超强的观察力,雕鸮放弃眼球的转动功能,并进化出了独特的脊椎结构,弥补眼球的缺陷。 用眼睛观察的同时,雕鸮还会利用听力判断猎物的藏匿点,一旦有发现,它们会立刻出击。 作为猛禽中的翘楚,雕鸮无需担心敌人的进攻,只要处在高处,它们就是无敌的。 天空是它们的领土,夜晚的天空更为雕鸮所制霸,因此它们搜寻猎物也颇为安逸。 呱~一声低沉的啼鸣。 雕鸮转动脑袋——它的脊椎极为灵活,可以转头270度左右,配合它超大的双眼,完全可以实现360无死角的视野。 它望向一片低矮的草丛,转过脑袋,松开抓握树杈的双爪,一连串的动作已经千锤百炼,没有一丝滞塞,瞬息之间便展开翅膀从树杈掠下,向那片草丛滑去。 雕鸮是无声的死神,它们细密的绒毛可以降低飞行的响动,飞行技术精湛,即便是灵巧的小型鸟类也无法逃过雕鸮的毒手。 综合体型和适应力来看,雕鸮绝对是顶尖的夜行猛禽。 孟焦顺着雕鸮飞行方向望去,低矮的草丛处于一棵冷杉下,那地方它再熟悉不过,正是那只紫貂常活动的区域。 暗道一声不妙,孟焦为蹭饭的紫貂捏了把汗,那只狡猾的小家伙若是被雕鸮发现,小命恐怕不保。 距离甚远,它听不到草丛中有没有紫貂活动的声响,不知道那小家伙在不在草丛里。 若比较听力,它还真不如雕鸮,不过它的听力功能更加高级,可以从声音中获得更多信息。 短短一刹那,雕鸮已经从树梢降到了地表上方,几乎是贴地飞行了,展开的翅膀色彩斑驳,与大地融为一体,这件棕褐大衣,是最好的迷彩服。 孟焦眼睁睁看着雕鸮迅速逼近那棵冷杉,开始为紫貂默哀。 紫貂正处于雕鸮食谱中,以那小家伙的体型,是绝对斗不过雕鸮这种猛禽的,别说紫貂,若还在半月前,它都不敢说能逃过这种大鸟的利爪。 猛禽的爪子和喙,正如老虎的虎爪和犬齿,都不是吃素的。 第55章 聪明紫貂 紫貂的叫声极为凄厉,它的处境极为危险。 这只机敏狡猾的小家伙遭遇了兽生中最大的危机。 它藏身草丛中,正在进食一只田鼠,未注意到掠食者的窥视。 它并未听到远处树杈上细小的呕吐声还有碎骨落地发出的动静,就算森林中偶有几声“狠吼~狠吼”的怪叫,它也没放在心上。 那种叫声是雕鸮之间联络沟通用的鸟语,如果因为忌惮这种叫声便停止觅食,紫貂早就饿死了。 但它万万不该失去戒心,不将天敌放在眼里。 夜路走多终会撞到鬼,那一声声“狠吼”好似牧童的一句句“狼来了”,麻痹了紫貂,使它放松警惕。 这家伙已经享受了半个多月的“斋饭”,深陷进安逸的生活中难以自拔,身宽体胖,油光水滑。 在老虎栖息地附近,识相的掠食者全部远远绕路,长久没有危险的逼迫,它那颗芝麻大的心早就膨胀的和南瓜一样了。 作为第一只和老虎“交朋友”的紫貂,或许它应该骄傲,但它万万不该忘记,威慑天敌的是虎,而不是它。 猛禽无声,掠影无踪,翅膀画出向下的弧线,捕猎的本能,超过一切计算。 劲风吹动草丛,紫貂抬起头,灰蒙蒙的大鸟在它眼中快速放大,这阴影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 紫貂全身的绒毛都炸开了,烟花般绚烂,转身,四足着地,发力飞奔,一连串的动作一瞬间便已完成。 雕鸮锋利的匕首似的指爪已经着地,看似肥胖的身躯远比紫貂想象中灵活,尽管它反应迅速,眨眼间便钻进灌木中大半个身子,却依旧未能逃过雕鸮的魔爪。 嗞! 紫貂痛呼,它那条大尾巴被雕鸮的利爪洞穿,钉在了地上,疼痛闪电般穿过它不清醒的小脑瓜。 紫貂能够感受到身后的巨大力量,那是雕鸮在拖拽它,若被拉出灌木丛,等待它的便是铁钩般的鸮喙,顷刻间便能将它脑壳击碎,然后雕鸮会吮食它的脑髓,夺走它的生命。 紫貂求生的意志分外顽强,它全身都在发力,每一根骨骼都因重负吱呀作响,为生存而努力,弓着毛绒绒的身子,弯脊背,握四足,往灌木丛深处爬。 别看紫貂体型小,力气可不小,多亏了这段时间收到不少老虎送的食物,衣食无忧,它生长的肥硕不少,气力也有所增长,这凶狠的大鸟一时半会儿竟然不能将它从灌木中扯出。 可雕鸮也不是善茬,它稳稳落地,一只爪子固定在地面,另一只爪子勾住紫貂的尾巴,与紫貂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拔河比赛,彩头便是紫貂的性命。 这场博弈并不公平,对雕鸮来说只是一顿饭,对紫貂而言却是全部。 鲜血染红毛发,被雕爪洞穿的伤口越撕越大,紫貂的小眼睛已经瞪到最大,黑溜溜的瞳仁甚至出现了血丝。 它尖叫着,声音刺耳,紧咬牙关,强忍疼痛,向灌木深处爬行,小爪子握住了裸露在地表的灌木根系,借助这些矮树的力量,艰难且坚决的与雕鸮作斗争。 孟焦远远的看见雕鸮露出半个脑袋,低下身子,随后便听见了紫貂警笛一般的叫声,它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躲过了雕鸮的致命扑击,不知道是在垂死挣扎,还是奋力逃脱。 猛禽的第一次攻击最为致命,无论是脊椎还是头骨,一旦被它们的鸟爪擦着边儿,基本就宣判死亡。 金雕擅长将猎物带到空中摔死,作为大型猛禽,金雕甚至能将羊羔带到高空。 一些鹰类能刺穿猎物的身躯,将其制服在地面,然后用锐利的喙破开猎物的头骨,或是撕开猎物的皮毛,杀死猎物,对它们而言,这轻而易举。 只要不丧命于猛禽落地时的致命扑击,逃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升。 俗话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失去制空权的猛禽杀伤力虽然不减,机动性却会大大下降。 尤其是植物密集的森林,灌木草丛,高低起伏的地形,均可限制猛禽的行动力,在这种复杂的地方,它们的速度不会比鸡快。 看样子那只紫貂幸运的躲过了雕鸮的首发攻势,听这凄厉的叫声,应该是受伤了,但不致命。 孟焦揣测着紫貂的处境,它对那只“垃圾桶”没什么感情,虽然已经朝夕共处了半个月,不过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亲近感也就无从谈起。 别看紫貂吃死老鼠吃的挺香,真让这家伙和老虎亲热亲热,它是绝对不同意的。 起初和孟焦体型相仿时它就不敢与幼虎正面对峙,更别说现在孟焦已经比它大了好几圈,它可不傻,和谁打交道不好和老虎打交道,难道嫌命长。 一直以来,紫貂都扮演着一个清洁工的角色,确认幼虎离去,才敢上前取走食物,也因此并未和孟焦有过近距离接触,火箭和虎三妹两个甚至都不知道紫貂的存在。 虽说不在乎紫貂的生死,孟焦还是不由自主的小跑下巨石,相隔太远它看的不是很清晰,它很想知道,紫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猫科动物的好奇心早就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孟焦的性格。 “叫的挺惨,听声音中气十足,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啊。”孟焦缓缓走近冷杉,高抬小脑袋,向那片草丛瞄去。 雕鸮和紫貂的拔河比赛进入了白热化,紫貂一边忍受着钻心的疼痛,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往灌木丛里钻。 繁多的枝干可以阻挠凶狠掠食者的前进,只要给它一点喘息的时间,它就能顺着灌木中的小道跑回自己的新巢穴——一个树洞。 回到家,它就安全了。 雕鸮勾着爪子与紫貂持续着无聊的拔河游戏,它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雕鸮低下头,两根耳羽从脑袋两边伸出,像为将军勾画的剑眉,使它显得分外英武。 攻击快如闪电,探脖子扭尖喙,这一口狠狠啄了下去。 隔着些许灌木枝干,雕鸮的大脑袋直勾勾顶了进去,这一口直指紫貂的后脑勺,是足以终结比赛的重击。 嗞~——撕拉! 两道声音不分先后。 紫貂听到了灌木被撞开的声音,树枝摩擦,雕鸮的大脑袋带起一股腥风,吹得它骨头发麻。 小家伙又急又气,又慌又惧,张开小嘴,伴着一声发自内心的惨叫,在死亡的威胁下,紫貂爆发了全部潜能,奋力向前,竟把尾巴撕开了。 漂亮的大尾巴鲜血淋漓,从正中被撕成两半,软骨隐藏在肌肉中,暴露在空气的血肉沾染泥土树叶枯枝,不断刺激紫貂的神经,带给它剧烈的疼痛。 它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的埋头奔跑,尾巴软塌塌,再也无法甩动。 雕鸮圆瞪双目,它自信的啄击最终还是落在空处,树枝稍微阻碍它的动作,缠住了它的利喙,试图阻挠它的进攻,但架不住它一身蛮力,转眼就被挣脱。 到手的貂儿跑了? 你能跑的了吗? 雕鸮已是出离愤怒,喉咙里挤出几声咕噜咕噜的怪叫,像是沸水翻腾,迈开一双大长腿,它竟想钻进灌木中。 第56章 求助 灌木丛外围,雕鸮顶着两根细长耳羽,猫着身子,膨胀的像一个气球,翅膀微微展开,胖乎乎的身子立刻变得圆滚滚。 它伸出毛绒绒大腿艰难跋涉,配合那双瞪的溜圆的大眼睛,多少有些滑稽。 这一幕若是放在纪录片中,定能引得观众称好叫绝。 欣赏猛禽雄姿的人不会在乎紫貂的死活,旁观者与猎手处于同一角度,他们同样期待成功的狩猎。 凌乱的矮草,斑斑血迹,须发怒张的大鸟,亡命逃窜的小兽,此刻,自然的残酷与魅力完美展现。 伸进灌木丛的毛腿最终还是缩了回去,雕鸮一点点将身体抽离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枝杈,这一折腾,不少羽毛已经被细碎的小杈子刮掉了,使它很是心疼。 羽毛是鸟类最重要的东西,哪怕是御寒的绒毛,也同样珍贵,不容有失。 站在灌木外,雕鸮瞪着一双金黄色鹰目,气势汹汹的望着大片灌木,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紫貂被撕开的尾巴滴落的血液还残余一些气味儿,刺激着雕鸮的大脑。 它是成熟的猎手,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这种挫折了。 猎物已经消失在枝叶深处,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声音提醒着它,狩猎失败,猎物的确逃出生天。 凶狠的猎手不会善罢甘休,雕鸮有足够的耐心等候紫貂的再次出现,它静静凝视矮草,将利箭一样的目光射进灌木丛,展翅飞上树梢。 这种时候,需要一些耐心,等待,才会带来收获。 紫貂惊慌未定,它还在灌木丛中,在杂乱的树枝深处,低伏身子,一双漆黑的小眼睛谨慎地顺着狭小的缝隙偷瞄外面,屁股后面拖着的大尾巴分成两截,已经止住了血,正在不自然的抽搐着。 尾巴被蛮横的撕扯开,肌肉神经甚至软骨都暴露在外,疼痛作用下的颤抖,是一种条件反射,紫貂根本无法控制。 顺着紫貂的视线向前,穿过一段矮草,不远处的一棵干枯冷杉便是它的巢穴,那里有一眼树洞,储存着些许浆果和死去的动物,食物充足,安全可靠。 只要能逃回老窝,任雕鸮本领再怎么高超,也不能将它捕获杀死。 回家的路途并不遥远,紫貂已经听不到猎手的动静了,它转动小脑袋,匍匐前进,拖着受伤的尾巴,留下些许印痕。 那棵冷杉仿佛在诱惑它,只要抵达,就安全了,就可以舒舒服服的缩在树洞,养伤,休息,庆祝死里逃生。 老练的猎手往往会以暂时的退避换来新的契机,雕鸮便是如此,这一招以退为进屡试不爽。 无论是胆小的兔子,还是狡猾的小鼬,在无法判断是否真正安全的情况下,都会做出愚蠢的选择。 这些小兽奔跑在大地上,目光是如此短浅狭隘,以至于对停驻在高高树杈上的凶狠鸟类视而不见,无论受了多重的伤,总要硬着头皮回家。 犯了犟劲,往往就正中猎手的下怀,回家的路也会变成黄泉路。 紫貂也要步入这条不归路吗? 它没有。 犹豫再三,这只受伤的紫貂最终还是按捺住回家的冲动,尽管它没有发现盘踞在附近的掠食者,但它并不觉得已经安全,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在驱使着它做出正确的决定。 紫貂转了个身,将目光投向巨石,灌木遮掩了它的视线,它只能隐隐看到那山峦般的阴影,看不到那几只老虎是否还在巨石下歇息。 小家伙灵光一现,它觉得自己把握住了存活的契机。 这个神奇的点子仿佛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经过基因传承,也不是父母的教导,同样不是某次意外的目睹,或者学习自其它动物,就这样从它的小脑瓜里冒出来了。 “鸟怕老虎,老虎喜欢我,我找老虎,老虎不怕鸟。它们可以救我。” 紫貂计算从灌木丛到巨石的距离,这段路程比它回家还要遥远几倍。 天性驱使它返回树洞,本能却告诉它,应该寻求老虎的庇护,小家伙很矛盾,它必须做出选择。 灌木以及周边的矮草暂时恢复了宁静,地上遍布散乱的爪痕,还有一些零星的鸟羽貂毛,叙述曾经战斗的惨烈。 紫貂在思考,雕鸮在等待,幼虎在观望。 不知不觉,孟焦已经走到了草丛附近,雕鸮注意到了这只不同寻常的幼虎,它对如此硕大的动物提不起兴趣,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孟焦,便又集中注意力,紧盯灌木。 雕鸮知道,用不了多久,那只受伤的猎物就会自己跑出来,第一次进攻虽然失利了,但第二次,那命大的猎物绝不会逃出它的魔爪,它有这种自信。 孟焦昂着头遥望站在树冠的大胖鸟,它不清楚这只猛禽的性格,虽然雕鸮这种动物的习性它有些粗浅的了解,但是具体到每一只鸟,它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按照孟焦的理解,捕猎失败应该立刻放弃,寻觅下一只猎物,怎么看这只雕鸮的样子,还有些不肯罢休呢。 灌木丛中的紫貂看不到,它可是看的明明白白,这大鸟一双怪眼,没离开过灌木一秒,死死盯着那片茂盛的低矮枝杈,傻子都能看出来,雕鸮正在等待紫貂出灌木。 “好阴险的鸟,这是跟谁学的,天真的小动物们受得了这个?” 孟焦知道老虎捕猎手段多样,有些战术和兵书中的声东击西,打草惊蛇,围魏救赵有异曲同工之妙,没想到猛禽的狡诈丝毫不亚于猛虎。 紫貂虽然聪明些,可达不到这种程度,看样子这小家伙再也享受不到免费大餐了。 嗞! 孟焦还在为失去“垃圾桶”慨叹,突然从身前的草丛蹿出一道棕褐色掠影,吓得它一激灵,正是那紫貂,吱哇乱叫着直奔巨石而去。 同一时间,盘踞在树杈上的雕鸮也展开了翅膀,从高处射了下去,好似一道黑色闪电。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紫貂最终还是遵从本能的指示,放弃了距离相对较近的树洞,选择了远处的巨石。 它不知道这个选择正确与否,脑子一热,四条腿不由自主的发力,猛地冲了出去。 出了灌木丛,往那边跑可就由不得它了,它只能奔着巨石的方向,玩了命的跑,撒开腿儿,使出吃奶的劲儿。 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雕鸮越来越近。 第57章 斗鸮 近了,近了。 紫貂越来越近了,风声越来越近了,腥气越来越近了,死亡越来越近了。 雕鸮展开的翅膀笼罩紫貂,第一次裂开的是尾巴,第二次,裂开的将是头颅。 紫貂嚎叫着,它不会咆哮,声音尖利惊惶。 生死攸关之际,只有勇者才能唱响无畏的战歌。 紫貂,只是贪生怕死的小兽,它渴望活着,不惜断尾,不惜冒险,不惜亡命奔逃,爆发所有潜力,追求一线生机。 幼虎就在身前,紫貂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雕鸮,也未注意到前方的孟焦。 它无暇观察环境,埋着头,拖着撕成两半的大尾巴飞奔,踢起碎叶草屑。 巨石太遥远了,仿佛悬挂在天边,被猎手盯上的猎物,看样子并不能挣脱死神的怀抱。 雕鸮马上就要落地,双腿探去,三根利爪前伸,一根利爪形似铁钩,向后张开,势态凶狠,动作凌厉。 孟焦冷眼旁观,它不打算插手雕鸮的捕猎,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雕鸮并不可恶,紫貂也称不上可怜。 作为曾经从事野生动物保护事业多年的工作者,它深知,不干涉自然才是对自然最好的保护。 可是不巧,尽管孟焦无意阻拦,紫貂却正正好好与它同处一条道路。 扑击的猎手,逃命的猎物,冷漠的旁观者,画面并不和谐。 雕鸮可不认为这只幼虎是来看热闹的,之前在树木上歇息的时候,它就看出这只老虎意怀不轨,老是偷瞄它。 看来这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幼虎暴露了野心。 雕口夺食?还是虎口夺食? 孟焦还未意识到危机的降临,紫貂已经嗖的一下从它身边窜过去了,而雕鸮的利爪,已经指向了它。 成年虎对于雕鸮来说是庞然大物,一条前腿都比雕鸮的腰粗,就算把雕鸮的窝给拆了它都不敢放个屁。 孟焦这只幼虎却不能唬住它,今天它就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只紫貂杀死,带回家吃掉,这是它的坚持。 雕鸮来势汹汹,并未止住扑击的趋势,势大力沉,依然保持进攻姿态。 孟焦并不蠢笨,它立即意识到,这只胖鸟抓不到紫貂,竟然打起了它的主意。 鸟翼带起的风吹动孟焦的毛发,它反应迅速,电光石火间,下意识的已经腾挪出去,紧接着矫健一跃,雕鸮扑空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孟焦稳稳站在落叶上,双眼圆瞪,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气。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作为一只猫头鹰,老老实实抓个老鼠兔子,就算吃个紫貂也很正常。 抓得到是你有本事,抓不到是手艺不到家,凭什么要把气撒我身上? 怎么,老虎比紫貂好欺负是吗?” 嗒~嗒~ 雕鸮落在地上,鼓起羽毛,高抬鹰爪原地踱步,一边忽闪翅膀使自己显得更加威武,一边从口中发出嗒嗒嗒的怪声。 这声音是一种不安的威胁,它在呵斥孟焦。 孟焦同样不怂,它迎着雕鸮响亮的嗒嗒声,低伏身体,皱起鼻子,利爪暗中出鞘,向着雕鸮前进,步步紧逼。 长久的战斗技艺训练足以带给它自信,无论是物种,还是体型,灵活度,力量,立足大地的幼虎都稳占上风,就算雕鸮重回天空,也无法向它施压。 从任何角度来看,孟焦都找不到退缩的理由。 雕鸮同样知道这不是好惹的对手,它居高临下,站立的身高要比低伏身体的幼虎高一些,脖子伸长,一副随时展开攻击的架势。 实际上却在孟焦的步步逼近下不断后退,突出一个色厉内荏。 幼虎没怂,它怂了。 孟焦审时度势,猛地一个前扑,与雕鸮的距离本就不长,简简单单一个扑跃,霎时间就冲到了雕鸮脸上。 粗壮的虎臂,亮出的虎掌已经有了些许成年虎的威势,利爪的尖端闪烁着寒芒。 雕鸮从未对付过这种满身条纹的动物,它从前捕食的对象见到它就腿软,只顾得上逃跑,哪有向它发起攻击的,再加上它现在站在地面,并未处于主场,本就笨拙,被孟焦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雕鸮没反应过来,孟焦同样没料到这只胖鸟会这么呆,试探性的进攻本未抱有获得收获的心,不料竟如入无人之境。 这大鸟只有两条腿,站立在地面的情况下,根本腾不出爪来阻拦它的进攻,让幼虎钻了空子,第一击便得逞。 羽毛可以御寒,可以御风,可以托起雕鸮沉重的身体,却无法阻挡幼虎的指爪。 打下生以来,孟焦从未懈怠过,它努力思考,锻炼身体,积极进食,刻苦训练,磨练利爪。 身体还在成长,尚显稚嫩,经过打磨的虎爪却已锐利无比,只是一个照面的剐蹭,雕鸮一侧翅膀便已经见红。 羽毛纷飞,迷乱了孟焦的双眼。 视线被阻碍丝毫影响不了幼虎的进攻,猛兽的凶性流淌在血脉中。 前爪搭在雕鸮的翅膀与肩头,根本不需思考,本能诱使它杀死猎物。 长久训练培养出的肌肉记忆已成习惯,孟焦下意识的冲撞过去,全身发力,肌肉欢呼雀跃,它张开虎口咬向雕鸮的喉咙。 乳牙稚嫩,没有犬齿,这一口可能不致命,但已颇具杀伤力。 眨眼间,幼虎和雕鸮就由远远对峙变成贴身肉搏。 死亡的阴影从紫貂身上转移到了雕鸮身上,几乎被幼虎扑倒的它,分外惊慌。 一只鸟被猫近身,死法有很多种。 不愧是猛禽,雕鸮迅速恢复理智,并未放弃抵抗,将倒未倒之际,它展开翅膀支撑身体,抬起一只脚蹬向幼虎的腹部。 铁钩似的利爪可以轻易穿透幼虎的皮毛,重创这只大胆的进攻者。 孟焦自然注意到了雕鸮的动作,与这种猛禽作战,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绝境反杀在狩猎中并不罕见,哪怕是瘦弱的羚羊都有可能用犄角刺穿雪豹胸腔,更别说本就凶狠的雕鸮,鹰爪和雕喙的杀伤力可比羚羊的犄角大得多。 虎的腹部是最脆弱的地方,皮毛薄,没有防护,柔软且接近脏器,一旦被撕开定然死路一条。 果断松开抓住雕鸮翅膀的双爪,孟焦没犯低级错误,它选择暂时退让,等待下一轮进攻时机。 雕鸮没有倒地,它刚刚脱离险境,惊魂未定。 要知道,刚刚虎口距离它的脖颈只有半寸,喷薄的热气都已经吹起了它脖颈的羽毛。 如果被幼虎咬住喉咙,哪怕无法刺穿喉管,割裂骨骼,咬合力带来的压力也足以使它窒息缺氧,让它丧失抵抗力。 幸亏幼虎不算沉重,这只壮硕的猛禽有力气挣脱,有能力反抗,若孟焦再生长半个月,这第一轮进攻,就足以带走雕鸮的性命。 扑棱棱,雕鸮赶忙展翅起飞,大地太过危险,它要重回高空。 羽毛纷纷扬扬,像雪花般飘落。 孟焦抬起前爪,舔了舔上面沾染的几滴血液,这是它第一次品尝血液,味道很奇特,未必比虎奶甜美,却比虎奶更有感觉。 抬起头,幼虎看到肥胖的雕鸮已经飞到了树梢,站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俯视孟焦,双眼凶光闪烁。 咧开嘴,孟焦扯出一个惊悚的微笑,白森森的乳牙稍微破坏可怕的气氛。 舔了舔嘴角,舌尖上还残存一些雕鸮的血液,孟焦终于想到了完美的形容。 鲜血,是死亡的味道,腐朽,但充满魅力。 第58章 结仇 紫貂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闷着头一顿冲锋,竟然真的避开了雕鸮的进攻,捡回一条小命。 撒开腿狂奔,距离那高耸的,比树还高的岩石已经越来越近,紫貂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再跑几步,就安全了。 巨石下,两只熟睡的幼虎已在雕鸮的怪叫中惊醒。 火箭反应极为迅速,它率先前进几步,跑到虎三妹的身旁,看看虎三妹是否安全,再扭头打量,未找到大哥的去向。 小家伙有点担心,大哥可不是第一次失踪了,这回又跑哪去了。 呜哇~呜哇~ 仰着脖子,扯开嗓子,火箭呼唤孟焦,它刚刚睡醒,尚不清楚过去多长时间,大哥和母亲都不在身边,小家伙有些慌张。 虎三妹比火箭迟钝些,火箭跑到身边后它才爬起来,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望向前方。 紫貂正飞奔而来,在月光荡漾的浅草上迈步疾驰,直直冲向两只幼虎,但两只幼虎都未注视这个方向,一时间竟没看到它。 远方树上,雕鸮瞪着一双金黄色大眼睛,恶狠狠盯着孟焦,它吃了大亏,不敢轻举妄动。 陆地是老虎的主场,下了树它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作为大型猛禽,雕鸮的寿命长达三十年,它有的是时间和这只老虎耗。 雕鸮不敢下树,孟焦同样奈何不了那胖鸟,只能站在树下,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若是眼神能杀鸟,雕鸮可能已被碎尸万段。 经过此番无妄之灾,它已恨极了树上的大鸟,若不是动作灵敏,反应迅速,此刻受伤的很可能不是雕鸮,而是它。 换位思考,若它躲闪不及,被鹰爪抓住,或是被雕鸮啄上一口,那凶狠的猛禽定不会饶它一命,必定落井下石,趁它受伤要它命。 受伤了才会怂,装可怜,得势就不饶人,别看这猫头鹰长相可爱,胖乎乎的,千万不要被外貌迷惑。 实际上这是一只无情的猎手,而且用心险恶,小肚鸡肠。 经过短暂的接触,孟焦已经稍微了解这只雕鸮的性格,这是一只心眼小且多疑的老练猎手,看体型应该有七八岁大,稍微有些自大,而且还很固执,很记仇。 无视雕鸮凶狠的眼神,孟焦紧盯着那猛禽的动向,缓缓后退。 它是倒着走的,前后腿同时前后迈进,双眼一直注意着树杈上仇家的一举一动,这样可以防备雕鸮的背后偷袭。 雕鸮飞行声音极小,大多数哺乳动物都听不见,孟焦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把握其扇动翅膀制造的些微风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避免被这狡猾的大鸟从突然袭击,只能牺牲一些速度,慢慢后撤。 好在雕鸮刚受了伤,此时虽然恨不得生吃了树下的幼虎,却也不敢展翅飞下。 这种体型的猎物本就不在它的食谱中,就算成功捕杀,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更何况它首战失利,心理已经有了些阴影。 就这样,雕鸮与幼虎大眼瞪小眼,一个蹲在树上一动不动,一个倒退着走路缓慢谨慎,渐渐拉开了距离。 孟焦这样提心吊胆不是没来由的,它以前在蒙古工作的时候,听老人说,有一种叫狠吼的怪鸟,喜欢吃家禽,还会在夜晚抱走小孩,为祸一方。 若是有人惊吓狠吼,或者惹恼了这种怪鸟,狠吼就会上山捡石头,从高空扔石头砸人。 这怪鸟体型庞大,力气也不小,抱起的巨石有似脸盘一般,擦着就头破血流,真砸准了把人脑壳击碎也不稀奇,一时间祸害乡里,成为一害。 可禽兽再狡诈终究斗不过人,当地有一个井屋子,是水泥堆砌的,没有门,只有两个小窗户用来接水管。 老人想了个招儿,把活鸡和茅草塞进井屋子里,外面堆上秸秆柴火,装作养鸡的样子,引诱狠吼去吃鸡。 这怪鸟素来横行无忌,胆大包天,果然趁着天黑钻进井屋子吃鸡,惊得鸡咯咯乱叫。 守在外面的人闻声而动,一把火点起来,秸秆燃烧引动柴火,赤焰滔天,浓烟滚滚,将井屋子里的干枯茅草也一并引燃,把个大狠吼和里面的鸡全部化为焦炭,总算除了一患。 当时孟焦还道是乡里的怪谈,不以为然,后来有次去野外勘察,果然有一座被烧得漆黑的井屋子,矗立在田地间,想必那“狠吼传说”虽然添油加醋,但也确有其事。 此时此刻,虽然已经不再是人,可那故事还埋藏在孟焦脑海中,未曾遗忘。 狠吼到底是什么鸟?正是眼前这只站在树杈上,与孟焦结了仇的雕鸮,因为它经常发出狠~吼似的啼鸣,过去的人不识得这种鸟,就叫它狠吼。 雕鸮活动于夜间,飞行无声,体色驳杂便于隐蔽,声音凄厉瘆人,所以迷信的老人在口口相传中为这种鸟类染上了一抹神秘色彩。 想起雕鸮会捡石头砸人,孟焦有点害怕,很不巧,那块小山似的巨石上面就有不少风化的碎石。 这大鸟若真掌握了那项“天降正义”的技能,它可不得安宁了,一块两块还躲得开,就怕这雕鸮整天盯着自己砸。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天长日久总有疏懈的时候,被抽冷子砸一下子,估计够呛。 就算老虎身强体壮,也不能跟石头硬碰硬啊。 心思复杂,一路思考,一路后撤。 远处的火箭总算看见了大哥,不管心情紧张瑟瑟发抖的虎三妹,兴奋的蹦高撒欢,一边叫唤一边朝着孟焦飞奔而去,生怕大哥将它丢下不管。 与雕鸮的距离已经拉的很远,孟焦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只大鸟并不会扔石头砸人,或者说所有雕鸮都不会扔石头砸人,有些事只是乡里的谣传而已。 那棵站立着雕鸮的树木已经被几棵冷杉落叶松的树干遮挡,远远望去,到处都是树木的枝干和叶子,看不见那肥鸟斑驳的羽毛金黄的眼睛了。 孟焦停止别扭的后撤步,转过身子亲切的舔了舔火箭的脑门儿。 火箭呜呜回应着大哥的舔舐,舒服的蹭了蹭大哥的脖子,似乎在询问孟焦去干什么了,为什么又扔下自己不管。 孟焦没回应火箭,它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巨石下方,那片空地上,除了虎三妹,竟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离开大哥二哥,母亲不在身旁,四周空荡荡的,树林乱哄哄的,虎三妹害怕极了。 说到底它还是那只胆小怯懦的小母虎,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虽然外向了一些,胆量却未见涨。 火箭刚离开不久,紫貂便到了,虎三妹何曾见过这样的怪物。 三角脑袋,一对个大耳朵,小小的眼睛两个尾巴,看样子凶巴巴恶狠狠的。 本来它还想发声威胁那怪物,紫貂一瞪眼,虎三妹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点勇气便烟消云散,滚到爪哇国去了。 孟焦回头正看见虎三妹缩成一个毛球,紧贴着石壁压着耳朵,被比它小好几圈的紫貂吓的不敢睁眼,一副掩耳盗铃的样子,真叫孟焦哭笑不得。 一只老虎被小小的紫貂吓成这样,称得上是虎界之耻了。 紫貂同样吓得够呛,呆呆站在距离虎三妹不远的空地上,一动不动,这小家伙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稍微有点脑子的动物,见到比自己大三圈的猛兽,都不可能主动进攻,更别说那猛兽还是老虎。 若不是担心身后的雕鸮,借它十个胆子它也不敢来巨石附近跟老虎套近乎,这不是被逼上绝路了嘛。 这只紫貂不但不傻,而且还很聪明呢。 第59章 狼群 初秋已至,凉风飒爽,夜幕森森,星垂四野,大河横流。 飞鸟展翅,掠过无际的原始森林,沿着无名山脉北去,险峻的山壁下,乱石丛生,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白岩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是北极星领地北部,一片荒凉肃杀的石头迷宫。 此刻,白岩崖并不宁静,驯鹿惊慌的鸣叫,示警的高亢长嘶回荡在根根矗立的石柱中,不时有绝望的哀嚎穿插进来,代表着又一只驯鹿失去生命。 狼群在围猎。 一头算不得巨大的雌性灰狼伫立在白岩崖上风口一块高耸的巨石上,低着头注视下方狼群的屠杀。 它有一身极漂亮的灰白色毛发,好似初冬的白雪,除了背部生长着一抹黑色长毛勾勒脊椎,全身上下都是一般色调,在皎洁的月色下反射着光晕,好似神话传说中走出的生物。 顺着这头母狼的目光,向下望去便是四散而逃的鹿群。 砂石滚滚,驯鹿口中喷薄出的热气升腾,像是一道道雾霭,蹄声混乱,有护崽的雌驯鹿看守小驯鹿,挥舞一对犄角企图吓退饿狼,有健壮的雄驯鹿不断嘶叫试图维持鹿群的秩序。 被撕开动脉的小驯鹿和被恶狼按住后臀的老驯鹿已经无力挣扎,伴随皮肉被撕开,血腥气弥漫,传入猎手鼻孔,更激起狼群的凶性。 一头头壮硕的大公狼无畏冲锋,击溃一只又一只驯鹿,它们动作迅捷,势大力沉,团结一致,亲密无间,配合默契,转眼间便冲进混乱的鹿群,拖出一只小驯鹿。 咬破的皮肉与碎石摩擦,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见公狼又斩获食物,母狼们立即冲上去,一边接替公狼杀死小驯鹿,一边维持鹿群被撕开的缺口。 驯鹿群足有上百只,肆虐的狼群同样为数不少,战力强悍的公狼母狼加在一起便有三十多只,老狼病狼幼狼在外掠阵,并未参与其中。 这是多个家庭组成的大型狼群,它们在头狼的带领下对迁徙的驯鹿群发起了凶悍的进攻,战果颇丰,足以展现这个狼群强悍的实力。 那一马当先,撕开鹿群的巨型黑色公狼,跃动在山岩上母狼的视线最中心,它不但是母狼视线的焦点,也是狼群的焦点。 它是头狼的配偶墨月,与上风口注视狼群的母头狼灰雪共同统领狼群,夫妻俩一个指挥协调,一个战斗杀戮,是狼群的精神领袖,围猎驯鹿群的行动便是由灰雪策划,墨月率领大公狼们实施的。 墨月盯上了一头雄驯鹿,一头肩高超过一米四的巨型雄驯鹿,这是它的最后一个目标,此番围猎狼群的收获已经足够,这头鹿王炙热的心脏,将会成为它送给灰雪的礼物。 墨月龇牙咧嘴,黝黑的毛发在它迅捷的跃动中飞舞,健壮的肌肉驱动这头大公狼,一边冲刺,一边低吼,左右两侧,另有两只巨狼相互策应。 它们身经百战,心有灵犀,忠心耿耿的跟随着墨月的步伐,莫说一头巨型驯鹿,就算前方是一头棕熊猛虎,它们也会无畏的上前撕咬。 巨狼们形成一个铁三角,骚扰,前进,后撤,步伐灵活,吼声有序,在不断移动进攻中悄然将雄驯鹿从鹿群中独立出来。 外围的母狼们有的在处理将死未死的猎物,有的配合公狼们战斗,整个狼群浑然一体,一群狼战斗的仿佛一只狼。 随着幼狼的成长,这个庞大的狼群也在日益壮大,围猎结束后,丰盛的食物足以供养幼狼茁壮生长。 待寒冬降临,它们便可以自由选择北上或者南下,去草原狩猎羊群或者与森林中的猛虎棕熊一较高下。 如此团结强大的狼群,已经有杀虎猎熊的资本和能力了,不久前,它们重创了一只东北虎,并将其领地占据,白岩崖便是那东北虎的地盘一角,若不是这里迷宫一般的地形,它们也难以分散割裂鹿群。 猎手需要天时地利,很早以前,聪明的掠食者便掌握了利用地势捕猎的诀窍,狼群将其发扬光大。 百余只驯鹿的战斗力不可小觑,正面进攻,想捕获被鹿群环绕保护的小驯鹿有如天方夜谭,能打这样的胜仗,多亏头狼的策划指挥,墨月的悍勇虽不可或缺,比起灰雪的谋略却显得并不重要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样出类拔萃富有智慧和魅力的头狼百年难得一遇,虽说是一头母狼,但它的威仪稳如泰山,从来不曾动摇。 围猎已经进入尾声,被杀死的驯鹿或者垂死挣扎的驯鹿统一由母狼们看守,稍后头狼夫妻和作战的大公狼会优先进食,然后才轮得到它们和幼狼,老狼和病狼负责解决残羹剩饭。 今日成果颇丰,那些吃惯了碎骨破皮的老狼们应该也能沾上光,分得几块鲜肉。 雄驯鹿被鹿群抛弃了,首领需要英勇奋战保卫鹿群,鹿群却不会保卫首领。 常年迁徙跋涉的驯鹿群何曾遭遇过如此沉重的打击,苍白的石林,森冷的月光,血腥味儿冲天,恶狼的嗥叫响彻四面八方,在山崖中回响。 惊恐的驯鹿们被冲锋的群狼撕开一道道缺口,忙不迭的哄然四散。 稍空旷点的空地,一些小型驯鹿家庭守护幼年驯鹿一路撤离,运气好的远远逃开,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运气不好的被大公狼盯上,莫说幼年驯鹿,若是退避不及,母驯鹿和雄驯鹿也难以脱身。 身强体壮的成年驯鹿倒是走运,它们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需要保卫老婆孩子,且身体健康,反应迅速,第一时间便抛下鹿群逃命去了。 狼群也不为难它们,捕捉这样一心逃跑的成年驯鹿难度极大,追赶不上便是白费力气。 在头狼的指挥下,大公狼们目标明确,就盯着幼年驯鹿下手,为了自己的孩子,小驯鹿的母亲和父亲往往也要搭上性命。 有的时候鹿群必须舍弃掉一些东西,牺牲掉一些同伴,才能保留火种。 为了鹿群的延续,鹿王也曾放弃过小驯鹿,放弃过那些老弱病残,堂而皇之的率领鹿群离去,但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鹿群的牺牲品。 顶着一对巨大的暗褐色鹿角,鹿王低下了头,它两条前腿迈开,后腿践踏坚硬的山岩,鼻孔中喷吐着炽热的空气,碗口大的蹄子敲击在岩石上,呼吸沉重。 山岭间的寒风吹动鹿王栗褐色粗糙的皮毛,汗珠凝结成一道道溪流,流淌在它的脖颈和肩膀,映射星月光辉,白闪闪一片。 大公狼墨月自围猎开始一直战斗到此刻,体力消耗严重,凭着一股韧劲儿一直坚持下来,它坚信灰雪是最优秀的头狼,同样坚信自己是最强壮,最优秀的公狼,只有这样优秀的公狼才配得上灰雪。 虽然疲惫,但墨月的进攻节奏却依旧稳健,步伐缓慢却不凌乱,它配合左右的两只大公狼,左右的大公狼也策应着它。 它们是最熟悉的战友,彼此间的信任和默契足以支撑任何一场艰难的战斗。 鹿王甩动头颅,舞起鹿角,双眼饱含怒火,它的身体几乎是墨月的一倍宽,前蹄粗大,一脚下去可以将恶狼的脑壳踢碎,巨大的犄角分叉繁多,若是挑起恶狼,也足以开膛破肚,非常致命。 虽然周围狼多势众,鹿王却显得分外冷静,一边反抗应付着狼群的进攻一边寻找脱身的契机。 猎杀这样的壮年巨型雄性驯鹿,在任何时候都不是简单的事儿,它们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这样重达三百公斤的拥有杀伤性武器的食草动物,小瞧它将会使猎手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60章 鹿王 战况焦灼,鹿王沉重的呼吸在清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白弧,雄健的庞大身躯不停跃动,逼得包围它的狼群屡屡后撤。 舞动的生满枝杈的鹿角仿佛一对钢叉,尖端褐色长刺坚硬如铁,戳上一下便是血淋淋的窟窿,前蹄踹后蹄蹬,震得白石嗡嗡作响。 墨月气喘吁吁,一边闪避身前雄驯鹿的犄角和前蹄一边转换角度,企图绕到驯鹿身侧,在其视野盲区中攻其不备,只要让它扑到驯鹿身上撕咬下第一块皮肉,后续的进攻就会连续不断,直至驯鹿被击垮。 作为战斗的先驱,哪怕再危险,它也要奋勇争先,只要它还在坚持,其它狼就不会停歇。 两头大公狼的体力也已严重不足,围猎接近一个小时,作为刺刀刀锋的“铁三角”功劳最大,消耗的体力也最多。 平日里它们早就撤退下去歇息,进食,今天却必须跟随墨月猎杀这头巨兽,若不是长久以来的信任与默契,它们俩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鹿王的嘶鸣发自声带,由鼻孔而出,既不绝望,也不凄凉,这是一头勇敢且坚毅的雄驯鹿,作战英勇曾经两度统率鹿群进行迁徙,表现都非常优异,得到了鹿群的认可。 如今虽然险象环生,它却也不显慌乱,即使身边恶狼环绕,处处是敌,它依旧保持着冷静,采用简单有效的防御手段,节省体力,寻找时机突出重围。 作为一只经验丰富的巨型驯鹿,它不但能在同类之间的角逐中取胜,也能够在于掠食者的战斗中寻得机会,占得上风,这是它的独特天赋。 鹿王老早就看出身旁环伺的群狼已经体力不支,这些凶狠的恶兽不久前撕开了鹿群的口子,现在,它要将这群恶狼撕开一道缺口,逃之夭夭。 机会转瞬即逝,鹿王必须把握住。 走马灯似奔跑着的巨狼不断尝试用前爪勾挠驯鹿的腹部,同时屡屡上跃,企图跳到驯鹿背上,咬开缺口。 那头乌黑油亮的大公狼敢于冒险,几度将狼头伸到鹿王的脑袋下面,欲咬住驯鹿的喉咙,若没有同伴配合,加上它动作敏捷,早就被驯鹿的鹿角挑起,插个通透了。 终于,在墨月绕到侧方,正准备展开下一次进攻时,鹿王终于找到机会,趁着最健壮威武的黑狼墨月不在正面,猛地前冲两步,逼得身前的灰色巨狼慌忙后撤,合围之势顿时分化开,环绕鹿王的包围圈出现了一道缺口。 这一招打的“铁三角”猝不及防,鹿王看到了希望,它不顾侧方紧紧追随的大公狼墨月,飞快前进,牵制的狼群乱了套,井然有序的圆圈被拖成了椭圆形,外围的母狼和内围的公狼混成一团,进攻的趋势严重滞塞。 鹿王身前的灰色巨狼没了策应,又体力不支,不巧踩在了一块碎石上,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身体出现了空当。 雄驯鹿步伐稳健,双眼中看不到一点慌乱,它把握住机会,趁着灰色巨狼脚滑加快节奏,贴近狼身,看准方位,随后巨角一剜一勾一挺,挂住那巨狼的脖颈皮毛,甩动脑袋,竟将其带的向斜上方飞舞,在驯鹿的巨力下被高高扬到半空,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呜咽一声,摔的半天爬不起来。 狼群混成一锅粥,这是大型狼群独有的弊端,没有头狼发号施令,庞大的狼群往往各自为战,互相干扰,非但不能发挥实力,反而会影响狩猎效率。 狼群内部的社交关系往往会影响群狼在捕猎时的表现,就像墨月的“铁三角”一样,无论公狼母狼老狼小狼在战斗生活时都会和亲近熟悉的狼并肩作战,交流感情,而陌生的狼则会遭到冷落,寻常六只七只的狼群即便出现这种弊端也不明显,但这种超大型狼群却会将弊端放大,从而更为严重的影响狼群。 灰雪迟迟没有发出嗥叫,它站在高高的山岩上,冷漠的看着鹿王挑飞灰色大公狼,吓退一只又一只公狼母狼,一路前进,冲出了包围圈,即便狼群混乱,群狼无首,灰雪也未发出任何一道命令。 墨月急红了眼,只是一次寻常的转变方位,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它不甘心,紧跟着鹿王的脚步,一路追逐,喘息越来越粗重了,这头健壮的大公狼在长时间的战斗后,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不能跟健壮的驯鹿比拟。 食草动物的耐力向来出众,更何况鹿王一直节省体力,此时已经出了包围圈,大步流星,将距离拉的越来越远,转眼就消失在迷宫似的石林中,别说墨月疲惫劳累,就算它体力处于巅峰时,也未必追的上这头巨鹿。 墨月停了脚,低下头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身上飞扬的黑色毛发无力下垂,它的脚都有些发软了。 巨鹿已经消失在视线许久,墨月站在原地,始终朝着那个方向,冷风穿过石林,呜呜作响,月光洒在石柱中,白的刺眼,心脏剧烈跳动,缓缓平息。 它听见身后的高处传来一声狼嚎,那是灰雪的声音,随即狼群回应着头狼的嚎叫,恢复秩序,放弃了逃走的鹿王,转而处理那些死去的猎物,浓重的血腥味儿飘扬起来,像烈火烘烤着墨月的脊背,舔舐着它低垂的尾巴。 些许涎水从狼口淌出,疲惫感和饥饿感一同袭来,墨月转身,抬起头,灰雪从高岩上奔下,身上的毛发随着轻盈的脚步飘扬,好像在散发洁白的光。 这对狼夫妻的目光交汇,墨月从灰雪的眼神中读不出任何情感,没有鼓励也没有责备,墨月总觉得自己在灰雪的面前显得那样愚钝不成熟,这正是灰雪的魅力,狼群不缺少力量,缺少的是智慧。 眼神之间的交流仅是一瞬,灰雪已经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白岩崖下,狼群自觉为头狼让开道路,母狼们腾出空间,在众狼之间是刚被开膛破肚,热气腾腾的驯鹿,那最小最嫩的几只,便是头狼的佳肴。 灰雪保持着优雅的举止,它向来如此,很难想象,一头磨牙吮血的恶狼,啃食动物心脏竟也能那般富有魅力,富有情调。 狼群敬重头狼,虽然鹿王逃脱,但围猎还是取得了巨大成功,捕获的猎物足够这个四十多头的超大型狼群消耗一周有余。 这种战斗力强悍的巨型狼群很少存在于野外,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可供分配,在头狼的带领下,它们放弃了驻守领地的捕猎行为,转而四处征战,迁徙,追逐猎物的脚步,各种鹿群猪群都是它们的目标。 以小团队小家庭为个体,一面攻掠其他动物的领地,一面壮大族群,组织围猎,都出自灰雪的指挥统筹,如果没有它,整个巨型狼群将会化作一盘乱沙,转眼间烟消云散。 墨月垂头丧气的返回族群,没能成功捕获鹿王,它心里多少有些难受,走到近处,正看见灰雪将一块上乘的鲜嫩内脏分给了刚才被鹿王挑飞的灰狼,那只巨狼正感恩戴德的小心翼翼舔舐小驯鹿的内脏,品尝着独属头狼的战利品。 灰雪漠然注视墨月,漂亮的银色眼睛折射清冷的星光,更使墨月自惭形秽,。 论是与同类的交流沟通,还是战术的运用和统筹,它都远远不如这头母狼,唯一值得骄傲的,或许只有这一身肌肉,却也在驯鹿的面前败下阵来。 自责的低着头,墨月走到灰雪身旁,巨大的身体使灰雪更显娇小,虽然更加强壮,墨月却显得低人一等,甚至不敢直视灰雪。 不知不觉间,灰雪的地位再次拔高,狼群按照它的分配享用食物,那头受伤的大灰狼望向灰雪的眼神,比对墨月更加忠心,曾经坚不可摧的“铁三角”出现了裂痕。 第61章 双尾 白岩崖踢踢踏踏的蹄声最终沉寂下来,鹿王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它追寻着鹿群的迁徙轨迹,重返族群。 随着时间的推移,驯鹿发情交配的阶段即将来临,鹿王身强体健,足以在激烈的争雌战斗中胜出,抱得美人归。 争夺配偶的过程恰如一场战争,甚至要比掠食者的捕杀更危险更残酷,每年都有大量成年雄鹿因为争斗消耗大量脂肪,然后挨不过严冬的酷寒,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中,正因如此,驯鹿的雌雄比例严重失衡,雄驯鹿只有雌驯鹿的一半左右。 这支百余只的驯鹿群仅是每年迁徙路上不值一提的小分队,当所有驯鹿汇集完毕,将会形成成千上万只驯鹿组成的浪潮,如同古战场狂奔的大军,震颤大地,卷起风雪。 八月,正是驯鹿群向南部迁徙的时节,一些散布在偏南地区的驯鹿主动聚集成小群体,寻觅食物,而北部苔原的驯鹿们将组成狂潮,集体南下,成年驯鹿保护着幼年驯鹿,一起经历这场漫漫征程。 在鹿群形成足够的规模迁徙后,几乎所有动物都将避其锋芒,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力量将会显得微不足道。 不过,敢于冒险,游荡在迁徙路线旁边,企图打打秋风的猛兽也有不少,西伯利亚狼便是其中一员。 狼自古以来就是贪婪凶残的代名词,无论是蒙古狼还是西伯拉亚狼或者北美灰狼皆是如此,它们形成群体,团结协作,运用战术击溃庞大的鹿群,从中巧取豪夺,收割战利品。 迁徙的驯鹿是一年两度,异常珍贵的机遇,大量的食物在奔跑,只要从中拖出三五头就能满足几天的食物开销,若是杀死十几头驯鹿,那可就发了大财。 在寒冷的西伯利亚,这些鲜嫩的肉类会被完美的保存下来,供给掠食者长期食用。 白岩崖的巨型狼群和其它大大小小的狼群一样,都在打驯鹿的主意。 这场围猎只是开胃小菜,在消耗掉战利品,养精蓄锐,获得足够的脂肪和体力后,它们会舍弃南下的小驯鹿群,转而北上,拦截苔原上狂奔的上万只驯鹿,如跗骨毒虫一般,借助鹿群壮大自己的力量。 这个过程,或许会有成员战死,或许会有老病伤残成员掉队,但这并不值得担心,其他打着相同主意的狼群将会补充白岩崖狼群的血液,使其更为强大。 当然,能不能统筹这么多恶狼,就要看头狼灰雪的能耐了,如果它手段足够的话,那么在完全服从首领后,狼甚至比狗还要忠诚。 ............ 无名山脉北部的杀戮告一段落,在北极星领地内,一切事物虽说不上祥和,也算宁静。 可怜的猎手没有收获,只能揣着一肚子空气回家,雌虎倒还好,起码没受伤。 有些猎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猎物没抓到,还被狠狠挠了一爪子,掉了一身毛,怀着一肚子窝囊气,却无法报仇,只得默默离去,比如某只胖乎乎的大鸟。 巨石下,紫貂的处境并不美妙,虎三妹被它吓的瑟瑟发抖,躲在石壁下不敢睁眼,跟着大哥返回的“大恶霸”火箭可不惯着它,不是每一只老虎都像虎三妹一样胆小,有的幼虎天生就具有上位者的凶狠气焰。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火箭远远看见紫貂,兴奋的两眼一瞪,直放光。 小家伙记仇的很,前些日子被这怪东西调戏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说起来只过了半个月,时间不长,它还不至于将这件事忘干净。 别看紫貂现在精神萎靡,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尾巴也分了叉,但在幼虎眼中,它与之前的那只紫貂一般无二,火箭曾经与紫貂近距离接触过,很熟悉这小家伙的气味儿,现在正看到紫貂欺负虎三妹,不由怒不可遏,也不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还是真的为虎三妹报仇,蹭的一下就蹿了过去。 紫貂见幼虎冲过来,只来得及哀嚎一声,便欲拔腿开溜,它经历一番与雕鸮的斗智斗勇,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疲惫不堪,巨石下光秃秃一片没有可供攀爬的树木,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经过短暂的歇息,没有死亡的威胁,紫貂那股不怕死的精气神早就消失了,各种酸麻倦意都一股脑涌了上来,尾巴也不甘寂寞,散发出阵阵刺痛,干扰它后腿的灵活度,使它脚步蹒跚,奔跑起来速度只有以往的六七成。 紫貂还是那个紫貂,火箭却已不是曾经的火箭了。 别小看半月时间,奶水充足,火箭茁壮生长,现在已经在体型上形成了碾压之势,紫貂只有逃的份儿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见火箭如猛虎下山般,咬牙切齿的冲了过去,紫貂吓得魂儿都飞了,竭尽所能闪避火箭的抓捕,追逐战很短暂,本就式微的紫貂没熬过三十秒就被火箭按在了爪下,吱吱叫着向小家伙求饶。 任谁被老虎按住脑袋,感受到猛兽的鼻息喷在自己天灵盖上,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紫貂慌乱极了,三角脑袋上,一对溜黑小眼睛急的向外突着,甚至能看见外圈的眼睑,两只前爪努力刨地,后爪试图蹬开火箭,奈何只是无用功,别说它的小短腿根本勾不到火箭,就算够得到,凭它现在的力气,想踢开这个体重是它三四倍的家伙也是痴人说梦。 火箭得意洋洋的按着紫貂,它的爪子仅仅露出爪鞘一点点,并没有一下子结束紫貂的性命,这可是它头一回凭借自己的努力亲手抓到一只活的动物,而且还不小,比之前的巢鼠松鼠大了许多。 这样的收获,这样的成就,不跟大哥三妹显摆显摆,说的过去吗。 虎三妹闭着眼睛缩在石壁旁等了半天,只听得那怪物一阵乱叫,确是雷声大雨点小,别看那怪物叫的奇怪,却始终没等到攻击,甚至毛都没被碰到,只有冷风依旧。 它不由睁开了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张望,正瞅见紫貂被二哥恶狠狠的按在爪子下,只有求饶的声儿没有还手的力,吱吱低鸣,可怜巴巴的。 而火箭一边按住紫貂,一边欣慰的舔舐紫貂的脑袋,随后又得意的抬起头颅,发出低吼,呼唤孟焦快去欣赏,像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孟焦见火箭暂时不打算伤害紫貂,倒也不急,慢悠悠的往那边走,观察着火箭,紫貂还有虎三妹的反应,尤其是火箭和虎三妹的表现,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和认知能力,往往能体现一个生物真正的智力水平。 紫貂为什么会往老虎栖息的巨石下跑,孟焦想不明白,反复思索后,它始终不能将其归为紫貂因为惊恐而慌不择路,恰巧找到了唯一的生机,这种特殊的可能性太过渺茫。 当然,也有可能是紫貂与老虎混熟了,觉得老虎是无害的,才敢于向巨石下奔逃,不过孟焦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紫貂和两只幼虎一样,都显得格外聪明,孟焦可不觉得这家伙运气那么好,能够撞大运一般将祸水东引,让自己为它挡枪,拦住雕鸮。 第62章 归来 长夜漫漫,原始森林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喧嚣,雌虎穿过领地,肚子空荡荡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待北极星返回巨石时,已近凌晨,天空黑洞洞的,有些阴郁。 星月的光芒被风吹来的积云阻隔,暗褐色的巨石笼罩下的空地上,火箭搂着自己心爱的小紫貂,沉沉睡去。 虎三妹嫌弃的靠在岩壁旁,缩成一团,垫着前掌,歪着脑袋,睡觉也显得小心翼翼,它不愿意接近二哥还有那个长着两个尾巴的怪物。 可怜的紫貂,伤势未愈,只能硬忍,现在还带着一身血腥味儿,被火箭搂住,压在身子底下,动也不敢动,至今未眠,瞪着一双黝黑的小眼睛,脑袋上趴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躺在老虎怀里了。 孟焦自然没有休息,它先看管火箭,免得让这家伙一口把紫貂咬死,待火箭怀着满满的兴奋之情搂着紫貂睡着后,又照顾虎三妹休息。 这期间不免又是一顿温柔的,费劲的,使虎舌麻的舔舐,待虎三妹睡着后它也不敢睡,生怕那只雕鸮半夜来找麻烦。 母虎还没回来,孟焦担心其出现意外,左思右想,脑子里和浆糊一般。 它本就是有些神经质的性子,越想越担心,各种各样的猜测都在脑海中涌现,睡肯定是睡不着了。 孟焦不打算也不敢睡觉,一边持续监视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看着紫貂别乱跑——这小家伙能从火箭怀里钻出去。 它在思索,如果母兽真的一去不归,自己该怎么带领弟弟妹妹和“实验用品”紫貂生存下去。 其实到了这个时间段,幼虎已经可以食用生肉了,只不过消化起来很勉强。 老虎换牙只会换掉犬齿,门牙和裂齿是一直生长,无需更换的,这阶段可以撕开小块嫩肉,略微进食除奶水之外的食物。 现在孟焦的一嘴乳牙已经颇具杀伤力,虽然猎杀大型食草动物不能破防,面对兔子松鼠这种小动物,只要能抓得到,想杀死它们并非难事。 譬如火箭怀中的紫貂,如果火箭愿意,只要狠狠一口,无需犬齿刺穿喉咙,光是强大上下颚带来的压力就足以攥碎紫貂的喉骨了。 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尽管还处在幼年期,身体硬件和肌肉结构带来的战斗力也已初显端倪。 如果不是这种绝对的力量优势,紫貂也不会老老实实,像霸道总裁怀中的小娇妻一样,乖乖的动都不敢动。 眯着眼睛,竖着耳朵,孟焦一边聆听四野的动静,欣赏夜的风景,一边思考。 思考对孟焦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没有语言,脱离社会,若是长时间不动脑子,不进行思考,它就会变得愚钝,变得野蛮且易怒,失去理智。 环境的同化非常可怕,处在兽群愈久,就越接近真正的野兽。 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改变,孟焦很清楚这一点。 它可以接受自己以老虎的身份人类的思维渡过一生,却不能接受自己真的变成一只老虎,尽管它已经越来越像一只老虎。 站在巨石顶端,俯瞰森林,孟焦感受着初秋的冷风,孤独的守望,等待母亲的归来。 它现在正在臆想,如果母虎真的回不来了,自己应该如何捕猎,如何分配食物,如何躲避强大的掠食者,如何生存,对两只幼虎的观察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还有那只紫貂,若是缺少食物的话,第一个吃掉的应该就是它,这是最方便获得的食物,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不过事实证明,孟焦一直在瞎操心,北极星安然无恙,只是这次狩猎行动运气不好,它又有些执拗,非要捕捉一只猎物,所以用时许久,迟迟没有回家。 当然,北极星不是不负责任的母亲,现在的幼崽已经今非昔比,并非毫无自保能力的小老虎了。 以孟焦它们三小只的体型,面对中小型野兽是有还手能力的,联合起来狐狸或者貂类动物都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它们都已经睁眼,运动能力也很强,打不过爬个树还是没问题的。 那些大型猛兽大多有自己的领地,不会到处闲逛,威胁性较小。 居住在巨石附近半个月,北极星早就将周围的环境探查清楚了,附近并没有棕熊黑熊或者远东豹,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因此它能够放心的把三只幼虎留在家里,孤身狩猎那么久。 黄黑相间的身躯在一片绿意中颇为醒目,北极星出现在巨石外围树木中的第一时间,孟焦就发现了母亲,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胡思乱想的小脑瓜总算平复了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它还是希望一切如常,不要出现太多意外,尤其是幼年期,独立生存对它来说还是太过困难,有母亲的庇佑照料,生长的难度会大大减小。 北极星一回来便嗅到了紫貂的气味儿,连忙上前察看情况,发现那家伙竟然被火箭搂在怀里,而且受伤不轻。 紫貂畏畏缩缩的趴在火箭身子底下,被幼虎一对粗壮的前臂抱着身子,满鼻子都是老虎味,本就心神不宁,见雌虎回来,吓的魂都飞了。 北极星可不是压着它的小老虎,那是一头已经成年的东北虎,紫貂满打满算还没有雌虎的小臂长,扔进北极星嘴里都不够塞牙缝的。 更何况这雌虎身上还带着一股煞气,来者不善,这头雌虎可还饿着肚子呢。 缩了缩脑袋,紫貂试图把整个身子都藏进火箭的肚子底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被雌虎发现,抓它祭五脏庙。 幸好北极星对这只小兽没什么兴趣,就像之前山腰洞穴的死兔子还有这段时间的小麻雀小松鼠一样,培养孩子们习性和战斗技巧的玩具,它不会染指,除非是死了,放臭了,它才会将其丢弃。 紫貂在它眼里就是火箭的新玩具,根本无足轻重,用不了多久,等小家伙玩腻了自然会把紫貂杀死,作为一头成年虎,跟自己儿子抢东西吃,岂不是太跌份儿。 火箭和虎三妹睡的正沉,没被北极星吵醒,孟焦见母亲回来,从巨石上娴熟的跳跃奔跑下去,上前迎接,溜须拍马。 一方面献献殷勤,一方面接近一夜未眠,孟焦的肚子多少有点干瘪的,它想吃点奶垫吧垫吧再睡。 虽然自己也饿着肚子,雌虎却对幼虎展现了最大程度的忍让,与孟焦亲近亲近后,便让小家伙自己吃奶去了。 这三只幼崽种北极星最喜欢火箭,其次就是孟焦,曾经的大头娃娃现在已经出落的身强体壮,不复之前那副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模样了,已有其父几分风范。 只不过大儿子的性情没老二那么欢脱,大多数时间都在晒太阳,或者独自一个做稀奇古怪的动作,不像火箭一样乐于玩闹,精力充沛。 以北极星的思维,很难理解孟焦的行为,它也没心思去管这个早熟的大儿子,索性听之任之,总的来看,孟焦算是很省心的孩子。 强打起精神,轻轻舔舐梳理着大头儿子的绒毛,北极星侧卧在巨石下,待孟焦自己吃完奶,便眯上眼睛假寐起来。 追寻猎物非常耗费体力,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几乎跨越整个领地却没有收获,北极星的心情有些烦躁。 可没办法,有的时候运气不站在它这一边,就算再努力,也捉不到猎物,只是一根树杈折断,或者一只该死的乌鸦喜鹊的叫声就有可能将猎物惊走。 自然环境瞬息万变,没有绝对的胜局,猎手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捕捉,能不能成功,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未多时,森林的边际露出一抹鱼肚白,天蒙蒙亮,清晨特有的清冷劲儿泛上来。 孟焦卧在巨石下,挨着虎三妹,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嘴边还带着些许奶渍,它觉得今天的奶味儿没之前好喝,满足不了它的食欲,可能要换换口味。 正好,新的一天已经开始,默默盘算着日子,孟焦觉得,自己或许该将肉类划入食谱了。 第63章 未知进化(上) 正午,天仍是阴郁郁的,积雨云越来越浓厚,看样子,一场秋雨不可避免。 孟焦老早就起床了,随着身体发育,它的睡眠时长也变的越来越短。 刚出生时处于嗜睡期,每天需要十几个小时的睡眠,现在每天仅需六七小时浅层睡眠便可维持意识清醒,它和老虎的生活作息完全不同。 孟焦隐约感觉到这还不是极限,譬如昨晚,它几乎整夜没睡,起床后依旧精神百倍,这种超常的精力同样无法解释。 身体上的种种异变导致那本写在脑海里的成长指南已被孟焦反复删改,修正的不成样子。 截止到目前为止,孟焦对自己身体的异变已经有了一些片面的仅止于表层的理解。 它长期观察火箭和虎三妹,对比各自的不同,将这些特殊之处一一排列开,试图以表格图标的形式逐步剖析自己的特殊之处。 可惜身处原始森林,没有电子设备可供使用,孟焦只能死记硬背,靠自己的大脑计算种种数据——它的第一个发现就是自大脑开始的。 孟焦上学的时候常被常微分方程,空间结构几何、微积分等学科所困扰。 他不是天才,只是个普通人,当时的学习成绩仅仅排在中上游,距离他心中的优秀学生还差好大一截。 年少时的孟焦就喜爱动物,对大自然充满兴趣,曾经立志成为一名生物学家,随着年纪渐长,孟焦的梦想没有随着时间而褪色,反倒愈发炽烈起来,在征得家人的同意后,孟焦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上大学的资格,自学英语,转而在国内外从事野生动物保护行业。 从最初咬着笔杆做数据分析,到扛着摄像机满森林跑。 孟焦曾经远赴亚马逊雨林,在非洲草原欣赏角马狂奔,也曾在西伯利亚的寒冬中戴着三层手套记录野生东北虎的行踪。 为了自己的梦想,他付出全部的热情。 在世界各地,他参观动物园,学习多种语言,掌握野外求生手段和技能,与同样可爱的动物保护者们交流心得,倾听那些或是甜蜜或是悲壮的故事,将动物们破碎的家庭和家园装进自己的摄像机,装进自己心中。 于是一个小小的团队建立了,他们都是同样热爱大自然热爱野生动物的人,他们期翼着有一天能够制作属于自己的,壮丽震撼且打动人心的纪录片。 和那些“圣母”的所谓“动保组织”不同,孟焦和他的朋友都是实干派,小团队里有退役的特种兵,野外求生技能丰富,有徒手攀岩的极限运动爱好者,有专业的生物学家,有摄像师,还有家财万贯的富豪独生子,同样怀揣满腔热血投入到这项前景并不光明的行业中。 他们敢于冒险,在非洲草原曾直面盗猎者,也曾抚摸过被挖掉犀角的死去犀牛,曾与猎豹在帐篷内外一起入眠,也曾在西伯利亚的泰加林中与野生东北虎擦肩而过,对于这些美丽的生灵,他们抱有最大程度的喜爱与敬畏。 无数只猎豹的父母被盗猎者杀死,剥去皮毛,幼崽倒卖给人类做宠物,无数只黑熊被残忍的活熊取胆,关在无法转身的铁笼中生不如死,无数只野象在猎枪的准星中轰然倒塌,于象群悲号中,失去象牙。 声声无助的哀鸣,偷猎者染血的双手,一幕幕一景景。 见的愈多,孟焦就变得愈冷漠,生命变成他笔记本中一个个数字,和千千万万个数字混杂在一起,好像没有任何区别,当孟焦去统计,验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孟焦没有多少数学上的天赋,在整理数据的时候总会出差错,有的时候计算五遍能算出三个不同的结果,只得推翻重算,一遍又一遍,这还是有计算器的情况下,让孟焦去心算更是要了他的命。 数字真是难缠的东西——孟焦还是人的时候常常这么想。 变成老虎后本以为摆脱了各种繁复的数字,可孟焦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要重操旧业,进行演算,而且这次连计算机和笔记本都不给它了,全靠心算。 更让孟焦没想到的是,变成老虎以后,它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有一定程度的增长,对时间的认知也比它想象中清晰不少。 孟焦感受着自己现在的计算能力,不由有些骄傲,谁能想到它刚出生的时候就连计算一加一等于几都要思考十几秒呢。 通过与火箭虎三妹的横向对比,孟焦对自身状态已经有了些许认知,尤其是身体各种器官的所谓“异变”。 首先是智力,智力水平和大脑发育状况挂钩,最直观的外在表现就是记忆力和计算能力,孟焦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达到甚至超越了曾经为人时的程度。 从建立《虎族—从出生到入土》这本成长指南开始,孟焦就一直竭尽所能记录着自己的各种数据,它没有专业的仪器,只能通过自我认知对照曾经的研究数据进行分析,如今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数据可供察看。 科学的研究和记录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如果不是长期从事动保行业学习到的知识,孟焦绝对完不成这项细致且漫长的工作。 统计表虽然粗糙,但是直观,从粗略的统计线条来看,孟焦身体的成长速度曾经有一次严重跌落,一路高涨然后跌入低谷,最近又恢复了势头,攀升了上来,比同龄的火箭增长的还要快一些。 这其中异常的暴跌来自乌苏里蝮蛇,中毒后孟焦的身体变得瘦弱不堪,不过在长期休养,恢复健康后这条攀升的线条便又恢复如常了。 和身体成长速度齐头并进的便是智力成长数据,这条数据倒是从未停滞,自记录的那天开始便一路上升,虽然速度没有身体发育那样迅猛,但重在坚挺,耐力持久。 直至今日,孟焦觉得自己的智力仍在上涨,辐度说不上大,日积月累下也将汇聚成非常可怕的数据。 除了身体和智力,孟焦还对自己的嗅觉听觉视觉触觉做了研究,它发现自己各种器官的成长速度较火箭虎三妹来说简直像是两个物种。 出生两三天时它就可以凭借气味儿分辨弟弟妹妹和母亲,还可以通过声音模糊对火箭和虎三妹定位,分辨母亲的脚步声,从中判断地形和地表材质,这说明它的超常之处不局限于智力,而是全方位的增幅。 到了一周的时候孟焦的嗅觉便不亚于成年虎了,它可以分辨空气中的熊骚味儿,通过尘土和植物的气味儿声音估算地形,同时期的火箭和它一比简直像个傻子。 在此之后,睁眼的三视锥视觉完全击溃了孟焦多年学习的“常识”,对于老虎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有些东西身为人类时习以为常,变成老虎以后却难以坦然接受,如果说智力是适应,嗅觉听觉是巧合,视力难道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吗? 孟焦是个无神论者,它知道世上可能有一次巧合两次巧合,却不可能全是巧合,它相信,自己身上一定出现了某种特殊的变化,可能是基因的异变,也有可能是细胞的异变。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趋向良性的“进化”,可以根据它的诉求,向正确的方向发展。 它担心失去智力,就帮助它进化大脑;它没有安全感,就赋予它超强的嗅觉听觉,帮助它判断环境;它想看到多彩的世界,就生长出了三种视锥细胞; 从各个角度来看,这种未知进化的能力都是强大且全能的。 不过这种能力也是有极限的,目前来看,未知的进化只能改变孟焦的某个器官或者某个细胞,不能凭空造物,也不能使孟焦超脱生物的范畴。 就算孟焦做梦都想变成“哥斯拉”,拔山倒树,这种“进化”也无能为力。 第64章 未知进化(下) 以数据为基础,孟焦剖析发生于自身的特殊的异变,并思考如何正确引导进化的方向。 如果它想要更强的力量,应该增进体型还是增进肌肉,如果它想要更强壮的身躯和抗击打能力,应该增进骨密度还是增进自愈能力,又该怎么利用这种进化能力促使自己的身体产生变化。 孟焦的小脑瓜里有许许多多大胆的想法,只是不敢实践。 它很清楚,自己的两次重大进化都是特殊情况下发生的,第一次是寻找火箭时,心急如焚几乎失去理智,在强大的压力下进化出了超凡听觉。 第二次是被蝮蛇咬伤,身陷险境,本应被乌苏里蝮蛇毒死,却奇迹般生还,虽然不知道身体出现了什么特殊变化,可死而复生就已经足够强悍,足够匪夷所思了。 两次进化,处境都特别危险,如果让孟焦以自残或者自虐的方式去寻求那未知的进化几率,它是万万不敢的,鬼知道伤势会不会痊愈,切掉的东西能不能长出来。 经过多日的沉淀,思考,孟焦觉得这两次重大进化必然来源于自身,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殊力量,并且没有普遍性,也不是来自虎爸的遗传。 尤其是第二次,在死亡的威胁下,自身的潜能几乎被挖空,造成身体持续虚弱多日。也正是在第二次进化后,孟焦才发现了端倪——怪异的细胞。 酷似软骨癌的感受并不是幻觉,很可能是体内细胞活跃所产生的信号,而这种所谓的“细胞变异”,非但没有危害,反而促使自身产生数次正向的快速进化,更使孟焦震撼。 在短暂的不安,惶恐,不解,迷惑后,清楚抗议无效,孟焦只能选择接受了自身的特殊情况。 它的接受能力向来不弱,适应自己是一只东北虎也仅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更何况这种“小问题”。 生活没有给孟焦选择的权力,它只能选择继续或者结束,好在孟焦是个乐观的人。 孟焦无法抛弃这具古怪的身体,它必须面对这个奇怪的自己,并且探究自身,了解自身,掌握自身。 “变成老虎还要从事科研工作,真难啊。” 在心里慨叹一声,孟焦自巨石上一路跑下,轻轻一跃,稳稳落地,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和草屑。 这些细碎的小土块和草叶草根来自巨石上层,随着夏季结束纷纷干枯,被劲风吹动,根部无力扎不进浅层土壤,稳固不住枝叶,便纷纷断了散了,趁它在巨石上行走,随着风卷进毛发中。 其中有不少草籽,依附在幼虎身上,跟随孟焦迁徙,运气好的便能找到合适的土地扎根,待明年春天发芽。 不远处,虎三妹同往常一样,依旧呆呆的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望着二哥和紫貂,它们在草丛中嬉戏玩耍,这种活动,虎三妹向来不予参加。 北极星刚刚离去,昨天没有收获,它必须再次出去觅食,幼虎们食量越来越大,它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重,每天消耗在捕猎的时间也随之增长。 在幼虎能够独自捕猎之前,北极星的压力始终不会减小。 初秋只是开始,待寒冬降临,万籁俱寂,黑夜会变得更为漫长,大雪封山,所有动物都将臣服在天公的淫威之下,艰难求索,那才是最困难的时期。 火箭和虎三妹自然没有忧虑,北极星同样没有足够的远见,它考虑不到日后,只顾得上眼前。 如果到时候食物不够,谁体质最差谁饿死,剩下的才是未来的王者,优胜劣汰,向来如此。 紫貂作为火箭的新玩伴,很好的肩负起了消磨火箭精力的职责,分成两截的尾巴虽然疼痛,但并不致命,经过一夜的修养,已经止血结痂,随着紫貂的跑动上下飞舞,远远看去确实像长了两条尾巴。 小家伙活泼聪颖,又很讨喜,很快就得到了火箭的认可,成为了一条光荣的“虎腿子”,火箭非常器重紫貂,还将自己珍藏的死老鼠死松鼠分给紫貂吃,一时间两只不同种族的小野兽相处的甚是融洽。 为了将这个实验对象和其它紫貂区分开,孟焦还给紫貂取了个名字,就叫双尾。 下石头休息的时间,孟焦也不敢放松警惕,依旧在监视双尾和火箭,避免双尾逃跑或者火箭突然心情不好,翻了脸一口把双尾咬死。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两个小家伙玩的很开心,并没有产生隔阂,事态发展的不错。 仍在吃奶的火箭还未产生捕猎和猎物的概念,因此对双尾没有杀心,这是最容易培养感情的阶段,要是再大一个月,品尝到肉类的鲜美后,火箭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干掉双尾。 当然,火箭未起杀心不代表双尾一直是安全的,为了自己的研究大业,挖掘完“实验用品”的剩余价值,孟焦不介意将其“解剖”,掀起它的头盖骨,看看这家伙是真的变聪明,还是错觉。 双尾保持着作为一只小型动物的习性,总是喜欢往树上跑,对地洞里的田鼠巢鼠抱有贪婪的环想,栖息在树冠的鸟雀同样被它垂涎,火箭和它两个狼狈为奸,到处挖坑,一个想要吃东西,一个想要新玩具,闹的不亦说乎。 不过有火箭陪同,双尾注定抓不到猎物,它是成熟的猎手,可火箭不是,这家伙是个猪队友,十足的捣蛋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连孟焦都带不动这个二弟,更别说双尾这个玩伴,除非巢鼠瞎了眼,不然捕鼠二兽组很难有收获。 它们倒也不气馁,翻动草丛,在灌木中穿梭,反正森林中的老鼠鸟儿多的是,只要有耐心总能撞大运捉到一只。 孟焦站在巨石石檐下,看护着弟弟妹妹和双尾,同时观察着环境的变化。 要下雨了,周围的光线变得越来越黯淡,泥土的湿气冒上来,空气中翻涌着潮湿的气息,明明是正午,却仿若黄昏。 向前几步,走出石檐的遮挡,孟焦仰起头望向天空,积累的乌云越来越浓重了,狂风大作,已经有雷声作响。 巨石下方的空地上,些许稀疏的杂草被风吹的直打旋儿,有伸直身子招摇的,也有被风势压垮倒在地面的,场势蔚为壮观,天际露出一抹不自然的淤青色,电光闪烁,孟焦感觉到阵阵凉意袭来,初秋的第一场雨马上就要降临了。 吼~ 扯开嗓子,呼唤火箭赶快回来,那小小的遍布斑纹的身影在远处的草丛中若隐若现,不知道暴雨将至,还在玩耍。 双尾抱住一旁的树干,压低了耳朵,小眼睛里充满不安,它同样能感知大自然的风暴。 尽管孟焦再三呼唤,火箭却像是中了邪一样,站在远处的草丛中不为所动,而且还低伏身子,缓慢前进,身子越发难以看见,像是要对什么动物发起进攻,一副狩猎的姿态。 因为剧烈的风声雷声,孟焦的听力难以发挥作用,嗅觉也大受影响,完全不能探知火箭那边的情况,森林里危机四伏,担心火箭再捅什么娄子,孟焦有点着急,它必须过去察看情况,把火箭和双尾给带到巨石下面。 这场暴风雨来势汹汹,真下起来雨幕将严重阻碍视线,到时候隔着这么远,谁知道火箭会蹿到哪里去。 况且这个年龄段的幼虎,虽然体格强健,但远没有成年虎结实抗造,若是长期被风吹雨淋,也是会生病的,荒山野岭,它又不是兽医,要是火箭生病,怕就只能等死了。 时间不等虎,孟焦却还不能随便一走了之,它可没忘记,家里还有个妹妹呢。 转头看了眼虎三妹,果不其然,这省心的小家伙已经躲进了石檐最深处,趴在地上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自己,关于“怂”这件事,虎三妹永远排在第一位。 既然如此,孟焦就放心了,撒开腿,伴着轰鸣的滚滚雷声,它朝着不远处的火箭飞奔而去,周身上下的毛发随着狂风舞动。 “不省心的家伙呀!” 第65章 鹌鹑 暴雨前夕,沉的似铁一般的乌云翻涌着电光,轰鸣的雷声给森林带来强大压迫力,蚯蚓自大地深处上行,探出头来,用肌肤接纳空气,奋力喘息。 鸟雀无声,狂风咆哮,不知从何时起,雨珠伴着风的咆哮雷的呐喊从天而降,万万千千,转眼便汇聚成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鼓点,敲击在大地上,撞击在树干上,粉身碎骨,晕染一片深色。 一对鹌鹑缩在杂草中,树冠为它们遮掩了一些雨水,尽管还有些漏网之鱼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却无法将它们淋成落汤鸡。 初秋时分的原始森林还保留一些盛夏的余韵,聪明的鹌鹑早就启程往南部迁徙,逃避未来愈加寒冷且艰难的气候,也有一些离群索居的鹌鹑成双成对的栖息在渐渐枯萎的野草或者灌木中,未曾动身。 西伯利亚短暂的秋季结束后,草籽和浆果是它们最后的粮草,到了隆冬季节,如果没有避风港,凌冽的北风将冻僵它们,带走它们脆弱的生命。 当然,大多数鹌鹑都熬不到冬季,饥肠辘辘的野兽们终日徘徊在林中,寻找食物,食物链底端的鹌鹑们惶惶不可终日,胆小机敏且擅长隐蔽,繁衍迅速,靠着一身斑驳的棕褐色羽毛勉强度日,祈祷能够多活些时日。 此时,风雨大作,这对趴在树下抱成一团取暖的鹌鹑丝毫没察觉到,它们已经被盯上了。 双尾抓住一棵冷杉的树干,潺潺雨水从粗糙的树皮上流淌下去,沾湿它的爪子,那对小小的乌溜溜的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这时间,它收敛起玩性,化身成真正的猎手,虽然身躯渺小,但和千千万万食物链上层的凶禽猛兽一样,它有着一颗渴求胜利的心。 这是火箭的第一次伏击,也是它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狩猎,不同于老鼠洞旁的嬉戏,小家伙难得拿出最大程度的耐心,跟随本能的指引,伏下身体,紧盯猎物,于气味儿,声响,动静之间,捕捉最佳时机。 火箭是一只天赋异禀的东北虎,战斗的因子流淌在它的血脉中,如何隐蔽,如何进攻,如何潜伏,如何伸出指爪,无需教导,也无需学习,都是它与生俱来的本能,和真正的成熟猎手比,它欠缺的只有时间和经验。 雷声,闪电,雨水,森林喧吵,光线昏暗,闪亮的只有这对猎手的双眼。 雌鹌鹑梳理羽毛,将小小的脑袋埋进翅膀下,挤了挤身旁的配偶,它们之间的空隙变得更小了,阴郁森冷的草丛中,唯有抱团才能获得足够的暖意,安慰它们胆小的心灵。 雨遮掩了气味儿,雷掩盖声响,天时地利,稚嫩的猎手展现出不属于它这个年龄段的老辣,认真的火箭,压低脚步,踏着雨的鼓点,愈来愈近。 细草的狭长枝叶刮过它的嘴角,掠过它的脊背和毛发,雨水使它的身体更加沉重,一步一步,慢动作一般潜行,由肩部到尾部,骨骼上下起伏,枯叶土壤上,利爪已出鞘。 鹌鹑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的接近,它们蜷缩在雨中,野草环绕它们,给它们弱小的心灵带来微不足道的慰藉。 火箭出击了! 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动作轻灵且自然,在双尾的黝黑小眼睛中拉出一条淡黄色掠影,飘扬的尾巴像一面旗帜,草丛中传出一阵慌乱的鸣叫,羽毛纷飞,鹌鹑试图逃走。 火箭搂住了雌鹌鹑,本能的按住它的身躯,探头去撕咬鹌鹑的喉咙,小小乳牙也可以完成杀戮。 雄鹌鹑惊慌的鸣叫,扑棱着翅膀起飞,它完全顾不得自己的配偶。 大难临头各自飞,被打湿的羽毛承载着更多重量,这份负担将它拖入死亡的深渊,它的速度不够迅捷,反应也稍显迟钝,另一只猎手已经等候多时,一个都别想逃。 双尾自冷杉树干跃下,小眼睛凶芒毕露,伴随着袭击,尖利的声音好似哨响,惊得鹌鹑三魂失了七魄。 紫貂性情凶悍,是鹌鹑这种小型鸟类的诸多天敌之一,动作迅捷,即可在树上蛰伏,也可于草丛中突然出击,杀鹌鹑个措手不及,听到它的叫声,就有如听到死神的宣言,雄鹌鹑只觉身子一沉,便被从天而降的双尾按回地面。 起飞失败,这对鹌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可同年同月同日死。 双尾的扑击算不得成功,它本应一口扯断鹌鹑的气管,令这只可怜的猎物瞬间丧失反抗力,但分成两截的尾巴难以掌控,使它飞跃的角度产生了偏差,所幸大体方向没有差异,让双尾不至于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能成功拦截鹌鹑依靠的完全是它娴熟的狩猎技艺,还要感谢受惊鹌鹑笨拙且缓慢的起飞动作,若不是这只鹌鹑过于呆滞,双尾的攻击定然无果。 尽管大自然对待所有生灵都一般无二,有些时候,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差距却会因气候的骚动而拉大。 若没有这场雨,没有湿润羽毛带来的多余重量,雄鹌鹑或许能逃过一劫,从双尾的利爪下闯出一条生路,可惜,没有如果。 暴雨逐渐展露威势,大颗水珠几乎连成一条线,天地灰沉沉一片。 睁大双眼,视线不及前方几米,竖起双耳,灌入其中的除了雨水便是轰鸣的闷雷。 闪电丈量天地的高度,像一条苍龙通天彻地,水珠欢快的跳跃在落叶上,大地转眼化作一片泥泞。 孟焦站在冷杉下,周身上下已被雨水淋湿,淡黄的底色勾勒漆黑的花纹,醒目耀眼,它静静注视火箭和双尾的狩猎,未打扰两个小家伙的合作。 虽然火箭和双尾的战术稚嫩,配合也不成熟,但却给孟焦展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两只动物,一个来自猫科大家族,一个是典型的小型鼬科动物,它们并非共同成长的伙伴,却可以在短暂的交流后表现出一种出奇的默契,像是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双尾和火箭分工明确,一个在高处的树干上锁定鹌鹑的动向,一个在低处的草丛中潜行寻找时机,共同观察,然后火箭在合适的时机发起果断进攻,双尾没有随着火箭的攻势一股脑扑上去,而是选择继续观察,等待,收尾,最后成功拦截了企图逃跑的另一只鹌鹑。 毫无疑问,这场虎貂合作完成的猎杀行动非常成功。 两只鹌鹑全部毙命,火箭叼着雌鹌鹑,双尾拖着雄鹌鹑,在雨水中艰难行走,死鹌鹑的伤势极小,并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就连羽毛也未掉落几根。 两只小家伙怀揣满腹兴奋之情,携带战利品,埋头前进,细密的绒毛紧贴身体,湿漉漉的滴淌雨水,它们在寻找树冠厚重的落叶松避雨。 这片沉浸在暴雨中的原始森林已经没有多少干燥的土地了,无论枝干和叶片多么严密,总有雨水穿过重重阻碍,义无反顾的扑向大地。 孟焦呼唤着火箭和双尾,冷杉遮蔽的空地已经注满积水,枯叶漂浮在昏黄的水流上。 连绵不断的雨幕将这棵冷杉与其它大树隔离开,被灰白雨水包裹住的冷杉树像是一颗独立于森林之外的水晶球,孟焦恍若球中的小小生灵,伫立在积水中,昂着脖子张望外面的世界。 第66章 身体的诉求 冷杉旁,一棵粗壮的落叶松下,狩猎成功的幼虎和紫貂把守战利品,在雨幕雷声中略显迷惘。 吼~ 孟焦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被雨水隔绝开的地方传来,等待着火箭的响应。 听到哥哥呼唤的火箭眨巴着眼睛,试图从漫天雨水中找到哥哥的踪影。 在火箭身旁,双尾瞪着一双乌黑的小眼睛,后腿支撑身子站立起来,两截大尾巴帮助它保持平衡,转动小脑瓜,竖着耳朵,分辨着声音的来向。 它们与孟焦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只是瓢泼大雨挡住了视线,待火箭发出声音回应孟焦后,各自的位置顿时分明了。 孟焦还未动脚,火箭和双尾便急不可耐的带着死鹌鹑冒着大雨冲了过来,火箭倒还好,毕竟是一只老虎,在身高上占有绝对的优势,被积水打湿的仅有小腿和脚掌。 双尾就惨了,它一边费劲的在雨水中拖动鹌鹑,一边艰难的迈开步子跟随火箭的步伐,没办法,腿太短,底盘太低,分成两半的大尾巴浸没在水中,更增添了它的负担,使它举步维艰。 森林的积水中含有不少微生物和病菌,孟焦担心双尾未愈的伤口被水泡后感染发炎,致其死亡,到时候再想找一只“小白鼠”可就困难了。 念此,孟焦连忙前进几步,接过了双尾口中的死鹌鹑。 对于身前这只幼虎,双尾丝毫没有戒备,就连野生动物本能的护食行为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它下意识的松开口,任由孟焦叼走了鹌鹑,然后努力抬起被沾湿的大尾巴,紧随幼虎的步伐。 这种神奇的默契源于孟焦自身,它不知道自己对双尾,对火箭对虎三妹有着怎样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这种特殊的亲和力将它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使它们放下心中的戒备,互相合作,宛若亲密无间的同伴,对于独居的东北虎和紫貂来说,这种习性几乎是不可能缠身过的。 湿漉漉的鹌鹑进了嘴,那股被雨水压抑住的血腥味儿在孟焦口腔中炸开,绝称不上香甜,却使它不由自主的分泌口水,舌面触碰到羽毛与脖颈间的伤口,孟焦整个虎的脑袋都嗡的一声,让它一阵恍惚。 细胞们高歌,渴求鲜血的味道。 这些血液好像导火索,引爆了孟焦的欲望。 对血食的欲望熊熊燃烧,饥渴且灼热,孟焦从未感到自己的食欲这样炽烈过,仿佛全身上下都在贪婪的呐喊:“吃掉它,吃掉它。” 不知不觉,孟焦已经开始咀嚼口中的鹌鹑喉咙,吮吸着伤口的血腥,品味鸟肉的香甜,骨骼和牙齿碰撞,咯吱作响。 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孟焦猛甩脑袋,试图将这突然冒出来的怪异食欲压抑住。 眼角的余光瞥到火箭和双尾,两个小家伙就在它身边,直直盯着它,等待它带路。 一头扎进雨幕,冰冷的沉重的雨水洗刷着孟焦的毛发,寒意暂时压制住那股可怕的食欲,它要将火箭和双尾带回巨石下,虎三妹仍在那里等待它们。 在树下避雨并不是合适的选择,趁着雨势还未继续扩大,它们必须抓紧时间赶路。 路途不远,孟焦叼着死鹌鹑为火箭和双尾带路,很快就返回到巨石下,这尊庞然大物屹立在雨中,伸展开的石檐像一张巨掌,笼罩其下的空地。 巨石下方最内侧,几棵枯草细碎的草叶倒在地面,土壤依然干燥,足见这岩石有多么巨大。 虎三妹趴在尚未被积水浸湿的地面上,外围的雨水汇聚成小溪向内部蔓延,蜿蜒爬行,湿润一片又一片土地,它呆呆望着雨幕,不知道大哥二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天威浩瀚,孤零零的虎三妹压低了耳朵,将虎掌垫在小脑袋下,隆隆的雷声,使虎三妹提心吊胆,像是某种可怕的巨兽在发出咆哮,择人而噬。 乖乖趴在地上,睁大扑闪闪的淡黄色眼睛,它怯怯的打量悬挂在石檐上的雨帘,一道很熟悉的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在接近,速度并不慢,很快便穿过密集的雨水,自远处露头。 勾勒着鲜明花纹的毛发紧贴在身体上,孟焦口中叼着那只死鹌鹑,只觉雨水和血水混合着鸟毛味儿疯狂往嘴里灌,这感觉并不美妙。 回到巨石下,没有雨水的阻碍,孟焦便立即松开口,心有余悸的将鹌鹑丢在空地上,不敢多看一眼。 紧跟在孟焦屁股后面的双尾连忙扑过去,抱住自己的战利品,竖起一对大耳朵,顾不得清理浑身的泥水,得意洋洋。 孟焦寻了一处稍温暖些的空地,抖动身躯,甩开毛发里的雨水,然后深呼吸几次,长出一大口气,一连串的动作做完,才使它稍微镇定了一些。 想要压抑那股异常邪门的旺盛食欲,可要花费不少力气。 按照正常的老虎生长日程,距离断奶食肉可还有接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这股没来由的对血食强烈的欲望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尽管只是食欲,却搅得孟焦心神不宁。 其实孟焦早就已经开始计划食用生肉,慢慢断奶,不过那应该是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的过程,而不是刚才那样,发疯一般贪婪的食欲。 被双尾抱在怀中的死鹌鹑的脖子,已经有一片皮肉和骨骼被碾碎,进了孟焦的肚子,血肉模糊。 孟焦心里清楚,这种食欲并不是肉食猛兽的本能。 譬如与它同年龄段的幼虎火箭,就算再贪吃,也不会多看死鹌鹑一眼,更不会疯狂的想要进食鹌鹑肉,在可以真正食用肉类前,幼虎不会对食物产生强烈的食用欲望。 火箭的兴趣仅限于舔舐血肉,咂么其中的鲜味,而不是源于自身的需求。 可孟焦不同,它就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吃肉,这种状态就和被蝮蛇咬伤后身体瘦弱每时每刻都传递饥饿信号一样。 不过那时候的感觉很模糊,好像天边的呼唤,飘飘渺渺,若隐若现,想细细寻找的时候便找不到了。 与之相比,刚才的感觉却清晰强烈的多,就像拿着大喇叭在耳边高吼,已经不是温和的呼唤而是明确的命令,直往脑子里灌,想拒绝都难,若没有冰冷雨水的帮助,孟焦很可能将鹌鹑就地食用了。 孟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欲望,细细回味,冥冥之中有种直觉告诉它,这种欲望是正向的,善意的,对它并没有害处。 其实莫说是正向的,就是负面影响孟焦也难以逃避,这具身体是它的,它又不能抛弃虎身,换成其它物种。 结合现有的信息,孟焦猜测,这应该是“未知进化”对营养的诉求,满足诉求后,自己有可能产生下一种“变异”或者“进化”。 简单来说,体内的“进化因子”需要何种营养就会促使它主动去获取何种营养,就是俗话说的吃啥补啥。 自“做人”的生命结束后,孟焦只觉世界越来越奇妙,越来越光怪陆离。 “第一次的那种缥缈的饥饿感应该因为身体虚弱,需要大量食用母乳恢复元气,这是第二次,我现在身强体健,这样迫切的渴求营养是为了什么呢?” 孟焦将目光投向双尾旁边的死鹌鹑,小家伙憨憨的拨弄着死鹌鹑的羽毛,丝毫未察觉自己辛辛苦苦捕获的猎物,已经被别人盯上了,而且还是个惹不起的老大哥。 实践出真知,孟焦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魄。 思考了片刻,它决定顺应身体的意愿,尝试着食肉,看看会发生什么变化。 第67章 上架感言 感谢各位读者的每一张推荐票! 感谢你们的每一个评论每一次互动! 还有各位的打赏! 感谢大家的汉堡和橘子的章推! 你们的书也很好看! 感谢赤戟大佬的推荐! 感谢小伙伴们的书单! 感谢贴吧朋友的推荐! 感谢短视频平台推书人的推荐! 感谢龙空大佬的推荐! 感谢平台,感谢我的编辑田七。 一路追书追过来的读者应该知道,我很少用感叹号,因为大多数时候,我的心情都是很平静的,只有看到你们的互动,看到你们的打赏,看到你们的每一个点赞的时候,我的心情才会泛起波澜。 这十个感叹号,是送给你们的。 我是一个萌新作者,有点文青,有些时候写的不好,都要感谢你们的包容与支持,如果没有你们在背后默默的鼓励我,我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我写书很慢,但是我很认真,有的时候我会把自己对生活的看法和理解放进文字里,希望你们能看见。 更新速度确实是我的缺陷,但是我会努力提升的,这本书也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卷。 无论是孟焦,还是火箭,虎三妹,北极星等等,它们都会有精彩的一生,世界很大,舞台很大。 好了,多余的话不说了。 虽然不会爆更,但还是希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尽量在起点阅读,和我互动,每一条评论我都会看。 谢谢大家,鞠躬! 第68章 巨兽 酝酿已久的暴雨一发不可收拾,无名山峰上再次泛起道道小河,水势凶猛,当汇集到一起时,形成湍流时,又是一场即将爆发的山洪。 密集的雨珠串成一条线,将整片原始森林都笼罩起来,雷声不止,电光叱咤。 雌虎气喘吁吁,低着头,额头星状花纹被冲刷后色彩更加鲜艳,淡黄虎目四周的黑色眼线旁蜿蜒着雨水,微微张开的大口清晰可见上下四颗洁白的犬齿,神态疲惫。 雨水顺着毛发直往雌虎口中灌,雌虎倒也不在意,起初它躲在一棵松树下避雨,那时这松树稀疏的树冠还能稍微阻隔暴雨,经过持续的冲击,现在已经恍若无物,完全起不到一点作用。 水流在树冠中囤积,然后扑头盖脸的浇下来,还带着一股松油味儿,使人生厌。 雌虎脚下倒着一头棕褐色的半大野猪,这是它今天的收获,本来要带回家食用,行到半路被暴雨拦截,看这雨势,恐怕没那么容易将其带走,只好将野猪开膛破肚,就地解决。 此刻的半大野猪已经“袒胸露乳”“肝胆相照”,胸腔灌满浑浊的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各种内脏被北极星扒拉的横七竖八,场面狼藉。 北极星倒不在意,大块朵颐,新鲜的肉食始终那样可口,更何况它已经接近四天没有进食了,顶着雨水,三下五除二,野猪的心肝就进了肚子,化作热量,补充它的体力消耗。 今年的雨季降水量大而频繁,自幼虎出生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场特大暴雨,小雨更是数不胜数,三五天内就有一阵。 北极星一边撕扯猪肉吞咽进肚,一边颇有些担忧的望着巨石的方向,它很担心幼虎的安危,这是幼虎们头一次独自面对暴雨,不知道小家伙会不会乱跑,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不过任雌虎再怎么担忧,雨势都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愈发暴虐,像是一条条水柱从天空降临,森林的温度一降再降。 鸟雀和昆虫都噤了声,再听不到一道啼鸣,整个世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偶尔作响的闷雷,色调深沉且冰冷。 北极星囫囵吃掉了半头野猪,冒着雨离开那棵松树,艰难的行进在积水中,从额头到脊背,再到尾巴尖,除了腹部雨水无法触及的一小片区域,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东北虎是喜水的猫科动物,擅长游泳,眼睛结构便于潜水,还可以闭合耳朵和鼻孔,避免进水。 但这大雨却不像河水,狂躁的冲过来,使北极星颇为难受。 针叶被水流冲刷下去,每当雌虎从树下走过便会落到它的身上,平日里的安静祥和一旦遭遇狂风骤雨就换了模样,环境极其恶劣。 积雨云覆盖整个无名山脉以及叶尔秋河两岸,飞禽敛起翅膀缩在巢穴中,走兽也纷纷寻找避雨且没有积水的角落,倒灌进蚁穴的水流翻涌上昆虫的尸体,蛇洞鼠洞冒着气泡,避水的结构也架不住这样持续且猛烈的浸泡。 越过无名山脉一路向东,地势逐渐高耸,暴雨未曾波及这里,只是略有些阴翳,旷野之上,一支小型狼群正在赶路。 这是一支仅有七头狼的小型狼群,以家族为架构,首领是一头健壮的大公狼,身披灰毛,名叫白头,狼如其名,它的额头有一撮白毛。 它和其它成员是兄弟关系,自脱离大狼群后便组建家庭,形成了这支规模不大的捕猎团队。 这支狼群还很年轻,所有成员都不超过三岁,原本活动在南部草原,这是头一次北上。 它们的家园被其它狼群所侵占,实力不济的白头只好带领狼群一路向北,寻找新的栖息地。 海拔一点点提升,温度一点点下降,北境寒冷的气候并不讨喜,黄羊,旱獭、羚羊等中小型的便于捕捉食用的猎物几乎绝迹,只剩下些许野兔在草丛中打洞。 被逼无奈,这七匹狼每天都得挖兔子洞找食物,收获并不多,日积月累下,每只狼都饿瘦了一斤多。 这天,饥饿的狼群终于有了新的发现,白头在队伍前列,最先发现那群巨兽。 昏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行剪影,它们在高耸山脉的背影下定格,仿佛从未移动,洁白的雪山顶映衬着它们健壮的身影,还有头上那一对巨大且犀利的犄角,在幽暗的底色中若隐若现。 当狼群怀着好奇心逐渐接近,那巨兽总算完整的出现在它们眼中,这是它们从未见过,也不敢猎杀的生物。 这是一群野牛,只有六只,为首的公牛身高超过两米,体长超过三米半,肩头高耸好似驼峰,前半身披着棕褐色的厚重长毛,覆盖前肩和前大腿,甚至一路生长到小腿,在蹄部上方戛然而止,几乎拖地。 野牛额头宽阔厚实,呈现一个椭圆形,上面的毛发颜色更深,呈咖啡色,脑袋左右两侧,短角笔直的伸向两端,最后在末梢勾出一个上扬的弧线,拉出一抹尖利的锋芒,仿佛长枪的枪头。 为首的雄性野牛迈动前蹄,引领着队伍,闲庭信步般,很是缓慢。 每当它移动身体,生长在肩部的长毛就会随之颤动,黝黑的犄角左右甩动,哪怕是棕熊猛虎都不敢怀疑其具备的可怕杀伤力。 任何一种武器,安装在体重超过一吨的巨兽身上,都会产生足够的威慑力。 在公牛身后的母牛和小牛犊们体型同样不小,两只小牛犊绕着三只母牛奔跑,身上的长毛颜色尚浅,头顶的一对小犄角也稚嫩的很,小耳朵隐没在头部的长毛中,几不可见。 母牛的身高不如公牛,但也有一米七左右,犄角相对较小。 若是驯鹿群,定会将未成年的小家伙们包裹在族群内,这群巨兽却放宽了心,它们仿佛笃定,这片草原没有任何野兽能威胁到小牛犊。 确实,这片草原的顶级掠食者无非是金雕和野狼,狼群除非是脑子进水才会触这种霉头,当体重处于绝对的劣势后,任何技巧和默契都将化为空谈。 上吨的巨型野牛冲撞起来足以掀翻任何一只成年大公狼,那对锋利的犄角虽然短小,也有一米长短,扎上就是透心凉,就算没捅个正着,将公狼掀翻在地,前蹄踏过,也是个筋折骨断的下场。 小狼群不敢招惹这群巨兽,在白头的带领下它们识相的让开了一条道路,处于力量的敬畏。 狼群的数量决定狼群的胆量,这支由七头狼组成的小家庭不敢招惹这群巨兽。 可跨过无名山脉,在北方,有一支庞大的,数量再次扩张的狼群正试图冒着大雨,穿过一道峡谷来到这片高原,它们的头狼,足够贪心足够凶狠也足够聪明。 ………… 远方的一切,幼虎们并不知晓,巨石上方,天空依旧黑暗,暴雨尚未停息。 孟焦扒拉着死鹌鹑,舌头不住的舔舐嘴角还有满口乳牙,摩擦的滋滋响。 身前的死鹌鹑已经被它吃掉了一小半,味道说不上难吃也说不上好吃,就是后遗症很严重。 这鹌鹑长了一身毛,被水浸透后湿漉漉的,它又不能把鹌鹑的羽毛一根根拔下来吃,那样恐怕进肚都要等到后半夜了,只能连毛带皮一起吞咽下去。 这样野蛮的吃法导致鹌鹑的一身毛混合着雨水和它的口水还有血液都粘在它的嘴角和口腔内部。 就算它将其一根根拨弄下去,然后用舌头将口腔内外都清洁无数遍,还是觉得嘴里有毛,难受的很,因此它只能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舔舐嘴角,试图清除这种该死的错觉。 不止身体难受,孟焦心情也有些失落,之前那股莫名的食欲那般炽烈,本以为吃下这只鹌鹑能有什么神奇的变化,结果皱着鼻子将半只鹌鹑吃掉以后,竟然像无事发生一般。 早知道这样,谁愿意吃这湿了吧唧的破玩意儿。 细细感受周身上下,除了肚子变饱了一些,再无其它异样,怎能不叫它失望。 就算会产生副作用或者不良反应都比这样平淡无奇强,孟焦看着血肉模糊的死鹌鹑,实在提不起兴致。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本以为找到了“未知进化”的线索,可现实给了它当头一棒,革命尚未成功,它还要多加努力。 “莫非是吃的太少了?” 孟焦盯着死鹌鹑,还有遍布四周一地的羽毛,张开嘴欲咬。 雷声大雨点小,看似狠狠一大口,结果只扯下了一小块,勉强吞下去,还是没有变化,倒是心理上的厌恶感更剧烈了。 孟焦将死鹌鹑推向一边,它有点恶心,不想再对着这只死鸟发愣,现在它只想静静。 “还不如看看雨,大自然多壮美,呼吸呼吸潮湿的空气,和火箭打几个滚,玩一会儿,总比对着一只死鹌鹑胡思乱想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孟焦走向石檐外侧,暴雨和喘气一样,刚才下的极其猛烈,这时间又暂歇起来,声音都变得没之前那样喧嚣了,可总归是暴雨,每秒钟的降水依旧不少,地面上的积水也越来越高。 土壤吸纳了足够的雨水,先前还能吐出些污秽将水流搅浑,现在喝饱了,大地中的水流趋向饱和,地面的积水也变得清澈不少,随着雨滴泛起道道涟漪。 雨幕之中的森林模模糊糊,高大的杉木和落叶松在磨砂玻璃似的雨水后呈现出晕染的轮廓,只能依稀辨别出树干和树冠,稍微细节一点的枝干和树叶都完全不可观察,给人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孟焦眨眨虎目,眼前的风光如此多彩,如此震撼。 它真要感谢那神秘的进化力量,不但让它保留了人类的意识和记忆,还带给它这样绚丽的世界。 可这力量这般神秘,这般难以寻觅,大多数时候都仿佛不存在一样,真叫它伤透脑筋,到底什么时候,它才能勘破其中的奥秘,将这股源于自身的力量攥在手里呢? 可惜,任孟焦怎么思索,都得不到答案。 火箭正与双尾嬉戏,不顾被沾湿毛发,翻滚成一个小球,肆无忌惮的在地面打滚,双尾的体型与它相比要娇小的多,常常被火箭压在身下不能动弹,战局呈现一边倒的架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箭的体型会越来越大,若是它能完美继承虎父黑臂膀的基因,成长为三百公斤以上的巨虎,那双尾日后应该还不足它半个脚掌大,到时候它们恐怕很难再这样一起玩耍了。 虎三妹作为局外人完全不想掺和二哥和紫貂的游戏,它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做一个乖宝宝,无聊的甩动着小尾巴,几乎要睡着。 之前被稀罕的叼在嘴里抱在怀里的死鹌鹑被随意的扔在石壁下,当鹌鹑不能动以后也就失去了吸引力。 火箭已经不是半个月前那只没见识的小老虎,从麻雀开始,它已经把玩戏耍过松鼠,巢鼠,紫貂,一只死去的鹌鹑对火箭来说没有那么富有魅力,像双尾这样活泼好动的玩伴才难得一遇。 更何况这只有两条尾巴的小家伙充满了亲和力,仿佛同类一般,使它更愿意与之亲近。 打闹一阵,火箭终于玩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湿润的绒毛,好奇的打量孟焦,不知道大哥又在干什么,在火箭心中,孟焦是一只很威严很伟大很神秘琢磨不透的老虎,它常常会猜测大哥的做法和想法,但总是一无所获。 譬如现在,站在石檐下,雨幕前欣赏风景的孟焦使得火箭心中泛起无限的好奇。 妄图揣测兄长心理的火箭迈开小短腿来到孟焦身旁,歪着脑袋一同观望暴雨,但它简单的小脑瓜里并没有欣赏的概念,不管看多久都是一头雾水,再加上孟焦不搭理它,没多久火箭便自觉没趣扭头离开,准备去睡一觉。 小家伙转身还未迈开腿,只听轰隆一声,电光和炸雷先后从灰绿色的雨幕后亮起,晃的整个石檐下都出现了一瞬明亮,仿若烈阳当空。 光芒闪烁一瞬便黯淡下去,耀眼的白色仿佛还滞留在视线中,照的孟焦头晕眼花。 闪电过后,一道暗红的火光在雨幕后摇动起来。 从天而降的霹雳正中巨石旁的一棵落叶松,松脂被透体的闪电的高温引燃,熊熊燃烧。 落叶松噼啪作响,枝叶和树干在暴雨中顽强的绽放猩红色火焰,被浇灭,再冒头,稍有起势便被压制,散发出的漆黑浓烟也被雨水磨灭,始终无法腾空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和惊雷把正在观雨的孟焦都吓了一跳,更别说刚刚转身的火箭和毫无防备的虎三妹双尾。 嗷呜~ 火箭整个跳了起来,脊背的毛发连同脖颈得到绒毛通通竖直,就连尾巴也被吓的绷成一条直线,它忙不迭的再次转身冲向孟焦,速度恐怕要比它捕捉鹌鹑时快上一倍。 孟焦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便钻到了自己肚子底下,紧贴在它的大腿旁,剧烈的颤抖着,同时发出阵阵呜咽,恨不得长在孟焦腿上不下去。 野生动物何曾见过这样的天威,雷电暴雨台风山火,各种天象,均是它们难以理解的事物。 原始人靠着对火焰的使用便能御敌,拒猛兽于篝火之外,足见野生动物对自然的敬畏。 火箭只是一只聪明些的小老虎,下生以来头一次遭遇这样的阵仗,没被吓尿已经算它心理素质过硬了。 孟焦倒没那么惊慌,它毕竟是有知识有素养的知识分子,心中那一点点战栗仅仅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雷电毫无预征兆,要说害怕倒不至于。 无奈的低下头,还未开始抚慰火箭受伤的心灵,孟焦只觉背后一热,又有个小家伙贴了上来,再一看,不是虎三妹又是谁。 别看虎三妹平时不爱运动,总是静静趴在角落睡觉,一旦受了惊吓,这反应速度丝毫不逊色,紧随火箭,跑到大哥身边避难了。 可惜孟焦肚子底下已经被火箭捷足先登,它只能贴着孟焦的另一侧身体,蹭着哥哥的绒毛,用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呆呆望着孟焦,以这幅娇柔的神态无声诉说——求安慰。 被这样一只可爱的幼虎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作为曾经的对毛绒绒猫科动物毫无抵抗力的两脚兽,孟焦立即放弃了火箭,转头安慰起虎三妹来。 “相信弟弟一定能以过硬的心理素质和坚强的内心克服困难,恢复正常心态的!” 义正言辞的说服了自己,孟焦伸出了舌头。 别看已经无数遍清理口腔,它的舌头却丝毫不显疲惫,完全可以胜任安慰虎三妹的重任。 至于什么紫貂,什么双尾,什么试验品,什么小白鼠,早就被它抛之脑后了。 第69章 赤狐 燃烧的落叶松明晃晃像一支火炬,被压抑的浓烟飘散在树干周围,萦绕枝叶,不曾远去。 雨水持续不绝,这缕火苗却始终顽强蔓延。 肉眼不可见的树心内,高温已经烘干水份,火焰试图扩展领域,松油松脂助长其威势,若没有暴雨的阻隔,可能一场森林大火已经形成。 缩在树上避雨的一对乌鸦未能躲闪,被贯穿松树的闪电波及,此时里里外外都变成了漆黑的焦炭,被淋湿后发出难闻的糊臭味儿,落在积水里,被雨水淋的逸散出一片片灰烬,顺着涟漪颤动。 巨石下的幼虎们抱成一团,虎三妹不顾地上的积水,紧贴着哥哥,享受着孟焦的抚慰,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作为一只东北虎幼崽,哪怕是撒娇,虎三妹的声音都比猫咪粗犷的多。 火箭冷眼旁观,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在它的意识中,自己和哥哥的亲密度应该是远远高于虎三妹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优先亲近妹妹而不是自己。 不屑的瞥了一眼呼噜呼噜的虎三妹,也不知道火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总之绝不会是好话。 小家伙有点吃醋,又拉不下脸学虎三妹那样向哥哥撒娇,只能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游离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石壁下的双尾身上。 这道闪电实在太过突然,可怜的小紫貂刚刚反应过来,整个脑子都是呆滞的,愣愣趴在石壁旁边,被吓的都不知道干什么好,甚至连颤抖都被遗忘了。 直到火箭发出低吼呼唤它,双尾才恍然大悟般挪动四条小短腿。 被霹雳一惊,乍闻火箭声音的它好像已经完全遗忘了应该如何走路一般,迈步迈的那叫一个别扭,没有一点貂类的机灵劲儿,倒像只乌龟在地上爬,扒拉的小爪子上全是泥浆。 这要是在巨石之外,天朗日清,这般走路被掠食者发现,简直就是白捡的美餐。 步履蹒跚的双尾歪歪扭扭的跑向火箭,比走都慢,看的火箭都替它着急,小家伙可是个急性子,恨不得过去叼住双尾的脖子把它拖过来。 孟焦一边梳理着虎三妹的毛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雨幕后熊熊燃烧的落叶松,很庆幸这是个阴雨天。 若真的蔓延起森林大火,别看巨石附近没有树木,一旦被包围,光是高温的烘烤和致命的浓烟就足以送它们见阎王。 虎三妹的心跳已经恢复的很平稳,身体也不再颤抖,孟焦放缓了舔舐的速度,小家伙儿呼噜呼噜的,呼吸匀称且缓慢,眼睛已经由微微眯变成紧紧闭,看样子已经舒服的就要进入梦乡。 见胆小的虎三妹已经平复心情,孟焦松了一口气,虎三妹培养计划距离成功还遥遥无期,万万不能因为一道闪电功亏一篑,那它的努力就白费了。 母虎不在家,独自照料两只幼虎并不是轻松的工作,孟焦的精神时时刻刻紧绷着,如果不是这场酝酿许久的大暴雨,此时它应该还在巨石顶端监视四周,排除安全隐患。 森林中的野生动物生活习性各不相同,有的长期居住在固定的林带,用体液和分辨划分领地,有的流动性强,跟随猎物的踪迹东跑西颠。 譬如远东豹,在成年且未发情的时期,远东豹可以迁徙上千公里,游荡于原始森林,它们今天不在巨石附近,可能明天就抵达,对幼虎的危害甚至大于定居的棕熊。 猛禽同样如此,它们翱翔于高空之上,飞行速度极快,不受地形的限制,每天巡视的面积何止上百公里,若是发现合适的猎物,哪管你是森林之王还是百兽之王,反正它们是天空霸主,铁爪一勾带到天上,就算你是一身铁又能碾得了几根钉。 除此之外,毒蛇,大型貂类动物,野猪,狐狸等中大型猛兽,同样是潜在的威胁。 尽管巨石附近有雌虎的气味儿,但谁能保证这些猎手不会接近老虎的领地,若它们真有那么忌惮老虎,那老虎的领地内早就空无一物了。 如果没有能力提前发现威胁,孟焦也就不会做无用功。 现在既然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并且具备特殊的听力和超出幼虎成长范畴的嗅觉以及视觉。 孟焦总不能懒洋洋的往地上一趴,不顾自己的安危和弟弟妹妹的性命,它还想多活几年呢。 尽管有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冒险精神和冲动得到情感所左右,孟焦还是努力尝试着,将谨慎刻在骨子里。 在莽荒中,必须时刻小心各种潜在的威胁,没有任何一种警觉是无意义的,也没有任何一处区域是绝对安全的。 长期保持这种疑神疑鬼的心理状态确实很累,孟焦甚至还怀疑过火箭和母亲,怀疑虎母要将自己抛弃,怀疑火箭要加害自己,最后发现原来是自己想的太多。 尽管如此,孟焦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它敢拼命,同时也很惜命。 事实证明这种心理利大于弊,时至今日它还是活得好好的,火箭和虎三妹也成长的很健康。 它们躲过了棕熊,吓跑了那条未知的毒蛇或者其它什么生物,于洪水中生还,脱离母亲的庇佑后成功返回母虎身边,若说艰难险阻,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到现在为止,它们依旧没有成为那百分之五十夭折的幼虎其中一员,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因为足够的细心和耐心。 对老大哥孟焦来说,这样的成绩已经足够,就是专业的野生动物保护者,也不敢保证能在不干扰大自然正常秩序的前提下使三只幼虎存活,它做到了。 提前发现威胁才能应对威胁。 孟焦突然眯起眼睛,一对带有白色斑点的耳朵竖了起来。 在飘摇的风雨声中,在燃烧的落叶松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在各种混乱的声响中,它把握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是很有规律的脚步声。 在听觉的世界里,在千万种弧线中,这条纹理是如此醒目,以至于孟焦一下子就发现了它。 这是赤狐的脚步声,孟焦曾经远远观望过这种中小型犬科食肉目动物,将其独特的脚步声加入自己脑海中的档案库里,以它现在的记忆力,辨别出这种声音并不困难。 赤狐的脚步很轻灵,它跑起来一颠儿一颠儿的,动作敏捷,性情狡猾且凶狠。 和家猫,金钱豹、狮子等其它动物一样,赤狐也有“杀过行为”——即在吃饱后进行发泄式的杀戮,并且同样具有戏耍玩弄猎物的习性,对幼虎具有威胁。 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顾不得继续哄虎三妹睡觉,孟焦向前一步,一头扎进了雨幕中,它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失去了石檐的阻隔,雨水立刻将孟焦好不容易晾干的脑袋浇的一片湿润,额头处的绒毛甚至被接连不断的水柱冲击成一个小坑,那个王字扭曲成一团乱麻。 进入雨中,视线便受到严重的阻碍,就算孟焦视力再好,置身于大雨中,也望不出几米远,它准确的把握着赤狐脚步声传来的方位,将目光投了过去。 可惜,视野里只有一片恍恍惚惚的墨绿色树木和不远处仍在与大雨抗争的雷劈松木,还有那积而不发的黑烟,努力向上攀爬,却始终不能与高空的乌云接壤。 耸了耸鼻子,张开嘴,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嗅不到狐狸身上那股骚臭味儿,只有雨水的土腥气息。 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任何动物的影响都极大,孟焦也不例外,现在,唯一能发挥作用的只剩它独特的听力了。 孟焦对赤狐很了解,这种动物通常活动于夜间,今日如此反常的出没在白天,应该是受暴雨影响,积水冲了狐狸窝,这倒霉的家伙被逼无奈,只得离开自己的洞穴,外出找寻避雨的地方。 细细聆听赤狐的脚步声,孟焦很快就掌握了它的动向,很不巧,这家伙正是奔着巨石方向前进的,恐怕这只狐狸以前也曾在巨石附近居住过。 空旷的巨石附近适应啮齿类动物生活,这里有很多松鼠田鼠巢鼠,都是赤狐喜爱的食物。 狐狸的记忆力很优秀,值此暴雨,它应该是想起来巨石下方有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家被水淹后便一路奔袭过来。 别看孟焦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更没有监控设备布控在附近,可凭着对野生动物习性的了解,它还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条通体红褐色的老狐狸的洞穴倒没有被雨水灌满,真实情况比这更惨——它的老窝被汇聚的积水整个冲塌了,差点将它活埋。 那是它鸠占鹊巢,霸占野兔的巢穴,未经修补,着实是豆腐渣工程,质量堪忧,平日里倒没出过大问题,经过夏秋两季连番大雨的浸泡,终于支撑不住。 大阴天房子倒了,没法子,这条老狐狸只能带着半身泥水离开塌陷的破窝,寻找避雨之处,可这样的瓢泼大雨,能遮挡的地方又有多少呢? 再茂密的大树枝叶都有缝隙,根本拦不住水流,情急之下,老狐狸想起了自己曾经短暂居住过的一座造型独特的巨石,那里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去处。 既然有了选择,赤狐就立刻出发,它一路前进一路观察环境,之前也被闪电吓的不轻,不过它毕竟年老成精,这种天象也见得多了,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赤狐生性狡诈,无论是捕猎还是行动都会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词语“狐疑”便是出自狐狸。 不过这只赤狐再多疑再谨慎也不及孟焦,它没有孟焦那样先知先觉的能耐,因此丝毫未察觉自己貌似隐秘的行踪已被发现。 隔着几棵参天大树还有一片灌木,孟焦得到了狐狸正在接近的讯号,它有点紧张。 赤狐的体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成年虎相比算是小动物,相较现在的三只幼虎,那就是庞然大物了。 加上这种动物生性机敏狡诈,没那么好糊弄,对它们三个的威胁远大于毒蛇飞鸟,想打发这只狐狸可不容易。 东北虎幼崽不在赤狐的常规食谱中,尤其是现在的三只幼虎,体型已经远远大于赤狐寻常捕捉的猎物,诸如青蛙,小鸟,老鼠一类。 理论上讲,这只寻求庇护所的赤狐对它们发起攻击的可能性并不大,倒是双尾的体型,正符合赤狐的需求,很有可能会遭受攻击。 但凡事不能持绝对的态度,没有母虎庇佑的幼虎说到底并不具备足够的战斗力抵御掠食者。 如果这只狐狸腹中空空,饥肠辘辘,铤而走险的几率并不小。 趁着那只赤狐还没赶到,孟焦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己方战力是否能够成功击退或者将其击杀。 各种相关数据被孟焦快速浏览着,它对这种广泛分布于大半个国家和各处原始森林的动物并不陌生,对其体积和习性也是如数家珍,结论不难得出。 如果是一只年轻的小个体赤狐,它们有一定的胜算,不过仅限于击退,如果赤狐一心逃跑,它们没有击杀能力。 如果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壮年赤狐,那很不幸,面对这样聪明且凶残的敌人,正面对决,它们没有丝毫胜算,只会被赤狐依仗速度和力量的优势各个击破,然后逐一杀死。 这是自出生以来,它们遭遇的又一生死考验,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洪水毒蛇。 场面严峻,时间不等人,孟焦必须在赤狐来到石檐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应对这只狡猾的猎手。 首先应该确认赤狐的体型,以决定是攻是守。 孟焦睁大眼睛,试图在雨幕中观察到那只赤狐的一举一动,还有体貌特征,同时利用听力持续监视着赤狐的移动轨迹,看看这家伙有没有可能转换方向,前往其它地方。 孟焦的希望落空了,这只赤狐似乎笃定了巨石,丝毫未偏离,直直的向这里走来。 随着距离拉近,孟焦已经逐渐能勾勒出它的轮廓——一只体型很大的狐狸,拖着根大尾巴,身体呈现红褐色,有些许黄色斑点,正在被雨水冲刷掉,看它的腹部,不像是个饱狐狸。 危险程度再次提高,缩回脑袋,石檐下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变的凝重许多,局势不容乐观。 必须赶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用脑袋拱了拱虎三妹,叫醒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孟焦小声呼唤着火箭和双尾,使它们聚集在一起。 面对掠食者,弱势一方首先应该形成群体。 单只幼虎的威慑力很小,只有团结起来,才有足够的战斗力,虎三妹它就不指望了,要真打起来,火箭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想到这里孟焦愈发觉得憋屈,要不是牙没长齐,身体也未发育完全,堂堂东北虎怎么可能被一只赤狐欺负,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虎三妹被推醒后丝毫没有不耐,它很信任孟焦,听话且乖巧,在孟焦不断的推攘下迅速明了哥哥的用意,朝着岩壁最内侧前行。 与此同时,火箭和双尾同样在逐渐接近那处岩壁。 孟焦紧随虎三妹的步伐,它一边捕捉赤狐的脚步声一边观察整个石檐下的地形,做着战前准备。 尽管居住在这里已经有半个多月,附近的一草一木它都十分熟悉,可临阵磨枪,它仍要复习一遍崎岖之处和凹凸不平的地形,以倚仗地势闪避或者反击,逃跑。 第70章 智斗赤狐 雨还在下,红褐色的老狐狸行进在积水中,耷拉着耳朵,瘪瘪着肚子,身上的黄土被雨打成滚滚泥浆,自毛发末梢滑落,多少有些落魄。 它一路前行,一路在积水中留下淡淡的土色痕迹。 被淋湿的尾巴缓缓甩动,有气无力,漂浮的落叶粘在脚腕处,曾经艳丽的毛发被岁月侵蚀的黝黑,糟糕的一切倒也引不起它的不适。 这是一只老狐狸,已经从烈阳一般的壮年步入日薄西山的狐生末端,无论是捕猎还是进食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好在它拥有一生积累的经验和技巧,虽然身体渐渐虚弱,凭借老辣的计谋,糊弄个温饱尚且不成问题。 经历了无数风雨颠簸,谨慎已经刻入了这只狐狸的骨子,无论天气多么恶劣它都要左顾右盼,细细打量,然后才会迈开步子前进。 不但如此,它捕猎之前也要再三思量,用各种小技巧取得战利品。 这也难怪,赤狐的体型并不大,像这只老狐狸,因为年老体重略有下降,仅有十多斤,以它的能耐,也就能欺负欺负旱獭兔子青蛙老鼠一类的小动物,遇到猞猁狞猫这种灵活凶狠的掠食者只能远远绕路,真打起来,它是极难取得胜利的。 赤狐家族之所以能生存繁衍的比虎豹熊滋润,完全得益于它们高兽一等的智力还有出色的适应力,同时它们的繁殖能力也很强,在整个犬科动物大家族中都首屈一指。 老狐狸早就完成了生儿育女的任务,也做过狐狸奶爸养育过自己的后代,现在年老体衰,已经没有母狐狸瞧得上它了。 虽然还不到风烛残年,可生命也已经进入倒计时状态,没多少活头了。 出了森林,鼻中松树燃烧引起的烟熏味儿淡了许多,老狐狸抬起脑袋,眯起的细长眼睛已经掉光了睫毛,停下脚步,它远远打量着巨石。 这附近弥漫着一股使它胆战心惊的气味儿——老虎的排泄物散发的味道,虽然被雨水的湿潮气掩盖,总归会遗留些许痕迹。 这气味儿着实吓住了生性多疑的老狐狸,令它不敢贸然前进,驻足在雨中,宁愿被持续瓢泼大雨再包裹一阵,也不愿意以身涉险,生怕一着不慎将自己送入虎口。 越老越怕死,它还没活够呢。 雨帘不是幕布,无法阻隔视线,老狐狸默默伫立片刻,透过石檐上下垂的雨水遥遥观察着巨石下的动静。 三只幼虎缩在石壁深处,无法逃过赤狐的目光——巨石下方非常开阔,所有状况一览无余。 很显然,母虎并不在家,担心还有其它未知的危险,老狐狸又忍着寒冷和雨水站立片刻,细细的又扫视一遍。 直到确认巨石下仅有三只幼虎,它才动身继续朝着石下的空地前进,三步一停,生怕突然冒出一只大老虎把它生吞活剥。 这段路程没多远,挪动脚步,没过多时,老狐狸湿漉漉的脑袋就穿过了雨帘,直接探入没有被暴雨覆盖的巨石下,随即,阴恻恻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三只幼虎。 当老狐狸的进入这片未被暴雨侵略的空间,属于赤狐的那股骚臭味儿也传入幼虎的鼻孔。 暴躁的火箭双眼泛光,十分不耐,要不是哥哥阻拦,恐怕它已经冲了出去。 孟焦的心脏跳的厉害,它身后是虎三妹,身侧是火箭,火箭旁边还缩着一只紫貂双尾,三只幼虎都聚集在一起,躲在这处陷进岩石部分的凹口内。 说是凹口,宽度也足以容纳两三只狐狸,除了背靠石壁能带来些许的安全感外,并没有其它优势。 那只赤狐在观察它们,孟焦同样在观察赤狐,它努力使自己的目光显得镇定且具有威严,不肯暴露内心的慌乱。 作为曾经的食物链天花板之上的人类,它对狐狸谈不上惧怕,如果不是现在变成一只幼虎,可能它不会产生一丝的畏惧,想伪装的足够镇静对孟焦而言并非难事。 像孟焦这样的非常熟悉野生动物的人,很容易辨别出赤狐这种常见动物的年龄状态和健康情况。 能看出来,这只闯进石檐下的狐狸年龄不小了,被雨水淋湿的毛发色泽黯淡并不明亮,肩部和身体左右两侧有掉毛现象,那根标志性的大尾巴被浸湿后严重缩水,毛发稀疏。 虽然很狼狈,但这只老狐狸并没有疾病,它双眼有神,耳朵鼻子和嘴巴都很正常,行动自如,四条腿看不到受伤的状况,可能因为年纪过大降低部分体力耐力,实际战斗力却未受到影响。 这样又老又健康的狐狸,威胁可能比年轻的狐狸还大,这种生物本就狡诈多疑,年纪大了性情可能更加古怪,难以对付。 人老成精,兽老成妖,更何况狐狸这种本就聪明的动物。 孟焦越想越觉得难以应付,心底一沉,种种信息都说明,这场危机没那么容易渡过。 除了年龄和健康的状况,孟焦还注意到,这只老狐狸是空着肚子的,而且恐怕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捕捉到猎物了。 正常情况下,就算肚子没有食物也该是微微下垂,这老家伙倒好,腹部直往上提,勒出一条细腰,肚子空空瘪瘪,恐怕里面连个肉粒都没有。 饥饿的老狐狸面对三只貌似没有还手能力的幼虎,且母虎不在附近,孟焦已经能够想象出自己和火箭虎三妹的悲惨下场了。 尽管局势如此严峻,孟焦却不可能束手就擒,兔子急了还咬人,就算这只老狐狸动了杀心,厮咬起来,它拼死也得啃下几块肉。 现在,只能根据老家伙的行为举止,然后见招拆招。 老狐狸细细嗅了嗅巨石下空地上的气味儿,这里没被雨水浇灌,老虎的气味重的惊人。 人类分辨不出来的气味儿在狐狸的感官中清晰且厚重,处于这种强大掠食者的栖息地使老狐狸浑身不适,如坐针毡。 这是动物的天性,任何一种生物长期处于天敌的居住地都会坐立不安,哪怕是人类身处蛇窝虎穴也会产生严重的畏惧心理,甚至被吓得腿软无法走路。 但畏惧成年虎是一回事,畏惧幼虎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饿的肠胃空荡荡,时刻被胃酸灼烧着,侵蚀着,甚至已经产生疼痛感的肚子在不断提醒着老狐狸——有的时候机遇就在危险中。 可怕的母虎不在家,只剩这几只幼虎,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微微咧开嘴,老狐狸的尖牙利齿隐藏在它狭长的前吻下,泛黄的牙齿饱经磨砺,距离退休日已不远,仍坚守岗位,没有一颗牙齿脱落,这样一嘴利齿,想咬断幼虎的脖子,毫不费力。 赤狐的尾巴下面有一个臭腺,可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儿,逼退凶狠的掠食者,帮助它们逃生。 这只老家伙的身体已经有些年久失修,所以它的臭腺也不太受控制,每当它兴奋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散发臭味儿。 尽管它很努力的收缩臭腺,可这种身体状况老化就像失禁一样,任由它再三努力,还是难以控制。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毛病,它生活的可能比现在滋润的多,很多猎物都是被这股臭味儿惊走的。 现在,随着杀心渐起,老狐狸已经开始幻想进食虎肉的快感,毛病又翻了,阵阵恶臭随着它咧开的尖嘴从尾巴下的“肛腺”中逸散出来,弥漫在巨石下。 赤狐的“狐臭”极为浓烈,不但可以逼退捕食者,对其它动物也是一种折磨,此刻,三只幼虎就在忍耐着这种惊人的恶臭。 东北虎嗅觉敏锐,这种臭味的杀伤力因此扩大了无数倍,要不是打不过眼前的老狐狸,孟焦真想一口咬死它。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老狐狸装作闲逛的样子,一步一步逼近,它的怀疑之心正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杀戮之心,贪婪之心。 一份鲜嫩的自助餐就摆在眼前,怎能扼住天性,忍耐的住。 幼虎们依旧缩在角落,为首的那只比另两只稍大一些,老狐狸默默盘算着,是否应该从这只大一些的小老虎开始。 大一点肉也多一些,能吃的饱一些,要是吃饱了,还可以将另外两只幼虎也杀死,拖到隐蔽的地方掩埋起来,未来寻不到食物的时候慢慢享用。 在它眼中,这三只幼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母虎外出捕猎,只要杀死三只幼虎,然后逃之夭夭,这么大的雨,气味儿都被掩盖住了,谁能危害到它呢? 若不是疑心病作祟,它早就开始动手,哪容得这三只幼虎活到现在。 面对危险的接近,孟焦的大脑飞速运转,它在思考对策。 起初它希望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处巨石一侧,待暴雨停止,完全可以像无事发生一样离开。 老虎并不是狐狸的常规猎物,狐狸也不是幼虎应该捕猎的对象,大家一起躲躲雨,然后客客气气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是两全其美吗,对谁都没坏处。 可现在看来,虎无伤狐意,狐有害虎心,若是坚持之前的对策,依旧缩在石壁一角,恐怕就是坐以待毙了。 这只该死的老狐狸肚子没食儿竟然打起了幼虎的主意,看来它虽然多疑,终归是有几分胆量的。 赤狐这种动物的习性没什么特殊,但心理始终摆脱不了一个“疑”字,孟焦实在太了解它们了。 眼珠一转,孟焦想到一个缓兵之计,或许能暂缓老狐狸的进攻趋势。 它突然向前一步,喉咙里迸出呜呜的低吼,竖着耳朵,步伐轻松,一边踱步一边肆无忌惮的审视着老狐狸,目光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毫无顾忌的巡视着狐狸全身上下。 一瞬之间,二者的身份仿佛完全颠覆,这只狐狸成了猎物,而幼虎变成了捕猎者一般。 老狐狸果然被吓住了,它立即停下前进的脚步,用那双狭长的,覆盖着黑色眼屎的眼睛观察着孟焦,疑心病不由自主的犯了。 有几只赤狐曾与东北虎正面接触过?又有几只赤狐食用过东北虎的幼崽?与东北虎作对的狐狸,不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吗? 平日里,与老虎相遇它们跑都来不及,恨不得自己能再多生两条腿,怎么敢直视老虎,怎么敢打老虎的主意。 它们太不了解东北虎,对老虎幼崽也是一样的不熟悉,这几只幼虎到底有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到底致不致命,老狐狸仅是通过体型判断的,具体情况如何,它也不甚清楚。 这种知识和经验的匮乏更催生了老狐狸的自卑心理,它已经不敢再继续之前的进攻趋势。 刚才幼虎们畏畏缩缩的躲在石壁凹陷处时,气势站在它这边,它自以为胜券在握,可以将幼虎轻松拿下,现在幼虎站出来,露出这种属于上位者的目光和威势时,它又退缩了。 生性狡诈且多疑的狐狸常常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只多疑了一辈子的老狐狸更是深受其害。 当幼虎出现不属于它意料之内的行为时,它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然后试图重新了解幼虎的用意。 但孟焦的行为出于人类的思考,是故意引起老狐狸疑心的空城计。 这只狐狸的智力虽然高于其他野生动物,却高不过人类,幼虎无法理解的行为使它胆颤,反复思考只能让它心中疑云密布,更不敢轻举妄动。 论心理战,狐狸跟人比可嫩的太多,蒲松龄有言:“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还别说,孟焦低吼这一声,向前几步,还真把老狐狸给吓住了。 一时间,场面又陷入了僵持,老狐狸沉浸在对自我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猜疑中,孟焦一边发挥演技糊弄着它,一边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总是这样对峙终将露出破绽,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说到底它就是黔之驴里面那只驴,再怎么装都不可能对狐狸产生威胁。 利用狐狸多疑狡诈的天性可以吓唬其一时却吓唬不了一世,用不了多久,狐狸就会发现身前的幼虎是银样镴枪头,根本经不起实战的洗礼,一碰就碎。 到时候再随机应变,临时抱佛脚可就晚了。 火箭见孟焦往前站了站,也来了勇气,迈着小八字步,露出凶狠狠的目光,紧随大哥的脚步,靠了靠身子。 处于对这只臭烘烘生物的不爽,火箭的凶恶倒是真心实意,没有一点作秀的成份,目光也比孟焦有威慑力的多。 它的天性本来就凶狠残暴,这一竖眼睛,还真有几分黑臂膀的风范,配合那一身浓墨重彩的漆黑条纹,极有气势。 老狐狸见状,默默后撤了几步,却始终没有脱离雨帘跑到巨石外面去,不显慌乱。 它虽然多疑,却不傻,按照它的判断,这三只幼虎确实是没有威胁的,只是它不明白,为什么这群小东西这样凶狠且有勇气,非但不怕它,竟然还摆出一副即将展开进攻的模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待思考清楚,摒弃内心的自卑并开始试探后,它很快就会发现三只幼虎的外强中干,并大开杀戒。 在这之前,孟焦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或是拖延,或是恐吓,才能保证自己和弟弟妹妹的安全。 第71章 崩盘 倘若气氛足够凝重,再宽阔的地形也会显得逼仄且令人窒息,此时的巨石下便是如此。 幼虎与狐狸作为对峙的两端,各怀鬼胎,心存算计。 一个外强中干,故作姿态,一个疑窦丛生,狡诈贪婪,场面岌岌可危,貌似互不相犯的局势随时会被打破,可能就在下一秒。 孟焦装模作样,到目前为止,它还是无法拿出应对方案,不知道该如何让这危险的闹剧结束。 火箭完全体会不到四伏的危机,不知不觉间,它已经十分接近老狐狸,按住土壤的虎掌浸没在积水中,偷偷露出了指爪,它不像孟焦那样利用演技来进行伪装,而是真的起了杀心。 无知者无畏,火箭年龄尚小,还不知道眼前这只散发着臭味的赤狐多么危险。 孟焦担心小家伙贸然前进被赤狐伤害,又不能明着将火箭唤回,咄咄逼人的一方如果率先认怂,那么狡诈的狐狸肯定会抛去之间的疑惑,转而改变事态——它可不是善男信女,如果醒悟受到欺骗,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一着不慎便有可能被破坏。 不动声色的紧随火箭的步伐,孟焦在火箭身后悄悄用脑袋蹭了一下它的后背,试图传达给火箭一种向侧面行走或者缓慢后撤的信号。 此时此刻,孟焦只能寄希望于火箭的智力,期盼它能领会其中的含义,远离这只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老狐狸。 然而事实证明,它过分高估火箭的智商了,没有语言的指示,很多肢体动作传达的含义往往是模糊且不易理解的。 就是人类兄弟都很难说能领会肢体语言的意图,更别说一只幼虎,孟焦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火箭误解了这个动作的含义,它以为哥哥叫它发起攻击。 协同作战——它和哥哥嬉戏打闹的时候锻炼过这个项目。 小家伙听话极了,要说蝮蛇洪水,强大且凶悍的远东豹还能使它产生恐惧的话,那这只老狐狸病恹恹的姿态完全无法引起它的警觉。 随着智力的成长,火箭那种本能的对危险的警觉性越来越差,尤其是身体变得愈发壮硕后,它的信心也开始膨胀。 这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它在逐渐偏离正常野生虎的范畴,智慧是一把双刃剑,会帮助它,也会伤害它。 日积月累的隐患终会爆发,若火箭可以顺风顺水风成年,变成一只威武强大的雄虎,这种自大的心理带来的弊端可能会因为它实力的成长而消失不见。 可世上没有称心如意的事,赤狐的到来,孟焦的空城计,虚无的自信心,将所有的误差勾连起来,火箭做出了错误的抉择。 随着标志性的嗷呜一声,幼虎毫不犹豫的发起进攻,一瞬之间,火箭就已经迈开步冲了上去,张开的虎口乳牙盈润着奶白色的软玉般的光泽,稚嫩有余,威慑不足。 望着猛冲出去的火箭,孟焦吓了一跳,赤狐同样吓了一跳,它们都没想到幼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场战斗就这样,突然打响,赤狐虽然年老,但身体素质并不差,它仗着长腿长身子,迈开大步,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火箭的正面猛扑,唯恐这只幼虎伤害到它。 但火箭的进攻绝不止一茬,它是天生的战士,基因篆刻着战斗的本能,血液流淌着纯熟的技巧。 正面前扑被闪避后火箭立刻调转方向,再次发起攻击,像是海浪冲击般,无缝衔接,毫无停顿。 这一次火箭进攻的地方是赤狐的身侧,那里曾经覆盖着黄泥,毛发稀疏,说不上瘦骨嶙峋,隐约也能看见骨骼的轮廓。 这毕竟是一只老狐狸,已经不复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身体也没有那么饱满,开始逐渐缩水。 在火箭展开第二轮攻势的同时,孟焦也动身了,它的步伐没有火箭那样灵动,但是气势更加凌冽。, 每一个脚步都是一样的距离,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千锤百炼,说不上机械般精准,却也足够震撼,与野生动物天然的本能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 它不是天赋型选手,但是刻苦的锻炼加上时间的沉淀足以形成不亚于天才的战斗力。 既然脸皮撕破,赤狐早晚能发觉它和火箭力量的薄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平衡的局势已经崩盘,硬碰硬的阶段到来,它不能放任老狐狸伤害火箭。 它们这一方本就式微,如果再有幼虎受到伤害,局势会更加岌岌可危,唇亡齿寒它还是懂的,卖队友更不是它的性格。 早参与到战斗中一秒,火箭就能少一分危险,成功脱身的希望也会更大一些。 两只幼虎左右夹击,老狐狸起初还游刃有余,慢慢的就闪避的有些困难了。 它不清楚幼虎的杀伤力到底几何,在以往的印象里,老虎的进攻你那个是致命的,因此不敢轻易敛其锋芒,生怕被那森白的小牙一口咬断喉咙。 嗷呜~吼~稚嫩的吼声回荡在岩石下。 孟焦和火箭发出各具特色的吼声,溅起泥水和枯叶,展现了出色的战斗水平还有惊人的默契。 孟焦的技巧不如火箭,但力量和速度都超过火箭一大截,久经锻炼加上出色的心理素质使它首次参与战斗便迅速进入状态,没辜负每天的苦练。 呜呜~呜,赤狐也响应着这场野兽之战。 狐狸的叫声和狗很像,但有一种邪祟之感,尤其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荒坟野冢听到狐狸的叫声,再远远看见狐狸那一对冒着绿光的眼睛,的确容易使人心生畏惧。 这种心理的威慑可以吓到食草的小型动物,却对幼虎无效,因为它们本就是高于狐狸的掠食者,基因中并未遗传对狐狸的惧怕。 老赤狐发出怪叫,一边左支右拙躲避着两只幼虎接连不断的抓挠和啃咬一边后撤,整个身体在渐渐远离巨石,向雨帘外偏移。 被虎爪掀起的泥水泼在老狐狸身上,掺杂着泥浆落叶,搅浑了地面的积水,污染了幼虎的爪子,也在老赤狐身上勾勒出了片片污秽。 在不允许逃跑的前提下,进行各种各样的迅速反应,这样怪异的战斗,老年人是吃不消的。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老狐狸早就不是那个年轻矫健的俏少年,它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无法支撑它进行长时间的集中注意力的迅速闪避了。 更何况两只幼虎的合击极有章法,不像食草动物那样蠢笨,无形之间封掉了躲避的途径——这可是天生的猎手。 第72章 贴身肉搏 火箭凭借着天赋和对哥哥的了解,在前扑后撤,左右进攻转换方向时与孟焦保持着高度的默契,淡黄色的身影腾挪辗转,若是成年定然威势不凡。 老狐狸知道,如果只是一味躲避的话,支撑不了太久。 被击中的一刻迟早会到来,只是需要其它因素的影响。 揣着对幼虎力量的怀疑,老狐狸渐渐克服心中的畏惧,尝试卖个破绽,感受一下眼前这两个小兽的攻击强度。 它决定先试试那只小家伙,就算受伤也不会太严重。 未过多久,老狐狸身子一歪,好像脚滑了一下,尾巴浸入了雨帘,一瞬间,雨水带来的冲击感和冰冷的温度好像使老狐狸失了神。 火箭一门心思投进战斗中,它的扑击没有因为对手的僵直而停滞。 虎爪毫不留情的挠在了老狐狸身侧,一撮红褐色的毛发被刮掉,缠绕在半透明的爪尖,随后老狐狸体侧的皮毛上被抓出了三条细长的爪痕。 疼痛,但不致命,些许血液随着皮毛的撕裂缓慢流淌出去,疼痛刺激着这只凶狠狡诈的赤狐,使它清醒。 它转过头望望体表的伤口,没有意料之中那么深,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严重,它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老狐狸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被骗了。 狭长且深邃的眼睛燃烧着仇恨的烈焰,毒蛇信子一般吞吐着赤狐的愤懑,它长嚎一声,咧开尖嘴,露出鲜红的舌头和两排锋利的牙齿,慢慢的将身体从雨幕中缩了回去。 接下来,复仇时间到了。 散发着恶臭,卷携这种恶心的气味,赤狐直直的扑向火箭。 它饱经沧桑的枯瘦的身子和幼虎年轻稚嫩且未经岁月洗礼的躯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漆黑的爪子,被摩擦的露出部分底皮的前肢,一招一式透着老辣阴狠。 幼虎的力量完全不如成年狐狸,未来它们确实是森林之王,可现在,它们并不具备纵横森林威慑百兽的能力。 火箭直面老狐狸的进攻,丝毫不知道怂字怎么写,或许这是王者之姿,可现在,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是致命的。 眼见狐狸就要扑在火箭身上,一条稚嫩的生命即将消逝,孟焦异军突起,从侧方撞向赤狐腹部。 说时迟,那时快,伴着火箭痛苦的吼叫,狐狸不甘的怪嚎,红褐色的庞大身体与淡黄色的小老虎擦肩而过。 火箭体表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白痕,从脖子延续到屁股,软软的绒毛被犁出一道长壑,不用想也知道,皮下肯定已经开始慢慢红肿,若这狐狸的爪子再锋利些,便不会是白痕,而是血痕。 虽然皮毛未破,但受到这样严重的压迫,疼痛不可避免,火箭自出生以来,还是首次承受这样的痛楚。 多亏小家伙不是独身一个,它还有最可靠的哥哥——孟焦,不然被老狐狸扑倒按在身下,一口下去,那泛黄的尖牙染上的便是老虎动脉中流淌的热血了。 一直在旁边策应的孟焦见势不妙当机立断,用尽全身力气,使出最大的力量,猛地冲撞,此刻已经和赤狐滚成一团。 别看孟焦的体型比火箭大不了多少,而且经历过一场差点夺去性命的灾厄,虚弱了好长一阵子,但它的力量并不小,身体素质也不亚于火箭,甚至还比还要火箭结实强悍。 这舍身一撞完全不在赤狐意料之外,孟焦的力量更是远超赤狐的想象,措不及防的它被直接撞倒在地,张开长嘴蹬着干瘦的爪子胡乱抓挠着,试图蹬开腹部上方死缠烂打的幼虎,白而短且干枯的胡子随着身体的运动而颤抖着,粘黏漂浮的枯叶。 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机会,孟焦岂肯放过,它一边张开嘴呜呜叫着撕扯着赤狐脊椎处的毛发,一边用锐利的前掌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前肢的虎爪刺入赤狐的毛发中,后肢踢弹着地面,孟焦像一只愤怒的公牛,奋力前顶。 赤狐反抗的幅度非常大,力量也不小,作为一只仅仅出生一个半月的东北虎,它还尚未拥有那种压倒性的体能优势,无法一招制敌,只能借助其它方式扬长避短。 如一条跗骨之蛆,孟焦灵活发挥自己身体的柔韧度,试图用厚实抗击打能力强的脊背抵抗赤狐后腿的蹬踹,保护自己脆弱柔软的腹部。 作为犬科动物的一种,赤狐四肢没有像猫科动物一样可以伸缩保持锋锐度的爪子,它们的脚掌经过各种砂石的摩擦,用来挖掘泥土刨刨其中的田鼠蛇虫尚可,想开膛破肚却远远不够。 翻滚,嘶嚎,尖啸,这只年长的赤狐一时间竟奈何不了腹部的幼虎,毛发脱落漂浮在积水中,泥沙污染两只野兽的身体,红褐色变成棕褐色,淡黄色化作深黄色,场面混乱不堪。 它们用最原始的方式,扭打啃噬,像原始的角斗士,野蛮且残酷,这场赌局的筹码是生命。 孟焦的虎爪比火箭的更加锋利,平日里它常常在枯树干中,砂石上磨爪,收在爪鞘中的虎爪尖端已经被打磨的像匕首一样,薄且锐利。 它很懂得未雨绸缪,作为一只富有危机感的幼虎,孟焦的努力没有白费,或许和平的生活不能凸显这种训练的优势。 到了生死存亡,真刀真枪贴身实战的时候,它千万次练习的战斗技巧,扑击步伐,还有打磨的虎爪都派上了用场,展现出远超同龄虎的杀伤力。 疼痛刺激着老狐狸,幼虎的爪尖刻进它的皮肉中,随着双方的扭打断断续续撕扯着它的背部,将伤口拉大,更多的血液流淌出去。 这只幼虎的狠劲远超那只体型稍小些的小老虎,战斗经验和意志也完全不像一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漫长的战斗中,它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鲜血的腥气覆盖了泥水的潮湿气味,战斗进入白热化,孟焦的吼声更加深沉嘶哑,在死亡的威胁下,赤狐也不再坚持稳健的打法,开始采用搏命的攻击手段。 在战场一旁,火箭呆呆的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混乱的厮杀仿佛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直到现在,它还没反应过来,事情的前后难以梳理。 从咄咄逼人的进攻方到受到袭击,它根本意识不到其中的博弈与变化,此刻,小小的脑瓜中纠结的像一团乱麻。 赤狐的腥臭和猛扑过来的身影还烙印在火箭的脑海中,如果不是孟焦及时阻止,此时扭打在一起的可能就是它了。 第73章 死缠烂打 没有人类那样卓越的战斗意识,它可不能像孟焦一样在激战中和强于自己的对手打得有来有回,更大的可能性是迅速被猎杀,变成一具尸体。 血液飞溅,孟焦不可避免的受伤了,赤狐的蹬踹实打实的落在它后侧大腿,疼痛频繁且密集的冲击,使它已经变的有些麻木,但战斗意识却从未放松,大脑愈发清醒。 那细长且尖利的牙齿不时从它身旁滑过,孟焦有条理的迅速思索,掌握着呼吸的节奏,闪避,进攻,如同刀尖上的舞者,它谨慎地处理混战中的一切细节。 孟焦知道,一旦出现失误或者力竭被赤狐逮到机会,一口下去,扯下它一大片血肉轻而易举,这场战斗容不得失误,它攻击十次百次,只能给赤狐带来皮外伤,赤狐一次成功的撕咬就能重创它。 多亏身体经过未知进化的强化,无论是耐力还是力量速度都比同龄的幼虎更加优越,短时间内这只老狐狸还解决不掉它。 战斗依旧继续着,这是一趟无法停止的列车,终点站只有赤狐的死亡或者孟焦的逝去。 场面之残酷为火箭生平首见,尽管它曾经无比渴望战斗,无比渴望宣泄暴力,但那都局限于幻想或者对弱者的施暴,真正与强敌的战斗,它还未经历过,没有任何经验,说到底,它只是个雏儿。 正如此次面对赤狐,一个照面它就几乎被掀翻,身体一侧那趟白痕,那被劈开的倒向两侧的绒毛,时刻传递着火辣辣的疼痛,提醒这只桀骜不驯的幼虎,实战,它还是太嫩了。 呜! 赤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好像长哨被吹响。 在孟焦锲而不舍的啃咬下,那口乳牙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致,老家伙脊背上稀疏的毛发被一撮撮的啃掉,然后洁白的牙齿落在了皮肤上,刺入肉中。 孟焦不顾自己满嘴狐狸毛和泥水带来的臭味儿和反胃感,它只知道,这场不死不休的战斗唯有一个幸存者,如果不够拼命,被咬死,被吃掉心肝脾胃的便是它。 为了日后一切的一切,为了虎生无憾,孟焦此刻表现的完全是一只退无可退的亡命野兽,它的求生欲极强,它不想死,所以只能让赤狐死。 一小块皮肉被孟焦硬生生啃了下来,幼虎的乳牙不同于人类,致命的犬齿还未生长出来,只依靠门齿和臼齿也比人类的牙齿有威力的多。 尤其是用于切割的门齿,末端如剃刀般轻薄且锋利,虽未成长为完全形态仍不可小觑。 狐狸的腥臭味儿和一股土腥味灌满孟焦的口腔,它不以为意,继续进攻,撕咬,啃噬,要将这个伤口扩大再扩大。 血肉皮毛被孟焦吐出口腔,杀戮不是进食,它顾不上吞咽,只余下连绵不绝的攻势。 过于激进的进攻行为终于让赤狐逮到了机会,它后腿一伸,狠狠一踹,踢得孟焦直接从它腹部飞了出去,摔在泥水中,打了好几个滚。 这势大力沉的一脚正蹬在孟焦的脊背上,饶是它抗击打能力强,结实抗揍,也好久没回过神。 赤狐的身体右侧,被幼虎抓挠的地方密密麻麻布满了爪痕,有深有浅,现在已经是鲜红一片,稍往上点的脊背处,一小片一小片的皮肉被硬生生啃掉。 白色的皮膜,血色的肌肉纷纷暴露在空气中,沾染上泥水,狰狞且凄惨。 这样的伤势虽说不致命,但也严重影响老狐狸的日常生活,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相伴一生的伤痕,疼痛也会与伤痕相随,陪伴着老狐狸。 双方的仇恨完全不可调和,两只野兽都红了眼。 老狐狸见孟焦滚在地上,无还手之力,忍耐疼痛,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猛扑上去,张开长嘴直指幼虎的咽喉,一口下去就可以杀死这头可恶的老虎。 就在孟焦命悬一线之际,观战许久的火箭终于加入了战场。 之前混乱的战局使它持续迷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加入战斗,又担心误伤了哥哥或者帮了倒忙,因此只得观望。 此刻孟焦受挫,缠斗在一起的两只野兽分开,时局顿时分明,它也终于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火箭的战斗天赋极为出众,若孟焦是笨鸟先飞,勤奋努力性的士兵,它就是天资聪颖,信手拈来一招一式皆为绝技的剑客,并且心态极佳,学习能力极强。 从受惊,到被攻击,再到清醒过来准备战斗,这短短的时间内,火箭已经在观摩中了解了赤狐的各种战斗方式。 这种笨拙的犬科动物爪子的攻击力不足,只能靠尖牙利齿终结猎物的生命,对于灵活的猫科动物来说,无疑是致命的缺陷。 如果火箭再大些,完全可以轻松的戏耍虐杀这只老狐狸,可现在它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采取奇招致胜——近身缠斗。 孟焦已经用自己的行动给火箭指明了道路,这只老狐狸在遭受到来自腹部的袭击时完全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只要躲避的够迅速,老狐狸生硬的啃咬很难伤害到幼虎。 而且它后腿的踢弹效力有限,对身强体壮的幼虎构不成太大威胁。 这般持续纠缠,消耗的体力虽多,却是唯一合适的战术。 主要的难点在于,该怎样扑到赤狐的体侧,从侧方位死缠烂打。 吃一堑长一智,老狐狸刚刚被无赖打法抓咬出半身伤口,它还会给火箭这样的机会吗? 答案是否定的。 在火箭出击的一刹那,老狐狸就谨慎的微调了扑击的角度,制造了一个圈套,表面上看,它依旧直奔孟焦而去,实际上,如果火箭依旧保持同样的速度,它就会立即调转方向,正面迎击幼虎。 这种针尖对麦芒的硬碰硬的较量,对幼虎而言是最吃亏的,哪怕不像之前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幼虎也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被扑倒,就会陷入绝对的劣势。 老狐狸的容错率太高了,它可以失误无数次,而幼虎一次错误都不能犯。 年轻的火箭能意识到赤狐险恶的用心吗? 答案是肯定的。 在生死之战中,火箭成长的飞快,孟焦依靠脑子战斗,火箭依靠本能,在这种最原始最隐秘的本能的指引下,它提高了警觉,迅速识破了赤狐的险恶用心。 在赤狐调整扑击角度的同时,它也转变了进攻方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它依旧能挂在赤狐的体侧,展开绵绵缠斗。 第74章 二哥战术 双方较量着战斗意识,在电光石火间,赤狐已经冲到孟焦身前,伸长的前肢按住孟焦的身体,张开的尖嘴咬向孟焦的喉咙——这是它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扑咬。 经过几遭翻滚,孟焦身上早就沾满了泥水和落叶,它清晰的思维陷入了一瞬的迷茫,身体下意识的想反抗,想站起来。 但赤狐动作迅猛,还未起身,便按住了它的脊背,使它难以动弹,一阵冷风袭面,腥臭味儿从鼻孔钻进去,直冲孟焦的天灵盖。 几乎与扑击的赤狐同步,火箭从侧方位杀出,虎爪虽不如哥哥锋利,却也足以胜任抓挠的工作。 就像孟焦之前撞击在赤狐右侧一样,它撞击在赤狐左侧,将胜券在握的老狐狸扑的一个踉跄,胜利的曙光远去了。 参战的幼虎仿佛在向赤狐喊话:战斗还没结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两只幼虎对老狐狸展开了车轮战,你方唱罢我登台。 孟焦被踹开后,火箭立刻补上空缺,在赤狐左侧身体勾勒新的伤口,它不如孟焦冷静,身体素质也不如孟焦那样强悍,状若疯魔,却能具备和孟焦冷静斟酌一样的效果。 有的时候天赋出众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凭借本能的指引,火箭甚至能预判赤狐的攻击方向,并且下意识的做出反制。 它的战斗方式与孟焦完全不同,需要的应对策略也截然不同,赤狐先前的经验毫无用武之地。 一旁,幼虎倒在积水中,惊魂未定,差点命丧狐口,一股凉意贯彻孟焦全身,霎时间,就连后腿处的麻木感仿佛都消失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就算一个醉汉也能唤回理智,更何况孟焦本就试图保持清醒。 若是被蝮蛇毒伤能够复生是命大运气好,那被狐狸吃进肚子里的话,哪怕它有九条命,恐怕也长不出第二个身体。 火箭拖住了赤狐,孟焦爬起身,死死注视着厮杀的幼虎和遍体鳞伤的老狐狸,寻找时机,随时参战。 火箭的战斗方式突出一个随机应变,看似没有章法,实际上一直在见招拆招。 它的虎爪不像孟焦那般锋利,它也能够意识到这点,因此一直频繁的变化用于身体固定的位置。 它从赤狐左侧身体的各个毛发密集处下手,用爪尖勾连,只能浅浅的抓进皮肉中,勉强维持着位置,不至于脱离赤狐滚落在积水中。 这种快速反应并进行处理的战斗方式对体力消耗极大,旁观者清,孟焦能看出来,火箭的动作越来越迟钝,越来越吃力了。 随着体力被消耗,小家伙的处境也将变得越来越危险。 泥水浑浊,发霉的落叶漆黑,上面缠绕着破败的气息,幼虎在吼叫,赤狐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痕,孟焦围绕战场,行走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双方的每一个动作。 就在赤狐又一次试图翻身将火箭压在地面,火箭又一次抓住赤狐体侧向上攀爬的一刹那,趁着老狐狸的狭长眼睛扭向其它方位,未正对自己,孟焦果断跃进,抓住了这个机会。 一股新的生力军加入战场,孟焦采取了新战术,此次攻击的部位即不是老狐狸的右侧身体,也不是老狐狸的腹部,而是它的尾巴。 臀部几乎是所有动物的软肋,臭名昭著的非洲二哥鬣狗就是因为**战术恶名远扬。 这种攻击方式极为残忍,被**吃掉内脏的水鹿斑马甚至还能挣扎许久,它们的生命不能像遭受老虎的割喉攻击后一样迅速消逝,失去痛感,身体还活着,意识尚存,就被分食了。 纪录片中,经常能看到半截身体拖着肠子的斑马无力喘息,而斑驳的鬣狗展露其丑恶嘴脸,在身后撕扯着进食着其后半截身体,令人胆寒。 虽然**战术为人类所不齿,但其效果却十分出众,没有盔甲保护,也没有尖牙利爪威慑,任何动物的后半身都非常脆弱。 这种狠毒的攻击方式正如人类社会攻击下三路的武功一般,不道德,但实用,杀伤力强。 到了这种山穷水尽,死生不论的地步,孟焦哪顾得上“武德”,只要能干掉老狐狸,别说**,吃屎它都敢下口。 憋着一口气,强忍着赤狐臭腺发出的臊气,孟焦义无反顾的张开虎口,咬向它的尾巴根。 赤狐的臭味不亚于生化武器,如此接近臭腺,扑面而来的臭气直熏得孟焦睁不开眼睛。 可事到如今,它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弟弟危在旦夕,做哥哥的怎能撒手不管。 狠狠的一口,咬在老狐狸的尾巴根上,孟焦紧闭牙关,口腔中充满狐狸毛,牙齿触及到的,是狐狸尾巴骨,那坚硬的触感分外清晰。 两只前爪按在赤狐的屁股上,孟焦坚实有力的脊椎带动前半身的力量,以后半身为支撑点,直往下拽,幼虎也是老虎,力量并不薄弱。 它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赤狐转过脑袋出现视线盲区的一瞬,因此袭击的快准狠,完全没给老狐狸一点反应时间,老狐狸也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和心理准备。 嗷呜! 尾巴根部突然传来的剧烈疼痛使老狐狸慌了神,它能感受到,抓在屁股上的一对虎爪已经勾进后侧大腿的肌肉中,严重阻碍了它的行动,它无法再利用后腿蹬踹身侧的另一只幼虎了。 而且攻击者并没有止步于撕咬和抓挠,在啃噬它尾巴根的同时,那个可怕的小恶魔在奋力将它向下拖拽,让它有一种尾巴要被拉断的错觉。 屋漏偏逢连夜雨,孟焦在后方偷袭,火箭在侧方牵制,让三只野兽都意想不到的另一只动物加入了战局。 这新成员自然不是担惊受怕丝毫没有战意躲在岩壁下瑟瑟发抖的虎三妹,而是火箭的小伙伴——紫貂双尾。 很难想象这小家伙克服了多少心理难关才得以说服自己鼓起勇气参与群殴之战,总之,它飞奔过来,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目露凶光,亮出了满口锋利的牙齿,吱吱叫着,毫不犹豫的朝着老狐狸脑袋就是狠狠一爪。 同体型内,鼬科动物的战斗力甚至比猫科动物还强,双尾就是一只典型的小型鼬科动物。 紫貂有一口利齿,犬齿的长度颇为可观,还有锐利的前后爪,各生五指,常年攀爬在树上,经常磨砺,一爪下去便是四道血淋淋的伤痕。 第75章 困兽之斗 它是一只成年的野兽,不像孟焦和火箭一样还未生长出杀戮的武器,论攻击力,它比两只幼虎强的多。 紫貂身体细长,动作灵活,反应迅速,完全无需担心遭受致命攻击。 双尾被撕成两半的尾巴随着它左右腾挪和探爪攻击晃来晃去,搅得老狐狸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前有貂后有虎,身侧还有一只孜孜不倦持续纠缠的火箭,这只在体型上占有绝对优势的老狐狸被钳制住了。 一旦陷入劣势,所有的缺陷就会被无限放大。 年老力衰,腹中无食,饱经雨淋,心理上的畏惧导致战斗力再次下降,老狐狸反抗的愈发无力,死亡距离它仿佛越来越近了。 胜利的天平在倾斜。 双尾的四爪形状好似铁钩,后端长直,尖端弯曲。 它的爪子和赤狐不同,与老虎也有差别,具有半伸缩性,因此能保持部分锐利的特性,每一次抓挠都会狠狠扯下老狐狸面部一块皮肉。 这赤狐被两只幼虎夹击,烦不胜烦,抻着脖子,咬双尾也咬不到,想撕咬火箭或者孟焦更是痴心妄想,只得无奈的忍受疼痛,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沦落到这个地步,就算它想收手认怂,也已经来不及了。 饱受臭味熏陶被蹬了一脚的孟焦不会饶过它,身侧毛发被抓出一道长痕的火箭也不会饶过它,坚定的站在虎哥一方的紫貂双尾同样不会饶过它。 斗志丧失,老狐狸已经失去那颗贪婪之心,它不想再与两只幼虎死斗了,老虎不是赤狐应该动心,应该捕食的猎物。 遭受这样的折磨,是多么痛苦,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生机在缓缓流逝,老狐狸很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饿着肚子,起码不会获得这一身伤痕。 当遇到艰难险阻时它才懂得反思,这只狡诈的恶兽似乎已经忘记,就在不久前,自己是如何咧着嘴妄图屠杀三只幼虎,进食它们鲜嫩血肉的。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如果再给老狐狸一次机会,它宁愿泡在水中,被风吹雨淋,也不肯靠近这巨石。 双尾凌冽的攻击撕开了老狐狸的脑瓜顶,红褐色的皮毛流淌着鲜明的血液,蜿蜒爬行,像一条赤红的蚯蚓,分外醒目。 大而厚实的耳朵裂开一道豁口,赤狐狭长的三角眼不由自主地眯缝起来,因为有血顺着额头流淌进其中,它稀疏的睫毛早就不能胜任阻隔杂物的功效。 体力迅速消耗,局势越来越糟糕,一股新的剧烈的疼痛发自尾根,直抵额顶。 赤狐咧开尖嘴,这一次不是啃咬,而是痛苦的长嚎。 孟焦终于咬开了赤狐尾巴根的皮肉,满口狐狸毛,那根小小的尾巴骨进了它的嘴,就不可能完完整整的交还给狐狸。 一行细小的齿痕带着它刻骨的仇恨,铭刻在骨骼上,痛彻赤狐的心扉。 另一边,被双尾死死牵制的赤狐身侧空门大开,再也没有能力蹬踹阻碍火箭的乳牙嫩爪,它连抓带咬,战个痛快。 小家伙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就是遇到洪水,被蝮蛇拦截的时候它也没受过伤,这是头一次被教训,还是只怪模怪样一身臭气的老东西,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咬,狠狠咬!挠,往死里挠! 每当老狐狸身侧出现一道新的血痕,或是又被啃掉一块皮肉,火箭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感,竟还有些上瘾。 此时的赤狐就像个被扒光衣服的小姑娘,前后两个大汉摁住头尾,使它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火箭施为。 幼虎的乳牙再稚嫩总归不是泥捏的,这样不断抓挠撕咬,它一具血肉之躯怎么承受的住。 左侧身体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毛发,小块的伤口连接在一起,形成了大片伤势,大片的伤势被深入,扩张的更严重。 慢慢的,伤口已经被撕扯到从体表隐约看见骨骼的程度。 身侧几乎露骨,尾端又传捷报。 清脆的断裂声在孟焦口中响起,在它奋力啃咬下,这块并不粗壮的骨头终于从关节处折断,随着声响,赤狐的尾巴无力的耷拉下去。 环绕着尾骨的血管全部破裂,虎口之中一片粘稠,除了狐狸血就是狐狸毛,粘连在一起,黏在孟焦的牙齿上。 幼虎的报复如狂风骤雨般迅猛。 在巨石下; 在风声中雨声中; 在积水上; 在枯萎的霉变的落叶的怀抱里; 杀戮继续,大幕渐起。 凡是生灵,皆有贪生之意,老狐狸虽然历经大半生的艰难险阻,风雨波折,可它还不想死。 趁着尾巴被咬断,它企图效仿兔子,来个断尾取生。 勉力睁开眼睛,顾不得视界模糊,老狐狸深吸一口气,四肢发力,几乎陷进泥土中,用尽浑身解数,强自站起身。 它不管悬挂在身侧的幼虎了,也顾不得掩护自己最脆弱最致命的腹部。 要害部位完全暴露出来,吸引着孟焦的目光。 如果不当机立断,采取这种搏命的逃生方式,在双尾的抓挠和两只幼虎的进攻中,它就会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被活活折磨死。 死中取生,唯有此策。 老狐狸知道幼虎的爪牙已经颇具杀伤力,但终究是幼虎,如果摆脱桎梏,放开手脚逃命,这两个小家伙不可能追的上它,那只该死的紫貂就算能追上它也不敢冒进。 单打独斗的话,紫貂不是它的对手。 如此一记险招,却是困境中唯一的生机,断条尾巴不算什么,只要能活命,老狐狸不惜付出所有代价。 实际情况正如它所料,在起身断尾后,紫貂的攻势便消停了许多,体侧的幼虎倒是得到了好机会,给它柔软的腹部留下了几道伤口,但只是浅浅的,止于表皮,并不致命。 至于疼痛——现在它承受的疼痛已经太多,不在乎了。 孟焦再有力也不可能抓住赤狐的后腿一直把这个体型和体重都远大于它的动物按在积水中不能动弹,说到底它不过是只普通幼虎,只是稍微特殊了一点。 赤狐承担着被开膛破肚的风险强行起身,孟焦根本压不住,全力求生的动物所能爆发的潜力是极为惊人的。 两只前爪刺进赤狐的后大腿没挪动,孟焦整个身体都被赤狐带的脱离了地面。 虽然失去了对赤狐的压制,但孟焦和火箭都无需担心遭受攻击。 一旦陷入战斗,老狐狸又会被纠缠在地面,受到死亡的威胁。 相对而言,它更愿意这样,互不伤害,少添几道伤疤,放开的四足,更容易寻得生的希望。 第76章 死路一条 如果赤狐执意要走,甚至断尾求生,那两只幼虎和紫貂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它。 毕竟在体重和力量上占据绝对优势,除非幼虎有能力直接将它斩杀,否则想在短时间内夺取它的性命根本没戏。 老狐狸还没活够呢,它站起身后,立即将四条腿从土壤中拔出,迈开步子开始逃命。 挂在赤狐身侧的火箭体力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加上虎爪稚嫩,赤狐站起身后可以借力悬挂的部位减少,它有些抓不住老狐狸的体表,身子晃晃荡荡,就要掉下去了。 被带的脱离地面的孟焦倒不疲惫,它的体能几乎是火箭的一倍。 自战斗开始后,除了被蹬飞时出现过些微的失神外,它一直保持着清晰的思维,因此能客观的对局势做出正确的判断。 很明显老狐狸已经有了退意,火箭体力不够,双尾虽说刚刚加入战局,尚存余力,可它们这个铁三角缺少了任何一环都无法致赤狐于死地,当火箭被迫要退出战局时,它和双尾也不可避免的要撤离。 就算它能挂在赤狐屁股后面追杀赤狐,待离开巨石,失去了双尾和火箭的帮助,凭它一只幼虎的力量,是无法解决这只老狐狸的。 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又有一句话叫穷寇莫追,经过短暂的思考,孟焦果断选择放弃继续啃噬抓挠,让老狐狸自生自灭。 一方面这可恨的赤狐已经被折腾的不轻,光是它体侧露骨的伤痕还有额头被双尾撕开的道道血印就够它喝一壶了,在之后,感染,寄生虫,伤寒杂病都会找上门来,更别说它还被咬断了尾巴。 耷拉着的大尾巴失去供血已经萎靡不振,只剩些皮肉勉强将其和身体连接在一起,在孟焦看来,这条尾巴脱落是早晚的事。 赤狐的尾巴是其非常重要的器官,可以在逃跑时抹去痕迹,也可以帮助它在奔跑行走时保持平衡,可以左右甩动转移掠食者的注意力,可以用作诱饵吸引小动物。 待寒冷的冬季到来,赤狐的大尾巴还可以像围巾一样将其包裹住,保持它的体温,抵御风寒。 失去了这条大尾巴,这只老狐狸日后恐怕要过的更加艰辛了。 种种小伤痛会积累成致命的恶疾,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迫使这只狡诈生物走向死神。 以多年的野外工作经验来看,孟焦觉得,少则一两周,多则一两个月,这只老狐狸就会一命呜呼,不是病死就是饿死。 所以姑且放它去吧,一只苟延残喘的老兽,没多少好日子了。 主动松开刺进赤狐后腿的虎爪,跃下地面,孟焦发出一声低吼,召唤火箭撤退,为了方便日后的狩猎配合,它与火箭嬉戏训练的时候没少培养小家伙理解各种声音讯号。 小家伙本就不剩多少体力,仅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儿硬撑着,现在得到哥哥的信号,立刻就坡下驴,自赤狐的腹部落下,灵巧的一个翻滚,沾了半身积水,倒也不顾,站起身来,瞪着大眼睛,竖着耳朵,怒视老狐狸远去。 两只幼虎一着地,赤狐顿觉去了一身沉重的包袱,从未感到如此轻松。 巨石外面下着大雨,雷声已经许久没有响起了,它闷着头钻进了雨幕中,像一条丧家之犬,这尊巨石给它留下的惨痛回忆恐怕能叫它终生难忘。 直到跑出去老远,它都未曾回头,不想再看那小山似的巨石一眼,雨水浇在它一身密集的伤痕上,有深有浅,溢满了冰冷的水流。 来的时候一身黄泥,滴淌着淡黄的水流,走的时候一身痛楚,绘制着血红的画卷。 大尾巴随着赤狐蹒跚的步伐微微摇动着,断裂的骨头不可能再接的上,那被孟焦撕咬的伤口在不断扩张,然后越来越大,最终形成环状。 环绕着老狐狸的尾巴根,些许的肌肉藕断丝连,尝试挽留这根伴随主人走过大半生时光的身体部位。 然而无奈,经过岁月摧残而变得毛发稀疏的尾巴无情的抛弃了身体,掉落在积水中,翻滚一周,掩埋在枯叶下,随即水面上冒起一圈淡红色的涟漪,血液被稀释在冰冷的水流中。 呜~一声悲伤的呜咽。 老狐狸停下脚步,不再奔跑,回过头,大雨绵绵,天昏地暗。 顶着满头伤痕,那双斜吊的三角眼中难得露出几分悲戚,它虐杀吞食的动物无数,却从未露出这幅姿态。 这根尾巴曾经伴它走过春风夏日,秋雨冬雪,日夜相伴,到了今日,它终于因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尾巴永远的离开了它。 张开嘴,老狐狸探出一条赤红的舌头,微微舔了舔落在雨水中的大尾巴,似是长叹了一口气,在暴雨中,一兽一尾一身伤痕,难言的落寞。 伴着呜咽似的悲鸣,赤狐难舍的闭上嘴,转身离去,那根失去生机的尾巴滞留在积水中,等待着腐烂,发臭,成为蛆虫的食粮。 这便是大自然,赤狐想杀死幼虎,填饱自己的肚子,没有错; 幼虎出于自卫,疯狂反击重创赤狐同样没有错,动物世界没有尊老爱幼,只有弱肉强食。 不知不觉已走出很远距离,自雷击木旁走过,那股松脂燃烧的味儿从鼻尖消散许久。 老狐狸没抬头,任谁在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遭受这样的打击都不可能提的起兴致。 低着头,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苦涩使它丧失了警惕,雨水击打枝叶和树皮的声音不绝于耳,滴滴哒哒处处是水声。 空气中是雨水的潮气和土壤的泥泞气,眼前被血液模糊过的视线还未恢复,耳朵耷拉着,就像刚才掉落的尾巴一样,还刻着几道豁口,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它到底有没有倾听四周的动静。 在赤狐正前方,棵棵高大的树木下,灌木被撞开,庞然大物在行进。 一头冒雨前行的斑斓猛虎缓缓逼近,披着一身被淋透的遍布黑色斑纹的毛发,额头的花纹好似一颗璀璨星辰。 北极星揣着对幼虎们的担忧,不顾漫天大雨,也未寻找避雨之处,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东北虎身强体壮,挨得住寒冷的冬季,这样的稍有些清凉秋雨更是不在话下,想叫它生病,一场暴雨远远不够。 大老远,雌虎就看见了那只有些寂寥的孤独的秃尾巴老狐狸,其遍体的伤痕分外醒目。 第77章 狐死首丘 平日里,这种警惕且狡猾的动物往往保持着高度戒备,远远发现老虎就会立即避开,不敢与森林之王直面相对,老虎也不愿意去追击这种味道并不鲜美的动物,那股狐骚味很扫兴。 然而这只老狐狸却像失了魂一样,和其它狐狸完全不同,眼见距离雌虎越来越近,甚至已不足北极星三个身长的间隔。 完全置身险地,处于雌虎的攻击范畴内,它竟然毫无察觉,迈着木然的脚步跟随雨水的节奏,机械的挪动着。 老虎本身就是一种投机性极强的捕猎者,说白了就是随缘,遇到什么吃什么,这硕大的原始森林内,它们吃不了的动物还真没几种。 因为暴雨,北极星无奈的放弃了小半只野猪,正郁闷着呢,碰上了这只老狐狸。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不就是缘分吗,缘分到了,合该这只老狐狸死在它手中。 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失魂落魄的老赤狐刚与幼虎展开生死搏斗,九死一生险些被活活啃掉,转眼又落入北极星手下。 它曾兴起贪婪之心,企图杀害幼虎,最终没能得逞。 到了此刻,情景是如此相似,北极星同样起了杀心,图谋它的性命,它却不能侥幸逃得性命了。 和幼虎不同,老狐狸面对一只壮年雌性东北虎,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这种距离,它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当赤狐发现北极星时,那纵列的黑色条纹几乎已经贴到它的脸上了,死神在狂笑。 冷风吹过赤狐的身体,它微微闭上一双三角眼,身上的伤口已被雨水冲刷的泛白,那是死亡的色彩。 老狐狸自知无法反抗,也知自己命数已尽,它矮下身体,一对残破的大耳朵软趴趴的倒在划满伤口的头皮上,伏在了积水中,缓缓调整头颅的朝向。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生命之火即将熄灭,赤狐默默将身体挪向故乡的所在。 越过绵长的密林,直抵那一片枯败的隐蔽在森林中的土坡,它出生自那里,在父母的照料下健康长大,在成年后脱离家庭,踏上了孤单的旅程。 它生啖过鸟雀,也曾捕食过蛇鼠,在成长过程中逐渐积累狩猎的经验,慢慢掌握装死的技巧,学会甩动大尾巴吸引好奇的小兽,然后暴起扑杀,那时候的它是最快乐的。 岁月荏苒,时光如梭。 发情,交配,照料配偶和孩子,它曾是一个优秀的父亲。 肉体凡胎抵不过生老病死,年长力衰,后来,它已不复年轻时的健壮美丽,闪耀着光芒的毛发也被磨砺掉了色彩,只能依靠狡诈的头脑获取生存的粮食。 肉类变成了奢望,一无所获时它也曾吞咽过浆果野草充饥。 故乡变成了遥远的缥缈的存在,它几乎忘记了那片生长着密集蒿子的土地,忘记了已经死去多年的父母,直到此刻。 眼前一黑,老狐狸失去了意识。 北极星毫不犹豫的伸出虎爪按住了老狐狸的脑袋,长而锋锐的爪尖刺入赤狐薄薄的头皮,像切豆腐一样,直接贯彻了赤狐的天灵盖,然后搅碎了这只老兽残破的梦。 无论是猛虎还是野兔,想在这片森林中求得一个寿终正寝都难于登天,年轻时多么张扬自在,衰老时就有多么凄惨。 北极星从来不会考虑自己老后的模样,它只希望能过好每一天。 照料三只幼虎,看着它们茁壮成长,呼啸山林,就是这只雌虎简单而平凡的期望。 拔出虎爪,北极星沾了沾积水,清洗爪尖的污秽,然后叼起赤狐软绵绵的尸体,带着这白捡的战利品,继续朝着巨石前进。 离家已经很近了,远远的能看到小山般的高耸岩石矗立在乌云下,仿佛向着雌虎招手,那探出的石檐流淌着门帘似的水流,分外壮观。 此刻的巨石下,三只毛绒绒的幼虎有两只趴在地上,一只靠在岩壁旁,蜷缩成一团,是吓的; 一只四肢无力,动都不想动一下,是累的。 吓趴的自然是虎三妹,自从老狐狸进了石下,它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状态,小家伙本来就胆小,遇到这种满怀恶意的猎手,难免表现的更加差劲,比平日还怂上几分。 它的这般表现完全在孟焦意料之中,如果虎三妹突然英勇奋战和它们一起抗击敌人,孟焦反而会怀疑小家伙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从开始计算己方战力时,孟焦就没把虎三妹当做实力的一部分,这个小家伙不帮倒忙它就谢天谢地了。 好在虎三妹确实乖巧,遇到危险也不乱跑,找个地方一缩,完全是一副“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的心理,这幅躺平任嘲的姿态属实让孟焦头疼不已。 有时候孟焦难免会想,如果虎三妹不是一只老虎而是其它动物,这样的应急反应恐怕早就被吃了。 在虎三妹旁边,稍微高一点的一个小坡上趴着气喘吁吁的火箭,搂着不情不愿的双尾,半眯着眼睛。 打下生以来,小家伙还是头一次进行这么刺激这么痛快的战斗,既害怕又兴奋,现在还没缓过来。 火箭的表现无疑比虎三妹好了太多太多,远远超出了孟焦的期望。 虽然事情是因为它的冲动而被搞砸的,撕破脸皮的时间点比孟焦计划之中提前了太多,但这一战肯定不可避免。 纸包不住火,赤狐的贪婪驱使着它试探进攻,在幼虎能展现出能杀死它的力量之前,它一定贼心不死,想靠心理上的威势镇住这狡猾的老东西根本不可能。 主动向比自己弱小的生物认怂,不是赤狐的性格。 莽撞开团的火箭在战斗中成长的非常迅速,正如孟焦所想,它确实有成为虎王的潜力,无论是选择的时机还是战斗的方式都实用且出彩,能击退赤狐最起码有它三成功劳。 有这样的兄弟相助,孟焦觉得成年以后的生活似乎更值得期待了,天下如此之大,两只配合默契的虎王相互照应,哪里去不得? 就算巨型棕熊遇到这种级别的老虎兄弟也得绕道走,不然就要进它俩的肚子变成粪便。 嗷~ 就在孟焦畅想未来的时候,虎三妹突然奶声奶气的嗷呜一声,好像在提醒它,不要有了弟弟忘了妹妹,以后的森林之旅也少不得可可爱爱的小美女。 咧开嘴拉出一张狰狞的笑脸,孟焦甩了甩脑袋,抛去其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陪伴自己的虎三妹和火箭,心里暖暖的。 其实最让孟焦意想不到的战力是紫貂双尾,它根本就没将这只“小白鼠”当做己方阵营的成员,虽然已经产生怪异的亲近感,但打死孟焦它也不信不同物种之间能互帮互助,一起御敌,这就和天方夜谭一样可笑。 第78章 火箭双尾 孟焦万万没想到,双尾这个小东西真的会亮出利爪攻击赤狐,而且还是主动出击。 它没有发出指示性的信号,双尾的行为似乎完全出于自觉,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经此一役,孟焦觉得有必要把双尾在家庭中的地位稍微往上提一点点,不然都对不起它的赤胆忠心。 现在,这小家伙不仅是实验用品,也勉强算是一个重要成员,算是免去被孟焦当做备用口粮的杀身之险了。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也别管这只紫貂是怎么想的,实际行动能证明它的立场,双尾赢得了孟焦的信任。 站在距离雨帘最近的地方,孟焦没有休息,它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瞪着一双淡黄虎目遥望远方。 森林中危机四伏,如果因为侥幸逃过一劫就麻痹大意,自以为天下太平,那就大错特错了,谁知道狐狸走后还有没有其它掠食者看中这块避风港,前来分一杯羹。 猞猁,金钱豹、野猪、野狼、毒蛇、黄喉貂,隐藏在密林灌木中的肉食杂食动物多的很,它们没一个是好脾气的良善之辈,发现幼虎后怎可能不动杀心。 这个阶段的幼虎,就连一只年老力衰的赤狐都敢下手攻击,更何况比赤狐强悍许多的其它肉食猛兽。 视线穿过雨帘,此时的天色比之前稍微明亮一些,自幼虎遭遇赤狐到双方开战,赤狐被驱赶,其实并没过太久。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雨也下了十几分钟,一直未停歇,倒是雷声闪电不像之前那样密集了,许久不见森白色照耀天地的电光,轰隆隆的声音也稀疏不少。 整片森林都被洗涤成墨绿色,视觉冲击感极强,顽强的野花野草逢了这雨水又焕发生机,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绽放最后的芬芳,伸展枝叶,吮吸着甘霖,试图在这冰冷的秋季多挣扎几天。 雨势稍息,观赏风景的孟焦心情轻松不少。 之前连绵不绝的瓢泼大雨对视力之影响极为严重,除非长着一双透视眼,不然隔着条条水柱,就算它眼睛瞪的再大都不能将目光投进森林,观察到远方的动静,现在就好多了。 如果说暴雨倾泻时是天威煌煌,那此刻的细雨就是润物无声,积雨云撞击够了,雷霆电掣使了个遍,该散的散,该消的消,总算折腾完,不再遮掩太阳的光芒,准备撤退。 森林洋溢出勃勃生机,雷击松燃烧的火焰终究没能扛过雨水持续的洗礼,老早就熄灭了,留下黑漆漆的树干,冒着薄烟,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松脂味。 山雀野鸟壮起胆子,欢快的鸣叫起来,悠扬的歌声飘扬在林间,清脆悦耳。 望着遍地流淌的积水,孟焦心道: “不知道什么地方又要发一场大洪水,上次的那条大河此刻恐怕已经泛滥成灾了,希望母亲不要被拦在对岸。” 低下脑袋,那对半圆形小耳朵微微转了转,孟焦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心中一喜。 在它的听力世界里,这个声音是最有辨识度的,正是虎母行进发出的声响。 再抬头,远远的已经能瞥见北极星的部分斑纹跃动在灌木之上,树干之后,棕褐色的粗壮杉木像一面面屏风,遮掩着雌虎的身影,只露出片面的英姿。 没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妩媚,倒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在这头猛兽一鳞半爪的庇荫中,总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仿佛置身于那头猛虎的爪牙下,成为其攻击目标,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所幸孟焦是这头强壮掠食者的亲儿子,不用担心被其咬断脖子。 它就这样站在巨石下,远远望着母亲自密林中走近,那只被叼在虎口的秃尾巴赤狐自然也进了孟焦的眼帘,使它好一阵感慨。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去。 这么大的原始森林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哪里去不得,偏要往有老虎的地方钻。 第一次还好,遇到我们三只小老虎,只被打了个半死,还给你留了一口气。 这次撞上一头成年虎,当场去世。不过也难怪,照你这种作死的法,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霍霍的。” 母亲归来,孟焦提着的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有老妈可依靠,现在它充满安全感,心情舒畅平稳,一股倦意不可遏止的涌了上来。 既然母虎回来,也就无需监视环境了,总算能歇一歇,孟焦准备好好睡上一觉,调养调养精神。 从昨晚到今朝,雕鸮,紫貂,赤狐,几次三番的意外事件着实消耗了它不少精力,根本没休息好,困乏的很,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和弟弟妹妹的小命着想,它早就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扭过头,转身向后看。 虎三妹怯生生的依旧蜷缩着,微微睁着眼睛,好像要流眼泪似的。 因为雨帘的阻隔,隔着老远的小家伙还没发现母亲已经走到不远处,就要穿过雨帘,来到石下。 它仍然沉浸在大哥二哥和老狐狸的血腥大战中,心惊胆战,难以自拔。 虎三妹性格就是如此,若不是孟焦的培养计划颇见成效,恐怕它今天的表现还要更加糟糕。 作为长兄,孟焦只觉任重而道远,想转变虎三妹胆小怯懦,只会被动逃避的性格,路还长着呢。 在虎三妹不远处,搂着双尾的火箭已经酣然入睡,像一张虎纹大毛毯将双尾死死压在身下,它体力消耗严重,正在靠睡觉休养生息。 可怜的双尾也曾尝试过反抗,但它既不敢用力踢弹,又不能用尖牙利爪撕咬,无奈之下只能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被火箭死死包裹住,聊表反抗,力气却很绵薄,有股欲拒还迎的韵味儿。 这小家伙儿起初还哼哼唧唧的很不情愿,现在竟然已经陪着火箭共同入睡了,真叫孟焦哭笑不得。 虎与虎之间都不一定能培养出这么亲密的感情,更别说虎和貂了,如果不是知道双尾和火箭都是雄性,孟焦没准会怀疑它们两个家伙产生了跨物种的伟大爱情。 不过,这一幕倒是启发孟焦展开了新的猜测。 仔细想想,或许双尾主动参战不是因为赤狐威胁到它的性命安全,毕竟当时自己和火箭拖住了赤狐,双尾完全可以抛下两只幼虎逃命。 以双尾的速度,拉开距离后,赤狐想逮住它完全不可能。 更何况紫貂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除非老狐狸脑袋被驴踢了,不然肯定会选择继续捕杀幼虎,而不是去追一只滑溜的像泥鳅一样的紫貂。 第79章 兽有兽语 那么双尾到底为何挺身而出呢? 孟焦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家伙是为了保护火箭。 起初,孟焦还觉得这个猜想很不切实际,但是它越品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低。 上下打量,仔细端详搂成一团的幼虎和紫貂,两个小家伙睡姿安详,呼吸节奏都隐隐保持着一致,亲的好像一个妈生的。 才认识几天啊,就能好成这样?孟焦都有些吃醋了。 它觉得,双尾和火箭的亲密度可能已经超过自己和双尾的亲密度了。 它们不是单纯的玩伴关系,而是一种特殊的兄弟情或者主从关系。 正是在这种特殊关系的驱使下,紫貂克服了内心的恐惧鼓起勇气向狐狸发起进攻,只为不让火箭受到伤害。 这个猜想并非空穴来风,虽然两个小家伙才认识一晚,但孟焦一直有注意它们俩的社交行为。 可能是因为智力提高,它们的各种举止和普通野兽有很大差异,显露出特殊的社会性。 双尾会认真倾听幼虎的声音,就好像能听懂火箭的吼声一样。 在玩耍嬉戏中,双尾能准确领会火箭的意图,相互配合,指东打东,指西打西,表现的十分默契。 孟焦猜测,它们之间应该有一套特殊的沟通方式,或者说语言体系。 利用这种特殊的沟通方式,处于险境的火箭曾经向双尾求助,而双尾在犹豫片刻后,便立即参战,打的老狐狸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回想战斗时的情景,火箭没少发出各种低吼,现在细细回忆,的确有一些富有规律的腔调,不像是为了咆哮而咆哮,可能包含特定的含义。 反复推敲,孟焦越想越觉得靠谱。 本来想直接叫醒火箭和双尾进行一场测试,又念及小家伙身体疲惫,无精打采,不适合运动,测也测不出什么。 更何况它们都和自己关系亲密,又不会长翅膀飞走,今后的日子长着呢,既然已经有初步猜想,慢慢观察总能找到端倪。 这样一边梳理脑海中冗杂的思绪,一边行走,孟焦径直来到虎三妹的身边,习惯性的舔了舔小家伙毛绒绒的脑壳,然后仰倒在地上,伸爪将虎三妹揽在怀里,闭上了眼睛。 紫貂有什么好的,有香香软软的小奶虎优秀? 又暖和又软和,这才是最上乘的抱枕,什么真皮自热小紫貂,弱爆了。 虎三妹对哥哥的举动没有丝毫抗拒,顺势往孟焦身上拱了拱小脑袋,然后伸出小舌头细致的为孟焦梳理毛发。 经过一场大战,孟焦的皮毛不免有些杂乱,它还未来得及梳理,虎三妹就自告奋勇,主动为哥哥分忧,简直是孟焦的贴身小棉袄。 转眼间,北极星已经走到近处,穿过水帘,直达住处。 进入巨石下,母虎看到遍地的爪痕和狐狸脚印,陡然一惊,立即寻找三只幼虎,细细察看,待确认幼虎都没有受伤,它才稍稍安心。 整个空地一片狼藉,处处都弥漫着一股狐骚味,全部源自老赤狐不受控制的臭腺,在战斗中它一直非常亢奋激动,臭腺也就不可避免的疯狂分泌臭味儿,一部分融进水里,一部分飘散在空气中。 时间流逝,这股味道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否则三只幼虎也不能表现的那么淡定,甚至还有心思睡觉。 随便将赤狐的尸体丢在一旁,北极星瞅了瞅被吃掉一半的死鹌鹑残肢,还有角落里的另一只完好无损的鹌鹑,有些摸不着头脑。 它隐约能猜到这巨石下的战斗痕迹和幼虎有关,也大致明白跟狐狸也脱不了关系,但这两只鹌鹑又是怎么回事,它却不大清楚。 雌虎自然不像孟焦一样遇到问题总喜欢刨根问底儿,想不明白的事情它也懒得动脑子,只要三只虎崽全部健健康康的未受到伤害,它就心满意足了。 在空地上绕了一圈,北极星顺便将两只死鹌鹑叼到赤狐的尸体旁边,以待饿时充饥。 见三个小家伙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好像并不饿,母虎也就没有叫醒火箭,它们已经不是需要寸步不离悉心照料的步履蹒跚的小宝宝了。 现在它们已经能够自主判断温饱状态,如果想吃奶,不用妈妈叫醒,它们也会主动寻找**的。 经过了一上午的追逐狩猎,又淋了一场暴雨,艰难在积水中行进许久,北极星劳累的很。 现在看到小家伙们都挺省心,不用它照顾,它也想休息休息了。 趴在紧靠岩壁的干燥地面上,一侧是享受虎三妹按摩服务的孟焦,一侧是搂着紫貂睡觉的火箭,北极星感到由衷的满足,闭上眼睛盘起尾巴,进入了假寐状态。 一边,搂着虎三妹的孟焦稍微舒展身体,小幅度调整一下姿势,闻着虎三妹身上那股奶香味儿,只觉身舒体畅,转眼便徜徉至梦境中,与周公吃酒去了。 ………… 石檐下,雨帘内,一片祥和景象,一家四虎外加一只紫貂,扎成一堆,睡姿各异。 巨石外,日薄西山,天色逐渐昏沉,积雨云被风撕扯成帛缕一样的碎块,然后露出半抹低垂的残阳,染的林冠层一片金黄。 雨停了,森林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吵,鸟儿甩甩翅膀上的雨水,展开歌喉,开始大合唱。 昆虫也在声嘶力竭的呐喊。 一场秋雨一场寒,它们蹦跶不了几天了,冬季的景象这些小虫永远无法欣赏到,短暂的生命即将结束,能留下的只有这阵阵消散在林中的鸣叫。 孟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漆黑,太阳早就下山,月亮被一朵不识相的云遮住,星光微弱,大地一片苍凉。 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四腿着地,只觉前臂有些酸麻,孟焦料想是被虎三妹压的。 站起身后还有些晃荡,孟焦稳定稳定身形,下意识的先环顾巨石下的一家子,这是它多日“保姆”生涯养成的习惯。 虎三妹还在睡觉,小肚子上下起伏,可爱极了。 火箭已经起床,趴在虎母的身下,守着它的专属餐位嘬奶,不时发出呜哇呜哇的叫声。 双尾伸着一对前爪,抱着孟焦吃剩的半只死鹌鹑,啃的嘎嘣嘎嘣响,身上的毛发异常顺溜,随着它剧烈的进食动作左右舞动。 孟焦猜测那应该是火箭给双尾梳理的,紫貂可没有这样的技艺,能把皮毛舔舐的像打了发胶一样齐整。 第80章 肉食里程 东北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白天多少有点萎靡不振,一到晚上都倍儿精神。 雌虎老早就睡醒,一边给火箭喂奶一边悉心的帮助小家伙清理身体。 在火箭体侧,那条被老狐狸抓出来的爪印在毛发中的痕迹远远的还能分辨出来,可见赤狐用了多大的力道。 看着弟弟吃奶,孟焦的肚子也忍不住发出抗议,一股股饥饿的信号传达到孟焦大脑。 也不知道那半只鹌鹑到底顶不顶饿,虽然未排泄,但此刻孟焦只觉肚子里一点食儿都没有,那半只鹌鹑好像已经被消化的干干净净了,肠胃里空荡荡,饿的它头发昏脑发胀,眼冒金星,好像再不吃饭马上就要饿死的架势。 与赤狐的一场大战,顶数它出力多,饿是难免的,再加上一个时刻消耗海量营养的大脑,别说半只鹌鹑,就是一整只鹌鹑都不顶用。 三步并作两步,孟焦蹿到了北极星腹下,径直叼住了**。 母虎的腹部并不拥挤,小火箭贴心的给哥哥预留了位置。 自出生以来,它们三兄妹就各有各的用餐点,从来不混淆,这是孟焦给它们培养的良好习惯。 一方面孟焦有些洁癖,另一方面这样会卫生点,也便于形成纪律感,对日后训练两只幼虎也会有一些帮助,要注重细节,从每一个小的方面做起,才能树立正确的虎生观。 大口吮吸母乳,迅速吞咽着,大量奶水下肚,孟焦总觉得不过瘾,就好像品尝了山珍海味再食用粗茶淡饭一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咀嚼过肉类的芳香,再喝奶,就没感觉了。 尽管如此,孟焦却也没有丝毫停顿,只听咕噜咕噜,液体灌进嗓子眼的声音连绵不绝,持续了好一阵子。 幼虎的小肚子肉眼可见的鼓膨胀起来,孟焦把肠胃塞得满满当当,撑的自己直打嗝,舔了舔嘴角残余的几点奶渍,还未满足。 虎口里除了奶水就是口水,小舌头左右摇摆,湿漉漉的泛着微光。 尽管已经吃的很饱,孟焦仍不满意,非得再食用些肉类丰富一下单调的夜宵菜单。 今天晚上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馋虫作妖,可给它饿坏了。 别看之前吃鹌鹑肉的时候这么痛苦那么痛苦,这么不情愿那么不情愿,又是难吃又是不好嚼,嫌弃骨头多嫌弃羽毛碍事。 现在回忆起来,嗬!那个肉味儿,真香。 肉食的鲜美勾着孟焦的心,让它焦躁不已。 不啃两口鲜肉,就好像百爪挠心一般,站卧坐行怎么都不痛快,非得把食道填满,将这些肉沫堆的直往外溢,塞进胃里,那才叫一个舒坦。 往空地一瞄,狐狸旁边,那死鹌鹑还完好无损的倒在积水中,北极星对这只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的死鸟不感兴趣,它才吃完野猪不久,肚子里的猪肉还没消化,短时间内不需要再次进食。 况且就算肚子饿,母虎也会优先选择赤狐而不是鹌鹑,老狐狸虽然说不上身材丰满,总归是个中等体型,填不饱肚子垫个底还是绰绰有余的,反观那死鹌鹑,塞牙缝都嫌少。 双尾捧着被孟焦啃掉一半的死鹌鹑吃的正欢,它和火箭关系格外亲密,绝不会偷偷食用火箭的战利品,剩下这只完好的死鹌鹑,明摆着是给孟焦准备的,孟焦自然也不客气。 走到死狐狸尸体旁,伸出虎爪,将鹌鹑的羽毛粗略的抓掉一些,然后张开虎口,孟焦急不可耐的狠狠啃上一口。 粗糙的鸟皮和已经冰冷凝固的血液涌入口中,腥中透着甜,还有发柴的鸟肉,虽不再新鲜,浇灭孟焦心中那团燃烧的饥火绰绰有余。 品尝着弟弟的战利品,孟焦丝毫没有过意不去,它吃的心安理得。 火箭还不能食用肉类,抓到猎物只能坐待其腐烂,现在“垃圾桶”已经被招安,这些食物不吃白不吃。 浪费是极大的犯罪,还不如交给自己,吃干抹净,长长身体,以后充当保镖,护卫两个小家伙也能多出些力。 这是孟焦第二次食肉,距离第一次食肉大致已经有十多个小时,身体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证明它的肠胃完全可以消化吸收肉类的营养和成份。 从今天开始,孟焦已经可以将各种荤菜加入食谱,逐渐断奶了。 吃法野蛮,大块朵颐,吞咽咀嚼,鹌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成为孟焦的一部分,很快只剩一地漂流在积水上的杂乱羽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孟焦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能吃,简直可以称之为饭桶,在装了满满一肚子奶水后,它又干掉了三分之二只鹌鹑。 小肚子撑得滴溜儿圆,仰倒在地上的孟焦像一只条纹花猪,吧唧吧唧嘴,那些努力工作许久的乳牙总算能歇一歇了。 嘴歇脑子不歇,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孟焦艰难的爬起来,开始散步。 一边消化食物一边估算日子,孟焦继续补充丰富自己的成长指南,给未来做着规划。 大致估算一下,现在已经出生一个半月了,按照正常幼虎的成长进程,它最起码再过四十五天左右才能断奶食肉。 参照正常东北虎成长进程,相互对照,许多数据一目了然。 孟焦觉得自己的发育速度已经达到普通东北虎的一倍左右了,不过这个超前的发育并不均衡,目前来看,只有消化能力达到了三个月幼虎的水准,体型,爪牙却远远没有达标。 如果体型能和爪牙保持相应的发育进度,它今天孤身一虎便能生撕赤狐,哪用得着火箭和双尾帮忙。 遗憾的叹了口气,孟焦心中泛起一股挫败感,它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坐拥亿万财富的乞丐,守着宝山却不能挥霍分毫。 捧着金饭碗要饭,明明知道自己有特殊的进化能力却始终窥不得门路,这种感觉有多憋屈就别提了。 吃饱以后想法总是特别多,孟焦也不例外,它心思繁杂,缓缓散着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石檐,微凉的晚风吹动它身上被虎三妹舔舐整齐的绒毛,使它烦躁的心情为之一振。 空气清新,夜空澄澈,雨早就停歇,积水未渗透进大地,一片一片明镜似的小水坑星罗棋布,反射着月光,随着地势高低起伏,蔓延到远处,像是生长着一颗颗星辰。 至森林边缘,遥遥相望,水洼的光芒与针叶末端的晶莹露珠连成一线,似水天相接,一时间竟分不清天与地的交界,美丽的仿若梦境。 这般瑰丽的奇景映入孟焦眼帘,清泉一般洗涤了它心中的愤懑之气,长舒一口气,孟焦轻松不少。 “不必悲伤,不必心急,耐心等待,仔细探索,总有一天,我能把身上种种的秘密挖掘干净。” 第81章 最新变化 静谧的夜,原始森林如曾经的千千万万年一般,蓦然注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 古树耸立,伸出臂膊一样的枝干,上面栖息着各样飞禽。 孟焦沉浸在大自然的交响乐中,昂起了头,驻足在巨石外围,欣赏这妩媚的月色,颇为惬意。 它鼓鼓胀胀的小肚子仍在持续工作,消化刚刚补充进来的海量食物。 蛋白质、氮基酸、脂肪酸、钙、维生素统统被组成肠胃的变异细胞所吸收,补充给身体各种营养。 从未这样富裕过,身体内部,终于起了变化。 自孟焦苏醒后,变异细胞一直沉寂在身体各处,蛰伏起来,从未掀起波澜,导致孟焦探索许久都未寻到线索。 若不是智力视力听力实打实的产生了异变,它没准会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或者得了精神病。 究其根源,只因这些变异细胞重燃生命之火,构建各处器官耗费资源过多,透支了潜力,没有能力再兴风作浪,只能像冬眠一样自我封印,等待营养充裕的一天,再苏醒过来。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直至今日,恶狠狠的饱餐一顿的孟焦总算是满足了变异细胞们的需求,它们终于沉不住气,陆陆续续的开始冒头了。 活跃的变异细胞种子在全身各处发芽,带动正常器官组织细胞运动,像一台全力发动的大功率发动机,疯狂的消耗着肠胃中消化出来的营养成分。 而这一连串的活动也直接引发了幼虎身体的反应。 正悠闲漫步的孟焦只觉一股燥热从全身上下突然冒出来,它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瞬间便席卷内外各处。 它整只虎就像被点燃了一般,不提五脏六腑的炙热,光是眼球便烧灼的生疼,本来清晰的视线变得模糊不堪,脑海里只剩一个字,水! 幸亏下过一场暴雨,幸亏地面凹凸不平,幸亏土壤吸纳够了水分,幸亏它散步出了石檐,否则绝不能一头扎进水坑中,大口吞咽积水。 清凉的雨水进了肚子转眼便被活跃的变异细胞吞噬殆尽,它们一边狂热的消耗着身体的营养一边带动新陈代谢,所有器官所有组织都开始超负荷运转。 这些变异细胞对营养的利用率远超任何生物,濒死幼虎的那点营养都能被它们拿去强行修复全身,更别说现在这么充足的能量,运动持续着。 若是寻常生物被这么一折腾此刻必然已经死于非命,孟焦却不同,它身上的变异细胞可不是正常生物所拥有的。 变异细胞的繁衍速度比寻常细胞强悍了何止千百倍,只要身体被摧残的速度追不上它们的繁衍速度,各处损坏的器官就都能被迅速修复。 不仅如此,由变异细胞构造生产的普通细胞也在逐渐更新换代,凡是脆弱的,经不住急速代谢的细胞都被淘汰。 生产出来的新细胞一代更比一代强悍坚韧,能在这种超负荷工作条件下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这些变异细胞折腾的越来越欢,作为当事虎的孟焦却体会不到它们的快乐,此刻只剩下一种感觉——疼。 什么触觉,嗅觉听觉视觉,全部被抛之脑后,什么思考行动,全部弃之不管。 除了下意识的在积水中疯狂打滚饮水给自己降温之外,孟焦什么都不会做,也做不了。 好在这源自周身上下,甚至发自骨髓深处的剧烈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十秒不到,肠胃里那点可怜的虎奶和鹌鹑肉就被分解的渣都不剩。 失去了营养供应的变异细胞见状又自觉的恢复成“种子”状态,陷入“休眠”,那些被它们搅和的亢奋不已的正常细胞也随之平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往常这不到十秒的时间对孟焦而言也就是弹指一挥间,发个愣打个盹也不止十秒。 可经过疼痛的加持,这短暂的时间就变得分外漫长且煎熬了,简直是度秒如年,留下的深刻记忆孟焦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如果说癌肿瘤压迫,化疗产生的疼痛值为10的话,那这次突如其来的可怕阵痛的疼痛值最起码有150。 正常生物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的疼痛,要么触发机体的保护机制,陷入昏迷,拒绝体验,要么就被活活疼死。 孟焦就是最悲催的那种生物,这疼痛既无法触发它身体的保护机制,也无法疼死它。 有变异细胞保驾护航,它根本无法进入昏迷状态,想死都难,因此只能硬生生靠着意志力强撑。 仰倒在积水坑中,全身上下的毛发都沾满了黑色的黄色的泥水,孟焦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竭,接近虚脱。 蜷缩成一个球形,然后无力瘫开,四只虎腿还在痉挛着,尾巴也不由自主的抽搐,孟焦刚张开嘴,一股积水立即见缝插针灌进口中。 长出一口气,吹的坑中的积水一阵翻滚,直至此刻,孟焦还没缓过神。 它根本不想,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就这样挺尸在地,若不是还在呼吸,简直就像死了一样。 这疼痛实在太过剧烈也太过突然,被狠狠折磨的孟焦甚至都没发出一声呻吟,便如触电一般冲到了水坑中,胡乱翻滚,大口饮水,然后在阵痛结束后陷入沉寂状态。 巨石下的北极星根本没注意到幼虎的异常,火箭喝完奶正惬意的享受母亲的按摩,自然也没看到哥哥饱受摧残的模样。 它们都以为孟焦一直在外面闲逛,就算看到孟焦在水坑中打滚也不以为意,身体发痒打个滚止止痒对动物来说是很寻常的行为。 大约过了十分钟,孟焦才晃晃悠悠的从水坑中爬起来,回想起刚才的疼痛,心有余悸。 那阵痛就像突如其来的风暴,来得快去得快,转眼就不知所踪,恍若一个噩梦。 扭头,看着这一身泥水,孟焦欲哭无泪,它根本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它一直处于茫然状态,像个二傻子一样被动接受了疼痛,被打击的脑子好像都不好使了。 呆呆站在水坑中发了一分钟的楞,孟焦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该干什么。 现在应当检查检查身体,看看留没留下后遗症。 脑袋,没烧坏,可以正常思考; 眼睛,正常; 听力,正常; 超凡听力,正常,还可以使用; 嗅觉,正常; 触觉……孟焦伸出了虎掌,在淡淡的月光下细细打量,本想说一句正常,又将这两个字咽回肚子里。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之前的虎掌是比现在小一些的,那泛着淡淡绒毛的轮廓,没有这么大,每天磨爪,这种事难道会记错。 孟焦怀疑自己被剧痛影响了记忆,为了印证自己的感觉,它稍一用力——锋利的虎爪从爪鞘中伸出,闪烁着寒光。 真的不是错觉,从爪鞘中探出的虎爪比之前更加狭长,更粗也更厚了。 而且那些经过树皮磨砺的粗糙刮痕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滑晶莹的外壳,像一件精美的玉质工艺品。 像被一盆冰水浇到头顶,孟焦一下子就清醒了。 第82章 焕然一新 一直苦苦思索追寻,想查明异变的真相,早料到会有出现端倪的一天。 但孟焦万万没想到,这异变竟会如此痛苦,就连它这种曾经患有绝症,饱受病痛和化疗折磨的人都难以承受。 早知道发现这端倪需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孟焦宁愿选择拒绝。 但很显然,这未知的进化之力完全不受控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折磨完孟焦便翕忽不见了。 反复端详眼前这变的更宽更厚的虎掌,毛发仿佛都变得更加柔顺光亮了,再细细察看焕然一新的泛着光泽的虎爪。 放下虎掌,孟焦眯起了眼睛,就算它是个傻子,也该明白,就在自己疼的几乎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未知进化又一次发力,促使身体发生了变化。 它猜测,既然剧痛发自全身各处,产生变化的应该也不只是虎掌和虎爪,只是暂时不知道这种变化具体体现在什么部位,有多大影响。 除了身体外表,身体内部是否也有变化,这些都是值得探究的问题。 担心身体还残存的虚弱感和些许幻觉似的痛感影响自己的判断,孟焦又耐心等待了一会儿。 大约三分钟过去,孟焦总算觉得身体的酸麻感和痛感已经完全消失,这才活动活动关节,开始仔仔细细环顾周身上下。 首先要检查的就是身体部位的完整性,有一些重要的器官,就算用不着,也不能消失。 甩甩尾巴,似乎更有弹性了一些,可能是错觉,孟焦不以为意。 低下头伸长脖子,看看后腿处,一对小铃铛依旧挂在那里,因为沾了水变得稍微有点脏,倒没有无缘无故消失,孟焦松了一口气。 长抻个懒腰,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很完好,灵活度基本没有提升,之前做不到的动作现在还是做不到。 动动耳朵,眨眨眼睛,皱皱鼻头,伸伸舌头,舔舔嘴角,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孟焦很是疑惑,难道说这么一场折腾的我要死要活的剧痛只是一次美甲服务?一点其它功能都没有吗? 咦,这是什么? 舌头缩回口腔的时候,孟焦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个凸起,就在口腔上下四角。 连忙张开虎口,孟焦迈开小碎步寻了一处水坑,斜着眼睛把水面当镜子,在月光下打量自己的牙齿。 洁白的乳牙已经颇具规模,色泽晶莹,门牙和裂齿清晰可见,除了幼虎该有的门牙和裂齿外,在上下各生长着两颗犬齿。 虽然还未达到成年虎那般狭长且锐利的程度,但也不短,比周围的门牙长出不少,尖端较细,末端较粗,呈现圆锥形,锋芒毕露。 歪着脑袋,瞪着虎目,猛地合上嘴巴,吭哧一声,差点咬到舌头。 孟焦一脸难以置信,几乎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连忙再次张开嘴,目不转睛的注视水面。 淡淡的月光下,平静无风,积水平整的像一面镜子。 在微光环境中,孟焦的夜视能力大显神威,几乎能看见每一根毛发,也能看见口腔中的每一颗牙齿,甚至连舌面上的倒刺都清晰异常。 心中泛起一阵狂喜,孟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它没看错。 它确确实实生长出了四颗洁白的犬齿,还有些怀疑,孟焦伸出舌头去触碰那稚嫩的犬齿,有点痒,触感很真实,绝对不是幻觉。 孟焦差点跳起来当场来一段街舞,这一点点发现,可能就代表未知进化的大门终于向它敞开,哪怕只是一个门缝,也比漫无目的的摸索强。 生长犬齿,本应是正常幼虎四到七个月的表现,孟焦将这个成长进度提高了整整两个半月还多,这简直就是生物学的奇迹。 不过孟焦的欣喜并不因为自己生长出犬齿,也不因为自己成为了生物学上的奇迹。 如果它还是人类的话,这种重大发现可能会给它带来声名利禄,各种奖项。 可现在,就算它的发现再逆天再震撼,也不过是一只虎的悲欢,没有人可以理解,也没有任何生物能体会其中的涵义。 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对它而言都没有任何价值了。 真正值得它欢欣的是——窥得了进化的门径。 如果说之前是空守宝山而不得其门而入的乞丐的话,那它现在就已经找到了钥匙,起码是钥匙的线索。 缥缈的智力成长,神奇的视力变异,超凡听觉,这些进化都难以复制,孟焦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进化就完成了。 它能做的只有锻炼未知进化带来的新能力,努力掌控努力适应,将其发挥到极致,始终无法追根溯源,因为它根本不知道进化需要达成的前置条件是什么。 就好像有一层厚重的迷雾,遮掩了它的视线,始终阻挠着它,每当它试图迈出那一步的时候,都会无情的告诉它,前方是死路,请换个方向前进。 直至今时今日,在各种特定条件的限制下,它总算可以自豪的说“我想我明白了。” 因为今日的独特条件实在太多,比如大战,剧烈运动,饱食,这些都是它平日里没经历过的,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其中一个诱因,触发了进化条件,使它产生了现在的变化。 思索再三,孟焦觉得战斗和饱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如果它能再度经历一场筋疲力竭的大战,然后进行暴食的话,极有可能再次触发条件,产生下一次进化。 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只要掌握窍门,一切似乎都是有迹可循的。 缩回脖子,想了想,孟焦再次将虎头伸到了积水前,打下生一来,它还从未仔细端详过自己的长相,老虎不会有照镜子的意识,也没有美丑的概念,人却是有的。 孟焦没睁眼前,闲着没事就会想自己长什么样,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观察,毕竟年幼,根本没有机会远行,周围没有积水湖泊的情况下,没有机会照镜子,唯一一次临近河流,还是发洪水,差点把命搭上。 刚才光顾着看牙了,没注意自己的长相,此刻瞪着一双虎眼,孟焦一副凶相,满怀忐忑的望向了水面。 第83章 身体变化 虎是极少数越长越俊美的动物。 刚出生时的幼虎五官都挤在一起,耳朵怕在脑袋上,皮毛又皱又杂乱,花纹粗糙,色泽也比较黯淡。 虽然不像老鼠蝙蝠等动物那样丑陋,惹人生厌,总的来说也算不上好看。 随着身体的成长,幼虎的毛发会越来越有光泽,越来越柔顺,花纹会越来越鲜明,橘黄的底色会变得越来越显眼,色调明亮,五官也会随之生长的越来越大气。 从丑萌到可爱到威武,虎的颜值曲线一路拔高。 尤其是东北虎,有一张标志性的大脸盘子,憨厚中又透着一股凶悍,使得它们辨识度极高,几乎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 诸如虎母,火箭,虎三妹都是如此,虽然花纹的颜色各异,深浅各不相同,但它们同样有着圆滚滚的脸蛋还有较为粗壮的身材,肌肉线条明朗,极具力量感,这一点是其它小型猫科动物所不具备的。 幼虎的四肢宽厚,虎掌打小就很强悍有力,幼年时尾巴较短,像一根小萝卜插在屁股上,身体总体比例偏圆,看起来像个小毛球。 此刻正在照镜子的孟焦眼中的幼虎便是如此,胖胖乎乎,大脸浑圆,两腮的小胡子已经不短。 它的长相和虎三妹的秀气不同,也不像浓墨重彩的火箭,额头没有虎母那种星状花纹。 颜色和正常东北虎幼崽一样,呈现淡黄色,花纹不粗不细,不密集也不稀疏,线条不浓重也不单薄。 一言蔽之,它是一只长得很平凡的东北虎,属于那种没有明显特征的老虎,放在动物园和其它几只老虎散养,游客天天去参观,观看老虎一个月都不一定能从虎群中认出它来。 没想到自己竟然长这幅模样,和一家子的高颜值完全不匹配,孟焦心底多多少少有几分失落。 调整角度,又从左右两侧观察观察自己的侧颜,孟焦更失望了。 按照它的设想,自己不说霸气侧漏,总该有点特点,像火箭那样头顶一个毛笔“王”字,多威武,像虎母那样有一颗星星状的花纹,多不凡,就算和虎三妹一样,细条纹浅颜色,也算得上俊秀。 可自己作为一只高智商虎,一只超能力虎,竟然长得这么一般,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还好,虽然长相很平凡,但自己会笑,孟焦对着平静的水面咧开嘴,扯出一张笑脸,露出一嘴森白锐利的尖牙利齿,即丑陋又凶恶。 一阵微风吹过,积水被吹的泛起道道涟漪,“镜”中的“猛虎微笑”也被吹散了,只剩下道道粼粼波光。 暗骂一声无趣,迈着有些惆怅的步伐,照完“镜子”的孟焦离开了水坑,往巨石走去。 出门散步散了个半死,尽管已经寻到了些许进化的线索,短时间内,孟焦却不敢尝试进行第二次进化。 那种承受极度疼痛还不得不保持清醒的感觉给它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它自认不是受虐狂,一时之间想接受这种“自我鞭笞”的进化方式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况且还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就算成功了也很难说不会出现负面影响,到时候万一长出三个脑袋六条腿,还怎么见虎,到时候虎妈怎么想,火箭怎么想,家里的紫貂怎么想。 一方面是本能的对未知事物的畏惧和戒备,一方面是无法掌控进化能力的无力感。 别看孟焦是一只老虎,它的胆量可不大,在掌握更多信息之前,借它个胆子,它也不敢去满足进化条件,体验那痛彻心扉的感觉。 月色下的巨石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是石面上的砂砾和结晶体在反光,靠近石根的地方,丛丛暗绿色的青苔正向上蔓延,趁着雨后的潮湿气息,占据更多领地。 在石下,吃饱喝足的火箭正在和双尾嬉戏,正是夜间,幼虎们本能的亢奋起来。 紫貂同样属于昼伏夜出的动物,夜视能力不亚于老虎,此刻双尾已经将半只鹌鹑吃下肚,粗略的灌了几口雨水,便与自己的好朋友火箭亲近去了。 不属同一物种的两只野生动物在夜幕中翻滚,打闹,发出各有特色的吼声叫声,这画面多少有些违和,孟焦已经习以为常。 它们的动作都遵循本能的指引,不像孟焦一样有意识的锻炼某一部位或者寻找优化战斗效率的捷径,因此显得混乱不堪。 没理会两个小家伙儿,孟焦走向母虎,它的肚子现在又是空落落的了,刚刚塞进肚子的那些食物已被消耗一空,不吃点东西,今晚它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虎三妹正仰在母亲的腹部,闭着眼睛,乖乖喝奶,一脸惬意,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它心中的宁静与喜悦。 孟焦走近,小家伙闻到了哥哥的气味儿,睁开眼睛,扭动毛绒绒胖乎乎的身子,在母虎腹部滚一圈,给大哥腾了腾地方,这份眼力价实在太讨人喜爱,孟焦心里暖暖的。 趴在母虎的腹部,身下是柔软的绒毛,小心翼翼的叼着**,避免虎母被锋利的牙齿所伤害。 正常情况下,已经生长出犬齿的幼虎在喝奶的时候会因为用力吸裹而咬伤母虎,从而导致母虎拒绝喂奶,强制断奶。 可孟焦不同,它有一副好脑子,不像低智力的野兽那样莽撞,伸出舌头垫住牙齿,慢声慢气的进食。 一边吮吸奶水,孟焦的身体也没闲着。 伸出虎爪摸了摸虎三妹的脊背,还做人的时候,它养了四只小猫,平时寄养在朋友家里,每次工作回家,逗逗猫,撸撸猫便是它最大的乐趣。 现在作为一只老虎,再想吸猫恐怕就变成一种奢望了,不过吸吸虎也凑合,感觉差不离。 虎掌搭在虎三妹的后背上,小家伙软软的哼唧了一声,又滚了半圈,将洁白的滚圆的小肚子露了出来,它差不多已经吃饱了,现在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徜徉在母亲与兄长的气味儿中,充满安全感。 正常情况下的老虎很少露出腹部,腹部是它们最脆弱最易被重创的部位,只有在濒临绝境或者处于绝对安全舒适的环境时,老虎才会肚皮朝天。 孟焦倒也不客气,既然虎三妹露出腹部,它就顺势揉了揉小家伙的肚皮,这一对比,孟焦突然发现自己的虎掌比原来大了何止一圈。 之前完全出于自我感觉,缺少对照物,孟焦只觉得虎掌似乎变大了一点,但受限于自身的视角,并不知道具体大了多少,现在放在虎三妹肚皮上一比量,差距顿时就体现了出来。 之前撑死也就比虎三妹大个三圈,看起来依旧是同龄虎,只不过因为性别的限制体型略有些差异,现在已经完全不像同龄的幼虎,虎掌已经有虎三妹三分之一个肚子大了。 若不是孟焦清楚的知道自己比虎三妹只大几个小时,打死它也不信幼虎的生长速度会产生这么大的落差。 不过孟焦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大惊小怪,稍微愣了一下,便继续吃奶。 现在,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时间飞逝,火箭和双尾嬉戏的累了乏了便扎堆寻个避风的地方睡觉去了。 北极星喂饱了两只幼虎,给两个小家伙梳理梳理毛发,清洁一下卫生,稍稍打个盹,转眼就是黎明。 ………… 孟焦的睡眠向来短暂,无论什么环境它都留着几分心眼儿。 虽说有母亲照看,能机敏些也再好不过,谁知道半夜会不会有一条毒蛇过来咬它脚后跟。 大清早它就被风声吵醒了,天还没大亮,这风就呼啸起来,透着阵阵凉意。 不是下雨就是刮风,这几天的天气实在不讨喜。 西伯利亚的秋季很短暂,只有两个月左右,从这场秋雨开始,温度会一天比一天低,漫长的冬季即将到来。 不过低温难不倒东北虎,它们披着一身厚实的毛发,是所有老虎中毛发密度最高的,脂肪储备丰厚,都是为了适应这种酷寒的环境。 只要有食物供给,零下四十五度的低温也无法奈何它们,哪怕是幼虎,也能在深寒的冬夜存活下去。 小家伙们还在长身体,北极星已经开始换毛了,它身上的颜色会随着冬季的到来慢慢变淡,以便于在雪地中隐蔽,同时还会生长出更多更厚的绒毛,提前抵御寒冷。 巨石下较为空旷平整,不像森林中有树干阻隔,冷风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流动,孟焦被吵醒不久,火箭双尾和虎三妹也陆续起床。 吃过早餐后,两个小家伙在孟焦的号召下进行“晨练”,三只幼虎一字排开,在秋风下练习着扑咬和闪避。 这日常的战斗训练已经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目前来看没什么效果,虎三妹不爱打架,火箭战斗依旧遵循本能,厮杀起来这些动作招式早就被它抛到九霄云外。 只有孟焦,一遍遍极认真极仔细的前扑后退着,它没有火箭那样得天独厚的战斗天赋,只能笨鸟先飞,付出更多的努力。 事实证明它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在与赤狐战斗的过程中,凭借更好的身体素质和冷静的头脑,扬长避短,孟焦发挥的作用要远远大于火箭。 每天例行的训练不但能提高战斗意识,养成肌肉记忆,还能增加对身体素质的了解,速度,力量,爆发力,耐力,只要有变化,就能感受到,并根据其变化对训练计划再行更改。 这一点点细节积累起来,平日看似不起眼,只有在身处险境的时候,才能理解其可贵,若不是长久的准备,孟焦可能早就毙命在赤狐口下了。 作为一名野生动物保护者,孟焦对各种动物的习性和捕猎姿态是非常了解的,以人类的智商,从中总结归纳出一套迅捷有效的战斗方式并不困难,只需勤加练习,便能在捕猎或者厮杀中占据优势。 昨夜身体发生了一次变化,不但生长出了犬齿还增加了体型,孟焦很想知道,还有没有其它异变,因此刻意提高了今天的训练强度还有训练时间。 随着一组组扑击闪避动作完成,三只幼虎的也在体温在快速上升。 这身毛发有利有弊,虽然可以抵御严寒,散热功能却成了大问题,也正是因为散热功能的缺陷,老虎的耐力也变得并不出众,短距离的爆发尚可,长途追猎并不为它们所擅长。 没多会儿虎三妹和火箭就累的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呜呜叫着,说什么也不跟大哥遭罪,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去墙角休息了。 与它们对比,孟焦的表现尤为突出,它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疲惫,进退自如,没有一点滞塞,行云流水般,呼吸也很平稳,除了过高的体温外,几乎没表现出什么变化。 在昨夜之前,孟焦的身体素质只比火箭稍微高出一点,却不至于有这样断崖式的差距,不必说,这定是未知进化带来的好处。 对于生物的耐力和爆发力,孟焦也算颇有研究,从事野生动物保护行业,除了摄影和保护,对数据的统计和研究也占据不小的比重。 譬如仿生学,一直是人类非常重视的学科,根据生物的身体结构和功能工作原理,制造设备发展科技,一直是人类乐此不疲的事业。 据孟焦所知,生物的机体素质主要分为爆发力,力量耐力,无氧耐力,有氧耐力几大类。 爆发力主要是指快速力量,肌肉以最快速度克服阻力的能力,力量耐力主要体现在持续性,老虎就差在这一点。 无氧耐力指机体无氧代谢为主要功能形势坚持工作的时间,有氧耐力与之相对,指的是有氧状态下机体的工作能力。 以目前的观察来看,它的爆发力,力量耐力,有氧耐力都得到了大幅度增长,无氧耐力无法测试,孟焦暂时将其搁置。 整体的身体素质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孟焦觉得自己体内的细胞结构很可能已经发生变异,就像它的视觉一样。 众所周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色觉和夜视能力也是如此,眼球的大小是有限的,更多的视杆细胞必定会导致视锥细胞更少。 鸟类通常有四种视锥细胞甚至更多,可它们的夜视能力也几近丧失,夜枭有超强的夜视能力,可它的辨色能力却不如其它鸟类。 想兼具辨色能力和夜视能力,除非有一双超大型号的眼睛,但如果那样,大脑就必定受到压迫,导致智力下降,运动能力受损。 这些知识对于动物保护者来说基本是常识,孟焦都很了解,但它的视力却打破了这个定律。 它的眼球不大,但却能同时拥有出色的色觉和优秀的夜视能力。 要么它的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比正常的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小,可以在同样的面积分布的更密集,以实现两种功能。 要么它的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功能结合到一起了,成为了一种多功能细胞,既可以做到暗光敏感又可以做到强光敏感,还拥有感光色素,能分辨颜色。 无论是哪一种变化,它的眼球都绝对不正常,孟焦自己心知肚明。 至于听力,就更神奇了,它猜测超凡听力的存在应该不只是细胞变异,可能它已经比正常老虎多出一种器官,就像蝙蝠的超声波定位一样,通过反射回来的声波确定物体位置和轮廓。 不过它的这项功能更为精密,不用主动发出声波,只需被动接受便可实现“回声定位”功能,而且还在大脑的帮助下与视觉相结合,更便捷更具体。 第84章 鹿群迁徙 生物的爆发力与耐力自不同角度剖析,原理也各有差异。 从供能角度看,爆发力主要是以磷酸原功能系统为主,力量大,速度快,时间短。 力量耐力主要以磷酸原、糖醇酸降解供能系统为主,以有氧氧化供能为辅,混合式供能,相对爆发力而言时间更长,而力量和速度却不如爆发力那样猛烈。 有氧耐力主要以有氧氧化供能系统供能,力量小,速度慢,时间更长,持续力出众。 孟焦根据自己的身体反馈一边继续运动一边更改着数据表,一组组动作被迅速完成。 孟焦开始刻意的增加训练强度,以冲刺的速度进行长跑,逐步探索体能的极限。 从开始测试到现在,它还没有感受到明显的疲惫,肌肉尚未产生酸痛肿胀感,也没有很明显的不适感。 经过昨夜的进化,如今体能的充沛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孟焦的想象。 而它所担心的散热问题到目前为止也未出现,体温虽然持续升高,估计已经逼近四十度,但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依旧坚挺,大脑同样未被影响,一边保持高速一边思考,意识依旧清醒。 同样是猫科动物,猎豹全力捕猎的时长很难超过三分钟,呼吸系统和循环系统超负荷运转,身体代谢导致血液酸度上升,致使它们的肌肉无法发力,迫使它们停止奔跑,避免被活活累死。 与之对比,孟焦的运动能力,已经远远超出正常生物的范畴了。 孟焦猜测自己体内的肌肉纤维应该同视力细胞一样,产生了变异,红白肌的功能很有可能整合到了一起,变成了一种特殊肌肉细胞,并且增加了乳酸耐受能力。 与肌肉纤维息息相关的神经系统肯定也发生了变化,脊髓水平和肌肉的牵张反射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强化。 躯体神经系统,血液循环功能,呼吸系统全部更新迭代,只有全方位的提升,才能形成这样显著的效果。 孟焦的体能测试结束时,天已经大亮,这次漫长的测试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将它腹中不多的食物消耗的干干净净,趁着母虎还未出门捕猎,它又去吃了个早餐。 对于这次测试得出的结果,孟焦非常满意。 刚刚它陆续对爆发力,力量耐力,有氧耐力分别进行了针对性的测试,以曾经的身体数据为参照物,对比差异,得出了大致的提升幅度。 这其中爆发力的提升幅度最小,只有一倍左右。 以它目前的体型和力量基础来说,一倍的提升幅度其实影响并不大。 若是面对中小型动物可能会体现出明显优势,一旦遭遇大型猛兽或者大型食草动物,目前提升的这点爆发力根本无足轻重。 不过如果到成年后还能拥有一倍的爆发力增幅,那对战斗力的提升就太可观了,到时候别说同类,就是北极熊这种庞然大物它都敢碰一碰。 当然,东北虎的栖息地与北极熊并不重合,除非孟焦主动北上前往北极,否则就算它想跟北极熊打一架,也没有机会。 与爆发力相比,力量耐力和有氧耐力的提升幅度大得多,尤其是有氧耐力。 这恰恰补足了孟焦的短板,如果能够兼具犬科动物的耐力,对食草动物狩猎时具备长途追击的能力,那爆发力本就强悍的东北虎也就更趋向完美了。 ………… 太阳一寸寸往正空移动,天色大亮,呼啸的风仍未停歇,不知疲倦的肆虐着,巨石的庞大身躯矗立在森林中,一半迎接暖意,一边浸入阴影,向天空挥手。 北极星给小家伙儿们喂饱了奶,未多加歇息,又出门捕猎去了,随着幼虎们逐渐长大,自保能力渐渐增加,它也越来越放心。 但生活就是这样,当一种烦恼消失的时候,往往会有另一种烦恼滋生出来。 不必过多担忧幼虎的安全问题时,对食物的需求便愈发突出,幼虎们的食量越来越大,北极星必须提前适应频繁狩猎的生活节奏,养活这一家。 母虎走后,孟焦便又登上了石顶,任狂风吹起砂砾击打在身上,竖着耳朵,瞪一双虎目,傲立高处,俯瞰四周。 这里视野开阔,远远的便能观察到林中的动静。 天朗日清,空气澄澈,举目四顾,风景尽收眼底,一方面可以把握森林中各种野兽的动向,另一方面还可以欣赏自然风光,这墨绿的海洋,孟焦是怎么看都看不腻的。 劲风刮过来,除了卷起的沙土和飞扬的小石籽还有不少来自落叶松的针叶,遇到毛发便一头扎进去,纠缠在皮毛中的一丛丛针叶最惹虎厌烦,孟焦也不例外,清理这些小碎叶不但费时间,还费舌头。 这种坚韧顽强的树木既能生长在肥沃湿润的土地,也能生长在贫瘠干旱的坡地中,耐得住零下五十度的低温,生命力极强。 林中的每一棵参天大树最起码都有几百岁树龄,能在寒冷的西伯利亚生长到这么高大实属不易。 忍受着针叶的骚扰,孟焦又伫立石顶许久,森林中不时有飞鸟展翅,掠过它的头顶,若是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话,便能根据鸟群的规模和种类判断林中的局势。 猛兽狩猎会惊起一大片飞鸟,不分类别,若是看到哄的一下飞起一大片,不必说,肯定是有捕食者发起了进攻,追逐中,沿途的松鸡榛鸡山雀都会被吓的扑棱棱飞起来,生怕捕食者调转枪口,抓不到猎物拿它们泄气。 若是看到鸦群结伴而飞,多半是有腐烂的动物尸体吸引了它们,据孟焦所知,有些聪明的老虎会追寻鸦群的飞行轨迹寻找食物,尤其是大河流域附近,经常有食草动物被淹死。 若实在寻不到食物,老虎也会进食不新鲜的动物尸体,除非腐烂的太过严重,否则老虎是不会挑食的,到了食物短缺的时候,观鸟寻食便成了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 可惜曾经的东北虎一般都没掌握这项绝技,彼时的外兴安岭地区,地广虎稀,野生虎们缺少交流,就算有优秀的战术也难以发扬,不像伦滕波尔的保护区,那里的孟加拉虎密度极大,冲突和交流并行,雄虎雌虎发情期间,经常共处,一些卓越的狩猎战术也就被学习传承了下去,逐渐丰富当地虎族的技能储备。 未多时,孟焦突然发现远处的森林出现了异状,大群大群的山雀鸣禽腾空而起,仿佛一片乌云,黑压压的蔚为壮观,那一片墨绿的林冠层泛起了淡淡的烟雾,汇集在一起,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灰色的雾霭。 随着鸟群的异状,阵阵沉重的声音也陆续从远方传来,距离大约有十几公里,能听到这声音并非孟焦听力又有增进,而是这声音实在太过宏大。 莫说是它,就连巨石下的火箭虎三妹也被惊动了,跑出石檐,昂着小脑袋向远处望去,小家伙们也能找到那声音的源头。 密集的蹄声仿佛鼓点,汇聚成一条声音的河流,大地在震颤,生灵在前进。 这是正在迁徙的鹿群,足足有上千只,它们从原始森林的各个角落涌向族群,形成棕黑色的海洋,顶着巨大的鹿角,照料着幼小的族人,沿着叶尔秋河两岸,向南方迁徙。 这仅仅是西伯利亚偏南方的一小部分驯鹿,更为庞大的上万只驯鹿组成的狂潮还在路上,驯鹿的迁徙恰如角马的大迁徙一样,都是自然界的状景。 当这庞大的族群奔跑起来时,蒸腾的热气飘扬在空中时,蹄声和鸣叫响起时,便足以震撼人心,尽显生命的力量。 呜哇! 火箭伏在地上,冲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发出狂吼,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狗,一副凶狠的模样,不知道当它亲眼见到千鹿狂奔的景象还能不能这样嚣张。 就在火箭呈威的时候,孟焦已经奔下了巨石,担心附近有掠食者被吸引来,它先是制止了火箭的吼叫,然后又去察看虎三妹的反应。 小家伙向来胆小,孟焦担心它受到惊吓。 出乎孟焦的意料,这次虎三妹的表现倒是没有那么不堪,虽然不像火箭那样英勇无畏,总算没缩成小球闭眼等死,可能因为没有近距离接触鹿群,冲击比较小。 鹿群的迁徙是掠食者们的狂欢,上千只猎物聚集在一起,老弱病残不在少数,所有野兽都会试着打打秋风,棕熊、黑熊、狼群、远东豹和东北虎都盯着这块会移动的大蛋糕,想从上面切下最大的一块。 对成年虎来说这是机遇,对幼虎而言这却是危机。 鹿群的迁徙会吸引来大量掠食者,大型猛兽诸如虎豹熊,中小型猛兽狼群猞猁也会向这里移动,并且滞留许久。 无论是活鹿还是死鹿,只要能吃,就是好鹿,它们都要分一杯羹。 随着掠食者们的到来,雌虎领地,这滩宁静的水面也将被打破,变得一片混乱,种种变数会使幼虎们的安全系数直线下降,孟焦的安保工作,也没那么简单了。 游荡的野兽可不会受制于雌虎的气味儿,正面对抗它们不是老虎的对手,但老虎也奈何不了它们。 若是有其它东北虎被鹿群吸引到附近,北极星也会受到威胁。 孟焦的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本指望能顺顺利利渡过幼年期,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幺蛾子,未知因素一多起来,再想保持那样有规律且惬意的生活可就难了。 ………… 叶尔秋河岸,一天前的暴雨未引发山洪,水位虽然上涨不少,流速却不湍急,这条母亲河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姿态。 地面上,树干上,一片棕黑,到处都是驯鹿的毛发,这是它们历年迁徙留下的“道路”,春天由南向北前进时脱下的绒毛挂在路途上,形成了路标。 待严冬即将到来之际,它们便又沿着这条道路南下,有绒毛的指示,方向清晰。 高大的雄驯鹿,低矮的小驯鹿,三五成堆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保持着些许空隙,在叶尔秋河两岸拉出一条漫长的线路,它们步伐缓慢,浩浩荡荡,一边啃食秋草石蕊一边逐步推移。 在鹿群的最前端,俨然是那只死里逃生的鹿王,它顶着一对巨大的犄角,矗立在鹿群中,高大的身姿极为醒目。 遭遇一场生死危机,成熟的鹿王并未受到影响,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着的模样,未低头进食,挺着脖子,专注的聆听着异常的响动。 带领鹿群进行一年两度的大迁徙可不是轻松的差事,一个失误就会有几十上百只驯鹿丧命,鹿群需要冷静睿智的头领,鹿王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或许正是这股领袖的姿态,才促成了它不可动摇的鹿王地位。 河岸附近的密林中,无数掠食者虎视眈眈,猞猁披着一身浅棕色的毛发,站在树干上遥遥相望; 远东豹蛰伏在灌木中,看着身材纤细的小驯鹿,馋的口水直流; 肥硕的棕熊,消瘦的棕熊,都在为冬眠积蓄脂肪,以熬过漫长的寒冷岁月,它们摩拳擦掌,耸着宽厚的肩头,在树干后窥伺; 一支很特殊的小型狼群出现在河岸一侧,一共四个成员,都是壮硕的大公狼,为首的那只弓着腰,行动起来颇有些别扭,它们默默注视着迁徙的驯鹿,不大会儿便消失在森林繁复的枝叶中。 这庞大的掠食者队伍中不乏森林之王东北虎,叶尔秋河此处流域正与虎王黑臂膀的领地接壤,在它的肃清下,附近几乎没有其它雄虎,只有作为“王妃”的雌虎。 不过值此风起云动之际,流浪来的公虎自然也不在少数,这些大家伙大多都体型消瘦,体表或是遍布伤痕,或是饿的露肋骨,见到这样的鹿群,激动的眼睛都直了,或是贸然出击,或是等待时机,或是与其它猛兽展开厮杀,搅得两岸热闹非凡。 这样声势浩大的狩猎,自然也少不了北极星的参与,此刻它正伏在河岸一侧的低洼中,接着身旁灌木丛的遮掩,远远打量着鹿群。 即便有上千只猎物,想取得成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猎手多,鹿群的耳目也多,一只驯鹿报警,千百只驯鹿立即奔逃起来,处处都是鹿蹄鹿角,浑水摸鱼若是失误,便有可能被活活踩死。 第85章 风起云涌 河岸,上千头驯鹿呼出的热气汇聚成一片白雾,持续升腾着。 小驯鹿不安分的刨着泥土,发出呦呦啼鸣,成年驯鹿粗厚雄壮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步伐缓慢,在鹿王的带领下沿河岸一路向南。 驯鹿们怎不知密林中到处是垂涎三尺的凶恶野兽,隐藏在灌木中低洼里,等待着吃它们的肉,饮它们的血。 但是它们不能停止前进的步伐,寒冬在鞭笞着它们,前进,前进。 若不能在严寒到来之前抵达食物丰富的南部平原,等待鹿群的将是灭顶之灾。 穿过这片原始森林,沿着鹿毛的标记,行走在驯鹿家族历代留下的路径上,沿着宽广的叶尔秋河,向东南部迁徙。 直到抵达沿海岸线蔓延的大平原,那里有足够的石蕊地衣可供食用,能帮助它们渡过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也只有那里可以养育未成年的小驯鹿。 待春回大地之时,它们又将再次启程,展开第二次大迁徙,前往北部苔原,换下厚实的皮毛,重新勾勒漫长的迁徙之路。 驯鹿的一生有一多半都在路上,路上生,路上死,路上腐朽。 这一路漫长且艰辛,危机四伏,每一只肉食者都紧盯着鹿群的步伐,妄图将腥臭的口吻贴在驯鹿滚烫的脖颈,将犬齿刺进它们的动脉,品尝鲜血的滋味儿。 大片大片的猎物在眼前乱晃,试问那头猛兽能不心动。 年长的,经验丰富的老兽尚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静静等待时机,稍年轻一些的尚不成熟的猎手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它们已经心痒难耐了。 未多时,一对老虎兄弟忍不住诱惑,掀起了进攻的序幕。 这是一对未成年的半大雄性东北虎,两头少年虎身材虽然消瘦,精神头倒很足,走动之间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它们脱离母亲约有半年了,一直在四处游荡,还未确立领地。 面对成年虎,它们即便以二对一也不一定能讨得好处,这附近又是虎王黑臂膀的地盘。 远远瞄一眼那巨虎壮硕的体型还有遍布体表的狰狞伤疤,这对兄弟就打消了较量的想法。 如果不是鹿群迁徙,食物丰富,打死它们也不敢闯进那虎王的势力范围。 正值鹿群经过,群兽汇聚,虎王就算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棕熊,远东豹,狼群,有的是麻烦等待黑臂膀处理。 若非如此,它们怎敢鼓起勇气,过来趟这浑水。 一声霹雳般的咆哮,震得树干嗡嗡作响,老虎兄弟耐不住寂寞,打响了第一枪。 率先出击的是虎兄,它消瘦的躯体上肌肉轮廓分明,自河岸的密林中突然冲出,一根狭长的尾巴被拉的笔直,伴随着它的狂奔上下舞动,好似一面旗帜。 掀起一路泥土枯草,卷着落叶,腥风扑面,橘黄色的猛虎转瞬即至。 鹿群哄哄嚷嚷,像一锅煮开的沸水,高亢的,低沉的,急促的,先知先觉的,后知后觉的啼鸣声连成一片海洋。 所有驯鹿都迈开了大长腿,在鹿王的带领下开始飞奔,蹄声不绝,喧吵无比。 虎兄看似鲁莽,实际上一直在刻意驱赶着鹿群,沿河岸向南,埋伏在另一侧的虎弟还未露头,它瞪着一双淡黄的虎目,调整呼吸,耐心静待猎物上门。 这种简单的战术配合并不难掌握,两只自幼相伴的东北虎早就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 眼看着一小群驯鹿直直冲着虎弟伏击的方向而去,虎兄心中升起无限的欣喜,它都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恰在这时,鹿王标志性的咯咯叫声响起,声音洪亮,节奏急促,指引着驯鹿们不要偏离正轨,向族群聚集,以保证不被逐个击破。 顶着一对大的出奇的鹿角,鹿王迈开沉重的前蹄,一边带领鹿群飞奔一边环顾左右,猎手的奸计已被它识破。 见识过太多掠食者的险恶诡计,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它已经对自己的敌人了如指掌。 除非如那梦魇似的狼群一般大胆狡诈…… 朝着虎弟方向前进的小群驯鹿在首领的指引下偏离了危险,调整角度向鹿群集结,速度飞快。 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年轻的虎弟怎还沉得住气,嗷的一声便冲出了灌木丛,试图强行留下一头驯鹿。 奈何距离已经拉开,这顿饱饭,它无论如何都吃不到了。 虎兄虎弟追逐鹿群约有五十米,然而距离越拉越远。 鹿群已经产生戒备,悉心防范,成功率不足一成,它们心照不宣的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它们第一次失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理智的做法便是果断放弃,保存体力等待下一次时机。 两只老虎恨透了那只老奸巨猾的鹿王,却只是无能狂怒,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去。 鹿群还要在附近逗留一天左右,它们并非全无机会,这次不行,下次没准就有收获。 这边双虎失利,沮丧不已,另一边,一头肥硕的棕熊却是得意洋洋,伏在河岸边,按倒了一只慌不择路的小驯鹿,一口下去便撕开了它的咽喉,了结其性命。 鹿王毕竟能力有限,上千头驯鹿组成的庞大群体,它怎么可能兼顾每一头驯鹿。 尽可能保全大多数驯鹿的性命,便已尽职尽责,至于一些痴傻的,迷路的寻不到方向的小驯鹿,它也有心无力。 那些小家伙生性便不机敏,脱离了雌驯鹿的庇佑,找不到熟悉的母亲,又被奔涌的鹿群遮蔽了视线,流落到危险的外围地区,便成了好捏的软柿子,猛兽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身体孱弱,肉质鲜嫩便于捕捉的小驯鹿。 借着老虎兄弟掀起的东风,这只幸运的棕熊收获了战利品,兴奋的叼着被咬断脖子的猎物,准备寻一处清净的地界慢慢享用美食。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得意的棕熊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静静流淌的河水上飘着一抹墨晕似的乌团,逆着水流破开波涛,飞速向岸边逼近。 危机解除,速度放缓的鹿群并未嗅到河水中的杀气,有条不紊的跟随鹿王继续前进,参差交错的鹿角上下起伏。 谁也想不到,水中有一只庞然大物正在游弋,带着杀机,默不作声地靠近领地的入侵者,那是它的猎物。 棕熊身旁除了两棵低矮的河柳再无它物,泛黄的枯草已经枯萎,甚至无法覆盖棕熊宽厚的熊掌,驯鹿群已经远去,视野开阔,它未曾注意河水。 虎王的威势它早有目睹,生活在这片区域,没有那只野兽不畏惧那头可怕的巨虎,尤其是棕熊。 食熊虎的恶名早已刻入四野棕熊的心底,栖息在这片林域的棕熊们纷纷自危,它也一样。 不过大多数时候,它都不会担心虎王的攻击,原始森林实在太大太大,同类的惨死仿佛远在天边,永远不会降临到它身边。 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棕熊终归是有几分傲气的,浑然不觉,死亡离它其实并不遥远。 黑臂膀的突袭总是那般沉默,那般突然。 它无需靠咆哮来威慑猎物,它本身就是最大的威慑。 平静的河面突然掀起一片白灿灿的浪花,哗啦一声浇在棕熊的皮毛上,一头巨虎带着漫天水花如一道赤练陡然出现,庞大的身躯尚滴淌着河水,勾勒它雄壮肌肉的线条。 这肥棕熊猛然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一对巨大的虎掌便落到了它的肩头,冰冷的水滴伴着一股腥臭味儿直扑过来,像一阵彻骨寒风吹得棕熊脊背发凉。 黑臂膀出现的如此突然,莫说棕熊,就是一直观察叶尔秋河两岸动静的北极星都未发现它在水中潜行。 可怕的猎手不但凶悍,而且狡猾,它的突袭如天马行空,总是这般出人意料。 稍有些肃静的鹿群又炸了营,蹄声鹿鸣乱成一锅粥,无数双眼睛紧盯着河岸的巨虎与棕熊,有幸灾乐祸者,也有妄图隔岸观火,企图坐收渔利的野兽。 它们都以为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熊虎之斗,很可能会两败俱伤,平白少掉一对强敌,怎能不使它们兴奋。 然而结果让所有野兽都大吃一惊。 冲出河水的黑臂膀压着嗓子,自前爪落在棕熊肩部后便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力道遒劲,攻势猛烈,那肥硕的棕熊被它按住后竟然无力起身,甩动着宽厚的头颅几次啃咬未果,便被黑臂膀绕到了身侧,一口咬断了脊椎,当场毙命。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庞大的棕熊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它的尸体旁,那头小驯鹿的血还未凉。 黑臂膀前掌按住棕熊的身躯,上半身压住粗糙的熊皮,借着猎物高耸的肩头抬高自己的身体,后腿按住河岸的泥泞,傲视两岸,面庞上蜿蜒的伤痕分外狰狞。 看热闹的群兽在它深邃且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缓慢转动硕大的头颅,黑臂膀环顾四周,张开血盆大口,微微一滞,稍作停顿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响彻云霄的咆哮。 吼声所过,群兽无不改色,或是两股战战,或是黯然垂头,几欲遁逃。 生性胆小的远东豹默默往灌木深处缩了缩; 猞猁被吓得四爪一滑,险些从树干上掉下去; 流浪虎纷纷拉开距离,生怕那可怕的巨兽注意到它们,那对老虎兄弟更是不堪,钻进密林中,头都没回的跑了。 黑臂膀气息极为绵长,咆哮声穿透力极强,绵延在原始森林中,久久未绝,甚至传进了十几公里外孟焦的耳中。 虎王闭上巨口许久,那声音仿佛还未停歇,扩散在原始森林中,宣示着,谁才是这片领土的主人。 再度睥睨两岸,黑臂膀终于低下了头,开始享用猎物,一口下去,直接撕掉了小半扇熊肩,鲜血散发热腾腾的气流,喷薄在它的伤痕上。 望着大口吞咽熊尸的虎王,叶尔秋河两岸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想在这里蹦跶的投机者都压下了活泛的心思,油然而生一股对强者的敬畏。 杀鸡可以儆猴,杀熊可以儆百兽。 黑臂膀立威之后,所有掠食者都开始掂量自己的分量了,有些被吓破胆的中小型野兽已经悄然离开,宁愿去贫瘠的荒土地捕捉雪兔老鼠,也不愿与这样的凶兽共处一隅。 在虎王黑臂膀的领地内,由不得它们呈威。 自幼厮杀,身经百战,快速进食早就成了黑臂膀的习惯,大块大块熊肉下肚,肥硕的棕熊被掏出一眼大窟窿,血水飞溅。 黑臂膀最爱吃棕熊的心脏,它从熊尸的脊背开了一口大洞,直直的奔着棕熊的内脏而去。 未过多时,这头棕熊便被黑臂膀吃了小半扇身子,填满了虎王空荡荡的肠胃。 舔了舔脸上的血渍还有嘴角细碎的脂肪,黑臂膀叼起棕熊旁边的小驯鹿,径直走向北极星领地边界,将那具鹿尸扔在了杂草中,随即转身离去,宽厚的身体投进大河,转眼便不见踪影。 ………… 远方的异变尚且影响不到巨石附近的安宁,鹿群只是过客,企图牟利的群兽亦是过客,这片领地终究还是雌虎的。 孟焦自然能辨别来自父亲的吼声,黑臂膀的咆哮很有特点,大半个月前它带着火箭返回母虎身边时就听过一次虎王的咆哮,那一次虎啸虽没有这次悠长有穿透力,却也已经足够震撼。 不需要多加思考,孟焦顺理成章的将驯鹿迁徙和虎王的吼声联系到了一起。 虽然不知道远方发生了什么事,靠猜测也能蒙个差不离。 估计是闻风而动的野兽惹恼了虎王,某只倒霉蛋叫虎王逮了个正着,贡献了自己的生命,被拿来立威了。 “虎王立威后,附近的外来户应该会安分很多。”孟焦思量着。 不过虽然有虎王这根定海神针震慑百兽,孟焦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鹿群所过之处,一片鸡飞狗跳,猎物的增加必然导致猎手数量的上涨。 像它们这种未成年虎,最应该担心的就是自身的安危,游荡的食肉目野兽见了它们可不会手软。 一想到随后有可能出现的种种麻烦,孟焦就有些头疼,早知如此,还不如趁着母虎在身边,安全有保障的情况下搏一把,将那只死狐狸塞进肚子,看看身体能不能再度进化,若是成功,安全系数就能再上一层楼。 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值此动荡之际,火箭、虎三妹两个小家伙还需要它照看,双尾也需要它的庇佑,就算那赤狐的尸体摆在一旁,可以随时进食,它也不敢贸然行动。 几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承受那剧烈痛苦的时候会出现什么突发事件。 站在石下,将火箭双尾和虎三妹叫到身边,正懊恼着,孟焦突然中断了思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密林。 参天大树厚重的林冠层中,枝叶的响声混乱嘈杂,翠绿混杂棕褐,剧烈抖动,一只野兽正在逼近。 第86章 大猫之斗 沙沙~沙沙 悉悉索索的枝叶摩擦碰撞声不断自树冠中传出,孟焦压低了身躯,目光紧随着那不断变幻的声源移动,提高了警惕,时刻准备应对危险的到来。 听这动静,那野兽体型应该不小,能够在树上灵活行动的,中等体型的野兽,估计不是善茬。 西伯利亚区域,擅长爬树的动物并不多,除却松鼠飞鼠等小型啮齿目动物,便是紫貂一类的鼬科动物,还有猫科动物。 而猫科动物,大多是凶悍的猎手。 是野猫吗? 野猫制造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是猞猁。 不断发出低吼,提醒身边的两只幼虎注意安全,孟焦已经摆出了防御姿态,张开虎口,露出了四颗亮闪闪的犬齿。 猞猁不比赤狐,赤狐撑死了也就长到十公斤左右,作为食物链中低层的犬科动物,赤狐没有利爪加持,身姿也不够灵活矫健,杀伤力必然大打折扣,只能在中小型野兽中垫底。 猞猁却是实打实的中型猛兽,体重能达到四十公斤,是纯粹的食肉目猛兽,运动量大,身强体健,每天要消耗掉十几斤肉,有能力捕杀麝、狍子和小鹿,对幼虎的威胁比赤狐要大得多。 虎豹和狼群是猞猁的天敌,这种残忍的动物恨透了它们,无论是幼虎,还是幼豹幼狼,一旦被猞猁逮到机会,都会被毫不犹豫的杀死。 尤其是狼崽,最遭记恨,往往会被猞猁大量屠杀。 世世代代皆如此,仇恨累积下来,这种矛盾已经变得不可调和,一经相逢,不死不休。 现在应该已被发现,事态愈发严峻,孟焦只能祈祷那猞猁是饱腹状态且无杀戮欲望,否则,定是一场生死劫难。 耐心的保持着防御姿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孟焦等待着,等待那野兽现身,心情愈发紧张。 片刻后,那不知名的野兽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露出庐山真面目,果然不出孟焦所料,是一只成年猞猁。 它自石檐正前方的冷杉缓缓而下,抓着棕褐色树干,踩着落叶。 张开口,露出一嘴尖牙,无声恐吓自己的猎物,猞猁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逼近。 乳灰色的厚实毛发,短小的尾巴,耳朵尖上两撮天线似的尖毛,身材粗壮,目光凶狠,腹部干瘪,来势汹汹。 天不遂人愿,很不巧,这是一只饥饿的猞猁。 饥肠辘辘的猎手发现了稚嫩的猎物,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想必无需多言。 孟焦心底一凉,这家伙应该是循着火箭的吼声而来,打驯鹿的秋风没打到,碰巧遇到了它们这三只小老虎,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得到了大自然的馈赠。 跟赤狐搏命,或许还有几分胜算,面对猞猁,胜算怕是不足半成。 别看猞猁长得像一只放大的猫,它可比猫凶残的多,这种动物机敏果断,一旦发现目标,很少犹豫,攻势极为迅猛。 猞猁不像赤狐那般疑心重重,想糊弄它简直是异想天开,相逢,便是死斗。 三只幼虎中只有孟焦进入了战斗状态,火箭远远望着猞猁,浑然不觉那是致命的杀手。 虎三妹听从哥哥给出的讯号,小心翼翼地缩在了孟焦身后,双尾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这关键时刻,竟然没了踪影。 明面上的战力,貌似只剩孟焦和火箭,两只幼虎对抗一只成年猞猁,想生还,料想是痴人说梦。 吼! 孟焦一边发出威胁性的哈声一边带着弟弟妹妹后撤,猞猁向前逼近一米,它就后撤一米,越晚进入猞猁的攻击范围,就能拖得越久。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母虎,如果母虎能及时赶回来,它们三个或许还能抢救一下,如果母虎回来的晚,它们估计就要被啃的只剩骨头了。 然而猞猁并不吃这套,这次孟焦的拖字诀未起到作用。 当距离拉近到十几个身长时,猞猁便急不可耐的发起了冲锋,它的后腿比前腿长,前肩低后跨高,爆发力极强,奔跑起来像一根弹簧。 十几米的距离,还不够它几个纵跃。 眨眼之间,那猞猁便已经扑到身前,速度快的惊人,伸出的前掌覆盖着又密又长的绒毛,黑色的爪垫中潜藏着道道利爪,那是掠食者的杀器。 孟焦一直全神贯注的盯着猞猁的一举一动,尽管如此,当猞猁突然冲锋,扑面而来时,还是使它有些猝不及防。 孟焦尚且反应不过来,更别说大意的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未留神,甚至连闪避的意识都没有,眼见就要被猞猁的闪电战大乱阵脚,先遭重创。 那猞猁狡猾的很,见孟焦摆出一副防守姿态,索性不拿孟焦开刀,转而去捏软柿子,挑中了缩在孟焦身后的虎三妹。 像一道缕刺骨的寒风,猞猁绕开孟焦,转个弯,悄无声息地贴近虎三妹,利爪已经出鞘,猎物即将流血。 电光石火之间,没有斟酌利弊的空间,孟焦下意识的侧过身体,截住了猞猁。 与此同时,它伸出了前掌,向侧方抓去,张开虎口,咬向猞猁的前臂。 猞猁没料到这幼虎竟敢还击,若是赤狐遭遇这突如其来的还击定会一愣,攻势也将随之暂缓,被孟焦抓到可乘之机,造成伤势,猞猁却不像赤狐那般蠢笨。 它反应速度极快,瞬息之间,身体不可思议的扭转,轻松的避开了孟焦的进攻,甚至还有余力缝里插针,给幼虎留下纪念。 宽厚的前爪蹭过幼虎的身体,毛绒绒的掌中暗藏杀机,仅是片刻的接触,便给孟焦留下了四道血淋淋的伤口。 交锋一瞬,猞猁和幼虎即刻分开,第一回合,孟焦吃了大亏。 嘶,吸一口凉气,孟焦后撤一步,扭头望向体侧,曾经完好无缺的虎皮此刻深刻着四道长短不一的爪痕,鲜红鲜红,格外醒目。 疼痛飞速传达到孟焦的大脑中,提醒它,此次的对手是多么危险可怕。 未给幼虎多少休息时间,很快,猞猁就展开了第二轮攻势,这次,它选中的目标正是孟焦。 嗷的一声怪吼,猞猁直直跃过来,生长着络腮胡似毛发的狰狞头颅迅速在孟焦瞳孔中放***灰色长毛飞舞,它张牙舞爪。 上犬齿泛黄,离得越近看的越清晰,又尖又长,不知道终结过多少生命,一股肉食动物特有的腥臭味携着杀气直冲过来。 狠狠一脚踹开身后的虎三妹,避免被它挡了退路,这种时刻哪还顾得上怜香惜玉,任何妨碍战斗的因素都应该被迅速排除。 血腥味儿弥漫在鼻尖,在死亡阴影的压迫下,孟焦出奇冷静,它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取生之道。 说时迟那时快,猞猁如泰山压顶般,已至身前,前爪勾挠,身躯斜撞。 若孟焦闪避,便会再添几道伤口,温水煮青蛙,迟早能把它磨死。 若孟焦敢硬碰硬,那就正中猞猁下怀,体重差异巨大,幼虎怎禁得住猞猁一撞,一旦倒在地上,柔软的腹部露出,可就危在旦夕,有如待宰羔羊,转眼就会命丧黄泉。 该怎么做? 还有希望吗? 目眦欲裂,喉咙里迸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孟焦选择躲避,脚步变幻,侧开身躯,前肩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不用看,必然又是几道撕破皮毛的伤口。 孟焦当然不想受伤,可形势不饶人,它不能和远强于自己的对手拼硬实力,哪怕它经过变异,身体素质比寻常幼虎高出一大截,但实力的差距犹如鸿沟,些许优势完全无法弥补。 一味闪躲无异于自寻死路,孟焦不想这样做,但它没有退路,在猞猁面前,它连以伤换伤的资格都没有。 再度分开,猞猁与孟焦擦肩而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只不知死活的猎物,嗅着幼虎身上的鲜嫩的血腥味儿,愈发兴奋,这样勇敢的猎物,食用起来应该也会异常美味。 似是回应幼虎不甘的咆哮,猞猁发出一声低吼,腔调怪异,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戏耍玩弄垂死挣扎的猎物,是所有猫科动物共有的独特癖好。 不过这只猞猁并没兴致继续与幼虎游戏,它知道雌虎不会离开幼虎太久,容不得它发泄欲望。 时间不等人,它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拿下这三只猎物,然后迅速离开,待母虎回来,发现自己的幼崽受伤,再想走可就来不及了。 这是一只狡诈且冷静的猎手,不会被欲望冲昏头脑,经过短暂的思索,猞猁决定放弃那只最大的已经受伤的幼虎,选择其它目标。 那只幼虎实在太过机警扎手,想在短时间内杀掉它几乎不可能,与其浪费时间与它周旋,还不如攻击那两只体型小一点的幼虎。 尤其是那只缩成一圈,一看就好欺负的小家伙儿,这样的猎物实在太合猞猁的心意,弄死那小家伙应该易如反掌。 一击得手,即刻远遁。 猞猁居无定所,攀爬能力出众,只要有把握拿下猎物,它就不怕承担风险。 虎三妹已经被吓懵了,受伤的大哥就在不远处,身上滴淌着血液,模样凄惨,它将小脑袋从前臂中探出来,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这一幕使虎三妹回想起母亲和棕熊那场生死搏杀,彼时彼刻,它是那样的懵懂,那样的怯懦,此时此刻,它还是如此胆小,如此不堪。 颤抖着身体,虎三妹将脑袋埋进前肢的臂弯中,它恨自己的懦弱,却始终鼓不起勇气迈出那一步。 虎三妹一旁,火箭已经怒不可遏,谁敢惹它大哥,就是跟它过不去,更何况伤害孟焦。 呜哇呜哇不断吼叫,火箭张开未生犬齿的小嘴威胁着猞猁。 虽然激愤,但火箭并未莽撞,短暂的交锋,已经能看出猞猁的战斗力多么强悍,火箭是有自知之明的,它知道自己贸然攻击就是送菜,只能等待时机。 猞猁发起二次进攻之时,曾露出一个看似是破绽的空当,它果断的前扑过去,试图给猞猁制造点麻烦。 但身体素质差距太大,火箭严重低估了猞猁的灵活性,连猞猁的毛都没摸着。 它被无视了,攻击过程中,猞猁甚至都未看过它一眼,这更使火箭出离愤怒,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却又无可奈何。 皮外伤不致命,疼痛却是实打实的,所幸孟焦经历过太多痛苦,对痛感已经产生了极强的忍耐性,除非疼痛已经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否则任何伤势都无法影响它清醒的头脑和准确的判断。 身体左右两侧都是伤痕,孟焦的战斗力却未受到太大影响,它体力依旧很充沛,依旧有能力跟猞猁继续周旋下去,长此以往,坚持到母虎归来似乎并不是不可能。 孟焦发现自己过分低估了现在的身体素质,漆黑的前路似乎出现了一缕希望的曙光,能够生还吗? 死死凝视不远处的猞猁,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它的下一次进攻,孟焦已经打好了以轻伤换时间的算盘,只要注意闪避,不被一击必杀,利用好体能的优势,这场战斗还能持续很久。 猞猁视线游移,不再锁定于孟焦身上,频繁的扫视虎三妹和火箭,在两只幼虎身上迅速游荡。 未过几时,它似乎做好了抉择,突然扭转方向,扑向缩成一团的虎三妹。 因为之前和孟焦的两番交锋,此时猞猁已经与虎三妹拉开了四五个身长的距离,看似很远,实际上只在一跃之间,它笃定了这只猎物,便毫无顾忌的发起了冲锋。 动物世界没有舍生取义,也没有所谓的情同手足,猞猁知道,自己杀死这只幼虎不会遭受任何阻拦,另外两只幼虎非但不会悲伤,想必还会因为同伴之死而感到兴奋。 资源有限,死了兄弟姐妹,自己分得的食物就会更多些,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给孟焦选择的时间不多,只有零点几秒,是放任虎三妹被杀死,苟全自己的性命,还是阻拦猞猁,致自己于险境。 理智的做法肯定是放弃虎三妹,自己苟活,但孟焦从来不是个理智的人,它为人时尚是少年,死去时心中尚有一汪未凉热血,若冷血的舍弃虎三妹,它便不是它。 救不救?救! 没有哪怕一瞬的犹豫,孟焦已经撒开腿奔向猞猁,欲将其从路途中拦截。 猞猁失算了,它错把孟焦当成残酷的野兽,却不曾想到这是一个不怕死的疯子,它更不曾料到的是,这样的疯子还不止一个。 就在孟焦穷尽全身力气拦向猞猁的同时,与虎三妹距离更近的火箭也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猎手,威风凛凛,一往无前。 小家伙的心中从不曾有畏惧二字,不同的方向,相同的举动,此刻,它们已经不再是野兽,它们是真正的猛虎。 第87章 虎魂 乳灰色的模糊身形飞速前进,两道淡黄色线条一道正北,一道东侧,不分先后,斜插过去,然后砰的一声,狠狠撞在一起。 嗷呜~ 火箭直接被猞猁撞翻在地,滚了三圈,前肩处新添三道伤痕,露出里面粉嫩的肌肉,隐约可见几抹殷红。 痛苦的低吼一声,火箭迅速爬起身来,再看,大哥已与猞猁纠缠在一起,打的不可分交。 尽管孟焦和火箭反应迅速,几乎在猞猁扑击的同时便出发拦截,可猞猁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虎三妹还是不可避免的挂了彩。 一道狭长的伤口绽放在虎三妹脑袋左侧,正与一道纤细的黑色虎斑重合,撑开了一从细细的绒毛。 虎三妹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受伤,它惊恐的瞪大眼睛,微微抬起头,似乎被吓傻了,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在它前方,猞猁和孟焦已经战作一团。 孟焦抓住了猞猁的皮毛,试图将其压在身下,猞猁奋力挣扎,力大无比,像在驯服一匹愤怒的公牛,孟焦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难以压制住这头凶狠的野兽。 呜喵~ 猞猁怪啸,幼虎缠在它身上,像一块恼人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它前扑之势被打断,新力未生旧力已尽,正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的空当,被这幼虎逮到了机会,一时间还真拿这幼虎没法。 二兽翻滚在地上,土壤,泥水,枯枝败叶沾了一身,地面被压出一条条浅痕,灰色的长毛,淡黄的细发漫天飞舞。 视野被压缩到极致,孟焦眼前只有猞猁的一小片灰色皮毛,在贴身肉搏中,画面飞速变幻,天旋地转,使人头晕目眩。 起初它还能占据些许主导权,现在完全无法控制猞猁的动向,被动地跟随猞猁翻滚,潮湿的土壤呛了一嘴。 盲目的抓挠着,孟焦已经无法清晰判断局势,它只能感受到猞猁可怕的力道,还有耳边粗重的喘息和接连不断的怪叫。 紧咬牙关,孟焦未出声,它坚持着,争取能多拖延猞猁几分几秒,只是心头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一声闷响,翻滚了十几圈的两只野兽终于分开,猞猁在短暂的失利后迅速掌握了主导权,经过调整身形,后腿狠狠一脚,直接将幼虎踹出了一米多远。 气喘吁吁地爬起,猞猁眼中杀意极盛,它已经对这只多管闲事的幼虎恨之入骨,今天哪怕饿着肚子,也要将这可恶的小东西活活咬死,以泄它心头之愤。 孟焦险些被猞猁这一蹬踹的背过气去,像一支断线的风筝,斜飞出去,在湿润的地面上滑出好远才停下身形,再想爬起,一时间竟提不起气,麻木的下腹好久才传来痛感。 勉强低头一看,原来是被那猞猁的后爪撕开了肚皮,伤口偏向后腿,因为角度问题,这一爪未尽全力,伤口一半深一半浅,得亏它运气好,否则定被抓的肚开肠裂。 伤势如此严重,孟焦心底一沉,遥望步步逼近的猞猁,已经濒临绝境,这一劫终究还是逃不过去吗? 现在指望谁?火箭,还是虎三妹,还是那临阵脱逃的紫貂双尾? 猞猁未给孟焦太多思考的时间,爬起后一个伶俐的长跃就来到了孟焦身旁,张开大口咬向孟焦脖颈。 夜长梦多,猞猁从不是拖延的主儿,说弄死幼虎,就弄死幼虎,一秒钟都不耽搁。 正所谓趁它病要它命,此时的猎物身受重伤,定然已无余力闪避,杀了它,再杀了那两只痴傻的幼虎,远远遁逃,母虎不可能找的到凶手。 局势急转直下,火箭还未反应过来,哥哥和那猞猁便已经分出胜负,隔着许多距离,它怎么拦得住猞猁。 低吼着狂奔过去,又怎么来不及,猞猁已经下口。 孟焦求生欲极强,它知道若被猞猁咬断气管必死无疑,现在能做的只有奋力抵抗,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就算是死,也要为火箭和虎三妹争取时间,只要母虎回来,两个小家伙定能幸存,哪怕死,它也死而无憾。 一条后腿被撕裂了肌肉,可能伤及韧带,已经无法发力,前半身只有些许皮外伤,基本无碍。 孟焦前爪勾住地面,在猞猁咬下的瞬间使劲一拖,将整个身体向前挪动了一小截,本应落到它脖颈的利齿落在了前肩,轻而易举地洞穿了它的皮毛,刺进了血肉中。 吼。 喉咙里的吼声已经变形,完全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愤怒,或者二者兼具。 孟焦单爪勾在猞猁的脖子上,整个身体弓的像一只大虾,张开嘴冲着猞猁的尖耳朵就是一口。 猞猁怎料到幼虎还有这一手,先是冷静一挪避开要害,随后还敢还击。 生长着厚密绒毛的长耳落到幼虎口中立即被尖细的犬齿刺透,孟焦的凶狠远超猞猁的想象,这般顽强的猎物它何曾遇到过。 嗷~嗷~ 猞猁张开嘴,幼虎的前肩上留下了两排深邃的齿痕,曾经毫发无伤的虎皮此刻已经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伸出前爪,猞猁狠狠推向幼虎的身体,爪尖接触到幼虎的前躯,如刀切豆腐般轻松破开了幼虎的皮毛,插进肋骨中,与骨骼摩擦,发出微弱的咔吱咔吱声。 耳朵是猞猁最重要的器官之一,依靠耳朵上那撮毛发,它可以收集空气中的震动,增强听力,还可以用于与同类交流,识别个体,一旦被破坏,它的听力就会大打折扣。 然而任猞猁怎样抓挠幼虎的身体,幼虎就是死不松口,不断传来的痛感刺激的猞猁红了眼,嘶吼声既高亢又尖利。 猫科动物的耳朵是极为脆弱的部位,对疼痛的敏感度也非常强烈。 此刻已被幼虎咬穿了耳朵,并且还在不断撕扯着,猞猁疼痛难耐,挠在幼虎身上的力道也一下比一下重。 它已经疼的几乎失去理智,不管不顾,根本不去考虑哪里是要害,也无暇顾忌哪里造成的伤害会减弱,只是疯狂的,胡乱的抓挠,企图缓解灼烈的痛意。 淡黄的皮毛已经被染成红色,完全看不到黑色斑纹的痕迹,苍白的肋骨淹没在血泊中,一片模糊,孟焦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呜咽,但它还是不肯松口。 口中断断续续的腥甜,是喉管中上溢的一股股鲜血,疼痛蔓延全身,孟焦凭着一股意念,誓要给这猞猁留下终生难忘的回忆。 嗷呜,火箭已经奔至猞猁身后,一爪勾向猞猁短小的尾巴,还有那不断晃动的后臀,细小的乳牙闭合,扯下一撮长毛。 猞猁的惨叫更尖利了些,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前面挂着孟焦,后面挂着火箭,跳起了滑稽的舞蹈。 幼虎的血肉伴随身体的上下甩动到处飞溅,泛黄的枯草尖端盛放了一朵朵娇艳的花。 不远处,虎三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血腥味儿如此浓烈,画面如此残酷,使它大脑一片空白。 拖在地上的孟焦像一口破麻袋,它听不到哥哥发出哪怕一点声响了,一股凉意从尾巴尖泛起,彻骨的冷意传遍全身。 条件反射似的,虎三妹下意识的曲起了腿,它想避开此刻正在上演的,惨烈的一幕,它想闭上眼,想蜷缩身体,想逃避这一切,然而它做不到。 就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撑住了虎三妹的眼皮,强迫它目睹兄长被杀害,梦魇般围绕着它打转,讥讽它,嘲笑它。 自责,后悔,怯懦,惊恐,慌张……无数负面情绪搅合在一起,扑面而来,虎三妹低下了头。 它仿佛听见了母亲的高吼,父亲的长啸。 吼! 再抬头,稚嫩的虎啸,眼中闪烁锐利的锋芒,头顶的王字已染血,它终于不再逃避。 虎三妹迈开四腿,对恐惧,对梦魇,对那正在长嘶怪叫的猎手发起了冲锋。 孟焦常日的培养锻炼终于凸显效果,哪怕虎三妹是首次实战,凭借长期训练养成的习惯性动作,它准确无误的咬在了猞猁的后腿上,可惜力有不逮,被猞猁一脚踢开。 前后两只幼虎纠缠的猞猁分身乏术,这一脚自然没有蹬孟焦时的威力,虎三妹脑袋左侧尚挂着伤,它很快就爬了起来,再次发动攻击。 孟焦口中的猞猁耳已经被扯出了巨大的豁口,仅剩一小部分努力与身体连接,猞猁在疯狂乱舞下,体力消耗的极为严重,此刻的跃动速度比之前放缓了一倍不止。 短短一小会儿时间,虎三妹已经被蹬翻了四五次,清秀的面庞满是猞猁的毛发,洁净的身体遍是污泥碎叶。 倒下多少次就爬起多少次,虎三妹一次又一次站起身,冲锋,呼吸声沉重的像破旧的风箱被拉动,它又一次扑了上去。 长时间剧烈撕扯,猞猁的耳朵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随着这唯一锚点的断裂,孟焦的身体也难以保持稳定,从猞猁的脖颈上摔了下去,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朝向猞猁的一面已经没有哪怕一处完好,处处都是爪痕,串连上下,横贯左右,稍向后的地方已经露出了肠子,被破渔网似的虎皮紧兜着,只差一点就要脱离身体,暴露在外。 一只伤势稍轻的前腿撑住身体,努力不使自己瘫倒在地,孟焦微微仰着头,直视猞猁,张开嘴,吐出它的半截耳朵,混杂着血沫,已经模糊的不可辨认,只剩一个大致的轮廓。 咧开嘴,孟焦扯出一个狰狞的笑,不见那排洁白的虎牙,只有红色,满满的猩红。 这笑容令猞猁胆寒,后半身处处是伤,脖颈处亦被幼虎抓出了道道血印,疼痛可以激发愤怒,也可以滋生恐惧。 再凶残的野兽也懂得畏惧,它怕了。 见过被吓到屁尿横流的猎物,见过闷头逃窜的猎物,见过装死求生的猎物,见过负隅顽抗的猎物,没见过这样倔强这样顽强这样不怕死的猎物。 转过身,一脚蹬开虎三妹,又作势咬向火箭。 猞猁长喘着粗气,已不复初现时的意气风发,处处挂着伤,凄惨的像一只丧家之犬。 体力被严重消耗后,攻击速度自然也没起初那般迅捷,它的进攻被火箭一个后撤步闪避开了。 幼虎和猞猁再度分开,此刻双方都已经负伤,明面上的战力还是猞猁更胜一筹,但论战意,猞猁却已所剩无几。 孟焦强提一口气,久久不泄,目光凶狠的好像能从猞猁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处于强势地位居高临下的猞猁竟已不敢与这重伤垂死的幼虎对视,别过了脑袋。 吼~发出一声呜咽似的低吼,像是抛下一句狠话,猞猁不肯再战。 它倒退几步,然后扭头奔向森林,跑至不远处的一棵杉树下,起身一跃,抓住树干,身体突然一滑,摔在了地上。 原来是体力消耗太过严重,连爬树的力气都没有了。 悻悻的爬起来,猞猁回头望了一眼,两只幼虎已经奔至孟焦身旁,而那最令它畏惧的幼虎仍未倒下,远远瞥着它,冰冷的目光像一把尖刀刺入猞猁的身体。 打了一个寒战,猞猁迈开步子,再没回头,转眼便消失在密林中。 虎三妹和火箭围绕着孟焦,关切的注视着它,孟焦收敛了狠厉的眼神,看着负伤的火箭和虎三妹,多希望自己能说几句话,安慰安慰这两个小家伙儿。 然而张开嘴,吐出的只有血沫。 “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好可惜,还没看够风景呢; 好无奈,还没和火箭共同狩猎过; 好难过,还没成年就要倒在路上了” 无力的趴在地上,孟焦仰着头望向天空,一片蔚蓝,澄澈的像一眼湖水,不见半朵白云。 不远处,小山似的巨石仿佛正在向它挥手道别,风吹在身上,甚至都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凉意。 虎三妹尝试着舔舐孟焦的伤口,粉嫩嫩的小舌头下去,腥气扑鼻,除了血还是血。 舔了几口,只觉血越来越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口,无限的悲凉自小家伙心中升起,绝望,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呜咽着,火箭已经不忍心再看重伤的兄长,它转过身,死死盯着那猞猁离去的方向,要将那只动物烙印在脑海中,以后见一只杀一只,仇恨刻骨铭心,不共戴天。 耳中泛起细微的轰鸣声,逐渐汹涌成冗杂的汪洋,孟焦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心跳声像沉重的鼓点,震彻在脑海中,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将它带向枯败,死寂的永恒。 第88章 医学奇迹 巨石下,幼虎们站成一个三角,血肉模糊的孟焦瘫倒在最中间,勉力呼吸着,死神呼啸而过,企图将它拥入怀抱。 然而孟焦就如那棵咬定青山的翠竹一般,顽强的承受着千磨万击,挣扎在生死线上,不肯低头。 又如烧不尽的原上之草,倔强地扎住根基,一次又一次自破败中绽放生命之花。 这口气,久久咽不下去,疼痛不断刺激着孟焦的大脑,将它从昏迷的边际拉回来,孟焦维持着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与死神对抗,进行着拉锯战。 灰暗的汪洋咆哮着欲将它吞噬,疼痛是闪烁的灯塔,在遥远的彼岸跃动着朦胧的光,而孟焦恰如驾着一叶扁舟的渔人,孤独的寻找方向。 每一次剧烈的疼痛,都在提醒孟焦,死亡还未能击倒它。 呼吸,呼吸才能活着,清醒,清醒才能活着。 此时的疼痛竟显得那般美妙,仿佛化作了孟焦的挚友,在孟焦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鼓励它保持清醒和愤怒,朝着生的彼岸奋力前行。 孟焦听见了虎三妹的呜咽,听见了火箭的哀嚎,它从未像此刻一样疯狂的渴望活着。 强烈的求生欲将它点燃,一次又一次,将死神冰冷的铁手自喉咙间扯开,一次又一次扼住死神的喉咙。 它爱上了疼痛。 时间的概念完全模糊了,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也感受不到秋风的吹拂。 不死者闷头爬向生的方向,这是一条漫长征程,一条永远看不到终点的跑道,能做的只有不断前进,前进,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 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倘尚存一息,且坚持到底…… ………… 母虎叼着小驯鹿返回时,已是大半小时后,远远看见被围在中心的幼虎,再一嗅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儿,北极星心凉了半截,将小驯鹿的尸体丢在地上,迈开大步,冲到了巨石下。 母兽归来,虎三妹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再也无法强撑着保持站立,一头栽到了北极星身下,低声呜咽,似是哭诉,又似恳求,让母亲将哥哥救回来。 火箭低着头,视线一会儿停留在孟焦血肉模糊的身体上,一会儿挪到一旁,它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愤怒,懊恼,悲伤,像在它心中打翻了调料盘,一时间苦辣酸甜搅成一团,小家伙只能紧咬乳牙,一言不发。 北极星低下头,映入眼中的是重伤的孟焦,在它看来,这只幼虎已经没救了。 但作为母亲,它还是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这只最听话最懂事的大儿子活下来。 母爱不分物种,有时候动物身上闪烁的品德像金子般可贵,足以使人类自相形秽。 小心翼翼叼起孟焦的脖颈,北极星将幼虎挪到了地势稍高些的土坡上,力度轻微的舔舐着幼虎的身体。 那些滞留在横七竖八伤痕中的血液分外黏稠,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紧抓着幼虎的身体不放。 雌虎舌头所过之处,血液纷纷被拉成细丝状的长条,可以抑制细菌的唾液沾到模糊的血肉便立即被吸收,在体表之下,撕裂的伤口已经被鲜血填充,骨骼错位之处正在缓缓复原。 孟焦未放弃,它全身上下的变异细胞同样未放弃,这次的伤势严重程度远超上次中毒,若宿主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支撑,变异细胞也无力回天。 上一次处于昏迷状态,变异细胞作为主导,这次却以孟焦的意志为中心,恒河沙数的细胞拧成一股绳,拖拽着幼虎,使其不堕向死亡的深渊。 血液不再流失,身体上的破损一时半会儿定然无法痊愈,脏器或多或少受到伤害,但总体强韧,还能维持正常运转,肠道几乎外露,此刻被充当临时皮毛的浓稠血液包裹住,不使其流出体外。 这样一只状态极差的幼虎,好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一命归西,却总是吊着一口气不咽,抗拒死亡。 伤者需靠自己,生者仍需前行。 简单处理一下孟焦的伤势,雌虎本想去寻几丛马蹄草抹在幼虎的伤口上,又担心外出后幼虎们再度遇险,再三斟酌,最终还是未启程。 在它看来,大儿子已经没救了,虽然顽强支撑着,终究不过是等死,它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能不能活下去,要看幼虎自己。 心中有万千的悲戚,也只得无奈接受,生老病死乃世之常态,它不能因为伤者疏忽生者。 惨剧已经发生,悲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雌虎能做的只有照顾好另外两只幼虎。 舔舐是唯一的安抚措施,虎三妹头顶左侧那道细小的爪痕还未结痂,雌虎帮助它清洗了伤口。 尽管被猞猁踹了不知道多少脚,虎三妹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 老老实实地接受完母亲的舔舐后,虎三妹低着头走到了孟焦身旁,默默地趴在地面,小脑袋搭在前臂上,平视着哥哥。 孟焦的前胸缓缓起伏,它维持着缓慢的呼吸,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却又好像能持续到天荒地老。 火箭身上的伤口比虎三妹身上多得多,前肩,体侧,处处都是猞猁留下的爪痕,好在这些爪痕都止于体表,仅仅是撕破皮毛,不像孟焦那样严重,深可见骨。 北极星细致的给火箭舔舐清理了伤口,小家伙步履蹒跚,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虎三妹身旁,并排卧在了地上,低垂眼帘,望着孟焦。 就这样凝视着哥哥,许久,火箭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奔向巨石靠内侧的石壁处,那里有几条浅浅的石缝,自下而上蔓延,有的深有的浅,生长着茂盛的杂草。 跑到石缝下方,火箭扫量一圈,昂起了头,直直盯向其中一条裂缝上方,一个棕褐色的身影抱在石缝最顶端,垂着一对尾巴,一声不响。 紫貂双尾,在发现猞猁下树之后便立即逃窜。 对付狐狸它尚能提起几分勇气,这巨大的猞猁,它见了腿都要发软,根本没有战意,天性的贪生怕死占据了上风,和幼虎的情谊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同类且自相残杀,更何况异类,它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三只幼虎,独自寻个隐蔽角落藏了起来。 双尾知道,猞猁杀了幼虎后定不会找它的麻烦,它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三只幼虎足够填饱猞猁的肚子了。 只是双尾万没想到,这三只幼虎竟然与猞猁拼了个势均力敌,为首的幼虎以重伤的代价逼退了猞猁。 而在此过程中,它一直挂在石缝上,冷眼旁观,默不作声,与之前无畏奔向赤狐的紫貂判若两兽。 它只打有把握的仗,冒险的事是绝不肯做的。 孟焦当时全部精力都放在猞猁身上,未曾注意双尾的动向,不知这小兽跑到哪里去了,火箭却一直关注着双尾。 它把双尾当做除哥哥妹妹之外最好的伙伴,在遭遇危机时也一门心思挂念着守卫这小兽,因此将注意力放在了双尾身上,生怕这紫貂莽撞的冲上去,身陷险境。 然而火箭的举措让它始料未及,这紫貂竟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它们逃跑了,并且在最危难的关头也不曾露面。 如果当时双尾能参与到战局中,形势可能完全不同,哥哥也许就不会重伤垂死。 背叛者,比敌人更可耻。 火箭不打算放过这只紫貂,或许双尾曾经是它最好的朋友,但现在不是了,从放弃它们三只幼虎奔逃的时候,便不再是它的朋友了。 火箭不能要求双尾和它们同生共死,共赴危难。 双尾同样不能要求火箭对它抱有怜悯和宽容。 吼~ 抬起头时,火箭眼中的凶芒已经全然内敛,它强压着内心的愤怒与仇恨温声柔气的呼唤着紫貂,呼唤这个可耻的叛徒。 生死让火箭成长了许多,它开始懂得将锋芒收敛,做一把鞘中的宝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见血封喉。 双尾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了一下,劈成两半的尾巴左右晃动,它扭过头俯视着幼虎,看到的是一双充满善意和担忧的眼睛。 稍作踌躇,挪动四爪,双尾刚准备下石缝,又有些犹豫,谨慎地再次瞄了幼虎一眼。 火箭的伪装很到位,它表现的仿佛一只完全无害的宠物猫,见紫貂还有些顾虑,便又呼唤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温柔,更加富有亲和力。 火箭是天生的猎手,它有着远不属于它这个年龄的成熟与老练,逐渐成长的智力使它变得愈发狡诈,从兄长身上,它学习到了许多不属于虎类的阴谋诡计,那是日后地球霸主,人类的称王之术。 在火箭再三恳切的呼唤下,双尾心中的顾虑被一点点抹除,它缓缓自石缝下移,逐渐接近地面,不时还转过小脑袋望望火箭的动向。 火箭就那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不出任何恶意,高昂的头颅此时已经因为视线的下移而变为平视,虎头后,浓墨重彩的黑色斑纹中勾勒着道道红痕,破坏了淡黄的底色,使它看起来有些狰狞。 像一座沉默的火山,等待着爆发,压抑的有多努力,喷薄起来便有多可怕。 双尾完全放下戒心,走到了火箭身边,发出吱吱的叫声,用脑袋蹭了蹭火箭的前腿。 幼虎的眼中泛起喜意,张开嘴露出一条粉嫩的小舌头,作势欲舔。 互相梳理毛发是善意的表现,双尾早就享受过很多次,它眯起黑黝黝的小眼睛,准备迎接幼虎温柔的舔舐。 然而,双尾迎来的不是柔软的舌头,而是稚嫩且锋锐的虎牙。 就在舌头即将触及到紫貂皮毛的一瞬,火箭终于撕去了伪装,暴露意图,从走向石缝的那一刻起,它就没想过让双尾活着离开。 如果大哥死了,这紫貂难逃其咎,既然选择逃命,就要付出代价,火箭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它那颗杀心只是随着成长逐渐藏匿了起来,并没有消失。 几乎紧贴身的情况下,想躲避幼虎的攻击完全不可能,张开虎口咬向紫貂的脖颈同时,火箭两只前爪也勾向紫貂的细长身体。 再看虎目,哪还有一丝的柔情蜜意,杀意磅礴,仿佛一座瀑布要自瞳孔中喷涌而出。 因为一直趴在地上,未露出喉咙腹部这等要害部位,双尾一时间还有余力反抗,它尖叫着,四爪刨动地面,试图自幼虎爪下逃得性命。 然而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突然袭击,咬住了后脖颈,莫说它本就不如幼虎孔武有力,就算体型和力量不落下风,陷入这样的险境,也难以脱身。 尖叫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虚弱,挣扎只会将伤口撕扯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火箭死死按住双尾,乳牙杀伤力有限,利爪却已初露锋芒,深深抓进了紫貂的皮肉中,双尾痛苦的哀嚎着,期望火箭能饶它一命,终是在做无用功。 紫貂的惨叫吸引了虎三妹的目光,它扬起头将视线偏移过去,短暂的停留后又恢复到孟焦身上,对于紫貂的死活它一点都不关心。 起初那哀嚎声还很高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无力,双尾的生命力正如它的叫声一样,逐渐消散。 不一会儿,火箭松开了口,紫貂的尸体铺在地上,脖颈处细细碎碎的满是齿痕,狭长的身躯布满血窟窿。 很显然,双尾没有孟焦那样顽强的生命力,一番垂死挣扎后,很快便离开了世界。 刺啦! 火箭心中的愤懑岂是一只紫貂便可以发泄干净的,在杀死双尾后,它仍不满意,又伸出爪子给紫貂开了个背。 那张柔顺的皮毛此时仿佛一条乞丐裤,处处都露着殷红,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幼虎这边大开杀戒,北极星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察看情况,确认幼虎没有危险后便继续拖拽着小驯鹿。 河岸的驯鹿群还要好一阵子远去,它不知道黑臂膀后续会如何处理,接受了来自虎王的礼物后便匆匆返家。 正是驯鹿的迁徙吸引来了如此众多的掠食者,也正是虎王黑臂膀的威慑致使许多野兽心生畏惧转身离去,流落到森林各处,掀起了血雨腥风。 不单单是巨石之下,此刻,森林的各处都有哀嚎惨叫响起,一幕幕杀戮大戏正在上演,北极星的领地不得安宁。 第89章 新发现 下午,太阳即将落山。 鹿群再次骚动起来,一头头飞奔的高大驯鹿拉出蹄影重重,骤雨一样密集嘈杂的践踏大地声不绝于耳,鹿王的长嘶回荡在叶尔秋河岸,维持着鹿群的秩序。 黑臂膀离去后,这片领域在短暂的沉寂后又如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有的竞争者已经离去,留下的,都是胆大包天的暴徒。 一头瘦虎率先发动突袭,于是群兽皆动,自鹿群长长队列的前段,至庞大族群的末尾,守望许久的种种猛兽纷纷露出獠牙,自树干后,灌木丛中杀出,一场生死竞赛开始了。 毗邻北极星领地边缘的其它雌虎也加入了战局,在黑臂膀的庇佑下,这片沃土养育的雌虎们膘肥体壮,尤其是未哺育幼虎的雌虎,独来独往,无所顾忌,不用挂念家中的幼崽,冲锋速度不亚于那些外来雄虎。 即便鹿王再英明神武,想在如此众多的掠食者手下保持鹿群的完好,也是不可能的,那些年长的驯鹿倒还好,经历过风风雨雨,有丰厚的经验,能稳定地跟随大部队前进。 年轻的驯鹿和小驯鹿还是首次遭遇这样的大突袭,被吓的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往往就自投罗网,落入猎手的怀抱。 而这场动荡,还远远没有停止,无论是有所收获的还是一无所获的,都各怀鬼胎。 按兵不动的狡猾猎手等待着其它野兽狩猎成功,趁其体力消耗严重之际坐收渔利,抢夺战利品。 取得成功的猎手深知周围存在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只想将猎物带走,寻个僻静的角落慢慢享用。 驯鹿的悲鸣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鹿王高抬头颅,一对巨大的鹿角招摇在风中,引领着鹿群前进,它不但要注意左右两侧的进攻者,还要关注前方的地形环境,生怕有什么伏击者突然冒出来打乱鹿群的阵型。 历年的迁徙都会遭遇肉食猛兽的进攻,今年掠食者的攻势强度却分外罕见,可能是因为今年秋季的寒潮来的过早,感受到冬季气息的猎手们都抱着攒膘的心思,狩猎的频率也比往年更加频繁。 独行侠各展其能,成群结队的狼群配合默契,穿梭在成年雌雄驯鹿的身体中间,凶狠的目光紧盯弱小的未成年驯鹿,未几时便一拥而上,按倒一只,扯开皮肉,了结其性命。 鹿群漠视着同类的死亡,它们避让着猛兽和其它驯鹿的躯体,狂奔,只要奔跑不停止,就能在这修罗场中存活下去。 在这种危难时刻,不需要比猎手跑的快,只要比同类快一点点,便不至于丢掉性命。 一鹿当先,不停长嘶着,一双大眼睛注视前方,鹿王突然放缓脚步,最令它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强横的掠食者拦住了前路。 消失许久的虎王黑臂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鹿群迁徙路程的前方,在它的领地穿过,不可能毫发无伤,总是要收些过路费的。 虎王远远凝望着那只最俊美雄健的大公鹿,它不喜欢毫无挑战的狩猎,既然出击,就选最难的那只吧,鹿王,是个不错的选择。 拦路虎就在前方,鹿王脊背发凉,以它的睿智不难明白那头巨虎的用意,面对狼群尚存几分战意,面对这大的可怕的巨虎,它只能闷头冲锋。 鹿群的步伐不会因为首领的死亡而停滞,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要处于鹿王的地位,就要肩负鹿王的职责,它不能扭头逃命,抛弃鹿群,这是领袖的担当。 ………… 同一时间,在无名山脉北部,灰雪带领的庞大狼群已然穿过一条深邃的山谷,抵达了辽阔的草原。 出生自原始森林的灰雪还是首次目睹这样的状景,一望无际的枯草绵延千里,与远处的天空相接,悬在空中的斜阳将日光洒在大地上,视线可以得到极最大限度的延展。 自细窄的峡谷出口露头,地势颇为高耸,俯瞰荒野,灰雪一身毛发在半山腰的狂风中舞动,在它的身侧便是大公狼墨月。 往常灰雪身边拱卫着的护卫只有墨月一只,经过白石崖围猎后,灰雪身边的大公狼由一只上升到了三只,除却墨月外还有一只皮毛泛黄的大狼和一只弓背狼,正是那只被鹿王挑过的大灰狼。 这灰狼自受伤后留下了后遗症,脊背总是向上突着,行动和进食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如果不是灰雪将其留在身边,恐怕它早就被划分到老狼残狼的群体中去了。 狼群中的病狼残狼并不少见,若是食物充裕,捡些残羹剩饭尚可活命,若是时运不济,到了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没有充足食物的狼群轻则抛弃伤残狼,重则自相残杀,将其生吞活剥,维持种群的繁衍。 有些老狼年轻时奋勇争先,英姿飒爽,到老便出现各种伤痛,也会被狼群抛弃,自灰雪成为头狼后,便一直在挑选任用经验丰富的老狼带队指挥,或者参与决策。 这些处于狼群最底层的老狼得到重视,对头狼感激涕零,忠心耿耿,有的被派遣外出探查情报,有的留在族群中照顾幼狼,也算物尽其用。 不久前的白岩崖围猎后,便有一支老狼带队的小狼群前去追踪鹿群的动向,现在还未返回。 灰雪在逐渐改变狼群的制度,使自己的根基愈发稳固,直至不可动摇,曾经悍勇的大公狼墨月还能占据一些话语权,到现在差不多已被架空。 狼群更愿意听从头狼灰雪的号令,而不是盲目地跟随墨月冲锋,时至今日,除了头狼配偶的身份,墨月也不过是狼群中普通的一份子罢了。 默默眺望草原片刻,灰雪跃下山岩,带领庞大的狼群奔跑在遍是砂砾碎石的山坡上,群狼跟随着头领的步伐,掀起一阵沙尘。 自山腰而下,一路向北便是驯鹿向南迁徙的大路,上万只驯鹿无法穿过狭隘的山谷,它们必须从山脉一侧绕行,狼群发挥优良的机动性,插了条小路,自另一侧斜插过去,提前抵达了驯鹿的必经之路。 远眺草原一片空旷,仿佛只有野草,到了近处才能一览细节,流淌在草丛中的长河,积水形成的湖泊久久不干涸,泉水喷涌成的水源吸引食草动物,臭水沟中是致命的黑色蚊虫。 最常见的是啮齿类动物,兔子,黄鼠,旱獭,它们挖出洞穴来,居住在密草中,遍地都是食物,足以养育它们,这些动物的繁衍能力极强,虽然处于食物链底端,仍可遍布草原各处,繁荣昌盛。 小群的黄羊和野马也是草原上的常见生物,空旷的草原极适合这种矫健且耐力强的动物生存,哪怕是山林中的霸主东北虎来到此处,也拿它们没辙,矮草丛中,想逼近猎物的难度节节攀升,撒开腿飞奔,老虎只能在屁股后面吃灰。 到了草原之上,再远望,观感便和在山腰俯视完全不同了,一处处小土包将视线隔开,不时有高高的野草遮掩视线,越过低矮的小山包,可能是一条玉带似的大河,也有可能是继续平铺的草原。 狼群跟随着头狼,沿着无名山脉山脚一路前行,年长些的老狼见过世面,默不作声,那些小狼年轻狼却没有灰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境,欢脱的不得了,蹦高撒欢,一路前进一路打闹。 距离驯鹿迁徙之径还有不短的距离,夕阳西下时,狼群停下了脚步,驻扎在山脚下,几支三三成组的小分队由一只公狼带队,携着两只母狼远赴草原,寻找猎物的踪迹。 超大型狼群战力固然强悍,每天需要获取的食物却是大问题,些许中小型猎物根本维持不了狼群的日常所需,这种大狼群的战斗方案基本都以全歼为主,三五成群的野马黄羊,落入包围圈便是死路一条。 追赶拦截方面,灰雪统领下的狼群有绝对的优势,它们交互穿插,或是刻意驱赶,或是悄然埋伏,或是长久奔袭,总能将目标捕获。 到深夜时,狼群已经进食完毕,有的仰卧在草地上打盹儿,有的小夫妻交流感情,有的抓来黄鼠野兔训练幼狼,一片祥和景象。 地面上散乱丢着一些兽皮和骨头,那是群狼吃罢的残羹剩饭,有些嘴馋的小狼顶着一身炸开的杂毛,上前舔舐着剩余的血丝肉片,高兴的嗷嗷叫。 今夜的月光格外黯淡,像是蒙了一层纱,冷风带来旷野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涌入灰雪耳中。 头狼还未入睡,它半卧在一块土坡上,享受着秋风的吹拂。 灰雪身旁,墨月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注视远方,自从上次围猎鹿王失利后,它就觉得自己和灰雪的关系愈发疏远。 以它缺根筋的脑子自然想不到是灰雪架空了它的权柄,只当自己无能,让鹿王逃走,讨不得头狼的欢心,好久没和灰雪亲近,它最近有些魂不守舍,郁郁寡欢。 怎样能挽回这段感情呢,或许只能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优秀,在日后的围猎中创造佳绩,吸引灰雪的眼球,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它绝对不会表现的那么谨慎,定要以命搏命,将那鹿王强留下来。 可惜,它永远猜不到灰雪的心思。 大地的震颤声夹杂于冷风中,钻进灰雪竖立的耳朵中,勾勒着优美弧线的狼目一亮,毛绒绒的耳朵晃了晃,灰雪站起身来,面朝震颤声传来的方向,它有些疑惑,难道今天驯鹿的迁徙提前了? 若驯鹿提前绕过山脉,它们的狙击便有些姗姗来迟了,再去追赶,未必赶得上鹿群的进程,就算追的上鹿群,在无法提前寻找埋伏地掌握鹿群信息的情况下,想像上一次一样炮制成功的围猎,怕也是痴人说梦。 关系到狼群延续的大事,灰雪不敢大意,它仔细聆听着,只恨这风不够大,无法带来更多讯息。 注意到这声响的不止灰雪,片刻,不少老狼自横卧中起身,走向头狼,几头大公狼也放弃与配偶亲密,向灰雪聚拢,其中尤属墨月最为积极。 倾听片刻,灰雪觉得那声响和驯鹿群的迁徙并不相像,对比之下,那声波更沉稳更厚重有穿透力,只有十几道震颤却仿若千军万马,这倒勾起了它的好奇心,打出生以来,它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动静。 漆黑的草原覆盖着高低起伏的土坡,神秘且深邃,冷风中那稳定的震颤不断传来,像是某种莽荒的呼唤。 灰雪终究没能按捺住强烈的好奇心,唤来两支小队,六头机灵的成年狼,标明了方向,将它们派遣出去,探查情况。 灰雪的命令就是狼群的最高指令,六头狼转眼便消失在土坡后,朝着那声源飞奔而去。 头狼不能擅离狼群,以身涉险,即便灰雪万分好奇,它还是要驻守狼群,坐镇后方,它活着,狼群才能繁衍壮大,它死了,再不会有任何狼能拥有这般威望,曾经的墨月或许可以暂时掌握狼群,现在已经不行了。 望山跑死马,随风而来的轻微震颤稳定性极强,六头狼一路狂奔,只觉那震颤越来越宏大,越来越清晰,却迟迟未能看见声源究竟为何物,翻过一座又一座土坡。 过了十几分钟,它们再次越过一座高坡,望向远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片大湖,映着月光,熠熠生辉,湖边的野草尚未枯萎,还保持着娇嫩的姿态,几只洁白天鹅在湖中游弋,交脖引颈,姿态优美,仿佛月下的精灵。 在大湖一侧,一条蜿蜒的河流缓缓流淌,发出震颤声的生物就在河岸,那是一群狼群从未见过的庞然大物。 壮硕的身躯好似一尊小山,披着一身厚重的长毛,高耸的肩头,巨大的耳朵,长长的鼻子,一对月牙似的獠牙自长鼻两侧延伸出去,直插天际,望之胆寒。 四头成年巨兽站在河岸,高抬树干般粗壮的巨腿践踏大地,发出低沉的震颤声,绵延在土壤中,一头幼小的巨兽站在河中嬉戏,身体上细密的绒毛已被打湿,说是幼小,那小兽也要比狼群见过的最巨大的驯鹿高出一头有余。 初次见到这种怪物,六头狼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睛中读取到了相同的信息——撤。 第90章 一样 象群战舞般的仪式持续了许久,明月在夜空偏移,时间流逝,大地震颤。 直到小象丘陵在河中嬉戏过瘾上岸,四头成年猛犸才停住脚,站在旷野中,仿佛四座山峦。 最高大的那头是公象,粗壮的象牙向左右伸展出两道粗犷的弧线,斜剌剌指向上方,它扇了扇耳朵,聆听草原的声音,隐没在毛发中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落寞。 三头母象伸出长鼻将小象丘陵屁股后挂着的水藻摘落,蹭了蹭小家伙细密的绒毛,远远望了眼河对岸。 猛犸象的嗅觉和听觉都极为敏锐,它们早就发现了奔袭来的六只狼,也知那六只狼已经离去。 草原上的动物千千万万,无论身在何地,总会有窥伺的目光。 猛犸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巨兽,这三头母象肩高均在三米以上,体重超过七吨,莫说这片草原,哪怕放眼整个莽荒,能威胁到它们的生物也屈指可数。 绝对的顶端地位带来了致命的缺陷,漫长的生长发育期成为了这种强大生物的枷锁。 交配、怀孕、出生,啮齿类动物个把月就能完成的事情,猛犸象需要近两年时间,而且每胎只有一崽。 在出生后,小猛犸象需要十一年甚至更久才能成年,极其漫长的生长周期导致这种巨兽的数量极难增长。 近百年以来,由于环境和气候的变化,象族的生长繁衍遭到了极大的打击,很多幼象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近亲繁殖出的幼象极少有健康的。 随着老象寿终正寝,年轻的猛犸越来越少。 时至今日,这个曾经拥有十几只巨象的象群只剩六头猛犸,幼象仅剩一头,待它父母和阿姨逝去,可能这片草原就将永远失去这种巨兽的踪迹。 雄象阿宝缓步走向丘陵,粗壮的鼻子温柔的抚摸着小象的身体,它将目光投向黑夜中的草原,高低起伏的小山包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 这世界是如此之大,也是如此寂寥。 阿宝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多少次发出“呼唤”信号,也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石沉大海,它带领小小的象群寻找同类,很多年,然而一无所获。 阿宝已经五十岁了,偶尔它会回忆起自己的孩提时代。 那时候同伴还很多,象群迁徙在草原上,于冰川旁漫步,长辈会高抬前蹄重踏地面,呼唤远方的同类。 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得到其它猛犸的回应。 那时候它们并不孤独,即使相隔甚远。 随着时间流逝,一头头老象倒在路上,而小象却越来越少,每一次发起呼唤收到的信号也越来越稀疏。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其它猛犸的回应永远消失了。 阿宝带领仅存的猛犸孤独的行走,每到一处地点,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一起发出交流的信号,结果总是一样的。 可能再也不会有象群回应它们的呼唤,可能它们已成为最后的猛犸。 而年幼的小象丘陵,会比它们还要孤独。 待丘陵成年后,或许它们都已追随先辈的灵魂消逝在这荒原,最后一头猛犸的旅程,又该是怎样孤单寂寞。 它们是最强大的生物,也是最脆弱的生物。 照顾小象玩耍打闹后,阿宝迈动长腿,带领象群继续前进。 它们将会沿着河岸走向山脉边境,然后顺着山脚一路向北,继续追寻同类的踪迹,继续满怀希望,迎来失望。 ………… 灰雪终于等到了回信,正如它所料,并非是驯鹿提前迁徙,而是其它生物,六头狼只能向它传达具体的方位,却无法形容那生物的样貌。 即将展开大狩猎之际,灰雪不想节外生枝。 狼群需要养精蓄锐,按计划行事,而不是疯狗一样见什么咬什么。 草原的风格外冷,狼群驻扎在避风处,保存体温。 至黎明时分,天还黑着,大部队便在灰雪的率领下提前启程,向北方前进。 可巧,象群脚程较慢,狼群奔袭如风,太阳将升未升之际,一片苍白的平原上,两个族群相遇,灰雪看到了那群庞然大物。 象群如落日般,正走向衰败,狼群似新生骄阳,正冉冉升起。 古老的猛犸和年轻的灰狼都停下了脚步,隔着窄窄的河岸,遥想对望。 阿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的狼群,稍微有些诧异,但倒不至于引起它的恐慌。 它是一头肩高接近三米六,体重超过九吨的成年雄象,这些小兽根本不可能打它的主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除非狼群发了疯,不然它们绝不可能招惹这种巨兽。 四十公斤与九千公斤的差距,已经构成了微小的数量优势不可弥补的鸿沟。 灰雪好奇的打量象群片刻,对这群巨大的生物心生敬畏,长嚎一声,带领狼群远远避让河岸,确保不会使象群产生敌意,它们继续赶路。 越过几条沟壑,几座土坡后,那群巨兽的踪迹已经不见。 前进的狼群突然听见身后响起道道长哞,高亢嘹亮,苍凉寂寥。 那是象群的叫声,仿佛在回应狼群的长嚎,久久回荡在天空后,慢慢消散在风中,归于沉寂。 ………… 南下的上万头驯鹿还未抵达灰雪预定的方位,原始森林中的小群驯鹿已被阻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离开了叶尔秋河岸。 鹿王的尸首上站满了乌鸦,一口口啄食着骨架上的生肉,抬起漆黑的脖颈,冰冷的喙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将肉块吞咽下肚。 被黑臂膀盯上的猎物终究还是没能逃出魔爪,这头高大的驯鹿冲锋在最前面,被巨虎按倒在地,须臾之间,便魂归莽荒。 上午才吃过小半只棕熊,黑臂膀并不饥饿,它挑剔的食用了鹿王的心肝,随后便将这具庞大的鹿尸丢在了驯鹿迁徙的道路上,引来一阵哄抢。 至今日清晨,只剩下片片白骨。 失去了首领的鹿群群龙无首,再也不能维持秩序,分散成一个个小群体,有的继续沿着河岸奔跑,有的一头钻进森林中,有的折返回去,与后面的驯鹿相撞,仰翻在地,被掠食者毫不费力地捕杀,俨然一群乌合之众。 贪婪的野兽们都得到了满足,即便是一无所获的病残饿兽也能靠捡食残羹剩饭垫垫肚子,对它们而言这就已经足够。 彻夜的兽嚎后,新的一天开始,北极星的领地内渐渐平静下来。 流浪者追逐着剩余的驯鹿远去,残存的掠食者征战过后需要时间消化,它们不想在虎王的领地滞留。 相对其它区域而言,这里实在太过危险,有一头手握生杀大权的巨虎日夜游荡,让这群野蛮的强盗走起路都要竖着耳朵垫着脚,提心吊胆的,生怕被盯上。 晨曦的淡淡日光洒在巨石上,石檐下,火箭睁开了眼睛,双目微微眯着,十分疲惫,在它身旁的虎三妹也好不到哪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挂念着兄长,两只幼虎辗转反侧,哪怕母亲就在身边也睡不踏实,不知道从睡梦中苏醒了多少次,察看孟焦的情况。 小家伙儿的那点精气神怎么经得住这般折腾,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时间,双双都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发了蔫儿。 感受到冷风的吹拂,垂死挣扎一夜的孟焦长吸一口气,像饮了一口甘霖,凉气直灌进肺管中,双眼泛起神采,歪歪扭扭的爬了起来。 它身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都结了痂,重伤那侧的肌肉受损严重,只能靠另一半躯干发力,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归西,却始终不肯投进死亡的怀抱。 喘息很粗重,如同在耳中擂鼓,大脑一片聒噪。 孟焦小心翼翼地行走,尽量使自己受伤的两条腿落在平坦的地面上,像蜗牛爬一样蹭到了双尾的尸体旁,低下头开始撕扯碎肉。 每当它甩头吞咽时,都会引发剧烈的阵痛。 若是以往,孟焦定会被折磨的痛苦不堪,此刻它却仿佛乐在其中,眯着眼睛,嘴角隐隐约约带着笑。 这口气总算留住,只要留住这口气,小命也就保住了,接下来的日子,只需安心养伤便可。 幼虎正处于发育期,伤势好的快,一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火箭见孟焦起身,兴奋的一激灵,直接蹿了起来,就要凑过去,被孟焦以低吼制止。 小家伙有多么疲惫孟焦自然看得出来,现在自己性命无恙,应该让火箭和虎三妹好好休息休息了。 好在已经能够消化食用生肉,不用去找虎母喝奶,要不这一身的伤还真是麻烦,到时候是趴着喝奶还是躺着喝奶都是问题。 其实孟焦对双尾倒没有什么恨意,贪生怕死是所有生物的天性,很少有生物能做出慷然赴死或者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举动,它们遵循趋吉避凶的本能,遇到危险躲避起来并不奇怪。 倒是火箭虎三妹这样,违逆天性,敢于向远强于自己的野兽发起攻击的,世所罕见。 可能是因为智力的提高,孟焦觉得两个小家伙身上属于“兽”的东西正在慢慢变少,属于“人”的东西正在缓缓增加。 孟焦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目前来看,这应该是一种正向的发展趋势,如果不是这种改变,它们可能已经被猞猁逐个击破,分而食之了。 双尾在孟焦心中的地位并不重要,食用这只紫貂的时候孟焦毫无心理压力。 过了一夜,肉的味道已经不再鲜嫩了,血液中有一股枯败的味道,撕开柔软的毛发,里面就是双尾的骨骼。 用前臼齿撕下碎肉,大口吞咽,充实自己的肠胃,孟焦感到由衷的满足。 步入秋季后,温度下降的厉害,若是盛夏时分,这一夜过去,估计尸体都已经发臭。 紫貂小小的身体拢共也没有多少肉,吃完内脏和大部分肌肉,孟焦强行把双尾的四肢也祭了五脏庙,随后盯上了那个小小的三角形脑袋。 孟焦一直有一个疑问,紫貂双尾到底是生来聪敏还是经过后天的改变才产生了那么高的智力。 和火箭虎三妹不同,双尾与它的接触屈指可数,如果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它都能影响到其它生物的智力,那这片森林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可以确定的是,变异细胞确实能提高其它生物的智力,孟焦不知道原理是什么,或许是寄生,或许是改造,或许是生物磁场…… 总之,火箭和虎三妹的智力的的确确得到了大幅度增进,这是孟焦亲眼所见。 同样与孟焦有过亲密接触的除了火箭和虎三妹便是虎母和虎父了,不过孟焦并未观察到这二者有提高智力的趋势,它猜测可能和体型或者年龄有关,成长期的动物更易被改变,体型小的动物同理。 像虎父虎母这种已经成年并且体型硕大的动物,应该属于“超级工程”,变异细胞不想劳心劳神的去改造,或者没能力进行改造。 双尾在亲密接触,体型小,和未成年这三项中只满足了体型小一项。 孟焦很好奇,为什么同样体型小,这家伙就能成为那个幸运儿,诸如昆虫鸟雀松鼠巢鼠一类的小动物就不行呢? 紫貂还活着的时候,孟焦看在火箭的面子上没打歪主意,现在双尾已经死了,孟焦倒想掀开它的头盖骨,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因为一只前爪已经受伤,孟焦只能用嘴给双尾做开颅手术,紫貂的头骨还挺硬,它剜了半天,只把紫貂的一对眼睛给戳破了,未能成功开颅。 没有人类的那双巧手,想做这种精细活儿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孟焦担心时间久了紫貂的脑子变成一滩浆糊,犟脾气上来,决心把紫貂头部的皮毛也吃进肚子里,只剩头骨后,再想开颅就简单多了。 皮毛的滋味远远比不上肉类,生生啃掉紫貂的一对大耳朵,孟焦吃毛吃到干呕,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不啃掉皮毛再吐出来呢? 一想到这里,孟焦顿觉自己像个憨憨,放着又省力又便捷的阳光大道不走,非要去走独木桥,还差点掉进水里。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开始连啃带吐还来得及。 改进了剥皮方法后,孟焦进度飞快,一小片一小片,不大会儿就将紫貂脖颈上方的皮毛解决干净。 血葫芦似的紫貂脑袋沾满泥土,露出些许白色头骨,模样有些瘆人。 孟焦浑然不惧,揣着一颗激动的心,歪着脑袋用犬齿别住了头骨下方的缝隙,受伤的前爪撑住身体,另一只前爪固定住紫貂的尸体,用力一掀。 咔嚓一声,孟焦只觉口下一松,紫貂的头盖骨被揭掉了,它连忙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第91章 大围猎 泥土的棕黑与血液的鲜红交错,再添上几点细细碎碎的骨骼的洁白,像一幅抽象画。 因为鲜血和体液的温润,头骨仍保持着新鲜状态,并没有变成干燥的苍白色。 泛着光泽的紫貂头骨看起来仿佛一件白玉雕琢的工艺品,此刻它已经被掀开一条宽大的缝隙。 孟焦用乳牙别住头骨下颌处的缝隙,缓缓向上翘,紫貂头部的肌肉和筋骨都一同阻拦着它野蛮的做法,拖拽着头骨。 对受伤的幼虎而言,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最终,紫貂的小头盖骨还是被掀掉了,被天灵盖保护的大脑暴露在空气中,等待着幼虎的欣赏。 后退了一步,孟焦眯起眼睛审视这紫貂大脑的全貌。 结果不出孟焦所料,这只紫貂的智力提升与其大脑的进化有直接关系。 被一层灰白色组织包围的紫貂大脑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沟壑,很像人类的大脑,但远没达到人脑的复杂程度,尽管如此,这种“仿人结构”的大脑也足够令人震撼了。 正常紫貂的大脑外层是平滑的,上面的沟壑褶皱线络少且稀疏,与双尾的大脑相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布满沟壑状结构的大脑和一个平滑乳红色的大脑会是同一种生物的身体组织。 毫无疑问,未知进化具有传染性,在找到新的素质后,它可以通过不知名的手段快速改变生物体的结构和功能,而这种特性的强大之处在孟焦身上体现的最为淋漓尽致。 单纯的智力进化已经无法局限未知进化的能力、视力、听力、身体素质。 未知进化的发展领域远不止大脑,它潜力无限。 伸出虎爪,孟焦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碰了碰紫貂的大脑,想从触感上寻找更多特殊之处,然而这次触碰却未有新发现。 和正常生物一样,紫貂脆弱的大脑被轻而易举地扎开一个裂口,随后像是碎掉的豆腐脑一般,崩解,坍塌,堆积在周围的组织旁。 毕竟已经死去一夜,紫貂的大脑已经失活,维持不住那种鲜活的状态了。 甩了甩爪子,将上面那点白色的组织抹在地面上,孟焦莫名觉得有点反胃,以前偶尔也解剖过小白鼠,给受伤的野生动物做手术的时候也为数不少,见识过很多腐肉和化脓的肌肉组织。 但像这样徒手解剖,实打实的负距离接触,还真是头一次,本能地产生不适,引起厌恶感是正常的心理现象。 没有专业的实验设备,光靠眼睛观察,就算盯着紫貂的尸体看十天十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结果已经很明显,孟焦也不打算再恶心自己,它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双尾的头骨。 现在养伤是头等大事,孟焦能感觉到自己的内伤并不严重,只要这口气缓过来,身体总会慢慢恢复的。 至于前肩和体侧严重的外伤,想加速其痊愈的进程,也不是没有办法。 原始森林是座富饶的宝库,除了丰富的野生动物,草药、木材、矿产、都是珍稀的资源,很多中草药外敷内服都有止血生肌,解毒排脓,消肿止痛的功效。 在野外工作多年,虽称不上中草药大师,一些可以救命解毒的草药孟焦还是认得的,不过野生状态下的中草药和图册中的草药毕竟有差异,孟焦也不敢保证自己百分之百辨认得出来。 譬如马蹄草,马鞭草,积雪草,刀口草等,治疗外伤都有一定功效。 可惜,除了虎母曾经使用过的马蹄草之外,其它几种草药在西伯利亚地区都没有分布,就算孟焦认得出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至于西伯利亚这种中高纬度地区的野生植物,孟焦还真是所知甚少,除了亲眼见虎母吃过的马蹄草之外,它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草药可以治疗外伤。 西伯利亚的人参倒是出名,可人参对于外伤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当选择只剩一种的时候,事情也就变得简单多了,多转转,附近如果有马蹄草,嚼碎了吐在伤口上,如果没有的话也不强求。 此次大难不死,孟焦只觉运气都好了不少,马蹄草这种喜水的植物在秋寒到来之际大多都已经枯萎,死亡,它没想到在巨石附近的一个水坑旁还幸存几丛,有样学样的抹在伤口上,期盼着能起点作用。 …… 自幼虎被袭击后,北极星的警戒值提到了最高,有黑臂膀送的一头小驯鹿垫底,一周之内它都无需担心食物问题,大可安心守在家中,看护幼虎。 好不容易将小家伙们养育到这么大,它不希望再出意外了。 时间飞逝,孟焦的伤势逐渐好转,它已经完全断奶,开始以肉类为食,驯鹿的皮太厚,它还有些撕不开,每次都要借助母亲的帮助才能将鹿肉吃到肚。 对这个命大的儿子,北极星还算上心,除了鹿肉之外,偶尔也会在巨石附近搜寻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为孟焦改善伙食。 鲜肉明显比虎奶更适合幼虎,即使还在养伤期,也没耽误孟焦体型的突飞猛进,结痂的伤疤每天都在发痒,那是快速痊愈的表现。 死皮脱落,毛发新生,孟焦越来越有王兽的威势,尤其是体表残存的些许白痕,使它更显狰狞,颇有几分黑臂膀的风范。 ………… 北境,无际草原,狂风呼啸,枯黄的大地铺就一条黑色长径。 金雕顺着风势翱翔而过,锐利的双目俯瞰荒原,万余头驯鹿正在缓慢前进,参差的鹿角汇聚成棕褐色的海洋,温热的暖流蒸腾成白色的水汽,在风中消散。 视线随着鹿径前移,几座小山丘后,狼群低伏着身躯,分成大大小小十支队伍,零散的潜藏在蓬草中。 席卷而过的风吹动灰雪银线似的毛发,透过野草苍白的根茎,远远可见鹿群泛起的烟尘,群狼蓄势待发,只待头狼一声长嚎,便鱼贯而出。 三日前,狼群收编了一支小狼群,新增七只新成员,再次得到扩充,算上外出未归的“侦察兵”已经达到了五十头以上,规模庞大。 曾经守卫在灰雪身边的几头忠心耿耿的大公狼都被下放成了小队长,只有墨月还跟随在灰雪身边,等待着建功立业的机会,等待重获赏识的那一天。 第92章 巨熊 灰雪耐心等待着鹿群的接近,侧方位吹过的冷风掺杂着驯鹿的气味儿,让狼垂涎。 而猎手潜伏在地表,紧绷着神经,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灰雪独特的魅力将整个狼群集结在一起,拧成一根绳,展现出了极度严明的纪律性。 终于,鹿群来到了土坡一侧,它们有的高抬头颅,有的低垂脖颈,跟随着大部队的脚步,缓缓前进。 与原始森林中的千鹿群体不同,这支巨大的迁徙队伍不止一个头领。 除却引领驯鹿前进的鹿王之外,还有在鹿群中段,左右两侧的小头领,它们负责纠正鹿群的方向。 在遇到突发事件时,小首领们会随机应变,带领自己方位的驯鹿们做出正确抉择。 这些首领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优秀的,经验丰富的壮年驯鹿,有雄有雌。 当这种庞大的生物达到“万”这个单位的时候,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将显得那样声势浩大,那样壮观。 像是一片在移动的海,流动于荒原之上,健美,恢弘,磅礴。 狂风吹不散前进的鹿群,甚至被上万头驯鹿分割开来,如屹立在旷野的山峰,迎接冷空气,岿然不动。 鹿王始终昂着头,眺望远方,要保证鹿群的安危,对地势的把握必不可少,险恶的环境极有可能会潜伏掠食者,威胁鹿群,它必须时刻注意周边地形地貌。 前方,几座土坡连绵不绝,增加了两侧的高度,形成酷似峡谷的怪异地形,风吹过去,低草摇动,仿佛在遥遥招手。 鹿王在前进,它不时左右打量,心中泛起不安的信号。 往年途经这里时总是最提心吊胆的,今年也是如此,风声中的低洼地安静异常,除了鹿群的蹄声和呼吸声,再无异响。 脚步越来越缓慢,鹿王竖起耳朵,捕捉每一线不寻常的动静,然而为时已晚。 嗷呜~ 狼嗥穿透狂风,高亢明亮,灰雪自高坡起身,覆盖遍体的灰白色毛发,一缕墨迹勾勒脊椎轮廓,冰冷的双目凝视鹿群。 于是各处土坡上的群狼蜂拥而上,它们在风中狂奔,拉出道道或是黑或是棕或是白的残影。 有三头狼组成的小队,也有五头狼组成的小队,一柄柄尖刀般,插进了鹿群的胸膛。 驯鹿炸了营,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完全打乱了它们的步调,没有预警,没有讯号,这群掠食者的到来如此突然。 鹿王的鸣叫消失在风中,淹没在鹿群混乱的蹄声里,烟尘越来越浓密了。 无论是身强体健的雄驯鹿,还是尚显稚嫩的小驯鹿都在避让,它们不仅要闪避着同类的身体,同类的犄角,还要避让狼群。 两两相撞,稍瘦弱的那一头便会受到阻碍,那是最危险的时候,瞅准时机的恶狼会趁鹿之危,一口咬住喉咙,或者钻到下腹,将其开膛破肚。 混乱是战场的主色调,杀戮是掠食者的高潮。 群狼喘着粗气,将体能发挥到极致,只管撕咬,无论是柔软的鹿腹还是粗壮有力的鹿颈,落到它们口中定要少一块肉。 雄驯鹿雌驯鹿,小驯鹿老驯鹿,有的惨死在同类的践踏下,转眼间成为肉泥; 有的被扼杀在狼吻中,一命归西。 呼啸的风传递着血腥的气味儿,披着乌黑毛发的大公狼墨月已经红了眼,它疯狂进攻,进攻每一头出现在眼中的猎物。 不顾飞速下降的体力,墨月肆意发挥凶性,期翼着灰雪能看见,看见它这一抹最显眼的黑,看见它的雄姿,它是最优秀的公狼,它配得上最聪颖的母狼。 然而灰雪并未将视线放在它身上,甚至都未瞟过它一眼。 荒原尘埃滚滚,视线受到阻碍,莫说灰雪本就无心,就算有心关注它,怕也看不见那快速攒动的鹿群中的一抹黑色。 鹿群与狼群像棋盘上的棋子,攻守相对,混乱不堪,扎进这滩浑水,便难以纵览大局,只有眺望的头狼灰雪才能看清局势,它是狼群的眼睛,而鹿群的眼,已经瞎了。 其实驯鹿就算惊惶失措,也不至于持续混乱这么久,上万头驯鹿怎可能被几十头狼冲散,本来灰雪制定的计划是闯进鹿群,将一部分驯鹿和族群分裂开,然后缓缓吞噬。 至于驯鹿的大部队,该怎么走就怎么走,灰雪没有那么贪心,妄想留下所有猎物,就算留得下,它们也吃不下。 真正导致鹿群溃散的原因并不是狼群,而是突发的意外。 失去指挥的鹿群久久收不到讯号,只能在其它小头领的率领下四散奔逃,外围的小头领哪有鹿王那样的威望,只顾得上自己活命。 混乱的鹿群左右冲突,自相矛盾,酿成了恶果。 至于鹿王的暴毙,完全在灰雪的意料之外。 那罪魁祸首就居住在鹿径之下,洞穴被一层草皮覆盖,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破绽,近日以来狼群多次活跃在山坡上下,都未发现那里竟然有一眼地穴,更别说初来乍到的鹿群。 可能是鹿群混乱的蹄声惊醒了地穴中的生物,惹得它烦躁了。 灰雪看见那片土地突然裂开,漫天飞扬的草屑中,一头棕褐色的庞然大物一跃而起,扬起巨掌扇在鹿王的脖颈上,直接将其拍倒在地,随后干净利落的一口,结束了鹿王的性命,周围的驯鹿无不为其所慑,扭头狂奔,根本顾不得首领的死活。 那是一头长相怪异的巨熊,体表覆盖着棕黑色钢针似的长毛,身材异常庞大,不亚于灰雪曾见过的那头小猛犸,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和棕熊相比,这头巨熊的身材更加肥硕,四肢更加粗壮,前吻很短,体型偏向正方形而不是长条状,有点像放大版的野猪。 杀死鹿王后,这大家伙并没有继续兴风作浪,甚至没有食用鹿王,它对肉类好像并不感兴趣。 环顾四周混乱的鹿群后,巨熊又钻回自己的洞穴,自内而外刨动土壤,没多会儿,它便将“房门”堵住,缩进了家中。 因为这头巨熊的突然暴起,导致整场围猎计划出现了变化。 灰雪俯瞰大地,观察鹿群的方向,判断着局势,最终没有贸然发出讯号,让狼群撤退。 奔涌的鹿群即充满机会,也充满危险,顺应洪流的狼群很难遭遇危机,若是逆流而上,极有可能会出现伤亡。 虽然在平时鹿群会纷纷避让狼群,但在这种特殊时刻,鹿挨着鹿,鹿挤着鹿,哪怕心中再恐惧,它们也会不由自主的贴向掠食者。 驯鹿的蹄角不是面团捏的,被顶撞一下踩踏一脚,卷进错综复杂的驯鹿中心,或是倒地,都是致命的。 面对这种上百公斤的庞然大物,再勇猛的大公狼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全身而退,狩猎本身就要承担风险。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鹿群经历了漫长的骚动后终于恢复了秩序,避让开三两成群的猎手,继续迁徙的道路,穿过“峡谷”,消失在远方。 尘埃落定后,猎手们开始收拾惨局,灰雪在血迹斑斑的草原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墨月死了。 这头大黑狼的身体被践踏成一滩骨肉混合的软泥,瞪着发白的双眼,死死咬住鹿尸脖颈的仅是一个头颅,拖着半截脊椎骨,还有破烂的皮毛。 这是它生命中最后一次战斗,以命换命,杀死了一只驯鹿小首领,自己也被踩得粉碎。 疯狂的消耗体力,然后深陷进泥潭,这头强壮的大公狼只身面对鹿群的冲击,最终寡不敌众,被一脚踩在了地上。 或许在墨月心里,濒死的那一刻,它已经配的上灰雪,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但在灰雪眼中,它只是头不服管教,只晓得一味冲锋的莽夫罢了,墨月的死不会引起狼群的悼念,只会让灰雪在狼群中的地位更加稳定。 至于声名,死去的狼便已经失去了一切,哪怕狼群再尊敬它,它也不过是头死狼罢了,没有狼会在意墨月用性命换得了什么。 老狼小狼从山坡后跑出来,帮助狼群整理战利品,这之后又发现了几具狼尸,同样被践踏的不成样子,有的甚至分辨不出头尾。 胜利的喜悦被冲刷的浅淡了一些,狼群默然。 拖动鹿尸时,灰雪远远望了那块覆盖着新鲜泥土的洞穴一眼,它低吼着让群狼放轻脚步,唯恐惊动了那头巨熊。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它又带领狼群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秋季的温度一直在下降,待储备好脂肪,它们便可将剩余的鹿尸埋进土中,大地会妥善保管这些食物。 待冬季到来,若狼群寻觅不到食物,还可重返此处,挖出鹿尸食用。 唯一让灰雪担忧的便是那只巨熊,看样子那肥硕的家伙是要冬眠,可不知道它对肉类到底有没有兴趣。 若是苏醒过来偷食了狼群的战利品,到冬季食物匮乏时,狼群就难熬了。 鹿王的尸首被抛在洞穴入口旁,在灰雪的警告下,没有任何一头狼胆敢染指。 现在,只能期望那头巨熊会老老实实食用自己的战利品,不做小偷小摸的勾当。 重返此地时,若没了食物储备,恐怕狼群就只能与那巨熊来场生死搏杀,到时候,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第93章 第一场雪 阴云密布,天空一片乌灰,就要下雪了。 呼啸的北风停歇,森林一片沉郁,压抑的气氛下,很快就有星星点点的小雪花片片飘落,染白了墨绿的乔木松木,为大地挂上一层细纱。 巨石上方,孟焦如往常一样,伫立在高处,监视着环绕栖息地四周的密林。 秋末冬初,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孟焦仰起头望着天空,无数的小雪片自天空打着旋儿飞来,无边无际,粘在它的鼻子上,被暖流融化成水,湿漉漉,凉冰冰。 原始森林的雪景,颇有几分苍冷的意境。 幼虎已经出生三个月了,现在三个小家伙都陆续断了奶,开始以肉类为食。 老大哥孟焦的发育速度最快,现在的体型比火箭大出几近一倍。 矗立在巨石顶部的身躯高大威猛,肌肉壮硕,痊愈的皮毛上挂着几道若隐若现的白痕,都是它在生死间磨砺出的勋章,使它更添几分凶悍。 即便是辨识度再低的面孔,添上这伤痕,也会显得醒目无比,让人印象深刻。 时至今日,任何中小型猛兽都已经奈何不得幼虎了。 就算是狼群、远东豹,孟焦发起狠来,也有一战之力,在未知进化的加持下,它的战力远远高于寻常野兽。 到了这个阶段,真正威胁幼虎生命的已不再是其他掠食者,而是食物。 寒冬即将到来,食草动物迁徙的迁徙,躲避的躲避,无论是大个的鸟雀还是小个的狐狸野兔一类,都销声觅迹,不见了踪影。 如何熬过漫长的冬季,对幼虎而言是最严峻的问题。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三只幼虎每天张着嘴等待食物,北极星再有能耐,想满足这一大家子的温饱,却也有心无力。 好在孟焦和弟弟妹妹天赋异禀,老早就开始自食其力,每天都能赚点外快,垫垫底儿,食物方面的压力才缓解不少。 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因为不放心幼虎的安全,北极星一直不肯带三个小家伙外出觅食。 局限在巨石四外圈的幼虎们几乎掘地三尺,把能见到的动物都给吃了,再想像之前一样随便抓只松鼠山鸡,哪有那么容易。 迫于生活的压力,最近几天,母虎逐渐开始考虑带幼虎们离开巨石,跟随它进行捕猎实战,老二老三或许帮不上什么忙,老大已经颇具战斗力,可以协助它进行狩猎了。 火箭每天看着大哥的体型,再看看自己,心里的落差有多大就别提了,同样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人家就那么大个儿,自己就这么丁点儿呢? 还用说,肯定是吃的少。 在食物的激励下,火箭收敛了急性子,每天跟着孟焦研究挖老鼠,抓松鼠,把平整的地面糟践的像挨了轰炸,到处都是坑。 缩在地里的老鼠何时见过这阵仗,谁知道这老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山大王不做,非要干猫的营生,折腾的它们苦不堪言,尽管能借助四通八达的洞穴躲避,可总有那被堵在洞中的,被火箭逮到就是死路一条。 还别说,这老鼠肉吃多了倒也颇有成效,火箭的体型虽然追不上孟焦,可也比虎三妹高出一头。 三只幼虎外观差异巨大,但凡见过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是老三。 有这样一对饿死鬼托生似的兄长,虎三妹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熏陶成了一只馋鬼,它倒不像火箭那样癫狂,到处挖老鼠,只是每天守在落叶松下,盯着松鼠流口水,天长日久的,总有躲避不及的倒霉蛋被它抓到,祭了五脏庙。 除了最爱吃的松鼠,虎三妹第二喜欢吃的便是各种山雀野鸡,不过这种长着翅膀的小东西机敏异常,稍一接近便飞走了,它根本抓不到,只能在大哥二哥抓到猎物后瞪着一双大眼睛厚着脸皮过去乞求。 好在两位兄长脾气都很好,对于这位小妹从不吝啬,总会将战利品分享给它,让它饱饱口福,这样一直有外快进账,虎三妹的成长也没耽搁,胖的浑圆。 欣赏了一会儿雪景,孟焦抖了抖一身水珠,小步跑下巨石,来到布满小坑的地面。 近几日火箭和虎三妹陆续开始换牙,要褪去乳牙,生长出犬齿来,不常在巨石下待,经常跑到四周的松树下磨牙,啃食树皮,加速牙齿的脱落。 正赶上老虎一家居住在此,附近的几棵杉木遭了殃,原先只有北极星一只虎偶尔磨磨爪子,现在孟焦火箭它们三个也盯上了粗糙的树皮,不但有样学样的磨砺指爪,还要对着树根一顿啃,偶尔起了兴致,抱着树干练习爬树也是常有的事,折磨的几棵老树遍体鳞伤。 嗷呜~ 见孟焦下了巨石,远处的火箭立即放弃磨牙大业,狂奔过来,咧着大嘴,身上沾满了雪花,要不是不会摇尾巴,到酷似哈巴狗。 按照每天的日程安排,现在已经到了觅食的时间段,孟焦会带着火箭对巨石附近的灌木矮草树林进行地毯式搜查,抓捕猎物,什么野鸡,雪兔,松鼠巢鼠,紫貂等都在它们的食谱上。 这项活动本来是孟焦给自己开小灶用的,后来被两只幼虎发现了,起初只有火箭凑热闹,现在虎三妹偶尔也会参与进来。 自从猞猁重创孟焦后,这只胆小怯懦的小母虎像是突然开了窍,虽然平日里还有些腼腆,捕猎时可一点都不缺乏狠劲儿,迅捷果断,有虎母风采,孟焦再也不用担心小家伙因为不会捕猎被活活饿死了。 已经居住在巨石附近接近两个月,孟焦对周围的环境简直熟的不能再熟,夸张一点说,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 现在正值中午,有些路过的小兽正缩在树根下灌木中打盹儿,完全料不到这个时间段还有猛兽出没,恰是它们出击的好时机。 低吼一声回应着火箭,孟焦竖起了耳朵,细细辨别着森林中的响动,对于各种小型动物的声音,它已经了如指掌,无论是啮齿类动物,还是飞禽走兽,现在都可以分辨出来,并判断大概位置。 在超凡听力的帮助下,想找到猎物并不算难,关键在于怎么成功将猎物吃到嘴。 起初孟焦还很天真的以为狩猎并不算难事,后来它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像赤狐猞猁一样持强凌弱的野兽,企图以势压人的掠食者才会与它们以命相搏。 那些胆小机警的食草动物每天都活的提心吊胆,稍有些风吹草动拔腿就跑。 从开始尝试捕猎到现在,除了挖老鼠一挖一个准,真刀真枪的实战,孟焦没少吃亏。 它第一次抓兔子的时候,伏在地上自以为非常隐蔽,轻声慢步的过去,还以为首战告捷,谁料到被那雪兔嗅到了气味儿,钻进树林里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孟焦不能离开巨石太远,未敢深追,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离去,吃了个瘪。 还有一次它盯上了一群黑嘴松鸡,被瞭望动静的“守卫”发现了端倪,一声尖叫,所有松鸡拔腿就跑,几步之后展翅腾飞,任孟焦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本以为依靠人类的智慧,加上老虎的身躯,抓捕这些小动物定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实战后屡屡失手,孟焦无奈慨叹:“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不过毕竟拥有远超寻常动物的智商,经历了一次次失败后,孟焦很快就掌握了诀窍。 想完成一次成功的狩猎,首先要做的便是观察。 用耳朵听,用鼻子嗅,用眼睛看,猎物以及其周边的地形地势都是观察对象,自发现猎物到展开进攻,第一步便是观察,获取情报。 在获得足够的信息以后便是第二步,判断。 根据地势判断猎物受惊后最有可能向哪个方向逃命,判断风向,判断身位,判断距离。 对于正常幼虎来说,最难的就是判断,它们往往要经过上百次的积累,积蓄足够的经验后才能掌握其中窍门,怎样选择时机,怎样绕到下风口,怎样拉短距离,怎样提前堵住猎物的逃跑路线,当掌握了判断,狩猎的成功率就能有个一二成了。 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以后,最要紧的便是实战要领,轻声轻步,悄无声息的接近猎物可不是容易的事。 孟焦在伦滕波尔保护区工作的时候亲眼见过孟加拉虎狩猎水鹿,它们在潜行的时候宛如贴地行走,庞大的身躯压在野草中,像一条蛇在草地中滑行,前脚接后脚,缓慢推移。 在前进的过程中,它们还要观察猎物的动向,一旦发现猎物过于警惕,便会停下脚步,避免再度出现异状导致猎物直接奔逃。 直到将距离缩短到两个身长以内,孟加拉虎才会猛然出击,仿佛一截埋在草丛中的枯木突然成了精,暴起发难,将水鹿杀个措不及防。 但即便是这样优秀的猎手,也只能将成功率提升到四成左右,就算是虎中战术大师“成吉思汗”也常有失手,因为食草动物们聚集成群体的时候,还会吸引来其它动物为它们做保护伞。 水鹿栖息的地方,常有凤头鹰,鹈鹕、孔雀,这些讨厌的鸟类比水鹿机警的多,它们的嗅觉比马鹿灵敏,一旦发现异状立即高鸣示警,群兽皆惊,哄然四散,猎手也就只能悻悻离开。 据一位野生动物保护者“大胡子”的笔记记载,仅在1986年三月份,雌虎正午的捕猎就至少失败了二十多次,观察之外的失败更是不计其数。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顶级掠食者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风光,它们想养活自己也要付出努力和汗水。 除观察,判断,实战之外的第四要素便是运气,运气是这四要素中最难把握的,也是最容易使捕猎成功的因素。 运气好的时候,闭着眼都有食物自投罗网,运气不好,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 孟焦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巨石附近扫荡了接近半个月,还能时不时抓到猎物,着实不易。 这也说明了这片原始森林到底有多么富饶,就算没达到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境界也差的不远,孟焦估计,想要成功渡过这个冬季还是比较简单的,这样丰富的食物资源,想饿死都难。 这不,刚走出不远,孟焦就发现了今日的目标——一头小野猪。 巨石附近的小动物不少,野猪这么大的生物孟焦却是头一次见到,若是大个体的成年野猪它自然奈何不得,这种小家伙简直太合它的心意了。 倚仗听力视界的超远距离侦查手段,孟焦提前找到了野猪的位置,随即放缓了脚步,低着脑袋,咧开嘴,抽着鼻子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开始判断今日的风向还有猎物的其它信息。 火箭跟孟焦配合多日,在吃这方面从不含糊,一见大哥做出如此谨慎的姿态,也自觉的伏下了身体,注视着孟焦的一举一动。 学习这么久,它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大哥是怎么找到猎物的,明明它也很努力的在听在嗅,大哥能发现的猎物它却找不到,火箭不免起了疑心:“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小笨蛋?” 一头小野猪抵得上几十只松鼠,孟焦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头野猪拿下。 附近的地形早就烂熟于心,孟焦找好风向后果断出发,带着火箭逆着风前进,顶着纷飞的雪花穿梭在宽松的林中小径上。 秋末的野草早就枯萎成干片,被风吹的不见踪影,曾经便于隐藏的低矮草丛已经消失,茂密的灌木丛也掉了叶子,根本不便于潜行。 宽敞的土地可以降低猎手行动时发出的声响,也可以让食草动物远远发现猎手的踪迹,总而言之,弊大于利。 听觉视界中,野猪的波纹越来越近,孟焦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猪骚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息,心中有了判断。 看样子这头小野猪刚刚遭受过攻击,受了轻伤,是一路逃窜到这条土沟的,此时应该还保持着警惕,不可轻举妄动,避免打草惊蛇。 第94章 买一送一 受伤的动物比受惊的动物更谨慎更敏感,身体的疼痛时刻刺激着它们的大脑,警告它们小心猎手,小心一切风吹草动,哪怕是枯枝断裂的细小声响,都有可能引起奔逃。 老虎的绕行是简单且有效的狩猎技巧,通过对地形地势以及距离风向的判断,规避猎物的正面视角,借助密林的掩护,顶风而行,避免被嗅觉灵敏的猎物捕捉到气味儿。 直到成功潜行至猎物视野之后,再突发制人,一举制胜。 狩猎是一门学问,每一名猎手都在千万年的进化中思考相同的问题——如何耗费最少的体力创造最多的成果。 于是乌鸦学会了利用飞驰的汽车压碎坚果获取食物,它们只需要将坚果放在公路上,自有车辆代劳,这样简单的工作远比费力挑选有缝隙的坚果更便捷更可靠。 金雕学会了将猎物拽到高空摔死,它们利用天空的力量,处死那些行走在大地上的生灵,这种方法简单省力,坚硬的龟壳可以抵挡鹰爪,却无法与岩石抗衡。 人类的先祖没有猛虎一样的爆发力,没有猎豹一样的速度,甚至连尖牙利爪都欠缺,为了生存,他们学会使用火焰、陷阱、长矛、弓箭……工具俨然成为了人类的一部分,弥补了先天的不足。 借助各种打制石器、磨制石器、标枪、勾索等,原始人能猎杀猛犸,与虎豹相争,这是人类的狩猎之道。 猛虎的狩猎之道与人类截然不同,它们的身躯就是最强的武器,不需要借助外力,凭借强悍的肌肉,细长的犬齿,锐利的指爪,便可结束猎物的性命。 理论方面,孟焦已经算得上战术大师,真正进入实战,它还需要磨炼。 带着火箭一路潜心,保持耐心,锁定小野猪的位置,它们从土沟的斜上方穿插过去,利用树干和不再浓密的灌木丛蒙蔽猎物的视线,悄然逼近。 即使是逆风前进,在地势的影响下,猎手身上的气味儿还是会莫名其妙的传进猎物的鼻子里。 如果在土沟中直线突进必然会被野猪发现,而绕路就不可避免的会将自己带往高坡,由高到底,便会导致气味儿传递过去,野猪的嗅觉十分灵敏,一点点老虎的气味都会惊动它们,让它们忙不迭的拔腿飞奔。 孟焦必须小心再小心,宁可多走些路,也不愿意出现一丁点的失误。 好不容易有一只大家伙送上门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再想有这样的好运恐怕就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提心吊胆,带着火箭,压着声音,两头老虎总算来到了土沟上方,在灌木后探头探脑,观察着目标。 那是一头毛发漆黑,身材瘦弱的小野猪,屁股上挂着几道爪痕,短小的尾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断了,远远看去好像没有尾巴一样,此刻它正撅着鼻子拱土,寻找食物,看它的神态,似乎并不是很紧张,处于一个相对放松的状态。 舔了舔嘴唇,孟焦示意火箭向土沟中继续前进,自己会堵在野猪的必经之路上,只待火箭发动第一次突袭。 若是火箭成功纠缠住野猪,它便可上前帮忙,迅速结果野猪,若是火箭突袭失败,被野猪逃脱,它便可于中途偷袭猎物,将其拦截。 这样的双重保险可以大大提高狩猎的成功率,老祖宗早就教导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分成两份,就有两次机会,很多野兽也懂得这个道理。 打草惊蛇,中途截击的战术火箭已与大哥合作过多次,二虎之间的默契度极高,甚至已经达到了用眼神交流的地步,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需要吼声,不需要动作,当进入狩猎状态,火箭自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该于何时出击,将猎物往哪里驱赶。 这便是高智商带来的好处,用孟焦的话讲——我一撅尾巴火箭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 片刻,火箭已经顺利抵达突袭地点,孟焦也已成功潜伏在野猪逃跑方向的正前方,只待火箭缓慢靠近,展开第一轮攻势。 两只幼虎虽然还未成年,捕猎的经验也未积累多少,甚至是首次尝试猎杀野猪,但这份老练却是实打实的,不骄不躁,沉着冷静。 尤其是火箭,任谁也想不到,表现的如此富有耐心的老虎竟是个急性子暴脾气,只能说为了食物,小家伙付出了太多。 一地枯黄的落叶点缀在暗褐色的地面上,多年积攒的厚重土壤与各种腐烂的树叶枝杈混合在一起,此时落了雪花,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色。 踩在其上又松又软,空落落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塌陷处,有种即将陷进土中的错觉。 勾勒着凝重花纹的幼虎低着脑袋,呼吸缓慢,一对耳朵几乎压成一条线,双目直视前方,异常专注。 它的前进过程宛如慢动作镜头,一条长尾悬在枯叶上方,微微摆动,叙述着它内心的躁动。 如果说孟焦的潜行动作是千锤百炼,用努力和汗水换来的成就,可以用教科书式来形容的话。 那火箭的潜行便是源自本能的对身体的绝对掌控,它卓绝的天赋弥补了暴躁的性格,任谁看了这头幼虎的潜行动作都要夸口称赞——完美! 脚掌的肉垫和柔软细密的绒毛可以大幅度减少前进时制造的声响,配合大自然的风声,树叶被摇动的声音,根本难以辨别。 细细的雪花洒在火箭的睫毛上,模糊了它的视线,此时距离已经拉近到三个身长,自此之后,再向前任何一步都将大大提高成功率,从三成到五成,往往就是三个身长到两个身长的间距。 猎手需要做出抉择,立即出击还是继续接近,如果在接近的过程中猎物突然警觉开始奔逃,三成成功率就会变成两成甚至一成,但如果能将距离缩短到两个身长,成功率就可以提高到五成甚至六成。 这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博弈,对掠食者的内心是极大的考验,尤其是火箭这种性如烈火的猎手,最难沉下心接近。 斜暼一眼远处的高坡,稀疏的灌木丛歪歪扭扭的生长在杉木旁,那里是孟焦所在的地方,火箭深吸一口气,它憋不住了。 本就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性子,能一直忍耐到现在已经是它的极限,有大哥兜底,火箭不用顾忌太多,接近到三个身长,再不肯像乌龟爬一样缓慢靠近。 瞪大虎眼,咧开虎口,小野猪身后突然跃起一头猛虎,直直向它身上扑去,盯住那断了尾巴的小屁股,利爪前伸,身体延展成一面旗帜,在雪中飞舞。 这样的距离对老虎来说瞬息之间便可接近,火箭毫不费力的跃到了野猪的后背上,紧贴着刚硬的猪毛,半截身体搭在猪身上,半截身体落在地面。 远远望去,幼虎像是要对野猪图谋不轨,画面颇有些可笑。 哼! 一声惊恐的猪叫,小野猪撒开四条小短腿,努力耸动身体,试图挣脱压在后背的掠食者,同时奋力前奔,宛如一台小钢炮射出的炮弹,从地面发射,噌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火箭毕竟是只幼虎,虽然技巧已经打磨的足够娴熟,力量上却还有不少欠缺,被野猪这突然一蹿,摸在猪屁股上的双爪顿时一滑,还未抓进皮肉里便脱离了野猪的厚实长毛。 那些融化的雪花使野猪的脊背一片湿滑,尤其是这种小野猪,皮毛还没有被磨砺的像成年野猪那样粗糙,摩擦力很小。 一边高声大叫,一边拔足飞奔,小野猪喘着粗气,径直奔向了孟焦潜伏之处,瞪着一双黝黑的小眼睛,丝毫未察觉到前方的危险。 孟焦就喜欢这种傻傻的猎物,一切都被它拿捏的死死的,无论是野猪的反应还是野猪大的逃跑方向,都在孟焦意料之中。 不用出击,只需要静静蛰伏,猎物便自己送上门了。 距离越来越近,猪突猛进的小野猪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玩命的跑,前方沾染雪花的灌木丛在它眼中快速晃动,它未曾注意到其中几抹特殊的斑纹。 野猪和老虎一样,也是色盲,人类眼中鲜明的橘黄色在它眼中和枯枝碎叶没什么区别,只剩下混淆视线的虎斑,以它们那可怜的智力,怎么分辨的出来。 直到钻进灌木中,小野猪才陡然一惊,在它脸上,有一头咧嘴狂笑的老虎,比刚才那头小老虎大了一倍,口中闪亮的犬齿寒芒逼人。 果断刹住车,拖出两趟长痕,小野猪求生欲极强,不肯放弃生的希望,竟然想扭头拐弯,向侧方奔逃。 这要是让它跑了,孟焦的一世英名可就要毁于一旦。 不敢松懈,孟焦伸出了宽厚的前掌,锋利的虎爪泛着玉石一般的光泽,边缘被摩擦的好似刀刃,爪面粗糙无比,可以增加摩擦力和杀伤力。 火箭比小野猪略小一圈,力量自然稍有不及,加上雪天爪滑,一时间没制服野猪情有可原。 孟焦却不同,它体型超过野猪,又占据先机,仗着一身蛮力,直接按住了小野猪的前肩,双臂发力,脊柱传导着周身劲道,狠狠的将小野猪按倒在土中。 体型本就处于下风,再加上猛然回头,身体陷入僵直,又惊又惧的小野猪怎禁得住孟焦的怪力,猝不及防之下,脑袋被幼虎压进了灌木根部的落叶堆和泥土中,哼哼的愈发绝望。 孟焦可不是一般的幼虎,经过未知进化的改造,它的爆发力比同龄虎强悍一倍不止,若是拼速度或许不如这小野猪,近身肉搏,这小家伙怎是它的对手。 死死按住小野猪,双爪已经刺进猪皮中,孟焦撤去那狰狞的笑脸,张开大口咬向野猪的脊椎。 首次捕杀野猪,过程异常顺利,猎物毫无还手之力,瞪着一双惊恐的小眼睛被孟焦咬断了脊椎,象征性的踢踏小短腿,挣扎几下便咽了气。 这边孟焦的拦截获得大成功,另一边火箭与一群黄喉貂起了争执,高吼低叫,远远相望,谁也不让谁。 黄喉貂是紫貂的天敌,属于中小型野兽,体型并不大,仅有三四公斤,和紫貂一样同属鼬科貂属。 别看黄喉貂体型小,它们的战斗力可不弱,平日里捕杀的猎物都是小麂、林麝一类体型远大于它们的食草动物,单个行动时常常追捕松鼠鼯鼠,大型野鸡,汇聚成群猎杀斑羚,小野猪也在它们食谱之内。 成群结队的黄喉貂创造过不少辉煌战绩,2014年便有重创大熊猫的先例,而且是一头三岁的亚成体大熊猫。 和紫貂相比,黄喉貂的相貌更加瘦长,使它们看起来十分凶狠狡诈,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黄喉貂是一种不讲武德的生物,单挑打不过就呼唤同类围攻,它们拥有极长的犬齿,利爪锋锐,汇聚成群,豺狼猞猁也要畏惧三分。 那头被孟焦按在爪下已经断气的小野猪便是这群黄喉貂的目标,之前从它们爪下逃得性命,一路奔逃至此,没想到被老虎兄弟截了胡。 若是成年虎或者亚成年东北虎,这群黄喉貂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离去,可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儿,流氓性子一上来,它们又起了坏心思,若说猎食老虎肯定不现实,逼退老虎,抢夺猎物的胆量它们还是有的。 共七只黄喉貂,为首的那只较为肥硕,顶着漆黑的脑瓜盖,好像剃着小寸头,白下巴黄身子,黑脸蛋,张开尖嘴正张牙舞爪的恐吓火箭,在它身后,六只稍瘦弱些的小弟摇尾助威,像极了出门打架的泼皮无赖。 黄喉貂头领心里打着小算盘,先带着兄弟们吓退眼前这只拦路虎,待其让开一条道路,山坡上的另一只老虎以一敌七,自然也不敢硬碰硬,这野猪不就到手了。 它没想到,面前的这只幼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想逼火箭后撤,那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面对体型远大于自己的赤狐猞猁,火箭都能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别说这群小家伙儿,正因没能先行拿下野猪而郁闷着,撞上了这么一大群“叛徒亲戚”,火箭的战意一下子就被激发了出来。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巧,它就是那个软硬不吃,不要命的主儿。 第95章 大丰收 未待黄喉貂出手,火箭先发制人,瞪着一双淡黄环眼,怒气冲冲的扑了过去。 领头的肥老大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不过它身经百战,倒不慌不乱,伶俐的一闪,跳出一米多远,闪避了幼虎的突然袭击。 六只小弟摇着细长的黑尾巴吱吱乱叫,见老虎扑过来,顿时一哄而散,躲到远处落叶中,趴在地上观察战局。 凡是野生动物,遇到老虎都有七分胆怵。 别说黄喉貂这种小家伙,就是身宽体厚,有拔树之力的棕熊,也不愿意与森林之王起冲突。 顶级掠食者,可不是浪得虚名,能世世代代统御森林,老虎的战斗力必然排在最前端。 肥老大的这几个小弟都是墙头草一般的性格,拼命它们不敢,起哄一个赛一个能耐。 老虎一经逼近,没一个肯做出头鸟,别看刚才叫的欢,跑起来也不甘落后,一个比一个快。 火箭这一扑未尽全力,仅是对黄喉貂的试探,扑空以后正落在一群黄喉貂正中心,稳稳站住脚,低伏身体,怒视着那只肥首领,小心提防着它们的进攻。 头一次与这种怪模怪样的生物打交道,它留了几分心眼。 和孟焦相处的时间越久,学习到的东西越多,它就变得越发狡诈。 现在的火箭已是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不像曾经那样一味莽撞,这种性格的变化,从之前的潜行过程就可见一斑,要搁以往,它绝沉不住气。 肥老大不甘示弱,即气小弟们胆小怯战,又恨幼虎不给它留颜面,细长的前吻撑开口腔,将嘴巴扩展最大,露出上下林立的利齿。 它立起身子,露出鲜明的前胸皮毛,使自己的体型看起来更加高大且具有威慑力,细长的大尾巴竖在屁股后,左右摆动,前爪伸长,脖颈一抻,身体前瞻,用高亢的吼声恐吓着幼虎。 嗷嗷~咯咯~嗷 这吼叫抑扬顿挫,极有特点,不仅可以起到恐吓敌人的作用,还是一种与同类沟通的特殊语言。 黄喉貂素有“鼬科之狼”的称号,可单兵作战,也可集结成群,具有一定的社交能力,狩猎时会以叫声交流,相互策应。 肥老大看着自己带领的这一群歪瓜裂枣,无奈至极。 这帮家伙完全没有一点凶猛的模样,一个比一个怂,食肉目的脸都叫它们丢光了。 无奈之下,只能大声“提醒”它们,现在是以多欺少,倚强凌弱,大可不必夹起尾巴做兽,你得支棱起来啊。 经大哥一提醒,一众黄喉貂才反应过来,那只是头小老虎,没什么好怕的,鼓起勇气,垫着脚,气势汹汹的围过来来,磨牙砺爪,纷纷露出了最凶恶的面相。 其实它们只是盲目听从老大的指挥,心里属实是没底。 那毕竟是只老虎,而且还是生长出尖牙利爪的老虎,已经颇具战斗力,叫它们欺负欺负不会还手的小麂,羊鹿一类尚可,这老虎,怎是那么好惹的。 追猪猎羊,失败了顶天也就是饿肚子,打老虎若是打不过,不慎被逮到,小命可就没了。 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它们又不傻,谁愿意做这亏本买卖。 火箭被七只黄喉貂围在中心,一点不显慌张,它保持着进攻姿态,视线自一头头或瘦小或肥硕的黄喉貂身上扫过去,眉宇间自有股百兽之王的煞气。 这群乌合之众被它冰冷的目光一瞟,个个都心惊胆战,像是被剜掉了一块肉,本就加了三分小心,此刻更加犹豫,没一个敢做出头鸟,生怕上去送掉小命。 双方互不相让,场面顿时陷入僵局,肥老大惦记着小野猪,想驱使小弟们围攻幼虎,自己又不肯身先士卒。 首领都不上,指望小弟冲锋陷阵,怎么可能。 火箭不露破绽,任由黄喉貂们大声吵嚷,这帮家伙色厉内荏,尾巴晃动的一个比一个幅度大,小脚丫踩在薄雪中,身边都已经融化出一滩冷水,任肥老大再三使眼色,一个个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摇旗助威我在行,冲锋陷阵您先上。 但是,这群吵吵嚷嚷的黄喉貂似乎忘记了,这里可不止一只幼虎,还有个大家伙在山坡上远远观望呢。 火箭隐晦的侧着小脑袋,用余光瞄着山坡上的孟焦,它之所以迟迟不肯发动攻击,就是担心吓跑了这群黄喉貂。 表面互相忌惮的双方,其实各怀鬼胎。 暗地里火箭一直在配合孟焦,拖延时间,待大哥抵达土沟下,前后两头堵,这群不知死活的小兽再想逃命,怕就难喽。 小老虎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把猎物们一网打尽罢了。 孟焦庞大的身躯移动起来悄无声息,它绕行在灌木丛后,穿梭在黄喉貂的视野盲区中,如同幽灵一般,呈“之”字形迂回着迅速下坡。 从火箭被挑衅到定下计策,兄弟俩没有一句吼声的交流,甚至连目光的交错都极为细微,凭借的完全是高度默契和彼此间的信任。 可怜的黄喉貂们还被蒙在鼓里,各自打着小九九,企图逼迫幼虎主动认怂,然后去打劫野猪肉,万没想到,强盗和受害者的身份,不知何时便已经反转。 这群泼皮无赖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那头小野猪,未免太过滑稽。 漠视着聒噪的黄喉貂们,火箭的目光愈发锋锐,充满上位掠食者对底层小兽的轻蔑,像是在注视一具具尸体。 肥老大乌溜溜的眼睛一直未离开幼虎的面部,尤其是虎口中那几颗洁白的牙齿,最吸引眼球,当它发觉火箭不同寻常的眼神时,心中陡然一惊。 回过头,身后的山坡上,只剩下那头小野猪的尸体倒在灌木丛中,那个大家伙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 嗷~ 肥老大如梦初醒,坏了,上当了,快撤! 一声警笛似的尖啸,肥老大放下长尾巴,那对得意洋洋的小耳朵没志气的趴在了脑袋顶,脚底抹油,拔腿就跑,然而为时已晚。 一只黄喉貂痛苦的嘶嚎响起,标志着狩猎正式开始,火箭瞄着肥老大的屁股,低着头,一言不发,蹿了出去。 忍耐了这么久,受了这么久的气,小家伙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可以大开杀戒,它盯紧了那只最大最肥的猎物,定要将其擒杀。 这边,火箭一跃而起,前去追捕黄喉貂头领,那边,孟焦已经下了高坡,开始大开杀戒,刚才的那声惨叫便预示着一只黄喉貂命丧当场,而这只是个开始。 火箭之前未尽全力的那一跃,使肥老大错误地估计了幼虎的速度,自以为速度远超幼虎,可以轻易摆脱猎手的追捕。 然而现实给了它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当火箭开始发足狂奔,它与幼虎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怎么禁得住折腾,彼此的间距飞速缩短,肥老大还未反应过来,转眼工夫便被幼虎近了身。 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肥老大张开细长嘴巴,身体弯成一个半圆,杀了个回马枪,咬向火箭前足。 此时此刻,它只能寄希望于幼虎战斗经验不足,可以让它占得先机,找到机会逃命。 火箭打出生以来,斗过毒蛇杀过赤狐,曾与成年猞猁浴血奋战,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小黄喉貂怎可能逼退它。 高抬前掌,露出锋利的指爪,火箭迅猛的一掌直直拍向黄喉貂的尖脑袋,若肥老大仍要一意孤行,便会一头撞在虎爪上,不说当场毙命,最轻也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黄喉貂自然不想往老虎爪下钻,奈何现在是进是退已不是它能做主的了,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它都远远不及幼虎,怎经得住火箭的攻击。 一个驴打滚闪开火箭的抓挠,还未起身,火箭手疾眼快,上去一爪就按住了黄喉貂的身体,动作连贯,探出虎口咬住了黄喉貂的脖颈,扼住其命门,将死亡宣判。 在火箭追击肥老大,闪避抓挠的这短短几十秒时间内,战场另一边的孟焦已经完成了第三次杀戮,拧断一只消瘦黄喉貂的脖颈,又奔向第四只猎物。 这群乌合之众死了头领,又惨死了三名喽啰,早就丧失了斗志,此刻树倒猢狲散,一门心思只顾逃命,头都不敢回。 被孟焦盯上的第四只黄喉貂自然是十足的倒霉蛋,另外两只侥幸逃得性命的黄喉貂若是有时间回头望一眼,或许会幸灾乐祸,为自己的好运而骄傲。 孟焦追出去老远,最终还是未能将第四只黄喉貂斩于爪下,那狡猾的家伙蹿到山坡上,接触到树木后仿若游龙归海,噌的一下就蹿到了树干上,抓着树皮,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孟焦自认没有黄喉貂那般矫健的树上功夫,只能望洋兴叹,放弃追击。 另一边,火箭杀掉肥老大后,抬头一看,四周的黄喉貂早就一溜烟跑远了,再给它两条腿也追不上,它极有自知之明,抬起小脑袋打量一周便不再理会,心满意足地叼着战利品,向大哥邀功去了。 虽然没能将黄喉貂全歼,此次的战果也很令虎满意了,一头小野猪,四只黄喉貂,这一大堆鲜肉着实够吃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战斗结束,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整理战利品,收拾残局。 孟焦亲切的舔了舔火箭的脑瓜顶,对它出色的配合表示称赞,别看小家伙作战时那样勇猛,平日里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给它一点表扬就能开心的不得了。 将三只黄喉貂的尸体叼到山坡上,藏在灌木丛中,孟焦决定先将最大的猎物小野猪拖回去。 黄喉貂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带回家以后充其量也就当个零食吃,闲的没事啃一啃嚼一嚼,锻炼锻炼牙口,真要解饿还得看小野猪。 别看这小野猪不怎么肥硕,也有一身腱子肉,供三只幼虎吃个两三顿完全没问题,这两三顿能省虎母不少力气,北极星要出门很多次才能满足幼虎们两三顿的食物开销,小家伙们能够自食其力,也算是给母亲分忧。 咬住小野猪血肉模糊的后脊,坚韧的猪皮挂在孟焦犬齿上,如同一根绳索,将幼虎和野猪连接在一起,孟焦缓缓后撤,小心翼翼地将野猪尸体从灌木中拖出去,然后往山坡下拽。 火箭叼着心爱的黄喉貂肥老大,紧跟着大哥,运送战利品的任务并不轻松,一直低着头,视野受限,孟焦不时要松开口回头看看地形,然后再叼住猪皮,继续拖拽。 下坡容易上坡难,将野猪尸体从上方拖到山沟中,接下来的道路更为艰辛,孟焦要把猪尸从山沟下方拽到山坡顶端,然后才是平坦的道路,这非常考验幼虎的体能。 幸好,耐力是孟焦的特长,对它来说,这项工作不算太难,只是有些别扭,有些耗费时间罢了。 咬着野猪的后颈,慢悠悠的前进许久,还未看到巨石,火箭有些沉不住气了,嘴里叼着黄喉貂,不能发出吼声,呜呜叫了两声,像在跟哥哥告罪,撒开腿,转眼便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孟焦到不担心火箭的安全,时至今日,幼虎已脱离最脆弱,最易暴毙的年龄段,颇具战斗力了。 火箭的智力水平不低,即便遇到威胁也能周旋片刻,等到支援,不用说,它肯定是耐不住急性子,想回家去跟虎三妹炫耀战利品。 毕竟是小孩心性,有什么好东西都得跟小伙伴显摆显摆,不然怎么显得自己有能耐。 按孟焦对两只幼虎的了解,待会儿虎三妹见了那黄喉貂,定会缠着火箭过来参观,没准还会跟二哥撒娇,索要剩下的战利品。 火箭还是那个火箭,虎三妹却已不是曾经的那个虎三妹。 小家伙现在比原来欢实多了,乐于和同类交流,分享,对火箭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畏惧抵触,小孩之间没有隔夜仇,被按在地上啃脖子的事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烟消云散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孟焦就听到了虎三妹娇滴滴的低吼,随后就是火箭粗重的花纹,它已经回到巨石放好战利品,又带着虎三妹折返过来,两个小家伙开开心心的去搬运其余黄喉貂了。 第96章 虎语 火箭和虎三妹将黄喉貂全部搬运到巨石下时,孟焦也拖着小野猪返回了栖息地。 将猎物堆在岩壁下一角,单独拎出来一只黄喉貂,趁着下雪天,孟焦准备享受享受生活。 毫不费力地从腹部撕开黄喉貂的尸体,孟焦寻找着营养丰富的内脏,那是猎物身上口感最佳的部位。 可惜黄喉貂的体型太小了,小小的心,小小的肝,肉也没多少,吃起来并不过瘾。 很早以前,还喝奶的时候,孟焦曾经多次设想过自己饮毛茹血的那一天。 各种动物的尸体,或是冰冷或是温热,那种皮肉的质感将会多么难以下咽,多么恶心,它认为自己可能会很难接受这种带着血液和骨骼的生肉,甚至产生厌食症。 然而从当它将第一块肉吃到嘴的时候,那种幻想中的对生食的抵制就完全消失了,那么顺理成章,就像人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孟焦不得不承认,尽管再三压制,自己还是被野兽的本能影响了。 一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一边大块吞咽黄喉貂的肉,未多时,整只黄喉貂就进了肚子。 “味道属实不太好……” 吧唧吧唧嘴,孟焦给出了以上评价。 在它吃过的各种动物中,飞禽的味道是最鲜嫩的,尤其是小型山雀,身上那点碎肉混杂着中空的脆弱骨骼,咬起来嘎吱嘎吱响,能给它以味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比飞禽稍差一点的便是大中型食草动物了,诸如驯鹿,野猪一类的猎物,量大管饱,味道中规中矩,在水平线之上,尤其是肌肉和筋骨相连接的部分,脉络分明,掺杂着有韧性的筋条,极有嚼劲。 孟焦饭后常会叼一块蹄筋慢慢咀嚼,有种吃口香糖的感觉,可以消磨时间。 口感最差的肉食,当属各种杂食肉食野兽,截止到目前为止,孟焦已经吃过狐狸肉,紫貂肉,今天还吃了黄喉貂的肉。 这三种食肉目野兽的身体都泛着一股酸臭味儿,腥气也大得很,却又不像臭豆腐那样,闻着臭吃着香,这东西闻着不好闻,吃着也不好吃,只能充饥。 新鲜的黄喉貂尚且一股怪味儿,更何况死去多时的其它野兽,孟焦每次吃这种“怪味肉”的时候都会暗自起誓,日后有本事了,一定要天天吃野猪狍子鹿,专吃最嫩最好的嫩肉。 至于那些不识相的杂食肉食动物,管杀不管吃,杀一只扔一只,任性。 当然,以后怎么挥霍是以后的事,现在孟焦还没有浪费食物的资本,只能老老实实地,把捕杀的每一只猎物吃干净,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资格讨论以后。 咂么着嘴里剩余的肉味儿,孟焦将脑袋搭在了前臂上,目光投向巨石外的空地。 石檐下的土壤一片淡黄,近来降水量小,天气干燥,再加上连日不绝的大风,这片土地已经有些皲裂,曾经生长着的那些野草只剩下半截草梗,断裂的茎露在外面,庞大的根须扎在土中,等待着来年春回大地,再度发芽。 石檐之外,土地已经披上一层素衣,初雪亮晶晶的,闪闪烁烁,好像发着光。 孟焦在心里暗自感叹,今年的第一场雪还真不小,这降水量就算在西伯利亚,也算巨大了。 漫天飞舞的白絮似的雪片飘零在森林中,在北风中舞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编织成银白的纱帘。 看了一会雪,孟焦眯上了眼睛,它的视线被大雪遮掩,变得越发模糊。 多望一会儿雪景,便觉一股困意袭上心头,吃饱喝足,这种天气,只想舒舒服服的埋头大睡。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种昏暗的天,披着一身细密皮毛,暖暖和和的,任谁也不能提起精神。 东北虎一身厚重的皮毛赋予了它们极强的御寒能力,大雪天中仍能使它们保持三十七度以上的体温,使它们感到温暖,在寒冷的西伯利亚,没有厚重的皮毛将寸步难行。 刚闭上眼,还没开始打盹儿,虎三妹就可怜兮兮的叼着一只黄喉貂走了过来,伸出一只小爪子蹭了蹭孟焦的前臂。 它的乳牙刚换完,对这种厚皮食物束手无策,皱着眉头啃了半天都没啃开,眼巴巴的瞅着毛绒绒的黄喉貂,馋的口水流一地,只能找大哥帮忙。 摇了摇头,孟焦无奈地爬起来,从虎三妹口中接过黄喉貂,将其皮毛撕开一大片,感觉足够虎三妹食用后,才将黄喉貂放在地上,又懒洋洋的趴在了地上。 呼噜呼噜~ 虎三妹用小脑袋蹭了蹭大哥,叼起了食物,一副乖巧模样,顺势卧倒在孟焦旁边,慢慢撕扯着黄喉貂的肉,尾巴随着它吞咽的动作稍稍摇摆着,很显然,它的心情很不错。 大雪纷飞,原始森林不复往日的喧闹,候鸟们早就启程前往温暖的南方,昆虫们蛰伏的蛰伏,冻死的冻死,少了这些歌唱家,密林之中便再没有轻灵的鸟啼虫鸣,只剩不止的风声,呜呜呼啸着从树干中,巨石旁穿过。 听觉的视界中,弧线变得稀疏了许多,充斥整个画面的,只有代表着风的波纹,孟焦闭着眼睛,欣赏大自然的演奏。 除食物短缺,觅食不易外,冬季几乎没有缺点,尤其是这种大雪天,最受孟焦喜爱,气氛静谧,安逸的很。 可能是因为大雪,今天虎母花费的时间比往日更久,孟焦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从暗灰变成昏黄,石檐外地面上的积雪有四五厘米厚了,虎母仍未归来。 虎三妹趴在孟焦身旁,正做着美梦,那只黄喉貂它只吃掉了一半,剩下的半截身体丢在不远处,冻的肉质泛白,血液已经凝结成一层冰霜。 火箭卧在小野猪旁边,它食量比虎三妹大的多,和孟焦一样,将黄喉貂吃的只剩一张皮,此刻正枕着肥老大柔软的毛发,呼呼大睡。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抖擞精神,孟焦向石檐外走去。 四五厘米的积雪已算得上深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孟焦仰起头,望向天空。 此刻雪势已经减弱许多,雪片既细小又稀疏,像一粒粒细沙,缓缓飘落,呼啸的北风也消停了,天地一片宁静。 下雪不冷化雪冷,风一停,气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稍稍上升,孟焦踏着雪,身姿矫健,熟练地奔上巨石,来到高处,俯瞰森林。 一场雪,整片原始森林都变了模样,白色取代墨绿,成为天地的主色调,些许棕褐色和黑色错综复杂的点缀在蔓延万里的树冠层中。 密集的鸟群不见了踪迹,许久才有一只飞鸟自暗黄色的天空掠过,孟焦眼尖,认得那是个老熟人——金雕。 金雕是一种有固定巢穴固定领地的猛禽,居住在巨石附近这么久,不时能看到这只巨鸟暗褐色的双翅从云层之下划过,对野生动物异常敏感的孟焦自然早将这位邻居记在心头。 嗷~ 孟焦还未欣赏多久雪景,火箭便苏醒过来,左顾右盼不见大哥的身影,自然知道孟焦又在巨石顶部巡视环境,三步并作两步跑出石檐,抬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高兴的呼唤着大哥下来陪它玩耍。 小家伙头一次见到雪,兴奋的不得了,一头钻进积雪中,冰冰凉凉,感觉很酸爽。 接触到新鲜事物的火箭乐得直打滚,沾了一身雪花,为自己装点些许洁白,然后嗷嗷叫着在雪地中绕着巨石疯跑,发泄着自己旺盛的精力。 它这么折腾,虎三妹自然也没法睡觉,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瞪了火箭一眼,悻悻地走出石檐,昂着小脑袋,不停低吼,向大哥告状。 随着智力的增长,幼虎们的感情也变得越来越丰富,孟焦发现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已经产生了强烈的交流欲望,俨然两只小话痨。 火箭闲的没事就喜欢呜哇呜哇乱叫,能感觉到它在表达着自己的情绪或者想法。 虎三妹也一样,它的话比火箭少很多,但表达的信息却比较鲜明,比如这种代表告状或者诉苦的低吼,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如果每次的吼叫频率都各不相同,那只是毫无意义的情感发泄,虎三妹的低吼是有固定格式,固定音调固定频率的,说明它已经将告状这种情绪塑造成了一个特有词汇,即使不掺杂感情,也代表相同的含义,这是一个重大的进步。 文明的火种,起始于语言。 一旦物种之间能明确表达自己的诉求和情感,并互相协助,那整个物种的成长速度就会突飞猛进,语言可以将种族团结在一起,塑造共同的利益,走向繁衍兴盛。 东北虎是一个沉默的物种,它们一辈子发出的吼声未必赶得上一名客服一天的语言量,大多数时间,东北虎都是闭着嘴,埋头大睡或者悄然捕猎的。 虎的大脑结构中并没有负责处理语言的布罗卡区,角回和威尔尼克区,它们个体的强悍使它们无需交流,凭借卓越的战斗力,便可生存下去,这也恰恰阻断了虎类增长智慧的道路。 而现在,根据孟焦长期的观察和推断,它猜测,火箭和虎三妹的大脑应该已经在进化处理语言的分区,这意味着两个小家伙以后的交流方式会越来越多样化,它们会创造出更多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诉求。 不过仅是如此,距离真正的语言还有漫长的路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创造一种全新的语言任重而道远,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孟焦一直放任火箭和虎三妹倾诉,交流,就是希望能在二者自己创造的词汇基础上,研究出固定的语言格式,完善结构,创造出真正的“虎语”。 孟焦不是语言专家,它知道这将会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从有到无易,从无到有难,不过既然重活一世,不妨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哪怕这个全新的“虎族”只有三个成员。 ………… 北极星叼着一头狍子行进在林间小径上,所过之处留下道道脚印,还有狍子拖在地上划出的漆黑长痕,在洁白的雪地中分外醒目。 自从生儿育女,雌虎的领地一再压缩,现在已不足巅峰时期三分之一大小,领地左右两侧都被黑臂膀的其它“王妃”侵占了,若不是有叶尔秋河阻拦前路,恐怕那些雌虎还要更加变本加厉。 牺牲领地保全虎崽,繁衍生息,这是虎界的潜规则,北极星并不在意,只要可以供养日常所需,领地的大小并不重要。 况且,待幼虎们长大后,它还可以将地盘夺回来。 毕竟刚刚步入壮年期,对北极星而言,剩余的时间还很长,在生命的巅峰期内,其它逐渐衰老的雌虎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它有足够的自信。 但最近,北极星在领地的边缘地带发现了一些不良信息,有雌虎越界了。 跨过叶尔秋河的奔流,在河对岸留下尿液和毛发,很显然,这是对北极星的公然挑衅,那头不知名的雌虎正在试探领地主人的心理底线,若北极星不予回应或者退让,那雌虎就会更加嚣张,还会继续将领地向前扩展。 可是每天消耗在狩猎的时间已经太多,想腾出空当去警告入侵者谈何容易,全家挨饿和领地,总要做出抉择,北极星很为难。 虎与虎的领地之间需要一段缓冲带,那样可以有效避免冲突,如果二只老虎的地盘无缝衔接或者产生重叠,就有很大概率产生争斗。 北极星养育着三只幼虎,它不能容许有其它雌虎涉足自己的领地,那将产生巨大的威胁,对幼虎而言。 同类相残在虎族中并不少见,尤其是对幼虎的屠戮,无论是陌生的雄虎还是陌生的雌虎,对其它同类的幼崽都满怀敌意。 就算不为领地考虑,只为幼虎的安危着想,北极星也必须捍卫领土。 它已经下定决心,将狍子送回家后,便启程前往河岸,重新标记气味儿,如果遇到那头不识相的入侵者,不妨警告一番。 第97章 出远门 北风收起凌厉面孔,温柔吹过,自天空鸟瞰,巨石四周洁白的雪地不再平整。 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凌乱的黑印,有幼虎打滚压出来的凹痕,有幼虎嬉闹掘起的积雪,有幼虎奔跑踩出的脚印,皆是孟焦火箭和虎三妹的“杰作”。 原本孟焦并不想参与到这无聊的游戏当中,火箭和虎三妹年龄尚小,头一次见到雪,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情有可原,它可不是没见过雪的小家伙。 曾经在西伯利亚工作那么久,大雪小雪,暴雪积雪,卷在风中的鹅毛大雪,冻成冰砂的颗粒状雪花,什么雪没见过,孟焦都看腻了。 和几个月大的小朋友一起玩雪,多幼稚的事儿,它可拉不下脸。 虽然孟焦一门心思只求清净,却架不住火箭和虎三妹强拉硬拽,尤其是虎三妹,睁开大眼睛展平小耳朵,泪汪汪的恳求,试问谁能忍心拒绝。 日久天长,虎三妹这个冰雪聪明的小老虎已经深谙卖萌的技巧,生活中没少用这副表情骗取大哥的同情,偏偏孟焦还就吃这套,凡有所求,无所不应。 一边是卖萌撒娇的虎三妹,一边是急的呜哇呜哇大声呼唤的火箭,孟焦最终没能坚守本心,一头扎进了雪地中。 这一开玩可就停不下来了,火箭和虎三妹不同于一般的幼虎,它们的智力水平很高,在嬉戏打闹中能够理解彼此的意愿,甚至能掌握一些简单的游戏技巧,带给孟焦的游戏体验远远优于正常生物。 两个小家伙虽然不及成年人聪慧,却也抵得上幼童,孟焦这回属实当了一番孩子王,翻跟头打滚,玩的不亦乐乎。 打闹折腾起来,全身心投入进游戏中,时间就显得那么短暂,孟焦还未尽兴,火箭和虎三妹便已消耗光体力,累的返回石檐下就地一趴,开始歇息。 此后不一会儿,北极星便叼着狍子抵达了巨石附近。 火箭和虎三妹正在梳理被打湿的毛发,见到母亲回来也未起身迎接,继续解决那些被冻成一撮一撮的虎毛。 今时不同往日,它们有一头小野猪还有黄喉貂可食用,对母亲带回的狍子自然也就兴致缺缺,懒得去溜须拍马。 玩雪的时候有多开心,舔舐毛发时就有多累,沾到身上的雪花冰粒被风一吹便冻成了一块块小薄冰,将周围的毛发都粘结在一起。 对幼虎而言,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它们必须得将纠缠在一起的毛发重新分开,再将那些小薄冰块从体表去除,才能恢复干爽,不过现在两个小家伙都是一身的碎冰,工作量委实不小,估计这项工作还得持续好一会儿。 孟焦不像弟弟妹妹那么没有眼力价儿,见母亲归来便立即上前迎接。 它身上沾染的碎冰较少,而且感觉并不是很不适,明知道这些薄冰过一会儿就会自动消失,再费劲吧啦给舔开,那不是大傻子吗,孟焦可不愿意在这种琐碎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给老妈拍拍马屁,讨得老妈欢心,等会儿分一块狍子内脏,难道不比清理毛发香? 雌虎并不在意老二老三的表现,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 北极星将狍子拖到石壁旁,打量了一眼堆在另一侧的小野猪和黄喉貂,再一看,地面上还散丢着两张黄喉貂皮和半只黄喉貂,不免有些诧异。 幼虎的成长速度真是远超它的意料,尤其是老大。 还未正式教导狩猎技巧,这三个小家伙就已经学会自己捕猎,已经很令雌虎满意,它本以为幼虎最多就是抓只狐狸田鼠,小鸟飞雀就到头了,万没想到它们竟然可以独立捕捉野猪。 虽然那只野猪的体型并不大,但也足以成为幼虎生命过程的一座重要里程碑,小家伙们已经具备了独立生存的能力,正式步入了猎手的行列。 欣慰地舔了舔孟焦的脑壳,北极星眯起了双眼。 三只幼虎中,顶数老大最省心,北极星平日里也最为看重孟焦。 直到现在,它才隐隐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黑臂膀与大儿子最亲近,想必黑臂膀能够看得出幼虎的潜力,才那么器重这只幼虎。 平日里捕猎成功,将猎物带回家中后,北极星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休息。 搜寻猎物并进行狩猎本就是一件费神费力的事,好不容易抓到猎物,肯定要多加休息,养精蓄锐后才能应对下一次猎杀行动。 今日北极星却另有安排,它必须得前往领地边缘,重新标记自己的地盘,警告入侵者。 一味的忍让只会让那不知名的雌虎更加嚣张,北极星不是软弱的性格,如果没有幼虎拖累,它早就和入侵者打起来了,现在要养育孩子,不得不稍稍让步。 但它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蹬鼻子上脸的行为,任谁都不能视若无睹,老老实实待在河对岸,大家相安无事,谁越了界,谁就要付出代价。 将狍子从腹部撕开一道长条状的裂口,方便幼虎们待会儿进食,北极星再度舔舐几下孟焦的头顶,转身离开。 走出巨石周围不远,北极星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大儿子就在不远处张望,已经脱离栖息地有一段距离,抻着脖子注视着它。 直到此刻,北极星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幼虎的体型竟然已经这么庞大了,它像幼虎这般年纪的时候,还不及幼虎一半大小。 看着幼虎那遍体的浅白色伤痕,还有已经褪去稚气的面庞,雌虎意识到,这头幼虎已经可以跟随它一同外出一同作战了。 吼~ 低声呼唤幼虎,北极星决定带着小家伙一同出门,见见世面,此番前往叶尔秋河岸并没有太大危险,它自信可以护得幼虎周全。 听到母亲呼唤,孟焦忙不迭的凑了过去,它琢磨出来的这点小技巧总算派上了用场。 早就想出门转转,趁着今天下大雪,家里积攒的食物丰富,火箭和虎三妹玩累了正在歇息,它终于可以跟着母亲,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了。 平时担心火箭和虎三妹的安全,又恐怕自己孤身出门遇到难以匹敌的猛兽丢了小命,孟焦就算再渴望走出家门,欣赏原始森林的壮美,也不敢离开巨石太远,只能站在高处放眼眺望,将四周风景记在心上。 对于这广袤的森林,以及各种丰富的生物资源,地形地貌,孟焦充满了好奇,从出生以来,它一直在猜测计算,这里是西伯利亚的哪里,现在是什么年代。 究竟是若干年后,地球恢复了生机,诞生了厚重的原始森林,形成了这样的地形地貌。 还是若干年前,人类未涉足西伯利亚的时候,各种生灵蓬勃发展,莽荒的时代。 俗话说实践出真知,老是憋在半坡下或者巨石上,天天琢磨周围这一亩三分地,就如同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永远也想不清楚这些问题。 一定要出门看一看,寻找特定的生物种类,还有人类的踪迹,才能大致判断年代。 如果找不到人类,凭借实地勘察,以及一些特有的动物或者植物,也能判断出大概的时间,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走出去”。 孟焦期盼这一天很久了,究竟是古代的原始森林,还是未来的人造世界,答案会揭晓吗。 紧跟着母亲的步伐,踏着皑皑白雪,在森林中迅速前进。 孟焦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秋末冬初的原始森林和夏季完全是两个模样,茂密的草丛通通枯萎,曾经蔓延着嫩绿枝叶的灌木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唯有落叶松,还保持着苍翠的模样,挺直身躯,刺向天空。 孟焦对植物的了解有限,除了几种知名的草药以及它最爱的兰花,其它野花野草和灌木乔木孟焦一概不知,如果它是植物学家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得知具体时间段,因为植物的分布往往比动物广泛得多,可惜它不是。 以孟焦的知识储备,想要确认大致年代,非常依赖特定的几种生物。 每个时代都有其特有的生物,就如同商品的标签,注释着时间长河的变幻。 比如更新世末期的猛犸象,披毛犀等大型哺乳动物,它们象征着冰河世纪,它们的灭绝也代表着冰河世纪的结束。 经历全球升温的浩劫后,西伯利亚东北部的大草原逐渐消失,加上各种其它不良因素,这些生长着厚重毛发的动物再无法在西伯利亚悠闲漫步,无奈地走向了灭亡。 雪景欣赏多了,总是显得有些单调,毕竟玩了好一阵子雪。 一边前进,一边环顾四周,处处都是白色和暗褐色,绿色的针叶积累的太密集,看不出多少缝隙,密密麻麻的上上下下摞了好几层,漆黑一片,一点光都不透,没多会儿孟焦就看腻了。 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前进的方向,孟焦打着小算盘,默默推演终点站。 尽管还未抵达,孟焦却已经得出了大致结果——无名河,毕竟是从河岸一路迁徙到巨石生活的,以它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将具体方位混淆忘却。 母虎的领地并不大,沿着拖拽狍子回家时留下的脚印和带有划痕的道路,一路前进,愈靠近叶尔秋河,入侵者留下的气味儿和爪痕也就越多,像是一种刻意的挑衅。 北极星抽了抽鼻子,垮着虎脸,瞪大了眼睛,更加气愤,闷着头前进,悄然加快了步伐,今天它无论如何都要给那不识相的家伙一个教训。 带着幼虎,又行进一段距离,还未看到奔涌的河流,甚至连水声都听得不太真切,北极星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孟焦似乎早就料到母亲会驻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几乎和母亲同步,直直地定在了积雪中。 它们都听见了,不远处悉悉索索的落叶被翻动的声音。 雌虎微微张开嘴,皱着鼻子,从微风中细细捕捉各种气味儿,嗅了许久,一无所获。 这场雪不仅使狂风停歇,还掩盖了各种气味,嗅觉灵敏的掠食者再想凭借强悍的鼻子探索情报,可难上加难喽。 北极星不确定那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响,孟焦却分辨的出来,因为它不仅依靠嗅觉,还依靠听觉,但凡入耳的声响,咂么咂么味儿,很快就能判断是何物种。 那是野猪翻动土壤发出的声响,而且还不止一只,听这动静,最起码有个七八只,蹄声有轻有重,呼吸声有大有小,看来这个猪群中有不少小家伙儿,小家伙可是最好捕杀了。 一边倾听野猪群的动向,孟焦一边不无歹意地想着:没准自己刚杀掉的那头小野猪就是这个猪群的一员,被黄喉貂吓散了猪群,走丢后又落入虎口。 吼~ 一边询问着母亲,孟焦一边迈出了第一步,脑袋冲着那群野猪的方位,咧开了嘴,几乎要流出口水。 在孟焦看来,不管母虎是过来做什么的,无论是巡视领地还是报仇,现在都应该放下,去追捕那群野猪,抓到一头小亏,抓到两头不亏,抓到三头血赚,足够一家子半个月的伙食。 正好下了场冬雪,今后的天气将一天比一天冷,森林即将变成一座大冰箱,猪肉随便找个地方一堆,不会变质。 这么多好处,无论如何都要将其它琐事先放下,专注于捕食大计。 孟焦就怕母亲一时间想不清楚期间利害,为了寻仇或者地盘之争,放弃难得一遇的小野猪群去处理那无足轻重的入侵者,严冬即将到来,没什么比食物更重要。 好在北极星并不糊涂,领地就在这里,又不会撒腿跑了,入侵者这笔账迟早能算清,猎物一旦跑远,再想追杀就将困难万分。 示意大儿子不要发出声响,北极星压低了身体,缓慢地潜行在积雪上,它的前进步伐极有讲究,大多都避开厚实的雪花,停留在落叶的空隙之间。 森林中不比巨石附近,没有那么空旷,到处都是林立的大树,夏天拦雨冬天拦雪,即便雪再大,在树下总会有一些“未经污染”的小径。 行走在这些覆盖着落叶的小路上发出的声响要比行走在厚雪上发出的声响小得多,老道的猎手绝不会趟着雪走路,一方面消耗体力严重,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积雪声大而脆,很容易惊走猎物。 当然,不同的地形地势有不同的潜行方式,若是在遍布岩石的高山上,就算母虎想施展这项绝技,也找不到薄而柔软的落叶。 第98章 上阵母子兵(最先更新在起点) 首次远行就遇到猪群,真可谓出门见喜。 面对数量颇多的猎物,孟焦不敢大意,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蹑手蹑脚地跟在母亲身旁,耳朵竖得像天线,认真捕捉着那群野猪的一切动向。 对孟焦而言,与母亲并肩作战其实并没有与火箭虎三妹合作来的舒服默契,在狩猎经验和力量上雌虎远远强于火箭,但在战术和谋略方面,雌虎跟火箭就差得远了。 母虎的狩猎方法非常传统,严格遵循发现,潜行,出击三部曲,三板斧下去,若是成功还则罢了,若不慎失败,就只能等待下一次时机,别无它法。 和北极星相比,孟焦的狩猎花样要丰富的多。 它会在事前反复计算,以战术为主,辅以娴熟的狩猎技巧,将可怜的猎物安排的明明白白,玩弄于鼓掌之间。 什么打草惊蛇,故布疑阵,以逸待劳,调虎离山,釜底抽薪,凡是合适的,能提高成功率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 与传统的三板斧狩猎法相比,这种特殊的狩猎方法可以大大节省体力,扩大战果,在残酷的野外环境下,每一分体能都无比重要,优秀的技巧带来的优势毋庸置疑。 可惜,如此多样化的战术只有人类的思维能研究的出来,也同样需要足够的智力基础才能完成,同为东北虎的母虎和火箭虎三妹有着本质的差异。 北极星不能理解孟焦小脑袋瓜中的奇思妙想,也不会主动配合孟焦引诱猪群或者前后追击围堵,反而需要孟焦花费心思去配合它,这无疑给狩猎增加了不少难度。 小心翼翼寻找着积雪中的落脚点,平日刻苦的训练没有白费,孟焦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即使和成年虎相比也不落下风,每一步都落在实处,发出的声响非常细微,哪怕稍有一点落叶摩擦的动静,也很快湮灭在风中。 天色愈发昏暗,雪地一片银白,一片冰冷的气流中,野猪身上的泥土味儿被压缩的极致微弱,若没有那断断续续的翻动落叶的声音,这对虎母虎子恐怕很难寻到它们的方向。 在虎的视界中,森林明亮无比,淡淡的灰蓝色勾勒出高大树木的轮廓,冰冷寂寥。 循着声响前进,地势逐渐变得低缓且向下凹陷,一条浅浅的沟壑出现在前方。 森林中这样的土沟并不少见,大多都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积蓄大量落叶,待植物腐烂后便会成为肥沃的土地,生长低矮喜阴的小灌木,不少富有营养的浆果都出自这种浅沟壑。 在寒冷的严冬,小土沟可以遮蔽烈风,便于保存体温,其中又有风干的浆果还有植物根茎,这样温暖舒适的避风港,最受野猪野兔和群居的山鸡欢迎。 蛇类偶尔也会选择土沟进行冬眠,避免熬不过漫长的冬季,但是对它们而言,土沟并没有那么安全,冬眠中的蛇类若是倒霉的话,极有可能被觅食的野猪从土中拱出来活活啃掉。 冷血动物在低温环境下举步维艰,甚至动都不能动,它们更适合温暖的热带雨林,西伯利亚的蛇种类非常少,越寒冷的地方,蛇类就越少见,哺乳动物更适应酷寒干燥的环境。 此刻,便有一群已经适应西伯利亚寒冷气候的野猪正在土沟中寻找食物,和孟焦“听到”的信息略有偏差,这个猪群其实不止八头,而是足足十一头,有大有小,勉强算是个大型野猪家族。 一头漆黑的雄野猪正躺在落叶中打盹儿,肚皮上的积雪融化成水流,加深了它体表的色彩,黑的发亮,长鼻孔不断喷涌着热气,吹散了周围的枯叶和泥土,看得出来,它很放松。 在雄野猪屁股后有两只小野猪,吃的肚皮鼓鼓,无聊的甩动尾巴,蹭着老爹的体温,不安分的扭动身体,细密,心满意足,弹蹬小蹄子,低声哼哼。 三头雌野猪带领五只小野猪零散分布在一旁,有的伸着长鼻子拱地,有的迈着蹄子刨土,翻动落叶,寻找掉落的橡子和保存完好的小浆果,一些植物粗大的根茎也可以食用,偶尔遇到土中的昆虫,那便是难得的美味,常常会引起小野猪的哄抢。 秋末冬初的原始森林少了地面植被的点缀,变的一片空旷,不便于藏匿,孟焦跟着北极星东绕西绕,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寻到一处高坡,接着一从灌木的遮掩,远远观察着野猪们。 这样一群活蹦乱跳的猎物在雌虎眼中就如同一块块鲜肉,它很兴奋,身体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尾巴末端像响尾蛇即将发动攻击时的警告一般,快速颤动,微微张开嘴,露出细长的虎牙。 北极星专注地盯着那几头小野猪的一举一动,不时将目光投向左右两侧的稀疏植被,思考着该如何接近,先拿哪只野猪开刀。 若不是产崽后雌虎的领地收缩,带有老虎气味儿的粪便和毛发大幅度减少,使野猪产生了一种貌似安全的错觉,鼓起勇气走进曾经不敢涉足的区域,北极星绝见不到这等规模的猪群。 蠢笨的野兽不长寿,想在残酷的野外生存,必须懂进退知取舍。 这群野猪为了丰富的食物悄悄闯进老虎的领地,自以为隐蔽,却没想到,被正巧路过的主人发现了踪迹,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北极星虎口紧闭,将犬齿隐藏,它已经开始行动了,从一处灌木悄然潜行到另一处灌木,利用低矮的已经掉光叶子的植被遮掩自己庞大的身躯,每一步都像慢镜头,轻声轻步,踩在积雪上,落叶中,距离土沟越来越近。 对母虎而言,这次捕猎如果成功,既可以获取食物,也可以给幼虎打个底儿,教育儿子狩猎的技巧,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所以它无比认真仔细,不想出现一点差错。 孟焦没有跟随母亲一同下坡,它仍待在高处的灌木后,观察着野猪的动向,还有母亲的狩猎步骤,潜行姿态。 与孟焦独创的打草惊蛇式捕猎相比,雌虎的这种狩猎方式明显要费时的多,一点点挪到野猪附近需要不少时间,更何况途中还要不断寻找落脚点,及时掩藏身躯,麻烦劲就别提了。 不说和蜗牛爬一样慢,也快不了多少,看的孟焦心急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总不能将母亲叫回来,一起探讨捕猎之术的利弊,就算它有方案,母亲也无法执行。 微风吹动细雪,气氛凝重了起来,孟焦眼中只剩下变幻位置的母虎和哼哼唧唧的野猪们,心跳加快。 现在,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野猪群逃窜,导致雌虎狩猎失败,为了更多鲜嫩的猪肉和营养丰富的内脏,孟焦必须得沉住心思,耐心等待。 可一直干等也不是办法,孟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第一次和母亲并肩作战,总不能打打酱油就糊弄过去。 反复推演高处灌木的距离和野猪有可能逃往的方向,它很快就琢磨出了一条阴险的伏击路线,准备在雌虎发起袭击,野猪四散而逃后,突然自半路杀出,拦截猪群,再收一茬过路费,能干掉一只是一只。 冬季就要到来,这样的好机会日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多杀一只小猪就是三五天的口粮,怎么能轻易放过。 那边北极星步步逼近,这边孟焦已经按照自己的推断开始行动,它放缓脚步,悄悄的穿行在土坡上,身躯一直处于野猪的视野盲区内,寻找着合适的伏击地点。 森林之中的地势变化万千,很快,孟焦就找到了合适的藏身处——一个中空的枯萎灌木丛,将身体藏于灰褐色的枝干中。 除非那群野猪全部发生了变异,能看到灰蓝色视界中醒目的橘黄色彩,不然绝无法发现前路中潜伏的幼虎。 土沟上方,细小的雪粒飘飘扬扬,洒落在野猪的身上,稍有些凉意,起初野猪们还会抬起脑袋看看,竖起耳朵听听,寻找细雪的来源,被骚扰多次后,它们已经适应了这些微风带来的大自然的产物,不再理会。 翻动落叶和土壤,找到食物的惊喜感和香甜的浆果冲淡了野猪们的警惕心,咯吱咯吱,雌野猪啃食橡子,吐出苦涩坚硬的薄皮,将软糯的橡果咀嚼,一小粒一小粒的橡果零散分布在浅雪下,落叶中,口感上佳。 这种富含淀粉的食物很受野猪青睐,小猪们不时会因为几粒橡子打起来,胜利者得意洋洋,失败者气的哼哼叫,一大家子没心没肺的享受着这条许久无兽光顾的土沟中的食物,对头顶的掠食者毫无察觉。 然而好景不长,伴随着一大片厚重的积雪,野猪们再不能保持安逸淡定的姿态,惊恐的长嚎着,转身的转身,奔逃的奔逃。 东北虎从天而降。 雪层滑落,崩解成无数碎块,昏黄的天,漆黑的泥土,洁白的雪,暗褐的落叶,迷了野猪漆黑色小小的双目,像是下了一场诡异的暴雨,带来阴影和死亡。 北极星的进攻凌厉干脆,从不拖泥带水,它老早就选中了目标——一头身旁跟着两只小猪崽的肥胖雌野猪,看起来体型并不比那头仰倒在泥土中的雄野猪小。 雌野猪的力量不及雄野猪,胆量较小,反抗能力较弱,是合适的目标,更何况它旁边还有两只稚嫩的小家伙,就算第一轮进攻失利,让雌野猪侥幸逃跑,也有其它猎物可供选择。 忽略从身边跑过的另一头雌野猪,北极星笃定自己的目标,低吼着扑了过去,与猎物的身躯亲密接触,撞在一起。 这头胖野猪的身体远没有雌虎曾经猎杀过的其它野猪那般结实,就连厚实的表皮也被脂肪撑的脆弱了一些。 北极星的利爪按在野猪左右腹部,像滚烫的尖刀切割黄油般,毫不费力地破开猪皮,一滩白色脂肪立即从伤口中溢了出去。 疼痛刺激着野猪,它放声哀嚎,凄厉无比。 恐惧不可遏止的从猪群中爆发,雄野猪慌忙起身,小眼睛望着滚滚烟尘还有飘落的积雪,顾不得老婆孩子,头也不回的撒开腿朝着山坡飞奔。 在它身后紧跟着两头小野猪,正是刚才陪它一同在土坑中休息的两个小家伙,它们同样无暇顾及兄弟姐妹,顺从本能的指引,一心只想逃命。 北极星未理会逃跑的野猪,它分身乏术,短时间内只能应付一只猎物,此刻正按住野猪的脊背,伸长脖子,咬向雌野猪的喉管。 油腻的脂肪蹭了雌虎一爪,如同润滑剂般,温润了雌虎匕首似的爪尖。 伤口越撕越大,雌野猪玩命的惨叫,挣扎,奈何力量不及雌虎,被压的矮下身子,因为放声惨嚎,头部向上仰起,咧开的猪嘴冒着白沫。 若它一门心思低头往土里钻,北极星还真要费点心思,可它慌乱之中根本做不出正确的选择,这样无谓的举止,只会让生命结束的更快。 雌虎看准时机,前臂勾住猪皮,后腿一蹬,粗长的尾巴微微甩动,猛向前蹿了一段距离,虎口恰好触碰到雌野猪的喉咙,鼻孔中甚至能嗅到重重的血腥味儿,好像那滚烫的猪血已经流进了口中一样。 狠狠一口,犬齿贯穿野猪喉咙,雌野猪嘴边的白沫转眼就变成血沫,咕噜咕噜翻涌着,高亢的嗷嚎顿时化作小声呢喃,没了声响。 解决掉第一个猎物,北极星立即松开口,从猪皮中抽出虎爪,淡黄虎目一扫,选中了下一个目标——一头跑的最慢的小野猪。 积雪使掠食者头痛,迫使它们不得不小心翼翼潜行突进,避免因为踩踏雪层而惊动猎物,仿佛是食草动物的天然保护伞。 实际上,积雪并不是保护伞,而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阻碍猎手前进的步伐,也可以拦住猎物奔逃的道路。 成年野猪腿长力大,生生撞开一条道路,带着漫天积雪逃遁,聪明的小野猪跟随在父母身后,一步步踩着已经开拓的路径,节省体力,逃出生天。 蠢笨的小野猪特立独行,非要自己闯出一条生路,短短的猪蹄踩在积雪上,几乎被埋掉一半,虽不至于举步维艰,也决计快不起来。 小家伙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埋头跑了半天,抬头一看,父母早就带着其它兄弟姐妹上了山坡,就剩自己,慢悠悠的仍在土沟中闲逛。 心中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再一回头,只见那猛虎满口鲜血,瞪着一双圆眼,白胡子根根挺立如古树上粗壮的枝杈,张牙舞爪,光是看一眼便令猪胆寒。 两个纵跃,如一只无翼斑纹大鸟,北极星从天空降落,轻飘飘的一巴掌,将吓傻了的小野猪拍倒在地,低头,锁喉,一气呵成,送它上西天。 第99章 新仇旧恨 沟壑中,北极星已经再次展开杀戮,温热的猪血融化了冰层,染红了地面,又一具尸体卧在落叶中。 山坡上,孟焦藏身灌木丛,冰冷的目光穿过干枯枝条编织的小小缝隙,注视着猪群的接近。 母子二虎,你方唱罢我登台,对野猪穷追猛打。 正如孟焦所料,在雄野猪的带领下,一众小猪和雌野猪拉开短短间隙,直奔高坡而来,在它眼中,这就是一块块会跑的鲜肉,等待着它的宠幸。 不过并非所有野猪都是合适的猎物,孟焦很有自知之明,它做出了理智的抉择,放弃了体型最庞大的雄野猪,还有强壮的成年雌野猪,在稚嫩的小家伙中挑选着合适的目标。 这些小野猪的体型比它之前猎杀的那头稍大一些,只要成功逮到一头,便是一顿丰盛大餐。 狂奔的猪群冲上陡坡,踏着积雪,蹄声越来越近,领头的雄野猪瞪着一双乌黑的小眼睛,闷头猛冲,丛丛灌木与它擦肩而过,雌虎的咆哮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对于天敌的恐惧促使它玩命奔逃,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 等待,孟焦淡定等待着,雄野猪过去了,稍慢些的雌野猪也过去了,它们都消失在粗壮的树干后,逃出生天,只剩那些稚嫩的小家伙,吭哧吭哧沿着父母留下的印迹,撒开小细腿,晃着小耳朵,甩着细尾巴,努力追逐。 多么可爱的小野猪,还不知晓人间之险恶,猎手之狡诈。 孟焦几乎要淌出口水,时机终于到来,一头小野猪一颠儿一颠儿的跑到了灌木旁,与它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细枝,孟焦甚至能闻到小家伙口中未散的橡子味儿。 撞破灌木,如捅破窗户纸一样轻松,孟焦突然自小野猪身旁出现,伸出前爪按住了它的半侧身体,被野猪前冲的势头硬生生拖拽了半步。 泥土被拖出两道浅痕,孟焦不慌不忙,伸爪刺入小野猪皮肉,周身肌肉发力,以前爪为锚点,勾住其身体,阻止猎物继续前进。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吓的小野猪腿都软了,放声嚎叫,求生欲极强,一心向前拱,只希望能侥幸摆脱伸进肉中的虎爪,逃得一条性命。 然而这想法实在太异想天开,到了孟焦嘴边的猎物,怎可能溜走。 经过千万次锤炼,从身体产生接触后,终结野猪性命的流程就已经在孟焦脑海中快速演练了一遍,后腿蹬地,跳跃,前压,按倒,锁喉,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温热的喉咙与孟焦的口腔摩擦,放大了伤口,湿咸的猪血流淌在虎舌上,又腥又香,别有一番风味,紧咬牙关,孟焦仿佛能感觉到,一条生命正在自己口中流逝。 就在孟焦脱离伪装,果断出击,扼杀小野猪的这短短几分钟内,一名盯上猪群许久的不速之客也展开了行动。 可怜的猪群万没想到,这散去虎腥味儿富含食物的浅土沟,并不是它们的天堂,而是掠食者的疆域。 厄运有再一再二,也有再三再四,在雌野猪被杀,小野猪被宰,陆续损失三名家庭成员后,这群野猪又撞上了另一头凶狠的野兽。 猞猁,一只缺了耳朵,遍体鳞伤,干瘦的猞猁。 从上次失利后,它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生活越来越煎熬,耳朵上那撮细长的毛发,不仅是装饰,而且可以增进它的听力,帮助它发现猎物,失去一件重要的侦查器官,它的狩猎成果每况日下。 曾经纵横山野,猎杀狍子小麝均不在话下,时至今日,连只野兔都很难抓的到,身体也随之越来越瘦弱。 食物的短缺无法补充身体的消耗,伤势愈合缓慢,行动不便,捕猎更加困难,恶性循环一旦形成,便无法摆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山穷水尽时,它意外发现了一群野猪。 那几头大个的,猞猁不敢奢望,只求走走好运,逮住一只落单的小家伙,便可解燃眉之急。 今年的秋季格外寒冷,一场早到的大雪必将使温度一降再降,最艰难的时期即将到来,不同于夏日,冬季若是没有充足的食物和脂肪储备,是要被活活冻死的。 伤势刚痊愈没几天,猞猁虽然有些虚弱,捕杀一头小野猪倒不在话下,远远的,在高处树木上俯瞰老虎母子的精彩伏击,一头野猪倒下,两头野猪倒下,猪群溃散,它终于下了树,悄然朝着一头脱离母亲庇佑的小野猪靠近。 这猞猁没想到,那头半大幼虎就是月前咬掉它耳朵的那只凶残幼兽,更没想到,从它发出动静,开始缓缓下树的那一刹那起,自己就已经暴露在幼虎的“听力视界”里。 孟焦松开口,身下的小野猪已经断气,它冰冷的目光挪向树林,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变得愈发炙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孟焦的仇家不多,那条咬伤它的乌苏里蝮蛇已经坠入洪水中,如今估计只剩一身骨架; 想啄咬它的肥胖雕鸮,现已不足为虑; 多疑的老狐狸,一半进了母虎肚子,一半被它慢慢啃噬,唯有那重创它的猞猁,依旧逍遥法外。 孟焦本以为那猞猁吓破了胆,早就离开母亲的领地,此生再难相遇,万没想到,被咬到一只耳朵后,猞猁还敢游荡于此,甚至公然出现在它面前,这是在挑衅它吗? 实际上猞猁根本没认出孟焦,一个多月成长到这般体型,且恢复了那般严重的伤势,这样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完全超乎猞猁的想象。 猞猁离去时,只当幼虎已经死了,哪成想,孟焦命硬的很,不但没死,养完伤后,反而更加健壮生猛。 这回再相遇,猞猁可就不能重演单方面碾压的戏码了,孟焦等着盼着,手刃仇敌的时刻,终于要到来。 自信可以轻易解决瘦弱的猞猁,孟焦未通知母虎,怕将猞猁吓跑,将小野猪的尸体丢在原地,孤身上坡,不远的雪地中,猞猁正与垂死挣扎的小野猪纠缠在一起,打的难解难分。 饿着肚子,体力远不及巅峰时期,一只小野猪便搅得猞猁焦头烂额,更何况一头满怀恶意,处于全盛时期的猛虎。 与孟焦狩猎方法相似,猞猁骑在小野猪背上,奋力压制猎物激烈的挣扎动作,探出脑袋,向其要害部位咬去,曾经娴熟的猎杀动作,如今分外吃力,几秒钟下来,便累的它大喘粗气。 蹑手蹑脚,孟焦默不作声,缓慢逼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猞猁杀死小野猪时,它便迅速出击,宰了这只不知好歹的野兽,报那一箭之仇。 只有四条细蹄和一身蛮力,未生出獠牙的小野猪终究敌不过拥有尖牙利齿的猞猁,抵死抗争一会儿便败下阵来,被锁住喉咙,翻白眼吐血沫,丢掉了性命。 猞猁耷拉着脑袋,扼住猎物喉咙,待小野猪死后许久,才松开了嘴,腹中饥饿,阵阵乏累感从身体各处漫上来,它现在只想进食。 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口中还残存些许野猪皮毛的味道,猞猁的眼睛都绿了,它迫不及待地撕开小野猪的肚皮,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内脏和大肠小肠一股脑从肚皮中滑了出来,极为喜人。 张开嘴,口水汇聚成水流,从齿尖低落,猞猁将脑袋凑过去,大片猪肺在它眼中快速放大,即将进入肠胃,补充它几乎耗尽的体能,幸福的时刻就要来临,意外出现了。 一头幼虎不知何时,已经潜行到猞猁身旁的杉木之后,距离它不到一米,就在它低下头,张开口,准备品尝战利品的时候,突然跃出,撞在了猞猁枯瘦的体侧,利爪撕开刚刚痊愈没多久的伤痕,将它按倒在地。 孟焦自己都没想到,这次潜行竟能如此顺利,猞猁好像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又好像是因为耳朵的残缺,听力略有不足,被它悄悄摸到身旁都没能发现,一心只往肉上看,这样天真的猎物,孟焦都有些不忍心动手了。 默默欣赏猞猁贪婪的神态,就在它马上将猪肝咬下,吞进肚中的一瞬,孟焦果断出击。 就如一个半月前猞猁凭借体重优势冲撞它和火箭一样,孟焦有样学样,倚仗自己强悍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一跃而起,扑在猞猁腰部,为猞猁那半身伤痕再度添砖加瓦。 嗷呜! 猞猁扭腰,转头,在死亡的威胁下,集中了精神,反应速度极快,试图回头撕咬,逼退幼虎。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时不同往日,幼虎已经不是那只体型远小于它,处于下风无力反抗的猎物,而是身强体壮,凶狠狡诈的猎手。 孟焦毫不费力地侧身闪躲开猞猁的攻击,挥舞前爪又给猞猁增添六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倒在地上,弹出利爪,猞猁蹬弹四腿,一边嚎叫一边用余光打量四周环境,寻找生路。 它还不想死,现在不是必死之局,只要让它起身,跑到树旁,以它的攀爬能力,三步便可蹿出两米多高,幼虎绝追不上它。 为了避开猞猁状若疯魔的乱披风爪法,孟焦只得后退,任其起身。 猞猁这招是猫科动物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倒在地上,露出最脆弱最致命的腹部,可也将四腿朝上,将锋利的爪牙全部迎向敌人,往往能给猎手以重创,反败为胜,孟焦不敢大意。 关羽尚且大意失荆州,它自认没有关二爷的本领,一心求稳。 猞猁逼退幼虎,心头大喜,一个鹞子翻身,利落地爬起来,挺着脖子,不顾伤口被扯动的疼痛,直直奔着身旁的冷杉冲去。 这粗壮的冷杉与猞猁只在咫尺之间,仅有一步之遥,跃出半步,猞猁的前半身便搭在了树干上,后腿一蹬,猛向上一蹿,便是一米多高。 抱住树干,爪子抠进树皮的缝隙,借力再一蹿,又是小半米,身在半空,猞猁这才放下心,吐出一口浊气,稍作停顿,低头去望幼虎。 落叶杂乱,泥土开花,地面上还残留几撮毛发,几滴鲜血,只是不见了那幼虎的踪迹,若不是身上的伤口还在传达剧烈疼痛,猞猁几乎以为发生了一场幻梦。 环顾,冷杉树冠层的荫庇之外,积雪洁白,几行破开的黑色长线,露出其下的土壤。 那其中有野猪趟开的道路,有它留下的脚印,但没有幼虎离去的痕迹。 那老虎哪去了? 猞猁一头雾水,再回首,一双充满煞气的凶狠双目映入眼帘,那幼虎与它面对面,咧着大嘴,拉出一条上扬弧线,露出了锋锐的牙齿。 它又错了,它单知道寻常幼虎攀爬能力不如自己,却不曾想,这只幼虎的爬树速度也不弱于它,就在它蹿上冷杉的同时,孟焦也勾住了树皮,自另外一侧冲了上来,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猞猁的死前表演。 猎物垂死挣扎,从希望变为绝望,从生到死,被缓缓剥夺性命的过程,也是狩猎的一部分。 孟焦比其它具有“杀过行为”的野兽更睿智,更聪颖,也更能体会这其中的乐趣,曾经它是记录这残忍行为的观察者,此刻它是进行这残忍行为的执行者。 这一回头,猞猁被吓的魂飞魄散,嗷的一声怪叫,跌下树干,狼狈的在落叶中滚落一圈,惊惧交加,心神动荡,起身时脚下一滑,一头摔到落叶中,颤抖着身体,勉强爬起来,留下一滩尿迹。 一瘸一拐未跑几步,猞猁便被孟焦追上,再次扑倒在地,身上的伤口更丰富了些。 疼痛和饥饿使猞猁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它凄厉的尖声嚎叫化作低声呜咽,耷拉着耳朵,半卧在泥土中,望着那凶狠的猎手,似是在求饶。 幼虎未下杀手,只是不停围着猞猁转圈,闲庭信步,优哉游哉,完全看不出狩猎的模样。 哈哧哈哧喘着粗气,猞猁呜咽的声音已经变形,曾经闪亮的双眼黯淡无光,身上淡灰色的漂亮毛发被血液粘连在一起,露出丑陋的表皮,不断哆嗦着,可怜巴巴,一副丑态。 怯懦的猎物没有顽强抵抗至死不屈的猎物有趣,孟焦等待片刻,期翼猞猁能够爬起来,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生机。 然而猞猁只是不断哽噎呜咽,没有再度起身,仿佛丧失了灵魂。 失去了猫戏老鼠的快感,孟焦顿觉无聊枯燥,失望透顶,上前按住猞猁的后颈,咬断了它的脊柱骨,将它缺一只耳朵的毛绒绒的脑袋从身体上撕扯下去,叼在口中,转身离去。 第100章 对峙 衔着血淋淋的兽头,面部的淡黄绒毛沾染些许碎血,幼虎原有些许憨厚的头脸顿时可怖了起来,充满煞气。 孟焦缓缓走到被猞猁开膛破肚的野猪尸体旁,略加思索,反复徘徊几步,挑选着合适的位置。 片刻,孟焦将猞猁的头颅稳稳放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稍加调整,使猞猁那双失去神采的已经溃散的双目直视着它刚刚捕获的猎物,仿佛一台伪装成兽头的摄像机正在录制影像,然后开始就地享用美餐。 小野猪的内脏包裹在厚实的皮毛里,流淌在外的大肠小肠已经冻的泛起白霜,隐约能见其中尚未完全消化掉的食物,猪心猪肺置于胸腔中,还有余温,这样新鲜的食物,还是从仇家口下抢的,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孟焦可不舍得浪费。 况且,让猞猁“亲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猎杀的战利品被其它野兽吞咽下肚,也未尝不是一种恶趣味,只属于人类的恶趣味。 此番狩猎,算上被猞猁杀死的这头小野猪,北极星母子共斩获成年雌野猪一头,小野猪三头,战果颇丰,再加上孟焦火箭合作猎杀的野猪和黄喉貂,雌虎带回家的那头狍子,可以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毫不夸张的说,这些食物足够老虎一家安逸的渡过三周之久,不过现在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个问题,它们两头虎,怎么把大大小小四只野猪搬运回家。 就地食用,就算它们把肚皮撑破,也吃不掉两头野猪。 但若是丢在雪地中,可能往返一遭的工夫,猎物就被其它野兽顺手牵羊了,这真是幸福的烦恼。 孟焦将野猪的精华部位通通祭了五脏庙,既满足了自己的食欲,也补充了体力,思索片刻,琢磨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猎物藏起来。 森林这么大,一具不会动,发不出声响的野猪尸体藏匿在任何地方,都难以被发现。 可偏偏死去的野猪身上还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如同鲜明的信号弹,吸引着食腐动物和其它嗅觉敏锐的野兽。 尤其是逗留在森林中的乌鸦,它们扯起嗓门来,方圆几里的狐狸猞猁,野狼貂鼠就会一窝蜂汇聚至此,将食物蚕食殆尽。 埋藏在土中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挖坑过程费时费力,老虎的爪子并不适合掘地,真挖出可以埋藏野猪的大坑,那对利爪恐怕也被磨损成农具,不复锋锐了。 若不能将野猪藏于地下,又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野兽打秋风呢? 孟焦想了好几种方案,比如分尸,将肉块各藏一处,或者留下一头虎看守猎物,让另一头虎进行搬运工作,细细思索,都不切实际。 母虎理解不了它的方法,也不会允许它孤身留在雪地中,看守食物。 尽管孟焦已经具备一定的生存能力,但在这片广袤的森林中,还远远称不上无敌,棕熊、黑熊、远东豹皆可构成巨大威胁,具备杀死幼虎的本领。 更何况,这附近还有一头未明身份的雌虎不断徘徊,试图入侵北极星的领地,甚至有可能就在河对岸窥伺,北极星怎敢将幼虎丢在此处。 藏又不起来,吃也吃不掉,难道要将两头小野猪尸体白送给过路野兽,孟焦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它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能拱手送人。 来来回回绕着小野猪的尸体转了好几圈,将雪地踏出一片连绵脚印,孟焦终于研究出一个简单有效的方法。 挂起来,挂到树上,那些不会爬树的家伙就只能望洋兴叹,会爬树的猞猁豹子黑熊等野兽,就任它们吃,短时间内,穿梭在陆地上的走兽路过此处的概率要比善于攀爬的野兽路过的概率高上不少。 将小野猪拽到树上,找根粗壮的枝干晾起来,算是个简陋的保险措施,二虎一来一回的时间,若没有机敏的食肉目野兽经过,没准真能完好的保存下来。 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孟焦当机立断,说干就干,叼住被吃掉内脏的野猪尸体,瞄了一圈,挑中一棵横生枝杈的落叶松,决定将这小野猪拖到树上去。 老虎的攀援能力相对其它猫科动物而言并不优秀,对身躯粗壮的东北虎而言,体重是最大的限制。 身材柔软轻盈的远东豹之所以能够灵活跳跃游走于树木上,就是得益于不到五十公斤的健壮身材,较轻的体重为它们的指爪降低了压力,使它们可以携带猎物高来高去,安全进食。 体型更小的云豹,狞猫,灵猫,猞猁攀爬能力比远东豹还要优秀,就算地栖型的猞猁,也可以轻易爬上十几米甚至二十几米高的树梢上,与它们相比,东北虎的爬树技术就有些拙劣了。 所幸孟焦还未成年,没有沉重到无法上树的地步,若像黑臂膀一般大小,任它有天大的本领,也攀不上五六米高,更别说在树干上停留。 孟焦肌肉发达,爆发力耐力均不同凡响,爬树这项简单的运动,它尚可胜任。 犬齿刺进野猪的脖颈,直上直下,难不住幼虎,四掌绕过树干,锋利的虎爪出鞘,勾进粗糙的树皮中,小心翼翼避让落叶松上丛生的枝叶,寻觅着足够粗壮可以承受野猪尸体重量的枝杈。 缓缓向上,孟焦咬紧牙关,瞪大双眼,细碎的针叶不断从头顶掉落,偶尔还有片片积雪,冰凉一块,激的它脑壳发凉,精神一振。 落叶松枝干繁多,但粗壮的分叉很少,除了主干之外,全是横生的鱼骨形状的小细枝,想找一根可以承载三十公斤野猪尸体的树枝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阵阵松油松脂味扑面而来,在片片淡绿色的松针中,孟焦总算寻得一片“值得托付”的枝叶,缓慢挪动,再度向上攀登一段距离,将野猪尸体放在那一大片枝干上。 完美,那片交织在一起的枝杈轻松承受住了战利品的重量,稍稍摇晃,便稳定下来。 孟焦心头一喜,刚松一口气,便听到噗嗤一声,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与松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别提多难闻了。 原来是小野猪滑落在外面的大肠被冻的酥脆,与粗糙的树皮摩擦,又刮在了松树向外生长的断枝上,不堪重负,破裂了,大堆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从半空中洒落,散发出一股异味儿,砸在雪地上,吧嗒吧嗒…… 既然吃生食,就不免要和屎尿屁打交道,孟焦屏住呼吸,把住树干,静静等待片刻,直至野猪大肠中的粪便滴淌的差不多时,才动身下树。 孟焦这是怕下树下到一半时,突然“天降正义”,给它个意外的“惊喜”,到时候恐怕要被恶心的几天都吃不下饭,那还不如不费这劲呢。 没有特向进化的后脚踝,地栖型猛兽上树时有多潇洒,下树时就有多丑陋。 东北虎不能像云豹、云猫、长尾虎猫三种典型的树栖型一样灵活穿梭在树木上,因为它没有能够旋转一百八十度的后脚踝,无法头朝下下树,只能慢慢往下蹭。 这一点老虎不如花豹,花豹虽然没进化出灵活的脚踝,却也掌握了头朝下下树的本领。 抱着树干,不时回头看看地面,下树很缓慢。 孟焦爬的不低,足有七八米,处于高处被冷风吹拂时,安全感就会大量缺失,脚踏实地才能给它以稳重的感觉。 身悬半空,上不接天下不连地的,十成实力发挥不出一成,幼虎多少有些心慌。 好在诸事顺利,孟焦既没有从树上摔落,也没有被“天降正义”,落地以后,它躲远了些,昂起头瞄了一眼在树冠中若隐若现的野猪尸体,心满意足。 将战利品藏在松树上,行走在地面的野兽绝对无法发觉,就算发现了挂在树上的食物,也无法取下,只能在下面眼巴巴流口水。 除此以外,落叶松的松油松脂还可以遮掩血腥味儿,减小被发现的几率,避免乌鸦的侵扰,一举多得。 成功将一头野猪藏匿起来后,孟焦不忘初心,又去衔起猞猁冻的梆硬的脑袋,像是拾起一件珍宝——这头颅是它送给火箭和虎三妹的礼物,可不容有失。 小跑几步,穿过树林,下了坡去和母亲汇合。 事情还没结束,接下来还要再次处理一头小野猪,它们母子二虎才能带着战利品返回巨石。 经过两次三番的袭击,野猪群早就跑的无影无踪,雪地上只剩一行行浅淡的痕迹,被飘雪填充,渐渐消失。 孟焦行到半坡,远远看见母虎正大口撕扯着雌野猪的下腹,鲜血染红鼻孔上下,还有嘴角下颚的绒毛,面目狰狞,从神态中看得出它分外饥饿。 捕获狍子后北极星马不停蹄返回巨石,未加歇息,又带着孟焦前往叶尔秋河岸,路遇猪群一番追踪,潜行,攻击,无疑花费了不少体力。 盯着眼前的大堆鲜肉,雌虎按捺不住饥饿之情,大块朵颐起来,它的体力需要补充。 吼~ 孟焦呼唤着北极星,母虎抬起头望了它一眼,像是在赞许它亮眼的战果,又低下头继续进食,吞咽着野猪的内脏,舔食鲜血。 通知母亲后,孟焦将猞猁头扔在积雪中,叼起了自己亲自击杀的小野猪,向森林中走去,它物色着下一棵合适的大树,准备故技重施,将野猪拖拽到高处,留待下次运送。 这片富有原始风味的森林生长着不少参天大树,可惜多半都是树皮光滑高耸入云的杉木,枝干稀少,都在二十多米以上的林冠层上,孟焦从下面看看都觉得脚跟发软,更别说攀爬上去。 唯一符合条件的树种只有落叶松,这种树木表皮粗糙皲裂密集便于攀爬,枝干繁茂可以放置猎物,且带有浓厚的天然香味儿,可以遮盖野猪身上的血腥味。 孟焦需要的便是一棵生长有粗大枝干的落叶松,最好茂盛一些,可以挡住野猪漆黑的毛发,使途径的野兽抬起头都难以发现。 够粗壮且枝叶够茂盛的落叶松并不少见,孟焦环顾一周,挑了一棵最顺眼的,拖着野猪尸体,美滋滋的走了过去。 还未接近,它突然停下了脚步,竖直耳朵,目光凝重,发挥超凡听力,捕捉着林中的一切声响。 听力的视界中,无数弧线缓慢波动,孟焦“看”到了母亲进食发出的波纹,“看”到了风声,“看”到了积雪摔落在地散发的弧线。 但这些都不足勾起它的紧张之情,它真正在意的,是几道极其微弱的小小波纹,尽管不起眼,却异常可怕。 一头陌生的老虎不知何时已经闯进北极星的领地内,此刻就在孟焦正前方的密林中,缓慢爬行于灌木后,在那一丛丛枯枝败叶的遮掩下潜行,动作利落,与北极星的狩猎姿态极其相似。 若不是它无意中露出一身淡黄色绒毛还有几道漆黑色花纹,扎眼异常,孟焦绝对无法察觉到,这样一头庞然大物竟然已经悄然接近到它身边。 心头一惊,孟焦计算着那老虎与自己的距离,恐怕已不足十米,这不由使它头皮发麻,这种顶级刺客一旦近身,十死无生。 争夺地盘的雌虎,比豺狼更凶残,会不遗余力地清除所有仇敌的子嗣,以获得领地的继承权。 孟焦观察着那雌虎的一举一动,发现它并没有那么嚣张,还是略有胆怵的,一举一动都轻声慢步,蹑手蹑脚,求稳为主,看样子心里有些没底。 毕竟要与一头年富力强的同类产生争执,自己还是率先闯进别人领地的入侵者,那雌虎本身就理亏,不得不谨慎。 一边注意着那雌虎的前进动向,孟焦一边缓缓后撤,祈祷这猛兽不要莽撞,贸然对自己发动攻击,口中的野猪自然也顾不得了,直接丢在了雪地中。 孟焦很清楚一头成年雌虎的战斗力会有多可怕,现在还是保全小命最重要,赶紧回到母亲身边,获取庇护。 识时务者为俊杰,它还没有看破红尘,想自寻死路,怎会与成年虎硬碰硬。 吼~ 孟焦后退的越来越快,陌生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更加迅捷,追的愈发急促。 直到失去灌木的遮盖,那陌生虎的身形完整显现在孟焦眼中后,它才停下脚步,在高处的树干旁露出半个脑袋,双眼凶芒四射。 陌生雌虎紧盯着稳重沉着的幼虎和正在进食的母虎,目光游移不定,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第101章 小老虎语言课堂【祝书友Liar规则生 虎喜欢绕行,它们擅长从背后偷袭猎物,那将大大提高它们狩猎的成功率。 当正面对决时,虎往往会详加斟酌,若觉得发动攻击后自己有受伤的风险,或者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它们便显得犹犹豫豫,对生物进行威胁的可能性大于直接进攻的可能性。 从孟焦开始逐渐后撤并扔下野猪后,这头雌虎便知道,这次偷袭已经失败。 虽然它一直很小心的前进,无声无息的潜行,发挥近乎完美,却依旧被幼虎发现了。 这很正常,野外环境瞬息万变,突然的警觉,或者一丝特殊气味儿的泄露都会引起目标的警惕,雌虎无奈之下,只得露出身躯,面色不善,虎视眈眈。 这是一头已经行走于生命下坡路上的母老虎,身上的毛发已经不再浓密,也不像年轻虎那般富有光泽,从它皮毛的完整性来看,这是一头极少与强敌争斗的虎。 它的皮毛上少有伤痕,即便有,也是一些剐蹭留下的蹄印,和一些细小的贯穿型伤口,这说明它几乎从未与其它虎或者棕熊一类的大型掠食者交过手,从出生以来,一直执着于捕杀有蹄类动物,经常和马鹿驯鹿一类带角的生物打交道。 这种虎的性情往往过于谨慎,进攻欲望并不强烈。 保持着正面面对雌虎,孟焦一边后退一边观察着入侵者的一举一动,还有它的体貌特征,心情忐忑,度秒如年。 好在那头雌虎最终未对幼虎展开攻击,只是目送幼虎离去,任由孟焦慢慢将距离拉远。 坡上的动静已被察觉,北极星抬起了头,它的犬齿挂着几缕碎肉,还有染红毛发的猪血,使它显得杀气腾腾。 孟焦已经撤离到了安全距离,紧张地注视着面前陌生的雌虎,现在,局势已经不是它能够左右的了,成年虎的沟通,用实力说话。 吼~ 北极星率先发难,咆哮一声,快步上前,将孟焦护在身后,逼近到入侵者五个身长距离时,停下了脚步,隔着断断续续的积雪和落叶,一个在缓坡下方的雪地中,一个在缓坡上方的树干后,遥遥相望。 入侵者审视着身强体健的北极星,默默后撤了一步,它毕竟不是雄虎,与年富力强的北极星相比,在体型上并无优势可言。 况且毕竟是悄悄闯进北极星领地被发现,它并不想与北极星产生冲突。 这倒不是因为它有廉耻之心,野生虎之间的交流,要建立在实力均等的基础上,当体型和年龄处于同一水平线时,贸然闯进其它虎的领地,是极为严重的挑衅行为,往往会引发一场激烈争斗。 对这头雌虎来说,偷偷占点小便宜可以,真要开战,却是万万不能的。 两头成年虎互相提防,遥相对峙,谁都不愿撕破面皮,掀起战局。 北极星要养育三只幼虎,担心受伤影响一家子的生存,入侵者忌惮半大幼虎,害怕被围攻,必须让步。 这注定是一场永远无法开始的战斗,双方的试探仅限于眼神和声音。 吼~ 入侵者色厉内荏,皱着鼻头低吼一声,转身离去,结束了僵局。 孟焦冷静地目睹了全过程,将那头入侵雌虎的花纹和特征默默记在了心中,扭过头看了眼虎母。 北极星也松了一口气,直到确认那雌虎离开后,它才缓缓靠近孟焦,低声抚慰幼虎,舔了舔幼虎的毛发。 经过此番对峙,受到警告后,那入侵者应该会偃旗息鼓,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侵占北极星领地,若再度相逢,恐怕就不是吼叫几声,使用眼神攻击那么简单了。 ………… 夜晚,天空不见一颗星,昏黑色占据了所有边角,北风再度咆哮起来,卷起的雪花已经冻成冰渣,砸在树干上噼里啪啦,声音清脆。 巨石也与森林中千千万万棵古树一般,被风雪击打着,而且节奏更密集,动静更大。 虎三妹和火箭在食物堆中上下打闹,两对虎目闪闪发亮,它们刚睡醒,正亢奋着呢。 大片的积雪被风推动着,缓缓占据巨石下的小小净土,将黑褐色的土地渲染的晶白。 孟焦把黄喉貂的皮毛围成一个半圆,挡住些许雪花,自己枕着狍子腿,缩在“貂皮城墙”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斜瞥天空,牵挂着被挂在树上的两只小野猪。 那陌生虎走后,它按照自己原有的计划,将第二头小野猪挂在了一棵松树上,然后和母虎一人一头,缓慢的将野猪尸体拖行回巨石,放在了石檐下。 那猞猁的头它也没忘记,塞进了雌野猪被掏空的胸腔中,搭着顺风车,一路颠簸,安全抵达目的地,现在正被火箭和虎三妹当球踢,上面的毛都被啃掉了。 回家以后,孟焦休息片刻,本打算再度出门,将储存起来的小野猪带回来,想起那附近有一头游荡的雌虎,最终还是觉得小命要紧,没被贪心支配。 现在,它只能祈祷过路的豹子猞猁不会发现头顶的食物,偷走它的劳动成果,除了回忆过去,畅想未来之外,这样的风雪夜,什么都做不了。 黑黝黝的天空让它回想起了北方城市的雪夜,那是绝美的景色,大地上的积雪映射着城市的霓虹色彩,灯光,车光,每一处光源都将自己的色彩投向天际,于是夜晚的云彩呈现出迷离的橘黄色,仿佛末日来临。 此刻的天空无声诉说着森林的孤寂冷清,除了日月星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这样的天气,大多数动物都缩回了洞穴,蜷起身子保持着体温,忍受着寒冷,等待天明。 一天的跋涉,反复搬运猎物,几乎耗尽了母虎的精力,回到石下它草草进食,垫了垫肚子,便卧在石壁下,进入熟睡。 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一觉睡罢,刚刚起床,正赶上孟焦和北极星拖拽野猪归来。 小家伙们对兄长与母亲出门狩猎一事并不感兴趣,肚子都已经填饱,对野猪肉也兴致缺缺,直到孟焦将血淋淋的猞猁头从雌野猪胸腔中叼出来时,两个小家伙的眼睛才亮了起来。 尽管猞猁头沾上了猪血,毛发也黏成一片,在寒冷天气下已经冻的有些萎缩变形,依然不妨碍火箭和虎三妹一眼认出了它的身份——缺失的耳朵是最显著的标识。 与猞猁的激战仿佛还在昨日,两个小家伙身上仍残留着猞猁留下的伤痕,尤其是记仇的火箭,始终对猞猁念念不忘,见了这颗头颅立马来了精神,一个箭步蹿上去,便从孟焦口中夺去了毛茸茸的脑袋。 虎三妹紧随火箭,猞猁头刚到火箭口中,还没咬紧实便被它抢走。 新玩具引发了两个小家伙的哄抢,那颗脑袋在地面滚来滚去,幼虎奔前跑后,在野猪尸体上下跃动,又是踢又是咬,把猞猁头上残存的那些毛发啃的纷纷掉落,一撮撮零散洒了一地。 直到现在,猞猁头依然没消停,仍被摆弄着。 孟焦躺着躺着,被风吹的老睡不着,丢下了貂皮城墙,往石檐内侧靠了靠,狍子尸体后面是个不错的避风港,可以安心休息,不必担心被寒风打搅。 孟焦调整好姿势,舒舒服服的卧在狍子身后,临睡前最后望了眼嬉戏打闹的弟弟妹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小家伙们什么时候休息的孟焦并不知晓,折腾半下午,它也不轻松,合上眼就进了梦乡。 风雪肆虐了一夜,冰渣与岩石碰撞的声音连绵不休,彻夜未绝。 次日清晨,孟焦如往常一样早早醒来,还未睁眼,便感觉到身体左右两侧有团毛绒绒的软乎乎的东西,不必说,自然是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它们打闹疲惫后纷纷扎堆取暖,跑来和自己一起睡觉了。 抬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两个小老虎一左一右,蜷成了两个毛球,那颗猞猁头丢在脚下,另一只耳朵也已不见,不知道是被火箭咬掉的,还是被虎三妹啃食的,总之,现在光秃秃的,更像一个球了。 从热乎乎的双虎间起身,离开避风的狍子后,一阵寒风顿时吹掉了孟焦所有倦意,石檐下已被白色占据,昨夜那围成一圈的黄喉貂皮未能阻挡风雪的脚步,现在埋藏在积雪下,隐约可以辨认出轮廓。 天空一片湛蓝,昨天的乌云顺着风前往其它区域播散雨雪了,巨石外老虎留下的脚印全部被填平,白色的冰晶反射着阳光,明晃晃的,使孟焦眼花缭乱。 早起第一件事——排泄,孟焦离开巨石,走的稍远些,解决生理问题后又返回石檐下,开始吃饭。 经过一夜的寒风吹拂,野猪尸体已经冻的硬邦邦,尤其是厚实的猪皮,一口下去满嘴都是碎冰,孟焦吃了半天,只觉肚子都被冻的冰凉,根本尝不出猪肉是什么味道。 不过这些都阻止不了孟焦进食,很快,它就将小野猪的一条猪腿生生啃掉,分割成碎片吞进肚子。 早餐过后,例行晨练,不管多冷的天,孟焦都不敢松懈,跑步,早操,锻炼潜行,进攻技巧,闪避步伐,爬树,磨爪,一整套训练下来,太阳已经挂在正空,天色大亮。 森林的温度随着太阳的上升而上升,地面堆积的雪层开始缓慢融化,戴着白帽子的原始森林树冠层露出了下面的墨绿色,毕竟还在秋季,不至于被寒冷笼罩所有。 火箭和虎三妹起的很晚,孟焦看两个小家伙睡的很香,料想它们昨夜应该玩耍很久,疲惫的很,体贴的没有叫醒小家伙们,让它们睡了个懒觉,平时晨练,火箭和虎三妹也是有份的。 呜哇~ 火箭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原地转个圈,寻找着大哥,孟焦自然不在它身边,此刻正站在巨石顶端享受风吹日晒,欣赏自然风光。 寻不到大哥,火箭呜哇呜哇叫着,又去找那颗“皮球”,猞猁头好端端的放在狍子的后蹄处,被火箭狠狠一巴掌拍的滚了出去,在雪地中轱辘出好远。 虎三妹睁开一只眼睛,挪开挡住小脸的虎掌,瞥了作妖的二哥一眼,无聊的甩甩尾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去了,它背靠狍子后腿,紧贴着柔软的绒毛,比火箭那里更暖和,睡的也更香。 快中午时,北极星吃了小半扇猪肉,在巨石下趴了一会儿,食物充沛,天气晴朗,它本想好好休息一天,最终还是耐不住寂寞,出门觅食去了。 储粮就像钱,没有人会嫌多,趁着现在食物丰盛,雌虎还想再接再厉,猎捕更多,粮食越多,底气越足,冬季也就越容易渡过。 孟焦享受了大半天的北风,吹的脸都有些发麻,见母虎离去,才从巨石顶一路跃下,看看火箭和虎三妹在做什么。 呜哇呜哇~ 嗷呜嗷呜~ 火箭和虎三妹刚起床不久,就踢起球来,猞猁的脑袋在两个小家伙锐利的虎爪下逐渐变得满目疮痍,处处都是爪痕,眼珠子都被扣掉了。 孟焦注视幼虎打闹片刻,清了清嗓子,嗷的一声,空地上顿时安静下来。 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到雌野猪的前半截身体顶端,孟焦低下头俯瞰着面面相觑的两只幼虎,颇有种领导开会的架势,准备开展一项新课程——虎语。 眼见小家伙们交流欲望越来越强烈,沟通的越来越频繁,孟焦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种种奇思妙想,准备正式创立一门兽语,教导两头幼虎,怎样将断断续续的词语或者含糊不清的音调转变成固定的词汇和完整的句子。 创造一门语言不是易事,尤其是一种没有参照物的语言,通常需要千年以上,极为漫长的时间才能形成。 老虎的吼声分为高中低三种频率,音域比人类高的多,但老虎的声带并不灵活,无法像人类一样,抑扬顿挫,充满节奏感,孟焦尝试过发出汉语或者英语音节,全部以失败告终。 目前来看,它只能根据老虎独有的声音特点创造特定词汇,然后慢慢完善成一门独立语言。 今天,就从最基础的,前后左右,上下高低开始,孟焦的小老虎语言课堂正式营业。 第102章 第二场雪 一场别开生面的课程正式开始,孟焦头一次当老师,尽管只需要教导两个学生,还是搞得它手忙脚乱。 嗷~ 孟焦推动火箭的小屁股,促使它前进,同时不停低吼,这个词语的意义便是前进,通过多次引导,火箭已经掌握了这个词语的用法。 前进,后退,向左,向右,这四个具有明确意义的词语是语言课堂的第一节,孟焦觉得这四个词语不但易于理解,而且意义重大,实用性极强,在日后的合作狩猎,或者生活中,都能排上大用场。 火箭学习能力比虎三妹稍强一些,在孟焦手把手的教导下,很快就掌握了前进和后退两个词语的用意,在孟焦接连不断的指令下向前奔跑,或者缓缓后撤,让孟焦很是欣慰。 虎三妹学习的就比较缓慢了,同样的老师,同样的教育手法,同样的吼声和指令,它的表现却截然不同,听的迷迷糊糊,学的模棱两可。 到现在为止,虎三妹也仅是隐约了解其中含义,不时还会弄的前后颠倒,左右不分,俨然一个小呆瓜。 虽然虎三妹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孟焦却也不生气,依旧保持耐心,悉心教导着两个小家伙。 对幼虎来说,语言是个全新的,从未出现过的概念,想叫它们一下子掌握一项祖祖辈辈都未曾拥有的新技能,肯定不是容易的事,如果孟焦率先放弃,那这件事必定直接失败。 作为一名“优秀教师”,它不能因为学生的愚钝而放弃学生,那样有失师德,也违背它的初心。 待两只幼虎明白了四种指令的含义后,孟焦还要教会它们怎样“说出”这种语言,能听会说,才算真正学会。 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四个词语,看着机灵的火箭和懵懂的虎三妹迈开脚步前后左右行走,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教书育虎的体验和教书育人截然不同,毛绒绒的小老虎要比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听话的多。 课程一直持续到下午,孟焦感觉自己已经吼到嗓子发哑,音调不再标准,立刻停止了教学,把两只小老虎打发走。 地面上的积雪尚未融化干净,草草啃了几口雪块,缓解一下干燥的喉舌,孟焦习惯性的爬上巨石,观察一遍环境,在上面晒了好一会儿太阳,才慢悠悠的回到石檐下。 尽管孟焦教的很认真,火箭和虎三妹还是没学会发音,现在它们只是能听懂,真说起词语,都是含含糊糊,一次一个样,可能除了它们自己之外,谁都听不懂。 孟焦倒也不急,学说话可不是简单的事,聪明如人类幼童,从出生到开口说话都要一年之久,掌握大量词汇并能讲出完整的句子需要两三年,到五六岁左右,幼童才能流利的说话。 火箭和虎三妹这才哪到哪,它的心理预期是一个月,一个月内,火箭和虎三妹能学会这四个词汇就算成功,一个月学不会它也不气馁,再接再厉,慢慢来呗。 火箭和虎三妹经过一上午枯燥的学习,已经憋坏了,一下课立马撒了欢,蹦跳着去找那颗猞猁头了,“踢球”成为了它们的新运动项目,百玩不腻。 小家伙们做游戏的时间里,孟焦也没闲着,它担心貂皮被雪水打湿以后受热发霉腐烂,又将埋藏在雪中的黄喉貂皮扒拉了出来,叼到巨石顶端晾晒,还把野猪狍子的尸体都往石檐内侧挪了挪,那里有几条宽大的石缝,温度更低,便于储存食物。 除了食物的储藏工作外,孟焦还有些独特的过冬准备。 它觉得,就目前来看,它们这一家子应该要在巨石附近居住很久,有可能要在这里过冬,待到明年春天。 虽然石檐下三面漏风,遇到雨雪还会将地面弄的一滩泥泞,毕竟也是它们的长期居所。 眼看着寒冷且漫长的冬季就要到来,孟焦想趁着天气晴朗,多晾晒一些皮毛,到时候铺在地面取暖用。 野外环境这么恶劣,生活如此艰苦,整天风餐露宿,虽然是一头身强体健的老虎,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受罪呀,能过的舒坦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晾晒的皮毛非常僵硬,不像鞣制的皮革那样柔软,躺在上边多少有些硌得慌。 孟焦曾经在亚马逊雨林中记录过土著鞣制皮毛的方法,需要用到的原料有动物的脑浆和脂肪等脂类物质,经过涂抹,反复锤击搓揉,可以将兽皮变得柔软,适于穿戴制作衣物,用来铺地当床垫也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它既没有足够的脑浆,也无法将大量的脂肪从猎物体内分割开,更别说锤击搓揉,虎爪可没那么灵巧,只能凑合着睡睡硬板床,总比冰冷潮湿的地面舒服。 其实黄喉貂的皮毛并不合孟焦的心意,这种动物体型太小,拔下一身皮毛也没有多大面积,况且幼虎进食时根本无法保证貂皮的完整,咬的缺胳膊少腿,到处都是窟窿眼,使本就不大的皮毛雪上加霜,满打满算没有孟焦一条前腿长。 野猪皮倒是够大,但野猪一身泥水,鬃毛又硬又粗,躺在上面扎的生疼,充其量也就能挡挡风雪。 狍子和鹿是最理想的生物,如果有熊和狼或者豹子猞猁的皮最好,孟焦现在只能期盼母亲凯旋归来,带回几头狍子或者马鹿驯鹿一类大型毛发浓密,皮毛宽大的猎物,终于熊豹狼它不敢奢望,如非必要,雌虎不会和肉食猛兽产生冲突,尤其是熊。 这个季节,棕熊和黑熊若是储备足够脂肪的话,应该已经找个树洞,进入冬眠状态了,与雌虎相遇的几率几乎为零。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黄昏时分又起了大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饱经摧残的落叶松和杉木上,松动的树叶都已经掉的差不多了,这次遭到风吹,只散落了极少的针叶,零零碎碎的洒在泥泞的地面上,与灰白色未化的积雪纠缠在一起。 孟焦睡了个下午觉,醒来时正赶上风势增大,怕巨石上的黄喉貂皮被卷走,不厌其烦的,又折腾了一趟,将兽皮收回石下,整整齐齐码成一排。 低头瞟了一眼,看这大小,孟焦估摸着只够一头幼虎睡觉的占地,火箭或者虎三妹都可以享受这张貂皮床。 至于它,因为体型太大,只能等狍子被吃光,用狍子皮做被褥了。 收拾完貂皮,出去跑一圈步,磨磨爪子,回去吃顿饭,陪火箭和虎三妹踢会儿球,给两个小家伙布置一下家庭作业,再巩固一下它们对四个词语的认识,一天即将结束。 母虎近中午时出门,黄昏才回家,这次的战利品是一只小狍子。 看北极星归来的神态,脚步散漫,身体放松,尾巴微微摇晃,心情显然很不错。 短时间内,摆脱了食物方面的压力,它狩猎起来也随性许多,实在抓不到就放弃,不必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恨不得玩命狩猎,毕竟现在有余粮,心里有底。 今天出门,雌虎不单单是为了捕猎,趁着时间充裕,还巡视了半个领地,把边缘重新标记了一遍。 巡视过程中,它发现了一头远东豹留下的爪痕和排泄物,还遇到一头在树洞中冬眠的棕熊。 这些外来者都是在雌虎育崽期间闯进来的,好不容易在众多东北虎的领地夹缝中寻到一片净土,都以为是无主之地,它们纷纷动心,停驻在此。 黑臂膀一年只巡视“后宫”一两次,不少被吓破胆的棕熊长了心眼儿,早就离开了虎王的领地,向外围迁徙,栖息于那些雌虎的领土内。 棕熊们惧怕虎王,却不畏惧雌虎,它们更喜欢与其它虎共处一片森林。 实力均等的情况下,大家相安无事,食物丰富,生活的都很滋润,总比提心吊胆,随时可能被巨虎逮到生吞活剥好,整天担惊受怕,这些棕熊都被吓的不长膘了。 许久未出远门,北极星惊讶的发现,领地内的猎物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长了不少。 靠近叶尔秋河岸,领地下半区域中大大小小的野猪群就有三四个,狍子,马鹿一类的猎物也不少,驯鹿倒是销声觅迹了,它们大多都随着鹿群向南方迁徙,未敢在北境逗留。 回家的路上,北极星随便逮了一头站在灌木中发呆的瘦弱小狍子,没有空手而归。 这种猎物天性愚钝,除了肉少之外没有什么缺点,便于捕捉,深受掠食者喜爱。 冬季一天天逼近,白昼越来越短暂,黑夜越来越漫长,黄昏倏忽消失不见,远方一片铁似的浓云被呼啸的北风拖拽着,压了过来,第一场雪的痕迹还未消散,第二场雪马上到来。 老虎一家猫在石檐下,北极星又将雌野猪吃掉部分,慵懒的倚靠在岩壁旁,观看幼虎间的游戏。 火箭一改往日呜哇呜哇的叫声,学着嗷嗷叫起来,虎三妹也不再沉默,自顾自的嗷嗷叫,看的母虎一脸迷惑,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怎么突然变成了话痨。 嗷! 火箭迈开胖乎乎的小腿,昂着小脑袋,站在石檐内侧的空地上,直挺挺的前进一步,甩甩尾巴,回头看了一眼虎三妹。 虎三妹紧跟着二哥的脚步,有样学样的叫了一声,小步向前,怯生生的扭过头望望孟焦,得到孟焦的鼓励后,才转头直视前方,瞪着大眼睛又走了一步。 嗷~嗷~ 火箭连吼两声,向前一步,随后向左转向,停住步伐,不忘回头看看虎三妹的表现。 虎三妹这回倒有些转不过弯,呆呆的站在原地,略加思索,向前迈出一步,然后转向右边,急的火箭连声低吼,恨不得揪住虎三妹的后脖颈,把它拽过来,帮它纠正错误。 孟焦巨大的虎头垫在宽厚的虎臂上,一半身体垫着貂皮,一半身体搭在狍子腿上,微微眯着眼睛,监督着小老虎们完成课后作业。 两只小家伙的这幅姿态使它想起了小时候上操的自己,因为分不清左右,要在左右手上面做上记号,老师一声令下,他就慌了神,拿出左手看看,上面写着左,一时反应不过来的他却往右转了个向,便引起老师们一阵哄笑。 那时候分不清左右的小孩子有很多,后面的小朋友往往依靠前面的小朋友辨别左右,当队伍前列的孩子转错方向时,后面一连串也跟着转错,于是小小的队伍乱成一团。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跟着老师笑起来,操场上顿时充满欢乐的气氛。 看着看着,夜已深,天空中闪烁的星辰被乌云遮住了,露不出半点光彩,风吹响森林,点点洁白的雪花飘落,初冬的第二场雪,接踵而至。 嗷~虎三妹耷拉着小耳朵,气呼呼的奔向了孟焦,蹭了蹭大哥厚实的绒毛,顺势卧在孟焦身旁。 在不知道第几次出错被火箭纠正后,小家伙恼羞成怒,索性不跟二哥一起练习,跑去大哥身边求安慰了。 虎三妹很是不解,为什么二哥能学的那么好,做的那么漂亮,自己却不行呢,它这颗小脑瓜可想不通这么深奥的问题。 孟焦无法向它解释,什么叫天赋异禀,什么叫各有不同,看着可怜巴巴有些灰心有些沮丧的虎三妹,只能舔舔小家伙的绒毛,如往常一样,抚慰这头幼虎敏感的心灵。 火箭神经大条,根本注意不到妹妹失落的情绪,它严格要求自己,迈着坚定的小步伐,在石檐下前进,后退,向左,向右,非常认真,非常专注。 见火箭学习的如此刻苦,再看看趴在身旁准备睡大觉的虎三妹,孟焦有些头痛,两只幼虎的性格和天赋差异实在太大,强行让虎三妹跟火箭的节奏走,肯定不合适。 反正只有两个学生,还不如分成两个课程,制定两种学习计划,火箭学习能力强,就多教它一些,虎三妹天赋较差,就放缓节奏,慢慢教导。 孟焦琢磨,两只幼虎还不至于让自己分身乏术,因材施教,效率可能比一并教导高很多,除了日常的捕猎训练,默契度磨炼,还有新增的“文化课”外,实战教学也要尽快加入日程。 火箭自然不需操心,虎三妹打出生以来,除了与猞猁的那场大战之外,还未参与过正式狩猎,孟焦想着,要是再有鹌鹑群或者小型兽群出现,怎么也得带虎三妹见见世面,观摩一下大哥二哥的精彩配合,不然怎么提高小家伙的杀戮欲望。 第103章 黑嘴松鸡 清晨,巨石披上了皑皑白装,大地上素素净净,在淡淡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涟漪。 平坦的雪地未经破坏,保持着相等的薄厚,一路延伸进森林,远山同样挂上白纱,与天空的云彩交相辉映,像在湛蓝湖水中浮动的峰峦,澄澈空明。 彻夜狂吼的烈风待到天亮,又柔和下来,柔软的雪片融化成水,被冻成冰晶,巩固着大地的新装,水汽稍冒出头便化作寒气,温度再次骤降。 石檐下的老虎一家,今日还未出门活动,就连坚持锻炼的孟焦也反常的缩在石下,没有跑步锻炼。 这一家子倒不是在偷懒,不出门自有缘由。 你看那雌虎北极星,矮着身子,低伏在地上,露出一对平压的耳朵,圆瞪虎目,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长尾巴的尖端上下点动,显然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孟焦同母亲一样,将自己显眼的皮毛隐藏起来,它更狡诈,缩在了狍子的尸体后面,透过狍子后蹄之间小小的缝隙偷窥前方,莫说耳朵尖,就是一撮毛都未外露,完完全全地隐蔽了起来。 火箭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学着大哥,各选一处较厚的雪层,毛绒绒的身体几乎紧贴地面,看似老老实实,实则心潮澎湃,那不安分地小尾巴和缓缓刨地的小爪子早就暴露了它们的心意,小家伙们兴奋的不得了。 顺着孟焦藏匿在狍子腿后的视线向前,越过一片平整的雪地,远处一棵落叶松布满苔藓的黑褐色树干下,一从茂盛的灌木微微颤动,其中闪烁着几束漆黑的羽毛,那是一只正在觅食的黑嘴松鸡。 啄食着树木种子的黑嘴松鸡畏畏缩缩的藏身在细碎的枝干中,在它的前后左右,还有七只同类,同样在专心致志的搜寻着雪地里的松籽和浆果。 那是个小型黑嘴松鸡家族。 黑嘴松鸡的长相很有特点,凡是见过它们的人,都能一眼辨认出来。 它们有一身漆黑的羽毛,脖颈又粗又长,脑袋圆圆,长相憨憨的,眼睛上方有一从鲜红色的羽毛,仿佛一弯眉毛,翅膀末端和尾尖稍有几排白羽,半开折扇似的尾巴高高翘起,上面生有白色斑点,非常显眼。 初冬的白天是黑嘴松鸡活动的高峰期,趁着雪层融化,它们成群结队的从杂草丛生的沟壑中跑出来,在森林中寻找各种乔木的果实,冬季食物虽然匮乏,但各种植物的果实和种子都富含脂肪和糖类,只要勤恳些,总能填饱肚子。 林中的空地是黑嘴松鸡们喜爱的觅食环境之一,虽然茂密的枯草丛和土沟的灌木更容易躲避掠食者,但却不受它们青睐。 这群黑嘴松鸡的伙食显然不错,个个吃的滴溜圆,身体胖乎乎,孟焦远远估测着这群松鸡的体重,想到上次鹌鹑肉的滋味,心痒难耐。 飞禽的肉别有一番风味,相较野猪狍子而言,鲜美无比,尤其是纤细的骨头,一口咬断,骨髓的味道流淌到舌尖,那叫一个香,要不怎么说天上飞的龙肉,能扑棱扑棱翅膀的,味道都错不了。 黑嘴松鸡共有八只,三雄五雌,雄鸡比雌鸡体型大上不少,孟焦估计应该有八九斤,雌鸡虽然小些,也有五斤左右,圆墩墩的,羽毛鲜亮,看样子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大清早的,起床不久,还未晨练就发现了这群黑嘴松鸡,老虎一家都亢奋了起来,尤其是嘴馋的孟焦,对它来说,没什么能比送上门来的美食更令它兴奋,口舌之欲始终伴随着它。 禽类对猫科动物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从小体型的家猫到大个体的猎豹东北虎,都对狩猎鸟类由衷的热爱,猎豹甚至还会模仿鸟叫诱捕飞禽。 北极星也不例外,它已经耐心的蹲守在石檐下许久了,合适的时机需要观察和等待,夏季丛生的野草可以为掠食者打掩护,冬季光秃秃的地面,皑皑白雪中,想悄无声息的接近,难度很大。 黑嘴松鸡听力和嗅觉都很好,性情机警,遇到危险会快步飞奔,然后展翅飞上树梢,俯瞰树下环境,直到确认掠食者离去才会下树。 老虎一家只有一次机会,若首战受挫,再想捉住这些机灵鬼,就千难万难了。 孟焦在思考,它企图从巨石一侧远远绕过去,悄悄钻进森林中,借着灌木的掩护缓慢接近,正面突击成功率肯定不高,任谁看到一群体型硕大的壮汉满怀恶意的接近,都会迅速离去,要想成功,就得偷袭。 但仅凭一只老虎的绕行,就算偷袭成功,顶多也就能干掉一两只黑嘴松鸡,还不够吃两顿的,孟焦很贪心,它想将这些松鸡一网打尽。 回头看看专注的趴在地上的火箭和虎三妹,孟焦心生一计,培养这么久,小家伙们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低吼一声,唤来火箭和虎三妹,孟焦示意火箭带着虎三妹马上出发,从正面潜行,自己抖擞精神,与两只幼虎前后脚,拐了个弯,自石檐另一侧奔出。 两只幼虎的虎语还没学明白,想叫它们形成包围圈,从三个方向共同出击根本不现实,孟焦也没动过那个心思。 孟焦的想法很简单,让火箭和虎三妹自己慢慢靠近,它从侧面快速行进,移动到黑嘴松鸡们的后方,故意暴露身形,驱赶松鸡们往巨石方向逃跑,到时候翘首以待的火箭和虎三妹就算再笨,也能逮住三四只,它在后面穷追猛打,也能杀死一两只。 如果母虎也能抓住机会,果断出击,以这一大家子的实力,将整群黑嘴松鸡全歼并不困难,只要让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奔跑速度并不快的黑嘴松鸡根本逃不出老虎的手掌心。 火箭昂着小脑袋,迅速明白了大哥的用意,带着小拖油瓶虎三妹,双双踏进积雪中,它们的体型较小,不像北极星那样显眼,距离甚远,专心吃饭的黑嘴松鸡们完全没注意到巨石附近的雪地中出现了两趟凹痕。 孟焦深吸一口气,从石檐东侧开始,拔足飞奔,这边完全不在松鸡们的视线范围内,无需顾虑被松鸡发现,就算雪层被踩踏发出声响,也会被吹散在风中。 它只管全力奔跑,按照自己脑海中设定好的路线,绕行到鸡群后方,任务就完成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就得看火箭和虎三妹的发挥了。 久经锻炼的躯体健壮无比,狂奔起来,冷风扑面而来,孟焦耳中接连响起雪层破裂的声音,眼前扬起洁白的冰雾,远方的森林拉成一排模糊的黑线,转眼间,它就跑出几十米,抵达密林。 甩了甩粘在脚掌上的雪块,孟焦回头望了一眼,火箭和虎三妹的身体伏在雪中,几不可见,进度非常缓慢,剩下的时间还很充裕。 林中积雪较少,潮湿的落叶可以降低移动时发出的声响,孟焦微微调整呼吸频率,继续前进。 巨石附近的地形早已刻入孟焦脑海,它一边动用“听力视界”捕捉着黑嘴松鸡们制造的悉悉索索声音,修正路线按,一边尽量快速的潜行,接近预定的位置。 进入森林后,视线受阻,再也不能观察火箭和虎三妹的位置和潜行进度,一切只能靠估算,孟焦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最终成功抵达松鸡群后方,隔着一棵樟子松,将身体伏在一片枯黄的草梗中,静待两只幼虎露头。 目光穿过稀疏的灌木,再越过粗壮的树干,落在雪地上,一片洁白的冰晶散发光芒,孟焦瞪大双眼,等待火箭或者虎三妹的小耳朵出现在视野中。 几分钟过去,黑嘴松鸡们依然在啄食松籽,不时发出清亮的啭啼,有一只最肥硕的雄鸡几度徘徊到孟焦身前,紧张的孟焦心脏乱跳,要是被这家伙突然发现,可就功亏一篑了。 还好幸运女神今天站在孟焦这边,那呆鸟瞪着一双小眼睛,只顾寻找落在枯叶中的草籽和浆果,没发觉灌木后披着一身斑斓毛发的死神。 猎手要耐得住寂寞才有收获,孟焦待松鸡离开身前较远,才敢抬起脑袋瞻望巨石方向,火箭和虎三妹的那对淡黄色的小耳朵还未露头,它只看到了被翻动的积雪。 两行突起的长痕缓缓挪动在平整的雪地上,若不是孟焦眼尖,恐怕都难以发现。 火箭确实聪明的很,它带着虎三妹掀起松散的表层积雪,将最显眼的耳朵遮挡在雪后,一路推进,动作十分隐蔽。 时机终于成熟,孟焦露出獠牙,眼神火热,这群大摇大摆乱晃的肥鸡,马上就要落到它的口中了。 故意晃动身体,将身前的灌木摇出声响。 哗哗~灌木后有身影若隐若现。 觅食的黑嘴松鸡们陡然一惊,那只最肥硕的雄鸡咕的一声惊叫,慌不择路的奔向身前的灌木丛,倒把孟焦吓了一跳,见过呆的没见过这么呆的,一把摁住了那肥鸡的脖子,张开嘴就是一口,大簇黑羽散乱纷飞,鸡群彻底乱了套。 雄鸡雌鸡一边尖叫一边扑棱翅膀,纷纷远离孟焦所在的灌木丛,撒开腿就往巨石方向跑,漆黑的身体进入雪地,如同一个个鲜亮的靶子,吸引着伏击者的目光。 虎三妹头一次捕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比火箭还要急切,嗷的一声猛扑出去,向着黑嘴松鸡们冲刺。 火箭本想等鸡群再接近些再出击,不料虎三妹平时文文静静,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只能紧跟着虎三妹,一道冲向四散的黑嘴松鸡。 雪地中腾起片片白雾,漆黑的松鸡与淡黄的幼虎迎面相遇,孟焦几秒便咬死了送到嘴边的肥鸡,未加停顿,闷头钻出灌木丛,追着鸡群的屁股,紧盯那几只吊在末尾的雌鸡。 遭遇埋伏,前后夹击,黑嘴松鸡们慌了神,前面的想后撤,后面的想前进,陷在雪层中,一个也跑不了。 它们远比孟焦想象中蠢笨的多,有送到嘴边的,一巴掌下去,黑羽纷飞,皮开肉绽,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爬都爬不起来,不在嘴边的稍追赶几步,扇动那对小翅膀,一时间无法起飞,也要落入虎口。 虎入鸡群,大开杀戒,北极星远远注视着幼虎们的战斗,不需要它的帮助,孟焦三个就把八只黑嘴松鸡杀了个全军覆没。 虎三妹首次面对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还有些不适应,只斩获一只,火箭横冲直撞,干掉三只,孟焦收尾,算上林中那只自投罗网的肥硕雄鸡,一共猎杀四只。 殷红的鸡血滴滴洒在冰雪中,漆黑油亮的鸡毛在白皑皑的地面上分外夺目。 孟焦抖抖爪子,擦了擦上面的血,松开口,将断气的松鸡丢在积雪里,转身去寻找那只死在灌木丛旁的肥鸡。 计划实施的非常成功,甚至比孟焦预期中完美的多,吃饱的黑嘴松鸡动作笨拙,跑的慢,飞也飞不起来,好像一个个活肉团,只待猎手收割,见到老虎,吓的它们魂飞魄散,纷纷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大获全胜,火箭和虎三妹兴高采烈,叼着战利品,步伐一颠儿一颠儿,呜呜低吼返回石檐,将一只只黑嘴松鸡珍而重之的放在内侧的野猪尸体旁。 此时的石檐下,大堆冰冻的猎物堆积的好似一座小山,一眼望去,安全感倍增。 趁着 北极星站起身,欣慰的望着凯旋而归的小战士们。 小家伙成长的真快,转眼间就已经能够合作狩猎,狩猎技巧也磨炼的十分完善,它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只会待在固定的栖息地,连门都不敢出,远没有幼虎们优秀。 雌虎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应该捕捉一些活体猎物了,再多的小动物也无法培养出真正的猎手,小家伙们需要多接触野猪,马鹿,狍子等大中型猎物,能够战胜体重均等甚至超过自身得到猎物,才是独当一面的顶级掠食者。 幼虎们不懂母亲的烦恼,美滋滋的,或是扯下松鸡的翅膀,或是咬开松鸡的脖颈,趁着猎物尸体温热,大块朵颐起来。 上次捕捉到的几只鹌鹑,火箭只咂么了味道,虎三妹一口未动,大多进了孟焦的肚子,这次的黑嘴松鸡,人人有份,围在一起进食,吃的一地鸡毛。 虎三妹嚼骨头嚼的咔嚓咔嚓响,晃动着小脑袋,心情十分愉悦,自己亲手捕捉的猎物,吃起来格外香醇,血腥味儿唤醒了它本能的掠食者心理,洗刷掉了那颗畏缩之心,它已经爱上了狩猎过程,杀戮的快感。 第104章 全家出动 森林中的惊喜和机遇总是罕见,自黑嘴松鸡送上门后,整整有一周时间,巨石附近再没新客人到来。 可能是血腥味儿太重,惊走了窥伺的野兽。 石檐下森白的猪骨鹿骨堆成一座小山,北极星近日又逮回一头野猪,此时还未食用,横在石下最内侧。 那些已经被掏空内部的猎物尸体,剩余价值被孟焦完全利用起来,厚实坚硬的野猪皮摆在空地外围,充当壁垒,阻挡风雪。 狍子皮毛相对而言稍柔软顺滑,孟焦仔细舔干净上面黏结的脂肪和筋膜,将其铺在石缝旁的岩壁下。 狍皮两侧有拱门形状的岩石环绕,前方有野猪皮,组合成简陋的避风港,算是孟焦给自己准备的高档床位,不过这两天却被火箭和虎三妹霸占了。 两个小家伙发现这等好地方,每天晚上都一窝蜂似的往大哥身边挤,孟焦见状,只能无奈的让出高档床位,跑到窄小的黄喉貂皮上休息,那里较为接近雪地,每天夜里睡觉时都有宏大的风声呼啸,但孟焦睡眠质量很好,并不受影响。 短短一周,孟焦的体型又有增长,最近伙食充足,它放开胃口,每天都吃的肚子溜圆儿,本指望可以再度引发未知进化,却一直没有动静,让它有些怅然若失。 本以为把握到了进化的前提条件,没想到还是水中望月,对身体的探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未知进化的研究进度已经停滞许久,虎语方面,进展喜人。 语言这种新鲜事物,只要入了门,学习进度便会突飞猛进,孟焦冥思苦想,琢磨出一套音节出来,与汉语的声母韵母类似,通过学习声母韵母,组合音节,可以大大加快小家伙们的学习速度。 尤其是呆呆的虎三妹,在新学习计划的帮助下,得到的好处最多,现在已经掌握了前后左右,树木岩石等十几个词语。 方向的概念对虎三妹来说是最难理解的,树木岩石,白天黑夜等具体的天象和切实存在的事物,它学习的就快的多,经过最艰难的初期学习,后续的虎语掌握的十分轻松。 日斜西山,正值下午,巨石附近的雪层融化的七七八八,露出覆盖着落叶和草梗的土地,一片黑褐色中几抹灰白色分外显眼,那是还未消融的厚实积雪,现在已经冻成冰盖,顽强的附着在地面上。 孟焦懒洋洋的躺在巨石顶端,枕着一块突起的岩石,侧着脑袋,望着远处的群山林海,斜阳将森林染成金红色,璀璨夺目。 火箭和虎三妹不喜欢到高处欣赏风景,中午太阳最烈,温度最高的时候,两个小家伙便一起在空地上打打滚儿,晒晒太阳,待黄昏时分,它们就缩回石檐休息,或者跑到不远的林中,爬爬树,磨磨爪子,寻找松鼠或者未迁徙的鸟雀,就算抓不到也能解解闷儿。 现在两只幼虎的乳牙已经全部脱落,新生的犬齿生长的很快,小家伙一打哈欠就会露出洁白的小牙,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反倒有些可爱。 风吹过孟焦的头顶,钻进它耳中,搅得它痒痒的,伸出厚实的虎掌,蹭了蹭痒,孟焦听见火箭和虎三妹正在石下“争吵”,嗷呜嗷呜不停乱叫,惹人发笑。 小家伙的加密通话只有孟焦听得懂,火箭在说“前面大树”,虎三妹在说“左边大树”,它们这是在商量晚上去哪里玩耍。 火箭喜欢巨石正前方的冷杉,它曾经在那里捕捉过松鼠,觉得那里是最合适的游戏地点。 虎三妹前几天总和二哥一起去冷杉树下抓松鼠,但总是一无所获,连根毛都没捞到,心里自然有些不耐,它已经厌倦了那颗平平无奇的大树,更想去其它地方“探险”。 随着智力的日益增长,小家伙们对世界产生了非常浓重的探索欲,陌生的林地,形态各异的灌木,生长着青苔的岩石,都是它们眼中的新天地。 开拓疆土,发现新事物的过程使两只小老虎乐此不疲,尤其是火箭,它非常怀念夏秋季节草丛中的各种昆虫,还有每天高来高去的飞鸟。 那时候它还很懵懂,现在回想起来,种种新奇的生物,仿佛一座座宝藏,可惜,已经被错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遇。 火箭还没见识过四季变化,心中没有春夏秋冬的概念,还以为那些叽叽喳喳喧吵的生物再也不会出现了。 争执一番,虎三妹最终没说服固执的二哥,低着脑袋,蔫蔫儿的跟在火箭屁股后面,兴致缺缺的甩动小尾巴,往巨石正前方的冷杉去了,它心里清楚,今天恐怕依然不会有收获。 刚走出十几米,虎三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的呼唤,是母亲的低吼,它惊喜的转过身,望向石檐下站起身的北极星,期待着母亲的下一次呼唤,猜测着母亲的意图。 北极星慈爱的目光沐浴在两只幼虎胖乎乎的背影上,经过近一周的斟酌,它终于下定决心,带小家伙们出去逛一逛。 步入初冬,食物虽然尚未短缺,活动的猎物还是不可避免的稀少许多,想抓到一头适合锻炼幼虎狩猎技巧的小鹿小野猪难度大大提高,努力寻觅了好几天,只逮到一头成年野猪,这种强壮的猎物,不可能活着拖回栖息地,只能当场处决。 无奈之下,北极星只好换种思路,既然抓不回来,咱们就出去看看。 小家伙们整天乱叫,一副憋坏了的样子,正好趁此机会,带它们放放风,让老二老三也看看外面的世界,观摩观摩未来的主要狩猎目标都长什么样,免得日后见了野猪马鹿发憷。 母亲一开口,火箭和虎三妹自然听话,乖乖的跑了回去,呜嗷呜嗷的叫着,仰起小脑袋,眼巴巴望着北极星硕大的虎头。 它们这是在和母虎沟通,可惜北极星听不懂小家伙的虎语,并不搭理它们,只是低头舔了舔幼虎的小脑袋,蹭了蹭幼虎柔软的绒毛,转头往向巨石上方,又是一声低吼,呼唤着石顶的孟焦。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孟焦从近三米高的巨石底部地区一跃而起,潇洒落地,故作轻松的抖擞身体,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实际上腿被震得发麻,心里有苦难言。 巨石足有三四十米高,说不上十分险峻,因为上面布满被风化的砂石和苔藓,实际上并不便于攀爬,目前这一大家子只有孟焦有事没事的喜欢跑上去看看。 火箭和虎三妹嫌麻烦,从未领略过自然风光,母虎更不必说,它对这庞然大物没有半点兴趣。 见大儿子从石顶下来,孩子们都已到位,雌虎温柔的一声呼唤,粗大的尾巴绕出一个半圆,率先迈开脚步,走出石檐。 大大小小四只虎聚集在一起,在北极星的带领下,缓缓走向巨石正前方,步入了森林。 黄昏后,天空迅速化为一片深蓝,随即颜色加深,晕染出深邃的黑,今夜没有浓云遮盖,星斗闪耀,明月高悬,光芒清冷。 风吹过树梢,搅动枝干,发出呜呜的怪啸,寒冷的原始森林不复往日喧嚣,只余下一种声音,静谧的出奇。 火箭和虎三妹伴在母亲身边,开心的几欲蹦起来,翻翻这处积雪,挠挠那处树干,瞪着两双发亮的圆眼,东瞧瞧西看看,只觉没什么不是新鲜的,没什么不是有趣的。 出了熟悉的巨石外围,地势开始有所变化,高低起伏,那些笼罩在树木阴影下的土地覆盖着积雪融化后冻结成的薄冰,小家伙们竖着耳朵,探查着附近的动静,期望能斩获猎物,或者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 森林广袤无垠,就算有小动物在夜间活动,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大大咧咧的出没在树上树下,况且这才刚走不远,发现猎物的概率并不大,两只幼虎注定是在做无用功,一无所获。 孟焦可不像弟弟妹妹那样不成熟,它昂首阔步,走在队伍最前端,出过一次远门,周围的标志物它已经烂熟于心,一步一履之间,心中自有分寸。 比如那棵被雷劈过的落叶松,现在依旧一片焦黑,露出的树心干燥枯萎,可能已经死亡,再比如更远的低洼处有一棵极为高大的冷杉,比其它树木高出小半头,也是极具特点的方向标。 除此之外,林中还有不少溪流,较浅的那些经不住日渐下降的气温,或是干涸,或是凝结成冰,发自泉眼的小溪流水不腐,冰冷彻骨,仍在流淌。 若有活动的野猪狍子一类动物,多半会趁着黄昏时分或者清晨去溪边饮水,现在天已大黑,机警的动物应该早就喝完水,寻找安全的地方歇息了。 别说火箭虎三妹两个不成熟的小猎手,就是北极星这种老辣的掠食者,想在茫茫林海中找到刻意藏匿的动物,那也是难上加难,狩猎这件事,有相当一部分要看运气。 夜晚最有可能逮到的猎物的地方,当属林间沟壑,无论是成群结队的松鸡还是家庭行动的野猪,亦或是夜间活动的雪兔,貂熊,白鼬一类动物,都偏爱灌木丛生,野草高深的土沟。 一方面是因为繁茂的植物能带给它们安全感,另一方面土沟避风,便于保存体温,除此之外,可供食用的浆果和植物种子在沟壑中也不少见,这样既安全又温暖又有食物的地方,想不吸引这些动物都不可能。 但老虎一家并不是奔着觅食去的,家里还有大堆鲜肉可供生活所需,现在它们对食物的需求并不紧迫,北极星带着三只幼虎,一路前往叶尔秋河,想叫小家伙们认识一下自己领地的边缘地带。 接近一处林中坡地,走在前沿的孟焦渐渐放缓了脚步,不时抬起脑袋望望左右的松树,若有所思。 这里正是那一日它和母虎共同猎杀猪群的区域,如果它没记错的话,那两头小野猪就挂在这附近的某两颗松树上,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有没有被其它擅长攀爬的动物窃取。 自从将猎物留在坡地后,孟焦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天天茶不思饭不想,就惦记着自己的两头小野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给叼回来,又畏惧那头游荡在附近的陌生雌虎,终究没敢冒险。 现在跟着母亲出门,又恰好重回故地,自然又勾起了孟焦的思念,这回也像火箭和虎三妹一样,东跑西颠,上瞧下看,寻找着自己的天然保险柜。 “我记得第一头小猪被挂上树的时候肠子被划破了,掉了一大堆粪便下去,应该不会有动物喜欢吃猪粪吧。 先找到第一头野猪,第二头野猪就在第一头附近,找到一头就等于全部找到,趁着全家出门,有母亲可以帮忙,赶紧把食物运送回家,老放在外面我可放心不下啊。” 加快步伐,孟焦努力回忆周围的地形地貌,抽动鼻子,吸了一肚子冷空气,企图抓住其中的猪粪味儿,顺藤摸瓜,找到挂在树上的小野猪。 呜啊~ 这边孟焦还未找到,那边火箭突然抬起脑袋冲着上方发出一声低吼,它使用了两个词语——树,上面。 孟焦也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它竖起了耳朵,将视线转移到密集的林冠层枝叶中,黑色的背景下,有一道极难分辨的黑色身影正伏在树干上,低着头俯视下方活动的老虎一家。 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猫科动物,不是猞猁,也不是远东豹,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黑的发亮,此刻似乎受到惊吓,一动不动,紧紧抓住身下的松树树干,微微眯起铜铃似的双眼,紧张地等待老虎一家远去。 在这只大猫所处的树干下方,俨然是已被掏空一半的小野猪尸体,耷拉着松垮的猪皮,沉重的那端挂在树上,空瘪的那段悬在半空。 火箭和虎三妹只听到了头顶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抬起头时那大猫已经停止动作,两只小老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否有活物在上方,它们夜视能力虽然极佳,却不能从枝干的缝隙中勾勒出完全漆黑的轮廓。 但孟焦可以,倚仗多色视觉和夜视能力,它一眼便看到了青翠松叶棕褐树干上的大黑猫,虽然一时间辨认不出那是何物种,它却能注意到自己辛辛苦苦捕捉的小野猪已被偷食掉了大半,心头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第105章 蛇巢 细细端详,孟焦辨认出那只漆黑动物的身份——野猫,它还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时候,这种动物早就在西伯利亚绝迹了,这只大家伙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品种,体型比正常野猫大了几近一倍。 但是,再珍稀的野猫,也不是偷窃的理由。 “敢吃我的猪?” 孟焦抬起头,怒视上方,一声咆哮,吓的黑猫默默将脑袋缩回树干后,不敢再窥视身下的幼虎。 它进退两难,被四头满怀恶意的老虎围在树上,守着半具野猪尸体,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那头最高大的幼虎,灼灼目光有如利剑一般,穿过些许枝叶的遮挡,直直盯着它,使它忐忑不安。 火箭和虎三妹经大哥提醒,立即明白,原来刚才并没有听错,树上确实有生物发出了响动,。 家伙们头一次出远门,首次在路上遇到新鲜事物,这下全都不想离去了,迈开小腿,围绕着落叶松,跃跃欲试。 北极星见小老虎们有所发现,也不再前进,站在原地,警惕的观察周围环境,保护着幼虎们。 两头幼虎平日里攀爬技艺练习较少,小腿一迈,探头探脑,进度极为缓慢,看的孟焦暗自摇头,要是指望它们上树抓猫,除非那只猫没长腿。 矫健一蹿,锋利的虎爪抠进粗糙的树皮中,孟焦周身肌肉绷紧成一张弯弓,两个上跃,一松一紧间,转眼就是两三米,直抓的树干咔咔作响。 喵呜! 黑猫见幼虎迅速逼近,发出一声警告性的怪叫,不能保持安然姿态,在树干上起身,艰难调头,瞪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绿眼睛,左顾右盼,寻找逃跑的途径。 这头挂在树上的野猪是它偶然发现的,守着这么大一块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令它渡过了非常惬意的一段时光,可惜,这世上没有长久免费的宴席。 这顿美餐,本就不是它的,它也没有守住小野猪的能力,现在,是时候忍痛割爱,抛弃这块巨大的食物,继续艰难讨生活了。 身姿轻盈,踮起后脚,黑猫攀上更高处,未加停留,继续向上,不时扭头往往攀爬速度缓慢的幼虎,神情略有些得意。 这只巨大的黑猫对身下那头强壮的同科动物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许亲近感,不过目前来看,那头幼虎对它却是恶意满满,它不想惹麻烦。 从现在开始,井水不犯河水的两种掠食者,应该各走各的道去了。 孟焦毕竟体型硕大,且因为身体结构的限制,力量有余,灵敏度不足,距离黑猫越来越近,眼见黑猫步步后撤,逐渐移动到较细的树梢处,它没了法子。 就算它有通天的能耐,能一口咬死那黑猫,可够都够不到,肯定就拿那小偷没办法,今天这仇只能暂且记下,日后有机会再报。 吼~ 丢下一句狠话,孟焦叼住了半截小野猪,微微掂了掂分量,轻飘飘的,几乎只剩一个空壳,里面大多数可供食用的肌肉都已被掏干,不过蚊子腿也是肉,这小野猪被冻的梆硬,既然大自然将其保存下来,就没有浪费的理由,还是带回家好了。 喵呜~ 那黑猫抱住树梢处的枝干,甩动漆黑的大尾巴,注视孟焦衔着野猪尸体下树,分外紧张,莹绿色双目闪闪发亮,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见幼虎下了树,将野猪尸体丢给另外两只小老虎,在附近转了几圈,又盯上另外一棵落叶松,黑猫呜的一声,抻长脖子,目光穿过身前几簇针叶,四爪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些,不敢放过幼虎的一举一动。 此时孟焦已经距离黑猫所处的那棵落叶松老远,抬着脑袋,按照自己的印象,寻找着另一头小野猪尸体藏匿的地点。 有第一棵树确立的坐标,第二处藏尸点没用多久便被它找到了,它不知道,从下树开始,那只黑猫就一直紧盯着它,那个小偷根本没被它放在心上。 孟焦对一只肥硕的黑猫没有任何兴趣,森林中野猫一类的动物非常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这种动物作为家猫的祖先,体型更大,性情更为机敏,多居住在与人类毗邻的山野中,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也零星分布着一些,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跑的快,爬的高,抓起来非常费劲。 这里地形不同于生长于河岸的那棵冷杉,局势也与当时虎王蹲守远东豹截然不同,那棵冷杉远没有这棵落叶松粗壮,且周围未生长其它树木,宛如一座孤岛,悬于林海,与其它树木并无枝干交错。 远东豹体型庞大,受了伤,长时间抱着树干,肯定会体力不支,从树上掉落,黑臂膀的等待是必然能得到收获的。 但这黑猫却不同,它身体轻盈,擅长攀爬,处于一棵高大且粗壮的落叶松上,落叶松的树冠还和周围的树木多多少少有些接触,就算孟焦肯耐下性子在树下苦等,也等不到黑猫掉下来。 这样付出远大于回报的工作,聪明的孟焦怎么可能去做,它一心牵挂着自己的第二头小野猪,直接去寻找挂在落叶松上的食物了。 孟焦这般举措却使黑猫眼神一黯,原来它不但发现了这棵树上的小野猪,还凑巧发现了不远处另外一棵树上的食物,本想慢慢享用,先从这头被撕开肚皮的比较容易食用的野猪开始吃起,待吃光了再去品尝另外一头野猪,这回全没了,怎能不令它失落。 原本有两份足够一两个月的粮草,现在全被那可恶的幼虎夺去,黑猫垂下头,长尾巴无力甩动,似是为自己叹气。 第二头野猪挂在树上许久,连根毛都没少,黑猫没有幼虎那样长度惊人的犬齿,也没有足够强悍的咬合力,只能顺着孟焦已经撕开的皮毛缓缓进食,让它自己处理野猪厚重的皮毛,还真是难为它,因此它优先选择了第一头小野猪,对伤口窄小的第二份食物并不感兴趣。 孟焦爬上树,伸出虎爪勾住猪皮,发现这头被冻住的野猪已经变得异常沉重,若是用嘴叼下去,费时费力。 望着黑黝黝的猪皮,棕褐的树干,孟焦没用三秒就想出个好办法。 颤颤巍巍的又往上爬了一段距离,后腿用力一踹,它将坚实的野猪尸体踹的失去平衡,穿过层层枝叶,从高空中砸落在地,砰的一声闷响,一条被冻得好似冰块一样的猪腿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折断,摔出去老远。 正在抢夺第一只野猪空壳的两只小老虎被吓了一跳,均停住身体,呆呆的望向不远处从天而降的野猪尸体,再低下头看看自己正在争抢的大哥从树上带下来的野猪,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产生了一种树上会长野猪的错觉。 莫说火箭虎三妹,这突然摔落的猪尸把北极星都吓得一哆嗦,怒瞪双目发出一声怒吼,待看到从天而降的究竟为何物时,才接触了戒备,它自然认得出来这是前段时间和大儿子一同外出时捕杀的猎物,只是不清楚,这猎物怎么跑到了天上。 孟焦下树比野猪慢得多,上树容易下来难,每次慢悠悠的抱着树干缓缓往下蹭的时候,它都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子,这种姿势实在太折磨人了。 想想灵猫行走于树上,飞跃于枝干间,迅捷轻盈的身手,它就由衷的羡慕,要是有人家那样灵活的脚踝,它也能头朝下从树干上飞奔下去,也能飞檐走壁。 只可惜,猫与猫之间是有差异的,灵猫没有老虎浑厚的力量,老虎自然也不会有灵猫那份灵巧。 磨磨蹭蹭,终于着地,孟焦心里顿时安定下来,它上前叼住野猪尸体,努力抬起脑袋,拖拽着走向母虎和火箭虎三妹,艰难的从嗓子眼挤出一声低吼,示意它们,可以继续前进了。 北极星向前两步,温柔的舔了舔大儿子头顶的绒毛——孟焦身材比火箭高大许多,母虎为它梳理毛发已经不必刻意低头。 伸出巨大的虎掌,轻轻按了按孟焦口中衔着的野猪尸体,北极星似乎觉得孟焦叼着这小野猪行进非常费力,想帮它减轻负担。 其实孟焦并不劳累,冻结的野猪尸体虽然沉重不少,但还不至于让它举步维艰,它毕竟不是一只一般的虎,不过母亲一番好意,它也不好推辞。 主要叼着东西走路确实不太习惯,它的肩高还有些不足,小野猪一半身体总是拖在地上,走起路来划动落叶积雪,晃朗晃朗直响,很惹人烦,让母亲衔着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松开口,将野猪尸体放在地上,北极星低下头咬住野猪脖颈,将其叼起,仰起脑袋,带着一家子继续向河边走。 孟焦跟在母亲身后,稍微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若真的没有能力拖拽那小野猪它或许能心安理得接受母亲的帮助,但是偷奸耍滑,自然没那么舒坦。 “我是怕落叶声吓跑周围的猎物,绝不是为了偷懒,我是只勤劳的老虎。” 心底碎碎念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监督着火箭和虎三妹——它们一人一边,正在合力叼着另外半只野猪前进,配合不得当,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力气没少使,前进起来却很缓慢,非常滑稽。 嗷呜嗷呜~ 孟焦好整以暇的使用虎语给两个小家伙发号施令,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快! 火箭和虎三妹到很听孟焦的话,听从它的号令,齐齐迈开步子,如往日的训练一样,齐头并进,拖着空瘪的猪皮向前走。 初冬的气温已至零下,两场大雪融化成的水流被冻结在森林各处,吸收着所剩不多的暖意,苔藓因寒意变的苍白,树木的枝干缝隙间尚存些许被染灰的积雪,点缀着枯燥的冬季。 叶尔秋河奔涌着,汹涌的水流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和不少,不似山洪爆发时那般愤怒狂暴,还未抵达河岸,远远的,老虎一家便听到了河水的流淌声。 火箭眼睛一亮,它想起了往事,回忆起了曾经在河水旁经历的生死危机,还有那条凶狠的长蛇,顾不上一起衔着野猪的虎三妹,它松开口将野猪尸体丢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朝着水声飞奔而去,留下虎三妹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焦担心火箭莽撞的性子惹出什么事来,这里不同于巨石附近,环境陌生,又正好在河岸边,水火无情,若火箭不慎跌入河水中,生死难料,连忙跟了上去。 高大的树木随着距离河边越来越近逐渐稀疏,低矮的河柳和小灌木密集生长于潮湿的土地上,其中的积雪还未融化干净,叶尔秋河向东流淌,流速缓慢,几乎看不出波澜。 出了森林,豁然开朗,河岸地势起伏,向下延伸,火箭兴奋的嗷嗷叫,一口气跑到岸边才停下脚步,站在岸上,俯瞰河水,仔细打量着,寻找那肠子一样的生物。 今时不同往日,它已经生长出尖牙利爪,有了自信,再也不怕毒蛇了,若再叫它撞见,非要让蝮蛇好看。 冬季的蛇虫死的死,冬眠的冬眠,哪有可能出现在河岸旁,火箭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都未找到自己期待的东西,有些失望。 孟焦紧跟着火箭跑过来,远远望见河岸对面有一棵杉树倒塌,一半横在河水中,枝干被冲刷的光秃秃,另一半搭在岸上,庞大的根系从地面撅出来,带起大片泥土,使原本平坦的地面留下凹痕,出现一个巨大坑洞。 再近些,视线更加明朗,能望见的细节也更多,孟焦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什么那棵冷杉好端端的会倒下,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无数条蛇缠绕在树根上,有的苍白,有的漆黑。有的色如麻绳,上上下下堆叠,扭曲,均已死亡,远远一览便使人头皮发麻。 在树根之下,那裂开的坑洞中,布满了圆形洞口,更多的蛇从洞口露出来,有的露出蛇头,有的露出蛇身,有的只露出蛇尾,粗略一扫,不计其数,足有十几万条,全部聚集在这冷杉根下。 这些长蛇种类各异,有的死亡多时,露出皑皑白骨,有的处于冬眠状态,色泽鲜亮,有的还在挣扎,缓慢蠕动,却始终不离开这树坑。 第106章 诡异之所 缓缓流淌的河流漫过水下的树干,抚摸着被浸透的柔软树皮,被分割成圆润波纹,泛起涟漪,映着周天星斗,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向远方推移。 站在河岸边的火箭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脚下那一亩三分地,未留意到对岸那棵倒塌的巨树,它的视力不如孟焦,在昏暗的夜晚,难以看清树根处深坑中的异状。 火箭身后的孟焦被那触目惊心的景象吓得头皮发麻,它连声呼唤着火箭,叫小家伙远离河岸,同时自己向前几步,企图看清巨坑中的更多细节。 叶尔秋河面极为宽阔,约有七八十米,孟焦站在高处时尚能看到坑中的蛇洞和密密麻麻的长蛇,到了低处,被水流阻挡,难以前进,便望不见了。 一半横在河水中的粗壮杉木隔断了它的视线,孟焦目不转睛,穷尽眼力,只能看到远处树根上包裹成一团团,仿佛肉瘤一样的蛇球,低处它最感兴趣的蛇巢,却因为角度原因,消失在视野中。 火箭听到哥哥的呼唤,扭头奔向正在下坡的孟焦,还以为哥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要与它分享,屁颠屁颠跑到孟焦身旁后,见孟焦只是不住抬着脖子往对岸远眺,不由有些失望。 距离越来越近,孟焦仿佛嗅到了一股异香,源自水中的杉木根部,那已经看不到的巨坑不住呜呜作响,靡靡之音使它身心愉悦,精神恍惚。 听力视界中,蛇巢的波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在无序的波纹世界里光彩夺目,吸引着它的眼球。 诡异的蛇巢散发致命的诱惑,吸引着孟焦研究它的秘密,幼虎不知不觉间步步向前。 眼见孟焦几乎要坠入冰冷的河水,身后的火箭见哥哥不太对劲,忙发出一声低吼,惊醒了仍在前行的孟焦。 止住脚步,河岸边的孟焦陡然一惊,转移视线,看着奔涌的河水,眼前五彩缤纷,像是盛开无数丛娇艳的花朵,耳中怪异的声音逐渐淡却,远去,那不知何处传来的香味儿也不见了踪影。 “蛇巢竟能让我产生幻觉,好险!” 低下头,迷茫的双眼经过五六秒才重新变的清澈,那些繁多的色彩仿佛烙刻在瞳孔中,两分钟后才渐渐消失。 孟焦甩了甩头,心有余悸,不敢再死盯着对岸的蛇巢不放,转身再看火箭,小家伙已经焦急的凑了过来,眼中满是关切,似乎在询问孟焦,发生了什么事。 呼,长出一口气,孟焦平复起伏的心情,带着火箭重回坡上,估摸着已经处于安全距离,眯起眼睛,再度远远 瞭望对岸的坑洞。 果然不出它所料,当距离达到一定程度时,蛇巢就会失去那种可怕的致幻能力和魅惑能力,或者说,那口坑洞就会失去效用。 孟焦从未遭遇过这种诡异的事件,它打量着火箭,小家伙顺着它的视线也望向了对岸的坑洞,但火箭并未表现出任何异状,不像它一样,差点跳入河水,以身试险。 确定自己处境安全,孟焦的那股好奇劲又冒了出来,刚出远门,就遇到了这么古怪的事物,很难不引发探索欲。 那蛇巢是用气味儿诱发幻觉的,还是用景象诱发幻觉的呢? 孟焦在高坡踱步,结合已知条件,对坑洞的原理进行猜测。 那些死死守住树根坑洞不肯离去的大量游蛇使它联想起东北的传说——禁圈,传说貂熊会用尿液画成一个圈,将狍子,鹿等擅长奔跑的动物圈起来,而动物若是被关在圈里便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待在其中被貂熊活活吃掉。 据说这种尿液形成的圈对虎豹还有一定的威慑力,即便是凶狠的老虎远东豹遇到禁圈也不敢接近,只得远远避开。 关于禁圈,人们众说纷纭,有的说貂熊的尿液有毒,挥发成的气体有致幻效果,有的说貂熊的尿液是一种麻醉剂,也有的说食草动物惧怕貂熊,闻到貂熊的气味就吓得不敢动,乖乖束手就擒了。 无独有偶,动物界中,使用禁圈狩猎的远不止貂熊一种,田螺会用禁圈捕杀螃蟹,被圈住的螃蟹动也不动,活活饿死后变成了田螺的食物。 黄鼠狼会用禁圈困住蛇类,被困住的长蛇始终不敢出圈,会被黄鼠狼生生啃食。 这些传说孟焦听闻时也只是当个乐子,至于貂熊这种生物,它在大兴安岭地区工作时,仅剩不到二百只,濒临灭绝,它自然也没见识过貂熊神奇的尿液。 细想想,那蛇巢倒与禁圈有些相似之处,与其说是无数蛇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坑洞,还不如说是坑洞困住了那些蛇,使它们难以离去,那种可怕的诱惑力,连一头老虎都险些中招,更别说智力低下的蛇虫了。 但坑洞的可怕性不仅仅是困住其中生物的能力,而是强烈的引诱性,凭借这种特质,不知多少路过的动物都将投身坑洞中,被千万条蛇类吞噬。 孟焦根据自己的思路寻找印证,辨别着对岸坑洞中一团一团的蛇类形状,企图从中发现动物被吞噬留下的白骨或是皮毛,以佐证自己的猜测。 但结果令它大失所望,蛇巢中除了蛇和树根泥土,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哪怕一片鸟雀翎羽,或是一张硕鼠的皮毛都没有,里面的生物纯粹的惊人,只有各种各样的蛇。 “难道我的猜测是错的?这个坑洞的吸引力只对我和蛇有效,对其它生物无效?” “不应该啊,但为什么火箭也看了那蛇巢,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孟焦疑惑的看着火箭,试图找出它与自己的不同,又转头看看对岸的坑洞,寻找着自己和那些蠕动蛇类的相似之处。 “要说和火箭的不同之处可太多了,我比它强壮,比它聪明,我的视力比它好,听力比它好,嗅觉比它强……” “但是和蛇类的相似之处,我和蛇能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呢,我是哺乳动物,它们是爬行动物,我温血,它们冷血,我恒温,它们变温,我高智商,它们智力低下,十分蠢笨。 按理说能诱惑住它们的东西,不应该对我有这样强大的吸引力呀。” 对于这个未知的世界,孟焦心中有万千不解,它渴望探求这个世界的未知领域,还有那些曾经未曾领略的风光与奇观。 很显然,那蛇巢就是这世界的异象之一。 孟焦思索问题不久,后面的北极星和虎三妹就一起衔着野猪尸体穿过稀疏的树林,来到河岸。 火箭委屈的哼哼了一声,似乎在向母亲控诉哥哥管教过严,不让它去岸边玩耍。 虎三妹气鼓鼓松开口,将半截野猪尸体扔在地上,上前质问二哥,询问它为什么将自己一个扔在后面,这一路单独叼着小野猪的尸体可把它累的不轻。 说到底都怪火箭,如果火箭能跟它一起团结协作,运送半头小野猪不是轻轻松松。 火箭虽然理亏,却不肯认错,作为虎三妹的兄长,它觉得自己有权利让虎三妹独自承担重负,呜哇呜哇,用着几个刚学不久的词汇反驳着虎三妹。 两个小家伙吵起架来颇为有趣,虎三妹说火箭:“石头石头。”火箭说虎三妹:“大树大树。” 表达的含义自然是对方像石头一样蠢笨或是像木头一样愚钝,如果是人类争吵,这种词汇自然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会使对方忍不住大笑,但对两只刚学会语言不久的小家伙来说,这已经是最严厉的措辞了。 它们都觉得自己的词汇非常犀利,非常有技术含量,并且努力发出最标准的音节,以证明自己才是最优秀的小老虎。 孟焦没理会弟弟妹妹幼稚的争吵内容,它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非常反常的细节。 河水中横着的树干应该已经被浸泡许久,上面的树皮都被泡的脱落了,这说明这棵树倒塌并不是一天两天,有可能已经有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 这段时间内一共下了两场雪,每场雪都不小,而且气温一直在持续下降,巨石附近常日有阳光照射,稍微低一点的土坑里都残存大量积雪,河边的温度比巨石附近只低不高,那坑洞周围处处都是未融化的白雪,坑洞周围和坑洞内部却连一丁点白色都看不见,难道是那些长蛇的体温将积雪融化掉了?怎么可能。 蛇是一种变温动物,它的体温根据周围环境温度的变化而变化,完全没有自主调节体温的能力,像这种寒冷的夜晚,再能适应环境的蛇类都会被冻的僵硬,丧失行动能力,坑洞中为什么还有在蠕动的蛇,它们可以抵抗严寒吗,显然不是。 孟焦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坑洞的温度比四周高,而且高很多,至少需要二三十度,才能让蛇类正常爬行,也就是说,那坑洞底部的温度比外部环境高出近三十四五度。 “坑洞下面,是一个温泉?应该不是,没见到有水流,那是火山口?地热,岩浆……” 孟焦猜测着坑洞热量的来源,最后全部被它推翻,况且就算坑洞有地热,也不可能只吸引蛇类,就算能够吸引蛇类,也不可能吸引来如此众多的长蛇,粗略估计,最低也在一两万以上,大大小小几乎缠满了整个巨坑,方圆百里所有毒蛇游蛇全部聚集在此,都远远达不到这个数目。 再回想被引诱状态下自己的感觉,已经分不清是先听到古怪的声音还是先嗅到那特殊的香味了,孟焦突然想起自己的另一特异之处——未知进化。 虽然这个猜测很不可思议,但确有可能性,坑洞对细胞高度变异过的生物有吸引力。 从远远看到那蛇巢开始,孟焦就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到了近处观察的更细致时,密密麻麻的蛇类不断扭动,不但没劝退它,反倒让它更为接近,当距离缩短到只隔河面,它开始嗅到怪异香气,听到迷幻悦耳的声音,然后眼中的世界,听力视界的结构也陆续产生变化,诱使它前往对岸的坑洞,若不是火箭打断了它的思绪,待它游到对岸抵达蛇巢中,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友好了。 无论是捕蝇草还是猪笼草,或者鳄龟,它们的香味儿或者诱饵形的身体部位,都是为了猎食。 孟焦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或许就是那蛇巢的目标,在万蛇之下,或许潜藏着一头可怕的掠食者,做好陷阱,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这个想法细思恐极,但又具有一定道理,若是细究,只会让幼虎脊背发凉。 孟焦很有自知之明,它知道自己身上的进化细胞来路不明,并且极难研究清楚,长久以来,一直摸不清未知进化的特性和进化方式,已经使它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怪异与奇特,如今出现这样的奇景,更是刷新了它的世界观。 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将那些浓烈的探索欲望抹除,孟焦强自回头,在探查清楚自身之前,它要对这诡异的蛇巢敬而远之,鬼知道靠近以后那下面会冒出什么怪物。 “我不是怂,是从心,走远点,走远点……” 一边在心底念叨着,一边缩到母虎身后,孟焦还不忘打断两头正在吵架的小老虎,将它们叫回来,让它们离河岸远一点,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它本就是惜命的性子,可不想无缘无故死在万蛇窟里,一想到无数条蛇缠在自己全身上下,孟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现在它是一秒都不敢多待,恨不得立马跑回家里,然后好好睡一觉,老老实实猫一阵子。 北极星放下小野猪,在附近标记气味儿,巡视一周,算是重新勾画领地范围,见三头幼虎兴致缺缺,觉得今天出门时间已经够久了。 虽然未遇到在外活动的野猪狍子一类猎物,也算有所收获,没有空手而归,正好打道回府。 一声低吼,回到野猪旁,北极星叼起冰冻的尸体,清点一下虎数,三头小老虎一个不少,它昂起头,轻轻甩甩尾巴,走在最前面,示意小家伙们赶紧跟上。 孟焦怕火箭和虎三妹叼另外半只野猪累坏了,体贴的上前衔起了那半头小野猪,紧随母亲脚步,向前行走约有十几米,它突然回了一下头。 隔着树丛,已经看不到奔涌的河水,也看不到那倒塌的大树和对岸的蛇巢,但它仿佛能看见有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它,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 不敢再窥探,赶紧转过头去,直视前方,孟焦振作精神,挤出一声呼唤,叫火箭和虎三妹别走丢了,快步跟上了北极星。 第107章 再生异变 随着秋季逐渐结束,冬季到来,大风天越来越多,尤其近几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清晨,经过一夜狩猎,已经疲惫的北极星趴在石壁旁,还未睡醒。 火箭和虎三妹正在野猪皮后嬉戏,欢快的前后腾挪,在它们脚下滚动的正是那颗猞猁头,现在俨然变成了一颗漆黑的“足球”,毛发沾染泥水凝固成块,两只耳朵全部不见踪影,嘴唇处被摩擦的露出满口牙齿,最上面的门牙已经磕掉了一颗,狰狞丑陋。 呜嗷~呜嗷 两只小老虎一边争抢着足球一边用虎语交流,和几日前相比,它们的词汇量更加丰富了,并且已经带有一些音调上的区别,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孟焦不在石檐下,此刻它正站在巨石顶承受着大风的吹拂,身上的毛发飞快舞动,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直面北风,稍稍张开嘴,顷刻就被灌一肚子凉气,凌冽的寒流吹的孟焦睁不开眼。 坚持了十几分钟,孟焦感觉脑袋都被冻的发麻,松开紧抓住巨石表面的爪子,低头看一眼地上显眼的白痕,那是它用力抓住地面划出的浅壑,晃了晃僵硬的尾巴,它准备下去了。 这天气,像往常一样欣赏自然风光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河岸回来后,孟焦连着做了五天噩梦,一闭眼就是五颜六色的大团毒蛇,搞得它精神疲乏,直到最近两天才略有好转。 这周母虎不走运,只抓到了一头马鹿,家里的食物坐吃山空,经不住几个大胃王折腾,转眼间已经所剩无几,北极星不得已,又恢复了频繁的狩猎节奏,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寻找食物,但是所获甚微。 昨天下午北极星老早便从家里出发,一直到今天凌晨才返回,花费了近十个小时,依旧没能抓到猎物,卧在石壁下一直昏睡到清晨,仍未苏醒,孟焦看得出来,母亲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冬季狩猎的难度本就不小,母虎养活自己都不容易,更何况这一大家子需要的海量食物,生活的重担压的北极星喘不过气。 野生虎妈妈很少有同时养育三头幼虎的案例,即便生出三胞胎,也会很快夭折一只或两只,最后剩下的那个,还要看天意,能够成功生长到一岁的,都是运气极佳的天选之子。 恶劣的环境,凶狠的掠食者,同类相争,还有食物的短缺,都将导致幼虎死亡。 孟焦看看自己茁壮的体型,现在已经接近七个月大的幼虎,想想自己的饭量,再想想火箭和虎三妹那两个小饭桶,对当前处境顿时释然了,能混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常情况下,东北虎成长到这般大小已经是初夏,正是猎物逐渐丰富,嫩草初生的时节,食物并不匮乏,足以养活幼虎,偏偏孟焦发育超常,成长速度和时间不匹配,大大加剧了老虎一家的生活压力。 念及母虎每天狩猎归来疲惫的模样,它有些于心不忍,若不是担心自己和母虎一起离开巨石弟弟妹妹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它早就出门独自觅食了。 像它这般大小的幼虎,已经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哪怕是棕熊远东豹一类森林中的顶层掠食者也不一定能对孟焦产生威胁,打的过它的追不上它,追的上它的打不过它。 熟练的跃下巨石,孟焦默默掐算着时间,和一周前相比,它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并非是身体素质有所提高,而是身体结构又产生了变化。 稳健落地,抖擞一身被风揉乱的毛发,孟焦阔步走进石檐。 火箭和虎三妹两个专心致志的拨弄着“足球”,没理会孟焦,从出门放风后,北极星和孟焦对它们的看管都不像之前那样严格了,小家伙们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偶尔能跑到更远一点的森林中嬉戏玩闹。 附近的中大型动物都在孟焦掌控之中,只要还在巨石周围这一亩三分地,它就放心的下。 若是到了更远处,孟焦就会在高处呼唤两个小家伙回来,并略施惩戒,让火箭和虎三妹长点记性。 除了照看小家伙们日常活动之外,孟焦的“语言课”也没落下,它按照自己最习惯的汉语结构,以从前到后的句式将一个个词语排列起来,慢慢灌输给两只幼虎。 创造一门语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孟焦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新词语的发音,它必须保证最初的虎语就是标准的,适合使用的,不然后续的课程将会越来越困难。 多亏未知进化仍在不断加强它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思路清晰的情况下,孟焦的创造力也受到了增幅,截止到目前,虎语的研究和教授非常成功。 孟焦之所以知道未知进化仍在继续,除了智力的发育,还有一部分确凿的铁证来自身体,就在它的脚掌。 从蛇巢对岸返回,它只觉四只脚掌经常发痒,肿痛,起初孟焦还以为是幻觉,或是蛇巢事件留下的后遗症,毕竟这几天噩梦做的不少,精神衰弱产生幻痛幻听很正常。 不过它很快就不那么想了。 昨天清晨攀登巨石时,孟焦发现自己的脚踝似乎变得更加灵活,转动的幅度也变得更大了,联想到最近身体的异状,它立刻对前后四条腿的脚掌进行了测试,然后扭动火箭的脚掌与自己的数据进行了对比。 孟焦惊讶的发现,自己脚踝转动的幅度几乎是火箭脚掌转动幅度的一倍,并且随着肿痛,发热,发痒症状的继续还在增长,这代表它期盼的头朝下下树功能很快就能实现,而脚掌的异变远远不止脚踝的变化。 伸出虎爪,孟焦将每瓣脚趾都分开,可以清晰看到,虎掌之间竟然生长着薄薄的蹼膜,这可不是东北虎应该有的身体结构,只有苏门答腊虎,或者擅长捕鱼常年生活在水边的渔猫才会生有这种特殊的用于游泳的特殊身体构造。 东北虎生活的环境大河大湖较少,它们的食谱里鱼类占比非常小,近乎于零,陆地上的大型食草动物已经足够东北虎生存,因此在进化过程中,蹼膜这种毫无用处的构造完全未出现在它们身上。 对于正常虎来说,无论是灵活的脚踝还是蹼膜都是有一定负面影响的身体结构,可以自由旋转的脚踝固然可以提高攀爬能力,让虎自由来往于树间,却会大大降低奔跑时的稳定性,这是一把双刃剑。 比如猎豹,为了追求速度的极限,它们演化出了脚底腓骨和胫骨连接在一起的特殊构造,也就意味着它们完全放弃了可以自由伸缩的指鞘和脚爪,放弃了脚踝的灵活度。 如果没有这种特殊构造,猎豹将丧失强大的抓地力和奔跑时的摩擦力,还有飞奔时的稳定性,极有可能在追逐猎物时直接摔倒。 蹼膜也一样具有缺陷,蹼膜会把脚趾连接在一起,使虎爪很难完全缩回爪鞘内。 比如渔猫,它们的爪子长时间露在外面,不能保持锋锐,经过摩擦会逐渐粗糙,丧失杀伤力。 孟焦与它们都不同,它的脚踝结构特殊,不同于云猫或者花豹,骨骼强悍,肌肉坚实,具有足够的稳定性。 脚趾间的蹼膜仅是半膜,增进泅水能力的同时还不会影响爪鞘的伸缩性,可以将锋锐的虎爪完全藏于爪鞘内,日常活动完全不用担心受到摩擦。 不必说,这自然是未知进化又一次发挥作用,孟焦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门路。 “难道是我需求哪种能力,身体就会自动往那个方向发展,只要食物充足,能够供应营养,细胞们自己知道该怎么改造身体。” “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了。” 尽管孟焦觉得这个猜想太过大胆,但事实表明,未知进化的改造方向确实是以它自己的意向为目标的。 它想要视力就给它视力,它想要听力就给它听力,它想要强大的自愈能力就给它自愈能力,它想要攀援能力就给它攀援能力…… “那么,如果我日思夜想,渴望某种能力,再提供身体足够的食物,是不是就可以操纵未知进化了?” “食物——营养,思维——指引方向,还需要什么?诱因?” 孟焦心中豁然开朗,经过这么久的探索,它终于触及到了未知进化的门径,但诱因,又该如此制造呢? 一边从记忆中翻取自己过往的种种经历,每次进化的环境,前后的事件,地点,身体状态,甚至是时间段,一边放下脚掌,缓缓向前,火箭和虎三妹稚嫩的咆哮在耳中逐渐放大。 两个小家伙经过长时间运动,已经有些疲惫,喘着粗气跑去内侧猪皮后的狍子皮床上,双双卧倒,仰着脑袋,露出洁白的肚皮,呜呜怪叫。 自从学会虎语后,幼虎之间沟通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用语言交流的也愈加频繁,看虎三妹现在话痨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它以前是一只内向且胆小的幼虎。 句子和词语能表达的内容天差地别,积累了足够的词汇量,火箭和虎三妹在孟焦的教导下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将词汇组装成一句句话,展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虎三妹呜嗷呜嗷叫着,将树木、前面、小沟、玩耍连接在一起,表达着自己待会要去前面树林中小沟里玩耍的意向。 火箭回应着妹妹,“小沟、左边、小河、鱼、玩耍。”它的意思是小沟左边的小河里有鱼,很有趣。 尽管它们说话的方式还很僵硬,甚至不如六七岁的孩子叙述的清楚,但足以看出它们智力比正常东北虎要高出许多。 在孟焦眼中,火箭和虎三妹和自己完全是平等的,它们不但是同一个物种,而且是同一物种中仅有的三个异类,就像漂流在孤岛的鲁滨逊遇到的土著星期五一样,它们沟通的或许有些障碍,但终归是同类,是知己,是孤独的时候唯一可以依靠,可以排解烦闷的存在。 孟焦之所以孜孜不倦的去探索自身的异变,记录火箭和虎三妹的发育状况,花费大力气和大量时间研究创造虎语并教导给火箭和虎三妹,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以压力和动力,使自己不至于消沉或者堕落成野兽,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将智慧的火种播散给更多虎族,将文明之火传递下去。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孟焦觉得不能操之过急,关于未知进化的探查,可能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清了清嗓子,抬起头,冲着趴在狍子皮上的两个小家伙低吼几声。 “走,出门,玩耍。” 嗷呜~嗷呜~ 两头小老虎眼睛一亮,猛地蹿了起来,一前一后奔向大哥,在孟焦的带领下,朝着远处的森林跑去。 大风呼啸,清晨的气温很低,地面上的积雪仍有残余,孟焦一虎当先,越过巨石外围的空地,一路向前,穿过灌木丛,钻进森林。 再向前约二百米有一条浅沟,在浅沟西边有一条小溪,不知源自何处,仍未结冰,溪水冰冷彻骨,里面有些许细小的游鱼,虽然不够塞牙缝大小,却很讨火箭和虎三妹喜爱。 两个小家伙不善游泳,下了水以后动作笨拙,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小鱼游来游去,挥舞小爪子,抓也抓不到,馋又馋的很,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大哥带它们出去抓鱼。 须臾,三头体型差异巨大幼虎的便抵达土沟,火箭和虎三妹欢欣雀跃,昂着小脑瓜紧随大哥,寸步不离。 孟焦走在最前列,竖着耳朵,习惯性的动用听力视界探查着附近环境,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低伏下身体,小声提醒火箭和虎三妹——安静。 两头幼虎反应迅速,孟焦话音刚落,它们就共同矮下身体,隆起肩头,与兄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蹑手蹑脚,孟焦带着两名尚且稚嫩的小猎手前推移,越过一片干枯的草地,灵巧的绕着林中粗壮的树干,迂回前进。 第108章 马鹿 北风穿林而过,溪流冲击鹅卵,游鱼纤细,晃着银色的长尾,闪耀的鳞片分外动人,穿过溪中砂石,伴着风声水声游弋。 一束束清冷的阳光从光秃秃的枝杈缝隙漏下去,照在溪水窄小河面上,映出岸边动物的灰褐色身影。 三头马鹿正趁着清晨在溪边饮水,一头雌鹿顶着嵴突,竖起耳朵站在高处,为同伴把风,瞭望四周环境。 雄马鹿顶着一对巨大的鹿角,费劲劈开前腿,低下身子,将脖颈下抻,大口饮用清冽的溪水,搅的小溪哗哗作响。 近日未有降水,森林中的积雪融化成的水坑堆满泥沙,都已不干净,三头马鹿好不容易遇到一条未干涸的溪流,见到澄澈的水源,喜不自胜,停留在此,补充着水份。 溪流紧挨着土沟,在土沟东侧,有三头幼虎正步步逼近,从土沟中茂盛的灌木中穿行,小心翼翼地避开容易发出喧哗声的干枯树枝,慢悠悠挪到上方,顶着风,直奔溪流而去。 孟焦走走停停,细细分辨呼啸风声中溪水被舔舐发出的声音,大风对它听力的影响实在太大,即便一直利用听力视界为猎物做着定位,还是有些模糊。 还好那声响始终固定在一个位置未曾移动,经过数次探查,孟焦早已明确了猎物的位置,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确定猎物处于何地,才能有条不紊地实施猎杀计划。 雄马鹿很快吞咽完足够溪水,收起双腿站起身,甩了甩巨大的头颅,一对沉重的鹿角足有十四个分叉,色泽如树木枝干一般,呈现棕褐色,尖端锋锐,仿佛利剑,主干上生有密布的小突起和浅槽纹,可以有效增加其杀伤力。 这对巨角不但是它争夺配偶的工具,也是用于御敌的防身利器。 因为风向正迎面,又是由低到高,担心猎物喝完水后立刻离去,孟焦没有绕行特别远,从浅沟中爬上小坡,低伏身体,直线贴近小溪。 终于,潺潺水声清晰传进耳中,躲在一棵落叶松下,孟焦探头探脑,站起身来,瞭望远处溪边究竟是何生物。 马鹿,一雄二雌,这样的小群体怪异组合对于马鹿而言极为少见。 大多数情况下,马鹿群体都由雌兽和幼兽组成,数量均在五只以上,雄兽多单独行动,或是几头雄兽聚集成小群体,便于自卫,像这种一雄二雌,三头成年马鹿一起活动的情况是较为罕见的。 这三头马鹿未移动,没有发出蹄声,仅凭饮水声孟焦完全分辨不出是何物种,直到亲眼看见高大的鹿身还有硕大的鹿角,它火热的心情顿时被泼上了一盆冷水。 三只幼虎,面对三头成年马鹿,成功率有多少呢?孟焦想了想,得出的结论是零。 那头雄鹿的体重超过两百公斤,雌鹿的体重也超过一百五十公斤,它们三个小老虎体重的总和加在一起也不及那头雄鹿。 虽说老虎擅长捕杀大体型食草动物,但在吨位差距宛如鸿沟的情况下,胜利的可能性就必然变得异常渺茫。 孟焦将脑袋缩了回来,目光闪烁,三头硕大的马鹿就在前方,要说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要说有想法,就凭它们这几只乳臭未干的小老虎,肯定奈何不得。 就算马鹿本能的畏惧猛兽,不攻击它们,只要一心撒腿逃跑,它们也不可能追得上。 想着想着,孟焦打起了退堂鼓,它知道火箭和虎三妹不是寻常幼虎,自己的战斗力也远远超过寻常三个半月的小老虎,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除非能把虎妈叫过来,成年东北虎才是致命的杀戮机器。 扭头,后撤,孟焦不顾火箭和虎三妹焦急的小眼神,示意它们跟紧自己,带着两只小家伙缩回浅沟中,那里上有风吹,下有灌木,幼虎的低吼不会传到马鹿耳中,惊动猎物。 刚进浅沟,火箭便急不可耐的嗷呜嗷呜起来:“小河,鹿,杀,吃。” 它在询问孟焦,为什么要后撤,不去猎杀那群马鹿。 小家伙显然不清楚自己与马鹿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一直以来面对的猎物体型都远远没达到马鹿这种规模,火箭对这种巨大的食草动物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虎三妹听了二哥的发言,仰起小脑袋,瞪大眼睛,满脸激动,也随声附和:“鹿,肉,吃。” 孟焦没有立刻给两个小吃货解释狩猎马鹿有多么困难,现在时间紧迫,马鹿随时可能离开小溪,前往栖息地。 黎明到清晨是这种庞大食草动物的活动巅峰期,太阳步步高升,越接近正午,马鹿隐匿起来的几率就越大,它已经想出办法对付这群会跑的鲜肉,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高,终归可以一试。 趁现在还来得及,它得赶紧让火箭和虎三妹帮助它实施这个计划。 “虎三妹,回去,巨石,妈妈,小河,杀,鹿。” “火箭,留下,一起,帮助我。” “明白?” 孟焦望着一脸茫然的弟弟妹妹,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要是平日里多教两个小家伙几个词语,也不至于这么点事都说不清楚。 皱起眉头,孟焦思索十几秒,换了一种表达方法:“妈妈,小河,玩,虎三妹,回去。” 歪着小脑袋,虎三妹愣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哥哥叫它回去叫妈妈过来玩,呜嗷一声回应着孟焦,转身撒开小腿奔着巨石方向而去。 孟焦欣慰的点了点头,还不忘补充一句:“快跑!” 虎三妹远远听到大哥的声音,扭着小屁股,跑的更卖力了,奔上浅沟,朝着家的方向前进,转眼便消失在灌木丛中。 见虎三妹听懂了自己的话,孟焦转头冲着火箭低吼一声:“跟着我。” 火箭闭上嘴,一言不发,低下头伏起身体紧随孟焦脚步,再度进入潜行状态,走上浅坡,前往溪流。 从哥哥的神态中,它嗅到了阴谋和杀戮的味道,兄弟作战,凭借的全是默契,它与孟焦已经有足够的默契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它自然能了解孟焦的意图。 家里存粮即将告罄,让孟焦眼睁睁看着五百多公斤的鲜肉溜走,它做不到,思来想去,必须让虎母加入战局,才能留下一两头马鹿,仅凭它们三个小家伙,希望极其渺茫。 让虎三妹返回巨石,将虎母带过来是孟焦的第一步,这需要不短的时间,虎三妹叫醒虎母,又不能用虎语跟母亲说清事情前因后果,怎么将母亲引领到小溪边,是虎三妹需要解决的问题。 孟焦这边要拖住马鹿,不叫它们离开这片区域,一旦马鹿饮水后返回栖息地,或者立刻远遁,虎母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抓不到不存在的猎物。 至于如何将马鹿留住,便是孟焦要解决的问题了,和虎三妹要办的事相比,留住马鹿的难度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一头幼虎突然出现在小溪旁,但凡有点警惕心的食草动物都会疯狂示警,然后拔腿就跑,回头看一眼都算胆大的,孟焦的计划第二步,就是在不引起马鹿警惕心的情况下接近它们,并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绕行到小溪上游,望着缓缓流动的溪水,孟焦压低声音,告诉火箭保持肃静,等待时机,然后深吸一口气扎进了水中。 身体没入小溪的一瞬间,彻骨的凉意顿时蔓延全身,孟焦的大脑一片空白,差点忍不住张开嘴,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将耳朵收起来,紧贴到头顶上,闭合鼻孔,微微张口,紧咬牙关,面目狰狞,孟焦凭着吸进肺中的那口气,潜进水底。 虎是一种非常全能的动物,它们不但有强大的力量,灵活的身姿,迅猛的攻击速度,同时还具有攀爬能力和非常优秀的游泳潜水能力。 当老虎开始潜水时,它们会用耳朵将耳朵眼遮挡住,同时皱起鼻子,将鼻孔缩小,防止进水,睁开眼睛,观察水底环境,同时张开嘴,让水流通过牙齿之间的缝隙流淌到舌头上,以辨别水中的气味儿,寻找血迹或者水中的鲜肉。 老虎每次潜水时长可达三五分钟之久,倚仗锋锐的虎爪,它们即便在潜水状态,仍然具有可观的战斗力,而孟焦的潜水状态比正常虎持续时间还要漫长。 两天前它曾经测试过自己一口气可以在水底持续活动多久,为了便于计算结果,孟焦深吸一口气,下水以后开始默数数字。 孟焦本以为三百秒就是极限,结果却远远超乎它的预料,到六百多秒时,它才开始出现双眼发黑,意识模糊的缺氧症状,潜水时间足有十分钟,比一些擅长游泳的水鸟潜水时间都要长,而且这还不是它的极限,经过训练,它还可以继续增强闭气能力。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如果不是自信可以长时间闭气潜水,孟焦也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尝试。 紧闭一口气,一半身体浮在水面上,一半身体沉在水底,孟焦保持着上下晃动,自然漂浮的状态,配合溪水流动,从上游缓缓顺流而下,向马鹿所在的区域漂去。 装死是很多野生动物的必修课,尤其是力量和速度并不占优的动物,比如野兔,狐狸,刺猬,蛇等动物,都会利用装死躲避攻击或者引诱猎物,那些拙劣的马戏团把戏一般的表演可能骗不过人类,却能轻易蒙蔽其它野生动物,使其信以为真。 狡猾的狐狸会利用精湛的装死或者伪装受伤的技巧吸引好奇的食草动物,待其傻傻接近,便撕去伪装,露出爪牙,将其杀死。 对于食物链顶端的老虎而言,装死看似没有必要,实际上也有很高的使用价值,只不过大多数老虎都不曾掌握这项技能,掌握此项技能的,自然能从中获益。 伦滕波尔的著名战术大师,虎王成吉思汗,就精通装死之术,它不止一次躺倒在地,伪装成已经死亡或者重伤的样子,引诱好奇的野猪过去察看情况,待野猪接近便一跃而起,终结那可怜虫的性命。 孟焦此番计划,便是从装死战术中获得灵感,加以改造利用,希望能一展奇效。 雄马鹿挺着脖子,维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仪,突然听到身边的雌马鹿发出断断续续的示警声,似乎有些犹豫,这惹恼了它,立即扭头望向身边的雌马鹿,打了个响鼻,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待雄鹿抽动鼻子,望向小溪,不由愣住了。 上游飘过来一只幼虎,屁股在水上,脑袋在水底,一动不动,身上的气味儿极为淡薄,看样子好像已经死去多日,要说是威胁,它还不够格,要说不是威胁,又的的确确是一头老虎,怪不得雌马鹿犹豫。 面对这样一头死去的幼年虎,雄鹿自然不以为然,拿出了自己的男子气概来,低下头,将一只蹄子伸进水中,截住了向下游漂流的虎尸,它没注意到,水下的幼虎一直是睁着眼睛的,而且眼珠还会转动。 孟焦见雄马鹿伸出蹄子往水里踩着实吓了一大跳,这两百多公斤的家伙,碗口大的蹄子要真跺在身上,估计能压成粉末性骨折,它差点没撑住气,想要起身躲避。 幸亏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孟焦还没等马鹿的蹄子着地,就判断出了落脚点,保持僵直,未挪动身体。 其实就算马鹿不伸腿拦截,到了这片区域,孟焦自然也会“碰巧”卡在岸边,随着流水上下起伏,雄马鹿这一脚虽然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勇敢,却也间接为孟焦洗脱了些许嫌疑。 亢昂~ 雄马鹿短嘶一声,将前腿分开,弯起脑袋,用头顶一侧的鹿角将幼虎的尸体撅起,挑到了岸上,从溪水中拔出蹄子,张开嘴,使劲抽了一口气,嗅了嗅孟焦的身体。 昂~ 雄马鹿直起身,左右甩甩脑袋,用鄙夷的眼神望了望身边的两头雌鹿,似乎是为它们的胆小而感到羞耻,一头断气的,已经死亡的小老虎,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真丢我们马鹿的脸。 第109章 斗鹿 “死去”幼虎的尸体侧躺在溪畔,全身上下的毛发均被冷水浸透,经寒风一吹,末端凝成细小冰晶,冻结在一起,又被孟焦体温烘烤的缓缓融化。 两头雌马鹿对这毛绒绒的幼虎尸体心存畏惧,别着脑袋,畏畏缩缩,不敢像雄马鹿那样靠近孟焦。 马鹿是食草动物,对肉食没有兴趣。 死去幼虎身上细微的血腥味儿足以威慑胆小的雌鹿,对掠食者本能的厌恶感使它们对幼虎的尸体惧而远之。 亢昂~ 雄马鹿微微抬起蹄子,轻轻跺了两下地面,再次低下头用犄角拨弄幼虎的尸体,以往见到这样的生有斑斓毛发的野兽,它是必须要立即遁逃的。 首次近距离接触到这种可怕野兽的身体,它强忍住心中的惧怕感,用行动彰显自己的英勇。 孟焦已经闭气八分多钟,从溪水漂流而下,一直到马鹿将它从水中撅上岸。 整个过程中孟焦始终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伪装成已经死亡的模样,但伪装毕竟是伪装,纸包不住火,孟焦的装死战术终究还是暴露了,比它想象的早得多。 当雄马鹿第二次用犄角轻轻拨动孟焦的身体后,它弯下了腰,前唇触碰到了幼虎的尸体,它感受到了不应该属于死尸的一样东西——体温。 孟焦能屏住呼吸,却不能停止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循环,从冰冷的溪水到岸边凌冽的寒风,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将储存的脂肪消耗,化作源源不断的热能,温暖着孟焦的身体,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惊动了雄马鹿。 和其它掠食者不同,孟焦的装死只是为了拖延三头马鹿不离开小溪,为母虎的到来争取时间,哪怕雄马鹿已经与它近距离接触,它也不能一击制敌,将马鹿宰杀。 马鹿炙热的鼻息喷薄在孟焦腹部毛发上,孟焦能清晰的感觉到,雄马鹿的上唇颤抖了一下,然后它听到了喘息声,马鹿警报似的嘶叫,随后,一股劲风袭来,那是马鹿被激怒,朝它踏下的重蹄。 身体被冻得僵硬,孟焦迅速反应,既然已被发现,再不需要屏住呼吸得到状态,后腿蹬地,整个身体擦过地面,一声沙哑的咆哮,险险避过雄马鹿落下的巨大脚掌,蹭出一道水痕,猛然起身。 雄马鹿发觉幼虎并未死亡,心中那根放松的弦立即绷紧,一脚踩空,不敢久留,后撤一步,低下头颅,亮出一对巨角,瞪大双眼,怒视刚刚起身的孟焦。 周身上下的毛发都被冰晶粘结在一起,孟焦四足着地,呈现前低后高的预备攻击姿势,甩了甩身上的冷水还有冰碴,张开虎口,露出锋利且洁白的犬齿,喉咙中不断发出呜呜低吼,与雄马鹿针锋相对。 高大壮硕的雄马鹿蹬住地面,挥舞着一对生长着分叉的褐色鹿角,粗重的喘息声顺着风传入幼虎耳中,两头雌马鹿被突然起身的幼虎吓的魂飞魄散,一边高声嘶叫着一边缩到了雄马鹿身后的灌木中,远远旁观这场体型悬殊的较量。 二百多公斤的雄鹿,四十多公斤重的幼虎,体重差距足有五倍,一方是拥有御敌利器鹿角,身强体壮,脾气暴躁的雄马鹿,另一方是生长出尖牙利齿,初具掠食者威势,智力超群的狡诈幼虎。 它们分别抱着不同的心思,隔着不远距离,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孟焦知道自己单独搏斗几乎不可能杀死雄马鹿,它必须斟酌攻势,既不表现的过于强悍惊走马鹿,又要完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如果能故意伪装成受伤的样子,引起马鹿的厮杀兴趣自然更好。 别看马鹿是一种食草动物,杀红了眼,它会比肉食猛兽更上头,更难以自拔,就像愤怒的公牛一样,一旦进入被激怒的状态,它们便难以自制。 缺少血腥的洗礼,这些高大的食草动物并不具备身经百战的掠食者那样对局势清晰的认知和冷静的头脑,因而无法立即摆脱搏斗状态,寻求更妥帖的处理方式。 孟焦此刻需要扮演的,就是一名斗牛士的角色,它需要利用矫健且灵活的步伐激怒这头刚刚镇静下来的雄马鹿,尽所能将其留在小溪边,直到虎母到来,以压倒性的优势,再合力干掉这头不识好歹的马鹿。 雄马鹿此刻十分冷静,尽管面对的是一头幼虎,它依然不敢大意,像往常一样,保持防御姿态,等待幼虎的率先发难,然后见招拆招。 孟焦开始移动了,它像螃蟹一样缓缓横移,绕着雄马鹿的身体,仿佛在寻找马鹿的视线盲区,企图规避那对巨大鹿角。 它的演技非常不错,就好像一头恼羞成怒的掠食者,装死袭击失败,迫不得已图穷匕见,想强行杀掉猎物。 雄马鹿不敢大意,身体伴随孟焦的移动而移动,头颅始终面对幼虎,时刻提防着孟焦的突然攻击,像这样的狩猎手段它见多了,虽然开始时的装死技术非常精湛,差点骗过了它,但后续还是被它识破奸计,现在正面对峙,它自持身高体壮,完全不畏惧幼虎。 幼虎淡黄色双目扫过马鹿警惕的双眼,跃跃欲试,未停止自己的低吼,一边给雄马鹿持续造成心理压力,一边甩动尾巴,随时准备出击。 噌! 孟焦的攻击非常迅速突然,它后腿如弹簧般,整个将自己射了出去,伸出一只前爪,抓向雄马鹿的面门。 雄马鹿一只紧张的盯着幼虎的动向,当幼虎起身时,它便下意识地将巨大的头颅侧扬起来,挥舞布满分叉的末端锋锐的鹿角撞向孟焦。 莫要小看马鹿,虽然它们是食草动物,但体型庞大,蛮力惊人,一旦发怒,舞起鹿角,就算成年虎都要略加闪避,以免受伤,这要是扎在幼虎身上,一捅就是好几个血窟窿。 然而孟焦并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愣头青,它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身体前探一步便立即止住势头,踏住地面,向侧面腾挪出一段距离,雄马鹿一连串的防御进攻打在了空气上,毫无建树。 打了个响鼻,一对宽大的鼻孔中喷薄出热流,吹起地面的泥土,雄马鹿调整姿态,再度将头低垂,恢复了遥相对峙的状态。 孟焦扯动僵硬的嘴角,咧开虎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仿佛在嘲讽马鹿。 一声咆哮,伴着口中的水汽,孟焦梅开二度,再次扑了上去。 马鹿做出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应对措施,它扬起头颅,向孟焦冲撞,然后又撞在空气上,沉重的身躯冲出去五六米,堪堪停留在溪边。 马鹿扭过头,望向幼虎,这场战斗的局势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它的心态逐渐发生了变化。 伴着第三次低吼,孟焦调整身体,如前两次假动作一样,展开了第三次突袭。 雄马鹿沉着冷静,以同样的方式迎击幼虎,然而又遭到了孟焦的戏耍。 扑空,扑空,又扑空,从未见过这样狡猾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猎手,雄马鹿重拳打在棉花上,气的它想吐血。 呜嗷~ 讥讽的咆哮,孟焦绕行,它自然看的出雄马鹿内心中的焦急,这种愚蠢的猎物,怎可能识破世界上最狡猾最聪明物种的计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昂~ 雄马鹿回应幼虎的讥讽,它审视着自己与幼虎的体型差距,心中的些许愤怒发酵成自信,它觉得幼虎始终不敢靠近是因为忌惮它高大的体型,强横的力量,所以它要主动出击,驱赶这头稚嫩的猎手,在两头雌马鹿面前好好表现,一展雄风。 重达两百多公斤的巨大鹿身通过强健心脏的驱动,顶着一对狭长且遍生错节的坚实鹿角,如一台攻城战车,向幼虎冲刺而去。 孟焦不慌不忙,判断着马鹿即将抵达的方向,利用自己高度发达的反应力和灵活度,毫不费力的侧闪到了马鹿的体侧,同时伸出虎掌,在马鹿的后臀上留下了三道爪痕。 幼虎的攻击仅仅挠破了马鹿厚实的表皮,渗出的些许血液根本不致命,但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压破了雄鹿的心理防线,它彻底被激怒了。 碗口大的鹿蹄重重踏在泥土上,每一脚都能在地面上留下月牙形的蹄印,舞动鹿角,圆瞪双目,雄马鹿喘着粗气,像被斗牛士激怒的公牛一般,眼中只有孟焦身上均匀排列的条纹。 它要将这头该死的幼兽挑飞,戳穿,摔在地上,狠狠踩碎幼虎的头骨,将其践踏成一滩肉泥。 孟焦见已经达到目的,心生喜悦,它的反应能力超出马鹿一大截,应付这笨重的怒兽虽然险象环生,宛如在刀尖上跳舞,却完全不像看上去那般危险,一切尽在它的掌控之中。 …… 孟焦斗鹿这时间,虎三妹已经抵达巨石,气喘吁吁地扎进了北极星的腹部,将熟睡中的雌虎唤醒。 北极星睁开眼,一脸疲惫,宠溺的望着埋头在自己下腹的虎三妹,抬起爪子将幼虎揽到头边,温柔的舔舐着虎三妹的小脑袋,梳理着它的毛发。 雌虎还道是虎三妹断奶后仍有些不适应,跑来吃奶,却不知道,这被揽在头边的小家伙并非此意。 嗷呜嗷呜嗷呜~虎三妹不停用虎语呼喊着:“小河,玩,鹿……”但母亲却不为所动,只是不停地舔舐它身上的绒毛。 努力挣脱母亲沉重的前臂,虎三妹摇晃小脑袋,一对小耳朵竖的笔直,小尾巴迅速晃动,它一边继续吼叫一边往石檐外飞跑,眼见马上就要跑出石檐的隐蔽,又立即停住脚步调转方向,奔回北极星身边。 嗷呜嗷呜~ 虎三妹第三次跑出去,折返回来,扭头看看母亲的动静,希望北极星能站起身来,然而北极星只是慵懒的望了它一眼,便闭上眼睛,将虎臂垫在头颅下,继续睡觉。 直到此时此刻,虎三妹才发现,原来大哥交给自己的任务,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怎么样才能将母亲叫醒,然后带到小溪边呢?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现在,需要虎三妹开动小脑瓜,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转转眼珠,虎三妹望向北极星身后石缝中堆积的那些所剩不多的猎物,它好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跑到后面被开膛破肚的野猪旁边,虎三妹努力撕下一小块碎肉,叼在口中跑到北极星身旁,直往母虎嘴边送,北极星自然又被虎三妹折腾醒,望着小家伙奇怪的行为,一头雾水。 被吵醒两番,北极星不能再安然入睡,不得已,只能站起身来,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巨石外北风呼啸,石檐下,漆黑猪皮围成一个半圆,环卫着狍子皮做的床,在狍皮床边是黄喉貂皮拼凑成的孟焦专属睡塌,此刻空空荡荡,孟焦和火箭并不在此处。 起身后北极星自然发现老大老二全都不翼而飞,它尝试着低吼一声,呼唤两只幼虎。 然而孟焦和火箭远在前方浅沟西侧的小溪旁,一头正在与愤怒的公鹿周旋,一头猫在灌木中,观摩这场旷世大战,怎可能听得到它的吼声。 等不到两头幼虎的回应,北极星心中不由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它看着不停吼叫的虎三妹,再看看地面上被撕扯下的那一小块碎肉,淡黄双眼中立即抹去了疲乏,闪烁起精芒。 吼~ 一声粗犷深沉的低吼,北极星快步向前,跑出石檐,站在呼啸的风中,瞭望巨石上下四周,寻找着幼虎。 然而没有,大地黑白相间,残存的积雪和枯黄的草梗,随风而来的落叶铺就了辽阔的空场,平坦,一览无余,没有孟焦和火箭一大一小,布满斑纹的精力澎湃的身影。 虎三妹见母亲不在睡觉,也不管北极星到底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虎语”,一边高声吼叫一边撒着欢儿紧跟着北极星跑出去,直奔正前方的密林。 北极星似乎理解到了虎三妹动作的涵义,它紧跟着幼虎,只恨虎三妹小腿太短,跑的太慢,一前一后,钻进森林。 第110章 暴风雪 溪边,铺着一层淡淡冰霜的土地灰蒙蒙,布满错综复杂重重叠叠的月牙状蹄印,怒鹿细长的大腿带动壮硕的身躯,舞动犄角,或挑或刺,每一击都直指幼虎要害。 孟焦的吼声湮灭在呼啸的寒风中,它身体炙热,气息紊乱,腾挪辗转时,步姿踉跄,后腿像是受了伤般,一瘸一拐。 马鹿的每一次进攻都堪堪被幼虎闪避开,那一二厘米的距离,好像天堑,始终无法触及。 孟焦用看似慌乱的闪避动作吸引着雄马鹿的注意力,它把握着战斗的节奏,双眼闪烁着狡诈的光芒,狼狈的在溪边奔前跑后,不时给马鹿留下几道细细的爪痕,用接连不断的疼痛刺激着这头愤怒的野兽。 教科书式的勾引,挑逗,孟焦天马行空的战术和灵活的走位让躲在树后的火箭看傻了眼。 这些奇特的想法,怪异的计策从未在虎的世界中出现过,孟焦此举,无疑为火箭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小家伙开始懂得智慧的重要性,并且逐渐学习模仿,思考兄长狩猎时一举一动的用意。 从顺应本能,到控制本能,从野蛮,走向文明。 鏖战许久,孟焦的体能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它如一台精准的机器般,总是恰到好处的避开雄鹿的攻击,并且保持着危险的距离,仿佛随时都会被那对鹿角挑飞或者被重蹄践踏。 不知不觉间,森林变得愈加昏暗,风声愈来愈烈,一列沉重的乌云伴着北风从远处白色雪山后推移过来。 细碎的干枯树枝和落叶松上墨绿色的细小松针被寒风卷落,打着旋舞动在战场上,穿梭在马鹿细长的大腿间,落在幼虎湿润的绒毛里。 已经上头,陷入激战泥泽的雄马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的溪边充斥着幼虎身上滴淌下的水痕,冰渣,弥漫着虎的气味儿。 两头雌马鹿起初迅速逃跑,见雄鹿作战勇猛,与幼虎激战正酣,皆是不明所以,旁观许久,竟又装起胆子凑到了近处,瞪着巨大的眼睛观赏起来。 被这种可怕的斑纹猛兽压迫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同族可以稳占上风,打的猎手节节败退,它们心中的恐惧被好奇占据,好像那傻愣愣的狍子一般,不思逃命,反倒想等雄马鹿与幼虎分出胜负。 然而狡猾的掠食者远不像马鹿想象中那么单纯,一头成年雌虎正在另一只幼年虎的带领下火速赶往此处,现已抵达东侧浅沟,即将出现在它们眼前。 北极星正处于下风口,剧烈的呼啸着的北风将雄马鹿身上的汗臭味儿带到了不远的浅沟中,虎三妹见已经接近小溪,立即低伏下身体,刻意躲避干枯的灌木丛,进入了潜行状态。 北极星自然也捕捉到了空气中的属于猎物的味道,它几乎与虎三妹同步进入狩猎模式,庞大的身躯绕着粗壮的树干前进,竖起双耳。 幼虎的低吼声响彻在溪边,持续不断,马鹿重重踏在地面上,喘着粗气,它眼中只有那头可恶的幼虎,未留意到灌木中细微的风吹草动。 危机四伏的野外环境,警惕心的下降终将酿成恶果。 孟焦一直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战斗中的细节,尤其是浅沟方向的动静,虎三妹带领北极星来到近处时,它便已经“听”到。 卖个破绽,悄然后撤一步,孟焦将愤怒的雄鹿带向东侧,一棵粗壮的松树后,灌木茂盛,淡黄的虎目紧盯着猎物,只待时机。 吼! 风中一声咆哮,平地炸起惊雷,当雄马鹿闷头冲撞时,前方树后灌木中突然跃起一头庞然大物,马鹿大惊,双蹄蹬地,企图悬崖勒马,止住前进之势,然而为时已晚。 与油滑的幼虎周旋许久,雄鹿不复巅峰状态,体力被严重消耗,对身体的掌控力大打折扣,遭遇这等凶悍掠食者,它已经无法保持那颗愤怒之心,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逃字。 北极星宽厚的虎掌勾在了马鹿脖颈上,锐利的虎爪撕开马鹿坚韧的皮毛,扯出一道道鲜红的伤痕,虎口大开,整个身体直接挂在马鹿体侧,如跗骨之蛆,任马鹿如何暴跳,如何挣扎,始终如影随形。 竭力跟随雄马鹿移动,北极星整个身体几乎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调整姿势,一口钳住马鹿的喉咙,一百七十多公斤的沉重身躯与雄马鹿的喉管相连接,在雌虎可怕的力量作用下向地面压去。 雄马鹿不由自主地劈开前腿,低下了巨大的头颅,双眼翻白,张开鹿口,上唇外翻,露出一口黄牙,面目狰狞。 北极星抱住了雄马鹿的脖子,它听到了马鹿喉骨在压力下不堪重负的呻吟,鹿血从鹿颈上被掀起的皮毛中流淌下去,滴在雌虎的脸颊,猎物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虎母这边大展雌威,将跋扈的雄马鹿钳制的动弹不得,坐以待毙,另一边孟焦贪婪成性,已经奔向了近处的雌马鹿。 好不容易遇到这种大体型食草动物,若不是能力有限,孟焦甚至想将三头马鹿全部留下,眼下最大的那头雄马鹿身陷绝境,不可能从雌虎口下逃生,它虽经大战,体力依旧充沛,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强悍,竟要以小搏大,猎杀一头雌马鹿。 不再示弱的孟焦展现出了极强的跳跃能力,前扑,起身,像是一道凌空的黄色大鸟,迅速接近在后面傻傻观战的雌鹿。 战局转变的实在太过迅速,上一秒还是雄鹿碾压幼虎,下一秒,雌虎便挂到了雄鹿身上,咬住了它的脖颈。 两头雌马鹿看傻了眼,一边发出迟来的示警,一边转身逃命,它们只当那雄鹿为救自己牺牲,未将幼虎放在眼里。 孟焦的演技实在优秀,以至于两头雌鹿严重低估了它的战斗力,还以为它是一只后腿受伤,身体虚弱的幼虎,却不知,那都是孟焦刻意的伪装。 不必再压抑自己的体能,孟焦跳跃,狂奔,酣畅淋漓,雌鹿撒开腿逃命,它在后面穷追不舍,距离缩短,拉远,缩短,拉远。 面对这场生死竞赛,雌马鹿使出了毕生解数,如果它输了,等待着它的,轻则伤残,重则死亡。 灌木丛被狂奔的两兽撞开,树木在孟焦身边飞逝而过,模糊成片片残影,它从未这么兴奋过。 顶风追逐,对体力的消耗极大,周身上下,所有肌肉都在发力,心脏跳动,体温升高,毛发上残存的冰晶被蒸腾成水汽,吹散在风中。 淡黄虎目映照雌马鹿臀部两弯洁白毛发,持久战中,孟焦的耐力优势得以体现,它恐怖的爆发力和超强的体能远超任何一头老虎,完全出乎雌鹿的意料,这不是伏击,这是硬追强撵。 大喘粗气,雌马鹿的速度放缓,它已经不能保持最快的速度了,然而幼虎势头不减,仍然高速前进。 距离越来越近,十五米,十米,五米,两米。 嗷呜! 棕黄斑纹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从飞奔到飞跃,没有一丝滞塞,毫无瑕疵,孟焦腾空而起,前爪勾住雌马鹿后臀,后腿蹬住雌马鹿下腹,甩动着粗长的尾巴,借力再度向前一蹿,它骑在了马鹿的脊背上。 灵活的脚踝任马鹿如何甩动身躯都能稳稳攀住其皮毛,此刻孟焦的捕猎方式完全不像东北虎,倒像一头捕杀大羊驼的美洲狮。 奋力挣扎的马鹿脊背无疑非常颠簸,孟焦利用自己非同寻常的脚踝调整姿势,张开口咬向雌马鹿的后脖颈,那里是马鹿脊椎骨所在地,受到重创后将直接导致雌马鹿瘫倒,丧失反抗能力。 雌马鹿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它踢弹后腿,一边狂奔一边上蹿下跳,企图将幼虎从自己身上掷下去,同时还刻意贴近身旁的树干,利用一些生长在低处的枝杈刮动身上的幼虎,骚扰着孟焦。 干枯的坚硬的树木枝杈末端划过幼虎身体,扯下淡黄毛发,有些尖端较为锐利的,还将幼虎皮毛割破,为孟焦再添伤痕。 然而疼痛奈何不得孟焦,只会让它更加亢奋,它终于成功的咬住了雌鹿后颈,坚硬的脊椎骨被犬齿刺中,虎齿插在骨骼的缝隙中,神经受到压迫,剧烈的疼痛击垮了雌马鹿。 鹿身侧倾,雌马鹿不能再维持身体的平衡,砰的一声,撞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无力倒地。 孟焦调整姿势,未被雌马鹿压在身下,依然紧闭虎口,用尽力气咬住雌鹿后颈,刺耳的骨骼断裂声响起,雌马鹿抽搐着,呼吸频率越来越慢,渐渐有出气没进气,失去了意识还有生命。 光线更加昏沉了,不知何时,漫卷天际的浓云已经笼罩森林,嚎叫着的北方如妖魔般,播撒冰冷的雪片,起初只是稀疏的如飘絮般大小,漫天飞舞,转眼间便将天地染成一片灰白,碎纸屑般,撞击在树干上,枝杈上,与大地拥抱在一起。 孟焦抬起头,口中尚存温热的鹿血,暴风雪接天连地,呜呜呼啸声不绝于耳,肉眼可见的一切都迅速蒙上白色冰雪,回过头,已望不见来时的路。 原始森林的第一场暴风雪来的急切,来的毫无征兆,果决且激烈。 北极星已经杀死了雄马鹿,火箭和虎三妹站在鹿尸旁,双双抬起小脑袋,望着纯粹的,一片白色的天空大地,光线黯淡,清晨宛如黄昏。 它们嗷呜嗷呜呼唤着,呼唤着孟焦,然而孟焦已经跟随雌马鹿逆风奔出许久,这样可怕的天气,即使是雌虎充满中气的咆哮,也会淹没在风中。 北极星舔了舔嘴角已经冰冷的鹿血,毛发上覆盖着一层雪花,像一件素袍,它再度望了望森林,期待着大儿子的身影突然出现,然而没有音讯。 两头幼虎被风吹的站不住脚,倔强的抻着脖子向风雪中窥探,温度一降再降。 北极星知道,不能再于此处等待大儿子归来了,长时间处于风口,不寻找避风处躲避暴雪,两头幼虎根本顶不住严酷的天气。 吼~ 张口低吼,呼唤火箭和虎三妹靠过来,只是这短短一瞬,便被灌了一嘴雪片。 北极星用身体为幼虎遮挡风雪,它放弃了这头死去的雄马鹿,这样的暴雪,根本不可能有肉食动物胆敢出门捡食。 沉重的鹿尸一时半会儿难以拖动到巨石处,只能记下位置,待风雪停歇后再来取用,现在,该回家了。 …… 孟焦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面对极度恶劣的天气,它和母亲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果断放弃雌马鹿的尸体,准备赶往家的方向,然而周围环境分外陌生,不知不觉间它已经追出近一公里。 飞奔的过程中,孟焦仅仅记住了几棵具有特点的树木,然而此刻暴风雪肆虐,视线受到严重阻碍,它根本辨别不清方向,更别说寻找那几棵特殊的树木。 左顾右盼,无论是地形还是植物,没有一样是自己熟悉的,孟焦知道,短时间内,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一处避风港,暂避暴雪,待停歇后再登高望远,寻找家的方向。 要说森林中什么最好避风,无疑是古树的树洞,或是大地上的沟壑,但不巧,孟焦身边既没有树洞,也没有沟壑,它只能找一棵较为粗壮的大树,将自己的身体蜷在树干后,让大树替自己遮挡风雪。 天昏地暗,孟焦眯起双眼,感觉自己几乎被两侧漏过来的寒风吹透了,身体疯狂消耗着储备的脂肪,为它提供热量,维持体温。 雪片击打在树干上,噼里啪啦直响,已分不清究竟是雪还是冰,地面上的白色在迅速堆积,拔高。 林中的野兽或是缩进巢中,或是躲进沟里,挖个洞穴,等待着风雪过去。 白色成为唯一的色调,风声成为唯一的声音。 一上午转眼过去,暴风雪稍稍减弱威势,森林中仍是昏沉一片。 孟焦刨开身边的积雪,从皑皑白色中探出头,它身上披挂着一层灰白色的“铠甲”,那是融化的雪片冻结成了冰块。 经过与雄马鹿的搏斗,火力全开追逐战,又煎熬的渡过这场暴雪,孟焦只余下一种感觉——饿。 它本就是大胃王,每天需要消耗大量食物,现在腹中空空,清晨吃的那点肉早就被消化的渣都不剩。 必须赶快进食,补充能量,这场暴雪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想返回巨石,肯定要保持好状态,不然别说拖动这头无比沉重的鹿尸,寻路都费劲。 为寻找可以遮挡寒风的树木,孟焦暂离了雌马鹿的尸体,所幸未走出多远,它还不至于因为十几米的距离而迷路。 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还未融化,并不结实,孟焦每一脚都会使自己深深陷进雪中,艰难走出几步,它索性不高抬腿,硬生生趟着走,犁出一道长长的雪沟,朝着自己的战利品走去。 第四十四章 迷路(想要票票) 雌马鹿的尸体倒在树旁,在雪地中留下突起的轮廓,隔着老远,孟焦便望见了不同寻常的地面,像一台推土机一般,它撞开积雪,画出一条直线,向食物前进。 经过长时间的寒风吹拂,又一直被掩埋在雪中,此时的鹿尸已经冻的僵硬,所幸孟焦已不是那只连兔子皮都咬不开的小虎崽,它轻松割裂雌鹿的腹部皮毛,扯出一口窟窿,将脑袋探了进去。 冰冻的内脏别有一番风味,入口冰凉酥脆,稍加咀嚼,吞咽进腹中,还带着寒意,好像将沿途的肠胃都冰冻似的。 吞咽冷食的滋味自是不好受,奈何此时正饿着肚子,孟焦顾不得那么多,三下五除二,将肝脏,心脏连同肋骨上面的细条肌肉全部塞进腹中,直到碎肉几乎要从嗓子眼溢出来时,它才停止进食。 扒拉起一堆积雪,又将雌马鹿的尸体掩埋起来,冰冻的血肉气味将会变得微弱,不易被发现。 孟焦分外不甘,好不容易捕捉到这么大一头马鹿,却遭遇暴风雪,但凡天气好一点,它都能将马鹿尸体硬拖回巨石。 “不知道火箭和虎三妹有没有跟着母亲回家,它们有没有想我呢。” 孟焦望着依旧未停歇的风雪,甩了甩糊了一脸的冰碴,呼啸的风疯狂往它耳朵眼里钻,它只好别过脑袋,避免与寒风迎面相对。 粘着冰霜的毛发被吹的向后飘扬,环顾四周,孟焦寻找归家的路径。 它很清楚的记得,自己逆风狩猎一路追逐至此,回家的路必然是顺风而行,至于具体的方向,可就难以把握了。 稍微偏差一点,就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它不敢贸然下决定。 孟焦本打算攀爬到高耸的树上,鸟瞰森林,寻找那块巨石,它知道自己距离小溪并不遥远,巨石小山般庞大的岩体,别说隔着一二公里,哪怕相距三五公里,都清晰可见。 只要选择的那棵树足够高,爬到树顶,必然能一眼瞥见巨石,也就能迅速寻到家的位置。 但此刻风雪未停,树梢被吹的左摇右晃,像秋千一样,难以下脚,二十多米的高度,摔下来就是筋骨尽断。 就算孟焦真壮着胆子爬上去,一片茫茫白雪,它的视线望不出十几米,怎么可能找到巨石。 闲着也是闲着,趁着现在雪势稍减,孟焦决定以鹿尸为中心,先顺着风往出走走,探查一下周围环境,不走太远,一二百米以内,它还是能快速找到归来路径的。 这是一片陌生的森林,几乎全部由松树构成,地面坚实,孟焦随便选个了方向走出一百多米,前方的积雪向下延展出去,赫然露出一条常见的土沟。 下坡的角度平缓,沟中茂盛的灌木已经被暴雪掩盖,只露出顶端的一点点枝杈,努力为一片洁白的大地点缀些许黑色雀斑。 孟焦记得自己追逐马鹿时路上没有土沟,它在心里默默将这个方向抹除,正欲转身离去,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什么动物在呜呜怪叫。 刚刚迈开的前腿停顿下来,孟焦低下头,刨开身旁的雪层,嗅了嗅地面。 没有任何气味儿,但这并不代表附近没有活着的动物。 竖起耳朵,孟焦站在原地,努力从风声中寻找刚才那模糊的叫声。 今时不同往日,它的体型已高大的仿若六个月左右的幼虎,仗着比正常老虎强悍近一倍的身体素质,还有异常发达的听觉智力,优异的攀爬能力,它已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陌生的世界。 强壮的身体和尖牙利爪可以带给孟焦自信,它把握住那叫声的方向,低下头,一边拨动地面的积雪一边捕捉着落叶泥土中残存的气味儿,默默猜测那叫声源自什么动物。 可能那动物不常出沟壑活动,孟焦行至沟边,一点有代表性的气味都没闻到,只嗅到了一些鼠类和雪兔的粪便味,但很显然,那声音并不是啮齿类动物发出的,孟焦猜测应该是某种中等体型动物幼崽的嚎叫。 残酷的原始森林遍藏杀机,成熟的动物除了在发情期为了繁衍交配吸引异性的注意力引吭高歌外,大多数时候都会安静下来,不知死活的放声嚎叫只会吸引来可怕的猎手,终止它们的聒噪。 幼兽与成年野兽有所不同,它们还未见识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日日夜夜寻求着食物和母亲的哺育,并发出呼唤吸引母兽的注意力,以获得更多奶水,因此在饥饿的状态下或者脱离母兽之时它们便会嗷嗷直叫,表达自己的无助。 敢在初冬季节产崽的动物很少,孟焦踏入土沟,穿梭在灌木中,一边顺着声音前进,一边翻动自己的记忆,查找着那些常在秋末冬初生育的动物。 距离越近,听的越清楚,孟焦还未想清楚,便从地面上嗅到一股腥臭味儿,作为老虎这气味儿它还是第一次接触,但并不妨碍它认出这腥臭的主人——狼。 西伯利亚到外兴安岭地区,狼的分布较为广泛,东北虎仅存四百余头时,蒙古草原狼还有着近两万只的庞大数量,孟焦估计这未经破坏的原始森林中,狼的数量恐怕只多不少。 孟焦曾经在高加索地区与西伯利亚平原狼有过亲密接触,对这种独特的腥臭印象深刻,所以即使作为虎的短暂时光里并没见过狼,也能认出这气味源自何物。 狼的亚种繁多,已经灭绝的种类和尚未发现的亚种均有不少,孟焦已经确定这气味属于狼,却不知道究竟是何亚种,不过现已接近狼的藏身处,答案很快就要揭晓,它并不着急。 距离越近,那呜呜的嗥叫越清晰,孟焦已经看到前方一处突起泥土后露出的一抹墨色。 小跑几步,一股浓重的狼腥味儿扑面而来,眼前赫然是一口洞穴,黑黝黝的入口上方垂着积雪,有些已经掉落进洞穴中,在内部略高的温度下融化成片片冰棱,洞**部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丛灰白色毛发,应该是母狼进出洞穴时被剐蹭掉的体毛。 深深吸了一口气,未嗅到血腥味儿,孟焦猜测狼崽的母亲应该是被暴风雪拦截住了,无法返回,它难以按捺自己的好奇心,想进去看看小狼的样貌。 这口洞穴应该是母狼挖掘出的,以孟焦现在的体型,正好可以自由出入,它猫起身子,先将脑袋探了进去,然后塞进了前半截身体。 昏暗的洞壁上依稀可见母狼的爪痕,尤其是左右两侧,分布密集,代表着母狼付出的汗水和辛劳。 呼啸的风雪被隔绝在外,逼仄的隧道越是前进温度越高,孟焦身上的冰雪蹭在四周的泥土上,融化成水,一股久违的暖意蔓延全身。 狼穴中的幼狼似乎察觉到了未知生物的到来,止住了嚎叫,但是为时已晚,幼虎穿过悠长深邃的坑道,正在缓缓接近。 隧道越深越宽阔,孟焦起初还要努力低伏身体,憋屈的蹭着土壤穿行,很快就能微微抬起头,审视周围前方环境,浓郁的狼味占据所有空间,它终于抵达末端。 在坎坷不平的洞穴尽头,铺着丛丛干黄野草的地面上,四只幼狼紧闭小嘴,依偎在一起,一声不吭。 野狼通常三月交配,怀胎两月,待五月产崽,这四只小狼显然是最近才出生的,恐怕不到两周,眼睛都未睁开,算是极为罕见的违背动物繁殖本能的晚生儿。 幼狼的模样说不上可爱,倒可用丑陋形容。 它们身上的绒毛不像小狗那样匀称稠密,反而像小刺猬一样,拧成一撮撮,向外炸开花,色彩也不养眼,三只黑毛,一只灰毛,耳朵倔强的竖立着,身体微微颤抖,小小的肚子干干瘪瘪,里面恐怕已不剩一点食物。 稚嫩的生命总是那般惹人怜爱,孟焦对这四只小狼并无恶意,它有一头巨大的马鹿可以食用,没有必要祸害这些尚未睁眼的小家伙。 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前掌,控制着自己的虎爪,不让它们出鞘,避免划伤狼崽稚嫩的皮毛,孟焦用肉垫碰了碰那只灰色的小狼。 小家伙哆里哆嗦,很不适应陌生气味儿还有幼虎的触碰,将头埋在身旁另外一只小狼的肚子下,显然不想搭理孟焦。 孟焦偏不遂它意,将小灰狼身旁的三只小狼拨弄开,独留小灰狼一只在杂草上,任由虎掌蹂躏。 失去依靠,孤零零的小灰狼吓坏了,再不能保持沉默,张开还未生牙的小嘴,呜呜叫起来,同时颤颤巍巍的想要起身,伸出小腿到处划拉,企图重回兄弟身旁。 孟焦咧开嘴,发出呼噜呼噜的怪笑,用一条前臂挡住了小灰狼前进的道路,眯着眼睛,欣赏小狼的窘境。 它是只很能给自己找乐子的老虎。 小灰狼还未睁眼,哪怕使尽全身力气也挪不开身前的大山,它一边挥舞前爪徒劳的抓着孟焦的虎毛,一边抻着脖子奶声奶气的向兄弟求援,然而另外三只小狼一点义气都不讲,聚集成一堆,任小灰狼怎么叫都不吭声,仿佛已经死去。 小灰狼干瘪的肚子一鼓一鼓,这样剧烈的运动和持续不断的嚎叫很消耗它的体力,本来肚子里就没有余粮,这一活动更顶不住了,最后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嚎,它将小脑袋倚在了孟焦的前臂上。 柔软的虎毛让小灰狼想起了母亲的腹部,下意识张开小嘴,贴近孟焦的皮毛,小狼吸裹空气,咂么着虎臂上的绒毛,模拟吃奶,仿佛这样可以填饱空荡荡的肚子一样。 怪异的感觉使孟焦有如触电,立即缩回了前臂,失去寄托的小灰狼倒在草堆里,仰面朝天,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凹陷下去的小腹还在上下起伏,孟焦没准会以为小狼被饿死了。 “好家伙,这是拿我当母狼,找奶嘴呢,可我没那个功能啊。” 孟焦再度用虎掌蹭蹭小灰狼的身体,将它拨弄到另外三只小狼旁边,母狼再不回来的话,这四只小家伙都要被活活饿死在狼穴中。 外出狩猎的母狼即便遇到风雪也会全力归家,照顾四头嗷嗷待哺的幼狼,看这四个小家伙的模样,挨饿恐怕已不止三五小时,母狼怕是遭遇不测了。 无奈地舔了舔那头灰色幼狼,梳理它的毛发,孟焦有些纠结,自己应不应该立即杀死四只小狼,结束它们的痛苦,还是放任它们活活饿死。 作为一名动物保护者,孟焦心知肚明,即使自己有心救下它们,也无能为力,小狼还未断奶,不能食肉,就算将鹿肉撕成肉丝喂给它们也养不活,只会使小狼消化不良,死的更加痛苦。 生老病死是自然界之常态,尽管孟焦曾经亲眼目睹无数残酷的场景,心却未麻木,想到即将发生的惨剧,它有些低落,却又无可奈何。 失去母亲的幼兽,活活受冻挨饿致死;失去幼崽的母兽,拒食抑郁,失魂落魄;无助的猎物垂死挣扎,等待生命的终结;饥饿的掠食者瘦骨嶙峋,游荡在空旷的高原。 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消逝,每时每刻都有生命诞生,旁观者再心痛,再可怜它们,也只能旁观。 因为这就是自然,天地不会可怜任何一只动物,一切的幸与不幸对时间长河来说都是沧海一粟,转瞬即逝。 呜呜~ 被孟焦梳理毛发的小灰狼发出舒坦的叫声,下意识的将脑瓜顶贴到孟焦粗糙的舌面上,享受着这头陌生野兽的关爱,仿佛能感觉到孟焦心中的善意。 小家伙越是如此,孟焦心里越难受,但它拯救不了这条稚嫩的生命。 起身,在狭窄的狼穴中掉头,孟焦不顾幼狼的嚎叫,准备离开这里,突然,它灵光乍现,似乎想到了一个有极其渺茫概率拯救幼狼性命的办法。 孟焦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神奇的东西只有一样——未知进化,这种神秘的力量有起死回生的强大能力,虽然还未被掌握要领,但它的强大之处毋庸置疑。 孟焦的方法其实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它想尝试将自己体内的变异细胞传播到幼狼身上,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挽救幼狼的生命,至于效果如何,谁都说不准,只能看变异细胞配不配合,还有小狼的运气。 至于传播方法,孟焦只想到一种——唾液,为了方便幼狼与变异细胞亲密接触,它咬破了每只幼狼的右耳,用犬齿给它们各开一个孔洞,然后大舔特舔,将唾液抹了四头小狼一脑袋。 这个孔洞不但可以增加幼狼感染变异细胞的可能性,还方便孟焦辨认这四只幼狼,即使它们日后长大成年,右耳尖端的圆形孔洞也可以让孟焦一眼认出它们。 这是孟焦的又一次实验,一次善意的,结果未知的实验。 处理完四头幼狼,不顾那只小灰狼的呼唤,孟焦低下身子,慢慢挪动,钻出了狼穴,能不能活,要看幼狼自己了。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章 前狼后虎 沉沉暮色罩幽谷,萧萧北风响暗夜,重蹄撞地,石鸣猪啸。 怯懦的雄猪虚晃一枪,晃动前肩,驱动四腿,飞也似的踩着谷中大道向外奔去。 雄猪身后,幼虎穷追不舍,孟焦重重踏在凹凸不平岩石上的每一步都将赋予它可怕的推力,锐利的碎石划破了它柔软的脚掌,殷红的血液沾抹在青蓝石面上,晕染皑皑雪层。 疼痛使孟焦愈加兴奋,它淡黄的双眼升腾起更灼烈的杀意,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像是一团被点燃的炽焰,随着怒吼的寒风卷到雄猪身后。 纵身一跃,前臂探出,幼虎与雄猪亲密接触。 利爪出鞘,粗糙的猪皮再添伤痕,雄猪嗷一声痛嚎,侧过身体,硬生生挨了这一击,大喘粗气,跑的更加迅速。 虎爪搭在猪臀上,拉出两道猩红深沟,雄猪并非力量薄弱的幼年野猪,它重达三百公斤,有着一身蛮力,一心逃跑,孟焦根本按不住它,甚至无法抑制雄猪逃命的速度。 挣脱,低头,微眯黝黑小眼睛,摇动着黑白相间的鬃毛,嘴角獠牙伴着雄猪的剧烈运动上下晃动,与口中臼齿撞击摩擦,卡愣卡愣,磕碰的起劲。 些许白沫自猪口滴淌,洒在岩石上,与冰雪融为一体。 猎手,猎物,一前一后,伴着鼓点似的蹄声,顺着奔涌在谷中的狂风,向出口追逐而去。 ………… 空荡荡的山谷入口此刻宛若屠宰场,一头头“幸运”的野猪刚出虎口,又入狼群,惨遭杀戮,横尸一地。 大公狼正与猪群混战,兴奋的嗥叫不绝于耳,野猪惨叫高亢,声声凄厉。 母狼跃动在倒地的野猪身旁,了结它们的性命,幽绿色一双双冰冷的眼,闪烁野性的光芒。 战场不远处,独狼驻足,身形低矮,那是一头跛足老狼。 老狼毛色黯淡,吊着两只狭长青眼,内侧挂满眼屎,枯瘦的身体,左右不平的双肩,加上毛发稀疏的秃尾巴杆,使它显得分外凄惨可怜。 狼老不已筋骨为能,岁月风霜带给它珍贵的经验与阅历,沉淀成睿智的头脑,狡诈的思维。 这些壮年狼未拥有的优点如埋藏在河沙中的金粒,一经发掘,便成宝藏。 头狼赋予老狼权力,一改它低微的地位,于是它摇身一变,成为小头领,统率五头大公狼,三头成年母狼,为头狼开疆拓土,探查森林山野。 猪群留下的痕迹对狼群来说并不陌生,但很少有野狼能根据蛛丝马迹判断猎物的数量,甚至追溯到猎物的藏身处。 狼老成精,这头跛足老狼便是如此,它很清楚数量如此繁多的一群野猪对庞大的狼群来说意味着什么。 驯鹿南下,其它有蹄类动物稀少,黄羊远在草原,逍遥了大半年的狼群陷入窘境,被逼无奈,头狼甚至在一小撮新成员的怂恿下打起了巨牛的主意。 重达一吨的西伯利亚野牛,遍体绒毛,壮硕无比,利角锋锐,性如烈火,奔跑起来像一台攻城车,追的猎手四散而逃,狼狈不堪,非但没有狩猎成功,反而折损一头母狼,头狼的威望首度遭到质疑。 值此危难之际,大群野猪无疑是一剂强心剂,能帮助狼群熬过寒冬,在追查到猪群的第一时间,跛足老狼便带领一众大公狼寻找路径下了山谷,堵住入口,准备涌入其中,猎杀群猪。 岂料老虎一家捷足先登,它们刚刚抵达谷口,北极星已经发动袭击,受惊的野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有向更深处逃命的,有困在岔路中的,也有奔向出口遭遇狼群的,场面混乱。 计划有变,不影响猎杀计划,既然猪群送到手中,狼群怎会犹豫不决,厮杀一触即发。 二十多头野猪看似不少,四散之后,侥幸逃到谷口的不过四头,其中仅有一头成年雄猪,其余三头均是半大小猪,转瞬便被凶狠的恶狼解决,只剩那头雄猪左冲右撞,被两头大公狼前后夹击,苦苦支撑。 眼见那雄猪体力不支,动作拙笨,大喘粗气,一副就要倒地的架势,功成在即,狼群雀跃不已。 只听幽幽谷中一声虎吼,嗒嗒嗒,猪蹄与岩石碰撞,声音散乱,跛脚狼抬起头,那头庞大的雄猪挺着一对獠牙带着血腥气味儿远远奔向谷口,脊背上招摇的长鬃毛如一面旗帜,猎猎作响。 大公狼们不敢迎击这高大壮硕的雄猪,它们盯紧了身前的猎物,扑咬撕扯,企图放雄猪出谷。 孟焦早就知道附近有狼群出没,萦绕在空气中的些许狼味儿传入它的鼻孔,虽然只有一丝一缕,却也能让它掌握大量信息。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远远瞥见那狼群时,孟焦还是大感震惊,五头公狼一头老狼,再加上三头母狼,全部处于壮年期,这样的豪华配置可不多见。 一般来说,以家族为基本单位的狼群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头青年狼或是小狼,小狼是狼群未来的根基,长大后便会成为狼群的中坚力量,因此它们会受到狼群一致的照料和关怀,没有青少年狼的狼群是不完整的,也是不可持续的。 更令孟焦惊讶的是,这群狼的首领竟然不是强壮的大公狼,而是那头冷眼旁观的身体歪斜的跛脚老狼。 按理说,这样的伤残狼早该被狼群抛弃甚至杀死作为食粮,这老家伙不但能够存活下来,竟然还混成了头领,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狼群虽有异状,可以引起孟焦的好奇,但还不至于让孟焦立即刨根问底,它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雄野猪体型硕大,耐力出众,若出了山谷,还真有可能摆脱它的追杀,逃之夭夭。 谷中雌虎和火箭虎三妹仍在并肩作战,猎杀雌猪小猪,孟焦不能为了雄猪抛下家庭成员,离开山谷太远,不然很可能复刻上次猎杀雌马鹿的闹剧。 西伯利亚的冬季天气多变,暴风雪说来就来,再迷了路,又要耽误不少工夫。 况且就算追出几公里,将雄猪杀死,怎么将尸体带走也是个问题,三百公斤的野猪可不是树上的麻雀,说叼走就叼走,到时候费尽力气,又便宜了不知哪样清道夫,孟焦非被气得吐血。 眼下,这群大公狼想偷懒避战,独善其身,孟焦偏不如它们所愿。 古有驱虎吞狼,今有驱狼猎猪。 孟焦转变方向,径直冲向狼群,吹胡子瞪眼,气势汹汹,好像转变了目标,要对狼群动手。 狼群对东北虎充满本能的畏惧,这种可怕的掠食者速度飞快,身体灵敏,兼具利爪长牙,对狼的威胁极大,三五头狼根本奈何不了这样一头半大老虎,它们不想惹麻烦。 孟焦步步逼近,大公狼们四散开来,那头山穷水尽的被围攻许久的雄猪见状大喜,抓住这个机会便往谷外跑,好在尚有两头母狼关注着战局,快步上前,截住了体力不支的雄猪。 眼见幼虎险些坏了狼群的好事,迫使大公狼分散开,远处的老狼心生怨恨,它一边长啸一边迈开细竹竿似的跛足,阴恻恻盯着孟焦,随狼群移动而移动,指挥着大公狼们重新聚集起来,对猎物展开下一轮攻势。 然而那幼虎已经制定好计划狩猎,怎容狼群重整旗鼓,它一声咆哮,再度冲散了刚刚聚集在一起的狼群,谷口乱成一锅粥。 雄猪被迫停下脚步,在它身前,五头成年公狼龇牙咧嘴,挺着扫帚似的大尾巴,瞪起幽绿双眼,犹犹豫豫,不肯向这巨猪发动攻击。 狼群,雄猪,被幼虎搅的不得安宁,前前后后,你追我赶,根本无暇顾及老狼的号令。 此刻,如流水停滞,雄猪前狼后虎,狼不发难,猪却也没法无视这五头大公狼离开山谷,背靠竖直峭壁,分开四蹄,喘着粗气,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再难保持淡定,哼叫一声,獠牙斜剌剌向上挑起,火冒三丈。 狼不动,猪不动,虎先动。 孟焦不在乎狼群对它怎样忿恨,也不管雄猪胸腔中燃烧着怎样的怒火,它要完成这场狩猎。 喉咙中炸开的咆哮浑厚有力,山谷被震的簌簌作响,风卷落岩壁上的飞雪,幼虎跃起,肌肉线条刀削斧凿般,恍若一尊大理石塑像。 雄猪顾不得狼群的敌意,它暴躁的性子一压再压,终于压不住,低下头,将那对狭长的上扬的獠牙当做长枪,庞大的身躯冲撞出去。 试探,追逐,拦截,伤痛之后,孟焦终于与野猪短兵相接,实打实硬碰硬。来了个亲密接触。 正面迎接冲撞,孟焦伸出前爪,勾住了飞速前进的野猪前肩,后足蹬地,扭身避开了野猪致命的獠牙。 坚硬的蕴含磅礴力量的肌肉就在爪下,野猪表皮粗糙,黑白相间的鬃毛闪烁在孟焦眼前,像抱住了行驶中的火车头,野猪蛮横的冲撞将孟焦整头虎都向前拖去,转眼就是好几米。 幼虎的后爪探出,下意识勾住地面,但岩石不比泥土,坚硬异常,滋啦啦的摩擦声刺耳无比,孟焦只觉后爪仿佛断裂一般,疼痛剧烈,透彻心扉。 忙收回后爪,用肉垫接触崎岖石面,孟焦几乎被雄猪拖倒在地,随着野猪的一个急转弯,孟焦被甩出,它狼狈的一个翻滚,利落站起。 就在这短短一瞬,野猪已经调头,再度冲锋,迎面撞来。 长出一口气,孟焦迅速甩甩酥麻的前臂,后腿支撑身体,人立而起,双爪按向野猪肩头。 三百公斤的庞然大物能够爆发的力量极为可怕,这可不是躺在养殖场内,在方寸之间醉生梦死,吃喝拉撒,等待死亡的肉猪,而是长期活动在灌木高坡,跋涉在雪地里的野生动物,身上的赘肉少之又少。 上挑獠牙,张开狭长猪嘴,雄猪被幼虎猛然下压的力量所制,前肩一沉,前腿弯曲,差点被按倒在地,气恼之下,咬向幼虎后腿。 孟焦岂能如猪所愿,猪口中那股热气烘烤着它的下腹,那是它的要害部位,不容有失。 前爪刺进猪背,臂至肩,肩至背,背至腰,幼虎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到野猪前肩,好似跳了个木马,腾地一下蹿到了野猪身侧。 雄猪只觉眼前一花,朦朦胧胧之中,挡在身前的虎身便不见了,还未反应过来,孟焦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它的脊椎。 雄猪脖子粗壮,没有绝对的力量优势的情况下,难以将其掀翻,想够到它的咽喉极为困难,强行锁喉没准还会被野猪獠牙刺伤,面对这种滚刀肉似的猎物,虎往往会选择从它们的另一要害下手——脊椎。 野猪的脊椎就在它们背部,虎最喜欢它们耳后微微隆起的部位,从背后偷袭,前爪固定住身体使野猪不能挣脱虎掌后,率先撕咬的便是耳后部位。 这种攻击方式经过虎族历代磨炼,实用性极强,孟焦使用的自然也是这种攻击手段,选择的位置也正是雄猪耳后的脊椎骨。 要害之所以为要害,便在于其重要性和关键性,这样一头重达三百公斤的野猪,在几番周转后终究没能成功逃脱,被幼虎咬住了脊椎。 狭长的犬齿粗暴的从骨骼间缝隙穿刺进去,脊椎断裂,脊髓受损,神经受损,前一秒还在抵死挣扎的雄猪顿时泄了气,庞大的身体像一口破麻袋一般轰然倒地。 温热的猪血呲了孟焦一脸,虎头左右甩动,上下拖拽,它还不放心。 直到雄猪脊背粗糙的猪皮被扯的裂开一大片,森白的骨碴碎片从模糊的血肉中迸出来,隐约可见断裂成两截的脊椎骨时,孟焦才松开虎口,高抬虎头,踩着猎物巨大的尸体,居高临下,俯视狼群。 雄猪喘息缓慢,被咬断脊椎后整个身体全然瘫痪,生命仅剩最后几十秒,无需多时便会投入死神怀抱。 幼虎洁白的犬齿上滴淌殷红血液,双目闪闪发光,竖着双耳,傲然站立在猪尸上,北风吹动它一身淡黄毛发,斑斓花纹虽风跃动,好像燃烧的烈火。 孟焦视线所至,公狼母狼老狼无不胆寒,面对天敌,它们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感,低下头颅,尾巴夹在后腿间,只当无事发生,又去收拾那头仍未逃却的野猪。 低吼一声,孟焦热血未凉,心潮澎湃。 这种呼啸山林,百兽辟易的感觉实在太过畅快,食物链顶端,最强悍的掠食者,正是这般风采,也该是这般风采。 第五章 幼虎初显威 冰冷青岩,猪尸横倒一地,温热的血液刚刚流出,便被寒风冻结,凝固成趟趟殷红条纹,如朱砂绘制的油彩,绵延在野猪的脖颈处,脊椎处。 跛足老狼低下毛发稀疏的头颅,将眼中幽绿色的阴冷光芒收敛,指挥大公狼们将猪尸向外拖动,动作轻微,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那头睥睨四方的雄虎。 孟焦打量着试图脱离它视线,转移它注意力的狼群,目光阴晴不定。 凌冬漫漫,寒冷的天气还要持续数月之久,食物方面的压力永远不会低,现在有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孟焦怎能按捺住那颗贪婪的心。 既然狼群敢掺和进这滩浑水中,那它们就该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淡黄虎目扫过大公狼灰白色的毛发,从其突起的骨节分明的脊背上挪去,落在地上,锁定了正在被拖动的野猪尸体。 微微张开虎口,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和骨渣,孟焦假意走下猪尸,实际上一直在偷瞄狼群,关注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大堆肉食就在眼前,心中的野望愈发沸腾,若不是大公狼们各个身强体壮,且为数不少,孟焦早就撕破面皮,开始明抢了。 谷口,孟焦伪装成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悠闲的迈着步子,伺机而动,等待母虎完成猎杀前来支援。 谷中,北极星先干掉一头肥硕的雌猪,稍歇片刻,再度出击,借着夜幕的掩盖,大开杀戒,身边处处都是拥簇在一起,东奔西跑的猎物,让雌虎眼花缭乱。 横冲直撞,以虎爪开路,佐以尖牙利齿,血腥味儿弥漫,猪群痛呼惨叫,有的被伤势激怒,寻不到敌人,拿身边的同伴开刀,撅着獠牙,又刺又啃,同类自然也不甘示弱,还以颜色。 很快就有体质瘦弱且运气较差的小野猪被捅的满身血窟窿,细腿被大猪咬断,无法站立,森白的骨茬露在外面,仰面朝天,倒在冰冷岩石上,被同类冲撞践踏,凄厉的长嘶,奋力挣扎,却再不能站起。 岔口之内猛虎野猪打的热火朝天,岔口外,有的野猪向外逃窜,有的野猪向谷内逃窜,有大有小,好不容易出了鬼门关,哪有一个肯停留,飞也似的跑远。 火箭和虎三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按住被孟焦撕掉半张猪脸的那头受伤野猪,一前一后,张开小嘴咬向野猪喉咙。 那野猪好不容易出了岔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孟焦一把按住扯掉大半面皮,一只眼珠裸露在外,沾染血液,另一只眼珠直接被犬齿“误伤”,顺着被撕掉的面皮掉落在积雪中,疼的它痛嚎不止。 蹬弹四腿,两双虎爪抓挠在野猪血肉模糊的面部,幼虎不管不顾,张开嘴便往野猪要害处撕咬。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小野猪扭起头,张开口到处乱啃,奈何一只眼睛脱落,一只眼睛模糊,粘稠的鲜血堵住鼻孔,它好像一个瞎子,就这样做着徒劳的反抗,未几时便被火箭锁住喉咙,一命呜呼。 岔口内回响着猎物的惨叫哀嚎,即使寒风凌冽,空气冰冷,血腥味儿依然浓郁,扑鼻。 火箭和虎三妹都是首次经历这种大阵仗,又兴奋又紧张,顾不得嗷呜嗷呜交流感受心得,瞪着大眼睛,不住的往岔口内瞄,期待着下一只猎物出现。 小家伙们虽然激动,却未丧失理智,它们在孟焦的教导下已经对自己的体型和力量有了明确的认知,成年野猪身强体壮,性情暴烈,不是适合幼虎狩猎的目标。 混乱的岔口内部,并非两只幼虎应该涉足的区域。 杀死送到嘴边的小野猪后,火箭带着妹妹耐心等待,一头头体型硕大的雌猪雄猪鱼贯而出,它们按兵不动,期待有一头体型合适,便于猎杀的小野猪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虎,伴随着阵阵惨叫,黑黝黝的岔口终于逃出了一个“幸运儿”。 它的屁股后面挂着两道血淋淋的伤痕,一看就是出自北极星的手笔。 不过这种伤势还不至于危及小野猪的性命,它一边长嘶短叫,大喘粗气,一边避让左右冲撞,自相残杀的同类,晕头撞向,碰巧走到了岔口。 好似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遇到一汪清泉,小野猪情不自胜,立即拔足冲了出去。 本以为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小野猪万没想到,岔口外,两头幼虎已经候它多时。 两声咆哮不分先后,火箭率先出击,已经扑了上去,虎三妹紧随其后,小野猪眨了个眼的工夫,身上已经多了两个挂件,再为它添上几道伤疤,增加它的苦痛。 二虎斗猪,体重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小野猪根本奈何不得凶狠的掠食者,在被火箭和虎三妹近身后,它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毫无生还可能。 ………… 谷口,大公狼们和母狼迅速杀死伤重的猎物,然后两两一组,拖拽四头野猪向谷口外的密林中撤离。 在此期间,孟焦一直冷眼旁观,游弋在猪尸和群狼身上的目光瞟的这些凶狠的动物直发毛,它们毫不怀疑,这头幼虎随时有可能对它们发动进攻。 感受到幼虎身上逸散出去的恶意,老狼的嗥叫愈发急切,夜长梦多,它必须让狼群远离这头凶残的掠食者。 在西伯利亚地区的食物链中,狼是唯一一种与东北虎食谱高度重合的犬科动物。 棕熊杂食,就算食肉多数时候也是充当清道夫,猞猁远东豹等猫科肉食者为了避免与东北虎的冲突,将自己的活动时间和区域更改,远东豹活动于黎明清晨,恰是东北虎熟睡之时,猞猁远离密林,久居高海拔地区,这使得它们很少与东北虎遭遇,也就有效避免了不必要的冲突。 唯有野狼,既要跟东北虎争抢猎物资源,诸如狍子马鹿野猪一类,又与东北虎的活动时间一致,均在黄昏至深夜的时间段活动,偏偏它们实力不济,单打独斗或者小群出没都不是东北虎的对手。 为了更多的食物,东北虎常常会屠戮领地中的其它掠食者,即使它不吃喜欢吃狼肉,也对狼充满敌意,甚至将这种敌意转移到狼的近亲狗的身上。 猎户进山时,若是遇到老虎,最先遭殃的往往是猎犬,而不是人,长相和体型酷似狼的猎犬很不受老虎待见,极易遭到老虎攻击。 虎对狼充满敌意,每年都有狼惨死在老虎口中,狼却不敢主动去找老虎的麻烦,反倒对老虎充满畏惧,哪怕是十几头狼组成的中大型狼群,遇到独行的成年虎也不会挑衅,甚至会放任成年虎大摇大摆的离去。 就算老虎率先发起攻击,狼群的应对策略也是以避战为主。 民间传说老虎遇到狼群时能一眼认出头狼,它们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下定决心屠戮狼群后行动极为果断,直取头狼。 西伯利亚区域的野狼与北美灰狼不同,体型较为瘦小,根本不是壮硕的东北虎的对手,一旦被老虎杀进重围,近了身,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没有一合之将。 众狼辟易,对老虎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头狼被杀,头狼一死,狼群短时间内群龙无首,化作乌合之众,剩下的选项便只剩逃跑。 一哄而散后,再汇聚成群,面对老虎它们还是一样无力,一样胆怯。 金字塔结构的食物链,每一层的压制力都分外强大,强势物种在同一区域对弱势物种的排挤和打压是非常严重的。 进化千万年,狼群依旧不能跨过鸿沟,觊觎兽中之王的地位。 当半大幼虎表现出敌意时,经验丰富的跛足老狼根本无法兴起战意,刚刚目睹孟焦的战斗风采,豪横姿态,它已心生畏惧,只想保全战利品,使狼群的力量不受到削弱,头狼还在等待它的好消息。 然而今天它注定不能如愿以偿,猎物,或者群狼的性命,总要留下一样,或是全部留下。 孟焦左等右等,雌虎仍未出现,眼见一具最瘦小的野猪尸体已经快要被大公狼拖出山谷,它终于不肯再等,走向巨大雄猪后侧,佯装进食,突然转身,蹬一脚岩壁,接着石面赋予自己的推力,纵跃出去,直取最近的一头公狼。 嗷! 跛足老狼一直关注孟焦的一举一动,见幼虎发动攻击,立即发出一声急促长嚎提醒那头大公狼。 孟焦距离那头狼不过七八米,这样的长度,对爆发力惊人的半大幼虎形同虚设,那灰色公狼只来得及转身呜咽,还未跑出两步便被幼虎按住后腰。 这头公狼已经算得上巨大壮硕,体重可达七十公斤,架不住孟焦比它更重,比它更有力,猝不及防被按住脆弱的腰部,整个身体向前倾倒,它不肯束手就擒,转过头,前爪蹬向幼虎,张开口作势撕咬。 狼脚爪的杀伤力远不如虎爪,没有爪鞘的保护,常年暴露在外经受摩擦,刨起坑挖起洞或许比虎爪耐用,真应用在战斗中,却是远远不如。 孟焦根本不将大公狼的前爪放在眼里,血盆大口大开,上下四根狭长的犬齿映入公狼瞳孔,以牙还牙,正面相抗,有何所惧? 覆水难收,离弦之箭亦难折返。 灰狼惊恐的瞪大双眼,势头无法扼制,狭长的狼吻直直塞进虎口中。 上下颌骨发力,颚部球形肌收缩,虎口闭合,如同一口铡刀重重切在公狼前嘴上,四百多公斤的可怕咬合力集中在孟焦的犬齿之间,摧枯拉朽。 灰狼眼中的画面永远定格在这一幕,它无法发出嗥叫,蹬出的前爪停在孟焦胸口洁白的毛发上,无力滑下,留下两道淡淡的黑色蹄印。 幼虎口中,灰狼的前吻已被压碎,狼牙从骨骼上崩裂,零零散散撞击在幼虎的口腔中,横截的,参差不齐的伤口,鲜红血液像开了阀的水龙头,喷涌而出。 皮毛,骨肉,狼舌,狼牙,下颚骨,被孟焦“剪断”。 可怕的疼痛直接将灰狼击昏,失去了前吻,失去了牙齿,失去了血液,失去了意识,失去了生命。 溢满口腔的狼血从孟焦牙齿间的缝隙流淌出去,染红它嘴角的绒毛,张开虎口,脱落的狼牙,断裂的狼骨,仍在抽搐的狼舌一股脑摔在岩石上,整的碎的,软的硬的,散了一大片。 远远围观的狼群见同伴顽力反抗竟落得如此下场,惊得魂飞魄散,哪敢贪婪野猪尸体,忙不迭的松开嘴,任跛足狼如何呼唤都只当耳旁风,只恨腿短速慢,夹着尾巴,哀嚎着逃命去了。 强壮的大公狼带头逃跑,较为瘦弱的母狼自然也不肯久留,耷拉着耳朵,紧跟着公狼,一道奔向森林。 跛足老狼腿脚不利索,见大势已去,自己无力回天,一瘸一拐,晃荡着毛发稀疏的尾巴也准备离去。 头狼将这支小队托付给它,却不曾料到,这样一头年老体衰的残疾狼根本没有足够的威望,也无法驱使群狼,那些大公狼能听从跛足狼的号令完全是出于对头狼的仰慕和尊敬,这种统率力根本经不起考验。 顺风顺水时,公狼母狼愿意给老狼个面子,假意听从指挥,到了生死存亡,大敌当前之际,这些壮年狼怎会顾忌老狼的号令呼唤,大难临头各自飞,跛足狼?让它自生自灭去吧! 脆弱的制度一碰就碎,智慧和战斗力像是一座跷跷板,不能两全。 墨月那样勇武的大公狼缺少谋略和眼光,却充满魅力,大公狼们愿意听从这样健壮同族的号令,甚至敢在墨月的带领下对东北虎发动进攻,换个对象,诸如这头老狼,它们甚至不敢多看幼虎一眼。 若四散而逃的公狼母狼能够重返狼群,叫灰雪明白事情始末缘由,不知道这头特殊的睿智的母头狼能不能从中获取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 张开的虎口还未闭合,上上下下,无论是牙齿还是喉舌,均被狼血染成红色,孟焦保持着高抬虎头的姿势,目送狼群离去。 看到跛足狼踮着脚尖,一瘸一拐,耸动肩头努力跟随大公狼步伐,却受限于身体,只会越落越远。 第六章 跛狼 今夜的风格外冰冷,林中的路格外漫长,积雪高低起伏,生长,延伸。 同族的背影缩小,远去,只剩黑暗悬挂在天地,像一堵墙,隔开了时间,分离了生命。 年轻且强壮者走在前端,年老且伤病者努力追随,那双幽绿的眼睛不复清澈明亮,黯淡浑浊。 最后,牵连在大公狼背影上的目光也被无情割断,老狼张开嘴,耷拉着舌头,无奈放缓脚步,一瘸一拐的踏着积雪,缓慢前行。 四头大公狼和三头母狼的足迹烙印在雪地上,老狼很疲惫,它低下头,精神恍惚。 一次失败的狩猎,狼群发现,狼群追寻,狼群跟踪猎物,狼群猎杀,狼群失利,跋涉十几公里,经历漫长搏斗,最终只落得一个空腹而归,饥肠辘辘的下场。 这样的日子老狼经历的多了,在被头狼提拔成小首领之前,它的生活就是如此窘迫。 无法为狼群做出贡献,年老体衰的狼极不受同类待见,对整个群体来说,它们就是百无一用的累赘,地位十分低下。 平日里狩猎成功后,若是有残羹剩饭,老狼便会夹着尾巴上前捡剩,啃食一些碎骨上的肉,或是其它狼不屑食用的污秽之物,若没有残余,老狼只能自食其力,挖挖地鼠,或是强忍饥饿,期待下一次施舍,游离在生死的边缘线上,死亡近在咫尺。 从更艰难更悲惨的生活中走出来,即使遭遇些许挫折,跛足老狼却不至于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它很快就找回了状态,盘算着如何寻找到下一批猎物。 这头饱经风霜的老狼不肯辜负头狼的信任,它一心一意的遵从着头狼的命令,想要为头狼分忧解难,带领大公狼们开展一轮新狩猎,再创辉煌。 一边前进一边思索,跛足狼未发现,雪地上绵延成长线的同类的足迹不知何时已经戛然而止,密林像一张黑黝黝的大嘴,在前方等待着猎物接近,闯进陷阱。 七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跛足狼两侧,它们包围了这个瘦弱的同类,饱怀恶意。 老狼抬起头,迷茫的望向步步紧逼的同类,呆滞了一瞬,它总算反应过来,步步后退,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低声怒嚎,警告这些叛逆的公狼母狼。 不过老狼枯瘦的身躯和壮硕的大公狼们对比起来,显然没有一点威慑力,自相残杀,分食同类本就是狼族的潜规则。 在寒冷漫长的冬季,狼族难免会遭遇草断粮绝,缺少食物的险恶事件,为了族群的整体利益,在山穷水尽之时,壮年狼会将屠刀伸向伤狼病狼老狼,这些长期跟随狼群捡食的同类最后的价值便是备用粮。 为了族群继续生存繁衍下去,即便老狼再不情愿,也要无奈的死在同类口下。 这就是灰狼恪守的进化道路,如果不是这种极致的残忍,极致的对环境的适应,它们不可能将力量和体型胜于它们的诸多掠食者淘汰,稳坐远东地区的第三把交椅。 被身强体壮的同族包围,无法逃跑。 跛足狼微微眯起双眼,一改凶态,低声下气的呜咽求饶起来。 它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因为曾经它也对衰老的同类做过一样的事,可今天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狩猎失败,狼群还远没到那种必须杀死同类的境地,跛足狼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公狼不约而同地要向它开刀。 老狼仅有狩猎的经验,却对兽性一无所知,它不知道德不配位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什么是变革的代价,它是头狼的拥戴者,亦是头狼的牺牲品。 一头残疾的,腐朽的老兽压在自己头顶,整天颐指气使,大公狼们内心的不满早就积蓄成火山,只待爆发,这场失败的狩猎便是导火索,将跛足狼燃烧殆尽。 卑微的祈求声很快消失在密林中,三头大公狼和两头母狼一拥而上,跛足狼毫无还手之力,被按倒在地,很快便化作一具尸体。 一头黑灰毛发的公狼和一头体型最为娇小的母狼并未参与到这场屠戮中,它们象征性的包围了老狼,默默注视着惨剧的发生。 在众狼分食跛足狼尸体时,两头狼转过头,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迈开步,汇聚在一起,朝着森林深处前进,它们与族群彻底分开了。 杀死同类不能给大公狼和母狼带来任何心理压力,将老狼的尸体啃食干净后,它们在最强壮的那头公狼的带领下朝南方奔去,从头狼的拥趸到背叛者,只需一个白昼,半个夜晚。 ………… 黎明时分,天空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风又咆哮了起来。 谷口的地面上残余道道血迹,尖锐的岩石勾连着一撮撮漆黑猪毛,横在其上的野猪尸体全然不见,整片区域空空荡荡。 经过一夜的战斗,野猪跑的跑,死的死,猪群损伤惨重。 老虎一家也十分疲惫,孟焦孤身吓退群狼后,重返岔口,又帮助母虎解决两头小体型野猪,它天赋异禀,体能充沛,尚有余力,还想弄死几头野猪当存粮,对于老虎来说,肉是永远不嫌多的。 然而母虎不肯配合孟焦,有这样的结果,它已经心满意足,孟焦见状也不勉强,离开了岔口。 北极星经过此番漫长的战斗,见战果丰厚,没有将狩猎继续下去,饶过其它野猪的性命,放它们离去了。 拖拽猎物无疑是一件枯燥且乏累的工作,因为这场围猎兼具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极大的运气因素加持,奖励实在太丰厚。 北极星进入岔口后先速杀一头雌猪,在后续的混战中给其它野猪造成轻伤不计其数,随后又杀死一头稍瘦些的野猪,体力逐渐衰竭,后续因为大部分野猪已经离开狭窄的岔口,它又不能像孟焦一样长时间保持巅峰状态,未能再创佳绩。 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先完成伤猪收尾工作,又合作猎杀一头小野猪,随后猫在岔口外,也曾尝试过对其它中小个体野猪下手,但未能奏效。 这一家子里,独属孟焦的战绩最为辉煌,它先撕掉一头小野猪的半张猪脸,单杀最大的雄猪,以雷霆手段力斩一头大公狼,恐吓狼群,将狼群的战利品——四头野猪收入囊中,随后立即折返,帮助北极星干掉两头小野猪,光它一虎直接间接完成的猎杀便有八头野猪一头公狼之多。 除这些被虎狼扼杀的野猪外,还有一头倒霉的小野猪被暴躁的成年猪咬断腿骨,遭受践踏,倒在地上无法逃走,孟焦发现它的时候它还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痛苦挣扎。 孟焦很慈悲的结束了这头小野猪的生命,避免它承受更多苦痛。 野猪尸体如此之多,想搬运回巨石起码要好几天,老虎一家决定将猪尸全部聚集在一起,拖拽到岔口中,就地食用,待食用完毕,再返回巨石。 岩石崎岖不平,上面布满尖锐的突起,谷口缴获的狼群战利品还好,孟焦走走停停倒拖得动,多花些时间便能带回岔口。 那头死去的大野猪,变成尸体后更显沉重,即使孟焦体格强健,力量惊人,在经过一场漫长战斗后也无法独自将猪尸拽过向上突起的阶梯状岩石。 努力一个多小时,它只将猪尸移动了不到十米,无奈之下,只能将大野猪就地开膛破肚,为其做一场“瘦身手术”,待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后,才同母亲一起把猪尸拉上石阶,挪动到“仓库”中。 天蒙蒙亮,老虎一家徜徉在食物的海洋里,或是枕着猪腿,或是趴在猪肚皮上,呼呼大睡。 孟焦做了个梦,很奇怪很诡异的梦。 虎生开始后,孟焦极少做梦,即使做梦也是那种支离破碎的,含糊不清的梦,这次的梦与那些臆想不同,分外清晰,但内容非常匪夷所思。 孟焦出现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大地上,它还是那副老虎的模样,不过此时的它体型更大,体表的毛发亦有不同,淡黄的毛发异常明亮,其上漆黑的花纹呈现一种醒目的暗红色,好像在缓缓燃烧。 在孟焦脚下,一片散发荧光的冰蓝色草原徐徐摇弋,伸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天空昏暗,无数棱形星辰悬挂在穹顶之上,光线微弱的几乎看不见,整个世界寂寥的仿佛只有孟焦一虎。 低下头,壮硕身躯投下的影子分成无数碎片映在冰蓝色矮草上,被淡淡荧光撕裂,巨虎迈开四腿,抬起头注视周边环境,缓缓前进。 草原好像一片海洋,推动斑斓猛虎这叶孤舟航行,景象如同复制粘贴般,处处一致,虽不是沙漠,这份孤寂和诡异却更胜沙漠。 孟焦突然抬起头,额头暗红色王字斑纹在明黄底色衬托下熠熠生辉,它竖起了双耳,聆听声音,世界化作一片五颜六色的波纹,弯曲的笔直的,各式各样发着光的横线弧线。 天地间没有风,没有鸟没有虫,虎掌落在地上时,甚至听不到脚步声。 孟焦在听什么,声音来自何方? 声音来自它身体,来自它的每一个部位,骨髓,心脏,血液,恒河沙数的细胞齐声呐喊,呼唤,为孟焦指引方向。 于是巨虎笃定一个方向,一路向前。 天地间像是笼罩着黑色的雾,锐利的目光难以刺破这无际的深沉,空气炙热,无论如何移动,这草原都是一样的色彩,穹顶也是一样的黯淡。 终于,色彩单调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样新事物——石柱。 有锐利的石柱从草地上生长,闪烁着迷离的色彩,有高大粗壮的石柱顶天立地,光泽剔透,映射着冰蓝荧光草的色彩,形状奇特,有的像融化的油脂,有的像纠缠在一起的蜘蛛网,有的像泡沫一样翻涌向上,有的像螺纹一样一环套一环,受到光线照射的地方晕染荧光的色彩,未受到照射的地方呈现乳白,灰白色,几乎没有杂色。 这是一片钟乳石林,尽管身处梦境,孟焦依旧能进行思考,一条关于钟乳石的信息忽地从它脑海中冒了出来。 钟乳石的成长速度为每年0.13毫米,这些接天连地的钟乳石要生长多少万年,从草原中冒头的锋锐石柱又是怎样生成的。 未纠结太久,随着钟乳石密度增加,似曾相识的景象出现在前方。 异常粗大的乳白色钟乳石柱仿佛众石之尊,比几十根石柱加在一起都要粗壮,它擎立在冰蓝草原上,根部环绕上百根低矮的刺向穹顶的利剑似的石柱。 这巨大石柱呈螺纹状,表面布满各种细小的气孔,仰头向上望,十几米高处有一眼裂开的椭圆形洞穴,无数条长蛇盘桓在洞口,缠绕,编织成不断蠕动的圆盘,它们纠结于一处,始终不肯离去,与那河岸处的蛇巢何其相似。 然而此时的孟焦已非当年那头幼虎,毫不畏惧,它咆哮一声,撒开脚步横冲直撞,竖立在石柱根部的钟乳石被它钢铁般的肌肉击断,崩解成十几截,飞溅在草地上。 势如破竹,猛虎以摧枯拉朽之势硬生生蹚出一条碎石路,一跃而起,宽厚的虎掌中弹出暗黄色利爪,闪烁着金属光泽,抓在钟乳石上,立即撕开几道宽阔沟槽,石屑纷纷扬扬向下洒落。 十几米的高度怎能奈何神勇的孟焦,眼见蛇巢近在咫尺,一声高亢的“嗷呜”惊醒了孟焦。 些许冷风从岔口灌入,越过横七竖八的野猪尸体,轻轻挠了挠幼虎的肚皮。 火箭刚起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脑袋下是野猪冰冷的蹄子,身前是被撕开的野猪脖颈,道道暗红的血痕尚挂在伤口处。 小家伙刚准备转身继续睡觉,突然瞪大双眼,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它伸出毛绒绒的前爪,摸了摸野猪脖子上的伤口。 那些早已凝固的猪血粘连在皮毛上,被幼虎一碰变成碎裂的薄片,有的滑落在岩石上,有的套在野猪刚硬的鬃毛上,有的染红了幼虎的指爪,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儿。 第七章 火箭的变异 火箭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虎掌,细细打量着那些挂在爪尖上的血块,还有染红肉垫间绒毛的朱砂似的猪血,一双淡黄的虎目中充满惊诧。 伸出舌头舔了舔血块,火箭抬起虎掌,不敢让其着地,生怕将上面沾染的血块蹭掉,慢慢悠悠地起身,小家伙的目光穿过横在岔口中的一具具野猪尸体,投射到正在熟睡的孟焦身上。 “嗷呜!(大哥)” 高亢的一声咆哮,惊醒了沉浸在梦中的孟焦,无奈地睁开眼睛,孟焦还未从奇幻的梦境中回过神,火箭便撒着欢越过野猪尸体跳到了大哥身旁。 大清早的,也不知小家伙作什么妖,孟焦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准备教育教育火箭。 扰人清梦者,人人得而诛之,火箭小时候因为整天嗷嗷叫没少挨打,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大哥我辛辛苦苦干了一晚上活,又是给你们开路挡风,又是抓猪杀猪,最后还得拖猪拽猪,忙了整整一天一夜,你可倒好,天刚亮我梦还没做完就给我叫起来,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大哥呢! 我倒要看看,这么早就把我折腾起来,你有何要事。 吹胡子瞪眼,孟焦面色不善,瞪向火箭。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火箭磕磕巴巴地嗷嗷叫着,伸出了一只虎爪,将爪尖上沾染的血块给孟焦看,同时还扭了扭肉垫,抖动绒毛上殷红血渣。 听火箭这么一说,孟焦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下头,细细打量火箭虎掌上的猪血。 可任它百般端详,怎么看这猪血也是普普通通的已经凝固的血迹,颜色,气味儿,形状都没有特殊之处,火箭为什么会拿这么一抹平平无奇的猪血给自己看,小家伙脑袋秀逗了? “血。” 憋着一肚子火的孟焦高冷的给出答案,它现在有点怀疑火箭是不是在跟它开玩笑,或者故意耍它。 “你看不到?”火箭很疑惑,它又将虎掌收回,放到自己面前,细细观察,确定自己没看错,才将虎掌再次递出。 “这些……这些……你看不到?” 小家伙的词汇量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火箭很急,它反反复复递出,收回,摆弄着毛绒绒的虎掌,那些血块被风一吹,纷纷散落在地,飘散起来。 孟焦见火箭表现的如此急切,不像是装的,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也认真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因,自出生以来,火箭亲眼所见的死去的动物不在少数,飞禽走兽的血液自然也没少观察没少品尝,可从未对血迹表现的这样好奇这样兴奋,它到底看见了什么。 “小声,小声。”孟焦安抚火箭,叫小家伙冷静下来,然后它伸出虎掌,利爪出鞘,指向散落在地上的细微的猪血碎片。 “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孟焦询问火箭,得到了否定回答。 “和其它血有什么不一样吗?”孟焦询问火箭。 火箭扭动小脑袋,望向其它尸体上的血迹,摇摇头,表示自己掌中的猪血和其它猪血一样,然后它眼睛一亮,呜呜叫着伸爪指向孟焦淡黄色的毛发。 “大哥,不一样,这里,不一样,这里,也不一样。” “石头、不一样,这里、这里、都不一样……” 火箭努力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它说的磕磕绊绊,词汇量的不足和思维的局限性使它无法清晰阐述,越讲越焦急。 小家伙手舞足蹈,什么猪皮、猪骨、猪血、猪肝,还有狼皮、青石、白雪、甚至天空,它都要指一指,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天地都发生了变化。 孟焦起初听的云里雾里,但随着火箭描述的事物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它突然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火箭能看见更多颜色? 想到这里,孟焦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直接起身,它呼唤着火箭跟自己一起走,行至最大的那头雄猪身前,停下了脚步。 想辨别色盲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色盲卡,通过观察色盲卡,可以有效快速的分辨出全色盲或者红色盲、绿色盲,蓝黄色盲、还有极为少见的全色反患者。 但现在孟焦不可能掏出一张色盲卡对火箭展开检测,它只能采用相似的办法,“人工”制作色盲卡。 凝固的猪血呈暗红色,正常情况下,东北虎无法分辨这种颜色,它们只能根据颜色的深浅程度来辨别血迹。 如果猪血暴露在外过久,气味儿散发干净同时又处于暗色调的背景下,东北虎甚至无法观察到其中的血痕,其实这项技能对东北虎的意义并不大,倚仗强悍的嗅觉,它们完全不需要依靠血迹追踪猎物,因此在千万年的进化过程中,它们并没有为适应环境而衍生出多色视力。 孟焦之所以能将火箭的异状和色觉联系到一起,主要原因便是它自己,多色视觉算是孟焦因为未知进化获得的第二个特异之处,那时它还不清楚自己的智力和超常视觉源自何处,都是在后续的进化中缓慢摸索出来的。 接受了身体中的变异细胞后,孟焦遇到事情总会往那个方向联想,既然自己可以拥有远超东北虎的智力,变异出多色视觉,那同样拥有变异细胞和高智力的火箭为什么不能产生多色视觉呢? 孟焦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因为除此之外,它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将雄猪胸腔中残存的粘稠的暗红色猪血一点点蘸在虎爪上,然后缓慢涂抹到雄猪漆黑的鬃毛中间,孟焦刻意控制着指爪的方向,绘制了一个叶脉形状的图案,血腥味扑鼻。 火箭歪着小脑袋,默默注视着哥哥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孟焦想要表达什么。 几乎冻结的猪血实在不适合做颜料,孟焦努力了大半天,勾画的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眼见“自制色盲卡”计划就要失败,它想出了一个小妙招。 张开大口,一边哈气融化猪血一边往野猪的胸腔中滴口水,这种行为和口水沾毛笔尖颇为相似,虽然不雅,但很好用,改进了方法后,只用了十来分钟,孟焦就将图案绘制完成。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满意的望了望野猪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漆黑猪皮,孟焦伸出虎爪在地面的淡淡积雪上画了三个图案。 这是一个多选题,让火箭形容树叶它肯定形容不出来,孟焦贴心的给小家伙提供了三个选项,这三个图案有两个和叶脉极为相似,一个和叶脉一模一样。 如果火箭能从三个不一样的叶脉图案中选出唯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图案,就说明它的视力确实出现了变化。 这个方法其实并不严谨,火箭也许可以通过颜色的些微变化分辨暗红色和黑色,但概率不高,相似的图案可以迷惑幼虎,影响它的选择。 孟焦准备将这样的实验多进行几次,那样得到的结果应该更准确,更稳定,没有便捷易用的道具,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进行检测。 如果能够证明火箭确确实实产生了多色视觉,那孟焦就要对未知进化和变异细胞产生一个新的认知了。 太阳渐渐升起,孟焦的检测一遍遍进行着,火箭极为配合,耐心的听从哥哥的指挥,瞪大眼睛,一次又一次分辨着新的猪血画。 尽管这一大一小两头老虎一直刻意压低声音,避免吵醒虎母和熟睡的虎三妹,但总归不能保持无声状态,虎三妹睡眼惺忪,不大一会儿就耷拉着小耳朵从猪肚皮下爬了起来。 呜嗷呜嗷~ 慢悠悠的迈开小步子,虎三妹走到孟焦身边,含糊念叨着哥哥,用小脑袋蹭了蹭孟焦的前腿,现在它是家中最矮小的老虎,紧贴孟焦的前腿,好像一只虎纹小猫,在大哥的衬托下显得娇小玲珑。 随着孟焦的“变态发育”,它们一家四口的体型差距越来越大,正常生长的火箭和虎三妹完全无法追上孟焦的脚步。 当虎三妹靠近孟焦时,完全无法想象,它们的出生时间竟然只相差几个小时。 亲切的舔了舔妹妹的脑门,孟焦正想叫虎三妹自己去玩,转念一想,既然火箭产生了多色视觉,那虎三妹有没有可能也产生了一样的变化呢,但是看小家伙的样子,可能性应该不高。 现在火箭已经完成了三轮测试,每一次都能准确分辨出深度相近的猪血和猪皮,准确率百分之百,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火箭的视力产生变化。 稳妥起见,还可以拿虎三妹做个对比,如果虎三妹不能成功完成色盲卡测试,那火箭的视觉变异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对两头幼虎的检测整整进行了十二轮,若不是雄野猪体型够大,孟焦还真画不开,测试图案多种多样,有几何图形,有叶脉,还有复杂的文字,除了两个异常相似的文字火箭选择错误外,其他十一轮检测均选择正确。 和火箭通过细心观察得出的超高准确率不同,虎三妹的检测全靠蒙,但是它运气很好,乱选还选对了九个,其中包括火箭失误的那道文字题,让孟焦大跌眼镜。 玄学果然奇妙,靠运气竟然能与学霸不相上下,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句话不无道理。 正午,检测结束,孟焦已经可以肯定,火箭的视觉的的确确产生了变异,至于是不是和它一样还不能盖棺定论。 折腾一上午,检测完成后,三头小老虎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守在一个地方这么久,全都憋坏了,得到大哥自由活动的指令后,飞也似的蹿了出去,山谷不同于巨石,环境不同,风景新奇,小老虎非常好奇,都想赶快探索这全新领域。 现在食物丰富,大量猪肉足够一大家子食用一个月甚至更久,短时间内不用花费力气狩猎,孟焦打发走弟弟妹妹后,将虎掌上沾染的猪血磨蹭干净,昂首阔步,准备出去散散心。 完成现实世界的琐事,孟焦不免又想起昨夜那诡异的梦境。 寒风从山谷深处涌出来,吹动岩壁上方的积雪,那棵歪脖树耷拉着一半枝干,上面光秃秃,一片叶子都没有。 此刻有一只漆黑的乌鸦从密林中飞出,落在枯枝上,转动鸟头,用灵巧的喙梳理着自己油亮的羽毛,不时眺望远方,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寻找腐肉坚果,那是它最中意的食物。 孟焦一边回忆梦境中的细节一边前进,它未向谷外行走,正漫步向山谷深处。 正常的梦经过一上午的消磨冲刷,早就磨灭的难以回想,这个梦却极为不同。 无边无际的冰蓝色荧光草;映射着奇幻光芒的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柱; 还有那来自身体内部的无数呐喊;盘踞在巨柱上的蠕动的种类不同色彩斑斓的长蛇; 棱形的黯淡的星辰,灼热的干燥的空气,好像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一般。 这些诡异的事物结合在一起,清晨起床又发现火箭的视力发生异变,孟焦很难不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 传播到其它生物身上的变异细胞能够共享最初宿主的进化信息吗,梦境是一种媒介还是征兆,蛇巢和梦中世界究竟有什么联系,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还是确有其事。 一个谜团套着一个谜团,孟焦发现自己要解决的疑惑实在太多了。 哼哼~ 思考占用了孟焦大量精力,它没有细心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和山谷中的声音,直到前进到一处突起的岩石边,孟焦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躺着一头受伤的野猪。 这是一头小野猪,充其量也就比虎三妹大上一圈,身上的毛发呈棕褐色,夹杂着黑色条纹,因为处于幼年期,獠牙还未生长的足够长,面相也较为和善,不像成年野猪那样满脸横肉,丑陋凶恶。 小野猪体表覆盖着几道较浅的爪痕,受伤的部位在后腿,一条腿被啃断了,不知道是怎样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这个小家伙逃出地狱一般的岔口,一路流离到了山谷深处。 强挨过一夜冷风,山谷中遍地岩石,植物稀少,小野猪伤病缠身,饥寒交加,外加受到惊吓,终于无法坚持,缩在了这处突起的岩石下,瑟瑟发抖。 但造化弄猪,小野猪受了一晚上罪,担惊受怕,最终竟然被逛街的孟焦撞见了,恐惧迫使它发出哼叫,不过它已没有多少力气,那细微的声音好像蚊子叫一样,湮没在风声中,以至于孟焦在这里徘徊许久都未听见。 第八章 异想天开 正午的阳光照在山谷中,阵阵微风吹过,小野猪瞪大充满恐惧的双眼,赶忙往后缩了缩。 它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面前这头凶残的猎手可能会立即终结它的性命,但它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只能坐以待毙。 如果是一头正常东北虎,肯定美滋滋的一口咬死这散步遇到的惊喜,然后叼着小野猪返回岔口,至少北极星会这么做,然而孟焦是个异类。 冬季,想要捕捉到一头幼年活体有蹄类动物,难度非常大,虎母努力了近半个月都没能逮到一头小野猪或是幼年马鹿,足见这种季节幼年生物的稀罕。 小野猪可以训练幼虎的实战能力,便于幼虎锻炼狩猎技巧,了解猎物的要害以及气味儿,是最好用的陪练,母虎在育崽过程中,常常会利用小型猎物教导幼虎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猎手。 但孟焦的想法却与训练火箭和虎三妹半点不搭,它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养猪。 现在形势趋向稳定,火箭和虎三妹成长迅速,很快就要进入发育高峰期,孟焦觉得,在它和母虎的关照下,两头幼虎顺利成年没有任何问题,但成年以后呢? 按照孟焦的设想,未来它们一家四虎即便分开,顶多也就是幼虎和母虎分开,高智力的火箭和虎三妹对它没有那种本能的提防和隔阂感,三头成年虎纵横山林并非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不远将来的现实。 况且,相处这么久,火箭和虎三妹对孟焦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它们三头老虎,无论谁离开谁,恐怕都不会放心。 尤其是虎三妹,这头家中最小的虎崽,不像孟焦那样谨慎,也不像火箭那么凶狠,虽然已经展现出虎族风范,却不免让孟焦心心相念,它可没忘记,自己曾经许下过保护虎三妹一辈子的诺言。 三头智力超群的成年虎无疑会成为整片森林中最强劲的势力,尤其是异类孟焦,它的成长速度和身体数据超出正常老虎近一倍,如果它的体型像正常老虎一样,在成年以后才停止生长,那么它极有可能成为一头史无前例的超级巨虎,就连黑臂膀也不能与之比拟。 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三猎手”完全破坏生态平衡的一种组合,什么棕熊,猛虎,狼群,它们全都可以不放眼里,但有一样,它们必须重视。 食物,生存的必须品,无论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甚至超脱食物链的生物人类还是细菌,微生物,甚至病毒,它们都需要营养,需要能量,需要供给,一旦食物短缺,那再强壮再可怕的掠食者也会陷入窘境。 还未成年,冬季的食物难关便这样难以渡过,更不要说成年以后,孟焦想想都脑袋疼,如果它真的长得比虎父还大,那么恐怕能达到三百九十公斤甚至四百公斤,这样的巨型雄虎每天要消耗多少食物。 就算它能保持百分百的狩猎成功率,森林中的猎物终归是有限的,如果不能找到解决的途径,未来,食物就会成为钳制它的镣铐,使它不得自由。 如果像野猪一样,每天睡醒就开始寻找食物,吃到天黑才找避风港休息,待第二天天明又重复前一天做的事,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从人类的历史中,孟焦能借鉴到的经验只有一种——养殖。 但虎与人类不同,虎是肉食动物,不能食用五谷杂粮,而且虎因为身体结构的限制,无法建造棚圈,野猪对虎充满恐惧感,放牧也不切实际。 如何养殖野猪,养殖马鹿驯鹿,这是个问题,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扒拉扒拉蜷缩在岩石旁的小野猪,调整了一下这胆小鬼的姿势,便于下口转移。 孟焦张开嘴,露出了满口利齿,吓的小野猪闭上了眼睛,耷拉起耳朵,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 野猪好想逃,却逃不掉,惊恐的它本以为会像昨晚的同类一样,被这凶恶猛兽一口咬断脖颈,掏开肚皮。 心跳剧烈,将脖子贴向岩壁,企图多延缓几秒生命,小野猪不敢睁眼。 虎口中的热气喷涌在野猪脊背上,小野猪猛地颤抖了一下身体,蹬弹着三条未受伤的小蹄子,无力挣扎。 当孟焦的犬齿落在野猪的后脖颈时,它终于按捺不住内心剧烈的恐惧和紧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扯开嗓门,放声长嚎起来。 这声大叫对孟焦而言毫无杀伤力,却把它吓了一跳,差点没控制住力道,把小野猪的脊椎咬断。 “就是拖着你走几步,至于这样吗,好像要你命似的。”没好气的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孟焦轻合虎口,小心翼翼地牙尖含住了野猪的后颈,稍微用力,将小野猪拽出了岩石。 这可是个宝贝疙瘩,不容有失,孟焦眯起了眼睛,一边在心底打着小算盘,一边转移小野猪。 小野猪自然不肯乖乖被老虎拽着走,扭动身体,左右翻滚,奈何体力不支,加上断了一条后腿,完全无法摆脱孟焦的虎口,肚皮贴在岩石上,摩擦的哗啦哗啦响,一路拖拽,留下一路猪毛。 它这条小胳膊拧不过孟焦的大腿,再怎么放声高歌也阻止不了自己被拖拽前进,很快,小野猪就穿过山谷崎岖的岩石大道,抵达岔口。 警笛一样的小野猪声音尖利,回荡在高耸的岩壁间,将在附近玩耍的火箭和虎三妹吸引了过来。 嗷呜~ 火箭一见受伤的猎物眼睛直放光,快步蹿过来就要一口咬死小野猪,还好孟焦就在身边,及时制止了它。 养猪大业刚刚开始第一步,可不能胎死腹中,以后的养殖经验全指望这头小野猪,火箭一口下去,再想找一头小野猪可就难如登天喽。 “别动,留着有用!” 见虎三妹也兴冲冲的凑了过来,孟焦连忙事先声明,以防再出什么幺蛾子。 睡了一上午,北极星刚醒,就听到岔口外面杀猪似的嚎叫,连忙起身察看。 出了山门,迎面就看到三头幼虎围着一头小野猪嗷呜嗷呜,那头小野猪被老虎包围,吓的魂飞魄散,不住长嘶短叫,像在和幼虎交流一样,场面十分怪异。 孟焦端坐在岩石上,粗大的尾巴不耐烦的扫动积雪,屁股离冰冷的岩石稍有些间隔——实在有点冻屁股。 虎脸拉的老长,为了营造严肃的气氛,孟焦还刻意调整了自己的音调,使声音变得分外低沉成熟,它在给火箭和虎三妹上课,这堂课的主要内容就是怎样保护小野猪,其中包括照顾俘虏情绪,为俘虏提供食物,还有其它零零碎碎一些琐事。 得亏野猪是杂食动物,就算吃不到橡子和浆果,食用生肉腐肉还有细小的骨骼,它们也能活命,这要真抓到一头只能吃草的动物,孟焦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难道出去给猎物挖草根,那把猎物从小养到大得花费多少时间精力,还不如直接抓来的方便。 不过让孟焦给小野猪喂猪肉它还真有点心疼,毕竟猎物来之不易,都是辛辛苦苦捕捉的,自己过得还不富裕,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猪,再说了,用猪肉养猪,性价比未免太低,多少斤猪肉能让小野猪长一斤膘啊。 另外食用同类也不是好事,孟焦听说牛吃牛肉会产生朊病毒,使牛患有疯牛病,除了牛以外,鹿,羊,都会因为食用同类而产生朊病毒,人也是。 至于猪会不会因为食用同类的肉产生朊病毒,孟焦还真不知道,这已经超出了它的知识范围,谨慎一点,它决定先让小野猪吃狼肉。 那头大公狼体型不小,喂给小野猪够食用不短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还可以出门捕杀一些其它种类的动物,为小野猪提供食物。 虽然以肉养肉既不经济,又不划算,但这是养猪大业的第一步,孟焦觉得,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除了火箭和虎三妹,最让孟焦担心的其实是虎母,除了母子间的亲情系带之外,它和母亲其实很少交流。 北极星是个尽职尽责的母亲,从幼虎出生,到幼虎长大,它一直兢兢业业,贴心的为幼虎准备食物,带幼虎迁徙,也曾为保护幼虎抵死搏杀,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 孟焦很敬佩自己的母亲,哪怕北极星没有火箭和虎三妹那样机敏聪慧,它依旧值得孟焦的敬重。 而这份敬重,不仅是幼虎对母亲的孺慕之情,也是孟焦作为曾经的一个“人”对自然,对母性的敬重。 但说到底,北极星总归属于自然,它的体内跃动的更多是野性的光辉,战斗和杀戮刻在它的骨髓里,流淌在它的血液中,想说服母虎饶过小野猪,放其一条生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此,孟焦只能说,尽力而为。 不到山穷水尽,食物短缺的时候,母虎应该不会对小野猪痛下杀手,前提是小野猪能表现得当,有点眼力见儿。 要是整天像个闹铃一样嗷嗷叫,不用母虎下手,孟焦也会解决它,毕竟孟焦很重视睡眠质量。 无视母虎好奇的眼神,孟焦故作老成的给火箭和虎三妹训完话,打发两个小家伙继续自由活动,拽着小野猪继续前进。 口袋形状的岔口非常适合养猪,只要把出口一堵,小野猪插翅难飞,如果养殖计划成功,以后的野猪野鹿都可以往这个天然棚圈里关,如果嫌小,整个山谷也是不错的选择,前提是山谷内部是死路,养殖的动物跑不出去。 岔口里横七竖八摆放着大堆野猪尸体,对小野猪来说好似修罗场,嗅到空气中浓郁的猪血味儿,模模糊糊看见几具被开膛破肚的同类尸首,小野猪遍体生寒,越来越害怕,叫的也越来越大声。 啪! 东拐西拐,总算将小野猪拖到了岔口内侧,距离猪嘴只有十几厘米,疯狂的猪嚎直往耳朵眼里灌,吵的孟焦脑袋都要炸了。 强压心中的怒气,松开虎口,孟焦伸爪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在小野猪的脑壳上,打的这聒噪的家伙一愣。 含怒出手,孟焦的这一爪力道可不小,虽然未伸出利爪,杀伤力有限,还是达到了目的,让小野猪的惨叫戛然而止。 哼哼~ 委屈的哼哼两声,小野猪闭上嘴,将脑袋放在岩石上,往岩壁边缩了缩,似乎察觉到幼虎对自己没有杀意,加上嚎了这么久,又累又饿,它也没剩多少力气了,正好就坡下驴,尊重一下幼虎,不再出声。 为小野猪划分好休息区,孟焦晃了晃脑袋,企图将其中一直萦绕连绵不绝的猪叫声甩出去,然后缓步走向大公狼的尸体。 孟焦从没吃过狼肉,它认为老虎对狼肉不感兴趣。 以前在野外工作时,见过的被老虎杀死的灰狼不在少数,大多数都没有残缺,即便有残缺,也是食腐动物或者林中清道夫造成的,东北虎对狼肉嗤之以鼻。 这头公狼的尸体搬运回岔口时,母虎看都没看一眼,孟焦估摸着,狼肉应该不太好吃,要不然老虎也不至于表现的毫无食欲,要知道老虎不是挑食的动物。 撕开狼皮,先卸掉两条狼腿,丢给小野猪,吃啥补啥,得赶紧让小野猪恢复伤势,别到时候没养肥就病死了。 瞥了一眼身边毛绒绒的狼腿,小野猪别过了脑袋,对老虎的施舍表示不屑,孟焦也不管它。 被关在屠宰场,屠夫一直盯着自己,心情低落很正常,野猪不吃总不能硬往它嘴里塞,还是饿的不够。 盘算着两条狼腿差不多已经够小野猪一天食用的分量了,孟焦将大公狼的尸体挪到岩壁边,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一头灰狼吃不了几天,还得多找点猪饲料,看来自己又有的忙了。 “唉,何苦呢,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干,真贱啊。” 摇摇脑袋,表示无奈,抬头望一眼天,正午刚过,山谷中两侧岩壁的影子已经投了下来,光线黯淡不少。 趁着还有时间,孟焦准备出门探索一下整个山谷,看看内部是不是死胡同。 如果整个山谷只有一条出路,其余地方都是十多米高的垂直岩壁的话,那便是最合适的棚圈,到时候将猎物从谷口赶进内部,只需把守住中间段或者入口,就能困住猎物,方便至极。 第九章 黑熊 山谷的光明总是短暂的,太阳东升西落,正午刚过,阴影就笼罩了覆盖着积雪的岩石地面。 垂直的高墙跃动着起起伏伏的黑影,风歌唱着,舞动着,雀跃的自谷中流淌而去,裹挟细细的碎雪,还有些许林中的落叶。 孟焦在谷中前进,它观察着左右两侧的地形,岩壁靠下主要以崎岖不平的石块为主,被砂石泥土粘连,堆砌在一起,坚实可靠。 上层两三米大块岩石较少,大多数成分都是泥土,其中穿插着树根,巩固土层不向下坠落。 再向上是扎根在岩壁两端的树木,因为土层养分不够,这些树木发育都有些不良,又细又矮,有的已经枯萎,被蛀虫侵蚀后腐朽断裂,只剩半截树干矗立。 山谷内的地形呈现阶梯状,岩石较少的地方坡度较缓,岩石巨大且密集的区域,整个坡度陡然上升,形成一道道障碍,矮的地方有一米多高,高的地方接近两米。 这些障碍完全无法阻挡孟焦前进的脚步,却给钻进山谷内的野猪制造了不少麻烦,堆积在阶梯下的积雪上,可以清晰看到野猪跳跃留下的蹄印,还有些野猪跳跃技巧拙劣,被突起的锋锐岩石划破了皮毛,石尖上依稀可见道道血痕。 一道道阶梯之间有不短的缓冲区,整条山谷长达七八公里,孟焦还未抵达尽头,就发现两侧岩壁的岩石成分越来越少,而泥土成分越来越多,再加上一路前进过来一头被困在山谷中的野猪都没发现,它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这山谷肯定不是死胡同,再往前应该就会出现活路,那些钻进谷中的野猪已经跑光了。 果不其然,走出几百米,两侧的坡度变得一片平缓,雪层覆盖之处,满是野猪蹄印,想必那些死里逃生的野猪早就离开这里,去其它林域讨生活去了。 如果不是小野猪后腿受伤,它应该也已经逃出生天,不至于被散步的孟焦白捡便宜。 行到此处,孟焦心里清楚,这山谷是不可能当做棚圈使用了,养猪大业,任重道远啊。 转身折返,剩下的区域孟焦已不打算探索,没什么意义。 ………… 孟焦一路向谷内前进,火箭和虎三妹却是向谷外转移,单调的岩壁对它们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坚硬的岩石地面分外硌脚,两头小老虎特意放缓了步子,慢悠悠的跑出山谷,进入了原始森林。 巨石附近的环境火箭已经熟的不能再熟,这山谷附近却充满了新鲜感,起初两头幼虎只是翻动积雪,刨开落叶,寻找土中的啮齿类动物,嬉戏打闹,嗷呜嗷呜交流着。 渐渐地,它们已经离开谷口五百多米,抵达森林深处,高大的松树杉树环绕着两头幼虎,风吹过,摇动树枝,洒下片片碎雪,纷纷扬扬。 火箭走在前头,虎三妹眼睛瞪的溜圆,紧跟二哥脚步,它有些疑惑,因为火箭的今天的行为和以往大相径庭,很是古怪。 无论是碎雪,还是灌木,或是林中的浆果,野草,苔藓地衣,甚至树皮,石块,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火箭都要拨弄两下,又是转着圈端详,又是凑上去嗅气味儿,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 虎三妹也曾询问过火箭,火箭的回复含糊不清,就像盲人永远无法理解正常人的世界一样,虎三妹也无法理解火箭眼中的世界。 更何况虎语目前的词汇和语句大多数都用于狩猎和生活,那些关于色彩的,具有诗情画意的词汇孟焦还没“发明”出来,火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正确表达其中含义,它只能一遍遍重复:“草,不一样,树不一样……” 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火箭说不明白,虎三妹也听不明白,小家伙只能一头雾水的跟着二哥东转西转,忙活了一上午也没能逮到哪怕一只田鼠。 虎三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别人有的东西自己没有,多少会好奇,好奇之余,又有些沮丧,上午的测试它也参与了,现在回想起来,二哥的表现确实跟自己不同,难道大哥偷偷给二哥什么好东西了? 想到这里,虎三妹心痒难耐,恨不得插上一双小翅膀立即飞到孟焦身边,向它索取二哥这好玩的玩具。 伸出一只小爪子,推了推身前火箭的屁股,虎三妹的尾巴不耐烦的左右摇动,它要催促火箭别玩了,赶紧回家。 火箭将脑袋抬起来,刚刚它在观察一丛灌木下被冷冻的果实,紫色的浆果冻结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漂亮极了。 似这般瑰丽的色彩,火箭还是头一次见到。 一觉醒来,整片天地都焕然一新,岩石,树木,甚至自己的毛发,火箭刚睁开眼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怀疑自己生病之后,火箭第一时间通知大哥,然后在孟焦的指引下进行了整整一上午的色盲卡测试,看的它眼花缭乱。 好不容易完成测试,火箭翘着小脑瓜等待大哥给出答案,然而孟焦什么都没讲,只是打发它出去玩。 实际上火箭也不明白,自己的眼睛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它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孩子,心大,啥事都不往心里搁,撒开步子跑几圈,瞧瞧看看,也就适应了。 转过头,看看身后的虎三妹,火箭满脸不情愿,平常出门活动,虎三妹可不会这么快玩腻,不知道小家伙又在闹什么脾气。 火箭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一直在东看西看,冷落了妹妹,不免有些歉意,倒也不再仔细观察周边事物,开始专心致志的陪虎三妹翻动灌木积雪,寻找起猎物来。 两头幼虎一前一后,一边翻动一边嗷呜嗷呜叫着,不大会儿,又前进了两百多米,周围的树木愈加粗大了,尤其是落叶松,裸露在外的部分树根好似矮墙一般,给火箭和虎三妹创造了不少阻碍。 火箭刻意照顾虎三妹,开始频繁跟小家伙交流后,虎三妹明显亢奋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焦急,一心要往家里赶。 捕捉挖掘地鼠,追踪野兔野鸡是两头幼虎平日里最钟爱的活动项目,既能得到乐趣,又能充饥,品尝美味儿。 可惜两个小家伙没有孟焦那样可怕的听力,大多数时候都是碰运气,运气好一下午或许能抓到两只田鼠,运气不好忙活一天连根毛都捞不着。 嗷~ 前面带路的火箭一声低吼,横过身体挡住了虎三妹,瞪大双眼,示意虎三妹后退。 矮下身体,耳朵紧贴脑袋,露出上面的白色斑点,呼吸放缓,尾巴尖上下颤动,火箭小心翼翼地撤到了一棵松树后。 再看虎三妹,与火箭的姿态几乎一致,前后脚挪进树干后,待身体被完全遮掩,虎三妹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虎三妹很了解二哥的性子,火箭的脾气又急又爆,如果前面是猎物,它早就二话不说开始动手,只有远强于它们的动物出现,火箭才能表现的如此冷静——在孟焦的教育下,火箭已经从暴躁莽撞的李逵变成了粗中有细的张飞。 火箭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它刚才看到前方的土坡下面缝隙中露出了一撮漆黑的毛发,再细看,那土坡下方狭长的洞口,被阴影笼罩的地方,还有两个黑黝黝的鼻孔和一双支棱着的大耳朵,那可不是野猪,而是一头正在冬眠的黑熊。 为了避免两头小老虎外出玩耍时偶遇其它掠食者受到伤害,孟焦给两个小家伙上了不少生物课,其中便包括棕熊,黑熊,狼獾等动物的特征,还有辨别方法。 尤其是熊类动物,它们是虎族劲敌,现在正值冬季,两头小老虎要是手欠招惹了正在熟睡的棕熊黑熊,很可能小命不保。 孟焦上课的时候不敢有一点懈怠,将熊类的危险性和外貌特征全部灌输给了火箭和虎三妹,若不是它这个合格的生物老师,好奇心颇重的两头幼虎还真有可能上前察看,惊动冬眠的黑熊,再想逃跑可就难了。 黑熊一课,孟焦口中的黑熊主要特征便是大耳朵,小眼睛,胸口有月牙花纹。 火箭打眼一瞧,嘿,趴在土坡洞穴里呼呼大睡的那个黑家伙和大哥说的黑熊一模一样,大哥可叮嘱过自己,棕熊很危险,不能靠近。 如果遇到醒着的黑熊,距离不远的话立即逃离,黑熊不会硬追幼虎。 如果距离很近,立即往树上爬,黑熊比幼虎沉重,无法攀到树梢,可以暂时保证安全。 如果遇到睡着的黑熊,要立即远离,回家报告,大哥会收拾它。 现在是第三种情况,黑熊睡着了,火箭决定立刻回家,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大哥。 小声回答“睡觉,黑熊。” 火箭猫着腰,将小脑袋从树干后探出来,望了望黑熊,那家伙还在睡觉,没有苏醒。 “跟着我。”火箭低吼,率先迈开步,按原路返回,带着身后的虎三妹直奔山谷——黑熊,可是个稀罕东西。 ………… 岔口内一片昏暗,小野猪身边,两条毛绒绒的狼腿此时只剩白骨,此刻它正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另一边睡觉的北极星,一声不敢吭。 很难想象,小野猪进食的时候承担了多么巨大的压力,在一头成年雌虎的身边啃骨头,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恐怕嘴都张不开。 孟焦回到岔口时,小野猪已经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倒不是北极星闲得无聊把小野猪给咬死了。 昨晚逃至谷内,趴在地上熬了整整一夜,今天清晨被孟焦发现,拖回岔口,精神紧张的小野猪撑了几乎一天,愣是没睡。 吃饱喝足后,倦意泛上来,小野猪强行瞪着眼睛紧盯母虎,生怕它对自己有什么不轨行为,奈何越看越困,越看越困,盯着盯着,睡着了。 打量着小野猪的后腿,破损的皮毛下是折断的骨骼,依稀能看见一些白色的骨茬,被凝结的血痂包裹住。 孟焦估计这样的伤势应该无法完全恢复,就算小野猪养好伤,也不能像正常野猪那样快速奔跑,就算能走路肯定也是一瘸一拐,正合它心意。 如果小野猪能自由活动,早晚有一天会跑掉,如果小野猪丧失大部分行动能力,它迟早有一天会陷进这种衣食无忧,一直受到庇护的生活中,不安的灵魂沉淀下来,也就被驯化了。 一头背叛了猪群,将猛虎视为保护神的野猪,有利于维持其它养殖动物群的稳定,这样的分子越多,孟焦未来的养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最早的野猪被人类驯化成家猪时,也是这般恩威并施,一方面给野猪足够的教训,使它们心生畏惧,另一方面,为野猪提供充足的食物,使它们不必整日为觅食而东奔西跑,同时驱赶野猪的天敌,不让新生小猪和成年猪因为意外死亡。 一代两代下去,野猪的后代不曾见过先祖,也不曾感受过先祖的生活,自然会忘记历史,也就成了家猪。 被人类束缚在猪圈中,享用每日定时定点的食物,吃了睡,睡了吃,能否生长繁衍完全取决于饲养者的心情,到了最肥硕的时候,屠刀一亮,开水一浇,便成美食。 小野猪就是第一个脱离猪群,被老虎恩惠所包裹的“背叛者”,孟焦希望它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给未来更多野猪做一个好榜样。 闲逛了一下午,例行的锻炼还未完成,见到小野猪将之前不屑一顾的狼腿食用的干干净净,孟焦放下心,走出岔口,开始闪避奔跑跳跃训练。 火箭带着虎三妹回到岔口时,孟焦的训练刚进行到跳跃部分,庞大的身躯,稍加助跑,腾空人力而起,跃起几乎一米六七,要知道此时的孟焦体重已经超过一百公斤,这样一头半大雄虎还能拥有这样可怕的弹跳力,足见它不凡的体质。 见到大哥,火箭张开嘴,还未出声,一旁焦急的虎三妹抢了它的话。 “大哥,我和二哥,看见黑熊在睡觉,快去吃它!” 第十章 贱虎 老实说,孟焦听完虎三妹说话着实愣了一会儿,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家伙说的到底是什么。 “黑熊?” 将搭在岩石上的虎爪缩回爪鞘,略微磨了磨爪尖,孟焦开口询问。 火箭被虎三妹抢了话,没好气的瞪了妹妹一眼,嗷呜嗷呜,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和虎三妹出门玩耍,偶然发现一头正在睡觉的黑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听完前因后果,孟焦着实替弟弟妹妹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它的“动物知识”课,这两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家伙在野外遇到一头冬眠的黑熊,还真没准上前看一看,那黑熊如果睡醒,幼虎可就危险了。 不过话说回来,养猪正缺生肉,小家伙们发现的这头黑熊,岂不正解了它的燃眉之急。 看看天色,已经大暗,昨夜捕杀的大量野猪足够一家食用,母虎今天一直待在家中,未外出狩猎,它倒也不腻,上午起床后活动一阵子,又返回岔口内睡了一觉,天黑才醒。 小野猪吃饱喝足,缩在墙角,它后腿伤势未愈,根本跑不了,孟焦倒不怕这家伙趁老虎不在家偷偷逃走,唯一担心的,便是小野猪惹恼了母虎,将它咬死。 不过母虎执意要杀小野猪,孟焦觉得自己看也看不住,一切随缘,今晚主要工作,应该是去看看那头冬眠的黑熊究竟有多大,有没有机会就地解决。 雄性成年黑熊体重可达二百公斤,性情凶悍,力大爪长,孟焦不敢与之较量。 雌性成年黑熊体重不超过一百四十公斤,孟焦觉得,以自己目前的战斗力,单打独斗猎杀一头雌黑熊绰绰有余,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查探敌情,要真是好捏的软柿子,当场就干掉它。 低吼一声,叫上火箭和虎三妹,让两头幼虎带路,孟焦抖擞精神,紧随其后,出山谷,进森林。 火箭和虎三妹玩耍时较为随性,路线弯弯曲曲,孟焦跟着火箭左兜右转,还未抵达那处土坡,便嗅到了淡淡的黑熊体味儿。 火箭望了望周围环境,伸出虎掌碰碰孟焦后腿,压低声音:“黑熊在前面。” 训练有素的兄妹三虎自觉放缓了脚步,虎头大大小小,从一棵松树后探出来,孟焦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远远打量着正在沉睡的黑熊,默默判断这头黑熊的体重。 目测,是个技术活,孟焦曾经从事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时候,团队拥有专业的仪器,能够得到详细数据,它的目测技术也就没有得到提高。 靠这双眼睛硬猜,误差接近三四十公斤,这样的目测水平,基本也就告别估量了。 这头黑熊整个身子都缩在洞穴中,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别说孟焦这种半瓶水,就是具有多年野外拍摄经验的专家教授,也未必能估算出这黑熊的体重。 抻着脖子,瞅了半天,孟焦无奈地缩回了脑袋,低头一看,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昂着头,两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它,好像在询问它,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孟焦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它是一头非常谨慎的虎,喜欢谋定而后动,这种不知底细的敌人,按照它以往的性子,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不是那头唯唯诺诺,身体孱弱的幼虎,若是灰溜溜的缩回去,也太对不起这身肌肉,还有利爪尖牙了。 回望前路,从出生到现在,无论怎样刻意避让,灾厄和战斗始终会找上门来。 雕鸮,狐狸,猞猁,哪一场不是恶斗,看一眼皮毛,上面仍留有淡淡疤痕,那不是胆小鬼的烙印,而是杀戮者的勋章。 “干不干?” “干!” 迅速说服自己,孟焦叮嘱火箭和虎三妹老老实实待在远处,不要靠近战场,它准备动手了。 进入战斗模式,千锤百炼后形成的狩猎姿态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孟焦撒开步子,目露凶光,直奔土坡。 黑熊正在冬眠,不用潜行,现在自己有先手优势,如果能一口重创黑熊,使其战力大损最好。 若不能抢占先机,迂回战斗,以卓越的灵活度消磨那黑熊的体力,扬长避短,鏖战下去,冬眠的黑熊定非自己对手。 猎手悄然逼近,沉睡中的黑熊毫无察觉。 冬眠和正常休息并不一样,在沉睡的状态中,黑熊的代谢作用非常缓慢,它的身体器官大多数都处于待机状态或者慢速工作状态,除非是极大响动、储蓄的脂肪消耗一空,温度上升,否则冬眠的黑熊很难苏醒。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和黑熊硬碰硬干一场,取它的性命,孟焦便毫无顾忌,上去就是一爪,直插黑熊露在外面的眼睛,以做小的代价博最大的优势。 至于道不道德,狩猎的事,怎么能叫卑鄙。 嗷! 愤怒的咆哮响彻林域,孟焦后撤一步,用积雪蹭掉了爪尖的血迹,黑熊紧跟着扑了过来,将覆盖洞穴的泥土撞的漫天飞舞,混合积雪,被风一吹好像一场尘暴。 孟焦这一爪,快准狠,锋利的弯钩似的爪尖直接插进了黑熊的眼眶中,戳瞎了这家伙一只眼睛。 说来也巧,正常熊类寻找冬眠地点时,均会选择洞口窄小的休息处,尤其是体型较小的黑熊,它们往往会寻找那种洞口极小,老虎探不进身子的休眠地点,防止在冬眠时被东北虎拖出洞穴吃掉。 冬眠时,黑熊通常会将脑袋缩在洞**,保持最舒服,最便于保存体温的姿势,渡过寒冬。 这头黑熊谨遵祖训,休息的洞穴又低又矮,成年虎绝对探不进身,但美中不足,这个洞穴的大小不遂熊意,黑熊若是将脑袋放进洞**,空气就不好流通,睡觉睡一半就得憋气憋死,因此黑熊掉了个头,将脑袋放到了外面。 就是这看似聪明的举动,产生了恶果。 孟焦还未成年,体型比正常雄虎小了好几圈,一般来说,这样的半大东北虎,是绝对不敢找黑熊麻烦的,千百万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异类。 不巧,今天出现了一个胆大包天的猎手,对成年黑熊发起了挑战。 冲出洞穴,正是夜晚,视力本就不佳的黑熊被孟焦戳瞎了一只眼睛,雪上加霜,眼中的世界一片模糊,隐隐约约能看到不远处幼虎的身影,眼眶内的剧痛和被吵醒后的忿恨气像一桶汽油,点燃了黑熊的满腔怒火。 伸出一只爪子,蹭了蹭眼角的血,黑熊一边咆哮,一边朝着孟焦发起了冲锋。 孟焦知道这头黑熊正在气头上,受到疼痛激怒,悍不畏死,不敢敛其锋芒,持续后撤,绕着土坡跟它打起了游击战。 这是一头雄性黑熊,冬眠前积蓄了大量脂肪,虽然现在已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也有近两百公斤,膘肥体壮,迎面冲过来好似一辆重型坦克,挥舞的熊掌可以轻易击断小树。 除非孟焦已成长为虎王黑臂膀那样彪悍的庞然大物,不然它绝不肯与这黑熊肉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孟焦的无赖战术使黑熊有力使不出来,遛狗一样,带着这莽家伙兜圈子。 眼眶中阵阵痛感深深刺激着黑熊,奈何它速度不够,被孟焦牵着鼻子走,大声咆哮,却又无可奈何,气的它想吐血。 转了七八圈,黑熊连孟焦的毛都没能摸到一根,大喘粗气,停下了脚步,再次擦了擦眼角流淌出的血迹,它打起了退堂鼓。 悻悻地怒吼一声,仿佛在辱骂孟焦这个贪生怕死之虎,只会偷袭,无耻之辈,黑熊转过身,无奈走向洞穴,它准备继续冬眠。 储备的脂肪若是被战斗大量消耗,即便它赢得这场熊虎之战,后续也会因食物短缺陷入窘境,两弊相权取其轻,黑熊做出了理智的选择。 一只眼睛对黑熊而言不算什么,它是高度近视,就算两只眼睛未受损,也只能看清十几米以内的事物,十几米以外的东西,都是模糊一片,树木的枝叶它都得凑到近处才能看的清楚。 对黑熊来说,这双眼睛也就是辨别黑天白天,指望靠视力觅食,黑熊一族早就饿死了。 敏锐的嗅觉才是黑熊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要鼻子不受损,闻着味儿,方圆几公里的食草动物,腐烂尸体,它都能及时赶到。 今晚消耗的体力已经不少,黑熊不打算跟孟焦纠缠下去了,它要休息,它要冬眠。 但熊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孟焦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黑熊一扭一扭的肥屁股,几乎笑出声来,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眼见黑熊又要缩进洞穴,孟焦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趁黑熊没防备,照着那肥硕的屁股就是一爪,惊的黑熊嗷呜一声,腾的一下起身反扑。 孟焦早有防备,猛地一个后撤步,黑熊扑了个空,重重一爪拍在了地上。 奸计得逞,孟焦差点笑出声来,后退几米,恨不得伸出舌头来个略略略,气死这头笨熊。 积雪冰凉,黑熊低垂头颅,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以它有限的智力,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头幼虎这么烦熊,又抓又挠,有用吗,你又杀不了我,多贱呐。 就这样保持对峙,熊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黑熊没有耐心,再次警告孟焦,第三次擦了擦眼睛,现在眼眶中流淌出来的血液已经变得稀薄粘稠,马上就要凝固了,痛感也下降了不少。 眼角,黝黑发亮的毛发被血液粘连在一起,一撮一撮,十分丑陋,黑熊耸了耸鼻子,倒着走,不时回头看看路,这样挪来挪去,始终保持正对幼虎,总算将肥大的身躯塞进了洞穴中。 吃过一次亏,黑熊长了记性,这次它把脑袋埋进臂弯中,避免其它动物趁熊之危搞偷袭,然后闭上了眼睛,试图进入睡眠。 天真的黑熊总觉得幼虎对它没有杀心,它不知道,在孟焦眼里,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堆鲜肉。 耐心等待黑熊入睡,孟焦蹑手蹑脚走到洞穴上方,使劲跺了跺脚,整个土坡都被它跺的震颤起来,大块泥土劈头盖脸蒙住黑熊脑袋,又将它吵醒了。 将熊掌移开,探出半个脑袋,黑熊向上瞄一眼,恨不得将那头幼虎抽筋拔骨,大卸八块。 放声怒吼,黑熊恐吓孟焦,幼虎立即从土坡上跑了下去,满脸无辜,远远望着它。 哼~ 长出一口气,吹起身前的碎雪,晃了晃脑袋,将毛发中的土屑甩掉,黑熊缩回身子,瞪着一只小眼睛,一时半会儿,它是睡不着了。 孟焦倒也不急,它可不饿,家里猪肉堆积如山,有的是时间跟这头笨熊耗,现在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是进是退,黑熊说了不算,完全不需要担心,慢慢折磨就是。 待黑熊的体力和精气神被消磨干净之时,便是它的死期。 清了清嗓子,孟焦决定先去看看火箭和虎三妹,等黑熊睡着了以后再来调戏它。 站在不远处,幼虎嗷的一声,精神紧张的黑熊皱着一张狰狞的漆黑大脸,险些从洞穴里钻出来,抻着脖子,露出昏黄满嘴利齿,作势欲咬。 孟焦咧开嘴,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遥遥尾巴,像在和黑熊挥手告别,缓慢消失在黑熊有限的视野里。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从耳中离去,黑熊大感轻松,好像卸掉了一座山,挠了挠脑袋,重重喷出一口热气,再度抱住头颅,只露出两个大大的黑耳朵,它准备睡觉了。 走出五六十米,一棵松树后,火箭和虎三妹聚精会神,已经观战许久,两个小家伙好像在看电影,不时还要交流心得。 火箭经历的战斗较多,觉得自己经验丰富,老气横秋的指导着虎三妹,低声呜哇呜哇。 这种不擅长的领域,虎三妹张着小嘴,想插话也插不上,只能嗯嗯嗯表示赞同,一大一小,两头幼虎聊的热火朝天。 孟焦返回树后时,火箭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对战场形势的理解,虎三妹端端正正坐在火箭身旁,认真的点着头,让孟焦哭笑不得。 “走,回家吃饭。” 孟焦打断了小老虎的交流,随后补充一句。 “吃饱了再来。” 第十一章 一手绝活 月明星稀,北风呼啸。 积雪覆盖的山岩呈现清冷的色调,听不见鸦啼鸟叫,岔口内,只有野猪睡觉。 雌虎不知何时出了门,横着具具野猪尸体,略显拥挤的岔口中,小野猪艰难在地面爬行,靠着一头死去的雌猪,进入了梦乡。 归来的老虎三兄妹惊醒了小野猪,它努力抬起前半身,探头看看,是熟悉的老虎,稍微放下心,又卧在地上,继续酣睡。 与黑熊周旋许久,此时已是深夜,孟焦腹中空空,找到那头最大的雄猪尸体,开始撕扯猪肉。 虎三妹眼巴巴的蹲在哥哥身边,呼噜呼噜,等待孟焦投喂,小家伙牙口还不太利索,面对冷冻的猪肉猪皮,啃食起来颇为吃力。 孟焦这个贴心大哥自然见不得妹妹吃苦,常常会将生肉从猪皮下拽下来,丢给虎三妹,这样小块的食物,虎三妹吃起来就省力多了。 至于火箭,它有自己的脾气,要说狩猎打架,不用孟焦呼唤它也能凑过去,吃饭这种事,它还是非常自主的,就连食用的猎物也颇为讲究,最好是亲自捕杀的,不然吃起来没滋没味儿的,缺少灵魂。 东北虎吃饭速度非常快,没多会儿,三兄妹就填饱了肚子,趴在地上,岩石坚硬冰冷,孟焦不免有些怀念巨石下的鹿皮大床,岩缝里还有它捕捉储存的小鸟乌鸦,不知道还在不在,有没有被路过的野兽发现偷吃。 这山谷又狭小又逼仄,没有巨石顶端睥睨四方的快意舒坦,远远瞭望无尽森林,心情也能敞快许多。 想着想着,孟焦哑然失笑,自己怎地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老虎也会想家吗,若连一块巨石都舍不得,怎么能适应风餐露宿,四海为家的生活。 低吼一声,叫起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玩了一天,现在睡眼惺忪,都要睡着了。 孟焦本有些不忍唤起它们,又担心小家伙们独自在岔口休息的安全问题,这可是个死胡同,遇到危险没处躲避,被堵住入口,跑都没地方跑。 山谷不同于巨石,巨石方圆十几里孟焦了如指掌,生活在那里三个多月,什么地方有什么野兽,有什么威胁,孟焦心里有数,故而敢让火箭和虎三妹独自在家。 山谷周围完全是陌生领域,这里是母虎领地偏南边缘,与其它虎的领地接壤,寒冬腊月,没准就有雌虎或者流浪虎因为食物短缺而越界,闯进母虎领地。 现在正处于夜晚,掠食者们行动的高峰时间段,遭遇入侵者的几率翻倍,孟焦不敢让火箭和虎三妹单独居家。 那些潜在的危机,能避免就要避免,防患于未然,远胜于亡羊补牢。 入夜后,森林的温度一降再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大量降雪,望望深蓝夜空,孤星斜月,孟焦觉得,老天恐怕在酝酿一场新的暴风雪。 冬季,有缺点也有优点,若是夏秋季节,借孟焦个胆子它也不敢住在岔口里,没准睡着睡着就被山洪端走了,天地的伟力,谁人可以阻挡。 冬季的好处便是不用担心洪水,再大的雪,也有空隙,杀伤力有限,若见势不妙,还能及时撤离,哪像山洪那般来势汹汹,叫人无处可逃。 东绕西绕,重返熊穴,孟焦远远一瞧,嘿,那憨货果然没挪窝,窝在洞穴里,屁股都不曾动一下,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这黑熊确实是个有本事的,眼睛被戳瞎了一只,眼窝中神经那般丰富,想来应是剧痛无比,但若不能进入冬眠状态,脂肪消耗的速度就将加剧,危及生命。 在死亡的威胁下,这神经粗大的生物倒真睡的着,而且还能睡的沉沉的。 瞭望许久,确定黑熊进入了冬眠状态,孟焦只想说两个字——佩服。 佩服归佩服,搞还是要搞的,虽说拿熊肉做猪饲料有些奢侈,但咱现在就这个条件,肉多,就是这么豪横。 训练出第一头投奔老虎的猪群首领后,再慢慢捕捉积累幼年野猪,小猪长大后,便可让现在这头野猪放牧猪群,以后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猪肉。 仔细想想,这个怪异的计划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却并非全无可能实现,猪群要的是什么?安逸稳定的生存环境,便于繁衍壮大,虎可以提供给它们安逸的生存环境,可以驱赶猪群的天敌,无论是豺狼,还是熊,猞猁,都不敢随便捋虎须。 每年牺牲一部分族人,便可保证大部分族人和整个族群的生长繁衍,这样的买卖,野猪没有理由不接受啊。 况且,就算它们不接受,孟焦觉得自己也可以逼它们接受。 只受虎的威胁,总比被各种大中型野兽惦记在心上,惶惶不可终日好多了。 孟焦不指望首次养殖放牧便能成功,它只希望自己付出大量食物,能够得到应有的充分的经验和研究成果,为以后与母虎分离,独自开拓领地打下坚实的基础。 到了夏秋季节,小野猪小狍子有的是,只要经验在,理论基础在,随时能拉起一个庞大的猪群,一年四季供应新鲜肉食。 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今天,只能让这头黑熊牺牲一下了。 孟焦轻车熟路的小步奔向土坡,像踹门一样重重一爪蹬在黑熊脊背上,当即挠出几道血淋淋的伤痕,黝黑发亮的熊皮“咧嘴一笑”,露出一抹白花花的色彩,那是黑熊的脂肪。 愤怒的咆哮声震的土坡旁的落叶松枝叶哗哗作响,黑熊转身钻出来,努力睁开一只熊眼,耸动鼻头,一边环顾模糊的世界一边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一茬老虎刚被赶走,怎么又来了一个小贼,属实可恨呐! 寒风拂过黑熊厚实的皮毛,不远处,那头幼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熊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股凉意,它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场争端,怕是不能善了。 几番打搅,此刻的黑熊精气神皆落了下风,游击骚扰过后,孟焦决定动点真格的。 兜圈子累不死黑熊,它觉得无聊,体力不支后自会杵在原地,能杀死黑熊的,只有创伤。 孟焦奔跑起来了。 一阵淡黄色的旋风刮过,半大雄虎体表篆刻着道道白色伤疤,蕴含爆炸力量的肌肉在皮毛下耸动,如千百万个千锤百炼的精密零件,构成这台可怕的杀戮机器。 黑熊提起精神,分外认真,它默默后退两步,背靠土坡,谨防幼虎突袭锁喉,前腿分开,宽厚的熊掌蓄势待发,大开的熊口,林立四十多颗牙齿,随时准备拧断幼虎的喉咙。 熊的体型较短,不擅长追逐战,但近身缠斗能力极强,它们发达的肢体和稳定的身体结构便于保持平衡,靠后的重心使它们能够人立而起,居高临下进行撕咬抓挠。 如果虎是精壮强健的搏击手,那熊就是势大力沉的摔跤运动员,虽然与虎相比较为笨拙,但杀伤力不容小觑。 面对这头成年雄性黑熊,孟焦虽然下定决心要将其置于死地,却不敢过于鲁莽,结结实实的挨一巴掌,被黑熊近身缠住,想脱身可就难了。 这憨货足有两百多公斤,身大力不亏,跟它摔跤,岂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扬长避短,方是胜敌之道。 孟焦绕着黑熊走了一圈,有些头痛,这家伙脑子虽然缺根筋,却不是太傻,背靠洞穴,有坚实的土墙做后盾,想走到它视野盲区偷袭它,便没了可乘之机。 想要将黑熊杀死,必须将它诱离土坡,到空旷场地,发挥空间便可变大许多。 嗷呜一声虎吼,孟焦假意前扑,谨慎把握着距离,迅速逼近黑熊。 黑熊反应不慢,一见幼虎冲过来,心头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了上来,恨不得一巴掌将这烦人的东西拍成肉泥,咆哮一声,吐出一口臭气,挥舞熊掌,就要按住这迎面而来的幼虎,展开肉搏战。 腥臭气扑鼻,孟焦微微眯上眼睛,越来越近了,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前冲的势头猛地遏住,孟焦整个身体倾斜,从黑熊面前滑了过去,调头,一连串的动作宛若羚羊挂角,难求其迹。 黑熊只觉熊掌一挥,还未落到实处,便见那气焰滔天的小贼败逃,企图离开它身前。 嗬!大功告成,小贼,哪里跑? 黑熊意气风发,是时候乘胜追击,将这幼虎驱赶出领地了,不给它点颜色瞧瞧,它都不知道熊爷的厉害。 顾不得防备后身,黑熊大吼一声,忙不迭的追了上去,迈开前后四条柱子似的粗壮大腿,庞大的身躯搅得碎雪飞扬,漆黑肩头上下耸动,配合嗓子中迸出的沉重呼吸声,气势惊人。 追逐战,开始了。 孟焦不敢放开速度,唯恐黑熊因为距离越拉越远而放弃追逐,再返回土坡,又要花费它不少力气。 虎前熊后,一道淡黄,一道深黑,直线前进。 黑熊中了孟焦的计,它不知道身前这头近在咫尺,仿佛随时就能捕捉到的可恶小贼全力奔跑起来将它甩掉易如反掌,闷着头,大喘粗气,猛追。 幼虎越来越慢,幼虎慌不择路,幼虎上树了! 孟焦“笨拙”跃起,抱住了一棵异常粗壮的落叶松,慌乱的向上攀爬,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后的黑熊,这憨货要是不跟着爬上来,可就要前功尽弃。 事实证明,孟焦多虑了,黑熊一见幼虎被自己逼得上了树,喜不自胜。 爬树,那是它的老本行,真比拼起这方面的本事,它可不怕,更何况这棵落叶松正好和它怀抱一样粗壮,爬起来方便的很,真是天赐良机,今天就在树上,把这小贼给解决。 黑熊不知道,这棵树不但合它的心意,同样合孟焦的心意,这可是孟焦精挑细选,从土坡周围的十几棵大树中相中的唯一一棵符合条件的好苗子。 谁能想得到,一头老虎的脚踝能像云豹一样灵活呢。 黑熊挥动着四条强壮的熊臂,抱住树干,蹭蹭蹭向上攀爬,幼虎的尾巴就在它眼前摇动,挑逗着它,满腔怒意直顶天灵盖,黑熊忘乎所以,张大熊口,仿佛已经将幼虎的那身嫩肉吃进口中。 距离地面越来越高,树干越来越细,孟焦悄然加快了速度,甩开黑熊一大截。 因为这棵落叶松足够粗壮,即使已经攀爬到十多米的高度,黑熊身下依旧稳固,不用担心身体下坠,这样它心里有底,莫名的安全感激励着它,接着爬,接着追逐。 但很快,黑熊就傻了眼,因为头顶的幼虎竟然抓住一根枝杈,在十几米高空转了个身,现在,孟焦头朝下,与黑熊面对面,局面顿时僵住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从脚裸发生异变后,孟焦就一直思考,怎样将自己已有的身体优势发挥到极致,应用到战斗中。 迅速攀爬锻炼娴熟后,高空转身,倒下树技巧也就应运而生。 指望一头体重上百公斤的东北虎像云豹那样飞跃在树木间如履平地显然不可能,就算泰加林的松树冷杉再粗壮坚韧,也经不住这样沉重的庞然大物在身上跳来跳去。 孟焦不期翼太多,只要能在树上发挥出四成战斗力,它就心满意足了。 到时候,打得过它的攀爬能力和灵活度不如它,攀爬能力比它强得多打不过它,只要有树,它就能稳立不败之地。 这头憨厚的黑熊便中了孟焦的圈套,傻愣愣的跟着孟焦上树,不曾想,爬到这么高,幼虎突然给它来了这么一手。 现在,局势逆转,轮到黑熊难受了。 四只熊爪都抱住树干,如果同时松开任意两条臂膀,整个身体的重心就将严重失衡。 不受到外界干扰还则罢了,倘若处于这种危机时刻,还有一个强敌守在左右,随时准备落井下石,那心中的苦痛和烦闷可就有口难言。 孟焦两条后爪抠进落叶松粗糙的树皮缝隙内,微微摇动尾巴掌握着平衡,与黑熊脸对脸,放声咆哮。 浑厚的声音震彻林域,来自高空的王者怒吼惊的方圆几里的动物低头颔首,不敢声张。 远处观战的火箭和虎三妹瞪大了双眼,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小家伙们没想到,大哥整天抱住巨石前方的冷杉窜上窜下,竟然练成了这样的绝技。 虎三妹对战斗向来不感兴趣,心中只有赞叹。 火箭是天生的战士坯子,在孟焦转身,逼向黑熊后,它便立即意识到了这项攀爬技能的重要性,暗下决心定要练就一样的技巧。 树冠层,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孟焦张开虎口,扯出一个恐怖狰狞的笑,一半映着星光,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只有犬齿森白,腥臭味儿浓重,满怀恶意。 “追够了吗,现在该我了。” 第十二章 虎口夺食 黑熊的境地异常尴尬,置身于十几米高的树冠层,想在这种地方争斗,谈何容易。 再结实的皮肉,也禁不住这一摔,瞪着仅存的一只小眼睛,黑熊一边呜呜叫,威慑着上方的幼虎,一边紧抱树干,开始往下爬。 但孟焦岂会如它心意,好不容易将这憨货勾引到树上,想跑,没门儿。 身体已经固定,伸出一只虎爪按向黑熊脑门,引来一声愤怒咆哮,黑熊尝试着松开前爪去抓幼虎,却被孟焦顺势推了一把,在它肥大的面庞上留下几道血痕,使黑熊心里发凉。 忙缩回前爪,黑熊不敢再动,大张前吻,露出满嘴利齿,企图唬住孟焦。 然而孟焦根本不吃这套,虎在上,黑熊在下,你想上上不来,想下下不去,我有什么好怕的。 虎啸熊吼不断,两头猛兽来回试探,黑熊屡屡吃亏,整张熊脸被挠的开了花,幼虎的攀爬技艺实在太过高超,它几番伸爪去够,都险险被推攘下树,于是心生怯意,不敢再进攻,被动防守,受伤越来越频繁。 嗷呜~ 林冠层的枝叶阻挡住不远处观战的两头幼虎的视线,非常碍事,火箭观摩战斗看的双眼放光,正在兴头上,带着虎三妹又靠近了十几米,这下它们能看清楚了。 黑熊的大脸横七竖八,满是爪痕,本就丑陋的面目受了伤更显不堪,道道殷红的伤口撕开漆黑皮毛,鲜血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向下倒流,蒙住了黑熊唯一的一只完好的眼睛,它只顾反复咆哮,发泄心中的愤怒与恐惧,再无还手之力。 未多时,“睁眼瞎”被孟焦抓住空挡,一把推了个趔趄,前半个熊身几乎完全脱离树干,仅靠后腿抱树,岌岌可危。 孟焦得势不饶人,向下蹿了半步,眼见黑熊就要恢复平衡,重新抓住树干,又是一爪,按在黑熊前肩。 这一爪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黑熊失去中心,整个身体向后仰倒,后爪分外努力,企图将身体挽留在树干上。 奈何这二百多公斤在引力的作用下变得愈加沉重,黑熊一身伟力根本施展不出,维持在树干上不到一秒,黑漆漆的一团便从十几米高处坠落,砸断些许树枝,震落无数积雪针叶,砰的一声,与大地接吻。 大片尘土飞扬起来,白蒙蒙的积雪和苍翠的针叶一簇簇随既落下,盖住黑熊撞在地上的躯体,这家伙生命力分外顽强,经这一摔,竟还有一口气,此刻仰面朝天,挣扎着想爬起来。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黑熊发出痛苦的呻吟,费力转动脑袋,前爪无恙,后爪依旧能够动弹,最先着地的脊背却是分外麻木,撕裂般的疼痛,不知是否摔断了骨头。 若不是多年积累的厚重落叶还有覆盖在地面的积雪,这一摔就能要黑熊的命,经过枝叶的缓冲,加上着陆点较为柔软,黑熊奋力翻身,还真要站起来。 就在这时间,孟焦已如灵猴一般,头朝下从树冠飞速奔下,四爪抓的树皮碎木飞溅,一路向下,一路白痕。 近百公斤的体重全系在四只虎爪上,脚踝要承受的压力无比巨大,随着树皮被虎爪撕掉,阵阵痛感也从爪尖直接传递到孟焦心头,十指连心,这痛感分外强烈。 嘶~ 吸一口冷气,孟焦微微眯起眼睛,黑熊缓慢翻动的肥硕身躯在它眼中快速放大,一边享受着久违的疼痛,一边沉浸在战斗的快感中,两旁景物模糊,时间飞逝。 电光石火间,幼虎从天而降,泰山压顶般,落在黑熊的腹部。 黑熊刚刚遭受重创,根本缓不过神,迷迷糊糊正要爬起来,幼虎已经抵达,这一落,好似一柄重锤砸在它胸口,压的它无法呼吸。 心脏仿佛都因这一砸暂停了一秒,黑熊挥动前掌,还未落在身上的幼虎体表,一声清脆的骨骼压裂声,宣布了战斗的终结。 孟焦携下坠之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趁黑熊空门大开,咬住了它宽厚结实的喉咙。 犬齿闭合,刹那间,喉骨压实,崩裂,进出在黑熊喉管之间的空气被截断,这头壮硕的巨兽再无法呼吸,高抬的熊掌缓缓落下,搭在幼虎背部,毫无杀伤力,它的一生结束了。 火箭和虎三妹亲眼目睹了孟焦杀熊的整个过程,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撒开腿向孟焦奔去,兄长战斗风范如此威武飒爽,它们与有荣焉。 几经波折,总算干掉了这头肥硕的黑熊,孟焦松了一口气,不免有些小得意,以弱胜强,毫发无伤,这不但是体现了它优越的智商压制,更展现了它对战斗节奏的高超把握。 换一头和它一般大小的雄虎,就算有和它一样的硬件,没有好用的脑子也白搭。 从熊腹走下,孟焦用前爪推了推黑熊浓密厚重的毛发,确定这家伙一口气都不剩,已经彻底去世,才迎向弟弟妹妹。 火箭和虎三妹远远观战半天,憋了一肚子话,一见孟焦走过来,全都打开了话匣子,呜呜嗷嗷嚷嚷个不停。 两个小家伙问的问题各不相同,火箭想学习孟焦的爬树绝技,虎三妹问的是熊肉好不好吃,能不能把内脏分它一口。 温柔的蹭了蹭火箭的小脑瓜,又舔了舔虎三妹细密的绒毛,孟焦正欲开口,突然面色一变,伸出虎臂将两头幼虎推到身后,咧开大嘴,伏下身体,露出满口尖牙。 火箭和虎三妹经哥哥这一推,反应倒也迅速,齐齐闭上嘴,老老实实缩在孟焦后面,瞪着两双虎目,向前方看去。 夜晚的风吹动孟焦淡黄毛发,好像搅动一汪湖水,泛起一圈圈波纹,森林静谧,暗藏杀机。 老虎三兄妹在孟焦的带领下步步后退,逐渐远离了那黑熊尸体,前方密林,交错的树干后,一头干瘦的雌虎缓缓走出,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看的火箭和虎三妹心里直发毛。 这头雌虎的运气显然不太好,领地内匮乏的猎物迫使它铤而走险,离开家园,去其它同类管辖的区域打秋风。 然而这一路上,只有重复的,单调的积雪和树木,它所幻想的,期翼的猎物倒未曾看见,这更使它分外暴躁焦虑。 山穷水尽疑无路,熊争虎斗传佳音。 高耸的树冠层,孟焦与黑熊的吼声像点燃的烽火台,吸引着方圆几里所有动物的目光,这头雌虎便是循声而至,结果让它心头大喜。 一头半大雄虎,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干掉了一头成年黑熊,那样可怕的对手,它都得掂量掂量。 而它似乎更走运,顺着声音找来,竟能捡到这样的便宜,再瘦的成年雌虎也是成年虎,它看上了这熊尸,若幼虎识相的话,就该将战利品让与它,若幼虎不识相,它就给幼虎好好上一课。 孟焦护着火箭和虎三妹,与那陌生雌虎保持着安全距离,面色不善。 它在观察,观察那不速之客的身体状况。 那是一头典型的成年雌虎,肩胛骨高高隆起,仅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毛,整个身躯完全被宽大的骨架支撑,目测体重不超过一百五十公斤,远低于平均线。 但虎毕竟是虎,与熊不能相提并论,真打起来,孟焦自己倒无所谓,倚仗骄人的速度和身体素质,即便硬碰硬也未必会落入下风。 但火箭和虎三妹却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如果雌虎转移目标,攻击弟弟妹妹,以东北虎的速杀能力,孟焦没有把握护得二虎性命。 为两个小家伙的安全着想,孟焦再三思量,最终决定放弃辛辛苦苦猎杀的黑熊。 目光一遍遍扫过那雌虎周身,孟焦的尾尖快速颤动,十分不爽,斟酌形势,渐渐敛去眼中凶芒,它低吼一声——回家。 火箭和虎三妹乖乖的紧闭小嘴,转过身,先行撒开腿奔跑,留下孟焦断后。 冷冷注视着雌虎,距离越来越远,待雌虎走到黑熊尸体旁,开始撕扯黑熊皮毛,表现的并无攻击欲望后,孟焦才随着火箭和虎三妹的足迹而去。 它还得看护两个小家伙,回家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钻出来什么牛鬼蛇神。 山水有相逢,我孟焦可不是不记仇的虎,你给我等着。 ………… “郁闷两个字,要我说几次。” 岔口内,孟焦“左拥右抱”,枕着小野猪,前腿搂着虎三妹,后腿压住火箭,歪着硕大的虎头,回想起被当面抢走的黑熊,一肚子气。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转眼就作了别人的嫁衣,孟焦心里的烦闷就别提了。 辗转反侧,近天明,孟焦才渐渐入睡。 小野猪身上压着一头老虎,那股难受劲儿不比孟焦少,强挨过一夜,趁着孟焦翻身,它一点点蹭了出去,躲到墙角不敢吭声,唯恐被幼虎一把抓过去再做了枕头。 虽是怀着愤懑之气逐渐入眠,孟焦这一觉倒未做梦,睡的又香又甜,直到天色大亮,才揉揉压的发麻的大脸,翻身起床。 火箭不堪重负,后半夜就摆脱大哥的“压迫”,逃之夭夭了,虎三妹早晨才醒,孟焦起身时,正看见小家伙站在那头肥硕的雄野猪尸体旁,瞪着小眼睛,一会儿看看猪皮,一会儿看看雪地,若有所思。 母虎凌晨返回,此刻正在休息,岔口内多了一头小狍子,应该是母虎昨夜的收获,孟焦偷偷瞄了两眼,心里想着该怎样诓骗过来,喂那小野猪。 孟焦知道母亲无法理解自己怪异的行为,更无法理解“养殖”是什么意思。 它有些担心,如果不经母虎允许就擅自使用狍子喂猪,会不会让母虎生气,提前将它赶走。 一般情况下,母虎不会驱赶尚未成年的幼虎,但孟焦明显不属于一般情况,它的体型和战斗力日渐增长,距离标准成年虎越来越近,这样“不一般”的孩子,遭受不一般的待遇,并非全无可能。 看看自己高大的身躯,宽厚的虎掌,再看看蹲在雄猪尸体前小了好几号的虎三妹,孟焦突然记起,东北虎的寿命只有二十年,转眼间,自己几乎渡过生命的二十分之一,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呢。 这一生,就算再努力,二十年这么短暂,又能创造怎样的辉煌成就呢。 一个颇有意思的寓言故事从孟焦脑海中跳了出来,传说母虎抚育幼虎有三个阶段,它先将嫩肉撕成碎片给幼虎吃,然后将肉吃掉,将骨头喂给幼虎,最后将肉吃掉,骨头扔掉,不给幼虎吃东西,逼幼虎出门捕猎,只有这样幼虎才能成为百兽之王。 其实东北虎并不像人类想象的那样懒惰,它们天性孤傲机敏富有冒险精神,锐意进取,不需要母虎逼迫,它们成年后自然会开疆拓土,守护自己的家园,离开安逸圈,向未知的领域前进。 这则小预言就像猫教授老虎本领一样,是一则以兽喻人的童话故事,想传达的,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在岩石上蹭了蹭虎爪,孟焦环顾岔口内的野猪尸体,大堆肉食,又望向自言自语的虎三妹,目光逐渐迷茫。 扪心自问,随着实力的增长,自己是不是越来越懈怠,越来越懒惰了呢? 枕戈待旦,彻夜提高警惕,不敢安眠的那个自己哪去了? 难道自己还不如寓言故事里的幼虎吗? 嗷呜~ 虎三妹似乎感受到了兄长的目光,扭头望过来,正看见孟焦站在原地发愣,它忙呼唤一声,伸爪拍了拍雄猪漆黑的鬃毛,踉踉跄跄的朝孟焦跑去。 “三省吾身”的孟焦被虎三妹这一声稚嫩的吼叫打断了思路,再看时,虎三妹已经跑到了脚下,呜嗷呜嗷不停叫着:“哥哥来,哥哥来。” 孟焦一头雾水,跟着虎三妹走到雄猪尸体旁,顺着虎三妹的视线望向猪皮,雄猪的前半身经过几番进食,已被掏空大半,肩部腹部的皮毛凹陷下去,上面还残存“猪血色盲卡”。 虎三妹看的正是那蘸着猪血的地方,它一边说着:“看见了看见了。”一边伸出小爪子在积雪上勾画。 昨天上午孟焦绘制的纹路早就被风吹散,新的积雪覆盖在其上,有如一张新画布,虎三妹毛绒绒的虎掌中露出一根爪子,歪歪扭扭的按照自己所见,模仿孟焦留在猪皮上的痕迹,瞪着一双淡黄大眼睛,认真画着画。 胖乎乎的侧脸,圆嘟嘟的脑袋,长长的睫毛在淡淡的阳光下闪光,立着一双小耳朵,虎三妹连呼吸都放缓,一笔一划,分外仔细的画出叶脉状花纹。 这拙笨的作品与孟焦所绘图案说不上完全相似,却也八九不离十,一眼就能看出,正是模仿孟焦的“色盲检测卡”。 第十三章 进化猜想 与火箭视力变异仅隔一日,一觉醒来,虎三妹竟也发生了相同的变异。 孟焦详详细细的为虎三妹重新做了一次色盲测试,得出的结果让它分外震惊,如果说火箭的变异是个例,或者极个别现象,那虎三妹的变异就已经足够证明,孟焦身上的变异竟然可以跨宿主传播。 “或许我一直忽略了未知进化的种种异象,早就该猜到,变异可以这样传播的……” 孟焦揉了揉虎三妹的脑袋,小家伙拥有了和二哥一样的“新玩具”,高兴坏了,通过测试得到大哥的认可后,忙仰着脖子,到处观察山岩积雪去了,就连那依靠墙壁的小野猪,它也要瞄上两眼,色彩对世界的增幅,超乎虎三妹的想象,它从未想过,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物竟能如此出彩。 依旧矗立在原地,孟焦扭动脚踝,感受着骨骼的运动摩擦,韧带强健的力量,若有所思。 它回想起出生几日,睁眼当天,迁徙后山上的洞穴,砂石地面上,火箭那个人性化的眼神,或许从那时开始,火箭和虎三妹智力的变异就已经初见成效了,而二虎的大脑变异,开始的可能更早,很有可能从出生便逐渐变异了,直到现在才表现的这样显著。 再向前追溯,孟焦目光飘忽,仿佛重回为人时期。 那间逼仄的工作室,书架上堆放的上百本文献,摄像机挂在衣架上,蒙着一层淡淡尘埃,同事东奔西走,为了共同的梦想努力奋斗,奈何时间不等人,直到去世,他都没能看到团队制作的纪录片上映。 床边的遗书,洁白的薄被,柔软的棉絮枕头,疼痛,冷汗,合上眼,溺水般的窒息感。 翻动回忆的相册,灰色的世界,人生最后一梦,原始森林,寒风彻骨,大地苍白。 一头斑斓猛虎,额头勾勒星星般的花纹,出现在他身前,毛发鲜艳,好像发着光。 扭头,孟焦望向正在休息的母虎。 北极星头顶赫然是星辰般的黑色花纹,与孟焦梦境中的虎纹并不相像,但蕴含的意义一般无二——星。 这是巧合吗? 此时此刻,孟焦再也不能将自己的特殊和这一切的一切归为巧合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长线,横跨两个物种,无数时空,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 而这根长线,极有可能就是孟焦一直没能摸清楚的——未知进化,变异细胞。 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神秘莫测。 母虎在孕育幼虎时,传输的营养不可避免的在母体幼体之间传递,变异细胞同时交互。 孟焦有理由相信,自己尚未出生时变异就已经开始了,而且首先是从大脑开始的,不然很难解释它为什么一出生便拥有高虎一等的智力,还有一颗硕大的头颅。 但这显然不符合孟焦长久以来,根据自身种种变化对变异规律的两条归纳: “一、营养,未知进化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来改造细胞,如果摄入的能量不够,变异细胞将燃尽体内脂肪和一切有用的蛋白质等营养物质,直到完成进化。 未知进化获取营养的方式极为霸道,准确来说,并不能叫获取,应该叫掠夺,它能使宿主的新陈代谢速度增进十倍以上,产生的高温可以轻易击溃正常生物,它是仙丹也是毒药,每一次巨大变异都有丧命的危险。 二、主观意识,孟焦一直认为未知进化是按照宿主选择的方向驱使变异细胞进行专项变异的,比如它的视力,听力,脚踝,身体素质,全部是在孟焦主观的,迫切需要的心态下逐渐变异或是迅速变异的。 不过孟焦对第二点持保留态度,因为有两个特殊的变异过程,并不在它主观意识的掌控之内,一个是出生前大脑的变异,硬要说那次变异受到它主观意识的影响,那也是“人”孟焦对未知进化的影响,而不是“虎”孟焦对未知进化的影响。 另一个典型案例便是孟焦被蝮蛇毒伤后,“死而复生”的过程,直到现在为止,孟焦也不能确定,那一次自己到底死没死,它能够肯定的是,自己“死前”确实有强烈的求生欲望。 但后来失去意识,一切就完全不受它的掌控了,复活过程究竟如何,变异细胞如何祛除毒素,又是如何将它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它全然不知。 这两个特例似乎足以证明,身体的变异的确会受到宿主的影响,但不完全受宿主影响。 当宿主失去自我意识后,未知进化会根据宿主的“最后一条指令”进行独立工作,在此过程中如果宿主没能提供足够能量,变异细胞就会“吃掉宿主”,借此供给营养,直到指令完成。” 梳理清楚这一点后,孟焦又想起了另一个令它印象深刻的梦境——那个神奇的,拥有模糊星辰和蓝色荧光草的,生长着钟乳石林,翻涌着蛇巢的世界。 梦境中的自己和现在差异很大,身上的毛发和斑纹颜色都发生了改变,最诡异的是,梦里它听见自己的身体部位在和自己说话,就好像自己身上每一个器官都有独立思想一般,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失去意识后,体内细胞可以自主进化,那是不是说明,诡异梦境中听见身体部位的声音并非假象,而是一种隐喻,或是变相的预言。 孟焦在原地转了两圈,它感觉自己距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虽然这个真相可能让它很难接受。 如果变异细胞真的有意识的话,“自己”还是“自己”吗,孟焦开始回忆自己“死后”的所见所闻。 “孟焦人”从世界上消逝,死亡后,自己进入了一种什么状态,在这种中间态待了多久,才由“人”变成了“虎”。 而这个“孟焦虎”到底是一种特殊的重生,还是一个继承了曾经孟焦记忆和意识的独立个体,这似乎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够考虑的范畴,就好像克隆人究竟算不算人一样,是一个很难界定的问题。 孟焦只觉有些头痛,它想起了各个国家的神话传说,什么鬼魂,冥界,天堂,地狱,阴曹地府,转世重生,但自己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孟焦很清楚。 它模模糊糊记得在一个灰色的没有边际没有景象没有时间概念的世界待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就出生了,根本没见过什么鬼差,阎王,这让它无法相信,世界上有灵魂一物的存在。 更何况,出生后这么久的观察记录,已经能够证明,这是一片人类文明不曾涉足的原始森林。 根据已有的动植物群系,孟焦保守推断,该世界的具体时间段至少也在六七千年前,那些古老的部落应该在黄河长江流域玩泥巴,根本不可能来到遥远寒冷的西伯利亚。 谁又能想得到,河边挖洞,烧火,盖茅草房子的一群可怕的擅长杀戮协作的无毛猴子,日后能将活动范围扩展到世界每一个角落,成为地球上的唯一主宰呢。 假设没有灵魂一物,单纯以生物学的角度分析,孟焦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它是一个很相信科学的人,习惯以数据阐述一切,但这一次,孟焦不打算以生物学的视角确定自己的身份。 水浒中的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圆寂之时,曾作过一首偈: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过去,现在,未来,时间留下的烙印永远铭刻在生命的轨迹中,这条轨迹只属于自己,仿佛一道独特的年轮,无论它篆刻在“人”的身上,还是“虎”的身上,寄托的事物经过千万次变化,轨迹永远不变。 况且,就算真有灵魂转世,重生一说。 孟焦扪心自问,自己上辈子也没做什么孽,还不至于把自己发配到上古时期,和野兽为伍。 死前一梦,强烈的愿景,和出生后的种种细节如此相似,孟焦将这一切都归功于未知进化。 正是这种神秘强大的力量,完成了它的遗志,遵从它最后的心愿,不知道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将它带到了几千年之前,使它重回自然的怀抱。 “就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也是一种善果吧!” “千年流转,弹指一挥间,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是人是虎,我仍是我。” 停下脚步,再抬头,崖壁上,阴影一寸寸上升,光阴不知不觉间,又流逝些许。 孟焦吐出一口浊气,顿觉神清气爽,想通一些事情,却又带来更多疑惑。 生活仍要继续,有朝一日,离开西伯利亚,它要去长江,去黄河,去幼发拉底河,去底格里斯河,看看人类的先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虎族的未来,迷雾重重,成年后的自己,会不会是梦中那般模样,一身钢筋铁骨,花纹如烈火燃烧呢。 火箭和虎三妹,这两个小家伙,为何没在梦中出现,不久的将来,它们也会获得我的超凡听力,强悍躯体,还有变异的脚踝吗? 世界真奇妙啊! ………… 亘古长存的山岩近些日子不得安宁,青蓝色的石面覆盖道道灰白爪痕,不牢固的石块均被抓下,整个石壁犹如被小孩涂鸦一般,处处纠缠着乱麻似的直线曲线。 积雪消融,从高处流淌下,填平了石缝,在寒风的作用下,凝结成浑浊的冰柱。 冰蒸腾成水,水冷冻成冰,岔口内的野猪尸体逐渐减少,森白的骨架越来越多,歪脖树上,循着腐肉气味儿找来的乌鸦越来越多了。 每天清晨,率先扯开破锣嗓子,呀呀呀大叫的,聒噪的鸟被幼虎驱赶,来了一茬,走了一茬,锲而不舍的骚扰着老虎一家。 有时候老虎出门狩猎,乌鸦们展翅飞下,啄食骨架上残存的肉丝,四处打量,便可看见那头趴在一堆白骨间,始终不肯起身的小野猪。 起初,那头小野猪还很有精神,见漆黑的鸟儿落下,便奋力挣扎着,用三条腿支撑住身体,张开嘴,露出满嘴昏黄的牙齿,哼叫着驱赶。 后来那小野猪越来越肥胖,越来越懒,渐渐的习惯了鸦群,不肯费力爬起来,那股精神头被消磨的干干净净。 鸦群越来越适应老虎一家,越来越大胆,有时候它们会落到野猪身上,啄野猪的耳朵,那小野猪好像不知道疼一般,只顾埋头大睡,身边断裂的,完整的,各种动物的枯骨越来越多。 狍子的,雪兔的,狼的,马鹿的,尸骨和皮毛围绕着小野猪,它身上的赘肉流淌下去,覆盖住这些散发着腐臭气味儿的,无用的杂物。 因为食物过于单一,体内积蓄了大量脂肪,小野猪的精神愈发萎靡,就连最快乐的进食,它都有些提不起兴致了。 鸦群不时回来看看小野猪,调戏调戏它,后来有一天,调皮的乌鸦吃掉了小野猪的尾巴,小野猪无动于衷。 愤怒的幼虎苦练攀岩技巧,后来趁着鸦群聚集在歪脖树上,猛的由下而上,蹿到树上,拍死了几只不太机灵的乌鸦,将其挂在扭曲的树枝间示众。 聪明的鸦群了解幼虎对它们的威胁后,均不敢贪恋这处露天餐厅,前往其它林域寻找食物,小野猪的“朋友”很久没看看过它了。 身边堆积的,仅剩白骨,皮毛,还有越来越少的粪便。 四周时间转眼而过,黄昏,天空昏黄,狂风大作,积云沉重,忙碌一天的老虎一家前后脚返回山谷,最先进入岔口的便是孟焦。 食物充足,孟焦恢复了往日的刻苦锻炼,提高警惕,增加运动量,锻炼肌肉,磨炼战斗技巧以及攀爬技巧,进步显而易见,身体的成长同样显著。 每天都过的无比充实,孟焦用运动项目填满了清醒时间段的每一分每一秒,每日用来休息娱乐的时间屈指可数,它的肌肉愈发突出。 和母虎站在一起,仅凭肉眼观察,孟焦前肩前臂的肌肉围度竟然比成年雌虎还要巨大,而正常虎忽略的后肢,肌肉量同样不少,孟焦迈步移动时,厚实皮毛都无法掩饰那一块块强韧有力的肌肉。 据孟焦自己估测,它现在的体重很有可能已经突破一百二十公斤大关了,也就是说,这二十八天内,它每天都能增加近一公斤的体重。 它可不是角落里那头肥猪,增加的体重有极大部分是骨骼重量还有肌肉脂肪,这代表着它的战斗力也在突飞猛进。 几日前,孟焦曾经攀着几乎垂直于地面的高达十几米的岩壁,给那群聒噪的乌鸦留下了难忘的回忆,它的跳跃能力和爆发力非但没有随着体重的增加而降低,反而在逐渐增加,这都是刻苦训练的功劳。 不过好消息有之,坏消息也有,被陌生雌虎抢走黑熊,一直怀恨在心的孟焦这四周里没少刻意往土坡方向闲逛,那片雪地都要被它踩出一条小路了。 奈何那头雌虎分外谨慎,只吃掉了小半头黑熊,便离开了这片林域,孟焦四处寻找,竟然再没见过那雌虎。 尽管如此,孟焦依旧将那雌虎放在了自己的黑名单里,和闯入母虎领地的另一头虎并列在一起,每一处花纹它都记得清清楚楚,如若相见,爪底下见真章,它可不会留情。 第十四章 计划泡汤 刺啦刺啦,山谷内,陡峭的岩壁前,孟焦正在磨爪。 巨大的虎掌紧按在石面,半透明的灰白色爪面被摩擦的分外粗糙,仿佛一张砂纸。 孟焦按着石壁长长伸了个懒腰,施展关节,两趟白痕一路延伸向下,碎石稀里哗啦的滚落下来,冲进地面的积雪中,形成密密麻麻的小坑洞。 火箭和虎三妹远远望着大哥的迷惑行为,不知道为什么孟焦突然跟石头过不去,整天挠来挠去。 要不就东跑西颠,不跟它们嬉戏打闹,还不允许它们两个出山谷,哪怕偷偷迈出半步都要遭到孟焦的训斥唠叨,搞得两个小家伙烦不胜烦。 其实这也是孟焦为它们好,日程排满以后,孟焦整日磨炼爪牙,锻炼身体,自然没有时间看护两头幼虎,一头陌生雌虎就在山谷周围活动,孟焦怎敢让小家伙外出,就算出门放风,也要有它的陪同,不然孟焦实在放心不下。 这也不能怪孟焦唠叨,生死之事,怎能儿戏。 一番活动结束,孟焦吐出一口气,扭扭脖子,歪歪脚踝,放松放松身体,长出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 万里乌云,寒风肆虐,显然不是个好天气,孟焦的心情也似这天气一般,阴云一片。 大吼一声,将火箭和虎三妹招呼过来,孟焦刻意帮两个小家伙挡住大风,带它们走进岔口。 一进这狭窄空间,迎面而来的便是具具森白骨架,还有扭曲成各种形状带着爪痕齿痕的野猪皮,胡乱丢在岩壁脚下。 冰冻的猪肉散发的气味儿微弱许多,但架不住岔口内堆积的猪肉实在太多,加上老虎一家在这附近屙屎撒尿,还圈养了一头猪,那味道实在好不到哪去。 孟焦忍不住皱起了鼻子,直接将视线投向墙角,肥硕的小野猪就趴在那里,闭着眼睛,呼吸缓慢至极,肚皮上下起伏,丰厚的脂肪似水流一般波动,几乎看不见它又短又细的蹄子。 小野猪这样精神萎靡已经有两天了,孟焦一直密切关注着小野猪的身体状况,它感觉小野猪可能是生病了。 长期食用肉类,缺少植物的粗纤维还有浆果的营养成分摄入,加上一直被囚禁在岔口中,每天见不到多久太阳,还要不时遭受老虎一家的恐吓,时刻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头小野猪终于倒下,再难爬起,令孟焦颇感遗憾。 养猪大业还未开始就夭折了,明摆着此路不通,白瞎了那些狼肉鹿肉狍子肉,造孽啊。 不过这头肥猪好歹也是一点粮食,看它这模样,应该一身肥肉,孟焦觉得自己应该很难接受这样肥腻的食物。 走上前,用虎掌摸了摸小野猪的肚皮,温度很高,这家伙应该是发烧了。 平日里,见到老虎靠近自己,小野猪就往后缩,今天重病在身,眼睛都睁不开,小野猪好似失去了知觉,任孟焦怎样推攘,或是在耳边吼叫,它都无动于衷,好像死了一般。 无奈,孟焦只能一口咬死小野猪,结束它的痛苦,利爪划开小野猪的肚皮,大坨黄色的油脂忙不迭的从伤口流淌出来,使孟焦产生了严重的心理不适。 很明显,养殖残疾猪的计划泡汤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养殖计划不可行。 孟焦总结失败经验,觉得还是要散养,或者白天赶出去放牧,晚上赶回来,但那样实施难度很大。 经过驯化,野猪可能会听人的话,但怎么让它们克服困难,它们也不可能对老虎言听计从,那不是耗子给猫当伴娘吗,时时刻刻冒着被吃的风险。 野猪性格确实莽撞些,可它们又不是傻子,就算老虎立字据,说自己一周只吃一只猪,野猪也不相信啊。 在岔口内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避让地面上的骨头和猪皮,孟焦觉得自己好像钻进了牛角尖,为什么非要亲自放牧呢,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动物资源,比如说——人类。 “不知道现在的原始人有没有掌握养殖技术,话说回来,就算原始人掌握了养殖技术,懂得养猪养鹿,我又该怎么跟他们交涉呢?” 在原始人眼中,老虎无疑是一种异常可怕凶悍的野兽,对这种食物链顶端猛兽的恐惧感深深刻进了人类的dna中,以至于听到它们的咆哮都会使人颤栗。 如果与孟焦迎面相遇,原始人只会有两种反应,逃跑和攻击。 讲道理?我拿什么和畜生讲道理? “嗨,又想这些有的没的,八字还没一撇,这世界到底有没有人类还是个未知数,没必要自寻烦恼,眼下,先熬过这场暴风雪吧。” ………… 浓云在沉淀,寒风刺骨,地表的每一分余温都被带走,淡淡的白色碎片从岔口上方飞扬下来,逐渐增加,愈来愈多,愈来愈急,愈来愈密,好似一张大网,笼罩了天与地。 孟焦揽住火箭和虎三妹,稳稳站立在岔口中心,凝视天空,乌云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好像压在了孟焦的头顶一般。 天威浩瀚,这种磅礴气象带来的威慑胜过任何一种野兽声嘶力竭的咆哮。 北极星卧在岔口一角,慵懒的打量着三头幼虎,目光柔和,它细细舔舐自己的前爪,上面沾有些许油脂,源自小野猪,这样肥腻的食物正合它心意。 增加的脂肪层可以带来母虎更强大的御寒能力,这种低温天气,具有厚实油脂的小野猪无疑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严寒彻骨,厚实的皮毛被灌进岔口的狂风穿透,大片雪花哄哄嚷嚷,排列成千军万马,齐头冲来,孟焦头顶,脊背上,迅速蒙上一层白装。 它微微眯起虎目,避免雪花掉进眼中,保持着微微昂首的姿势,体内汹涌澎湃。 外部训练项目孟焦从不曾懈怠,关于未知进化的研究,也势在必行,最近孟焦又在未知进化的两条基本规律上新增了一条全新规律:“ 缓冲期,很显然,未知进化造成的细胞变异有一段不断的缓冲时间,完成一次进化后,即便满足前两项条件,短时间内,细胞也不会再次变异。 当然,缓冲期的长短并不固定,它很有可能跟变异的难度息息相关,比如大脑变异,难度无疑非常高,进度缓慢,极有可能还在持续。” 孟焦猜测,正是大脑尚未停滞的变异延缓了其它变异的开始时间,导致它不能快速促进身体的其它部位进行变异。 但换一种角度看,也有可能身体的变异需要大脑的支撑,比如脚踝的变异,需要更多特殊神经来掌控,甚至需要大脑产生一个独立功能区进行处理。 也就是说,当身体发生变异,大脑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异,二者并无冲突。 除大脑艰巨的“长期工程”外,“复活”是另一项难度巨大的工程,孟焦只知道自己几乎付出了全身所有脂肪和营养,才促成了“复活工程”的成功,在复活后许久,它都未产生下一次变异。 算算日子,距离脚踝变异已经有一个多月,孟焦估摸着,缓冲期应该已经渡过,今天它特意饱餐一顿,活动开身体,用两倍于平日的剧烈运动项目,迎接下一次变异。 这一次,孟焦严格遵守未知进化三项规律——营养,主观意识,缓冲期。 在迎接进化日的前两周内,孟焦一直在心底默默念叨“厚实表皮,厚实表皮……” 睡觉前都要嘟囔几句,有的时候梦里都自言自语,这样强烈的主观意识,加上充足的营养,巨大的活动量,三道保险,难道还会失败? “胜利的大门,向我敞开吧!” 默默给自己打气,深吸一口气,暴风雪中,白皑皑的幼虎钉在地上,好似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在它身下,火箭和虎三妹分别依靠着大哥的前腿和后腿,它们能感受到,孟焦急剧上升的体温。 闭着眼睛的孟焦感受比两头幼虎强烈的多,这毕竟是它自己的身体。 此刻,它感觉自己燃烧了起来,每一根毛发,每一寸肌肤,都剧痛无比,血管中仿佛涌动着一团团烈焰,将它眼前的世界烘烤的一片赤红。 嗡嗡的耳鸣声干扰了孟焦灵敏的听力,万籁俱静,咆哮的风声消失了,孟焦努力使自己静下心,体会着五脏六腑的剧变。 冰雪被炽热的毛发融化,从它的头顶,脊背流淌下,甚至蒸腾成阵阵白气,倏忽消失在寒风中。 火箭不安的站起身,歪着脑袋呼唤兄长的名字,水滴沿着孟焦的毛发前行,汇聚成小溪,滴滴哒哒,敲打在幼虎的脑壳上。 伸出一只虎掌,摸了摸哥哥的腹部,火箭立刻缩回爪子,皱起眉头,心中分外紧张。 虎三妹本来依靠着大哥的前腿,猛地站起身,震惊的望向身后,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般,呜嗷呜嗷,细小的吼叫消失在风中,它和火箭一样,在高喊孟焦的名字。 然而天威都无法唤醒孟焦,两头幼虎的吼声又怎能胜过天威,孟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它根本没听见弟弟妹妹的呼唤。 此时孟焦耳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超凡听力视界中的孟焦,身体内部泛起数不胜数的波纹,涟漪连着涟漪,曲线连着曲线,横的竖的,上上下下,占据了体内每一块土地。 孟焦几乎分不出自己究竟处于现实还是梦境,因为此时它的感觉与那诡异梦境无比相像。 孟焦听到了,恒河沙数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无意义的呢喃,细胞是如此一致,它们呼喊着相同的口号,释放着一样的讯息,大刀阔斧,改造身体,从骨骼,到血液,从神经,到皮肤,每一根绒毛,都是它们的心血。 肠胃蠕动,食物被转化成营养,能量行驶在躯干的高速公路上,变异细胞们将其运用的淋漓尽致。 关节细微的响动,脂肪层逐渐舒展,寒风依旧在敲打体表,彻骨的凉意却逐渐远去。 孟焦耳中,那无数声音渐渐变的细小,微弱,消失不见,仿佛一切只是幻觉,它们从未出现。 与声音一起消失的,还有蔓延在全身各处的剧痛,潮水一般退散。 许久,孟焦耳中嗡嗡嗡的共鸣声停滞,火箭和虎三妹焦急的呼喊迫使它睁开了眼睛。 低下头,正看见两个小家伙一虎抱一条大腿,恨不得爬到自己背上,瞪着大眼睛,卯足力气,与呼啸的狂风比拼嗓门。 嗷呜~ 低吼一声,叫停了火箭和虎三妹的呼唤,声音略微有些低沉沙哑,能听出孟焦的倦怠。 虽然一直稳稳站立,但并不代表孟焦状态很好,消耗大量食物和脂肪,承受颠覆性的变化,令它身心俱疲。 又经历了一场进化,孟焦只觉恍如隔世。 它有些担心,火箭和虎三妹的进化会不会也般这样剧痛无比,反应强烈,如果也是这样,两个小家伙是不是有生命危险。 这种暴躁的变化非常致命,正常生物根本难以承受。 它很难保证,两个小家伙身上的变异细胞和自己身上的变异细胞一样有灵性,可以护得宿主周全。 现在火箭和虎三妹都完成视觉变异,如果它没估算错误的话,下一次变异极有可能是听力变异,超凡听力的变异造成的影响较小,几乎没有什么危险,也无明显痛感,但下下次,身体强化,可就没那么好渡过了。 倒在积水中,疼痛的疯狂抽搐,极度清醒,连昏迷都是一种奢望,那种感觉,火箭或许能撑得过去,虎三妹呢。 从出生以来,小家伙就没受过什么伤,充其量在皮毛上抓出两道细小缺口,对东北虎而言不痛不痒。 孟焦还未享受进化成功的喜悦,便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 “唉,慢慢想辙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距离小家伙们下一次变异起码还有两周,听力变异算是一个缓冲期。 两周想不出办法,就控制小家伙们的饮食,不让火箭和虎三妹吃饱饭,那样无法满足变异条件,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办法总会有的。” 孟焦叹了口气,伸出前臂,代号“厚实表皮”变异(进化)项目已经完成,是时候看看效果了,有没有想象中那么出众,还要经过测试。 第十五章 厚实表皮 狂风呼啸,暴雪飘扬,凌冽的寒意绵延而来,恶劣的天气,所有动物都蛰伏了起来,无论是凶猛强悍的掠食者,还是温顺胆小的食草动物,都缩在栖息地,找好避风港,不肯挪动半步。 除了孟焦这个异类。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火箭和虎三妹呆呆的站在岔口与山谷交界处的拱状石门内,借由两侧高耸的岩石遮挡风雪,瞪大眼睛,望向山谷深处。 一片白色中,隐约能看见孟焦壮硕的身影飞速移动,时而顺风,时而逆风,时而攀岩而上,状若疯魔,好似在挑衅上天。 孟焦可没疯,它在测试自己的新能力——厚实表皮。 这不仅是继大脑进化,嗅觉强化,视力变异,超凡听力,躯体增强,特化脚踝之后的一项全新变异,而且是完全以孟焦为主导,进行时间,方向选择的身体变异,有着里程碑一般的重要意义。 厚实表皮,是所有进化项目中,唯一一项具有明确防御功能的进化类别,顾名思义,皮厚,抗揍。 此刻孟焦正在测试的便是厚实表皮的抗寒防风能力。 生活在西伯利亚,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适应,东北虎的抗寒能力能在所有动物中名列前茅,然而这并不代表它们不怕冷。 依靠厚重的细密绒毛,还有皮下脂肪层,这种大型猫科动物可以在零下四十度甚至零下五十度的酷寒天气内行动自如,但那无疑会消耗东北虎大量脂肪,不然它们就无法产生足够的热量,维持体温。 如果寒冷持续的足够久,缺少食物的东北虎也有可能被冻死。 只因西伯利亚的气候实在太过严酷。 能够在这里长久生存的动物,要么具有得天独厚的抗寒皮毛,要么依靠冬眠或者温暖避风的居所逃过一劫,实在不行,迁徙也是明智的选择。 耐寒,并不代表东北虎感受不到寒冷,遇到肆虐的风雪,它们也会寻找温度较高的地方,以避免体温大量流失。 像孟焦这种直面寒风的,或多或少都是智力出现了问题,俗称“大聪明”。 肆意奔跑,孟焦甚至没有控制呼吸节奏,它尽全力消耗体力,让北风打透皮毛,以测试全新皮毛的防风抗寒能力。 结果令它很欣慰,新皮毛的耐寒能力非常强悍,整个身体仿佛被包上了一层保鲜膜,体温流失量屈指可数。 停下脚步,伸出虎爪,细细察看,隐约能发现,原本的细长毛发下层生长出了一批油亮亮的低矮绒毛,层层叠叠,排列有序,颜色鲜艳,孟焦猜测,抗寒的奥秘就是源自这些细小绒毛。 这无疑是未知进化的又一杰作——仿生。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变异细胞首次模仿其它生物达成孟焦所期望的目标了,无论是智力变异,还是躯体变异,亦或是脚踝变异,听力变异,都或多或少带有一些其它生物的影子,只不过未知进化实现的构造更加完美。 这种可怕的构造能力仿若神明,有时候,孟焦甚至觉得未知进化已经勘破了物种起源。 更大胆一点,未知进化的本质——变异细胞,很有可能就是物种起源的缔造者之一,不然也无法解释,它为什么对细胞那么了解,操纵的那么娴熟。 它在利用“源代码”修改生物基因,直接构建生物躯体,无需自然选择,漫长进化,未知进化能够直接给出最优解,最终结果,省略了其中消耗的无数岁月。 比如这身密集绒毛,在孟焦看来,完全是借鉴企鹅而来。 企鹅的羽毛就是这样,细细密密,交织排列,密不透风,在羽毛下面还有一层更为细小更为密集的绒毛,用来做最后的防线。 就算企鹅钻进水中,这两层保暖措施都能保证它的身体不被浸透打湿,以维持企鹅的体温。 西伯利亚的严寒跟南极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南极年均气温在零下二十五度左右,内陆高原平均气温零下五十二度,最寒冷时,可达零下九十多度,并且常年大风,降水稀少,极为干燥。 生活在南极的企鹅为了生存,繁衍,衍生出的特化抗寒结构无疑非常有效,也不知怎的,就被变异细胞抄了过来,形成了孟焦的“保暖内衣”。 经过测试,孟焦对厚实表皮的防风耐寒能力十分满意,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抗抓咬,穿刺能力。 与极寒气温的对抗,是与天地争斗,最实用的,还是与野兽搏杀,抗揍保命的能力。 孟焦印象中的绝大多数动物,防御措施都很有限,猛兽以攻为守,食草动物依靠速度和厚实表皮抵御掠食者的进攻,体型对它们来说至关重要。 蓝鲸长达二三十米的庞大身躯赋予了它们极为厚重的表皮和脂肪层,人类食用的匕首菜刀给它们造成的伤口微不可见,完全无法伤害到蓝鲸,这是一种防御手段。 鳄鱼身披硬皮,可以无视小型动物的撕咬,却难承受虎豹锐利犬齿的穿透,当置身陆地,鳄鱼往往会在与狮虎豹的争斗中处于下风,难以匹敌。 乌龟一身骨质硬甲,称得上是金钟罩,大型陆龟在自然界中罕有天敌,然而就是这样的一身坚若磐石的背壳,也顶不住一颗小小的子弹。 豪猪刺猬,身穿反甲,攻守兼备,既能保护自己,又能刺伤敌人,称得上是顶级防御手段,架不住体型太小,杀伤力有限,真遇到饿急眼的猛兽,不死也得扒层皮。 孟焦仔细端详着淡黄色的前臂皮毛,怎么看都不够厚实,和硬皮更不沾边,没有一点鳞片骨甲的样子,也没有小细刺,很难相信这样一层皮毛,拥有出色的防御力。 “厚实表皮,不会就一个保暖功能吧,那也太亏了。” 孟焦张开虎口,灌了一嘴风雪,冰凉冰凉,它连忙转过身,背对大风,往岔口旁靠了靠,在火箭和虎三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对着自己的前臂狠狠来了一口。 首次测试,孟焦自然没敢尽全力,鬼知道自己的咬合力有多强,万一一口把骨头咬断了,以后还怎么出门狩猎。 再说了,自己咬断自己的腿,那是怎样的奇葩行为,真翻了车,以后在弟弟妹妹面前,岂不就没有一点威严了。 作为家中顶梁柱,三兄妹中的领头大哥,面子,对孟焦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锋锐的犬齿抵住了皮毛,孟焦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意思,缓缓用力,皮毛被压迫,淡淡的痛感传来。 孟焦细心感受着皮肤的变化,尽管凹陷越来越深,却仍未被穿透,因为忘记做对比实验,孟焦很难说,现在皮肤的强度究竟有没有提高。 停止闭合上下犬齿,松开口,孟焦将前臂挪到眼前。 皮毛被口水打湿,转眼凝结上一层冰棱,上半截残存两个较深的圆形齿痕,还有一排细细的门牙留下的印迹,均呈现一种淡淡的灰白色调。 毛发被压倒,较长的绒毛有一些脱落,底层新生的细密绒毛保持着整齐排列的队形,没有半点损伤。 “应该是不够用力,再试试。” 孟焦第二次将前臂送入口中,这回它来了一次突然袭击,猛地闭合虎口,狠狠一咬。 在犬齿刺中皮肤的瞬间,它产生了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虎臂周围的所有皮肤仿佛都在向同一个位置收缩一般,集中在受到攻击的方位,短暂增加了那一处皮肤的抗穿刺能力。 难以置信的松开嘴,所有汇聚过去的皮肤又迅速恢复原状,孟焦观察虎臂,发现突然袭击后,被咬的位置和刚才一样,都是未贯穿状态,只留有淡淡凹痕,可以说是不痛不痒。 “第三次。” 孟焦深吸一口气,发了狠,这一次,它以穿透表皮为目标,不见血不停止测试。 一头半大东北虎,要是连这层皮毛都咬不穿,基本也就告别捕食了,孟焦闭上眼睛,它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咬破皮毛。 但它必须控制好力度,见血可以,那只是小伤,伤筋动骨,那是彪子。 厚实表皮这面盾显然挡不住犬齿这根矛,在孟焦锲而不舍的测试下终被击破,咸腥味儿流淌在孟焦舌尖,它张开了嘴。 阴暗的光线下,淡黄的皮毛中盛放两朵小红花,伤口几不可见,血液涌出一滴,冰冻成晶莹剔透的半球,好似一颗上等红宝石。 舌头擦过血迹,将红花无情摧残掉,两个圆圆的孔洞出现在孟焦眼中,重重叠叠的底层绒毛破开缺口,露出两点鲜红。 孟焦有些失望,厚实表皮的御寒能力远超它的预期,非常优秀,然而对穿刺伤的抵抗力却不尽如虎意,它未尽全力,就能咬破,那其它虎,狼,熊,豹,也可以咬破。 真应用到战斗中,这层表皮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总而言之,非常鸡肋,辅助作用有余,实用价值不足。 失望归失望,测试还未结束,现在是最后一个项目——抗摩擦力测试。 在孟焦的设想中,本来还有抗火,抗电,抗冲击力,抗辐射等项目,奈何都因无法实现而被迫搁置。 摩擦,其实很简单,主要测试道具,是山谷中随处可见的岩石,那些表面尖锐,凹凸不平的最佳,只需将前臂紧贴在岩壁上,用力上下剐蹭即可。 心情忐忑,孟焦侧着身子,歪着脑袋,将那条饱受摧残的前臂按在了岩石上,猛地向上一推,又快速下拽,蹭的碎石哗啦哗啦往下掉。 火箭和虎三妹直接看傻了眼,嗷呜嗷呜叫着,企图制止大哥的虎界迷惑行为。 小家伙们的吼声消逝在风中,几不可闻,就算听得见,孟焦也只当没听见,它在专心致志的摩擦。 那些细长的毛发显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缕缕往下掉,挂在有棱有角的石面上,被风吹的左右摇曳,不大会儿就飞走了。。 而细密的小绒毛则表现不凡,遇到这样频繁快速的剐蹭摩擦,竟未脱落一根。 待孟焦结束长达三分钟的疯狂摩擦,观察测试结果时,惊讶的发现,一片光秃秃的被磨掉长毛的虎皮上,只剩低伏的,鳞甲形状的富有光泽的新生底层绒毛。 这些特殊的身体结构保护了下方的皮肤,使其不受损害,效果堪称完美。 “防风耐寒能力,十分满分应该能有个八九分,日后还可以进行防水测试,如果绒毛真的是仿照企鹅羽毛结构变异的话,防水能力应该也不会差。 抗穿刺抓咬能力,充其量五分,有点鸡肋,遇到打不过我的野兽,或许能有点用,遇到势均力敌的猛兽,只能说聊胜于无。 不知道对抗毒蛇有没有奇效,蛇类毒牙的锋锐程度和咬合力,应该远不能跟我的犬齿相比,如果厚实表皮能够抵御毒蛇和其它生有毒牙动物的攻击,或许更能突显实用价值。 嗯……记下来,明年夏天找条蛇测试一下。 抗摩擦剐蹭能力,九分到满分,超乎想象的强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岩石的摩擦力和摩擦面积不够,摩擦速度也是个问题,不够快。 如果有砂纸和角磨机,测试结果应该会更客观,希望我能活到角磨机现世。” 心疼的吹了吹皮毛,不知道那些被磨掉的长毛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现在被蹭秃了一片,模样可不美观,好在只是前臂的一部分,不影响孟焦的帅气俊朗。 “嗯?” 刚放下前臂,孟焦疑惑的皱起眉头,恍惚间,它好像看到了一抹橘红色光芒。 再度扬起虎臂,孟焦眯起眼睛,调整角度,在光线黯淡的暴风雪中寻求一缕微光的照耀。 当那块掉毛的,只有细密绒毛的区域暴露在阳光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莹黄底色下,一条细细的橘红色纹路弯弯曲曲的向左右蔓延,闪烁着迷离的光彩,与梦境中的孟焦身披的烈焰花纹无比相像。 第十六章 风雪夜行 孟焦的前臂几乎被磨秃了,乌云背后的太阳正在缓缓下沉,光线越来越黯淡,细密绒毛上绚丽的花纹却那般耀眼。 和虎族天生生有的黑色斑纹不同,覆盖在前臂上的花纹更像是一种用来引诱猎物的或是特殊的宝石光泽。 橘红色的火焰纹勾勒在淡黄的发散微弱荧光的绒毛上,随着前臂缓缓挪动,呈现出燃烧一般的美妙形态变化,难以言表。 在昏暗的微光下,欣赏前臂许久,孟焦又犯了职业病,它觉得厚实表皮自带的奇异纹理与蝴蝶翅膀上的细小鳞片极为相似。 蝴蝶的翅膀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形状很像乒乓球拍,末端的球柄生长在一个小小凹槽内,肉眼几乎观察不到这些小鳞片,这些细小鳞片含有脂肪成分,具有出色的防水能力,可以使蝴蝶在细雨中飞行。 蝴蝶身上大部分鳞片的色彩都是一种结构色,来源自鳞片上堆积的光子晶体结构。 简单来说,蝴蝶的鳞片表面布满很多规则排列的,比光波还小的,大小在几百纳米的微小结构,这些结构可以导致某种颜色的光选择性透过,而其它颜色的光则被强烈反射,这就是光子晶体的妙用。 通过改变微结构的大小和排列方式,每一片鳞片都可以呈现不同的颜色,当光效角度发生变化,这种色彩也会随之变化。 光子晶体形成的色彩比人类使用的染料渲染的颜色艳丽美妙的多,无论是金属光泽,或是迷离的色彩,都可以轻松实现,正因如此,人类往往会被鸟类的羽毛,或是昆虫的外骨骼,鱼鳞所震撼,摄魂于自然之美。 蝴蝶之所以将自己的翅膀进化的五颜六色,一方面是为了求偶,另一方面鳞片的防水结构有便于它们在自然界中生存,特殊的花纹还可以用来隐藏自己或者恐吓天敌。 比如枯叶蝶,就是利用树叶似的翅膀形状和模拟枯叶脉络的花纹来形成保护服,有些雄蝶的鳞片下面富有香腺,挥舞翅膀时,些许细小鳞片会脱落,可以吸引雌蝶,还有的蝴蝶鳞片下有毒液,能够刺激天敌或者触碰它们的动物,保护蝴蝶不受伤。 孟焦努力睁大眼睛,企图观察自己的绒毛上是否覆盖鳞片,可惜它的眼睛不是显微镜,根本看不真切。 管中窥虎,从这一条虎臂的细密绒毛便可看出,孟焦全身上下,恐怕布满了火焰状花纹。 东北虎可不是蝴蝶,需要将自己隐藏起来,避免受伤,这种分外张扬的醒目花纹,恐怕是一种警戒或者威慑。 可惜冬季长毛在上,覆盖住了新生的绒毛,这身新衣裳没处显摆,只能老老实实地穿在里面,除非它将自己体表的外层长毛全都蹭掉,不过那样的话,防寒能力恐怕就会大打折扣了。 放下前臂,瞳孔中橘红的纹路久久未散去,一时间,孟焦竟有些恍惚,梦境与现实,竟能如此相像?这是巧合,还是预兆。 那个诡异的,奇幻的世界,梦中成年后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说是一种潜意识的臆测,为什么火焰纹路为何能够横跨梦境与现实,出现在自己身上,如果说是一种预言,那自己将来的道路,难道早已被安排好? 孟焦反复徘徊,最终将思路定格在钟乳石柱顶部的蛇巢上,或许那就是答案。 淡黄色虎目扫过狭小岔口,火箭和虎三妹远远打量着兄长,虎母正在岩壁下休息。 短暂一瞬,孟焦已经做好决定。 ………… 风,愈来愈大了,雪,愈来愈密集了,天空越来越昏暗。 无情的寒流席卷森林,山岩发出痛苦的呻吟,碎石横飞,歪脖树的根部死死扎进贫瘠土壤内,随风摇曳,平日站在枝头齐声鸣奏,身着黑服的乌鸦们早就不见了踪迹。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气象。 低温填充了山谷的每一块空间,光线一分分,一寸寸下移,最后一缕阳光散去,永恒的黑暗笼罩苍穹。 虎目亮起,在森寒的夜,孟焦蹑手蹑脚,悄然起身,瞄了一眼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蜷缩在母虎身旁,睡的正香。 这样恶劣的天气,凡是习惯群居或是聚集在一起的动物,都不免报团取暖,尤其是山禽。 火箭和虎三妹与哥哥最为亲近,见孟焦躺下,立马往它身上扑,孟焦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几次三番将两头幼虎推开,不叫它们在自己附近休息。 小家伙们既聪明又有眼力见,一看哥哥今天状态不正常,自然懂事的不再死缠烂打,跑到母亲身边了。 今夜独自行动,再探蛇巢。 为了避免将母虎和两头幼虎吵醒,孟焦只能出此下策,借着呼啸的风声,迈开步子,悄然出了岔口,缓缓提速,转眼便出了山谷,冒着风雪,直奔远方。 冬季,叶尔秋河流淌的声音消失不见,半大雄虎穿梭在密林,灌木中,行走在积雪上,它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环境,提防可能出现的野兽,或是莫名的袭击。 肆意奔跑起来,毛发外缘,挂满冰雪,孟焦温热的鼻息吹融嘴边的雪花,它抬起头,注视着前路,按照记忆中的方向,穿过皑皑白雪,在昏暗的原始森林,孤身驰骋。 猪群留下的足迹随着野猪们遭受重创,逐渐被掩盖,有猞猁或者貂熊路过,脚印微不可察,几乎被飘雪完全遮掩。 孟焦要先回到巨石,它不像北极星那样了解这片土地,尤其是领地边缘地带,缺少巨石这个明确的坐标,想在风雪夜判断具体方位,难度很大。 已经离开旧栖息地近一个月,视线受阻,孟焦凭着模糊的记忆前进,两度找错方位,好在偏离的都不太严重,最终,它穿过一片落叶松树群,成功抵达巨石前空地。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这尊小山似的庞大岩石没有任何变化——除了顶部的积雪厚实许多。 空地之上,狂风肆虐,不只是雪花还是冰棱,飞舞起来,撞击在树干上,劈啪作响。 孟焦眯起眼睛,用密集的睫毛遮挡雪片,低起脑袋,观察着雪地上的痕迹,离家这段时间,没准有不速之客光顾,要是狐狸或者野狼一类中小型动物,它自然不会畏惧。 就怕有一头流浪的棕熊,瞧上石檐下的避风港,驻扎在此,那玩意动辄三百公斤,可不是它能招惹的。 西伯利亚的棕熊和黑熊在冬眠方面颇有差异,黑熊多数都是一觉睡到春暖花开,棕熊却不一样,它们的体型比黑熊大,消耗的能量多,需要积蓄的营养自然也更多。 有些时候,倒霉的雄棕熊在寒冬到来之前,未能积蓄足够的脂肪,冬眠死路一条,为了生存,它们只好选择做一名流浪者,危险的流浪者。 东北虎和大型棕熊的争斗经常产生于冬季,食物越是匮乏,发生厮杀的可能性越高。 棕熊体型硕大,较为笨重,冬季缺少它们的主要食粮,诸如浆果,植物根茎一类,有蹄类动物也颇为少见,它们便将主意打到了其它动物身上,比如狼群,猞猁,老虎等。 棕熊对狼群的压制力远不如老虎,究其原因,输在笨重。 饿急眼的群狼甚至敢将棕熊从冬眠的树洞中拖出,进行围攻,偶尔还会抢夺棕熊的猎物。 棕熊自然也不甘示弱,来而不往非礼也,遇到规模较小的狼群,它们也会重拳出击,驱赶狼群,获得食物。 不只是狼群,成年雌性东北虎,或者成年雄虎,同样是流浪棕熊的目标。 东北虎辛辛苦苦完成狩猎,准备进食时,棕熊就会突然钻出来,对老虎进行恐吓,企图不劳而获,大多数东北虎都不肯认怂。 漫长的冬季,每一块食物都分外珍贵,除非像猞猁或者远东豹一样,体型较小,只能主动退却,将猎物拱手让出,有一战之力的东北虎,往往会选择殊死一搏,捍卫自己的战利品。 孟焦怕的,就是这样的流浪棕熊。 大多数流浪棕熊都是公熊,母熊因为体型较小,能够满足冬眠所需,几乎都可以正常冬眠,公熊却不行,维持三四百公斤的巨大体型,需要消耗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 平日因为体型占多少便宜,面对自然的威势,就要付出多大代价。 细细嗅着气味儿,察看附近积雪的变化,孟焦一步步接近巨石,它没嗅到熊类的骚味,却隐约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非常淡薄,很特别的味道。 疑惑的皱起眉头,孟焦翻动记忆,近些日子,与它接触过的,都有什么动物。 貂熊?不是,马鹿?也不是,狼崽子?…… 有的时候,越是想找到一样东西越找不到,孟焦便是如此,它反反复复回忆了好几遍,愣是没想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动物的气味儿,但很显然,这种动物对它几乎没有威胁,不然肯定会令它印象深刻。 既然没有威胁,孟焦自然无所畏惧,顶着风雪前进,远远隔着一片灰白色仿佛纱布似的雪花屏障,它看到了熟悉的野猪皮墙。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石檐后方的裂缝,藏在里面的山雀野鸡,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很快,孟焦已经要穿过石檐,进入巨石下方,居住在里面的陌生动物显然察觉到了它的到来,不知在何处打量了孟焦一眼,粗略估计一下双方实力,心生不妙,拔腿就跑。 只见一道瘦长的黑影从野猪皮后跃起,一言不发,转过身就往石檐侧方奔去,拖着一条细细的尾巴,身上好像覆盖了零零星星的冰块,在夜幕中反射淡淡光芒。 孟焦一瞪虎目,那生物蹿起来后,它立刻认出了那究竟是何物。 偷野猪肉的黑猫! 那家伙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体型,好像头小豹子,气味儿,也与之前差异甚大,若不是孟焦嗅觉敏锐,还真分辨不出其中的相似处。 大脑飞转,既然认出黑猫身份,首次见到黑猫的地点自然闪了出来,大河旁。 一想到那条宽广的河流,孟焦第一时间便将其和蛇巢画上了等号。 在它心中,那条河简直就是蛇巢的代名词,这黑猫生活在河流附近,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只正常猫,如今体型和气味儿都产生了剧变,根本不似同一物种,它很难不将这怪异的变化与蛇巢联系到一起。 快追! 不加限制,全力发足追逐的孟焦如同一道闪电,将一根粗大的虎尾拉成了一条支线,风雪被它分割开,亮闪闪的眸子中,只有黑猫的背影。 “它的体能肯定得到了强化,正常远东豹都不可能跑这么快。” 迎风奔跑,很难不受到气流的阻遏限制,孟焦自持一身蛮力,可以硬生生顶着风前进。 黑猫倚仗的是什么?它那种体型,凭什么可以在孟焦的追逐下坚持那么久,依然保持着较远的距离。 孟焦越来越好奇了,皑皑白雪在它身下掠过,每一个跨越都是近十米的长度,黑猫再努力,毕竟是一只中小体型的动物,耐力不足,只能绝望的看着身后猛虎步步紧逼。 离开空地,处处都是高耸树木,黑猫仿佛看到生机,蹭蹭蹭,飞快攀上一棵落叶松,拉出一道残影,迅速冲向树冠。 孟焦毫不示弱,紧随其后,论起爬树的能耐,现在拥有强化脚踝的它可不落下风,比起攀爬速度,恐怕它还更胜一筹。 一顿穷追猛赶,黑猫体力不支,终究没熬过耐力可怕的孟焦,被一巴掌从树干上拍了下去。 喵呜一声,在空中翻了个身,四腿着地,黑猫求生欲望强烈,落地后还不忘逃跑,奈何腿刚迈开,就被从天而降的孟焦扇了个趔趄,险些趴在雪地中,栽个狗啃屎。 一百二十公斤从七八米高的树上落下来,即便有积雪缓冲,孟焦依旧感觉自己的四腿都被震得发麻。 也就是老虎的骨密度够高,身体韧度够强,能够减震,换个一百二十公斤的人,早就摔骨折了。 宽厚的虎掌按住瘦长黑猫的脊背,孟焦只觉触感光滑,好像在抚摸冰块,但温度却没有那么冰冷。 前进半步,凑近,它倒要看看,这个“老熟人”如今是怎样一副模样。 第十七章 鳞猫 白色积雪中,卧着体态修长的黑猫,眯着眼睛,情绪不佳。 它奋力挣扎,挣不脱孟焦的魔爪,不耐烦的甩动尾巴,恼怒的喵喵怪叫。 孟焦不敢松爪,生怕这狡猾的动物突然逃窜,再想逮住它,又要花费不少力气。 硕大的虎头逐渐靠近黑猫亮闪闪的皮肤,孟焦无视黑猫的奋力挣扎,瞪大眼睛,去察看最感兴趣的地方。 从一只从头到尾拢共一米出头的成年野猫,到现在体长近一米六以上,力量强大,体能超群,这只黑猫究竟经历了什么。 吹开黑猫腹部的毛发,黯淡的光线丝毫无法影响孟焦的观察,它看到了鳞片,真正的鳞片,就覆盖在黑猫的体表,几乎铺遍周身。 这并不是鳞屑病一类的皮肤病,未呈现那种病态的不健康的怪异模样,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鳞片。 这些鳞片酷似蛇鳞,每一片都晶莹剔透,表面油润润,直发亮,如同黑色的宝石,大小不一,整整齐齐排列,一片压一片,从黑猫的脖颈一直蔓延到屁股,尾巴末端甚至也有些许鳞片。 鳞片的末端较为粗糙,由很多弯弯曲曲的尖锐结构形成,好像撕开的纸张断口,鳞片下生长着短短黑色绒毛,使黑猫远远望去依旧覆盖着毛发。 实际上,如果凑近来看,它早就模样大变了。 扭过头,黑猫张开口,露出满嘴密密麻麻的利齿,孟焦粗略一扫,这家伙恐怕已经拥有上百颗牙齿了,从它牙齿的形状和分布规律分析,这应该是仿照蟒蛇生成的一种结构。 现在再将它视作猫科动物太过牵强,这活脱脱就是猫和蛇的结合物。 那么问题来了,黑猫是怎么从一只正常的猫科动物,变成这副模样的,和蛇巢有没有关系。 孟焦凑的更近了,它小心提防着这只怪异的动物,企图看清黑猫的犬齿。 那些属于猫科动物的犬齿,门牙,裂齿,是否已经脱落,还是转化成了另一种结构,这可以反映这只猫向蛇转化或者和蛇结合的幅度。 黑猫见虎头越来越近,似乎察觉到了孟焦的用意,立刻合上了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副不屑的样子。 几度转头,调整角度,尝试诱使黑猫张嘴,黑猫始终不遂心愿,孟焦有些不耐烦。 别看这黑猫怪模怪样,终究是一只体型较小,力量不足的动物,它要真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也不至于被孟焦按在爪下,动弹不得。 孟焦虽然有些忌惮这家伙古怪的长相,但并不畏惧它,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你这小胳膊,还能拧动我的大腿? 虎爪稍稍加重力道,黑猫脊背处的鳞片发出细微摩擦声,它痛苦的张开嘴,大声痛嚎。 孟焦向前凑了凑脑袋,直往黑猫嘴里瞄,不曾想这黑猫还是个有脾气的,扭头就是一口,满嘴锯齿一样的弯钩蛇牙落到孟焦鼻子上,向下穿刺,被厚实表皮阻隔,突然袭击未能生效。 孟焦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敢还口,它反应迅速,立即抬起了头。 一只爪子按住黑猫,加大了力道,不顾黑猫大声抗议,孟焦皱了皱鼻头,伸出另一只虎掌,蹭了蹭鼻梁。 感觉有些冰冷,毛发湿润,拿到眼前,再看,虎臂毛发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液体,那可不是黑猫的口水,而是毒液。 淡淡的腥臭味儿萦绕在鼻尖,孟焦的眼神逐渐犀利。 寒风吹过,俯瞰身下的黑猫,看着它诚惶诚恐的眼神,还有一身鳞甲的诡异模样,孟焦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股寒意,以后自己会不会变成这种怪物? “黑猫食用了野猪,有可能也感染了变异细胞,但它的变化如此巨大,且如此偏向蛇类,肯定不是我变异细胞导致的,莫非还有另一种类似的物质?” “蛇巢里那些五彩斑斓的蛇,究竟是本来就存在的蛇类,还是其它动物转化而成的,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黑猫以后会不会变成一条黑蛇?” “我应不应该去察看那蛇巢,我会不会受到蛇巢的影响,变成一条“虎纹蛇”?” 搓揉着爪下的黑猫,孟焦犯起了愁,黑猫的变化给它的心理冲击无疑是非常巨大的,之前它从未设想过,蛇巢的能力竟然如此可怕,能改变其它生物的形态,使其向爬行动物转变,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避免受到这种能力的影响。 “算了,稳妥一点,不去了。” 思前想后,果断选择“从心”,对于未知的事物,应该保持起码的敬畏,孟焦很惜命,不想去招惹那可怕的诡异的蛇巢。 现在想想,之前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早知道蛇巢能够对其它生物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它连巨石都不来,鬼知道蛇巢的影响范围有多大。 “但是这只黑猫,值得研究的地方可多着呢。” 孟焦咧开大嘴,露出了标志性的可怕笑容,吓的黑猫缩起脖子,不敢直视这头丧心病狂的老虎。 不知道这只黑猫是怎么摆脱蛇巢的禁圈,跑到外面来的,现在落到我手上,可不能浪费这珍贵的活体样本。 “乖宝宝,张开嘴,让虎叔叔看看。” 孟焦故技重施,又加大力道,按的黑猫喵呜一声,张大了嘴巴,这回孟焦长了心眼,趁黑猫未合口,瞅准时机,将一根虎爪塞了进去,顶住了黑猫的口腔。 厚实表皮发挥作用,任黑猫怎么使劲撕咬,都纹丝不动,锋锐的虎爪从爪鞘中伸出来,警告着这个不识相的小家伙。 黑猫很聪明,为了避免受伤,乖乖将嘴巴张到最大,眼睛不住偷瞄孟焦,其中自然没有一丝善意。 看着上下颚完全打开的黑猫,孟焦很满意,现在,它总算能观察清楚,黑猫的牙齿究竟变化到什么程度了。 这一嘴密密麻麻的牙齿,和猫的牙齿自然沾不上边儿,但与蟒蛇的牙齿也大有不同。 最外层是弯钩形状,半透明的类似角质层结构的用于固定猎物的长牙,中间一层牙齿洁白,尖利,比最外层的长牙略短一些,一看就是钙质,带有猫科动物原有牙齿的影子,最内层紧贴着钙质尖牙,覆盖着一层较短的弯钩形状牙齿,像链条一样,一根锁着一根。 孟焦猜测,最内层的勾状长牙是最外层长牙的备胎,角质层牙齿显然不够牢固,撕咬食物时容易脱落,为了弥补这个缺陷,黑猫的口腔中生长了大量“幼体牙”,当外层的长牙因为意外脱落,内层的备用牙就会一层层向前推动,填补缺失的位置,这种怪异的结构源自大白鲨,并非蛇类创举。 除了特殊的三层牙齿结构,黑猫的口腔还保有部分犬齿和用于撕扯肉类的裂齿,刚才黑猫回头攻击用来注射毒液的,就是曾经的犬齿。 若是仔细观察,黑猫的口腔前部,角质层弯钩牙后面,隐约可见两个小尖,那就是犬齿的尖端,这种不伦不类的“毒牙”和毒蛇的毒牙分外相似,黑猫用力时,那两个小尖将会迅速延长,露出全貌,刺破猎物皮肤,注射毒液。 别看这种结构花里胡哨,很唬人,实际上杀伤力有限,越全面的东西,受到的限制就越多。 黑猫又是用长牙固定,又是用犬齿穿刺,又是扩大伤口,又是毒牙注射毒液,未必赶得上孟焦干净利落的一口杀伤力强大。 在孟焦看来,黑猫就是个典型的“进化残次品”,身体上覆盖的鳞片防御力有限,可能还不如厚实表皮实用价值高,而且还反光。 也就是冬天,这要是夏天,烈阳高照,隔着十几米,黑猫这一反光,可就把猎物吓跑了,还怎么捕猎。 唯一可取的,只有体型的成长,还有出色的体能和耐力提升,这是孟焦最欣赏的地方,真打起架来,体型,力量,耐力,敏捷程度,杀伤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反光的薄弱鳞片,降低长度使咬合力大打折扣的毒牙,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收回虎爪,孟焦饶有兴趣的再次揉了揉黑猫的身体,它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黑猫身体内部的骨骼,有没有产生变化呢? 要知道蛇的骨骼结构和猫的骨骼结构完全不同,但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得将这只黑猫开膛破肚,孟焦有些不忍心。 倒不是因为杀生而心生怜悯,从出生以来,孟焦亲手杀死的大大小小的鸟类,鼠类,野猪,马鹿等等,加在一起最少也有上百只了,杀生这件事对它来说,没有什么压力和负担。 老虎不吃肉,不杀生,难道吃斋念佛? 只是这只黑猫实在太过珍贵。 好不容易燃起的探索欲望之火,在看到黑猫后立即浇灭,短时间内,孟焦再提不起窥探蛇巢的想法。 黑猫,作为孟焦目前遇到的唯一一只,可能去过蛇巢并成功脱身的动物,对它探索了解蛇巢的功能和效果,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样的动物,轻易杀死,再想找第二只,真不一定找得到。 现在的问题是,这黑猫不像残疾小野猪,它四肢健全,跑的飞快,对孟焦充满提防之心。 孟焦有些犹豫,应不应该将黑猫的四条腿咬断两条,带回岔口养起来,它总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人道。 前前后后养了不少动物,一个是紫貂双尾,双尾其实养的挺好的,可惜,被火箭一口咬死了,然后就是小野猪,小野猪养殖的很失败,荤素不均,加上活动空间过小,活活养抑郁了,然后生病,只能无奈咬死。 除了这两只动物,孟焦觉得火箭和虎三妹也算是自己带大的,养的非常好,各个胖乎乎,又精神又伶俐,发育超常,生长茁壮。 吸取过去的经验教训,孟焦觉得,还是散养比较好,这只黑猫的心理素质未必比小野猪好,要是弄残废,带回岔口没几天就养死了,还不如不养。 不过放养在附近也不妥,受到惊吓后,这黑猫跑不跑是个未知数。 换位思考,孟焦觉得自己被一头巨大的怪物逮住,又是揉肚子,又是扒开嘴看,最后将自己放掉,它是绝对不敢在那片区域多待的。 除非,有好处可捞。 孟焦眼睛一亮,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这事我擅长啊。 黑猫看到身前的幼虎表情快速变化,起初异常凶狠,然后逐渐猥琐,看它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不由蜷了蜷身体,害怕。 虎口张开,向黑猫的后脖颈咬去,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黑猫身体一麻,习惯性的缩起尾巴,弯成一个毛球,被孟焦叼了起来。 好处,这里没有,得回岔口,孟焦挺胸昂头,半拖半拽,叼着黑猫一路小跑,消失在夜幕中。 ………… 岔口内,大风作响,幼虎的咆哮应和着,分外热闹。 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半夜睡醒,习惯性的去看大哥,这一看可不得了,孟焦睡觉的地方空荡荡一片,率先睡醒的火箭一巴掌拍醒了虎三妹,嗷呜嗷呜,大哥大哥叫个不停。 虎三妹迷迷糊糊地紧跟着二哥爬起来,离开母虎身旁,往孟焦方向走,它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很快,岔口内闹翻了天,大半夜,刮着寒风,下着大雪,趴在岩壁下睡觉的,那么大一头东北虎不翼而飞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诱发了火箭不太愉快的回忆,它笃定,孟焦抛弃它和虎三妹了,嚷嚷着要出去找大哥。 一涉及到孟焦,这头小老虎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分外急躁。 和火箭相比,虎三妹显得冷静的多,它一边制止向外冲的火箭,一边大声吼叫,叫醒了熟睡的北极星。 北极星早就被火箭的几声嗷呜吵醒了,它自然也注意到了孟焦的离去,不过北极星没有火箭那样敏感,幼虎长大,必然会离开母亲,它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大儿子体型不小,已经具备独自生存的本领,单独行动,出门觅食狩猎,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母虎显然不能理解三头幼虎的情感,它伸出臂膊拦住火箭,将小家伙留在岔口中,温柔的舔舐着火箭浓墨重彩的脑壳,企图让火箭冷静下来。 第十八章 黑鳞 被叼住命运的后颈皮,黑猫耷拉着眼皮,耳朵低伏,面色不善,偶尔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然而毫无效果。 它的身体实在太过修长,即便孟焦始终高抬虎首,努力上提黑猫的身体,黑猫的后腿和尾巴依旧拖到了雪地上,随着孟焦的小步奔跑,划出一道道凹痕。 回家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孟焦重返山谷时,暴风雪的势头已经大大减弱,但谷中地形奇特,不比开阔的森林,风力非但没有减小,反而大大增强。 一路前行,挂在孟焦胸前的黑猫被迫做了挡箭牌,朝向前方的半个身体覆盖上了密集的冰雪碎块,粘连在它的奇特鳞片上,从一侧腹部,一直铺盖到脖颈上,甚至粘在了黑猫的睫毛上,挡住了它的视线。 陡然增强的风力吹醒近乎麻木的黑猫,它总算想起来,现在自己不是被母亲叼着转移巢穴,而是被掠食者叼住,生死未卜。 于是黑猫开始抵抗,努力扭动身体,企图挣脱虎口。 孟焦微微加大口中力道,甩了甩脑袋,警告黑猫老实点儿,离岔口就剩一百来米了,这家伙竟然想闹幺蛾子,真是胆大包天。 喵呜~呜呜呜~ 黑猫瞪着大眼睛,用后腿猛蹬孟焦的胸口,伸出了利爪,想用疼痛刺激这头幼虎,迫使它松口。 厚实表皮又一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黑猫看似猛烈的攻击对孟焦来说就像抓痒。 无论黑猫怎么不情愿,它终究敌不过孟焦的一身蛮力,被强行拖拽着,叼到了岔口前。 孟焦那颗硕大的虎头还未探入拱状石门,两团淡黄色的小毛球撒着欢儿蹿了出来,正是心急似火的火箭和虎三妹。 两头幼虎大声谴责这个不靠谱的哥哥,质问它为什么将自己丢在家中,渐渐的,底气十足的大吼低落下去,变得委委屈屈。 嗷呜~ 火箭抱住孟焦的前腿,将小脑瓜塞到了哥哥肚子底下,它很害怕,害怕这种突然的不辞而别。 低吼着,火箭的声音近乎恳求,它在跟孟焦倾诉,不要丢下它,不要丢下火箭。 虎三妹蹭了蹭哥哥的绒毛,涉及到哥哥,它总是显得更成熟一些,况且这次兄长的离开并没有多久,虎三妹觉得火箭的表现太大惊小怪了。 虎三妹的经历和火箭不同,自然体会不到孤独无助的感觉,它的情绪没有火箭那样失落,稍微撒了撒娇,便缓和了心情。 歪歪小脑袋,虎三妹盯上了孟焦口中的黑猫,好奇的伸出小爪子摸了摸黑猫的后腿,光滑的鳞片,闪闪发亮,小家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动物。 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两头幼虎,孟焦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它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在两头幼虎的心里究竟有多么沉重的分量,以至于一次不告而别,都会引起两个小家伙的牵挂。 很多时候,孟焦还是会下意识的将两头幼虎视作野兽,作为曾经的“万物之灵”,它总会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这是“人”遗留给它的习惯。 它疏忽了,两头幼虎的成长,仔细想想,火箭幼年时,种种怪异的表现,何尝不是一种嫉妒和不平衡呢。 那时候孟焦力量薄弱,整日提心吊胆,提防着一切,毫无安全感,表现怪异的火箭引发了孟焦本能的警戒,使它刻意与火箭保持距离,甚至产生了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实际上,火箭智力的发育远比孟焦想象的要早,山坡洞穴,它那富含感情的眼神,不同寻常的表现,行为举止,包括对虎三妹突然的攻击,都是小孩子失宠后的宣泄手段。 火箭对孟焦的依赖,从很小很小时,就已经开始了,但一直未被察觉。 因为那时,孟焦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是异类,是世界上唯一一只拥有高智力的虎,它的世界没有亲情,也没有朋友,没有任何温暖的,可以慰藉它的东西。 只有竞争对手,猎物,杀戮,死亡。 哪怕仍有人类存在,人也不会将披着虎皮的自己视作同类,孟焦很清楚这一点。 人是一种非常凶狠非常强大非常聪明的动物,对同类尚且存在杀心,不同部族之间都能打个你死我活,甚至屠杀,灭绝。 更别说面对一头野兽,如果那头野兽表现出超常的智力,人类更容不下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孟焦能够开口说话,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妖怪,定会遭到疯狂追杀。 从明确自己物种的那一刻起,孟焦就已经明白,它和人类算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再想和人类产生交集,平等交流,除非它拥有足够的实力,人类无法杀死它,奈何不了它的时候,有些事情,自然能摆到谈判桌上商议了,在此之前,人类会不遗余力,诛除异类。 但今时不同往日,孟焦单调的生活中,出现了几抹明艳的色彩,火箭,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填充了它内心中昏暗的角落,使它不再孤独。 互相依赖,互相信任的感觉,很温暖。 伸出前爪摸了摸火箭的脑瓜,孟焦呜呜叫着——叼着黑猫,它没办法发声。 虎三妹怯生生的收回了爪子,好奇的望着被咬住后脖颈的黑猫,黑猫自然也看到了虎三妹,不屑的瞪了小家伙一眼,虽然屈辱的挂在半空,它依然保留着十足的矜持。 光线一黯,孟焦已经进入岔口,拍打在黑猫身体上的寒风顿时大为减弱,遍地枯骨映入黑猫眼帘。 瞳孔一缩,黑猫被吓的鳞片都竖了起来。 好家伙,这是屠宰场啊! 把我带到这地方,那我还能活着出去吗!救命! 不管风雪多大,都无法吹散岔口内浓厚的腐肉和粪便味道,虽然岔口避风,气温比山谷和森林高上些许,孟焦却不喜欢这地方,它很怀念巨石,那是它最熟悉,居住最久的地方,也是待的最舒服的地方。 担心黑猫逃跑,孟焦特地走到了岔口最内侧,小野猪的尸体就横在这里,黑黝黝的皮毛掀开,露着白黄相间的脂肪,几乎看不到红润的肉色。 刚松开口,黑猫四脚着地,喵的一声怪嚎,撒腿就跑。 岔口不大,粗略一扫,便可看清地形,黑猫早就观察好逃生路径,径直奔向出口。 孟焦早就料到这只猫不老实,紧随黑猫弹射出去,手疾眼快,一巴掌将黑猫扇翻在地,又给拎了回去。 火箭和虎三妹两头小老虎一见这黑猫这般活泼,眼睛双双一亮,齐齐扑了过去,想要和黑猫来个近距离接触。 若是一只普通的黑猫,孟焦自然不会阻拦弟弟妹妹,但这只黑猫不同凡响,孟焦担心小家伙们不知利害,被黑猫伤到,连忙制止。 虎掌下,黑猫被按在冰冷的岩石上,身前是一具野猪的骸骨,它瞪着墨绿色的眼睛,扭头怒视孟焦。 视线交汇,孟焦这才注意到,黑猫的眼睛竟也和正常猫不同,它的瞳孔放大,几乎填充了整个眼部,但瞳孔中心,竖着一道裂隙,与蛇的竖瞳一模一样。 一片墨绿的底色中,金黄色的竖直裂隙无比清晰,好像一根定海神针,撑起了浩瀚汪洋,其美妙,摄人心魄。 不知这黑猫眼睛结构如此奇特,视力会不会受到影响。 孟焦无暇顾及,它发出低沉的咆哮,不断警告着黑猫,企图让黑猫明白,自己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得寸进尺。 这怪异的黑猫体型仿若小豹,牙尖爪利,可能还有剧毒,性情机敏,行动迅速,火箭和虎三妹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孟焦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考虑不周,真不该将这黑猫带回来,小老虎好奇心重,免不了去找黑猫的麻烦,真受了伤,它这个哥哥难辞其咎。 这边孟焦制服黑猫,另一边,北极星站了起来。 黑猫身上的气味儿很奇特,有点像猫,又混合着一股危险爬行动物特有的腥味儿,作为一名优秀的猎手,北极星对这种气味儿再敏感不过。 大儿子这回究竟抓回一个什么东西,怎么还是活的? 这可不是野猪马鹿一类,杀伤力较差,对幼虎威胁较小的动物,虽然北极星也是头一次见到黑猫,但它从气味儿中便能得到足够的信息,这家伙绝不是善茬。 迈开步子,走到孟焦身前,母虎伸出了一条前臂,宽大的虎掌间露出几根锐利的指爪,它不想栖息处留有不稳定因素,它要杀掉这只黑猫。 被孟焦按在爪下,黑猫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的看着雌虎的利爪越来越近,它喵呜喵呜的哀嚎,求饶。 虽然变成这幅怪模样,但黑猫并不想死,它和所有顽强求生的动物一样,渴望见到明天的太阳。 孟焦望着母虎前伸的虎爪,有些犹豫,它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黑猫交给母亲处置,如果想杀死黑猫的话,它早就动手了。 这只黑猫对孟焦而言意义非凡,揭开未知进化的神秘面纱,探索蛇巢的奇妙之处,关键点全部寄托在这只黑猫身上。 吼~ 孟焦昂起头,直视母亲,伸出一条前臂,拦住了北极星的虎爪。 它已经是半大雄虎了,站立时不比母亲矮小太多,孟焦尝试着改变母亲的主意。 然而北极星并不理解孟焦的想法,在它看来,这黑猫就是个祸害,极有可能威胁到另外两头幼虎的生命,现在,它是一家之主,大儿子应该听它的话。 吼~ 威严的咆哮,发自母虎喉咙,北极星拿出了家长的威严,企图逼迫孟焦就范,将这只黑猫交给它处理。 然而,这一次,孟焦没有顺从母亲——它从来没有真正顺从过母虎。 傲然站立,孟焦拔直了前肩,使自己的体型看起来更加庞大,它呜呜低吼,像母亲表达着不同的观点。 寒风呼啸,狭窄岔口内的气氛,变得僵硬了起来。 火箭和虎三妹远远望着哥哥和母亲,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它们的小脑瓜里不由泛起了同一个问题,哥哥和妈妈打架,谁会赢呢,我应该帮谁呢。 扭头交换眼神,火箭和虎三妹低着脑袋,稍稍往孟焦的方向靠了靠。 显然,在两头小老虎心里,孟焦的分量更重一些。 北极星没想到尚未成年的孩子会忤逆自己,它执意将虎爪前伸,在它看来,自己的力量远超大儿子,强行杀掉黑猫没有难度。 然而孟焦的力量远超母虎想象,前臂就那样拦在北极星爪前,任北极星怎样用力,都纹丝不动。 母虎已经伸出了虎爪,抓在孟焦前臂的皮毛上,这是一种警告,警告孟焦,你再不将爪子挪开,我就要动真格的了。 孟焦用一声高亢的咆哮回应北极星,按住黑猫的另一只虎爪抓住黑猫身侧的鳞甲,将其拖向后方,避免在后续的冲突中误伤到它。 现在,这场争执所代表的的意义已经发生了改变,从黑猫身上,转移到家庭的矛盾和地位上。 孟焦很尊敬母虎,北极星毕竟是生它养它的母亲。 但孟焦并不认为,母虎有权利决定它的猎物是生是死,若是一只普通的野猪或者马鹿,哪怕拱手相让也无所谓,这只黑猫却不同,它意义非凡,孟焦必须保下这只黑猫的性命。 不仅如此,火箭,虎三妹,两头幼虎未来究竟如何,孟焦觉得自己比母虎更有责任干涉。 如果任由母虎抚养,按照野兽的路线成长,火箭和虎三妹的上限也就是两头出色的东北虎,野兽而已。 跟着孟焦,它们才能勾勒不一样的,更多彩更绚烂的人生。 针锋相对,孟焦紧盯着北极星,它很忐忑,不知道母亲下一步举动会是怎样,愤怒咆哮,还是主动攻击。 看着高大的儿子,北极星缓缓收回了虎掌,它意识到,孩子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它教育抚养了。 慢慢的,这个聪明懂事的“大头儿子”会离开它,那两个缩在一起的小家伙,也会离开它,独自生存。 未来的事那么多,它能够决定的,又有多少呢。 母虎主动退让,收敛咄咄逼人的气势,低下头,转身走向墙角,卧了下去,将那颗勾画着星辰的虎头放在粗壮的前臂上,眯起了眼睛。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第十九章 冲突后续 今夜格外漫长。 山谷上方,冷风呼啸,大雪纷飞。 岔口内,静悄悄,往日的温馨氛围不见,一家四口各居一处。 孟焦思绪万千,按住战栗的黑猫,目光游移不定。 看看另一侧懵懂的火箭,虎三妹,两个小家伙还没从母亲和兄长的冲突中缓过神来,肩并肩蹲坐在一起,瞪着眼睛,微微张开小嘴,出声也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气氛如此凝重,两头幼虎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望着卧在岩壁下的母亲,又瞄一眼低着头,沉默的哥哥,没了主意。 黑猫似乎也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脊背上,虎爪的力道分外沉重,它不敢挣扎,也不敢作声,耷拉着耳朵,乖乖趴在孟焦粗壮的前臂底下,一双古怪的眼睛滴溜溜直转,表面不抵抗,实际上一直在研究逃生之道。 风,是自然的催眠曲,这样寒冷的夜,一处温暖的港湾,足以安抚波澜起伏的内心。 北极星并未将儿子与自己的争执放在心上,眯着虎目,它很快就睡着了。 火箭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儿,愣愣蹲坐着,时间久了,便打起瞌睡来,脑袋瓜一晃一晃的,眼睛也睁不开了,最终站起身子,迈着蹒跚的脚步,趴在母亲身边睡去。 彻夜未眠的,只有孟焦,还有难以入睡的黑猫。 ………… 清晨,淡薄且清冷的一缕阳光照进岔口,经过晶莹的雪花的折射,映入眼帘,极为炫目。 一家四虎身上均盖着白皑皑的积雪,好像一层棉被,但不温暖,既潮湿,又冰冷。 储存的大量食物即将告罄,距离春天还很漫长,北极星不能再像往日一样惬意的休息,它必须工作了。 小心翼翼地起身,唯恐惊醒身边仍在熟睡的两头幼虎,母虎望了望岔口另一侧的孟焦。 孟焦强打精神,熬了整整一晚,爪下的黑猫都撑不住,开始犯迷糊了,它依旧瞪着一双眼睛,目光并无焦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与大儿子视线交汇,未停顿多久,北极星抖掉一身雪花,踩着崎岖不平的岩石,离开了岔口。 母虎的离去惊动了黑猫,它鼓起勇气耸了耸身体,想要从孟焦爪下爬出,这不是黑猫第一次努力,尝试摆脱幼虎的钳制,之前的数次尝试全部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它本不抱有希望,然而结果出乎它的意料。 重如泰山的虎爪竟然被挣开了,黑猫柔软灵活的身躯,稍一舒展便离开了孟焦宽厚的虎爪,轻松的感觉突如其来,黑猫还有些不适应。 不敢声张,黑猫现在只想离开岔口,逃出生天,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次好机会,千万不能错失。 弓着背,踮着脚,黑猫蹑手蹑脚的往外溜。 岔口地形不似平原,被石壁怀抱,每日受到阳光洗礼的时间颇为短暂,暴风雪肆虐后,岔口因为避风,气温倒不算太低。 这样的环境,本应给其内部的生物带来些许温暖感,黑猫走出去两三步,却觉遍体生寒,如芒在背。 它终于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正对上孟焦那双煞气盈盈的虎目,吓得黑猫一激灵。 跑,还是不跑? 黑猫的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期,它抬起的前脚落在积雪上,许久,都未再次抬起,保持着回首的姿势,僵硬的,缓慢的将头转向前方,尝试着迈步。 然而此时,它的每条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无法挪动。 孟焦已经起身,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黑猫笼罩。 即使一夜未睡,孟焦却不显萎靡,母亲离开后,它很快就恢复了精神,黑猫的一举一动,也一直在它的掌控中。 成长,必然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烦恼,黑猫的到来,只是将母子之间的矛盾提前引爆而已,矛盾一直存在。 上次围猎野猪,带来的海量食物所剩无几,一股无形的紧迫感压了上来。 火箭和虎三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孟焦自己也需要大量肉食,若想饲养这只黑猫,又是一笔不菲的食物需求。 一笔笔消耗,仿佛一座座横亘在未来的大山,而食物匮乏的冬季,就像一双镣铐,限制住老虎一家的行动。 孟焦能感觉到,距离自己离开家庭,独自狩猎的那一天,可能越来越近了。 ………… 遭到一番警告,黑猫倒难得的老实了起来,受气包似的缩在岔口一角,开始补觉。 它算是看清了,幼虎在这里一秒,它就没有逃跑的可能,还能怎么办呢,速度和力量都落在下风,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蹲着。 起码这头老虎暂时没有杀掉它,黑猫觉得还可以接受,就是肚子有点饿。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岔口最内侧,那头横在墙角的小野猪尸体,黑猫舔了舔嘴角,口水差点流出来。 上一次填饱肚子,还是受贪心趋势,前往蛇巢吃蛇的时候。 忆起那个诡异的,充满腐朽气息的可怕地方,黑猫连忙摇了摇头,仿佛要将不愉快的记忆甩出去。 低下头,前爪短短的绒毛正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鳞片,数不胜数的鳞片。 舌头在口腔中打个转儿,交错的三层利齿随时都能触碰到,黑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它只想好好活下去。 太阳逐渐升高,风歇后,山谷迎来了短暂的温暖。 火箭和虎三妹半宿没睡,这一觉格外长。 孟焦一边盯着黑猫,以免它突然逃跑,一边注视着熟睡中的弟弟妹妹,双眼流露出难言的温柔。 小家伙们娇憨的姿态,它是永远看不腻的,别看平时呜呜喳喳,一副混世小魔王的姿态,说到底,火箭和虎三妹只是两头未成年的幼虎,它们的生活本应无忧无虑。 是孟焦的出现,改变了两头幼虎的生命轨迹,现在它们三个肩并着肩,通往一条迷雾重重的路途,前方究竟如何,孟焦不知道,火箭和虎三妹更不知道。 可能是深渊,可能是地狱,也有可能是神奇而壮丽的风景。 呜~ 火箭翻了个身,搂住身旁的虎三妹,发出无意义的一声呢喃。 线条分明的,毛绒绒的肚皮露了出来,一条宽厚的虎臂搭在妹妹肩膀,压的虎三妹忍不住哼唧一声。 “不堪重负”的虎三妹向前蛄蛹了一下身子,微微张开的小嘴露出半条粉红的舌头,毛发间,整块洁白碎雪崩裂成碎片。 咧开嘴,孟焦扯出一个“狰狞”的笑,淡黄的虎目在温暖的阳光下,分外明媚。 它这幅面孔,想笑的好看优雅,绝不可能,能笑,都殊为不易。 长长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脊椎,孟焦走向黑猫,吓得它连连往后缩。 虽然昨夜并未休息,但例行的训练仍不可松懈,岔口太小,施展不开,孟焦担心黑猫伤害或是打扰弟弟妹妹,要将这碳似的黑家伙,带到山谷中。 叼住黑猫的后脖颈,黑猫经历重重打击,显得识相许多,面对幼虎,未敢反抗,老老实实被孟焦轻轻咬住,身体松松垮垮,没有骨骼一般,好像一口破麻袋,拖拖拉拉,转眼就出了岔口。 将黑猫放在岔口对面,这里距离拱状石门约有七八米,若黑猫心生不轨,孟焦有足够的时间反应追击。 黑猫倒也懂事,孟焦将它带到哪里它就待在哪里,一动不动,瞪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注视着这头行为举止都分外古怪的幼虎,不知道孟焦想干什么。 很快,黑猫心中的疑惑便被孟焦揭晓,幼虎刻苦的体能训练开始了。 孟焦为人时,虽不是专业运动员,却也知道,体育运动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探索极限,突破极限的过程。 更高更快更强,无论是街头健身,还是田径运动,亦或是赛车,极限运动,其实都是人对自我的一种挑战。 重要的不是挑战的结果,而是精神,和挑战的过程。 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能达到的高度也不同,但挑战极限的精神,却是一样的。 同理,这种追求极限,更高更快更强的运动精神,也可以应用在其它动物身上。 孟焦努力探索着,这具身躯的极限,即便不出门狩猎,它每日的运动量依旧庞大的超乎想象,若非如此,那些野猪也不会那么快消耗一空,庞大的运动量,需要无数食物支撑。 长跑热身,孟焦撒开腿,每一步都踩破积雪,踏着坚硬的山岩,用有节奏的呼吸,操纵着自己强悍有力的四肢。 开阔的山谷铺满白雪,仿佛一条天然跑道,没有障碍物,这样的地形,正适合奔跑。 黑猫满脸震惊,看着那头覆盖着斑驳花纹的,身形高大的东北虎发足狂奔,好似一阵狂风,掀起细沙似的碎雪,一路烟尘滚滚,猛地从这头冲到另一头,逐渐远去。 一时间,它竟忘了逃跑。 为了充分活跃自己全身上下的经络骨骼,孟焦刻意延长了每一段冲刺的距离。 从岔口到山谷内部,阶梯状的逐层向上的岩石正适合跳跃,驰骋,几个呼吸间,孟焦已经蹿过四五级“台阶”,抵达高处。 干净利落的掉头,孟焦深吸一口气,猛虎下山,接着下冲的势头,奔向山谷出口。 幼虎身影消失在黑猫视线中约有两秒,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总算想起来,自己不是在看戏,自己现在已经落到那头老虎手里了。 如今有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急匆匆起身,黑猫前进的脚步还未迈出去,便看到幼虎卷着漫天飞雪,声势浩大,由远而近,冲了过来,吓得它立即恢复端端正正的坐姿,伪装成乖宝宝,不敢表露出丝毫逃跑的意图。 然而孟焦看都没看它一眼,如一辆轰鸣的列车,脚步不停,全力冲刺,嗖的一下便从黑猫身前蹿过。 刹那间,再度消失在黑猫视野里。 一秒,两秒,三秒,黑猫歪着脑袋,望向出口,幼虎的身影还未出现,它那颗躁动的心,又按捺不住了。 抬起头,脑袋顶上,歪脖树伸出大半个身躯,树枝扭曲,枝叶零落,其上悬挂着的,几只乌鸦尸体,早就被大风吹的不见踪影。 黑猫在想,从上面跑,能不能跑掉。 还未得出结论,耳边又传来脚掌踏在积雪上,踩在岩石上发出的声响,黑猫扭头一看,果然是那头不正常的老虎,又折返了回来。 一个来回,只能算热身,孟焦的长跑才刚刚开始。 从山谷入口到山谷内部,从山谷内部再到山谷入口,这样一个来回,它要重复五十次,全程不减速。 直到积雪上出现一条鲜明的小道,孟焦的长跑训练才告一段落。 每一次来回的时间都不长,架不住要重复五十次之多,黑猫蹲在歪脖树下,看都看困了,低着脑袋,稍稍倚靠岩壁,昏昏欲睡。 它完全无法理解孟焦的想法,和北极星一样。 稍微休息一会儿,孟焦的第二项训练拉开帷幕。 攀爬,东北虎的弱项,孟焦的强项,原来攀爬训练是第三项训练项目,居于长跑训练和跳跃训练之后,自从脚踝发生变异,便被孟焦提了一级,挪到了前边。 事实证明,一旦搭配上东北虎庞大的体型和可怕的力量,攀爬这项技能的效果就将翻着跟头似的提高,尤其是在森林中。 黑熊和黑猫,全都栽在了孟焦的攀爬绝活上,它们做梦都想不到,一头半大老虎,爬树爬的比猫还利索。 山谷中没有禁得住孟焦攀爬的树木,筷子粗细的小树苗都没几棵,就一根够粗的,还长歪了,就垂在岔口前方,以前是鸦群的合唱室,现在空空荡荡,一只鸟都看不到了。 有什么用什么,没有树丝毫不能影响孟焦锻炼攀爬能力,歪脖树下近乎垂直的山岩,便是孟焦的训练器材。 再度拉伸脊椎,活动开前后四条腿,经过一番长跑,昨夜的疲态一扫而空,孟焦精神抖擞,还未跃起,听到身后传来响动,缓慢转过头。 原来是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儿,总算睡醒了,刚起床,一前一后走出岔口,正看见孟焦准备起跳,便未出声打扰。 左顾右盼,两只小老虎好奇的打量着郁郁不睬的黑猫,见哥哥注意到自己,火箭连忙询问。 “这个,黑的,什么?” 第二十章 黑猫的出现勾起了火箭的回忆,并不愉快。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与猞猁惨烈的厮杀被时光冲淡,时至今日,不再清晰。 那只拖拉着两条尾巴的紫貂,却未被埋藏,仍不时闪烁在火箭的脑海里。 灰暗的,失去生机的,死去双尾的眼神烙刻于火箭的心底,它杀死的生物有许多,印象深刻的,只有这一个。 危难在即,双尾的背叛,火箭绝对无法容忍,因此它痛下杀手。 但另一方面,那只活泼的小生灵,也给幼小的火箭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东西。 这头蹲坐在岩壁下,无精打采的黑猫,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火箭瞪着圆溜溜的双眼,好奇的打量着黑猫,昂着小脑袋,等待孟焦的答复。 走上前,舔了舔火箭和虎三妹毛绒绒的头顶,孟焦转过头,看看黑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火箭解释。 作为变异细胞的感染者,按理说,火箭和虎三妹有权力获取关于未知进化的信息。 可这两头小老虎懵懂无知,它们学习的虎语,词汇量有限,孟焦很难跟它们解释,什么是实验用品,什么是数据。 而且一旦说到黑猫,就免不了与蛇巢扯上关系,想到那诡异之处的危险性,孟焦觉得,还是瞒着两头小老虎比较好。 此时,不妨撒一个谎,善意的谎言。 “它,是我的猎物,危险……” 半大雄虎低沉的吼声接连不断响起,黑猫竖着耳朵,细细聆听,它自然听不懂孟焦独创的虎语,不知道孟焦正在不遗余力的编排它,它的受害者形象正在迅速坍塌。 在火箭和虎三妹的眼中,黑猫已经逐渐变成了一头可怕的猛兽。 孟焦啰里啰嗦讲了一大堆,核心只有四个字——敬而远之。 黑猫要离幼虎远一点,幼虎也要离黑猫远一点,一只脾气暴躁,攻击性强,且有可能带有剧毒的生物,对幼虎的威胁极大。 今天训练结束,孟焦打算将黑猫换个地方安置,但具体安置在哪里,它还没有明确的想法。 毕竟黑猫四肢健全,随便找个地方根本困不住它,合适的地方又颇为少见。 除非如树洞山洞一般,只有一个出口,不然,着实不太可能关住黑猫。 交代完黑猫的相关事宜,孟焦打发两个小家伙儿去山谷内部玩耍,自己重返歪脖树下,继续攀爬训练。 淡白色的太阳在湛蓝苍穹缓缓偏移,大地上,阴影渐渐拉长,积雪蒙上一层黑色面纱,气温再度下降。 黑猫耷拉着耳朵,望着逐步靠近的幼虎,悄悄挪了挪屁股,离孟焦更远些,这样它更有安全感。 半大雄虎的攀爬训练和跳跃训练,冲刺训练具有一定的关联性,攀爬不是一项纯粹的肢体运动,还需要身体关节以及躯干的配合。 孟焦首先进行的是无助跑垂直攀爬训练,省略了助跑跳跃的步骤,站在岩壁下,向上仰望,给虎的感觉就是无处下爪。 垂直的岩壁,仅有小部分突出的石块儿,还有一些不起眼的凹陷,狭窄的裂缝,里面填满了积雪,没有跳跃助力,想要直接爬上去,难度极大。 实际上就算经过跳跃,怎样抓握住岩石的凸起,固定住身体,同样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种只有“人”能想的出,做的出的事,黑猫自然无法理解。 蹲坐在不远处,默默看着面对岩壁,抬头观察的孟焦,它一头雾水。 孟焦丝毫不在意黑猫的目光,它正在调整身体状态,准备征服面前陡峭的岩壁。 从开始攀爬训练到现在,每天孟焦都要换一面“墙”,只有不同的障碍物才能磨练出真正的攀爬技巧,也因此,每一次垂直攀爬,都像第一次攀爬一样,具有难度。 想要从下到上,一路登顶,可不是光靠一身蛮力就能解决的,在这个过程中,思考和观察尤为重要。 就像徒手攀岩者一样,孟焦需要寻找合适的着力点,或是一道裂隙,或是一块突起,借助这些稳定自己的身体,向下一处挺进。 熟能生巧,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孟焦很快就确定了一条完整的攀爬路径,利爪出鞘,它开始行动了。 人立而起,宽厚的肩部肌肉在皮下运动,弧度完美,前掌按在山岩上,虎爪伸出,勾住了岩石上的一处微小裂口。 积雪和风化后的碎石散沙哗啦啦的落下,黑猫眼睛瞪的像铜铃,它愈发不清楚这头老虎要做什么了。 垂直攀爬,讲究的就是连贯,落脚点稀少,每多停留一秒都会带来极大的体力损耗,还会让脚踝和指爪承受非常巨大的压力,对重达一百二十多公斤的孟焦来说更是如此。 每一次挑战,都不容许失误,必须一口气登顶。 身体贴上岩壁的瞬间,孟焦仿佛化身壁虎,指尖的强韧力量拖动沉重身体,双目紧盯岩壁上的突起,还有微小的裂隙,一眨不眨。 那都是它规划好的,借力点和落脚点,每一次攀升,它的虎爪都会准确落到借力点上面,壮硕有力的肌肉拉动身体,洁白的积雪洒在毛发之间。 与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远,孟焦正在快速上升。 黑猫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它单知道这老虎爬树厉害,却不知道,这老虎竟还有这样的绝技。 十几秒,歪脖树近在咫尺,孟焦一伸前臂,虎掌揽住歪脖树的树干,整个身体向上一探,已经登顶。 向下俯视,黑猫老老实实地蹲坐在一旁,揣着一肚子坏水,伪装的却如此乖巧。 孟焦生起一股恶趣味,随便扒拉一块厚重的积雪,呼的落下,砸在了黑猫身旁,吓的黑猫鳞片鳞片差点竖起来,呜嗷一声,直直跳了起来。 喵~ 抬起脑袋,黑猫瞥了上方的孟焦一眼,声音中带着些许埋怨。 心中虽有万千的不满,却不敢言说,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不得不低头。 火箭和虎三妹在山谷内部玩闹,向高处打量,正看到矗立在高处的兄长,呜嗷呜嗷叫嚷着,呼唤孟焦的名字。 孟焦自然听得到火箭和虎三妹的声音,又扒拉下一块积雪,推向黑猫方向,将视线转到幼虎嬉戏之处。 这一眼望过去,孟焦心中的震惊之情不亚于黑猫。 火箭趴在岩壁上,虽然不高,但远远观察,它的脚踝扭动幅度竟已不似正常虎,孟焦不禁想到了自己变异的脚踝。 “莫非,火箭的脚踝也发生变异了?不应该呀,难道不应该先发生听力变异吗?” 未知进化,愈发琢磨不透了,孟焦立即“下墙”,准备去察看火箭的脚踝究竟如何。 头朝下,前爪分担大部分压力,孟焦像一条虎纹蝎子,挂着一条尾巴,飞快下了岩壁。 这项倒下树的本领,不发生脚踝变异,其它东北虎穷尽一生也难掌握。 黑猫在一边,又傻了眼,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生活多年,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老虎它没少见过,像孟焦这样,古怪,又可怕的异类,还真是稀罕的东西,这两天,它算是开了眼界。 吼~ 瞪了黑猫一眼,以示警告,孟焦留下一声低吼,急匆匆的一路冲刺,奔向山谷内部,倒把黑猫搞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虎大爷”了。 ………… 雪后的原始森林裹上一层白装,随着进入冬季越来越久,觅食的难度也变得越来越高。 北极星清晨离开山谷,直到中午,都未发现猎物的踪迹,除了树木,就是白雪,这片天地仿佛再无它物。 行走,行走,积雪被踩踏的声音持续不断,好像一条没有止境的长线,嘈嘈杂杂,蔓延,伸展。 寒风吹拂,碎雪飘扬,落在北极星额头,将那颗璀璨的星辰遮盖。 雌虎停下了脚步,它的双目失去了往日灼灼的神采,长久的前进,长久的一无所获,使它心头升起一股重重的挫败感。 失利的时候很多,但它从未像此刻一样无力。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生活的压力过于沉重。 雌虎天性中的,养育,保护幼虎的本能驱使着它,疲于奔命,肩负起这一大家子的食物,安全等等职责。 作为一名年轻的母亲,北极星并无育幼经验,它不知道,自己诞下的这三个孩子,消耗的食物几乎是正常三胞胎的五倍以上。 尤其是“变态”发育的孟焦,虽然猎杀了不少猎物,但仍掩饰不了它天字第一号饭桶的本质,海量的食物消耗,严重增加了这一大家子的生存难度。 若是有经验的雌虎,早就有选择的抛弃身体素质较差,成长速度较慢的幼虎了,北极星却没有那么做,它坚强的撑起了这个家庭。 真正的食物危机尚未到来,经验丰富的成年雌虎已经发现了家中存粮的不足,北极星迫切的需要猎物,需要大量猎物。 它非常烦躁,心中像是燃烧着一团烈火,搅得雌虎不得安宁。 这种状态,并不适合狩猎,北极星失去了一名猎手本该拥有的敏锐观察力,和细腻的心思,甚至连耐心都丧失不少。 它盲目的搜寻着,前进着,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山谷很远。 白桦林,斑驳的树干与雪地融为一体,地面平整,稍有起伏之处,下方必是枯叶,泛黄的草梗密密麻麻的扎根在白桦四周,对雌虎来说,这里分外陌生。 北极星管辖的领地最南端,与另一头雌虎领地的交汇处,有一片缓冲区,便是这片白桦林。 正常情况下,两个领地的“女王”都不会踏足这片白桦林,它们保持着自己的矜持,活跃在自己广阔的疆域内,维持着虎族千万年来心照不宣的规则,互不侵犯。 但这里并不是食草动物的乐园,相反,这里的竞争和杀戮更加频繁,更加激烈,因为远东豹,猞猁,黑熊等在食物链中居于老虎下方的猛兽,也非常乐于前往白桦林捕食。 缺少顶级掠食者压制,它们厮杀的往往更痛快,更血腥。 不过白桦林并非永远没有老虎踏足,除了拥有自己领地的成年雄虎雌虎,还有一种虎,流浪虎。 流浪虎的主要成员,大多是未成年虎和老年虎,还有一部分病虎。 未成年虎刚离开母亲,距离身体力量的巅峰期还有不短的时间,它们没有能力从老牌虎王的手中争得一块地盘,迫不得已,只能四处游荡,打打秋风。 这种愣头小子对幼虎的威胁很大,如果遇到未来的竞争对手,它们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哪怕它们食物充足。 老年虎和病虎恰恰和未成年虎不同,它们已经渡过了生命的巅峰期,走上下坡路,不复年轻后,身体的机能快速下降,面对强壮的挑战者,要么抛弃领地要么被杀死。 大多数老年虎选择死斗,用战斗结束自己的一生,也有部分侥幸逃得性命,苟活的老虎,在森林中流浪,有的连赖以生存的牙齿都断裂脱落了。 食人虎大多都是老年虎或者病虎,因为身体素质的严重下滑,这些病虎,老虎已经没有能力追击猎物,甚至连一头成年野猪都无法制服。 为了不被饿死,它们铤而走险,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人类。 老虎毕竟是老虎,哪怕已经日薄西山,赤手空拳的人类还是无法与它们抗衡,这种年岁已高的虎,对人的威胁性极高。 最可怕的是,一旦老虎尝到食人的甜头,便会将人类纳入最容易捕捉的猎物分类中,只要遇到人,便会发动攻击。 除了未成年虎和老年虎病虎外,还有极小部分流浪虎,是成年雄虎或者雌虎。 虎族成员为数不少,适合生存的领地却是有限的。 当一头史无前例的超强虎王诞生后,它必将击败领地四周的其它雄虎以及不听管教的雌虎,创造一个极为广阔的王国。 在这场暴力,血腥的扩张运动中,定然有不少成年虎失去领地,或者更倒霉些,失去性命。 流浪的成年虎就是这么产生的。 此时的白桦林区域,恰好有一头成年雌虎落脚。 北极星还未发现那头雌虎,那头雌虎已经发现北极星,它潜伏在一从灌木后的矮坡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对北极星发动攻击。 它已对雌虎的领地垂涎许久,此刻终于有可乘之机,开疆拓土就在眼前,怎能不兴奋。 第二十一章 寻仇 夕阳西下,风暴停歇,离去的鸦群再度归来,它们披着漆黑的外衣,齐齐站在歪脖树上,引吭高歌。 哑~哑哑 孟焦正在岔口外给两头幼虎上课,火箭和虎三妹的虎语课已经持续几个月了,小家伙们的学习进度还算迅速,令孟焦很是欣慰。 火箭的脚踝,它刚刚检查完,正如它所料,的的确确出现了与它高度相似的脚踝变异,现在处于初始阶段,还未完成变异。 这倒是件奇事,孟焦一直以为,未知进化的“继承者”会分项继承它获得的能力。 比方说智力,嗅觉,视力,听力,身体,都是有迹可循,逐个进化的。 没成想,火箭在智力和视力进化后,第三项直接变成了脚踝变异,而虎三妹却没有任何异样。 孟焦感觉,这或许与幼虎的意向有关,自从那日猎熊,展现出精湛的攀爬技巧,火箭就着了魔,非要跟它学习攀爬。 孟焦倒不会藏私,能教的它都可以教给火箭,但这项绝技需要硬件支撑,没有变异脚踝,就算把脚扭断了也学不会。 担心小家伙乱学乱练受伤,孟焦一直未传授火箭攀爬技巧,小家伙见哥哥不教,倒也不恼,模仿孟焦整天在岩壁下跳来跳去,累的直喘气,就是上不去。 日久天长,火箭还真能抓住石缝,向上爬一点了,一旦掌握技巧,它的进步堪称神速,这期间,身体也在悄然变化,协助它完成目标。 孟焦这个大哥近日专注于自己的训练,有些失职,直到今天,才发现火箭的异状,若非如此,它获取的数据和变化时间可能会更详实一些。 现在小家伙的攀爬技巧已经练得有模有样,硬件也跟上了,孟焦可不会浪费火箭的天赋。 既然小家伙的脚踝也已经发生变异,那就顺其自然,开一门新课,让火箭将这项技能完善,有老师教导总比闭门造车好。 老虎三兄妹在石壁下呜呜嗷嗷,重复着词汇,不时还要挠挠石头,发出刺耳的声音。 黑猫搂着猪大腿,趴在一旁,耳朵死死趴在头顶,不时舔一舔猪腿上肥腻的油脂,神态悠然。 这条猪腿是孟焦从小野猪身上撕下来的,看黑猫一整夜汤水未进,怕将这稀罕的东西饿死,赏给它一大块肉。 黑猫得了虎大爷的赏赐,高兴的呜呜叫,用那长满三层牙的嘴胡乱啃了几口,便拖动猪腿,将其带在了身边,不时撕扯掉几块肉,咬一咬,咂么咂么味儿,感觉灰暗的生活又有了盼头。 耍狠使横没有用,黑猫识相的选择了装老实,就往岩壁下一躺,任老虎们怎么大呼小叫,只当过耳云烟。 睡是肯定睡不着,想跑,也没有指望,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老虎不吃自己,这日子凑合凑合,也能过下去。 时间飞逝,又一天走到尽头,火箭和虎三妹的晚课上完,孟焦带着它们活动几圈,顺便给黑猫取了个名字——黑曼巴。 黑猫不同于小野猪,小野猪是纯粹的食物,黑猫可能会陪伴孟焦很长时间,不榨干它的最后一分价值,孟焦不会轻易杀死或者抛弃黑猫。 加入这个家庭,虽然只是一只“实验物品”,也得有个代号,不然不好称呼。 毕竟这东西模样奇特,你说它是猫吧,它长了一身鳞,你说它是蛇吧,它确实是只猫,你说它是蜥蜴吧,也确实沾不上边儿。 老让火箭和虎三妹叫它黑猫,小家伙们以后没准以为世界上所有黑猫都长这样,那可就麻烦喽。 黑曼巴这个名字,既有蛇的意义,象征着黑猫蛇的一部分,比如鳞片,毒牙。 又有黑猫的主要特征——黑,还寄托着孟焦对黑猫迅捷凶猛的性情概述,再合适不过。 再次运用命名权,孟焦非常有成就感,觉得自己很有起名天赋。 至于黑猫接不接受这个名字,完全不在它的考虑范围内。 现在,黑曼巴是它的私虎物品,哪怕叫黑粪球,黑猫也没有抗议的权力。 ………… 风又起,残阳似血。 孟焦攀上岩壁,伫立在高处,望着山谷出口方向,层林茂盛,洁白的积雪被墨绿针叶刺破,映入它眼中,掩不住阵阵不安。 天色昏沉,母虎仍未归来。 孟焦照顾好弟弟妹妹,总觉心悸,它反复排查,先是将黑猫隔绝,又叮嘱火箭和虎三妹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不详的预感却未曾消失。 平日里,母虎出门狩猎,哪怕离开一整天,甚至更久,孟焦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今日,它却异常焦躁,异常不安。 孟焦虽然不信神佛,却相信直觉,也就是第六感。 每当遇到危险或是亲近之人遭遇意外时,总会有不安的情绪产生,有些时候,动物会提前感知到不祥的征兆,譬如地震海啸。 虽然这种感觉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处于失灵状态,但它的存在不可忽视。 孟焦检查出癌症晚期前,时常梦到身体上生长脓包,那时他只当是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产生的怪梦,直到疼痛难忍时,才去医院检查,结果令他追悔莫及。 火箭和虎三妹安然无恙,孟焦思前想后,与自己血缘相关的动物,好像只剩母虎和它那不知所向的父亲了。 那头大的可怕的雄虎还未进入暮年,很难想象森林中有什么动物能威胁到那头雄虎,剩下的,唯一的选项,只有母虎。 微微侧过头,山谷下方的雪地中,火箭和虎三妹两头幼虎,无忧无虑,仍在嬉戏。 目光重回森林,望着远方逐渐陷入黑暗的,沉重的好像铁块的天空边缘,孟焦的心也在逐渐下沉。 寻找母虎,两头幼虎谁来照看,不寻找母虎,难道就坐视悲剧的发生。 踱步,徘徊,锐利的虎爪反复伸缩,孟焦的虎尾不耐烦的迅速摆动着,如它的心情一般,起伏波动。 因为焦急产生的愤懑和不安感压抑在胸口,使孟焦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双目燃着火焰一般,闪闪发亮。 黑曼巴趴在崖下,不时被上方掉落的碎雪和石块吸引注意力。 抬起脑袋,向上看,孟焦强健的剪影反复移动,只要远远一瞥,便能感受到半大雄虎心中极度的焦躁。 喵呜~ 压着嗓子叫了一声,黑猫不知道虎大爷发了什么神经,舔了舔猪腿,还未品味油脂味道,便听到沉重的一声拍击。 歪脖树坚硬的树皮和锐利虎爪亲密接触,树皮上刻画一道道淡白抓痕,几根枯枝被下落的虎掌波及,折断,掉落,扎进岩壁下的积雪中。 孟焦前半身压住歪脖树的树干,虎爪刺入树干,企图用暴力行为发泄心中可怕的压力,然而根本无效。 远方的森林在它的视线中愈发模糊,隐约间,仿佛只剩一条积雪铺就的道路,上面留有母虎的脚印,飘忽的视线顺着脚印前移,前移,好像在跟随母虎前进。 深深浅浅,积雪下,有土壤,有石块,有落叶,有血。 尽头,是母虎的尸体…… 吼~ 突如其来的一声咆哮,惊的黑猫魂飞魄散,顾不得怀中的猪腿,噌的一下弹了起来,鳞片直竖,黑曼巴准备跑路。 头朝下,抓破山岩,孟焦飞速冲进山谷,一声咆哮,呼唤火箭和虎三妹,按住企图逃跑的黑猫,熟练的低下头,叼住黑曼巴的后脖颈。 孟焦准备拖家带口,直接进入森林寻找母虎,它实在不想绝望的等待下去了。 两头幼虎多多少少感知到了哥哥身上的不安情绪,分外懂事,快步奔跑过来,聚集到孟焦身旁。 火箭低垂尾巴,神态紧张,好像要展开一场狩猎,认真且专注。 虎三妹没有习惯性的撒娇,低着脑袋紧跟在火箭身后,小步奔跑,兄妹三虎快速奔向谷口。 猪腿掉落在山谷地面,在灰白的积雪中,分外显眼,黑猫恋恋不舍的努力看着自己宝贵的食物,身体耷拉在虎口下,飞速远离,急的它呜呜叫。 脚步匆匆,不顾黑曼巴的抗议,孟焦一虎当先,在前面开路。 淡淡的血腥味儿自远方传来,孟焦双眼一亮,口中不由加大力道,发足狂奔,伴着黑猫持续不断的嗷嗷叫,甩开火箭和虎三妹,一口气跑到了山谷入口。 高大的树干,拱卫着北极星虚弱的身影,除了满身伤痕,它一无所获。 虎口一松,黑猫被丢在雪地中,狼狈的打一个滚,伶俐的爬起身,再抬头,孟焦已经跑到母虎身边。 狩猎失利的北极星未防备同类的偷袭,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闷亏,险些被那流浪虎扼住喉咙,一击毙命。 幸亏母虎年富力强,加上近些日子食物丰富,身强体壮,比那阴险的流浪虎沉重不少,身大力不亏,它费尽力气挣脱流浪虎的钳制,展开了一场血腥的贴身肉搏。 流浪虎缺少食物,饿的眼睛都绿了,性情凶狠,招招致命。 北极星经验老道,心思细腻,加上正处壮年,也不是好相与的对手。 毛发飞舞,咆哮不绝,血腥味弥漫,分分合合,两头成年雌虎均未杀死对手,带着一身伤痕,一身爪印,各自离去。 北极星见到大儿子,有些惊讶,尽管已经十分疲惫,十分疼痛,它依旧习惯性的上前几步,准备舔舐梳理孟焦的毛发,以示亲近。 孟焦见到母亲这幅惨状,一时间,却有些难以反应。 雌虎的头顶,那颗璀璨的星被抓了三道爪痕,皮开肉绽,较深的地方,血液还未凝固,缓缓往外冒,从北极星的眉梢,直流到嘴角。 雌虎的喉咙,下巴,同样留有道道爪痕,还有穿刺状的齿印,外表殷红,全是未结痂的伤口。 前肩,腹部,后腿,甚至尾巴上都挂着彩,光是看这一身伤痕,就能想象的出,雌虎经历了怎样一场生死搏杀。 在度过这样的危险后,它仍要抚慰自己的孩子。 母亲柔软有力的舌头与孟焦的头顶摩擦,孟焦刻意低下身子,让母亲舔舐的更省力,它已不是那个不足巴掌大的小不点了。 温热的血腥气与陌生流浪虎的气味儿还残存在北极星体表,孟焦深深嗅着,记忆着,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深。 伸出舌头,孟焦舔舐母虎身上的伤口,试图帮助母亲止血,让母虎的伤口更快痊愈。 血腥,漫了一嘴。 火箭和虎三妹见到母亲受伤,同样震惊,迎了上来,看着一身是伤的母亲,呜咽着,表达关切,情绪低落。 一家四口就这样慢慢走进山谷,黑猫见到好时机,偷偷溜走了。 孟焦挂念母亲伤势,无暇顾及它,若非如此,黑猫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逃之夭夭。 回到岔口,环顾一周,残存的猪肉还够母虎和弟弟妹妹食用。 孟焦仔仔细细的帮母亲清理完伤口,叮嘱火箭和虎三妹注意安全,不要离家太远,照顾好母亲,转身离开。 对于自己遭遇的不幸,孟焦总有借口安慰自己,不算什么,或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筋骨什么的,无论是老狐狸,还是猞猁,这些仇,它都可以放下,找机会报,甚至可以不报。 苦难对孟焦来说,是一块磨刀石,每一次疼痛的折磨,都会让孟焦变的更可怕,更强壮,更凶残。 这是磨砺,也是上天的馈赠。 但母虎受到的伤害,孟焦却不能将其放下。 不管怎么说,母虎都是孟焦的生身之母,对孟焦有养育之恩,虽然母虎不理解孟焦的思想,无法与孟焦交流,但这种隔阂并不能阻断孟焦对母虎本能的亲近和感情。 今日,北极星受伤,孟焦这一肚子气,怎能咽到肚子里,不报了这仇,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从未如此冲动过,孟焦瞪着一双淡黄虎目,迈开四腿。 似一道淡黄闪电,转瞬之间,孟焦已经离开山谷。 刚刚入夜,森林一片黑暗,雪地上,动物的足迹极为稀少,白天的风很小,母虎在积雪上留下的脚印非常清晰,指引着孟焦前进,寻仇。 第二十二章远行 夜晚的北风卷起轻浮的积雪,一层一层铺垫,覆盖雌虎的脚印。 前进的愈久,残存的血腥味就越稀薄,孟焦低着头,一边寻找母亲的脚印,一边嗅着气味儿,判断着方向。 北极星这一趟出行的路程远比孟焦想象的要远,一来一回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走的越远,脚印就越难辨认。 孟焦必须得辨别方向,不然很可能与母虎受伤之处失之交臂,正因如此,它的速度一直快不起来。 入夜,不少休息了一整天的动物都开始活动了,超凡听力的视界中,不时有波纹闪烁,马鹿,狍子,雪兔,隐藏在黑暗中,悄悄觅食。 若是平时,孟焦早就循声而去,展开狩猎了,今日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它无暇顾及。 闷头寻找浆果,食物根茎的动物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避开了一场杀身之祸,白捡了一条性命。 孟焦一路摸索,不知不觉,已是三个小时过去。 它的脑海中画着一幅地图,从山谷出发,偏向南方,勾勒一条斜线,一直到底,便是移动轨迹。 越是向南,地势越低,凹凸不平的沟壑也就越多,高大的冷杉和落叶松数量逐渐下降,相对较细的白桦冒了出来。 孟焦的复仇之旅,越发艰辛。 离开贫瘠的平坦土地,土沟旁边,大量灌木和厚实的落叶将积雪顶起,使其无法凝固成块,被风一吹,全都散了。 之前连贯成线的母虎脚印变成了一块一块,零星分布的小型线索,毫无疑问,这会大大增加追踪的难度。 行至此处,孟焦几乎嗅不到母亲身上的气味儿了,其它动物留下的粪便和尿液带来的气味倒多了起来,尤其是远东豹和狼。 艺高人胆大,孟焦不将那些野兽放在眼里,稍稍提高警惕,继续前行。 密林远处,不时有幽绿的兽目一闪而过,那是狼群,高大的树木上方,远东豹忍受寒风,耐心等待猎物的到来。 半大雄虎大摇大摆的从树下走过,黑暗中,远东豹龇牙咧嘴,斟酌双方实力,最终没敢动手,任由孟焦离去。 白桦树的密度越来越高,渐渐取代了粗壮的落叶松,地面上,落叶愈发厚重,雌虎的脚印愈发不可辨认,血腥味儿却更加浓烈了。 一股属于同类的信息素涌入孟焦鼻孔,舔了舔嘴角,它猫下了身子,狩猎,开始了。 基本可以确定,母亲就是在白桦林与其它虎产生搏斗的,孟焦竖起双耳,眼观六路,放缓步伐,不肯遗漏任何一点细节。 柔软的肉垫踩在落叶上,积雪被按压,与落叶摩擦,发出微小的声响,不知不觉间,孟焦已经进入白桦林区近两个小时。 袭击北极星的那头雌虎同样受了伤,但它并未远离,始终在此处游荡,穿过灌木时,身上的血迹和毛发不免被树枝挂下。 孟焦东走西走,依靠这些气味儿判断着同类的方位。 在它的脑海中有一副地图,孟焦每发现一处线索,便将线索的具体方位标记在脑海的地图中,形成一条清晰的路径。 一处两处线索,指引的方向可能非常模糊,基本只能靠蒙,但这些线索一旦多起来,发挥的效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个明确的移动趋向出现在孟焦脑海中,它兴奋的加快了步伐,敏锐的目光在粗粗细细的树干中,枝叶间扫来扫去,捕捉着斑斓的花色。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宿的追踪,孟焦终于寻到了“仇家”。 一头成年雌性东北虎,身体较为瘦弱,淡黄的皮毛上挂着道道伤疤,此刻正倚靠在一条浅沟壑中舔舐伤口,为自己止血。 看它的神态,分外疲倦,想来受伤亦是不轻。 偷袭一头比自己强壮的雌虎,这头东北虎同样抱有不小的压力,尽管它足够沉着,足够冷静,抢占先机,这场战斗还是以失败告终。 这早在它的意料之中,同类之间的搏杀,除去某些天才“格斗家”,其它虎的技巧几乎一致,取胜的要诀,主要看体型,还有战斗意志。 怯懦的一方,即使体型稍占优势,也不一定能够取胜。 瘦小的一方,即使先手出击,若不能直接杀死对手,或者立即取得压倒性的优势,盛势也会逐渐被对手强悍的耐力和体能消耗掉。 铤而走险,之所以有个险字,就是因为危险远大于收益,能够留得一条性命,雌虎已经很满足了。 真和那领地的主人殊死搏杀,它可能会殒命于此,只要还能喘气,还能疗伤,迟早有伤好的一天。 搏杀过后,各自分散,日后再相见,大不了又一场战斗,在自然界中,这再常见不过。 雌虎从未想过,那头母虎会不会有个儿子,那个儿子会不会过来寻仇这种问题,这根本不在它的考虑范围内,东北虎祖祖辈辈都没有儿子替老妈出头的先例。 趴在浅壑中,暗自治疗伤势,忍受疼痛,小心不怀好意的远东豹和狼群。 若说思考,顶多就是想想下一顿饭有没有着落。 雌虎丝毫未察觉,仇家已经趁夜寻上了门。 孟焦正在迅速逼近,它并未刻意转变方向,身处上风口,淡淡的陌生虎气味儿借着风势传到了雌虎身前。 吼~ 打完一场架不久,身上仍带着伤,疼痛使雌虎分外清醒,它紧张的站起身,发出一声咆哮,不善的目光投向风吹过来的方向,仿佛在提醒孟焦——别遮遮掩掩,我看到你了。 孟焦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听到雌虎咆哮,立即直起身子,踩着枯叶,穿过灌木丛,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 一头体型稍大些,精神不振且负伤的雌虎,并不被孟焦放在眼里,它有足够的自信,这头雌虎不仅打不过它,而且跑不掉。 这边半大雄虎露出踪迹,那边雌虎稍稍安心。 只是一头未成年雄虎,比自己体型还小不少,这样的“初生牛犊”,稍加恐吓便可吓退,不用太过担心。 就算那未成年虎心存歹意,雌虎也有自信在搏杀中取得胜利,它相信不会有不珍惜自己性命的老虎,识相的,早点离开,或许还能避免一番羞辱嘲讽。 双眼一瞪,雌虎喉咙中威胁意味浓郁的低吼连续不断,它身体低伏,两只粗壮的前爪分在两侧,肩部高高耸起,使自己的体型更富有冲击力,显得更大一些,尾尖上下晃动,好像随时会发动攻击。 这幅凶狠的姿态,大多数动物见了都要发颤,不免暗自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战胜这个强敌。 然而孟焦不是大多数动物中的一员。 这种粗浅的心理战,根本影响不到它,莫说是虚张声势的进攻姿态,就是真的冲上来,它也不会有半分惧怕。 既然来,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声霹雳似的咆哮,孟焦不肯跟雌虎墨迹来墨迹去,果断出击。 它的速度远超雌虎想象,上一秒还在二十米开外,转眼就冲到了脸上,口中的腥气盖面而来。 长久的刻苦训练,加上非同凡响的体质,造就了孟焦“非常规”的可怕速度。 攀援训练大大增强了孟焦的后肢力量还有爆发力,只要起步,二三十米顷刻可到。 雌虎猝不及防之下,已被近身,孟焦见有可乘之机,挥起前爪直抓雌虎面门,它可不管对手犯不犯愣。 野兽的搏杀,没有规则,没有仁义道德,只有生死。 淡黄的虎皮,一个墨染的王,掺杂些许白色毛发,这平淡的色调,从未被打破,此刻却陡然出现刺眼的红。 铁钩似的虎爪每日打磨,锋锐无匹,像剪刀裁开布帛,干净利落的刺啦一声,皮开肉绽,雌虎的头盖骨与孟焦的前爪相拥在一起,负距离接触。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声音随即出现,孟焦来去如风,重创雌虎后,轻巧的一个后跃,未给雌虎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只留下深可见骨,篆刻在雌虎额头上的三道抓痕。 疼痛闪电一般袭来,随后汹涌如海啸。 雌虎高声咆哮,满腔愤懑,嗓音沙哑,几乎扭曲,它怒不可遏。 这可耻的雄虎,这卑鄙的小贼,这该千刀万剐的东西! 紧随着孟焦迅速后撤的身影,雌虎发足狂奔,誓要追上这半大雄虎,将其扼杀于口下,非如此不能解它心头之恨。 剧痛可以使狐狸丧失斗志,可以使猞猁心生怯意,可以使黑熊丧失理智,也可使雌虎忘记思考。 它忽略了种种不合理之处,忽略了孟焦超乎寻常的速度,忽略了半大雄虎那异常强悍的力量和堪称恐怖的杀伤力,此刻,本就不太开阔的大脑中,堆满了仇恨。 孟焦见雌虎穷追不舍,心头大喜,硬碰硬我都不怕你,更别说你现在这样空门大开。 刚才那一爪,还我母亲头顶的伤疤。 接下来,我还要讨回更多东西。 止步,反冲。 一大一小,两头老虎狠狠冲刺,孟焦后发先至,携磅礴之力,猛然撞在雌虎前胸上。 砰的一声,厚实表皮发挥作用,好像一片盾牌,帮孟焦卸去大部分冲击力,更加紧凑的肌肉组织,更加强韧有力的骨骼,更加结实的身躯,使孟焦在这次别开生面的冲撞中占据上风。 它重心稳定,始终保持四脚着地,站立姿态,雌虎却已被撞翻在积雪落叶中。 撞在半大雄虎身上,好像迎面冲到了一块坚硬的花岗岩上,雌虎头发晕,眼发花,胸口沉闷,整个侧翻。 头顶伤口中的鲜血一下子溢了出来,冲破睫毛筑成的堤坝,漫到了眼睛里,使它视线昏沉。 趁它病,要它命! 孟焦得势不饶虎,张开血盆大口,咬向雌虎的喉咙,狭长锐利的犬齿轻而易举地洞穿雌虎的皮毛,正欲更近一步,在死亡的威胁下,雌虎终于反应过来,使出吃奶的力气,后腿重重一蹬,踹开了孟焦,险之又险的死里逃生。 脖颈上,两个血淋淋的深邃的窟窿,溢出殷红的液体,浸湿了旁边的毛发。 雌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定一定心神,孟焦如同一条跗骨之蛆,又缠了上来。 战斗进入白热化,紧张刺激的贴身肉搏开始了。 雌虎绝望的咆哮,张开虎口胡乱思考,四爪抓挠,身体始终不曾脱离地面,被孟焦死死钳制住,无论它多么声嘶力竭的呼喊,多么疯狂的反抗,都无法掩饰它心中的恐惧和惊慌。 一头比它力气大,速度快,杀伤力强,而且还皮还比它厚的半大雄虎。 一头比它清醒,比它思维缜密,比它有耐心,比它阴险狡诈的半大雄虎。 一头满腔仇恨,心怀怒火,彻夜追寻的半大雄虎。 它有取胜的可能吗? 厚实表皮上,浓密的长毛被雌虎抓下,挠破,孟焦的防御并非坚不可摧。 受伤是难免的,疼痛是难免的,雄虎享受这个过程。 犬齿之下,血腥再次灌了一嘴,染红了唇舌,牙齿透亮。 不过这一次,并非温柔的舔舐,而是凶恶的啃咬,鲜血中的滋味,也不是熟悉的母亲的气味儿,而是陌生的腥臭味儿。 雌虎遍体鳞伤,处处都是孟焦粗暴的“吻痕”,还有狠厉的“抚摸”。 本就饥寒交迫,不久前又经历了一场竭尽全力的厮杀,雌虎哪禁得住这种折腾。 孟焦越战越勇,攻势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雌虎却越发倾颓,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被按在积雪中压着打。 漂亮的虎皮,伤痕之处胜过完好之处,孟焦本可迅速结束这场战斗,但它没有,它要将母亲所受的痛苦,全部还回去。 还有一部分,是为火箭和虎三妹的担忧、悲伤,讨的利息。 雌虎毕竟是血肉之躯,力量有限,起初还能奋力挣扎反抗,后来随着失血过多,体力损耗过大,连吼叫的力气都难觅半分。 孟焦咬断它喉咙之前,它就已经奄奄一息,无法动弹了。 待厮杀结束,孟焦重新起身时,积雪上已是一片断断续续的血红,凌乱的铺开,占据周围几米。 雪下的土壤砂石,两头参战者或是淡黄或是漆黑的毛发,枯枝败叶。 傲然挺立,带着几道浅薄伤痕的半大雄虎,头颅扭曲,一动不动,死去的雌虎。 种种色彩,混乱无章,却又蕴含无形的秩序,具备独特的美感。共同构成了一幅惨烈且气势凌然的画面。 第二十三章 养家糊口 弥漫在泥土上的血腥终将消散,森林会包容一切,时间会带走一切。 孟焦对同类的尸体不感兴趣,仇已经报了,想杀掉它的母亲,无非是付出性命的代价。 望一眼天空,夜依旧漫长,厮杀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若不是孟焦刻意折磨雌虎,将母亲遭受的伤害分别奉还,这场激烈的搏杀恐怕偃旗息鼓的更早。 虽然亲自诛杀了雌虎,今夜的任务却还没有结束。 孟焦做出的决定,不只是为母报仇,彻夜追杀。 这个四口之家正面临严重的食物危机,孟焦很有自知之明,它明白,自己可怕的胃口,给母亲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这本不是母虎应该承担的压力。 如今已经拥有不亚于成年虎的身体素质,还磨练出了一身强悍的狩猎技艺,孟焦觉得,自己有必要独立觅食了。 若有余力,它还可以反哺家庭,为火箭和虎三妹的成长添砖加瓦。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已经出了山谷,离了家庭,就从今天开始吧。 腹中尚有余粮,孟焦并不很饥饿,趁着体力充沛,它打算进行觅食。 一路追踪过来,沿途没少发现各种食草动物留下的蛛丝马迹,虽然时间已久,但还不至于完全无法探查。 目视前方,孟焦一路小跑,不用随时随刻观察寻找母虎的脚印,它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野猪,马鹿,狍子,甚至雪兔,杂食动物,食草动物,孟焦来者不拒。 野狼,远东豹,貂熊,狐狸,甚至黑熊,凶狠的猛兽,肉食者,孟焦来者不惧。 一头东北虎,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无需惧怕任何动物,因为它本就站在食物链顶端。 此时的孟焦,与几个月前即将分娩的母虎何其相像,它挑剔的辨别着空气中细微的气味儿因子,期翼一头野猪,或是足够肥硕的狍子,健壮的马鹿。 大餐,才能满足贪婪的虎。 然而现实大多数时候都不遂虎愿,孟焦满怀期待,耐心寻觅,最终并未得偿所愿,发现野猪或者鹿类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一只雪兔留下的粪便。 “一身横练的筋骨,盖世好武艺,似我这般猛虎,本应搏杀野猪,鏖战黑熊,没想到今天高射炮打蚊子,抓起兔子来。” 孟焦默默道不平,没办法,转悠半天,只有这兔子靠谱点,那粪便刚拉下不久,周围的雪融化一片,味道分外浓郁,想必那兔子并未走远。 兔子再小也是肉,俗话说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孟焦心不甘情不愿的紧随着积雪上的兔子脚印前进,希望能快点追上那三瓣嘴的家伙,将它干掉。 话说回来,就算杀了这只兔子,孟焦也没脸带回去,它打算先抓住这只“蚊子腿”,垫一垫肚子,然后再创佳绩。 总不能叼着这么大点个东西回去,到时候家里大大小小三头老虎,怎么分。 白桦树自身旁掠过,穿过层层灌木,小心翼翼地踏着积雪,使脚步声变得细微。 竖着双耳,不放过一点可疑的声音,也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气味儿,未多时,孟焦终于看到了那只雪兔。 夏秋季节,雪兔披着棕褐色的毛发,让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避免被危险的掠食者发现。 冬季,大雪皑皑,到处都是白色,雪兔懂事的褪去棕褐色毛呢,换上一身白色大衣,雪地中,这是最安全的颜色,可以有效减少它们被发现的概率。 然而猎手并不仅仅依靠双眼觅食,孟焦的听力和嗅觉比视觉灵敏有效的多,隔着树丛灌木,它远远的就发现了雪兔。 这胆小的家伙趁着夜色,外出觅食,翻动泥土落叶,寻找浆果和种子,被孟焦逮了个正着。 一头成年雌虎都死在孟焦手上,这小小的兔子又怎能跑得掉。 半大雄虎突然出现,兔子被吓的几乎弹起来,迅速反应,准备逃跑,腿还没迈出去,便被孟焦一掌摁住,脊椎骨都被压的粉碎。 撕开柔软的皮毛,趁着热乎,孟焦将兔子囫囵吞下,腹中有食儿,心更稳定了些。 舔了舔嘴角被血液粘住的几根白毛,用积雪抹掉爪子上的腥气。 淡黄虎目直视前方密林,狩猎,才刚刚开始。 不知不觉,已经越过母亲领地最南境的缓冲地带,抵达一片完全陌生的领地,孟焦丝毫不慌张。 毗邻母亲的领地,向北向南,都是雌虎的领地,面对这些体型和力量远小于成年雄性东北虎的雌虎,孟焦胜券在握。 现在莫说是雌虎,就算一头成年雄虎,孟焦也未必不敢与之较量一二。 厚实表皮,变异脚踝,强化躯体,这三项变异大大增幅了孟焦的战斗力。 尤其是厚实表皮,虽然无法完全抵挡虎爪虎牙的贯穿抓挠,但能赋予孟焦异常坚韧的躯壳,对手想要伤害它,无疑需要耗费更多的体力,而这些体力的消耗,未必能换来相应的战果,想要重创现在的孟焦,难度非常大。 别小看战斗中一丁一点的体力消耗,些许的优劣在凶险的战斗过程中极易累积成真正的胜势,一根两根稻草对骆驼来说无足轻重,千万根稻草叠起来,便能将骆驼压垮。 孟焦是个很重视细节的虎。 它一直都在刻苦磨炼自己的狩猎技巧,锻炼攀爬这种老虎很少用到的技能,精益求精,优化扑击,撕咬动作,不曾懈怠。 因为它知道,在残酷的大自然中,只有自身的本领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谁叫它处于一个没有法律,没有规则,没有同情心的世界,又凑巧出生在一个同类相残,争抢领地,天性凶猛强悍的种族中呢。 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自然铁律时刻悬挂在孟焦头顶。 哪怕拥有一身变异本领,孟焦依旧不满足,它已经在暗自为下一次进化做准备了。 心理暗示,时间缓冲,食物,缺一不可,这一次,它要强化的是杀伤力,不同于躯体强化,或者脚踝变异这种辅助性的杀伤力强化。 此次进化,孟焦追求的是专项强化,利爪,牙齿,这两柄死神的镰刀,也该磨得更锋利些了。 积雪被踩踏的凹陷下去,粘在肉垫上,微凉。 厚实表皮为孟焦节省了大量热量消耗,使孟焦的活动能力更强。 在寒冷的,时刻刮着北风的冬季,拥有这样一身皮毛无疑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竖起两只耳朵,超凡听力的世界中,波纹寡淡,只有恒久的风,一直扰动。 听力视界好像也随着冬日一起沉寂了一般。 一缕缕极为微弱的气味儿飘过,从孟焦硕大的,毛绒绒的面庞拂过,淡黄的虎目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血腥味儿!猪血! 大喜过望,孟焦刚欲沿着气味儿摸过去,风一转方向,它又捕捉不到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了。 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孟焦可不认为自己出了幻觉,咧开嘴,用全部的嗅觉感官接受寒风。 随风而来的,除了凉气,还有细细的猪血腥味儿。 住在岔口近一个月,猪血到底是什么味道,孟焦做梦都能认出来,成天被熏陶,这滋味几乎刻进了它的骨子里。 忍受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带着凉意的气味儿,孟焦进度缓慢却坚定的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野猪的血腥味儿,是比野猪蹄印粪便更清晰的指引,有蹄印,不一定能找到野猪,若是闻到血腥味儿,最起码也能找到一副野猪骨架。 冬季并非野猪的发情季节,它们不会因为争夺配偶而自相残杀,孟焦能想到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有野猪被杀了。 此刻,那头掠食者应该正在进食,享用美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不知道,一头异常狡诈异常凶狠的猛兽正循着气味儿缓缓逼近。 抢夺别人的战利品,孟焦还真没怎么干过,被别人抢,它倒是经历过一次。 那头辛辛苦苦捕杀的黑熊,眼睁睁看着被陌生雌虎抢走了,孟焦从没那么憋屈过。 事后它在山谷附近刻意搜寻好多圈,都未找到那头雌虎的踪迹,报复计划不了了之,至今还是一个结,系在孟焦心底。 别人的食物总是最香的,嗅着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儿,孟焦越来越兴奋。 这种中途截胡,坐享其成的强盗行径,可比自己打拼,自己狩猎有意思且舒服的多,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遭了。 依靠气味儿的浓郁程度,判断那不知名掠食者用餐的方位。 找到方向以后,进度飞快,孟焦蹑手蹑脚,很快就听到了林中悉悉索索的牙齿与骨骼碰撞,撕裂皮毛的声音。 一股熟悉的,属于同类的味儿与野猪的血腥气息混作一团,传进孟焦鼻孔。 不是那抢了它黑熊的雌虎又是谁。 “好哇!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今天礼尚往来,我也让你感受一下,被人抢东西的滋味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孟焦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既然已经查明对手身份,它便不遮遮掩掩,直接了断,冲破灌木,从白桦林中钻了出来。 突然冒出头老虎,那正在进食的雌虎同样吓了一跳,忙松开口,不敢撕扯不敢吞咽,后撤两步,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头乳臭未干的小家伙,顿时安了心。 若是一头成年雄虎,它肯定得退避三舍,将猎物拱手相让,可这么一头小东西,想吓退它,未免太过天真。 狠厉的一声咆哮。 雌虎警告孟焦,不要不知好歹,惹恼了我,没你的好果子吃。 本就为了找事而来,孟焦根本不吃雌虎这一套,无视雌虎的阵阵咆哮,它速度稳定,步步前逼,反倒把雌虎弄的不知所措。 按理来说,受到自己的威胁恐吓,这头半大老虎肯定会胆战心惊,主动退让,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不走呢? 雌虎一头雾水,眼看着孟焦即将走到身前,它倒胆怯了,慌忙后撤,与半大雄虎保持距离。 转眼,孟焦已经走到雌虎的战利品前面,低头一看,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这头母猪的脖子上留有血痕,一看就是被锁喉致死,肚皮已被撕开一大半,雌虎将营养丰富的内脏掏了出来,胡乱啃掉几块肚皮上的肥肉,还未享用正餐,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活活坏了它的好事。 站在猪尸旁边,隐约间似乎还能感受到野猪身上撒发出的热乎气儿,孟焦真不客气,低下头就是一大口,直接咬掉了半个猪肝,吭哧吭哧,大块朵颐起来。 雌虎一看这半大雄虎还真敢动它的战利品,再也不能保持冷静,嗷的一声冲了过去。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咀嚼,一边留意雌虎的动静,见它扑了过来,孟焦不慌不忙,一个伶俐的闪身,避开了雌虎的攻击,嘴中动作未停,仍在吭哧吭哧大嚼。 别人捕获的战利品,就是香,别有一番风味。 孟焦越是云淡风轻,雌虎越气,它的攻势一次快过一次,一次强过一次,孟焦的闪避同样如此,一次比一次迅捷,一次比一次快速。 半块猪肝下了肚,瞥一眼不依不饶的雌虎,孟焦不再闪避,迎合雌虎的进攻,反手就是一爪。 两头东北虎,一大一小,打斗在一起,均以后腿支撑身体,前肢疯狂抓挠,同时抻脖子瞪眼睛,咆哮着,怒吼着,壮大声势。 别看孟焦体型较小,它后肢力量可远胜雌虎,人立而起,竟比雌虎还高一点,不停推攘,每一下都势大力沉,搅得雌虎难以保持平衡,整个身体都向侧方倒去。 这一倒,不仅是身体,雌虎本来居于上风的心理优势也坍塌了。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大块头,打不过这个未成年雄虎。 身体刚刚倒地,孟焦立刻作势攻击,奔着雌虎的喉咙而去,吓的雌虎打了个滚,沾了一身积雪,匆匆起身,扭头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确认孟焦没有追赶自己,雌虎算是松了一口气。 狂奔约有二十多米,站在白桦林中,雌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那雄虎确确实实未生追赶之心。 视线穿过白桦树干,纤细的枝叶,落在孟焦身上,仔细一看,原来孟焦已经吃上了。 吓,吓不跑,打,打不过,雌虎没了辙,它现在只敢在远处围观,不敢靠近半步,生怕遭受攻击,一旦受了伤,这个冬天可就难熬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呗,看半大雄虎那个体型,撑死它也吃不掉整头野猪,耐心等它吃完,剩下的残羹剩饭,也是粮食不是吗。 怀揣希望,雌虎未远离,殊不知孟焦早就看透了它的“小心思”。 “给你留?想都别想,吃完了我还要打包带走,你就在这等吧!” 第二十四章黑蚊 旭日初升,阳光泛着清冷的森白色调,照在覆盖山岩的积雪上,明晃晃的使人目眩。 歪脖树上,鸦群已然离去,它们是很聪明的动物,见无利可图,纷纷转移阵地,原始森林如此之大,可供它们食用,捡漏的腐肉,果实,数不胜数。 北极星正在进食。 被孟焦连夜拖回来的野猪横在雌虎身前,此刻已被雌虎肢解,大块大块已经冰冻的碎肉涌入北极星宽阔的喉咙中,化作热量,脂肪,补充雌虎失去的体力。 火箭和虎三妹未同母亲一起用餐,孟焦将死去小野猪开膛破肚,把一块块肥腻的猪肉叼到幼虎身前。 现在家中有伤员,新鲜些的食物,还是给母亲吃比较好。 火箭和虎三妹听话懂事,不挑食,张开小嘴,很快就吃掉了兄长叼给它们的猪肉。 愉快的吃饭时间很快过去,北极星看着大儿子,目光温柔,没有什么比一个出息的孩子更能令母亲欣慰了,如果有的话,可能是三个出息的孩子。 孟焦坦然接受着母亲的善意,它想,如果母亲知道自己替它报仇,杀掉了那头不识相的流浪虎的话,应该会更高兴吧。 一晚没见哥哥,老老实实地吃完饭,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连忙凑了过来,表示亲昵。 尤其是火箭。 孟焦终于肯教它攀爬技巧了,它早就对那飞窜上树,倒着下树的本领垂涎三尺,做梦都想着怎么能练会这些绝技。 奈何没有老师引领,靠它自己的小脑瓜是绝琢磨不透的。 磨炼自己的战斗技艺,掌握更多更丰富的战术,是火箭最感兴趣的事,它的天性就是如此,还未睁眼的时候,火箭就已经表现出作为一个战士的潜质。 如果不是孟焦这个异类横空出世,火箭成年后定也是一代虎王,威震四野。 奈何有一个强悍的兄长稳压自己一头,火箭只能溜须拍马,又是哼唧,又是蹭的,叫孟焦多传授它几招。 它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学习搏斗技艺,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炫耀耍帅。 孟焦捕熊时飒爽的英姿深深触动了火箭,从那时起,它就决定,非要将这门绝技学会不可。 不过很可惜,任火箭如何撒娇打滚,孟焦都不可能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技艺一股脑传授给它。 一方面火箭的脚踝还未变异完成,孟焦担心高难度高强度的训练会影响火箭的变异过程,要是最后半成不成,可就尴尬了。 另一方面,贪多嚼不烂,想要练就一身好本领,基础要打好,火箭这样心浮气躁,想要一步登天,是大忌。 作为它的兄长兼老师,孟焦自然不希望火箭学个四不像,在日后的实战中吃亏,因此孟焦像挤牙膏一样,每次只教给火箭一点点,让火箭自己去练,自己去琢磨。 随着它脚踝变异逐渐完善,对攀爬技巧的运用就会愈发得心应手,循序渐进,终能练成。 一堂课,从清晨上到正午,母虎吃饱喝足,寻个有阳光的地方闭目养神,听着孩子们嗷呜嗷呜乱叫,逐渐进入梦乡。 对虎三妹来说,火箭的攀爬课异常枯燥,孟焦示例的种种动作,它一个都学不会,看的多了,别说学了,听到虎爪按在岩壁上的声音都让它头痛。 两个玩伴都上窜下跳,小家伙一个虎,属实没什么意思,趴在母亲身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耷拉着耳朵,不耐烦的甩动小尾巴,享受冬日山谷罕见的暖阳,没多久就睡着了。 好在孟焦没有全然无视虎三妹的存在,下课后,它强忍着长时间连续活动带来的疲惫,率领两头幼虎出山谷放了放风。 很可惜,今天的山谷附近没有野兔野鸡出没,孟焦想给弟弟妹妹加餐的计划泡汤了。 逛了一圈,跟在孟焦屁股后面的火箭已经显露出些许疲态,它可不像虎三妹一样,睡了整整一上午,攀爬这项运动消耗的体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火箭的活动量不知要比虎三妹高出多少。 细心的孟焦自然看得出火箭的疲惫,它又何尝不累呢,昨夜出行,一路追击,杀雌虎,猎雪兔,又将一头野猪从母虎领地极南处拖拽到岔口内,要不是它体质特异,耐力惊人,早就被累瘫了。 抬头看看,太阳已经开始逐步下降,森林变的昏暗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再不休息,晚上的狩猎计划就要泡汤。 低声呼唤,将在前面东跑西颠,高兴的不得了的虎三妹叫回来,孟焦宣布了打道回府的消息。 仔细观察大哥二哥的神态,虎三妹意识到两个哥哥都已经很累了,小声嗷呜,它懂事的率先迈步,向山谷走去。 孟焦和火箭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前一后,紧随虎三妹,返回岔口。 饱饱一觉,醒来天大黑。 岔口内的气味儿因为野猪均被吃掉,变的淡薄了一些,传进嗅觉敏锐的孟焦鼻孔中,依旧那样刺鼻。 亮闪闪的虎目在黑夜中移动,孟焦望向母亲的位置,北极星同样瞪着一双虎目,望着它,黑夜到来,东北虎都要开始活动了。 眼神交错一瞬,孟焦又看向火箭和虎三妹,火箭累了一上午,不复龙精虎猛的架势,抱头大睡,此刻还未苏醒。 虎三妹的觉倒睡的挺足,它似醒非醒,眯缝着眼睛,被火箭压住了一条后腿,此刻正偷偷挣脱,像个怯懦的小猫,既胆小,又可爱。 小老虎的萌态使孟焦不禁失笑,它轻声慢步的走上前,本想蹭蹭虎三妹毛绒绒的小脑瓜,又怕搅乱了火箭的美梦,最终没有触及两头幼虎,小心翼翼,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离开了岔口。 今晚的计划——一路向北。 ………… 离开山谷之前,孟焦不放心的巡视附近,绕了不少路,确定山谷周围没有可以威胁到两头幼虎的猛兽后,才放心离开。 与昨夜相比,今日北上的路程更遥远,但孟焦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慢。 昨夜复仇,不免要低头察看,分析脚印气味儿,今天无事一身轻,放开脚步,就是跑。 吃掉的雪兔和野猪内脏已经被消化的七七八八,孟焦迫切的需要一个目标,缓解它心头的饥渴。 向南,路越走沟壑越多,树越来越细,落叶越来越厚,积雪浅薄,狩猎有一定难度。 向北,路越走越平坦,无名山脉矗立在一旁,默默凝视争斗的百兽,将风雪洒下。 冻土坚硬,被长期吹拂的冷气流凝固,处处透着冰冷和生硬。 不但冻土硬,就连冻土上的雪壳异常坚硬,孟焦这一百多公斤踩上去,竟然还有压不破的雪层,有多硬可想而知。 坚硬的积雪近乎寒冰,想从上面分析出猎物的足迹,分外艰难,想潜伏狩猎,难度同样上升了不少。 盯上一头狍子,孟焦还未接近,一脚不慎,踩破了雪壳,咔嚓一声脆响,那狍子飞速跳跃着离去了。 好久没有失手过了,孟焦听着狍子蹄子踏在积雪上的声响,站立在原地,许久未动。 直到那声音消失在原始森林中,孟焦才迈开脚步,瞪大眼睛,细细察看狍子留下的痕迹。 想摆脱它的追杀,不可能。 孟焦可不是一击不中,即刻远遁,静待下次时机的普通老虎,在执着这方面,能与它相提并论的根本没几个,孟焦有着比狼更出众的耐心,它享受狩猎的过程。 沿着浅薄的蹄印前进,不知不觉,孟焦已经抵达北极星领地的最北端。 前方的林域,树木稀少,遍地白色积雪中偶尔露出几块空地,全部都是灰白色,还有一些好像被火焚烧过后的熏黑色,加上那散落的被风化的枯骨,破破烂烂的动物皮毛,透着一股诡异气氛。 经历过蛇巢事件,孟焦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世界所谓的“单纯”,无论是自己,还是遍体鳞片的黑曼巴,都是不凡的产物。 种种怪异纠缠在一起,如一团迷雾,阻止孟焦探索的脚步。 见到前方死寂的景象,孟焦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就是撤退,对于不了解的事物,敬而远之,然后缓慢分析了解,才是最恰当的处理方法。 君不见恐怖片中的那些男女主人公,全部都是自己好奇心爆棚,将自己作死的,现实不是电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孟焦理性的选择了退避。 至于狍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追一傻狍。 再度望一眼前方枯寂的土地,刚欲转身离去,孟焦习惯性的开启超凡听力,窥探听力视界的波纹变化。 冬季的听力视界向来单调,冷清,失去鸣虫飞鸟,这个世界变得单调许多,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一副寡淡的面貌,除了常日不休的风,再无其它值得注意的存在。 孟焦已经习惯了冬天的单调,当它眯起眼睛,准备欣赏白纸似的听力视界时,却被惊掉了下巴。 无数波纹,呈曲线状,深埋于前方漆黑的土地之下,好像一片波纹的大海,掀起惊涛骇浪,向孟焦扑来。 猛地睁大双眼,孟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大脑几乎要炸开,那无数波纹发出的轰鸣,如漫天飞舞的烟花,差点震聋孟焦的双耳,甚至连视力都受到影响,眼前一片雪花,模模糊糊,蔓延成一片。 晃晃脑袋,孟焦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觉,就像那次被蛇巢诱惑一样。 果断一口,狠狠咬在自己前臂上,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口腔。 眨了眨眼睛,孟焦看着前臂上两个血窟窿,感觉自己此刻异常清醒,再度抬起头,望向前方林域。 依旧是那般死寂,枯败的景象。 树木大多都已经枯萎,树身扭曲,稍有些存活的树,也又瘦又小,与旁边的参天大树一比,好像营养不良一般。 地面上几乎看不到落叶,更看不到生物活动的迹象,焦土裸露在积雪中,掩埋森森白骨,还有各种野兽的皮毛。 嗅一嗅气味,非常微弱,隐约有一股腐臭气息,带着淡淡的酸味儿。 驻足在远处,来回徘徊,孟焦总觉得这地界似曾相似,并没有那么危险,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犹豫再三,孟焦未感受到剧烈的警兆,这使它泛起了一些勇气,缓缓向前,再度开启超凡听力。 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寂静的世界突然涌上无数轰鸣依旧让孟焦头晕目眩,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定下心境,睁开眼,目无焦距,孟焦向前行走,好像什么都没看,又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轰鸣的波纹聚拢在一起,并非孟焦设想的那样,铺满前方整片林域,而是有规律的分布在漆黑的焦土下。 行至最近的一处轰鸣聚拢点,孟焦伸出虎爪,碰了碰埋藏在焦土中,露出半截的一根鹿肋骨,并不像它想象中那样冰冷,但腐朽程度更甚。 只是轻轻触碰,那肋骨就断成两截,耳中的轰鸣一下子上升不少,这回,不动用超凡听力,孟焦也能听得到了。 是蚊子的叫声。 裂开的肋骨已经被掏空,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蚊子,被孟焦这一打搅,它们纷纷张开翅膀,愤怒的扑了过来。 好在这一根鹿肋骨容纳不下多少黑蚊子,它们飞舞的,声势惊人的队形很快被风吹散,在严寒的打击下迅速偃旗息鼓,嗡嗡嗡又飞回空心肋骨中。 收敛超凡听力,使眼前的真实世界更加清晰,孟焦好奇的打量着在皮毛下,焦土中活跃的黑蚊子,很好奇它们为什么没被冻死。 蚊子虽然可以过冬,但它们需要的过冬条件较为苛刻,在寒冷的西伯利亚,沼泽地中的吸血蚊子大多都是以产卵的形式保证繁衍。 将卵产在水中,待春暖花开,夏日来到,这些蚊子正好发育成成虫,到处肆虐。 极少数硬抗寒冬的蚊子,既需要强壮的身体,又需要温暖避风且狭小的环境,温度低于十度,蚊子就不能繁衍了。 那样单挑寒冬,身体强健的蚊子,本应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一千只蚊子里都不一定出一只,这里怎么一窝一窝的。 第二十五章 鹿尸 被萦绕耳畔的黑蚊轰鸣骚扰,孟焦迫切地想要揭开谜底。 伸出一只前爪,探向焦黑的土壤,淡黄的毛发上还存有齿痕,嗅到血腥味儿的黑蚊子哄得一下扑了过来,孟焦连忙后退,避免被黑蚊子吸血。 西伯利亚的黑蚊子是密林一霸,不但毒性猛烈,而且领地意识强,主要分为两大帮派——居家派,林中派。 和人类共同处于一隅的蚊子不会离开房屋都市,在各种建筑物的庇佑下,想寻找温暖黑暗的缝隙过冬再容易不过,它们也乐得如此。 栖息在密林沼泽,河流地域的黑蚊子就不一样了,和城里亲戚相比,它们攻击性更强,毒性也更强,携带的各种病毒,寄生虫,细菌,致死性极强,其中就有臭名昭彰的“登革热”。 孟焦在西伯利亚的时候,经当地居民提醒,很重视防范黑蚊还有蜱虫。 实际上,每一个生活在泰加林中的土生土长的原住民,都擅长处理蚊虫,他们出行的时候会戴上有防蚊网的帽子,室内的床上挂着好几层蚊帐,除此之外他们还会用烟驱蚊。 出门的时候,当地居民会带上冒白烟的木桶,回家时,他们会仔仔细细用冒烟的木头熏一熏房子周围,见识过黑蚊厉害的人绝不会觉得他们小题大做。 孟焦坐马达船通过原始森林中河流时,曾路过一处沼泽,遮天盖地的黑蚊起飞,好像一片云彩,又像是一片烟雾,它们的叫声甚至能盖过马达的声音。 船只快速离开,孟焦回到工作室,脱下衣服查看时,光是前小臂就有至少五十只黑蚊,这些细小的“黑色恶魔”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一个人。 因此西伯利亚的沼泽向来是禁地之一,无论是纵横山野的棕熊猛虎,还是擅长奔跑的驯鹿马鹿,都不会轻易踏足,没有动物愿意去碰黑蚊大军的霉头。 别看西伯利亚的泰加林物种数量没有热带雨林多,但危险性却一点都不低,在原始森林昆虫类的威胁力排行榜上,如此凶悍的黑蚊还不能占据第一,位列榜首的其实是蜱虫。 蜱虫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寄生虫,尤其喜欢寄生在温血动物的身上,它们不会飞,跳跃力极强,常常栖息在森林中得到灌木丛内,或者趴在树叶上,当温血动物经过,它们就会一跃而起,转移到动物身上,开启自己的寄生之旅。 之所以说它威胁大,主要因为蜱虫传播森林脑炎,这是一种对人类威胁性极高的病毒,可以导致瘫痪,或者直接致死。 除此之外还有肾综合出血热,莱姆病,细胞性疾病,无形体病等多种疾病,它那小小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个病毒库,令人闻之生畏。 常在泰加林工作的伐木工人都要接种蜱虫疫苗,孟焦在西伯利亚拍摄纪录片,调查数据的时候,就接种过这种疫苗。 现在,虽然已是虎身,孟焦依旧抱有十足的警惕心。 对黑蚊和各种寄生虫有所了解的它可不敢以身试险,就算东北虎身强体壮,免疫力超强,被寄生了或者生病了也绝不会好受,谁闲的没事想找罪受呢。 躲到远处,静静等待片刻,呼啸的寒风很快劝退将黑蚊劝退,它们嗡嗡嗡叫着,绕了个圈,又飞了回去。 片刻,见蚊子没了动静,孟焦小心翼翼地走到焦土前,这回换了只未受伤的爪子。 虎爪出鞘,像一柄铁钩,孟焦刨开焦土,一股淡淡的白气随即冒了上来,转眼消散在风中,紧随其后的,是被惊动的大群大群黑蚊。 腐朽的死鹿肋骨只是冰山一角,表层的泥土之下,满满当当的,全是森白的,已经糜烂的动物骨架,不计其数。 轰鸣着起飞的黑蚊,同样不计其数。 嗡嗡~嗡嗡~ 它们汇聚成一片又一片黑色浓雾,显露出森林霸主的威风,顶住寒风,执着的追逐孟焦。 孟焦怎会和这些难缠鬼产生纠纷,见势不妙,赶紧跑路。 一眨眼的工夫,它那条受伤的前臂上已经落满了黑蚊,密密麻麻的盘踞在血窟窿旁边,争抢着鲜血。 许久未进食,它们都饿坏了。 眼睁睁看着蚊子吸血,孟焦却不能驱赶,只因身后的黑蚊还穷追不舍。 恍惚间,孟焦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夏季,从没见过在冬季还能这么猖狂的蚊子。 好在外界气温够低,不能承受寒冷天气的蚊子不知道凭着一股什么意念追出了近百米。 单薄的衣服终于顶不住寒风的渗透,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不复刚才嚣张的气焰,哆哆嗦嗦,慢悠悠的往回飞了。 拍死聚集在伤口处,仍在吸血的蚊子,孟焦望着逐渐远去的黑蚊大军,回想刚才将爪子伸进土壤中的感觉。 温暖,是第一感觉,湿润,是第二感觉。 扫一眼,那黑土上面没有半点积雪,孟焦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土壤下面二三厘米的温度可能就有二三十摄氏度,表层还能留存积雪就见鬼了,恐怕早就融化成泥水,渗透进地下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下方的泥土会那么湿润。 冬季,这种寒冷的外界气候,能有这样一片即暖和又潮湿的土地,那简直就是蚊子的天堂,要是没有蚊子,孟焦才会觉得反常。 黑蚊之谜算是解开了,另一个谜题接踵而至。 焦土下面的温度为什么如此反常,这附近有温泉,还是有火山,究竟是什么,催生了这片不同寻常的土地。 孟焦打量着这片“枯萎树林”的边缘,默默估算整片林域的大小,它决定稍微探一探这片区域,然后再继续狩猎。 虽然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以获得足够成就感,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养家糊口,不知道今天母亲有没有外出觅食,如果还在家中养伤的话,可就有四张嘴等着孟焦满足,它可不是一虎吃饱全家不饿。 不浪费时间,直接迈开脚步,孟焦卡着枯萎树林的边缘,一路向前探索。 出乎它的意料,这片区域特别大,行走近半小时,边缘地带依旧向前延伸,往领地内张望,黑色的焦土像一座座岛屿,浮现在白色积雪中,毫无疑问,那下方,也是“高温地带”。 不甘心就此止步,孟焦又前进了近二十分钟,结果还是一样,它默默在心中抹去了地下温泉的选项,想了想,这附近的地形,与火山也沾不上边。 西伯利亚地带的火山屈指可数,有数的一个还在勘察加半岛上。 根据地形地势判断,这里绝不可能是火山口,它并没有嗅到有明显的硫磺味道,附近也没有岩浆岩。 皱了皱眉头,孟焦有些犹豫,应不应该前往这树林内部探索,光从外面看,恐怕获取不了多少信息了。 正左右为难的关头,风中传来一股土腥味儿,让孟焦立刻摒弃了查探未知领域的想法,转身循味儿出发。 是野猪! 狍子肯定是追丢了,那家伙若是钻进黑蚊老巢,惊动了正在休眠的蚊子大军,恐怕要被吸的连渣都不剩,孟焦对它已经没有指望了,现在出现了新的线索,真是一剂强心剂,让孟焦精神大振。 野猪体型比狍子大,出的肉也多,怎么看都更划算,况且这气味儿如此浓烈,想必那野猪定在不远处,不像那狍子一样虚无缥缈,难以追踪。 孟焦自持以自己的本领,捕杀那野猪有如探囊取物,撒开步子,迎风而去,前方雪地,很快出现野猪蹄印。 虎目中凶芒一闪,进入狩猎状态,孟焦精神专注,无比认真,蹑手蹑脚,偷偷向前摸,今天的饭,总算有着落了。 ………… 难得一个大晴天,一点风都没有。 阳光耀眼,山谷上方岩石上的堆积的冰雪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 最寒冷,最煎熬的时刻已经过去,往后的气温将会逐步上升,再有一个半月,漫长的寒冬就结束了。 老虎一家难得的集体出动,离开岔口,跑到高处,漫步玩耍。 北极星身上的伤势大多数都已经愈合,但总归受过伤,美丽的皮毛再不能恢复往昔绚丽的模样,有些巨大的爪痕,即便愈合,也不会生长新的毛发,这给雌虎减去了几分柔美,增加了更多凌厉。 火箭和虎三妹的体型开始突飞猛进,从月初开始便已经跟随母亲一同外出觅食狩猎,经过孟焦的严苛训练,它们俨然也成了合格的小猎手,很少闹乌龙,惊吓猎物。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零食自己搞,孟焦常常这样教育它们。 两头小老虎很有觉悟,平时除了和母亲一起外出狩猎,还会各显所能,为自己加餐。 火箭的脚踝变异远比孟焦慢,经过三周时间才完成转变,苦练的攀爬技艺排上了用场,它整日徘徊在山谷附近的树林中,寻觅山雀野鸡,发挥本领,将其捕杀。 虎三妹倒一直没有再次变异的苗头,孟焦对两头幼虎的变异路程明显预测失误,别说身体素质的变异,就连超凡听力,两头幼虎都没有得到继承,这让它分外疑惑,驱使幼虎继承它进化能力的,究竟是什么因素。 难道虎三妹要像火箭一样,没日没夜想着怎么爬树,才能获得脚踝变异? 以此类推,如果幼虎想要获得躯体强化,就要整天想着我不够强壮,我要更大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强的耐力。 如果幼虎想要获得超凡听力,就要有孟焦当初寻找火箭那种焦急的心态,并且对自己现有听力的能力范围表示不满。 …… 孟焦犯了愁,影响自己的需求和心情算不上难,影响两头幼虎的想法,可就不简单了。 再怎么说,火箭和虎三妹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强迫它们去追求某种能力,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不可强求。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走在队伍最后方,迈着四方步,不急不缓地跟随母亲,照看弟弟妹妹,孟焦思绪万千。 这一个多月属实把它累够呛,尤其是母亲养伤的那段时间,每天它都要奔袭几十公里,追踪猎物,然后辛辛苦苦拖回来交给母虎和幼虎食用。 运气好的时候,出门一两个小时就能有所收获,运气不好,哪怕有一身本事,还有超凡听力帮忙狩猎,同样会空手而归。 好在东北虎不像宠物猫那样娇贵,它们身体强韧,抗饥饿能力强,即使十天汤水不进,依旧不会失去战斗力,再艰难的日子,总会有熬出头的时候。 当母虎重新开始狩猎,孟焦的压力就大大减少了。 后来火箭和虎三妹被允许跟随狩猎,时长外出,孟焦的压力又缓解不少,小家伙们留守山谷,它总是会担心幼虎的安全问题。 火箭和虎三妹虽然发育良好,毕竟还是幼虎,如果遭遇过于强悍的掠食者,根本没有一战之力,离开家的时候,孟焦最惦记的就是弟弟妹妹。 每逢出门,不管前一天多忙多累,孟焦总会巡查山谷周围一圈,提前拔除具备潜在威胁的份子。 这般谨慎的行径并非杞人忧天,上个月,它还真逮到了一头意图不轨的猛兽——远东豹,并将其“绳之以法”,豹子肉的味道虽然不佳,豹皮却是难得的好床铺。 待两头幼虎可以跟随母亲外出狩猎,孟焦最担心的安全问题就变得轻微许多,母虎自然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只要火箭和虎三妹聪明些,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很小。 尤其是火箭,掌握一身攀爬本领,有树的地方,大多数猛兽都威胁不到它。 倒是虎三妹,不像二哥那样对攀爬感兴趣,平日里呆呆的,显得不太聪明,孟焦最担心的就是它。 除了家庭中的琐事,对自己的体质变化,孟焦同样很上心。 这段时间,为了照顾母虎,看护两头幼虎,孟焦不得不将新的进化项目暂时搁置。 牙齿和指爪是它的杀戮利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一家子都得活活饿死,稳妥起见,孟焦未敢贸然诱使变异。 回顾出生到现在,几次进化中,这次进化应该是间隔最久的了,孟焦希望它像哪吒一样,用足够的时间孕育出足够强悍的效果,一旦牙齿和指爪发生突变,它的战斗力将迎来一个质的飞跃。 第二十六章 鹿尸(二)票票,有没有? 闲暇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生活中还有太多需要打拼,需要奔波的事情。 哪怕是无需顾及房贷车贷,孩子教育,父母养老问题的东北虎,也不得闲。 生活本就如此,即使你没有喜爱的,值得奋斗一生的事业,也总有某些东西推动你去奋斗。 孟焦还为人的时候,很喜欢尼采的一句话:“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曾经的他,就是一个“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的人,他爱上了一个行业,也愿意为那个行业奋斗终生,那时他还很年轻,这无疑是一件难得的事。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像行走在迷雾中,彷徨茫然的人,不知道前路几何,也没有目标,他们漫无目的的前行,前行,直到死亡。 极少有人能在步入迷雾不久后找到方向,他们的头顶仿佛有一颗明亮的星辰,指引着他们的方向,无论前途雾多大,多坎坷,有多少荆棘,他们都能鉴定且准确无误的走向终点。 可惜的是,在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命运的明灯后不久,孟焦就因病逝世。 生老病死本无常,命途多舛,世事难料。 孟焦没时间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它已经出发,北境,熟悉的北境,它又来了。 不知怎地,孟焦觉得在巨石附近,运气会变好,稍稍靠北,接近那片布满焦土的林域,猎物最多。 可能是那些食草动物脑子蠢笨,分辨不出黑蚊聚集处的危险性,一门心思总往暖和的地方钻,这一钻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那片片尸骨,根根白森森,大多都是贪图暖和的鹿或者野猪留下的,属于掠食者的,很少很少。 有几次,孟焦眼睁睁看着自己即将捕获的猎物慌不择路的冲进那林域里,只能无奈止步。 厚实表皮能不能防蚊虫叮咬,它还没有测试过,林域深处,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它也不知道,面对未知,最好的应对措施是少管闲事。 况且,即便损失一两头猎物,孟焦依然可以再抓回来,它的损失并没有那么大,要真为了一头狍子一头鹿,把小命丢了,才是亏本买卖。 正午出发,不到黄昏,孟焦便已经越过巨石,抵达北境。 母虎这段时间一直带着火箭和虎三妹在南边活动,北境由孟焦代为看管,这母子四个合理分配,虽然没商量过,但也算最大化利用领地猎物资源。 北极星严格遵守虎族千万年来的规则,从不轻易越界,前往其它虎的领地,它对这个很看重,只要嗅到其它虎的气味儿,就会主动退避。 孟焦就不一样了,自从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它行事愈发嚣张,无论南边北边,它都敢硬往里头闯。 一个来月,体型又增进不少,估计已经有一百四十公斤,加上孟焦宽阔的骨架,健硕的肌肉,一眼望过去,比一般的成年雌虎壮的多,说它是不满一岁的东北虎,恐怕没人会相信。 往日,寻不到猎物,孟焦经常越界,跑到北边雌虎的领地或者南边雌虎的领地打打秋风,虎族的那点规矩完全不被它放在眼里。 北境的领主虎是一头年纪很大的雌虎,孟焦感觉它可能是自己母亲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奶奶。 虽然虎族的伦理道德比较浅薄,经常有弑父,兄弟相残,骨肉争斗的情况出现,但孟焦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它不能说服自己接纳虎族的传统。 饮毛茹血,甚至食用腐肉,风餐露宿,这些孟焦都可以接受,但亲手干掉自己的奶奶,孟焦做不到。 发现北境领主后,它刻意收敛了嚣张的势头,极少踏足那头老年雌虎的领地。 相对而言,南边的那头“老熟人”更受孟焦的喜爱。 不知道那头雌虎是不是在领地之争中获得了胜利,反正孟焦从来没见过南边领地中有其它雌虎出没。 它猜测可能是那头流浪雌虎被抢走野猪后铤而走险,干了一票大的,和领主虎展开了一场争斗,最终获得胜利,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结束了流浪生涯,成了一个有家的虎。 这无疑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如果它后来不被孟焦连番劫掠的话。 在那头雌虎的眼中,孟焦就是一个披着虎皮的魔鬼,时不时就会跑到它的领地逛一逛,看看它最近有没有捕获到新的猎物,但凡剩下一点儿,都会被孟焦当场吃掉或是直接带走。 起初雌虎看看孟焦的体型,还敢反抗一下,后来孟焦像吹气球一样疯长,雌虎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见到孟焦来,不用孟焦威胁,自己就会乖乖退去,让孟焦享用自己的战利品。 孟焦倒也乐得这样,雌虎在它看来就是个免费饭堂。 不过它倒不是想把雌虎往死里坑,有些时候雌虎捕获的猎物一时半会儿根本吃不完。 它帮助雌虎解决厨余垃圾,应该是一件好事,不过孟焦向来做好事不留名,匆匆吃完就走,偶尔还要打个包,摇一摇尾巴,不留下一块骨头。 想到雌虎被抢夺战利品,一肚子怒气又不敢发泄垮着个脸的冤大头模样,孟焦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很瘆人。 一边回忆一些有趣的事,打发无聊的赶路时光,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尤其是天上的动静。 乌鸦的动向,会传达一些信息,孟焦本以为只有夏天鸟群的飞行方向才有效,经过实践,它发现冬天的乌鸦指示的方向更准确,只要沿着它们的飞行轨迹一路追踪过去,十有八九能找到动物死尸,一顿顿白嫖的大餐,简直就写在乌鸦翅膀上。 今天刚开始狩猎没多久,地表暂时没有什么发现,蹄印,气味儿,粪便,一样都没有,天空倒是传来喜讯。 乌鸦又找到死尸了。 抬头看一眼乌鸦的动向,孟焦撒开步子,直直的奔向东南角。 这是一条折返回去的路,通向的地方孟焦很熟悉,正是巨石西边,挨着那条大河的区域。 别看孟焦这一个月跑了那么多地方,唯独叶尔秋河,它连岸边都很少去,稍微往那边靠一靠,它都心里发毛。 不是别的,那蛇巢实在太吓人,首次遭遇差点被诱骗到水里淹死也就算了,后面还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加上黑猫黑曼巴不猫不蛇的怪异模样,使孟焦对蛇巢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恨屋及乌,叶尔秋河也被孟焦划进了极度危险区域的范围内。 对蛇巢以及临近区域,孟焦的建议——别去。 不过稍微擦个边,还是没问题的,加快脚步,听着天空中乌鸦的怪叫,深深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孟焦期盼着肉类的香气快快出现。 乌鸦降落了,那死去的动物定在不远处。 孟焦突然疑惑的放缓了速度,以往,吃到饕餮盛宴,乌鸦总会难以自制的放声大叫,聒噪的很,这次,它们怎么如此安静。 再向前近百米,想象中的腐烂肉味儿没有分毫,倒是有一种带着些许腥气的古怪味道,孟焦深吸一口气,竟觉眼前一花,那气味儿可能有致幻作用。 看看前路,默默在心中估算一下距离,距离大河远着呢,跟蛇巢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地方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巧合?还是蛇巢转移了,扩散了? 一时之间,孟焦还真被吓住了,它决定静观其变,先看看那群“探路”的乌鸦怎么样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未几时,几只乌鸦哄嚷嚷飞起来,一边不耐烦的哑哑叫着,一边原路返回,孟焦注意到,鸦群的数量起码减少了三分之二,这也就意味着,短短一小会儿,就有三分之二的乌鸦殒命于此,说明前方确确实实是有危险性的。 但这种危险性是大是小,还有待商榷,身材渺小,力量微弱,智力也大不如孟焦的乌鸦都能存活那么多,孟焦觉得只要自己不犯傻,应该不会遭遇致命危险。 轻轻吐出一口气,稳定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孟焦刻意放缓呼吸,避免吸入更多有毒气体,然后迈步继续向前走。 越接近那未知生物的尸体,腥味儿就越浓烈,但一直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只要保持清醒,不大量摄入,根本没有多大威胁,就连乌鸦那种小体型的鸟类都能成功摆脱短暂的幻觉,更别说体型庞大的孟焦了。 越过一片积雪厚重的土地,几棵粗壮的树干后面,孟焦最好奇的事物终于映入眼帘。 是一头雌马鹿的尸体。 这具鹿尸的被食用面积极小,只有脖颈处的几块肌肉,还有几块内脏,其余大部分鹿肉都保存完好,未被食用。 鹿皮被掀开,皮毛上无明显伤痕,周围没有搏斗痕迹,倒有不少乌鸦的尸体,观察鹿尸上肉块被啄咬的痕迹,这些乌鸦明显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被毒死了。 确定不是蛇巢,孟焦松了一口气,逐渐靠近鹿尸,它准备观察更多细节。 直到凑近,孟焦才发现,这头鹿外露的肉全部呈现一种黑紫色,血液完全没能得到释放,十有八九是中毒或是疾病致死,看乌鸦们的症状,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中毒。 冬天西伯利亚没有蛇类活动,孟焦将视线移到马鹿的脖子上,它看到了非常特别的齿痕。 里外三层,好像电锯一样,一层层切割掉鹿肉,不是那只黑猫还能是什么。 上次一别,一个多月不见,那黑猫竟然可以独自捕杀马鹿了,本事见长。 不过看样子,这头马鹿并不是黑猫以硬碰硬的方式捕杀的,它使用了其它手段。 翻动马鹿尸体,孟焦寻找着线索验证自己的猜测。 果不其然,在马鹿的脊背处,有两个漆黑的孔洞,周围的毛发和皮肤都已经溃烂,应该就是黑曼巴注射毒素的位置。 看到孔洞的大小,孟焦若有所思,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下马鹿脖颈处的撕咬痕迹,得出了一个结论——黑曼巴体型又增加了。 除非那只黑猫只长牙齿不长身体,不然它的体型一定又长大了不少,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头雌性远东豹的大小了,而这可能还远不是它的极限。 作为一头非凡生物,不能以常理判断,除了自己,孟焦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参考的东西,它根本不知道黑曼巴能长到多大。 如果黑曼巴能长到一头成年雄性东北虎大小,那被孟焦视作笑话的鳞甲可能就不再是笑话了,只要保持相同比例,生长到成年,黑曼巴的鳞甲绝对可以具备不俗的防御力,加上它惊人的速度和攀爬能力,毫不夸张的说,战斗力绝对强于同体型东北虎。 而黑曼巴的特殊装备,还不止是鳞甲,它还拥有毒素,剧毒。 一头重达上百公斤的庞然大物,如果有毒的话,每一次注射毒素的量都会相当惊人,即便毒性很低,也能以量取胜。 看看马鹿的惨状,孟焦已经能够想象,自己当初要真被黑曼巴实实在在的咬上一口,会是个什么下场,恐怕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拨弄拨弄乌鸦的尸体,已经梆硬,死的透透的,孟焦绕着鹿尸转了一圈又一圈,希望能找到更多蛛丝马迹,指引它找到黑猫,然而结果很令它失望。 被捕获一次,黑曼巴明显长了记性,现在行事极为小心隐秘,留下的脚印都被尾巴扫掉,孟焦苦苦寻找半天,除了一片边缘泛白的已经脱落的鳞片什么都没找到。 昂起头,以鹿尸为中心,扫视四周的树木,层层叠加的林冠层不透阳光,呈现出一种似黑似绿的色调,很难看清上面是否蹲伏着一头豹子大小的黑猫。 孟焦很遗憾,如果黑猫没有走丢,一直跟在它身旁的话,通过观察黑猫的增长速度和变异轨迹,一定能对未知进化和蛇巢产生更多了解,没准就能破获那个诡异梦境表达的含义。 可惜,为了给母亲报仇,把黑猫放跑了,现在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想把那家伙逮回来,恐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前还真不知道黑猫的毒性如此之强,这次发现鹿尸也算给我提了个醒。 以后不能倚仗厚实表皮无视黑猫的啃咬了,这东西啃一口可是要命的,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第二十七章 庞大黑影 鹿尸为孟焦带来了黑曼巴的信息,但也仅限于此。 黑猫的体型又增长了,它的毒性非常强,它的性情更狡猾,行事更隐蔽了。 这也意味着,想逮住这个机灵的家伙,更难了。 被毒死的马鹿显然丧失了食用价值,看看死去的乌鸦,孟焦可不想重蹈它们的覆辙。 一种在生物死后依然能存留在肌肉血液中并发挥效用,甚至挥发到空气中的毒素,想想都叫人汗毛倒竖。 在周围转了几圈,刻意远离河岸,孟焦没能找到更多有关黑猫的线索,黑曼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脚印都没留下,它身上的鳞片不像毛发那样易于脱落,让孟焦搜寻线索的过程更加吃力。 今日的狩猎任务尚未完成,孟焦搜寻无果后便果断离开,它相信,只要黑曼巴还在这片林域,总会露出马脚。 黑猫无疑是一只狡猾的猎物,它孟焦又何尝不是更狡猾的猎人呢。 下午,孟焦撞见一头野猪,成功将其猎杀,完成今日狩猎份额,带着战利品返回山谷,一路拖拽,自然又花费不少力气,直到天黑,孟焦才抵达岔口。 北极星早已到家,守着一头小狍子等待大儿子的归来。 两头体型已经不小的幼虎也跟随母亲一道,一虎叼着一只雪兔,乐的屁颠屁颠,抵达熟悉的家中,准备进食。 看样子今天大家的运气都很不错,见到兄长健硕的身影,火箭嗷呜一声,摇头晃脑的冲了过去,向孟焦炫耀自己的战果。 经过几个月的学习,两头幼虎的“虎语”词汇量已经非常庞大,它们现在可以流利的用虎语完整阐述大多数事情。 语言的形成是文明的一大步,孟焦从火箭和虎三妹的身上可以深切感受到这一点。 虎三妹天性内向,不太好动,性情比较老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很有可能混的像南部领地的那头雌虎一样惨,就算鼓起勇气,抢占一块领土,也受虎欺凌,没有死斗的信念。 孟焦很清楚,虎三妹和母亲就是两个极端。 作为一头雌虎,母亲的性格极为刚烈,它擅长战斗,冷静沉着,坚强,行动力强,如果不是一头雌虎而是一头雄虎的话,母亲一定是一头出众的虎王,孟焦在它身上看到了很多虎王都没有的闪光点,母虎欠缺的只是身体素质。 而虎三妹则不同,它完全没继承到母亲的性格,这很正常,因为性格并不是一件可以遗传的东西,并且会因经历和环境的变化而改变。 虎三妹的性格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温婉。 它有些胆小,对亲人有一种难言的孺慕之情,同时又很细心,它不擅长杀戮,对万事万物都抱有一定的好奇心,它时常会趴在地上发呆,目光游离,孟焦猜想它或许在思考着什么。 很难想象,这种温室花朵一样的性格会出现在一头东北虎身上,但事实就是如此,孟焦猜测,这或许和家庭环境,后天养成有关。 因为孟焦的存在,这个家庭的气氛一直都很奇怪,完全偏离了正常虎家族的轨道。 虎母不再是一家之主,孟焦对两头幼虎占有大部分主导权,甚至还能担负起部分养育幼虎的职责。 有大儿子分忧,北极星自然也乐的轻松,直接做了半个甩手掌柜,将孩子交给孟焦教育,自己每天只要打打猎,睡睡觉,生活好像比单身时还自在。 而孟焦呢,一边研究自己的进化,一边为自己的未来添砖加瓦,虎语,火箭的攀爬训练,两头幼虎的战斗训练,常识积累,还有虎三妹培养计划,都是它的杰作。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在孟焦富有诚意且坚持不懈的挖掘下,虎三妹的性格大山还真被它挖掉了一角,改变了不少。 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战斗欲望,虽然虎三妹的杀戮欲望依旧不高,但它的战斗欲望确实得到了提高。 尤其是猞猁一战,看到大哥重伤,长时间的循循善诱终于沉淀成一枚重重的筹码,压翻虎三妹的性格天平,驱使它冲向前方,参与到战斗中。 自那以后,开设虎语课堂,战斗训练,促进火箭和虎三妹的交流,都逐渐显露效果。 虎三妹的性格虽然依旧不是纯粹的战士,但它已经越来越接近一头真正的老虎了。 尤其是语言的丰富,使两头幼虎的关系逐渐密切,曾经存在的隔阂消失,从彼此的表达,信息交互之中,两头幼虎也在互相影响。 火箭变得没有那么暴戾冲动,虎三妹更加外向开朗,这都是正向积极的转变。 放下口中的野猪,孟焦伸出宽厚的前爪,轻轻抚摸着火箭的脑壳,令一边,虎三妹也凑了过来。 贴近哥哥,火箭发出了代表愉悦的呼噜呼噜声,它瞪着溜圆的眼睛,手舞足蹈的开始讲述自己和妹妹的战斗过程。 原来这两只雪兔并不是北极星帮它们逮到的,而是它们自己独立完成的狩猎,怪不得它们这么兴奋,这么有成就感。 嗷呜嗷呜~ 火箭低沉的声音连绵不断,虎三妹昂着脑瓜,在一边静静聆听,不时插一句嘴补充。 在两个小家伙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孟焦很快就还原了它们捕捉雪兔的过程。 说起来这事还要多感谢虎三妹,火箭虽然擅长搏杀战斗,但向来有些粗心,那些难以察觉的小细节,它真注意不到,这一点火箭远不如虎三妹。 跟着母亲前进的过程中,虎三妹不时往树林两边张望,它无意中发现了一棵被掀翻的野草,好奇的凑了上去,然后在附近的灌木丛旁积雪上发现了兔子脚印。 能多吃一顿肉,虎三妹分外兴奋,它小声叫来火箭,两个小猎手围绕着一段被拱翻的草杆和一段浅显的足迹展开了侦查。 火箭是个实干派,见到兔子脚印的一瞬间,它连先吃兔子那个部位都想好了。 循着淡薄的气味儿,两头幼虎分头行动,很快就找到了兔子的巢穴入口,莽夫火箭当即决定,钻进洞穴中,把兔子揪出来。 还好虎三妹及时赶到,拦住了二哥,它还记得大哥教过的“狡兔三窟”的故事,劝阻即将惊动兔子的火箭,两头幼虎开始寻找这只兔子的“三窟”都开在什么地方。 别说,这只兔子还真挺狡猾,开了整整四个洞,全被火箭堵住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完成前期准备工作后,火箭立刻开始行动,仗着自己还未成年,身子骨较小,埋头钻进了兔子洞中。 虎三妹留在外面把守,火箭刚钻进去,它就看到一只白毛兔子冲破一个洞口钻了出来,忙不迭的逃跑。 眼看要到手的美餐即将不翼而飞,虎三妹怎么忍得住,拔腿就追。 那白毛兔子一看身后竟然还有一只老虎,吓的魂儿都飞了,想跑,怎么跑的过虎三妹,很快就被按在积雪中,一口咬死。 另一边,火箭钻进洞里,通道狭窄,到处都是兔子的腥臊味儿,它从来没来过这种环境,一时难以辨别方向,只觉浑身上下全是土,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火箭不知道,这四个洞口其实属于两只兔子,它们是邻居,住的不远,挖洞穴的时候,将两个窝给打通了,但依旧各居一室,互不来往,互不侵犯。 火箭钻进这个洞的时候,这个洞的主人处于清醒状态,它刚在外面挖完植物根茎回家,还没来得及入睡,便被一对小侦探沿路端了老巢。 听到异常响动,胆小机敏的雪兔立即反应过来,顺着自己的逃生通道迅速逃窜,火箭扒塌的零碎土块根本阻挡不住它强烈的求生欲。 毫不费力地冲破积土,还道自己已经逃出生天,它没想到,仍有一头幼虎在外面等候,未多时便死翘翘。 另一边,这只雪兔的“好邻居”正在窝里呼呼大睡,隔壁“邻居”进进出出的声音它早已熟悉,即便有些变化也不会吵醒它。 就这样,火箭东拐西拐,毫不费力的钻进了“好邻居”的卧室,一口咬死了它,过程简单到火箭都开始自我质疑了——难道是我太强? 后续找到路径爬出兔子洞,自然又费力不少周折,虽然有些意外发生,但对两头幼虎而言,不失为一次成功且有意义的狩猎,也难怪火箭和虎三妹表达欲望这么强烈。 兴致勃勃的呜嗷呜嗷完,火箭眯起眼睛,等待大哥的夸奖,另一边,虎三妹同样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好像第一次考试考了年纪第一,兴奋的向家长报告好消息的小孩子。 孟焦从来不吝啬夸奖,但它不会一味夸奖两头幼虎。 先是表扬了两头幼虎独立狩猎,自食其力的优秀表现,孟焦又批评了火箭孤军深入的莽夫行径。 “兔子洞是那么好钻的吗?” “万一里面除了兔子还有别的东西呢?” “要是有一条冬眠的毒蛇缩在兔子洞里,被惊醒了不得给你一口,你不就完蛋了。” “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孟焦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啰嗦的老妈子,一顿念经,一顿絮叨,将两头幼虎批评的垂头丧气,如同打了一场溃不成军的败仗一般,意兴阑珊的慢悠悠走了回去。 再进食,美味的兔子仿佛都有一股孟焦的口水味儿。 ………… 入夜,依旧无风,山谷底部,冰冷的岩石上,铺垫一层层兽皮,这是孟焦新的积累。 能生活的舒坦一点,谁愿意委屈自己呢。 吃的饱饱,躺在厚实的狍子皮鹿皮拼接床上,身旁依偎着两头暖乎乎的幼虎,孟焦别提多自在了,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就陷入睡眠。 …… 一头壮硕的好像山峦的巨虎行走在黑暗潮湿的洞穴。 苔藓,藤蔓,爬满洞顶,微弱的,惨白色的荧光苟延残喘,异常黯淡,照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 洞穴两侧,湿漉漉的积水映射着荧光,流动,滴淌,处处透露着阴冷和诡异,不似人间。 穹顶没有蝙蝠,没有喜水喜潮湿的昆虫,也没有蛇,只有一层层厚实的墨绿色的,一看就年头不少的苔藓。 巨虎身上,火焰一样的斑纹,燃烧起来,炙热的光线照耀在这千万年都不曾见到光明的地界。 丛生的植物发出痛苦的吱吱呀呀声,扭曲,变成一片片漆黑的焦土,洋洋洒洒,飞舞在空中,被明亮的光芒烧成飞灰。 暗河汹涌,森寒彻骨,冲击在巨虎的胸口,企图将它击退。 然而这样庞大的生物,不会被轻易淹没,它明晃晃的双眸闪烁着剑刃一般的锋锐目光。 前进,义无反顾。 洞穴越来越开阔,岩石裸露,苔藓减少,暗河扩张。 黑暗中,巨虎像一根火炬,发出唯一的光芒,驱逐寒冷,虽然耀眼,但分外孤独。 巨虎抬起头,顶部的岩石出现了环状的白色花纹,最外围有一层黯淡的,半透明琉璃状的玛瑙,内部放射状生长着规则的细细密密的瓦楞板纹理似的横线,呈现白玉似的质感。 这样的花纹由穹顶开始,向深处蔓延,向左右两半扩散,虽然具有瑰丽的材质,单绝称不上美丽,反倒显得分外诡异。 每一个完整的环状花纹直径都在两米以上,呈圆形或者椭圆形,规模宏大,好像一片特殊的星空,点缀在无边的黑暗中。 凝视片刻,巨虎身上璀璨的光芒为之一黯,它摇了摇头,好像受到了某种不明力量的影响,在恢复清醒。 就在光芒灰暗,黑暗包围过来的一瞬间,穹顶上,数不胜数的白色环状花纹齐齐开始蠕动,好像章鱼触须上的吸盘,寻找合适的附着物。 一时间,群魔乱舞。 巨虎迅速恢复意志,双眼铮亮,射出七八米长的光线,身上橘红色花纹好像被引爆一般,轰然炸开,窜起的“火焰”险些燃到穹顶。 一轮陡然升起的小太阳惊的“花纹们”纷纷恢复寂静,规规矩矩地盘踞在穹顶上,再无半分动作。 巨虎将目光投向更深更远的地方,它看到了一轮遍布触须的,遍体昏沉似墨的,填满整个洞穴的阴影,正在迅速离去。 不到一秒时间,那可怕的庞大黑影便消失在巨虎视野内。 清晨的阳光照在孟焦的眼皮上,它猛地睁开双目,翻起身,神经兮兮的打量周围。 没有暗河,没有环状花纹,没有吸盘,也没有那庞大黑影…… 第二十八章 征兆 又是一场诡异的梦,醒来,孟焦翻起身,呆滞地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双目茫然。 洞穴,暗河,吸盘,触须,黑影,画面在孟焦脑海中飞速闪烁,每一处细节,都在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回忆中逐渐清晰。 孟焦若有所思。 “这一次,梦中的“自己”比上次巨大了不少,各种体貌特征也更加怪异了。 火焰花纹,具备燃烧散发光热的能力,双眼仿佛具有相似的作用,这很可能是我“厚实表皮”的进一步变异。 未来我会选择这种华而不实的作战手段吗?还是说这是我潜意识里对某种能力的渴求…… 除了皮毛的特异离奇,梦中虎的体型好像也增加了不少,根据我在梦里的感受,体型应该比我那出奇巨大的父亲还要大上不少,恐怕已经超过一吨。” 第二次经历异常真实的梦境,孟焦的表现相对上次而言淡定了许多。 时至今日,它已经确信,梦境和现实世界是有联系的,仿佛是一种预兆,或者隐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被未知进化以梦境的方式展露出来,用这种特殊的方法告知它。 第一次梦境揭露的事物主体,显然是那个悬在半空,盘踞在钟乳石柱上的蛇巢。 这一次梦境揭露的事物主体,是那个庞大的,生有触手的黑影。 如果说第一个梦中的事物,蛇巢还是个很难界定的东西的话,那第二个事物主体的成分就分明的多了。 孟焦觉得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是一个生物,而且是一头十分巨大的生物,很有可能是一头正常野兽发生变异的产物,就像黑猫一样。 不同于黑猫的是,那头生物发生变异的时间更久,存活的岁月也更久。 经过长久的成长,觅食,盘踞在暗河中的“触手怪”从最初变异体慢慢成长为一头可怕的庞然大物。 如果梦中的景象属实,孟焦估计“触手怪”应该已经有三十米以上了,那样的体型,完全可以和蓝鲸,梁龙等地球上曾经存在过的巨型生物一争世界最大生物的桂冠。 就算是非洲象,在“触手怪”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小不点。 孟焦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那样的庞然大物,而且看样子,“触手怪”很是畏惧它,遭到它的攻击和挑衅,竟然不敢还击,而是灰溜溜的逃走。 更让它想不明白的是,地下暗河到底在什么位置。 供养这样一头巨兽,每天需要消耗的各种食物不计其数,如果处于内陆,或者大型湖泊,多少鱼也不够这东西吃,如果处于海洋,自己又是怎么跑到暗河中的。 梦境究竟能不能当现实来看…… 触手怪和蛇巢是同一种类型的诡异存在吗? 未来,我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的生物,或者,我将走向另一条道路…… 习惯性的起床,习惯性的离开岔口,习惯性的晨练。 孟焦一边思考,一边舒展身体,进行例行的长跑训练,火箭和虎三妹还在熟睡。 伴着清凉的微风,冷冽的空气,攀上岩壁,眺望远处,孟焦脑海中,梦境里,穹顶上的吸盘状会蠕动的石环挥之不去。 “未来,我要去海洋里走一遭吗?” 孟焦伸出了虎掌,缓慢张开,每个脚趾之间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蹼膜,这种结构可以大大增加它的游泳速度,使它在水中的灵活性更强。 脚蹼是和脚踝变异一道产生的,孟焦细细回忆,之前渴求攀爬能力增强的时候,好像并未对涉水能力产生比较强烈的欲望。 这个脚蹼,当时看来更像是一个“赠品”,现在回顾,未知进化给予它的能力好像很有深意,仿佛在它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必有洋流一行,这是巧合,还是注定。 瞭望莽莽山野,原始森林特有的蛮荒气息,粗犷韵味儿扑面而来。 重回史前,记忆不变,对未知进化而言,时间,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面对无限的未知,孟焦就像一只在迷雾中茫然前进的蚂蚁,生死之间的奥秘,时间长河的波澜,进化道路的始末,完全不是它能够参透的事物,无论它耗费多少脑细胞,这些东西,仍旧是一个谜。 新的一天,总不可能全部浪费在思考中。 晨练结束,两头幼虎已经睡醒,孟焦陪着它们嬉戏玩闹一会儿,便又出发,前往北境觅食。 今日的任务远不止觅食那么简单,昨天捕获的猎物还未吃完,孟焦根本不急,它今天的旅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黑猫黑曼巴,就在大河两岸徘徊,它捕获一头雌马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就是为了防止被发现。 它为什么这么小心,如此谨慎呢。 孟焦想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黑猫不能离开那片区域,不然它早就溜走了。 若是能够肆意游荡,不受限制,黑猫根本不用顾忌后来者的感受,它大可留下脚印,扬长而去,以它的速度,森林中少有动物能追得上它,一旦跑出几十公里,上百公里,哪有动物有那个耐性,苦苦追寻一只黑猫。 之所以刻意消除脚印,抓痕,甚至连排泄物都要隐藏起来,正说明黑猫“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黑曼巴的变化源自蛇巢,它和蛇巢肯定有某种潜在的联系,像一根无形的锁链,将它拴在这附近。 受到蛇巢影响,黑猫的变化有利有弊。 一方面,持续增长的体型和完全不属于本物种的身体结构使黑猫极难适应,它必须操纵好这具奇怪的身体,狩猎,进食,保护好自己,为活着而战,为生存而战。 另一方面,蛇巢赋予了黑猫坚硬的体表鳞片,异化的骨骼,毒液,更为机敏的性格,甚至是更高的智力,这些都是黑猫能够生存下去的基本,使它不必惶惶不可终日。 不知不觉,这头受到影响的,原本处于食物链中下层的生物正在缓缓向食物链顶端迈进。 孟焦很快抵达昨天发现鹿尸的地方,带有剧毒的马鹿尸体引起了清道夫们足够的警惕,横在积雪中的乌鸦身体僵硬,像一盏盏警灯,提醒企图食用鹿尸的动物——小心。 聪明的动物嗅到鹿尸上不同寻常的气味儿,均未敢贸然下口,留下了大部分尸体,不过并非所有的动物都那么机敏,孟焦转了一小圈,很快就发现了一头贪吃的野猪的尸体。 这是一头瘦小的半大野猪,通体漆黑,食用鹿肉后踉踉跄跄走出几十米,随后便倒在落叶松下,未能起身,孟焦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去多时。 和马鹿的无人问津不同,小野猪的尸体很快吸引来大批食腐动物光顾,野狼,狐狸,乌鸦,貂熊,都来凑热闹,很快就将小野猪尸体撕扯成一块块碎片。 实力强的动物,多分一杯羹,诸如狼群,貂熊一类的动物,瓜分了大半个小野猪,剩下的肉丝肉块,破烂皮肉,都被狐狸和乌鸦吃掉了,倒也不算浪费。 被啃噬破碎的猪皮好像一面筛子,下面包裹着小野猪的骨架,有两只贪婪的乌鸦将整个身体都塞进了猪皮中,躲在皮下,昂着脖子将残存的肉丝拽下,有的发红,有的发白,味道还算不错,高兴的乌鸦放声大叫。 孟焦用虎爪拍了拍空荡荡的猪皮,惊走了乌鸦,随后它掀起了“破筛子”,将其下的白骨露出,抽动鼻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虎目一亮,孟焦咧开嘴。 纸包不住火,这世上,凡是所行所过,必会留下痕迹,狡猾的猎物,终于露出了马脚。 大老远,孟焦就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儿,起初它以为那是一种它不曾见过的的动物,倒未往黑猫身上想,凑近这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直到掀开猪皮,看到白骨上若隐若现的齿痕,还有粘连在雪堆中,极难分辨出来的一枚白色鳞片,孟焦才肯定,是黑猫。 这头狡猾的动物,恐怕自己都没想到,被毒死的马鹿变成了天然诱饵,吸引来第二批食物自投罗网,而它,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收获大量战利品。 这令它喜不自胜,眼见半大野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雀跃,冲过去,做了第一个“清道夫“. 吃干抹净,黑猫离去时,像往常一样,清理掉自己的脚印,把排泄物埋藏,悄然离去。 它那颗小小的脑仁只能想到这么多,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很快就被老奸巨猾的孟焦抓住了破绽。 气味儿和齿痕,是最鲜明的指引。 孟焦循着不同寻常的气味儿找来,掀开猪皮,看到黑曼巴标志性的三层牙印,便已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头黑猫确确实实没有离开蛇巢,它就在附近栖息,可能在高高的树冠层中,也有可能隐藏在其它角落。 为了遍体鳞片,黑猫牺牲了大部分毛发,冬季寒冷,这样的变化必将导致黑猫耐寒能力的下降。 确定黑曼巴未离开太远,孟焦皱着眉头思衬片刻,想出了一个说不上高明,但是很有效的办法。 蹲守。 根据黑猫的体貌特征,还有形态变化,行动规律,不难得出以下结论—— 这头野兽开始变的更善于攀爬,并且喜欢长期居住在树上。 一方面,高处能带给黑曼巴足够的安全感,因为它知道有一头可怕的东北虎正在搜寻它,它过够了被束缚,被囚禁的生活,它想要自由。 另一方面,树冠层不但有浓密的枝叶,可以做遮掩,方便撤退,同时也是森林接触阳光最早的地方,白天分外温暖。 受到蛇巢影响,黑曼巴的身体结构开始向变温动物靠拢,白天,黑色鳞片大量吸热,保持黑猫的体温,使它能够迅速且自由的活动。 夜晚,温度骤降,为了维持体温,黑猫不得不寻找避风之处,挨过一夜,第二天继续艰难求生。 孟焦想的办法很简单,在附近找一棵高大一点的落叶松,爬到高处,专门搜寻那些受日照较久的树木,只要黑猫肯晒太阳,总会被它逮到。 短短一个月,之前那只黑猫的变化好像不比自己小,孟焦对它越来越好奇了。 轻声轻步,踏着积雪,行走在树木的阴影中,孟焦专挑那些极为高大的树木,在其旁边移动,避免黑猫在远处偷窥到它。 如同行走在暗影中的刺客,孟焦东绕西绕,很快就找到了一棵合适的树木。 抬头看看,枝叶被积雪遮盖的严严实实,狭小的缝隙,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见,最上面的风景,不得而知。 伸出两条粗壮的前爪,抱住树干,指爪勾住树皮,轻轻一跃,动作异常连贯,呼吸之间,它已经蹿上去六七米。 太阳愈升愈高,森林中,分外宁静。 猎手将自己的斑斓大衣融入环境,与树木,枝叶,积雪融为一体,用最大限度的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乌鸦飞来飞去,啄食半大野猪残存的尸骨,坚硬的喙与猪骨碰撞,敲得当当响。 聒噪的鸟叫声在密林中响起,常年奔跑在土地上的山禽欢快的翻找积雪下的草籽,它们很少抬头看,天空不是它们的领域,大地才是它们的家乡。 林中的生灵来来往往,时间飞逝,光线愈加黯淡。 树冠如同一顶顶绿白相间的大伞,平铺不知几千里,沐浴着夕阳。 淡黄的虎目中透露出些许疲惫,孟焦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那只黑猫究竟有没有滞留在此,难道自己猜测失误,那黑猫早就离开了。 “不应当呀,如果它不拿这附近当自己栖息地的话,食用完那头马鹿就该走了,怎么可能折返回来,还顺便吃了小半头野猪。” 微微转动身体,已经站在高处几个小时,脚下距离地面足有二十多米,在这种位置,长时间处于精神集中状态,即便对孟焦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心念一动,孟焦似乎想到了一个细节,黑猫可能并不像它所想的一样,靠近巨石生活,蛇巢,才是根源所在。 目光微微转移,从巨石方向挪到大河方向,一片昏暗的林冠层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 第二十九章 重相逢 太阳如一轮淡淡的白纸圈,缓缓上升。 冬季的西伯利亚,再明亮都透着一股寒意。 阳光投在落叶松顶层枝干上,将积雪渲染的更加洁白,穿透狭小的缝隙,将清冷的光线掷向大地。 一双暗绿色的生有竖瞳的眸子悄然睁开,世界在它眼中呈现出明暗不一,分外枯寂的色调。 黑曼巴习惯性的扭动脖颈,它的骨骼愈发松弛,身上的肌肉却更加紧致,更加有力。 无论它多么不想接受,身体上的变化始终在持续,它能做的,就是适应,适应,再适应。 活好每一天,或者陷入死亡的泥沼。 张开嘴,口腔中满是锋利牙齿,密密麻麻排满上下,黑曼巴翡翠般的眼球中几乎看不到属于哺乳动物的感情色彩,冰冷,无情。 细长的舌头探出口腔,上面覆盖着角质层构成的弯钩,舌头末端,分出两个尖叉,中间部分,厚度逐渐降低,赫然是一条狭长的凹槽。 鲜红的舌头绕过丛生的牙齿,画一条浑圆的弧线,在空气中拂过,迅速缩回口腔,然后再次探出。 黑曼巴微微眯起眼睛,无数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素被它灵活的舌头捕捉到,经由味觉,嗅觉处理,反馈到大脑中,带给它海量信息。 一头活动在冬日的冷血杀手,无疑是非常特殊的。 食物的气息消散了,冰冷的霜气,落叶松特有的松脂松油味道传来,还有一些小型啮齿类动物的体味儿,让黑曼巴忍不住淌口水。 和孟焦不同,黑曼巴的身体改造更加迅速更加频繁,为了维持这种改造,它需要大量食物,同时,还要与蛇巢保持一定距离。 其实,黑曼巴远不如孟焦想象中的那么潇洒,死亡的阴霾时时刻刻都笼罩着它。 由温血动物变为冷血动物,黑曼巴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寒冷,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寒冷。 厚实的,可以御寒的皮毛消失,鳞片完全不能与皮毛相比拟,无论是一阵寒风还是突如其来的降温,都会导致黑曼巴思维迟缓,行动困难。 它的肠胃像是一座永远填不满的熔炉,疯狂的渴求食物,燃烧,为它带来热量,维持它的活动。 若不是变异增进了黑曼巴的智力,使它可以思考,可以克制自己,恐怕它早就沦为一头被饥饿驱使的凶兽了。 但即便如此,黑曼巴的前途依旧不乐观,它只是一头在进化之路上不断挣扎的普通动物,并不具备孟焦那样缜密的逻辑思维和分析记录能力。 新的一天开始,从沉睡中苏醒,血管中的血液不情不愿的开始流动,被阳光照射许久,积攒些许热量,黑曼巴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工作。 它不知道,如果继续这样,它很快就将变得和蛇一样,一觉不醒,陷入长眠。 本能驱使着黑曼巴,觅食,智慧提醒着它,保持隐秘。 森林中,危险的东西有很多。 变得愈发松散愈发圆润的骨骼在黑曼巴的扭动下逐渐“苏醒”,僵硬的肌肉开始“解冻”,逐渐进入工作状态。 细长的,遍生黑色鳞片的前爪勾在树皮上,黑曼巴的身体细长的惊人,好像一根粗大的黑色长绳,绕了粗壮的树干整整一周,尾巴低垂,盘踞在高处。 黑曼巴的耳朵已经塌陷,衍化成两片薄薄的巨大鳞片,覆盖在头顶,笼罩在耳朵眼上,它敏锐的听力也因此而下降不少。 有得有失,黑曼巴的嗅觉和视力随着听力的衰减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和改善,它更加适应黑暗了,也更像蛇了。 嘶嘶嘶~ 沙哑的微不可闻的叫声从黑曼巴的喉咙中发出,好像两片粗糙的砂石摩擦在一起,完全听不出,这是一只“猫”发出的叫声。 无论是相貌,还是叫声,亦或是生活习性,黑曼巴都俨然和猫划清了界限,包括体型—— 它已经是一头一百公斤的庞然大物了。 进食,变异,进食,变异,近乎疯狂的身体改造,使黑曼巴的体型,骨骼,内部外部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的鳞片更有层次更密集了,它的身体更长,更灵活了,它的肌肉数量更多,更有力了,它的舌头分叉了,它的毒液杀伤力更强了…… 它开始移动身躯,体侧紧贴树干,鳞片摆动,与树皮亲密接触,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四条比以往更细长的爪子攀住突起的树木枝干,以一种分外诡异的运动方式向树下“游动”。 这种想要利用指爪攀爬,但在身体的限制和本能的制约下不得不“爬行”的姿态实在太过别扭,黑曼巴却已经习以为常。 这只是它为了生存做出的诸多牺牲的一部分。 在它的一片灰暗的“枯寂世界”中,若说有一轮微弱的暖意,那只能是蛇巢。 现如今,它已经离不开蛇巢了,自那一日的意外开始,它就注定无法摆脱蛇巢的束缚。 被驱使,成为傀儡,或者吞噬掉所有异变,成为自己的主宰,黑曼巴茫然的走着属于它自己的道路。 越来越像信子的舌头频繁且迅速的吞吐,黑曼巴谨慎地打量四周,它很快就下了树。 一边蹑手蹑脚的悄然前进,踏在积雪上,几乎不踩破雪层,每走过一处,尾巴末端都会左右轻轻扫动,抹去移动痕迹。 黑曼巴谨慎地防范着未知的敌人,这种举动发自本能,其实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提防什么,只是时时刻刻都在心头示警的危机感促使它,消除自己留下的每一分痕迹,不然,死亡就会迅速到来。 周围的气味儿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密集了。 黑曼巴很清楚那是什么,各种各样的动物被野猪尸体吸引过来,每一个贪吃鬼都想分一杯羹,黑曼巴很讨厌它们。 无论是猞猁,还是貂熊,狼群,都是食物链中上层的存在。 未产生如今的变化之前,黑曼巴每天行走攀爬或者觅食的时候都是提心吊胆的。 那时的它力量微弱,必须避免被这些凶狠的掠食者发现,以免丢了小命。 但现在不同了,它已不是那只唯唯诺诺,只能避让的黑猫,它已经变成了异类,变成了杀手,它的实力,已非往昔可比。 曾经的上位者,现在置身在它脚下,成为它的食物。 嘶嘶~ 黑曼巴舌头的尖端飘荡在空气中,风带来各种信息,它眼中灰暗的世界露出一抹明亮光彩。 交错的利齿碰撞,摩擦,津液分泌,黑曼巴的身体愈发低伏,移动的速度愈发快了。 热成像,这种本不属于它的侦察利器也随着变异出现在它的身体上,在寒冷的冬日,没什么比一只温血动物更明显,像一盏盏明灯,指引着黑曼巴接近。 树木高耸,野猪尸体几乎被清道夫食用殆尽,然而即使是这样,依旧有饥肠辘辘的落魄猎手光顾。 三头枯瘦的灰狼正干着不体面的事。 它们撕开半大野猪的肠子,就着未消化的野猪分辨食用薄薄的肠道,还有大肠上附着的一层洁白脂肪。 野猪后臀部的粗糙皮毛中,还残存一些血肉,乌鸦都不愿光顾,这三头野狼却将其视若珍宝。 时运不济时,这些凶残的猎手过的比食草动物凄惨的多,但凡有一口能果腹的东西,它们都不敢浪费,若实在山穷水尽,身边的同伴亦是粮草。 黑曼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野猪尸体不远处,它那身亮闪闪的鳞片已经变得昏暗喑哑,微弱的光线照在上面,仿佛照进一汪死水中,泛不起半点波澜。 置身于阴影下,黑曼巴的身体紧贴树干,它像一个幽灵,扭曲着,游动着,在地面上,靠近三头灰狼。 身体的变异促就了黑曼巴特殊的狩猎习惯,它爱上了黑暗,爱上了阴影,爱上了潜藏,哪怕捕捉一只田鼠,它都要这样,偷偷靠近,然后发出雷霆一击。 后腿上方,几片形状特殊的鳞片张开,微风吹动,空气中出现了淡淡的香甜味儿。 信子吞吐,竖着的,细长的瞳孔不带一丝感情,如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 枯瘦的灰狼低声呜咽,它们分三个位置包围野猪尸体,各自挑选一处猪皮,啃食上面残存的猪肉,倘若出现一块较大的肥肉,定会搅得它们心神不宁,大声哄抢。 其实它们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狼群,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信任彼此。 这是三个流浪者,机缘巧合之下,凑在了一起,一同过着凄惨的日子。 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香,狩猎时,谁都不肯出力,就这样一直得过且过,混日子,若非如此,三头成年灰狼,齐心协力,再不济也不会混到捡垃圾吃。 这不,那头小眼睛的灰狼又发现了一块肥肉,刚要吞到嘴,它对面的秃头狼眼尖,呜嗷一声,向前一步,硬生生从小眼睛狼口下抢了半块。 忿恨的瞪了秃头狼一眼,小眼睛狼无可奈何,用力咀嚼口中的肥肉。 你争我抢,在这个小群体里分外常见,它们三个都是小体型,瘦弱无比的雌狼,谁也奈何不得谁,几番打闹后,大家都不想浪费体力,默默形成了一个潜规则。 你抢我,我不打,我抢你,你也不能打我,我们两个一起抢你,以后你也可以跟别人一起抢回来。 吭哧吭哧撕扯冰冻梆硬的猪皮,小眼睛突然抬起头,望向身边,它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三头狼,还有一头哪去了? 歪耳朵,秃头,小眼睛,三个歪瓜裂枣其貌不扬,朝夕相处一周多,彼此之间颇为熟悉。 平日里,捡垃圾,休息,用餐都在一起,形影不离,此时歪耳朵突然失踪,小眼睛分外惊诧。 它完全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思维有多么迟缓。 此刻,小眼睛灰狼甚至感受不到外界的冰冷,看不到身旁审视着它的黑曼巴,嗅不到香甜的气味儿,更听不到歪耳朵的痛呼。 秃头狼更是不堪,吸入大量具有强烈致幻作用的毒气后,它一头栽倒在野猪的大肠中,那毛发稀疏的头顶直直扎进零碎的未消化完毕的植物根茎和腐肉中,口吐白沫,再起不能。 呜呜~ 小眼睛绝望的看着前方栽倒的同伴,张开狭长的嘴巴,喉咙中挤出微弱的嚎叫,泛黄的牙齿上还挂着些许肉丝,哪怕再迟钝,它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 黑曼巴不急不缓的绕了一个圈,走到小眼睛身旁,这头中毒的灰狼眼中根本没有身体狭长的遍体鳞片的黑曼巴,瞳孔中的画面已经永远定格在秃头狼身上。 嘶嘶 黑曼巴张开嘴,它短小的前吻如同一把展开到极致的折扇,颚骨夸张的撑开,内外三层牙齿像电锯的铰链一般,前前后后,均匀排列。 最顶端,锋锐的犬齿缓缓延长,闪烁寒芒。 温暖的猎物在黑曼巴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彩,曾经,它也如此温暖,现在,却只剩冰冷和死寂。 巨口闭合,毒牙刺入小眼睛的脖颈,经由犬齿末端的细孔,大量注射,随着血液流过小眼睛灰狼全身。 很快,小眼睛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它的内脏开始溶解,血管崩裂,眼眶中,鼻孔中,嘴角,耳朵眼,乌青的鲜血溢出。 它变得和黑曼巴一样冰冷了。 嘶~喵~~呜 黑曼巴习惯性的发出嘶嘶声,随后它想起了,自己是一只猫,它回忆着,猫是怎样叫的,并努力发出那种声音。 然而它的嗓子实在太沙哑了,尝试了许久,黑曼巴只发出了模模糊糊的一声喵呜,根本听不出是猫的叫声,倒像是来自地狱的某种惊骇之物的低语。 眼皮低垂,黑曼巴遗憾的吐了吐舌头,分叉的末端在空气中“摸了一把”,迅速回到口腔,复杂的信息素被味觉录入,传进黑曼巴大脑。 冰冷的仿若一块坚冰的瞳孔微微放大,这是黑曼巴所能表达的震惊的极限。 它放弃了倒在地上已经中毒的三头灰狼,转过身,细长的身躯绕着粗大的树木走一圈,转眼便攀上了树干。 不远处,一头斑斓猛虎正头朝下飞速奔下树干,直直奔着此处而来。 第三十章 交涉 黑曼巴的影踪已经暴露,孟焦离开高处,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只黑猫,总算再度出现在它的视野中,时隔一个月,那家伙的体型变化竟然如此之大,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和蛇巢脱不了关系。 梦境之谜,仿佛就要揭开神秘的面纱。 双眼瞪的溜圆,孟焦一边保持着极高的移动速度,一边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儿,还有种种细微的声响。 两头异类,潜藏在密林的两端,隔着树木,枝叶,积雪,遥遥相望,保持着高度戒备。 它们都看不到对方,它们都知晓对方的存在。 黑曼巴不知道,自从发现它留下的蛛丝马迹后,孟焦便时常攀上附近的树木,俯瞰周围,寻找它隐没在枝叶间的身影。 孟焦是极有耐心的虎,前一日蹲守近一整天,毫无收获,它并不气馁,今日清晨早早抵达,悄然爬上高耸的松树,观察周围林域。 皇天不负有心虎,直到太阳正挂当空,大地回暖,它终于在河岸方向的树冠层中发现一抹黑影,相距极远,加上积雪反光,枝叶遮拦,孟焦根本看不清正在移动的那团黑影究竟是何物。 排除远东豹,黑熊,貂熊,猞猁等经常在树木上下活跃的动物,答案呼之欲出。 是黑曼巴,和一个月前相比,它又不一样了。 机不可失,好不容易确定黑曼巴所在的位置,孟焦立刻下树,向观察到的方向摸去。 越接近发现黑曼巴的地带,空气中的气味儿就越奇怪。 孟焦的嗅觉何其敏锐,它很快便意识到那股淡淡的香甜味儿具有致幻作用,随即迅速后撤,借助寒风吹散鼻尖的怪味儿,大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继续前进。 残存在野猪尸体附近的有毒气体很快消散,黑曼巴已经爬到了树顶,周身鳞片被光线照耀,竟不反射一丝光芒。 漆黑的身躯隐没在阴影里,和明暗对比强烈的枝叶缝隙融为一体。 枯寂的视野中,炽热似骄阳,一边前进一边散发热量的“老熟人”已经抵达。 地面一片狼藉,野猪尸体被拆的七零八碎,大肠和食物残渣到处都是,三头瘦弱的母狼全部倒地,其中耳朵歪着的那头母狼脖颈处已被撕开,皮开肉绽。 凑到近处,伸出一只前爪,翻动母狼脖颈周边,察看伤口,孟焦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黑影确实是黑曼巴,这独特的三层结构齿痕,只有黑曼巴具备,森林中再无这样的异类。 现在,它到哪里去了? 孟焦注意到了积雪上极为轻微的脚印,抬起头,望一望上方,树干顶端影影绰绰,其中有洁白的积雪,有墨绿色松叶,也有漆黑的阴影缝隙,棕褐色的枝叶,根本无法看清后面到底有什么。 隔着一层薄薄的树叶,黑曼巴吞吐舌头,利用自己的热成像能力审视着孟焦,它觉得正在下方徘徊的东北虎根本看不到它,因而有些肆无忌惮。 孟焦确实看不到黑曼巴,它甚至不能嗅到黑曼巴的气味儿,但这并不代表孟焦不知道黑曼巴的存在。 遍体鳞片和指爪留下的痕迹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消除,凭借极强的观察能力,查找几处微弱的极为纤细的白痕,对孟焦而言轻而易举。 黑曼巴到底去了哪里,孟焦了然于心。 双方各怀鬼胎,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一个在提防对方,等待对方离开。 一个充满好奇,思考着如何将对方逮捕。 场面僵持住了,孟焦恢复呼吸,缓缓吸气呼气,辨别空气中的气味儿,同时不停强迫自己进行一些数学公式的计算,以保持清醒,避免莫名其妙中招,像那三头狼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毒气击倒。 黑曼巴的危险程度在孟焦心中甚至要超过成年雄虎,尤其是它可怕的毒素,已经让孟焦的大脑警笛大作。 如果不是黑曼巴与蛇巢背后的真相息息相关,孟焦绝不会趟这趟浑水。 冷风吹过,时间仿佛暂停了一般,树下的虎与树上的猫均保持不动,一个低着头,一个昂着首,两道视线隔着树叶积雪,遥相对峙。 黑曼巴一动不动,孟焦带给它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此刻它又何尝不是万分紧张,骑虎难下呢。 它认得树下那头东北虎,它记得那头老虎的气味儿,毕竟朝夕相处近两天时间,还发生过激烈的搏斗,黑曼巴不是记忆力衰弱的低智力动物。 恰恰相反,因为蛇巢的影响,它的记忆力和智力都有所提高,对危险的辨别处理能力也增加了不少。 若非如此,它早就死在其它野兽口下了。 正因认得孟焦,它才不敢轻举妄动,那头半大雄虎可怕的爆发力和攀爬能力它早就见识过,肉搏战,它找不到一分胜算,唯有踞险而战,才有取胜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焦头顶没有半分响动,黑曼巴如同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变得缓慢,它在等待,等待孟焦离去。 然而孟焦笃定黑曼巴在树上,寸步不移,守在树下,既不贸然攀爬。到树上找麻烦,也不轻易离去。 今天它算是跟这黑猫杠上了,无论那家伙进化的多古怪,总要进食,排泄,休息。 它往这一堵,那黑猫迟早要下树,被它捕获。 至于主动攀爬,上去搜寻黑曼巴,这个念头早就被孟焦打消掉了。 可怕的神经毒素,加上具有致幻作用的毒气,孟焦觉得自己的尖牙利爪虽然够狠,却不一定能在和黑曼巴的交锋中占到便宜。 与其冒险,不如求稳。 正午已过,太阳缓缓下山,两头野兽还在僵持,它们都没有进食。 缺少光线,黑暗笼罩,黑曼巴的体温无法保存,正在快速逸散。 寒冷使它的状态越来越差,翡翠似的宝石双眼逐渐失去光彩,肠胃空荡荡,因为过渡饥饿,开始产生痉挛,刀绞一样痛。 黑曼巴再无法保持淡定,它打破了僵局,扭动起身躯,四只细长的爪子勾住树皮间的缝隙,绕着树干向下爬行。 鳞甲与树干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提醒着半大雄虎,小心。 就在黑曼巴开始向下移动的同时,孟焦也做出了应对,开始移动。 担心黑曼巴从半空中飞跃下来给自己来个突然袭击,它特意往远处走了走。 长时间昂着脑袋,集中注意力观察上方,孟焦难免有些疲倦,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揭开黑猫的庐山真面目,激动好奇立即冲淡了些微不适,无论如何,它都要打起精神,面对这场追击,或者凶险的战斗。 枝叶哗哗作响,积雪纷纷扬扬,大大小小的雪花,雪块因为黑曼巴的移动触碰而掉落,砸在孟焦身旁,激起洁白的尘埃。 更多耀眼的,明亮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干洒在大地上,落在孟焦淡黄色的皮毛间,映衬的孟焦分外神武。 一团黑影盘在树干上,以一种似爬非爬,似游非游的诡异姿势缓缓下坠。 孟焦第一眼险些将黑曼巴当做一条蟒蛇,这家伙身上属于猫科动物的特征越来越少,现在和一条巨型蟒蛇有八九分相似。 分叉的不断吞吐的舌头,竖直的瞳孔,退化的耳朵,遍体鳞片,若不是身躯和尾巴的分化,还有圆滚滚的独属猫科的脑袋,孟焦没准真认不出这家伙。 嘶嘶~ 吐着厚实的“信子”,扭曲着身体,黑曼巴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前爪率先落地,小半截身体还停靠在树上。 黑曼巴狭长的身躯内部生长着密集的肌肉群,骨骼结构特殊且韧性十足,这使它力量强韧且分外灵活,不仅可以爬行,还可以绞杀。 冰冷的竖瞳闪烁,绿莹莹,直视前方雄虎,黑曼巴不断吐舌,扭曲着身体,挪动后腿,鳞片蠕动,在它眼中的世界里,孟焦好像一个璀璨的火球,既温暖,又灼热。 一方面可以烧伤它,另一方面又能带给它充分的热量,帮助它缓解彻骨的冰寒,减轻痛苦。 如果孟焦是一件死物,那黑曼巴定会毫不犹豫地投进它的怀抱,享受温暖,但此时此刻,它们显然不是朋友,而是仇敌,互相防备,毫无信任可言。 低伏身体,肩头高耸,孟焦双目凶历,耳朵平展,咧开嘴,露出狭长的犬齿,身体中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蓄势待发,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虎爪外伸,刺破坚硬的积雪,尾巴微微低垂,左右晃动,孟焦一副攻击姿态。 吼~ 低吼闷雷般炸响,如在黑曼巴耳边,它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戒备的看着孟焦,喉咙中挤出沙哑且短促的嘶嘶声。 打量着黑曼巴的鳞片,孟焦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一种力量可以如此深切的影响一个生命,甚至改变这个生命的身体结构。 那些黑水晶一样晶莹剔透,亮闪闪的鳞片,此时已是一片灰暗,不像之前那般光彩夺目,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越是美丽,吸引人的在自然界中往往越不实用,除了争夺配偶时能炫耀自己的魅力与健康外,大多数时候,那种亮闪闪的鳞甲都是一种拖累,反倒是现在这样,哑光的,黯淡的鳞片更有利于隐蔽和狩猎。 难道黑曼巴自己将鳞片磨模糊了,还是一种主动变异? 孟焦又向前一步,企图看清黑曼巴鳞片的细节。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黑曼巴不知孟焦是何用意,见雄虎向前,以为要对它图谋不轨,发动攻击,连忙再度后退,整个后半身经由尾巴,双腿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扎根于地表。 以此同时,黑曼巴的其它肌肉也在发力,像一块块墙砖,堆砌起它的前半身,使它显得更高更壮,更具有威慑力。 嘶~嘶嘶~ 声音沙哑,眼神狠厉,黑曼巴细长的脖颈开始膨胀,漆黑的鳞片下露出一道道细小的,由白色鳞片组成的环节,好像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焦。 这幅姿态,和威胁敌人的眼镜蛇一模一样。 如果眼镜蛇摆出这幅样子,它一定已被激怒,随时准备发动进攻,将自己的致命毒液注射到猎物体内,这是一种特殊的肢体语言,一种警告。 黑曼巴企图用这种方法逼迫孟焦放弃行动,主动退却。 然而孟焦根本不吃它这套,紧盯着黑曼巴的一举一动,伸出前爪,缓缓落地,向前一步,直视黑曼巴的眼睛,目光中充满挑衅意味。 嘶~ 黑曼巴见孟焦丝毫没有畏惧之心,火冒三丈,撑开大口,露出满嘴尖牙,吞吐舌头,尖端分叉,色彩殷红。 口腔上方,最尖利的两颗毒牙分外醒目,毒牙的末端,是死神的请柬。 身体后面,支撑着人立动作的尾巴末端快速颤动,将周围积雪震得出了一个小坑。 多种蛇类的威慑手段集于一身,黑曼巴企图逼退孟焦,然而孟焦根本不搭理它,一意孤行,仍在逼近。 黑曼巴出离愤怒,脖颈快速前伸,肌肉挤压毒囊,毒液从毒牙中的孔洞中挤压出去,形成两道弧线,飞溅向孟焦。 这种速度的喷射毒液根本不可能奈何孟焦,它的反应速度远超毒液喷射出去的速度,灵活的一个腾挪转身,丝毫不影响孟焦继续向前。 猛扑过去,黑曼巴直立起来的身躯在孟焦眼中飞速放大,东北虎即将撞在鳞猫身上。 黑曼巴根本没预料到,这头雄虎起初那么谨慎,此刻竟像莽夫一样,肆无忌惮地向它发起冲锋。 此刻,再想逃跑或者闪避,定来不及。 黑曼巴根本来不及思考,借着孟焦冲撞在它身上的力道,蜷缩起来,四爪抱住雄虎强健有力的身体,努力扭动身躯,企图将孟焦缠绕住,将其勒死。 它拥有蟒蛇一样密集且有力的肌肉,整个身体收缩起来时,力量可以碾碎干枯的树干。 然而孟焦并不是不会反抗的木头,它的肌肉比树干硬的多,反抗的力道也比黑曼巴预想中的要强大的太多太多。 虎爪出鞘,虎口大开,孟焦粗壮的前臂撑开黑曼巴向内缠绕的躯体,狠狠一口咬在了黑曼巴的脊背上。 嘶~ 嗷~呜~ 倒吸冷气,一声痛呼,黑曼巴因寒冷而昏沉的意志瞬间变得清醒,立刻结束这极不理智的与雄虎肉搏的行为,使劲挣脱虎口。 顾不得被撕掉的一大片皮肉鳞甲,一甩尾巴,它扭头就跑。 第三十一章 呼唤 森林中的光线愈发昏暗,地面上的积雪经过风吹日晒,已不再洁白,呈现出灰暗的色调。 黑曼巴收起了四腿,它整个身躯完全贴在地面,由腹部鳞片驱动前进。 碧绿双目闪闪发光,眼中的世界飞速变幻。 脊背上,被撕掉鳞甲的伤口生疼,生死存亡关头,空荡荡的肠胃也顾不得抗议,恨不得将自己燃烧,驱使这具身躯,跑,快跑! 孟焦穷追不舍,它沉重的四肢踏在积雪上,每一步都踩碎坚硬的几乎冻结成冰的雪壳,深一脚浅一脚,前进的同时尾巴上下摇晃,帮助它掌握平衡。 咔嚓咔嚓,雪层破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每当脚掌扎进积雪中,都会为孟焦的追击带来不小的阻力。 若非如此,孟焦早就追上爬行的黑曼巴。 黑曼巴并不受积雪的限制,它的身躯细长,虽然也很沉重,但是它并不以细长的腿脚支撑身体,而是用面积更大的腹部辅助前进,压迫力较小,雪层完全可以承受。 借着冰冷且湿滑的地面力量,黑曼巴蜿蜒而行,它钻进灌木中,与干枯的树枝摩擦,绕过树干,穿过枯萎的藤蔓,景物飞速变幻,它在逃窜。 尽管孟焦追击受到的阻力颇大,并不够坚固的雪层为它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这无法改变孟焦速度快于黑曼巴的事实。 无论黑曼巴绕多少个弯,穿过多少丛灌木,它都无法甩掉孟焦。 身后的热源越来越近了,黑曼巴很清楚,多则一分钟,少则十多秒,它就要落入雄虎的魔爪。 继续跑,还是殊死一搏? 黑曼巴绕过一棵粗壮的落叶松,布满鳞片的圆润的头颅突然从树干后穿过,在孟焦视野中消失一瞬间后,它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期翼能够打孟焦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孟焦早就察觉到了鳞猫的意向,超凡听力的视界里,黑曼巴的一举一动都暴露无遗。 止住步伐,侧开身体,黑曼巴占据先机,迅捷的进攻扑空,胜利的天平猛然倾斜,孟焦获得主动权。 一把揽住黑曼巴细长尾巴,带着一股腥风,孟焦直接扑到了鳞猫身上。 眼见无路可逃,黑曼巴也不再退让,缠绕着树干的身躯全部落下,四条细长的脚爪勾住孟焦的皮毛,张开布满三层利齿的大嘴,与孟焦扭打在一起。 论狡诈诡异,孟焦无法和黑曼巴媲美。 论正面对抗,躯体搏杀,专注强化速度力量战斗技巧的孟焦占有绝对碾压地位。 无论是经过变异锻炼,形成肌肉记忆的撕咬,还是千锤百炼形成的战斗意识和闪避本能,孟焦都超出黑曼巴太多太多,若不是忌惮它的剧毒,这场战斗早就结束。 漆黑的鳞片看似坚硬厚重,实际上防御功能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强悍,孟焦每一次抓挠,都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大串鳞甲,剧烈的遍布全身的疼痛刺激的黑曼巴不停尖啸。 它的喉骨和声带早已改变,根本发不出正常猫科动物的叫声,张开大嘴,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又沙哑又尖利,刺耳无比。 细长粗大的身躯上上下下被鲜血染红,孟焦一边闪躲黑曼巴的撕咬,一边继续扩大鳞猫身上的伤口。 这条怪异的生物受到蛇巢的影响实在太大,孟焦与它搏斗时扯下它的鳞片,发现它体内的肌肉骨骼已经和猫科动物大相径庭,再加上亲眼看到黑曼巴酷似蛇类的恐吓进攻行为,以及黑曼巴的剧毒,孟焦觉得,黑曼巴已经和猫科动物完全不沾边儿了。 从黑曼巴的表现来看,这种变异并不是它想要追求的,它的蛇化变异是被动的,与孟焦自己受到主观意识影响的未知进化恰好相反。 如果可以的话,孟焦真想让黑曼巴说话,把它怎么与蛇巢产生关系,又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天这幅模样讲明白,但很显然,条件并不允许。 之前黑曼巴还是猫的模样的时候,孟焦曾经想过教它虎语,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因黑曼巴智力低下而放弃。 现在这家伙的智力水平明显提高了不少,嗓子却哑了,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孟焦不得不打消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 眼见黑曼巴的造型越来越怪异,体型越来越大,威胁性越来越强,孟焦已经不打算再留它了,之前这头怪兽还能被它所掌控,老老实实被它囚禁观察,如今却不行。 养虎为患的典故孟焦还是清楚的,哪怕黑曼巴再珍稀,再有价值,但它的不可控性实在太强了,孟焦决定杀了它。 单纯的钳制和要命的攻击全然不同,孟焦的脸上写满杀意,黑曼巴并不蠢笨,它能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它奋力反抗。 后腿上方,漆黑的鳞片上沾满鲜血,随着黑曼巴的痛啸,鳞片撑开,一股股具有致幻作用的毒气冒了出来。 香甜的气味儿顺着孟焦的鼻孔涌入,战斗过程中,呼吸迅速,喘息剧烈,孟焦只觉眼前一花,各种闪烁着的,扭曲着的,横的竖的,五彩斑斓的条纹遮住了它的视线。 虽然视觉被严重干扰,孟焦的思维却不像那三头死去的野狼一般迟钝,明白自己“中招”,它不再恋战,迅速后撤,竖起双耳,用听力弥补此刻视力的不足,提防黑曼巴的攻击。 这致幻的毒气不知道作用时间多久,孟焦无计可施,只能等待眼前的幻境消失。 它以为黑曼巴会趁它病要它病,不料这家伙已经被吓破了胆,叫它打出了心理阴影。 用毒气拖延住孟焦,黑曼巴并不想继续攻击,它知道孟焦有一身厚实的可怕的皮毛,自己的牙齿不够锋利,咬合力不够强,很可能无法破防,一次攻击失利,被这凶悍的雄虎近了身,再想跑,可就难如登天。 毫不恋战,黑曼巴细长的身躯由后腿支撑,肌肉紧绷,耸立成一根直线,然后猛地下坠。 一百多公斤的体重,加上下落的势头,力量集中,由黑曼巴布满鳞片的椭圆形头部激发,砸在积雪上,直接击穿了薄薄的冰层。 冰层之下,积雪柔软且具有空隙,黑曼巴下腹的鳞片抓住下方土壤,带动整个身体前进,嗖的一下,整截身体便进去一大半,只余下后腿和尾巴在外。 急中生智,黑曼巴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个钻地的想法。 冬季的西伯利亚,没有柔软的土壤,坚硬的冻土之上,到处都是厚实的积雪,而这种积雪,上层是冻结的冰层,下层是具有大片空隙的雪砂,正适合穿行。 黑曼巴知道孟焦有一手攀爬绝活,上树定是等死,只有下地,才有一线生机。 不顾脑袋与冰层撞击后产生的疼痛和眩晕感,身体被寒冷的积雪包裹,腹中没有半点食物,黑曼巴仿佛完全由信念驱动,它想活下去。 血液仍在流淌,心脏剧烈跳动,鳞片与细密的雪砂摩擦,黑曼巴整个陷入雪层之下,眼中的世界化作一片冰蓝,极难辨别方向。 视线受阻,但黑曼巴并不受影响,它很清楚自己该前往何处——蛇巢,它最畏惧也最向往的地方,现在只能去那里。 花花绿绿的各种线条终于消失,孟焦背靠大树,低伏身体,紧张地等待着黑曼巴的进攻,然而那怪物迟迟没有动作。 视野恢复时,身前空荡荡一片,灰白色的积雪上散落黑曼巴的鲜血和鳞片,那细长的遍布伤口的身躯已不见踪影。 向前一步,空气中仍残存淡淡的甜味儿,孟焦担心自己受到干扰,屏住了呼吸。 被击破的雪层出现在孟焦面前,下方的积雪上,沾染些许殷红,孟焦皱起了眉头,硕大的虎首抬起来,密林无限向远方延伸,积雪同样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失掉了黑曼巴的踪迹,再想找到这受惊的怪物,还有没有可能。 “它能去哪里?” 孟焦望向大河,再过一公里,便是河岸,走过已经结冰的河面,蛇巢仍在,黑曼巴逃走了,想来想去,它最有可能前往蛇巢,自己要不要赌一把。 冒点风险,提前赶到蛇巢,截住黑曼巴,或者放任它离去。 当下的风险,和未来的隐患,孟焦必须选择一个。 与黑曼巴两度产生争斗,第一次倒还好,并未让那怪物受伤,这一次奔着要它的命去,把它撕咬的遍体鳞伤,几乎绝命。 若说黑曼巴能够冰释前嫌,原谅自己,打死孟焦都不相信。 按照这种变异速度,未来,自己真的能压制住这怪物吗,孟焦在心底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天马上就要黑了,犹豫越久,黑曼巴抵达蛇巢的可能性就越大,孟焦沉吟片刻,撒开腿,换个方向,直奔河岸而去。 …… 冰雪从鳞甲上滑过,伤痕累累的躯干,血肉模糊,稍微落进一些细砂似的冰雪,都会使黑曼巴忍不住颤抖。 前往蛇巢的路,此刻显得那么漫长,但黑曼巴别无选择,它很饿,它受了伤,它很累,若不能抵达蛇巢,即便甩开那头雄虎,等待着它的,依然是死亡。 若说有一点点生机,只能是蛇巢,那个赋予它第一次蜕变的地方,具有使它脱胎换骨的伟力。 沙沙,冰雪被摩擦。 吞吐信子,叶尔秋河涌动在冰层之下,震颤地面,黑曼巴仿佛“看到了”希望,抵达河岸之后,只需片刻,就能钻进蛇巢,钻进蛇巢,它就得救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是现在,黑曼巴紧闭牙关,除了催动鳞片,推动自己沉重的身躯,它不肯浪费一丁一点力气,越早回到蛇巢,它越早安心。 一路平平静静,那可恶的,凶狠的雄虎似乎真的被摆脱了。 汹涌河水的响动越来越近,黑曼巴仿佛感觉到自己已经爬上冰层,它愈发喜悦。 然而,孟焦已经在此守护多时,它的美梦必将破灭。 超凡听力的监视下,冰层下的任何声响都被捕捉,全力发挥速度,孟焦提前来到蛇巢对面,堵在叶尔秋河边。 黑曼巴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被孟焦发现,它蹑手捏脚接近。 轰鸣的河水干扰了这怪物的感官,黑曼巴未听到雄虎的脚步,埋藏在冰雪之下,被坚实的冰层阻隔,更嗅不到孟焦的气味儿,茫然前进,除了蛇巢的方向,黑曼巴一无所知。 虎掌重重拍击在积雪上,晴朗天气被晒化成水,之后又被寒冷的风冻结的冰层不堪一击,粗壮的虎臂直接伸进下方,按住了黑曼巴的脊背。 孟焦不敢直接攻击黑曼巴的头颅,积雪下情况不明,万一将虎掌伸进黑曼巴的口中,被这怪物狠狠咬上一口,中了剧毒,这场稳操胜券的战斗可就翻车了。 勾住这鳞猫的脊背,将它从积雪下拽出来,才是聪明的选择。 冰层下并不宽阔,这条似蛇非蛇的怪物无法调头,即便脊背被攻击,它也无法反咬一口。 黑曼巴完全没预料到孟焦这突然的袭击,它以为已经将那雄虎迷惑住,在地下遁逃完全无法被摸到方向,定能逃之夭夭。 不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孟焦用智慧的头脑预判到了黑曼巴逃跑的路径,并提前抵达,进行拦截,打的黑曼巴猝不及防。 雄虎的力量分外可怕,黑曼巴的细长身躯被虎臂一提,完全不能固定自己的位置,受虎摆布。 一声低吼,因过于用力,孟焦的后腿完全陷进积雪中,踩住冻土,前肢发力,向上一拔。 一条直线上的冰雪全部崩开,纷纷扬扬,撒得满天都是,平整的积雪上裂开一道长长缝隙,黑曼巴黑红相间的身躯暴露在外,残缺不全的鳞片上沾满雪砂。 嗷! 眼见生机断绝,黑曼巴扭动头颅,张开巨口,发出了一声咆哮。 不同于之前遭受痛苦产生的尖啸,黑曼巴的这一声咆哮粗狂且低沉。 它的声带完全撕裂,整个咽喉部分的骨骼都因这一声咆哮而全力扩展,甚至折断错位。 口腔中,三排尖利的牙齿崩断碎裂,舌头表层,细细密密的角质层倒勾全部脱落,里层皮肤被声波撕扯掉,溢出的血液将其染成红色。 咆哮过后,黑曼巴完全丧失战斗力,身体疲软,如被抽筋拔骨,无力扭曲在地面上。 对岸不远,蛇巢中,千千万万条蠕动的蛇“听到”了这一声呼唤,齐齐调转方向,不顾外面多么寒冷,也不贪恋蛇巢内哪怕一分暖意,舍生忘死,顺着倒塌的树木,排成整齐的一列,冲破积雪,爬向声源。 而抓住黑曼巴细长身躯的孟焦,被这一声可怕的咆哮冲击,遭受的影响同样不小。 大脑轰鸣,鼻孔中流出两行鲜血,腥气冲天,眼前涌现无数重影,孟焦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虎爪,脚步踉跄,几乎倒地。 第三十二章 低语 孟焦遭受重创,黑曼巴这声咆哮的杀伤力远超它的预料。 肌肉颤抖,四肢无力,若不是战斗意志坚定,孟焦根本无法站立。 它能感受到自己体内传来的剧烈疼痛,内脏可能已经受伤,口鼻中溢出的血液模糊了视线,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出现。 低下头,干呕一声,孟焦吐出大块血块,此刻,别说干掉身前的鳞猫,就连移动,对孟焦来说都颇为困难。 它做梦都没想到,黑曼巴竟然还有这招。 整个大脑都在轰鸣,孟焦维持着直立姿态,却无法阻止血液的外溢,眩晕感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缓,反而还在加强。 如同一架架飞机在身边起飞,又如同行走在几辆火车行驶的隧道内,超凡听力完全无法发挥一丝作用,杂音,是耳中的一切。 眼前一片黑暗,鼻孔中满是血腥味儿,感官几乎被废,自猞猁一战后,孟焦还是首次受这么重的伤。 黑曼巴这异类,除却身体的变异,毒素的增强,还有致幻毒气外,竟然还藏着这一张底牌,蛇巢的诡异强大可见一斑。 身前的雄虎摇摇晃晃,几乎倒地,黑曼巴也好不到哪去。 这一声咆哮撕裂了黑曼巴的喉舌,它大开的巨口中,所有牙齿全部脱落,包括用来注射毒液的两颗犬齿,脖颈处被撑开的鳞甲无法恢复原状。 整个瘫软在雪地上,黑曼巴连动一下尾尖的力气都不剩。 看起来,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双方都失去了战力,谁也奈何不得谁,实际上却非如此。 蛇巢正在喷涌。 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黑的白的,花的绿的,密密麻麻的各种各样的蛇从凹陷下去的蛇巢中蜂拥而出,它们在寒冷的北风中爬行,它们迅速前进。 最前列的蛇已被冻僵,它们倒在了积雪上,无法动弹,身后的同类爬到它们身上,踏着前辈们身体铺成的道路,继续,用尽全身力气,冲锋。 咆哮仿佛仍在叶尔秋河岸回荡,蛇类大军汇聚成一条乌黑的海洋,奔向声源。 它们爬过粗直的树干,跨过冰雪,在彻骨的已经结冰的河面上前进,一层又一层,无论冻死多少,总有新的游蛇填充缺失的位置。 倘若从天俯瞰,便能发现,蛇巢底层此刻俨然出现一眼黑黝黝的洞口,洞壁由无数条蛇组成,它们扭动着身体,形成一个逆时针漩涡,疯狂向外倾吐着蛇类。 从洞口爬出的蛇无论听没听到黑曼巴的咆哮,都在埋头前进,有蟒蛇,有蝰蛇,有蝮蛇,有眼镜蛇,有游蛇,见过的,没见过的,长短不一,相同不同,全都抱有一样的意图——前往黑曼巴倒下的地点。 像是有一盏看不见的灯塔,指引着它们,可以想象,一旦这些蛇类抵达目的地,孟焦将会有怎样悲惨的下场。 寒冷的季候极大地影响了群蛇的前进速度,若在夏日,即便有叶尔秋河水流的阻遏,这样庞大的大军,也能在十几分钟内抵达对岸。 冬季的寒风冻僵了群蛇,离开蛇巢,它们的步伐愈加迟缓,距离起点越远,进度就越慢。 先驱者们已经铺就一条长长的黑色道路,呈直线向对岸蔓延。 即便再缓慢,它们总有到达的一刻,孟焦和黑曼巴已经无法挪动,它们甚至不知道蛇巢中发生的一切,蛇群,越来越近了。 孟焦现在就像一个瞎子,聋子,被黑暗和杂音包围的它感到了久违的孤独无助,没有安全感。 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撑,丧失主动进攻和被动防守的能力,即便拥有再强的意志力,都不能保持冷静。 它迫切的想要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黑曼巴在干什么,有没有进攻意图。 它努力维持意识的清醒,思考着,如果黑曼巴趁人之危,它应该如何反抗,如何闪避。 蛇群形成的湍流终于“流淌”到孟焦身旁,它们将孟焦视作没有生命的死物,爬上温暖的毛发,很快就从孟焦的四肢游走到孟焦的脊背,然后顺着脊背爬到脖颈。 冰冷的触感从身体各处传来,孟焦感觉自己在情不自禁地颤抖,它被蛇群包裹住了。 温暖的区域使群蛇们愈加活跃,它们看中了这一块适宜居住的土地,前仆后继,蜂拥而至。 孟焦身上盘踞缠绕的蛇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每一条蛇都像一块筹码,给它摇摇欲坠的身躯增加压力和负担,本就身受重伤,孟焦怎禁得住这种无限累计叠加的重量,很快,它就被压垮,侧躺在雪层上。 鼻孔内,眼眶中,微微张开的口腔,还有耳朵眼里,血液仍在流淌,染红淡黄毛发。 翻过孟焦这座“山”,群蛇来到终点,它们钻进积雪下,撑起重伤垂死的黑曼巴。 冰雪并不是适宜久居的环境,钻进寒冷的积雪中,这些蛇类转眼就被冻僵,在西伯利亚的野外,一旦倒在这种不避风的地方,等待蛇的只有死亡。 然而这无数条蛇并不畏惧死亡,它们义无反顾,一条又一条,千千万万,汇聚成河流,将黑曼巴沉重的躯体高高抬起,如同一眼移动的漩涡,一边旋转一边沿着原本路径前进,缓慢且坚定的把那长长的半猫半蛇的身躯带向黑黝黝的洞口。 黑曼巴被蛇群抬走了,蛇群的行动却未终止,它们盯上了孟焦。 消耗的能量,需要血肉补充,倒在雪地中,一动不动,散发着血腥味儿的雄虎无疑是最合适的食粮。 已经有细小的树枝粗细的漆黑小蛇钻进孟焦口中,还有毒蛇寻找合适的区域下口,却被厚实表皮阻遏。 蟒蛇丈量孟焦的身长,缠绕住它的前腿后腿,张开血盆大口,将宽厚的虎掌塞进腹中,贪心的想要将这巨大的猎物吞下肚。 危险将雄虎包围,孟焦虽然动弹不得,但它并未沉睡昏迷,身体外发生的一切它都能感受到。 无论是正在口腔中爬行游动,向喉咙肚子试探的小蛇,还是钻进鼻孔耳眼中,绕着圈的入侵者,它都可以清晰的感知。 但绝望往往就是如此,明明知道不幸即将发生,却无法阻止。 身体传来万千警兆,毒蛇到处试探着下口,有的已经爬行到皮毛薄弱的地方,只需张开嘴,将毒牙刺入,便能将各种各样致命的毒液注射进孟焦的血管中。 蛇巢影响蛇群,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附近盘旋,操纵着一切。 即便是难产,卡住脑袋几乎窒息的时候,孟焦的危机感都没有现在这般强烈。 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自己明明有能力反抗,却被束缚,被干扰,无法反抗,没什么比这种感觉更糟糕了。 遇事冷静,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孟焦还是头一次这般焦急,它根本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 死亡的阴霾越来越近,而且还是万蛇噬心这种可怕的死法,试问谁能淡定自若。 但即便再急,也于事无补。 脑海中的轰鸣仍在继续,连成一线,极致的喧嚣反倒显得不再吵闹,习惯了这种冗杂的背景音,若宁静下来,倒会有些不适应。 就在孟焦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它听见了一声呢喃,来自大脑深处,隐隐约约,并不清晰,甚至好像是一种幻觉。 在无穷无尽的耳鸣声中,这呢喃转瞬便被淹没,但它的发源地实在太过深邃,以至于孟焦遭受各种干扰,依旧能听到这声音。 从第一声迷糊的呢喃开始,孟焦身体各处,无数变异细胞从“种子状态”苏醒,它们响应着大脑深处的低语,重复着呢喃。 霎时间,孟焦体内仿佛出现了无数佛陀,齐声诵经,又如同有恒河沙数兵丁,呼啸呐喊,军号如山。 一股强烈的抗拒意图发自孟焦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散发浓厚的气味儿素,警告入侵者,离开,迅速离开! 低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盖住了耳鸣,孟焦听的越来越清楚了,它听不懂低语的音调,却能理解那呢喃的含义—— “滚!” “滚开!” 细小的在口腔中盘桓的蛇类; 往孟焦喉咙深处探头探脑的胆大妄为的蛇类; 张开口吞食孟焦前爪后爪的蟒蛇; 试图用毒牙刺破孟焦皮毛的眼镜蛇,蝰蛇齐齐颤抖,好像触电一般,身体猛然痉挛,慌忙调转方向,远离孟焦的躯体。 哄哄嚷嚷,刚才还将雄虎死死包裹,恨不得把孟焦分而食之的蛇群好像遇到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十几秒的时间,狭长的由蛇群组成的路径便断裂开,乌压压的蛇道中出现一片空白区域,极为突兀。 孟焦淡黄色的身躯压在积雪上,体温融化周围一圈冰层,雪水打湿毛发,依旧一动不动。 脑海中,低语浪潮般涌上一层又一层,身体各处,无数细胞齐声高呼,重复着第一声呢喃。 许久,那声音终于消逝,孟焦却分外恍惚。 它不能分辨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处于现实,体内的声音是如此遥远又是如此接近,似在天边,似在耳畔。 钟乳石林梦境里,它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身体像是有意识般,不断与它交流,为它带来更多更详细的信息,恰如此时此刻。 变异细胞苏醒后,尚未再度陷入沉睡,孟焦头一次在清醒状态与它们接触,这种感觉分外奇妙。 孟焦体内仿佛生长出无数双眼睛,观察监视着身体每一处的变化,骨骼,细胞,毛发,血液,每一个细胞,每一片尘埃,每一丝纤维,暴露在孟焦心中,一览无余。 血管中,正在循环的鲜红血液,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 皮毛上下,表皮层,角质层,透明层…… 骨骼,骨髓,遭到黑曼巴咆哮攻击,受伤的肺腑,强劲有力,正在跳动的心脏…… 孟焦沉浸在这种奇妙的视角中,观察着自己的躯体。 它看到了自己发达的大脑,上上下下布满沟壑,像是一颗造型奇特的核桃,正是这个器官,赋予它思考计算的能力,储存着它的记忆。 它看到了自己布满嗅觉感受细胞的鼻腔,细胞上面布满毛状突起,上面附着细小到几不可见的气味儿素,经由神经纤维进入嗅球,再由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 它看到了自己的眼球,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结合为一体,造型奇特,分布在眼球表面,如果没有这种神奇的变异细胞,就没有它眼中绚烂的世界,也没有夜晚依旧清晰的开阔视野。 它看到了自己双耳下方两个特殊的神经结构,外界的声音传递过来,被凹凸不平布满褶皱的耳朵内部接受,被神经结构剖析清楚,将海量信息转换成可以理解的元素,送至大脑。 变异脚踝特殊的骨骼结构,身体内部经过强化的器官骨骼,耐力爆发力强劲的肌肉纤维,呈现火焰纹理的厚实表皮…… 孟焦在参观自己的身体,变异细胞们热情的响应着孟焦的意图。 此刻,孟焦对自己身体的了解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对身体的掌控程度同样如此。 只要它想,它的心脏甚至都会随着它的意图暂时停止跳动,它的血液可以顺从它的意愿加速流动,它被破坏的细胞可以不再修复,它脱落的毛发可以不再生长。 它可以将营养供给给指爪,使虎爪的生长速度超乎想象的快,它可以将能量合理分配给身体中的每一块肌肉,使其不产生丝毫浪费。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由自己亲手缔造,自己是自己的造物主,孟焦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中,难以自拔。 但变异细胞并不能一直活跃,在被大脑深处的呢喃唤醒后,稍稍活跃一阵,它们又回归种子状态,陷入沉睡。 随着变异细胞逐渐沉睡,孟焦遍布体内的一颗颗“眼睛”也随之失明,仿佛盲人得见一秒多彩世界,然后又陷入黑暗。 奇妙的感觉消失了,几乎所有变异细胞都重归沉寂,有一颗细胞留了下来。 大脑深处,不可见的区域内,神秘低语的发源地,那最初的呢喃者尚存。 孟焦无法获取大脑深处的画面,甚至连感知那片区域都分外困难,但它就是知道,那里,仍有细胞活跃着,等待着与它的交流,接触。 第三十三章 回家 天空愈是黑暗,星辰就越明亮。 夜幕降临,蛇巢毗邻的覆盖着冰层的叶尔秋河面上,冻僵的,冻死的各类游蛇被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黑压压的长长的路径,由无数条性命铺垫,而黑曼巴,早就像群蛇的王一样,被抬着举着,送往漆黑的洞穴,不知所踪。 孟焦的身下,积雪融化成水,又冻结成冰,粘结在它的皮毛上。 小腹缓慢起伏,意识清醒,孟焦能感受到一股股暖流在肺腑之间游走,伴随着痛感,酥麻,瘙痒,它的呼吸越发有力。 大脑深处,那神秘的呢喃在指挥身体各处的细胞,将营养输送到受伤的位置,修复内脏,孟焦尝试着与它交流,却不能得到答复。 那呢喃好像并没有主观意识,它仿佛是孟焦的另一部分,负责协调身体。 在孟焦失去主导权的时候,它可以暂时接管身体,遵从孟焦的意愿,对受伤的位置进行修复,直至孟焦重新恢复意识,或者死亡。 论起伤势的严重程度,此次内脏受损的致命性远比上次与猞猁大战造成的外伤致命性高,但对于变异细胞来说,内伤反而比外伤更好修复,需要的营养也更少。 约有四五个小时,孟焦等得几乎要睡着,它终于接收到了身体传来的信号。 已恢复。 深吸一口气,毫不费力的翻身而起,四肢依旧强健,双耳清明,视野清晰,口鼻之间仍有些许血腥味儿,但无伤大雅。 舔舐掉嘴角流出的已经凝固的血,用前爪蹭了蹭眼角和耳朵,久违的健康的感觉使孟焦倍感舒适。 它望向正前方,黑曼巴本应躺在那里,此刻却空空荡荡,只余下一地厚厚的蛇尸,让它头皮发麻。 转过身,叶尔秋河面,一条漆黑的长路向远处延伸,在灰白色的雪地中,分外醒目,直达那倒塌的树木,与蛇巢相接。 大脑传来警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孟焦身旁,它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产生强烈的抗拒欲望,不由后撤几十米,这种极度不适的感觉才得以缓解。 很显然,黑曼巴消失了,而蛇巢仍在。 瞭望远处诡异的蛇径,不难想象,群蛇搬运黑曼巴,这一百多公斤的庞然大物时是怎样壮观且使人震撼的场景。 “这回,还抓个屁,小命差点丢了。” 深深瞥了一眼蛇巢,此处地势较低,无法看到蛇巢全貌,只能看到高高隆起的倒塌的树干,还有无数冻毙的蛇尸。 长叹一口气,腹内空空,分外饥饿,孟焦已无心思狩猎,它有种强烈的无力感。 森林之王,拥有万物之灵的智慧,仍有奈何不得,甚至万分忌惮的事物,这一身武力,敌不过一声咆哮,属实是有些憋屈。 回想黑曼巴撑开的巨口,那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强烈声波,再想想自己受伤的内脏,崩裂的血管,孟焦对黑曼巴这压箱底的绝活有了一些猜测。 应该是次声波,一种频率小于二十赫兹的声波,不易衰减,不易被空气和水吸收,可作武器使用。 自然界中有一些次声波的频率和人体接近甚至相同,可以与人体器官产生共振,从而危及性命,有很高的危险性。 虎是一种能够发出次声波的动物,它们的咆哮具有次声波的性质,可以将人的耳朵关节震错位,但能制造次声波并不代表虎能够抵御次声波。 面对黑曼巴的突然袭击,莫说孟焦毫无防备,就算早做准备,也改变不了结果,厚实表皮完全无法抵抗声波攻击。 孟焦思前想后,如果重演战斗,能避免受伤的唯一方法就是在黑曼巴发出咆哮之前将其扼杀,直接拧断它的喉咙,刺穿它的心脏,任它有万般本事,也无法施为。 奈何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说什么都未免有马后炮的嫌疑,孟焦觉得唯一的好处就是给自己长了个教训。 以后再面对这种诡异的生物,如果打,就尽全力,往死里弄,如果不打,就立即撤退,头都不要回,千万不要抱有活捉的心思,这些怪里怪气的东西,没一个简单的。 如果不是孟焦生命力顽强,体制不凡,比小强还禁打,与黑曼巴交手这两次,早就和那野猪一样,变成一堆破碎的皮毛骨架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活了近一天,拼死拼活,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但凡有口肉吃,孟焦都不会觉得这么难受。 抬头望望天空,群星闪耀,明亮且干净,像在调皮的对它眨眼睛,孟焦咧开大嘴,扯出一个狰狞的笑。 只要不死,生活仍得继续,还等什么,先填饱肚子,未来的事,自有未来的自己解决。 …… 星斗璀璨,淡淡月光洒在山岩上,积雪闪闪发亮,山谷附近,一片寂静。 老虎一家已经离开了岔口,那里堆积的尸体和粪便实在太多,就连向来对环境有极高容忍度的北极星都无法接受。 它早早地带着两头幼虎离开了臭气熏天的岔口,重选了一处栖息地。 新的居住地点就在山谷谷口,两侧的石壁可以抵御些许寒风,每天清晨起床以后,走不了多远就能抵达外界森林,或是嬉戏玩闹,或是狩猎捕食,都分外方便。 今天北极星心情不错,带着火箭和虎三妹一同在南部狩猎,正好撞上了一大一小两头马鹿,大的那头是雌鹿,小的那头是雄鹿,尚未成年,被它逮了个正着。 这一对不知是姐弟还是母子的倒霉鬼都有些懵懂,行事较为呆愣,北极星捕杀它们不能说是毫不费力,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大的当场就被雌虎按倒在地,一口咬断喉咙。 小的傻愣愣的杵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撕裂动脉,一时间竟然迈不开腿,两头幼虎齐齐拥上去,一个搂脖子,一个抱大腿。 直到疼痛刺激到这头雄鹿,它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再想跑,哪还跑的掉,火箭和虎三妹可不是吃素的,前后夹击,拖延它的动作。 待北极星解决掉雌鹿,开始转身处理它以后,它自然难逃一死,很快就一命呜呼。 出门不久就大获全胜,协助母亲将这么大两头马鹿拿下,火箭和虎三妹分外兴奋,一个咬着小马鹿的脖颈,一个拽着小马鹿的屁股,吭哧吭哧跟随母亲在雪地中前进,虽然吃力,却不影响他们的好心情。 走走停停,北极星带着老二老三返回山谷,一路倒是没什么波折,沉重的鹿尸给三头老虎带来了不少阻遏,尤其是火箭和虎三妹,两头幼虎一起拖拽一头马鹿,总有配合不好的时候。 于是便能看到北极星无奈的站在最前面,脚下依靠着雌鹿的尸体,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松开口,放下小鹿,气鼓鼓的大声呵斥对方。 随着孟焦对两头幼虎的教育,虎三妹和火箭相处的愈发融洽,早先那种敬而远之的关系早已不见。 如今,在虎三妹眼中,火箭就是个玩伴,毫无兄长的威严,火箭眼中的虎三妹同样如此,火箭一直认为自己和大哥是同一水平线的战士,虎三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它们两个谁都瞧不起谁,偶尔争争吵吵,在所难免。 都是小孩的性格,吵起架来,无非是比谁嗓门大,耐性强,别看虎三妹打架不如火箭凶悍,嘴皮子可比火箭利索多了。 火箭平日里上完“虎语课”后还有体育课,跟随孟焦一起锻炼身体,磨炼攀爬战斗技巧,复习虎语的时间很少很少,对一些词汇的掌握还不太娴熟,听是听得懂,说就费劲了。 虎三妹与火箭恰恰相反,它对战斗方面的知识并不怎么感兴趣,上完课后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趴在避风处睡觉,或是复习当日课程。 孟焦顾忌两头幼虎的年纪和智力,每天顶多就教三五个词汇,虎三妹一遍遍复习,这三五个词语早就被它掌握的炉火纯青。 天长日久,专心学习文化课的虎三妹自然在这方面跟火箭拉开了距离,吵起架来,声音稍小的它往往能占据上风,将火箭怼的哑口无言。 两头小老虎争争吵吵,无论如何都不动真气,火箭经受孟焦的熏陶,将大哥视为榜样,有些时候很有兄长的风范,闭上嘴巴,不跟妹妹置气,老老实实地叼起马鹿脖颈,主动退让。 虎三妹倒也懂事,一见脾气暴躁的二哥都认错了,自己怎么能胡搅蛮缠,也低下小脑袋,衔起小马鹿后半身了。 就这样,费尽周折,直到天色大暗,北极星才和自己的孩子们协力将鹿尸带回山谷。 工作时总是艰难且劳累的,享受战果时却是愉快且欢欣的。 新鲜的鹿肉,已经微微凝固的鹿血,还有分外美味香甜的内脏,火箭和虎三妹好久没享用过这种美餐了,吃的下巴的绒毛上沾满鹿血,小肚皮圆滚滚,好像两个膨胀起来的小气球。 眼见肠胃填满,再不能塞进哪怕一根肉丝,两个贪吃鬼终于心满意足,四仰八叉肚皮朝上,也不活动,枕着已经冰冷的鹿尸,呼呼大睡起来。 待孟焦转悠半宿,捕捉到猎物,填饱肚皮,再叼着猎物返回山谷时,天已经要亮了。 黎明前,太阳未升起的时间段,天地最为黑暗,星辰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摸着黑赶路对孟焦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昼伏夜出是东北虎的习性,彻夜工作并不会让孟焦觉得不适。 出于某种特殊的直觉,孟焦捕猎时刻意绕开了北方的焦土林域,它有一种预感,那片埋藏着无数尸首的黑蚊栖息地,同样不是什么善地。 焦土林域的面积更广阔,深处的景象更为神秘,不像蛇巢一样,露在外面,外围地区栖息着大量携带病毒的吸血黑蚊,已经足够危险,内部恐怕还有更为诡异,可怕程度不亚于黑曼巴的生物。 对于这些未知领域,之前的孟焦无知者无畏,总觉得自己足够强悍,那些不知名的危机奈何不得自己,敢于靠近察看,甚至走进未知区域内翻动土壤,寻找真相。 今日被黑曼巴教训后,它长了心眼儿,什么时候直觉的警兆消失,不再对蛇巢和焦土林域产生不安感,它才会尝试着踏足,在此之前,多看一眼,都算它没记性。 …… 太阳就要露出半张面孔,清晨的光线总显得那么冰冷,尤其是在遍地积雪的冬日。 昨夜捕捉的狍子枕在孟焦头下,经历战斗,狩猎,奔赴许久,孟焦身心俱疲。 回家以后,确认母亲没有与其它虎产生争执没有受伤,又看看吃得饱饱,正在酣睡的火箭和虎三妹,确定两个小家伙安然无恙,它才放心入睡。 本以为跟蛇巢产生交集,又与黑曼巴大战一场,合眼入梦,很快就会再做一个诡异的不知所云的怪梦,这一觉却分外宁静。 太阳越升越高,大地逐渐温暖。 温和的光芒从山谷一端洒下,缓缓偏移,挪到老虎一家淡黄的毛发上。 北极星慵懒的翻了个身,抖了抖耳朵,睁开眼睛,微微眯着,它硕大的虎头置于宽厚的虎爪上,这种姿势分外舒服。 挪动脑袋,星辰形状的花纹被阳光一照,在淡黄的底色衬托下分外清晰。 北极星看了看一旁正在熟睡的大儿子,不免望到孟焦耳朵旁边的血污,有些担心的站起身,轻声轻步的走过去,低下头察看。 孟焦出的血发自体内,外表没有伤口,北极星自然不理解内伤的概念,左右瞅瞅,孟焦的表皮十分完整,没有受伤,便放了心,又回到老地方,趴下休息了。 香甜的一晚,温暖的阳光像一床厚被,将孟焦包裹,生活的压力暂时远离这头半大雄虎,它难得的睡了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缓缓苏醒。 火箭和虎三妹正在远处嬉戏,担心吵醒大哥,它们特意走的更远了一些,跑动吵闹,昨晚还圆溜溜的小肚子此时已经扁平,要不了多久,小家伙们就又要吃饭了。 一前一后,正在追逐的幼虎玩的正欢,火箭眼尖,回头正看见孟焦睁眼,雀跃的呜嗷一声,蹦蹦跳跳,带着虎三妹冲了过去。 原来是两个小家伙惦记着大哥,昨天捕杀马鹿,没舍得吃最富含营养的内脏,将其留给了孟焦。 不料孟焦在外遭遇不少意外,没像往日一般早早返回,半夜回家,两头幼虎早就吃饱喝足,窝在一起睡大觉了,自然没办法邀功。 起床后,两头幼虎跑的远远地,一边打闹一边关注着孟焦的动向,玩的都不安心。 它们就等孟焦睡醒起床,吃它们亲手捕杀的猎物,然后对它们懂事能干的行为表示赞赏。 对它们来说,哥哥的夸奖就是最好的礼物。 第三十四章 利齿 黑曼巴一事结束后,孟焦难得的过了一段时间清静生活。 北境,尤其是靠近叶尔秋河的领域均被孟焦默默标上警戒色,绝不轻易踏足。 以焦土林域为三角上端顶点,巨石蛇巢三处不凡之处形成的三角形区域,产生了太多诡异且不正常的事情。 广阔的温热的荒芜土地,突兀的如小山一般庞大的岩石,拥有致幻能力,孕育无数爬蛇,导致黑猫变异的蛇巢,这三处地点恰好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尽管曾经居住在巨石下许久,并未受到影响,但发生了这许多事情,孟焦很难相信巨石没有蹊跷,不了解的,诡异的地点,还是敬而远之较好。 天下如此之大,何处不能居住,没必要和一块石头过不去。 狭长的深邃的山谷,也是一处不错的栖息地。 黄昏时分,覆盖着积雪的山岩沐浴在霞光中,北风轻吹,凉意渐增。 孟焦正在山谷之上,紧挨着崖壁,与火箭和虎三妹玩闹。 不远处的歪脖树上,胆大的乌鸦抻着脖子,梳理自己漆黑的羽毛,瞪着眼睛,好奇的打量老虎一家。 呀呀呀~它们叫。 乌鸦是很聪明的鸟类,它们有自己的语言,可以互相交流,传授狩猎寻找食物的经验,还能教育幼鸟,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最神奇的是,不同区域的乌鸦还有各自的“方言”,这个市的乌鸦学会利用马路上行走的车辆开核桃,很快就能教授给其它乌鸦同类,大家一起利用车流的便利,打开坚硬的核桃。 一旦这些乌鸦机缘巧合来到其它省市,就不能将自己掌握的技巧快速传播了,其中原因自然是“语言不通”,外地乌鸦听不懂本地乌鸦的话,本地乌鸦也听不懂外地乌鸦的话,掌握不了压核桃的技巧很正常。 山谷附近的林域,所有乌鸦都没有语言不通的烦恼,因为食物的匮乏,它们的活动量比寻常乌鸦大得多,若是偷懒,寻不到食物,便很容易饿肚子。 除了一些草籽还有残留下来的坚果一类,乌鸦最喜欢的就是各种死去的动物尸体,若是经常抬头仰望天空,便时常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乌鸦从天空飞过,寻找死尸,孟焦没少利用这些免费的劳动力获得美餐。 当然,礼尚往来,乌鸦也没少占孟焦的便宜,之前那次围猎,捕杀的大量野猪,老虎没舔舐干净或者不喜欢吃的边角料都进了乌鸦的肚子。 这些黑漆漆的大鸟除了聒噪一点,倒是没什么缺点,孟焦最烦它们的破锣嗓子,歪脖树深受乌鸦喜爱,杀鸡儆猴的手段并不管用。 突袭杀死的乌鸦挂在高处,没几天就被风吹跑了,失去威慑物,乌鸦很快又凑了上来,孟焦毕竟没有翅膀,奈何不了这些会飞的鸟,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乌鸦们对老虎一家同样不陌生,毕竟吃了那么久白食,天天见,聪明的乌鸦早已将四头老虎的性情摸的一清二楚。 最大的那头雌虎脾气还算不错,很少找它们麻烦,只要不犯贱,跑到那雌虎身边吵闹,一般都没事。 第二大的那头雄虎性情阴晴不定,发了狠可以奔上山崖,杀死来不及逃跑的乌鸦,心情好的时候又不动杀戒,就算靠近它,也没有性命之忧,是个危险分子,乌鸦们不知道孟焦什么时候会心情不好,突然发飙,所以它们一致选择远离孟焦。 剩下的两个小家伙,条纹颜色深的那个脾气稍暴躁些,但它没有大个儿雄虎那般可怕的速度和跳跃能力,并不被乌鸦放在眼里,另外一头小雌虎性格较为温和,平时不爱搭理乌鸦,乌鸦们也不会主动招惹它。 虽然乌鸦是一种很欠儿,很喜欢惹事的鸟,但它们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皮一皮,小命没,这样犯贱可划不来。 远远看着老虎一家嬉戏打闹,不遭受那头大个雄虎的攻击,没事的时候,品味一下老虎留下的美味珍馐,对这群乌鸦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乌鸦怎么想,孟焦不感兴趣,此刻它正专注的“跳格子”。 最近闲下来,为了让火箭和虎三妹玩的尽兴,孟焦算是绞尽脑汁,研究出不少有意思的游戏,这其中不免要借鉴它曾经玩过的游戏。 起初孟焦举办过赛跑比赛,跳高比赛,还有拔河,跳远比赛,奈何只有两头小老虎参与,这场运动会显得过于寂寥。 火箭和虎三妹比,结果显而易见,不常运动的虎三妹稳落下风,屡屡失败,小家伙怎么开心的起来。 为了照顾虎三妹的感受,孟焦又改进了不少游戏,比如说“双虎足球”,两头小老虎一左一右,努力将唯一的一个“球”踢进对方的球门内。 用来当做球的,是一颗兔子头,对两头幼虎来说,未免有些小。 孟焦最中意的无疑是那个猞猁头,可惜,被丢在巨石下了,它总不能为了一个玩具冒着风险回巨石取。 兔子头咬掉长耳朵,虽然没有猞猁头圆,凑合着也能用,不影响火箭和虎三妹的兴致。 老是玩足球总会玩腻,孟焦又改进了小时候玩过的跳格子游戏,在雪地上画上方格,带着小老虎们跳来跳去,增加火箭和虎三妹的身体协调性。 冬季逐渐走向终结,春天就要到来,降雪的频率越来越久,偶尔下一场,也不像起初的几场雪那么大,呼啸的暴风雪也没再刮过。 每日正午,太阳高挂,树梢上的积雪便开始慢慢融化,形成一条条冰棱,从高处坠落,插进地面的积雪上,用不了多久,又化成泥水,渗透进土壤。 食草动物响应着自然的号召,纷纷露头,从森林各处钻了出来,孟焦即便不前往北境,也能捕捉到猎物。 最艰难的日子有惊无险的熬了过去,孟焦终于可以准备又一次进化的事宜。 天色昏暗,太阳已经落山,雪地上的格子内满是小老虎留下的爪印,积雪下的泥土露出来,在一片白色中分外显眼。 火箭和虎三妹仍有玩兴,奈何身体已经十分疲惫,孟焦一声呼唤,小家伙撒开腿,想要飞奔过去,最终没撒开步子,只能低着脑袋,缓缓走去,有些发蔫儿。 乌鸦站在歪脖树上,黑黝黝的一整排,见状呱呱呱的嘲讽起来,未等火箭横眉立眼,早就齐齐飞起,钻进森林里去了。 呜嗷~ 火箭瞪着眼睛,望着狼狈逃窜的乌鸦气愤的骂了一句,奈何乌鸦早就不见踪影,根本看不到小老虎生气的模样,就算看到火箭生气,它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在天上飞的总是比在地上跑的有底气。 舔了舔火箭毛绒绒的小脑瓜,不知不觉,当初那个圆滚滚皱着脸整天呜哇呜哇叫的小老虎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火箭和虎三妹已经快要六个月大,它们已不是当初打不过狐狸猞猁,只能奋力反抗的小老虎。 食物充足,营养丰富,北极星和孟焦将两头小老虎照顾的既健康又伶俐,身宽背阔,牙尖爪利,战斗经验丰富,火箭和虎三妹已经颇具森林之王的威仪。 活动近一下午,两头小老虎精神头没有那么足,低着脑袋,垂着尾巴,无精打采动作缓慢。 跟着孟焦绕了个远,从山谷内部不怎么陡峭的缓坡走下去,又越过阶梯状的山岩,穿过狭长的山谷道路,抵达谷口栖息地。 经过一个多月的积累,这处新家也和岔口内一般,堆积了不少动物的皮毛和骨骼,随着天气渐暖,这些生肉保管的也殊为不易,就算孟焦刻意将食物堆积到遮阳的积雪厚重的地方,还是免不了发霉发臭。 为了避免浪费食物,孟焦只能带着火箭和虎三妹猛吃,实在吃不下还会刻意离开,给乌鸦行个方便,让它们也享受一下饕餮盛宴。 现在堆积在岩壁下的是一头半野猪,另外半头进了虎母的肚子,剩下的部分足够三头幼虎食用。 此刻,北极星正在岩壁下打盹儿,吃饱了就睡,睡醒了捕猎,捕猎成功接着吃接着睡,这就是母虎的日常。 三个孩子都分外懂事,往外撒不用担心安全,也不用担心幼虎迷路,有老大看着,北极星十分放心。 开始养育幼虎的时候十分劳累麻烦,现在幼虎可以独自狩猎独自觅食,北极星的压力大大减缓,它还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伟大的虎妈妈。 首胎三头幼虎全部成活,而且成长的都分外茁壮,在虎族,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 当然,这也多亏了孟焦的照顾协调,否则北极星就算再认真也不能将火箭和虎三妹安稳带大并且都培养成优秀的猎手。 作为长兄,孟焦做的事属实是不少,一方面是曾经动物保护者养成的救助野生动物的职业病。 另一方面,帮助火箭和虎三妹也是在帮助它自己,如果最早就放弃火箭和虎三妹,现在它的日子绝不会过的这么充实有趣。 两个高智商的可以交流的同类能大大减缓孟焦的孤独感,枯燥的生活中若没有这一抹温暖明亮的光芒,孟焦迟早会疯,变成一头真正的野兽。 小家伙们回到谷口,草草啃了几块肉,垫了垫肚子,便齐齐走到它们专属的睡觉的位置,紧贴着身体睡起觉来,它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活动量大,吃的多,睡的也快,就像小孩子一样。 孟焦在一旁看着弟弟妹妹玩闹,自己到不怎么累,它每天起床时都会做一遍日程规划,今天有一个重要项目需要完成,为了这个项目,它可是足足准备了两个多月。 又一次进化,即将开始。 将那头完整的半大野猪从岩壁下拖出,孟焦开始准备工作——进食。 和前几次懵懂的进化不同,此次进化有脑海深处那个变异细胞的参与指引,更符合未知进化的需求,进化的效果也会更好。 孟焦多次获取身体的反馈,与“自己”交流,获取意见,得到了对食物的详细需求量,这一整头半大野猪,正是它此次进化所需要的量。 正常情况下,撑死孟焦它也不能将这么大一头野猪全部吃下,之所以要用到整头野猪,正是与之前进化的不同之处。 张开大口,从野猪的肩部食用,孟焦的肠胃在迅速填充,即使是它这样的大胃王,也吃不下四分之一头猪,很快,吞进肚子的鲜肉就要怼到嗓子眼,感觉腹内的食物时刻都在往外溢,孟焦住了口。 再吃就要吐出来了,不能再吃了。 闭上眼睛,孟焦默默呼唤体内的变异细胞。 开始了…… 大脑深处,一片黑暗的地带,那一直与孟焦交流的细胞遵从孟焦的意志,发出了一声低语。 完全无法辨别含义,似乎是混乱音符的,甚至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声音传过孟焦的身体。 像一声嘹亮的起床号响彻在孟焦体内,无数个变异细胞齐齐从沉睡中苏醒,它们纷纷回应最初的低语,千万句呢喃汇聚成海洋。 孟焦的耳中满是这苍老神秘的合唱,听之头晕目眩,它努力保持意识的清醒,此次进化万分重要,容不得半分失误。 就在变异细胞复苏的同时,孟焦体内的肠胃,肾脏等各种器官的工作性能瞬间提高几倍不止,大量刚刚吞进去的食物被变异细胞迅速吞噬,化作能量,在最初低语者的指引下,通过体内的一条条“高速公路”输向合适的地点。 孟焦的指爪开始发痒,它的牙齿开始松动,它的肠胃开始被清空。 进化进行中。 勉强无视掉体内山呼海啸般的变异细胞喊号子一般的低语,保持清醒。 孟焦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它仍在进食,进食过程中,它的牙齿开始迅速老化,撕扯猪肉的同时不时有牙齿脱落,扎在猪肉中,还带着鲜血。 按在地面上的虎爪同样如此,别说爪子,就连爪鞘也开始松动,摇晃。 未几时,便有第一根虎爪脱落,然后第二根,第三根,四只虎掌掉的干干净净。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在与最初低语者长期的交流中,孟焦早已经摸清这次进化的过程,它毫不紧张。 一边进食一边脱落牙齿虎爪,很快,孟焦就失去了一嘴洁白的虎牙,咬不动猪肉了。 第三十五章 春回大地 没有牙齿,冷冻的坚硬的猪肉自然难以咬动,孟焦不肯放过一丝进食的机会。 它像一个饿了三天的流浪汉,又如一个刚投胎的饿死鬼,贪婪的抱着猪肉,用舌面上的倒勾挂下一缕缕肉丝,吞咽进肚。 身体中踊跃活动的变异细胞迅速消耗着每一分能量,这次进化与之前几次不同,在最初低语者的指挥策应下,所以变异细胞都不再像之前那样茫然,它们有了主心骨,干起事来动力十足,进展远比曾经凭借本能的进化快得多。 尽管有最初低语者指引,孟焦的疼痛却未减少半分,旧的离去,迎接新生,这本就是一个涅槃的过程,些许疼痛根本不能干扰孟焦的行动。 甩了甩头,没有牙齿的虎口在坚硬的猪肉上猛烈摩擦,口腔末端,几颗依旧顽固的牙齿脱落,被孟焦吐出去,至此,它口中总共三十颗牙齿一个不剩,已经全部掉落。 前后四只虎掌在地面蹬弹,爪鞘连同虎爪伸出,已经严重松动,根本遭不住运动,很快就脱落,冰冷的地面上沾上血迹,与皮肉筋膜相连接的虎爪离开身体,不出血是不可能的。 十指连心,牙疼要命,孟焦呜呜低吼着,含住猪肉,用冰冷的感觉缓解疼痛,暗红色的猪肉很快被染成鲜艳的殷红色。 牙根处开始搔痒,虎爪末端同样如此,孟焦微微眯起眼睛,它专注的“听”着体内的声音,陈旧的已经逝去,新生即将到来。 黑暗中,高大健硕,体重已经达到一百五十公斤以上的雄虎独自忍受着蜕变带来的苦痛和欢愉,致命的武器就要更换,一头更加强悍,更具杀伤力的百兽之王即将诞生。 变异细胞有领导者和没有领导者改造身体的速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最初低语者的指挥下,变异细胞们群策群力,将每一分能量都利用到极致,它们可以模拟骨细胞,肌肉纤维,制造角质层,还有骨骼。 孟焦脱落的牙齿像春笋一般,迅速冒出,沉浸在体内世界视角的孟焦甚至能听见身体发育时微弱的生长声音。 最前端的犬齿,后面的裂齿,从脱落的颚骨上露头,快速构造,快速生长,更加强韧,更加锋利。 恢复了撕咬功能,肠胃空空,孟焦能感受到残存的营养已经供不应求,它张开大口,刚生长出来的牙齿即刻上岗,开始工作,撕扯起猪肉。 新生的牙齿毕竟没有老牙那样长,孟焦还有些不习惯,侧着脑袋,咬住野猪的后腿,利用有力的颈部肩部肌肉带动硕大的虎头,猛地一甩,一小块猪肉便被撕下,昂起头,咕噜一声,将猪肉整个吞下肚,孟焦又低下头,咬住另一处猪肉,重复撕扯的动作。 咽喉蠕动,猪肉进入肠胃,由变异细胞制造的胃酸好像一汪沸腾的湖水,肉进去片刻便被消化的渣都不剩,变异细胞不放过一点可利用的能量,一边发出呢喃,一边吞噬着刚刚抵达工作地点的能量和营养。 牙齿越来越长,虎掌中,爪鞘正在生长,新生的爪鞘和刚刚脱落的爪鞘有明显的不同,旧的虎爪呈现灰色,由角质层组成,有点透明,但不完全透明,经过孟焦的磨砺,边缘部分十分粗糙。 而新的爪鞘呈现一种墨黑色调,上面还带有一些血管脉络般的花纹,其中包裹的虎爪完全不透明,因为刚刚生长出来,还很稚嫩,通体洁白,呈勾状,尖端锋利,未经过摩擦,还很圆润。 不过可以料想,这种圆润的状态持续不了太久,孟焦对自己武器的打磨向来是不遗余力的,即便虎爪再锋利,它也要磨砺磨砺,不然总是不安心。 一边持续不断进食,一边感受身体的变化,时间飞逝,孟焦的胃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所有进入其中的东西。 无论是瘦肉还是肥肉,筋膜还是骨骼,内脏或是血液,只要进了这口熔炉,都要被熔炼成灰,作为燃料,为孟焦的进化打下坚实基础。 一整头完整的半大野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无论孟焦撕扯吞咽下多少肉,它的腹部依旧是那般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若是能在此时贴近孟焦,抚摸它的上颚和下颚,还有四只虎爪,便能感受到它的异常。 它的体温太高了。 东北虎的正常体温在三十七度左右,大多数恒温动物的体温都是如此,若是太高,很可能会烧坏它们的神经系统,或者导致脱水,严重可致死亡。 孟焦和正常动物显然不一样,身体整体强化改造的那次它已经经历了一次高温的锤炼,当时的体温最高曾经达到五六十度,身体内部的种种器官,神经系统,包括循环系统全部经过了严苛的考验,对高温产生了极强的耐受性。 若非如此,进化出厚实表皮,对风寒和外界冰冷气温近乎隔绝免疫的孟焦早就因体温过高而暴毙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对孟焦而言,出生以来这么多次进化变异,意义最重大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大脑的变异,另一个便是那次几乎将孟焦折磨死的躯体改造。 若没有那次躯体改造带来的强韧体质,后续的脚踝变异,厚实表皮,可能都无法发挥全部效果。 进化之路,环环相扣。 回想从刚出生就开始的智力变异,又何尝不是一种铺垫呢。 没有足够的智力,孟焦怎么可能探索到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就谈不上唤醒最初低语者,后续的种种进化方向和诉求,训练计划,更是无从谈起。 进食仍在继续,生长仍在继续。 星辰之下,厚土之上,森林沉睡,王者无眠。 ………… 漫长且寒冷的冬天一步步走远,春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厚实的积雪在温暖的阳光锲而不舍的照耀下逐渐变薄,很快只余下一层透明的冰晶,覆盖在冒出头的野草嫩芽上面。 别看大地依然是一片灰白黑,寂寥无比,当翻开其上的冰晶,挖开积雪,便能惊讶的发现,下面各种野草野花已经露头,嫩绿色的稚嫩的芽尖就在雪层的覆盖下缓缓生长。 积雪融化成的水浇灌着干燥许久的土壤,独属于泥土的味道时时刻刻弥漫在森林中。 灌木酝酿着叶子,准备绽放各色的花朵,培养香甜的果实,高大的落叶松,冷杉也褪去了冬季枯败的色调,呈现几分新意。 森林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北极星领地南部,孟焦正带着火箭和虎三妹外出踏青,对这个个头不亚于自己的大儿子,北极星颇为放心。 有孟焦照看,老二老三可能比被它看管还要安全,两头幼虎对孟焦可比对它这个老妈亲近多了,极听孟焦的话。 虎爪踏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不免沾上泥水。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碧空朗朗,万里无云,正午,阳光刺眼,森林中蒸腾起白淼淼的水汽。 婉转动人的鸟儿歌唱家站在高高的枝头,放声鸣唱,缩在树洞里一个冬天的松鼠,啮齿类动物纷纷苏醒,活跃在枝干间。 火箭和虎三妹亦能感受到这洋溢在林中的欢快气氛,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环绕着孟焦,撒开步子奔跑,小尾巴尖儿一甩一甩,高兴极了。 两头幼虎的发育比同龄幼虎快了一大截,尽管如此,依旧不能和孟焦相提并论,孟焦毕竟是变异细胞的核心宿主,承受的改造力度比火箭和虎三妹强太多太多,成长速度也不是两个小家伙能比的。 此时,即便高抬头颅,停止身子,竖起耳朵,火箭都没有孟焦的肩头高,论起粗壮程度,更是差了好大一截。 虎三妹更不用说,即便有孟焦这个老大哥整天督促,它的运动量和火箭还是没得比,身体正在发育期,运动量大,吃的多,新陈代谢快,长的自然就快。 虎三妹本来就不好动,再加上东北虎本身雌雄体型差异就大,随着持续生长,时间的力量很快显现出来,现如今,虎三妹的体型比火箭还要小上不少,这一家子三头幼虎,顶数它个头小。 站在一起,三头幼虎好像三个大小不一的台阶,不用看外观,光是远远一看轮廓,都能认出谁是谁。 这也难怪,正常东北虎的生长高峰期是在十六个月大以后,那时候它们已经具备独自觅食生存本领,除了棕熊还有同类两种同属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再无敌手。 能制裁它们的只有它们自己,比如学业不精,捕猎失利,忍饥挨饿,除此之外顶多也就是突如其来的天灾,洪水一类,抛去这些不稳定因素,此时的东北虎成长速度飞快,说是一天一个样都不为过。 火箭和虎三妹虽然食物充足,但毕竟还没到那个年龄,就算吃的再多,顶多也就是多长点肥肉,多储蓄一点脂肪。 想让体型猛涨,和孟焦一般突飞猛进,却是违背自然的事情,可能性几乎为零。 呜嗷呜嗷~ 好久没跟兄长一同外出游玩,火箭和虎三妹分外活跃,前冲后蹿,不时一个急刹车,溅起一堆泥点子,将梳理的整齐干净的毛发弄的一片乌黑。 孟焦走在它们中间自然也免不了被殃及,它平时闲的没事就喜欢伸出舌头舔舐毛发,作为一头精致的老虎,保持身体的干净整洁可以使身心愉悦。 低下头,看着洁白的腹部绒毛上面沾染的几点污泥,孟焦欲哭无泪,泥沙进嘴的味道可不怎么样,粘在舌面上总感觉除不掉,十分麻烦。 无奈之下,它只得低声提醒火箭和虎三妹,动作小一点,或者离我远一点。 小家伙们倒是听话,尤其是火箭,孟焦话音刚落,它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一棵高大的落叶松而去,倒不是它突然兴起想要锻炼身体,只因那树干上蹲着两只松鼠,正在谈情说爱,被火箭发现了。 春天万物复苏,正是各种动物繁殖交配的季节,松鼠也不例外。 雌松鼠在这段时间里会异常躁动兴奋,在白天出没的频率大大增加,它们会用尖利的叫声吸引雄性松鼠靠近,然后交配怀胎。 火箭盯上的正是一对刚刚牵手的松鼠小情侣,那雄松鼠辛辛苦苦跨过好几棵大树,跑了近一公里,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梦中情人,蹭蹭蹭爬上树,与含情脉脉的雌松鼠依偎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好好交流感情,便被“好事终结者”火箭撞了个正着。 活泼好动的松鼠一类向来深受火箭喜爱,顿顿不能少,奈何寒冬腊月,松鼠纷纷躲进粮仓里冬眠,火箭再喜欢也不能挖开树皮,找到其中抱团而眠的松鼠。 终于熬到春天,憋在山谷中许久,它已经等不及了。 一头迅速逼近的东北虎吓得两只小松鼠魂飞魄散,生死危难当前,两个小家伙怎还顾得上谈情说爱,尖利一叫,大难临头各自飞,拖着大尾巴,撒开小腿,一个向上逃窜,寻找自己的树洞,一个向树枝末梢摸去,消失在繁密的枝叶中。 火箭吹胡子瞪眼,好不容易冲到刚才两只小松鼠所在的位置,定睛一看,那两个机灵鬼早就逃之夭夭了,气的它呜呜直叫,奈何攀爬技术练得再好,终究被地心引力所束缚,哪怕是体重更轻的山猫想逮到松鼠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它一头东北虎。 忿忿的头朝下从树上奔下,踏破雪层,溅起一堆泥水,啪叽啪叽响,火箭淡黄色的皮毛上顿时多了不少灰黑斑点,它浑不在意,又向另一棵树发起冲锋。 现在森林中各种各样的鸟儿也多了,孟焦以前经常用麻雀山鸡一类禽类激励两头幼虎学习虎语,就好像是幼儿园时奖励给小朋友的小红花小奖状,学习优异的小朋友可以获得老师颁发的奖品,其他小朋友看了不免会兴起更多学习的动力,获得奖励的小朋友也会因为奖励而更爱学习,火箭和虎三妹也不能免俗,那时候没少因为一只死麻雀吵的热火朝天。 第三十六章 追求者 嗷呜~ 低音炮一般非常富有磁性的一声咆哮,火箭炫耀似的对虎三妹丢下一句“看着!”。 它动作娴熟,直奔前方树木而去,迅速攀上高处,惊起一群飞鸟,这棵落叶松顶部枝叶繁茂,有些机灵的麻雀布谷一类反应较快,飞的极快,转眼便跑到了另一棵树上。 余下几只鹌鹑蠢笨些,扑棱着翅膀,向上腾挪,肥硕的身体被树枝阻隔,始终快不起来。 火箭平日练习攀爬都是在岩壁上训练,现在往这种枝干多,树皮粗糙的松树上爬,难度大大降低,得心应手,几秒便蹿的老高,直奔鹌鹑而去。 虎三妹在树下眼巴巴看着二哥,昂着小脑袋,微微张着小嘴,分外期待。 未多时,火箭已经一把揽住鹌鹑的羽毛,向下拨弄,弄的鹌鹑无法保持平衡,从高空坠落。 扑棱着翅膀,在半空中努力维持身形,鹌鹑最终还是砰的一声落地,被翘首以待的虎三妹上前咬住,了结性命。 这边虎三妹刚咬死两只鹌鹑,树上火箭又斩获新猎物——一只躲藏在距地面约有三米高度枝叶中的花尾榛鸡被火箭发现了。 这可怜的小鸟只比鸽子大一些,火箭上树时并未注意到它,它一直缩在树枝间,用斑驳的羽毛掩饰自己的行踪。 奈何火箭与正常虎的视力完全不同,花尾榛鸡再怎么躲避,那洁白的喉咙和腹部在一片绿意中依旧殊为显眼,一头凶悍的掠食者就在头顶,它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蹲在树枝间等死,拼一拼运气,运气好,那老虎没发现它,它就能逃得一条性命,运气不好,就如现在这般。 火箭已经将三只鹌鹑拨弄下树,其余几只趁同伴被盯上,纷纷溜走,或是走到树枝末端较纤细的地方,或是一跃而下,展开翅膀,滑翔到另一棵树上,使火箭鞭长莫及,无计可施。 本来已经满足战果,只要捕杀两只鹌鹑,火箭就已心满意足,它知道孟焦不喜欢这种小东西,自己和妹妹享用,尝尝鲜,两只鹌鹑足够。 没想到下树时随便一扫,竟还有意外收获,这只呆呆躲避的花尾榛鸡很快就化作虎口之下的亡魂,被火箭衔住,叼下来时叫孟焦看了个正着。 花尾榛鸡又名“飞龙”,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因为味道鲜美,在东北地区又有天上龙肉一说,旧时代是猎户的重点捕杀目标,到现代,国内的生存状态已经岌岌可危。 作为一名前动物保护者,看到花尾榛鸡被弟弟猎杀,孟焦不由犯起了职业病。 张开口,一句“别咬死它”卡在了孟焦的嗓子眼儿里。 悻悻的闭上嘴,看着火箭兴奋奔来,孟焦低下了头。 一时间,它竟忘记,如今已不是在大兴安岭拍摄影像,它早已不是人类,而火箭,是一头东北虎。 只不过同类之间的社交太过频繁,孟焦回顾出生至今,不知不觉已有二百六十多天。 一路走来,多亏有两头幼虎陪伴,化作猛虎的生活,它竟毫无孤独感,有时候甚至会将火箭和虎三妹默认成两个人类,但它们终究不是人。 转身凝视身后树林,春来,已经稍显苍翠,各处都酝酿着生灵,荷尔蒙的味道弥漫在每一处,生机勃勃,尽显蓬勃气息。 今年夏季,虎三妹和火箭就将慢慢脱离母虎,跟随自己远行,打下属于三兄妹的天下,那母虎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孟焦多次向最初低语者寻求答案,成年虎为什么不能被变异细胞感染,成为宿主,却得不到任何答复。 未知进化的奥秘,孟焦还参不透,被它主动感染的,除了火箭和虎三妹,只有紫貂双尾,还有几只狼崽,大概率已经死去。 思前想后,想让母亲得到进化变异,唯一的破局之法或许就在蛇巢,焦土林域之间。 那黑猫已经成年,仍旧被影响,产生大幅度变异进化,甚至转变成另外一个物种,还得到了许多特殊能力,必然与蛇巢脱不了干系,焦土林域范围广大,定然有诡异之处。 可惜现如今孟焦不敢贸然踏足那两处地界,好在母虎尚年轻,来日方长,孟焦还有大把时间探索这世间的神奇,梦中的小山似的巨虎,未尝不是一种征兆。 思绪缥缈,转眼就从对自身的慨叹转移到对母亲未来的担忧,当孟焦放下冗乱的心思,再看火箭和虎三妹,两个没心的小家伙已经开始大块朵颐。 一只小小的鹌鹑能有多少肉,幼年时期,这小玩意儿还能满足孟焦一顿饥渴,现在连火箭和虎三妹的肚子底儿都填不满。 小家伙们吃这飞禽就是尝个新鲜味儿,真要吃到饱,还得是大型有蹄类食草动物。 带着鸟毛的鹌鹑进了火箭的嘴,胡乱咀嚼两下,便囫囵下了肚,火箭吧唧吧唧嘴,好像吃人参果的猪八戒一样,没品出什么味道。 将目光投向虎三妹,虎三妹吃相比它优雅的多,一只爪子按住鹌鹑脖子,从鹌鹑的翅膀开始往下撕,细嚼慢咽,眯着眼睛,分外享受。 张了张嘴,看小妹吃的喷儿香,火箭没好意思索要,飞禽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量少,火箭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为什么没慢慢品味,咕噜一下子吞进肚子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孟焦看到火箭局促的模样,不免会心一笑,将火箭刚刚放在自己身前的花尾榛鸡推了过去。 呜嗷~ 正发愁上哪逮几只小鸟,再开开荤的火箭看见黑白相间,遍布斑点的花尾榛鸡,眼睛一亮,既然大哥不吃,让给自己,自己也不必客气。 揽过食物,得意的叫了一声,它这回倒没一口将整只松鸡塞进嘴里,学着虎三妹,开始慢慢咂么味道。 伫立在林中,听着鸟儿鸣叫,看着萌生的绿意,享受拂面而来的春风,孟焦心情分外舒畅。 冬季的西伯利亚,无论如何都透着一股肃杀,冷冽的北风,覆盖大地的积雪,颜色黯淡的重重山林,稀少的各类动物,给人带来的压力是难以言表的。 天地的威势,食物的稀缺,单调的色彩,终日不绝的风雪。 这片不毛之地经历许久压抑的打磨,总算复原。 大地屏住呼吸许久,几近窒息,然后长吸一口气,终于涌入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原始森林内的万千生灵享受久违的温暖阳光,从沉睡中苏醒,或是引吭高歌,吸引异类,或是跳起欢快的舞蹈,展示自己绚丽的翅膀羽毛,求偶示威,或是利用自己的犄角,强健的体魄,打败竞争对手,繁衍生息。 浓郁的气味儿素飘荡在森林各处。 北极星领地极南境,孟焦带领火箭和虎三妹步入白桦林,这是它为母亲复仇的地界,那陌生雌虎的尸首早已被林中的清道夫吃的一干二净,现如今,连骸骨都寻不到了。 大自然会抹去一切杀戮的痕迹。 孟焦走在队伍最前列,身后的火箭舔着嘴角,清理粘在上面的羽毛血迹,意犹未尽,四处打量,期待着下一群倒霉的小鸟落入自己口中。 白桦林中各种鸟雀不比落叶松林段少,但白桦树不同于粗壮的落叶松,这种树虽然也很笔直,但大多细瘦,因为不够粗,所以容易被压弯,显得有些硬度不足,树皮光滑,不适合攀爬,火箭东看看西看看,最终打消了念头。 孟焦对洁白的白桦树有一些微妙的感情,在大兴安岭西伯利亚区域工作许久,山野之间,最常见的几种树便有白桦。 白桦是一种生命力很顽强的树,耐严寒,适应力强,贫瘠的土地中,时常能看到这种树挺拔的身影,它们的根扎入地底极深,汲取水分的能力强。 在西伯利亚地区工作时,与当地居民接触,孟焦能感受到毛子们对白桦有种深深的感情,在这种恶劣的土地顽强生长繁衍壮大,而不屈服,树的性格与人的性格相互映衬,如此融洽,无怪乎白桦成为毛子国的国树。 孟焦曾听一起工作的同事说过,白桦的花语是:“生与死的考验。” 以前总觉得这句话太空,太假,现在经历两世,无数生死危机一路走来,孟焦倒有些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了。 轻车熟路的走进白桦林深处,孟焦嗅到了陌生雄虎的气味儿。 面色一沉,孟焦严肃的警告了火箭和虎三妹,不要离开自己太远,以免受到袭击。 超凡听力火力全开,周围的一切动静都在脑海中显现。 拥有这项能力已有八个月之久,孟焦已经将其掌握的炉火纯青,需要的时候,听力的视界就是它的第三双眼睛。 白桦林是母虎和另外一只雌虎领地的缓冲区,属于是三不管地带,无论是远东豹,还是猞猁,狼群,在这片土地中都分外活跃。 从其它领地流浪过来的年轻雄虎也不在少数,在这里短暂停留,歇息,它们还会继续前进。 现在正值春季,二三月份,还没有子女家眷的成年雄虎雌虎全部进入发情期,它们的性情会变得比平时暴躁,易怒好动,活动范围大大增加,到处留下自己的气味儿,大声吼叫,用传播力极强且不易衰减的次声波吸引同样发情的同类。 白桦林中的气味儿毫无疑问是流浪到此处的发情雄虎留下的,这种刚刚成年没有多久的愣头青脾气最暴躁,容易冲动,对火箭和虎三妹的威胁较大。 如今孟焦已不把一般的成年雄虎放在眼中,但现在不是孤身一虎,毕竟带着弟弟妹妹,还是要多加小心。 微微张开虎口,极为狭长的上犬齿形如弯刀,比正常东北虎的犬齿长出近两厘米,表面并不是骨质的洁白莹润,反倒流露出几分淡淡的乌光,覆盖着一层金属光泽。 孟焦之所以有底气直面成年雄虎,就是因为这一口新生利齿,犬齿的长度和锋利程度直接决定它的杀伤力。 长出的这两厘米使得孟焦可以轻易终结大型食草动物的性命,哪怕是棕熊,其粗壮厚实的脖颈皮毛也抵不住孟焦狠狠一口。 不仅如此,同类的争斗中,孟焦的这一口加长加固重置版牙齿可以大大降低对手的容错,同样是撕咬一口,孟焦很可能是轻伤,同类却有可能直接丧失战斗力。 现在孟焦看得上眼的对手,起码得是体重比它沉重两倍,同为顶级掠食者的迅捷猛兽,像棕熊黑熊这种笨重的野兽,哪怕体重是它的两倍以上,孟焦也丝毫不怵。 再不就是体重上吨的庞然大物,据孟焦所知,乌苏里棕熊大个体是有机会达到上千公斤体重的。 这是一片纯天然原始森林,完全没有遭受一丝干扰和破坏,食草动物群系和食肉动物群系都较为完整,能孕育出虎父那样史无前例的巨虎,诞生一头上吨重的棕熊似乎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要知道棕熊是有成长到上吨重的潜力的,乌苏里的近亲科迪亚克棕熊,大个体近吨很常见,只要食物丰富,年纪够大,且基因优秀,任何一头成年雄性乌苏里棕熊理论上都能长到上吨重。 东北虎就不同了,东北虎的体型体态都限制了它们的上限,越沉重,灵活性受到的限制就越大,大多数雄虎的体重都在三百公斤以下,三百公斤以上的每一头东北虎都能称得上是超级巨虎。 孟焦曾经从事野外工作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体重超过三百公斤的野生东北虎,一方面当时的东北虎确实太过稀少,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大个体东北虎的稀缺性,说是百年难得一遇都不为过。 提高警惕,正前进着,孟焦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儿。 几乎与气味儿传入鼻孔同时,超凡听力捕捉到了不远处灌木丛中的异常响动,孟焦立即瞪大虎目,直视那处土坡。 已经生长出绿芽的灌木后,一头披着淡黄皮毛,花纹细腻的雌虎缓缓站起身。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被孟焦发现,那雌虎倒也不避讳孟焦,火辣辣的目光直往孟焦身上扫,完全无视掉它身边的火箭和虎三妹。 鸟儿欢鸣,一股暧昧的气氛逐渐诞生。 雌虎散发着浓浓的“爱情荷尔蒙”气息,微微张开虎口,发出牛叫一般的“哞哞”声,迈着小碎步,它缓缓靠近。 第三十七章 狼狈 若没有跟随在雄虎身边的两个小家伙,这或许是场美丽的邂逅。 火箭和虎三妹傻了眼,孟焦认得这雌虎,这雌虎也认得孟焦,小家伙们却不认得这陌生雌虎,也不知道这散发着奇怪气味儿发出古怪声音的同类是何用意。 别说火箭和虎三妹,看着步步逼近,目光迷离,眼神暧昧的雌虎,孟焦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我才九个月就已经长到一百五十多公斤,虽然我长得帅,智商高,战斗力强,经常打劫你的猎物,经常仗着自己比你壮欺负你,但你大可不必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我以身相许,毕竟—— “我还是个孩子呀!” “况且,我对“母老虎”真的没有兴趣。” 一声低吼,既告知火箭和虎三妹后退,也是对身前雌虎的警示——不要再靠近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孟焦不知道,在这头雌虎眼中,它是一头多么优秀的雄虎。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雌虎自离开母亲以来便一直流浪,时至今日接触过的所有雄性同类全部都是凶巴巴的,一副想要杀了它的样子,唯有孟焦与它接触最频繁,对它的表现也和其它雄虎大有不同。 那一日,雌虎北极星南部领地的地主虎遭遇,又冷又饿气力衰弱的它毫无还手之力,被追的宛如一条丧家之犬,甚至不敢在白桦林带多待,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北极星的领地内。 一般来说,地主虎平日都是待在领地中心区域的,它们的活动范围虽然大,但并不是每天都要巡视领地,雌虎贸然闯进其它虎的领地只要短暂停留便立即离去,通常不会招惹什么麻烦。 也该着这雌虎倒霉,那段时间北极星恰好带着三个虎崽停驻在岔口中休息,留在领地边缘的种种气味儿标记好像一面遍生荆棘高墙,处处透着拒人千里的味道。 雌虎饥寒交迫,体力不支,嗅到这气味儿哪敢露头,猫着身子,耷拉着耳朵,那模样与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 茫然无措的走来走去,雌虎突然听到远处一声虎啸,本不想靠近,细听听,那声音不像是成年虎,倒有点像虎崽。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雌虎鼓起勇气凑了过去,结果让它大喜过望。 发出虎啸的竟是一头未成年雄虎,体型比它小了一大圈,带着两头更小的老虎,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发现了一头重伤垂死的黑熊,现在已经将那黑熊杀死,正欲进食。 稍微思量,权衡利弊,雌虎抛去本能的谨慎,仗着自己已经成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上前恐吓。 那半大雄虎倒也识相,见到它出现,立即带着两头幼虎远去了,留下尚且温热的黑熊尸体供它享用。 这头抢夺来的黑熊解了雌虎的燃眉之急,本来几乎要面临活活饿死的风险,硬生生被孟焦的战利品缓了一口气,好了起来。 但是当时雌虎对孟焦并没有什么看法,在它心里,孟焦仅是有过一面之缘,被它掠夺猎物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罢了。 毕竟做贼心虚,担心被该领地的地主虎发现,将黑熊尸体拖到较为隐蔽的地方,填饱肚子,稍加休养后,雌虎便离开了山谷附近。 这份小心救了雌虎一命,若非如此,恐怕它早就被后来四处寻仇的孟焦发现并了结性命了。 北极星被陌生雌虎偷袭伤害,孟焦曾经怀疑过是不是那头抢夺它黑熊的枯瘦雌虎,甚至一度将雌虎当做元凶看待。 当时的孟焦满腔戾气,气红了眼,倘若发现雌虎,可不会管到底是不是真凶。 到时候不管不顾,新仇旧恨一起算,憋着的那一肚子火全部撒到雌虎身上,发狠的孟焦,它怎么吃得消。 好在雌虎那时已经穿过白桦林带,抵达南境,并与曾经伤害它的地主虎遭遇,展开搏杀,未被孟焦发现。 走过虎生中最低谷的时间段,雌虎的运气好了起来。 之前那头嚣张跋扈耀武扬威的地主虎因自己过于张扬的性格而得到了教训,狭路相逢时,那地主虎的前爪已经溃烂,走路一瘸一拐,十成实力发挥不出七成。 雌虎虽然比地主虎稍瘦弱些,但胜在年轻,见有机可乘,总算摆脱一直以来的胆小谨慎,下了狠心,与其展开一场搏命之战,其中的凶险辛酸自不必说。 这场赌上性命,赌上领地的博弈,最终由雌虎取得胜利,它结束了地主虎的性命,成为了这片领地新的主人,独占广袤的疆域,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肯定越来越滋润。 没事抓几只野猪,追一追狍子,雌虎逍遥的好日子还没开始,便被孟焦搅得一塌糊涂。 再度相遇,雌虎自然认得出那个“受害者”,它并不将孟焦放在眼里,企图效仿之前抢夺黑熊那般,再次恐吓吓走孟焦。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雌虎意料之中那般简单,孟焦率先发现它,若是没有本事,还敢凑上来,那不是作死吗。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第二次见面,孟焦没带着火箭和虎三妹,没有后顾之忧,将雌虎狠狠的教训了一番,还顺便抢走了它捕杀的野猪。 雌虎虽然气愤,却奈何不得孟焦,打又打不过,跑的话,这领地是自己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又不可能拱手让人,孟焦并未表现出要抢夺它领地的意图,只是抢夺猎物,它还没到因为少吃几口肉就饿死的地步,只能任由孟焦施为。 别说,时间一久,雌虎还真对孟焦产生了些许特殊的看法。 这是一只命途多舛的年轻雌虎,打出生以来就没接触过几头异性虎,更别提恋爱经验,实际上它的年龄不比孟焦大很多,只是因为过于枯瘦才显得苍老。 孟焦频繁的抢夺在雌虎眼中别有一番用意,一次两次还则罢了,后来孟焦闲的没事就来逛逛,哪怕雌虎并未捕捉到猎物。 慢慢的,孟焦自以为是抢夺和欺辱的行事手段在雌虎心里变了味儿。 雌虎竟然觉得孟焦是在和它共享猎物,将它当成了一家人,后来孟焦再来,不用恐吓威胁,雌虎自然会闪身让开,将自己未食用完的猎物交给孟焦享用。 孟焦还道是雌虎被吓坏了,畏惧它,哪成想雌虎抱的是这样的想法。 天长日久,冬季逐渐过去,孟焦的体型越来越大,它养成了闲来无事就去“邻居家串门”的好习惯。 邻居每一次都很热情的迎接孟焦的到来,只是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孟焦却未察觉到。 一晃,孟焦已经成长为一百五十多公斤的亚成年雄虎,它的骨架宽阔,身上赘肉脂肪极少,经历多场生死搏杀,不怒自威,站在那里便有一股凌凌煞气。 一身淡黄毛发在愈发明亮的阳光下透着淡淡的橘红,长毛下的厚实表皮反射着光芒,移动起来肌肉线条鲜明,整头虎仿佛都在燃烧。 这样优秀的战斗力强悍且英武有气质的雄虎对年轻的雌虎而言无疑非常具有诱惑力,这个与孟焦产生过不知多少次焦急的“少女”沦陷了。 春天一到,进入发情期的雌虎立即将孟焦列入梦中情虎的行列,不说日思夜想,也差不多,整日在白桦林一带徘徊,就等着孟焦送上门来。 皇天不负有心虎,雌虎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孟焦带着火箭和虎三妹外出,激动的它两眼放光,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直接露出行踪,并且发出温柔的“哞、哞”声,吸引孟焦的注意力。 至于那两头幼虎,已经被雌虎选择性无视了。 看着步步逼近却毫无敌意的雌虎,孟焦的眼神闪闪避避,根本不敢与雌虎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相接。 说良心话,让孟焦把雌虎当一只宠物猫看,或者当一个动物朋友看,它还可以接受,把雌虎当老婆看,它确确实实顶不住。 向来无惧战斗的孟焦从未如今天这般狼狈过,仓皇后撤,带着火箭和虎三妹迅速远离。 雌虎在后面紧追不舍,高声呼唤着自己的情郎,在它看来,这次孟焦不从定然是因为那两头幼虎,待下一次二虎共处一隅,定可称心如意。 缠缠绵绵的虎吼声随着距离拉远逐渐变的微弱,感受到雌虎那幽怨的目光,孟焦如芒在背。 短时间,不,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它再不会涉足这片土地了,发情的雌虎,比一头四百公斤的棕熊还令它感到恐惧。 这玩意儿,哪个家庭承受的了。 反正孟焦是承受不了,谁爱承受承受去,现在溜之大吉。 火箭和虎三妹跟着匆匆忙忙的孟焦,不知道向来无所畏惧的兄长为什么表现的这么胆小,那雌虎看起来也不凶悍呀,只是“哞哞”叫两声,就把大哥吓跑了? 火箭嗷呜嗷呜询问孟焦,孟焦紧闭着嘴,也不回复,只是埋着头赶路,搞得两头幼虎一头雾水。 小家伙们倒是听话,见孟焦不答复便也不再问,乖乖的住了嘴,跟随孟焦重返白桦林,再从这里一路向北,返回山谷。 来到白桦林,踏上融化积雪形成的泥泞土地,孟焦总算放缓速度,三步一回头,确认那雌虎没有跟上来才大松一口气。 看看天色,还不算晚,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跟着自己跑了一路,只吃了两只鹌鹑一只花尾榛鸡,根本不解饿,现在这个时间段,是时候搞一点正餐了。 拥有一身过硬的本领,孟焦自恃这片林域除了那诡异的三角地带,没什么生物能奈何得了它,带着弟弟妹妹,大摇大摆的穿行在带状的白桦林里,寻觅猎物。 春天的景象和气温比冬天好上太多了,外出散步的心情与冬季也大不一样,处处都是山雀鸣唱,哪里都有松鼠蹿跳,掀开薄薄的一半融化成泥水另一半还是冰晶的薄薄的雪盖,下面是已经萌生的绿意,看在眼里分外喜人。 火箭和虎三妹的色觉和正常虎不同,冬季色彩分外单调,它们并无太大感觉,现在随着生机勃发,森林中各式各样的动物多了起来,两个小家伙东瞅瞅西看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那鸟儿五彩斑斓的羽毛多么喜人,蕴涵生命气息的绿意多么新鲜明亮,松鼠或是火红或是深褐的毛发多么漂亮,就连见惯了的白雪,在不同的地界,因不同的温度和光线都呈现出不同的色彩。 有明晃晃的白,有脏兮兮的灰,有亮闪闪的透明冰块,有浑浊的被土壤污染的泥水。 还有些许展翅飞行的细小蝇虫,展开或是泛着绿意或是泛着金属光泽的翅膀到处飞舞,吸引着幼虎的注意力。 火箭一会儿跳起来扑击蝇虫,却屡屡抓空,一会儿又冲刺到树木半腰,抓着光滑的白桦树皮,难以触及顶端的鸟雀还有正在交流感情或者已经步入正题的松鼠,欢快的耳朵都立了起来。 恬静些的虎三妹也不甘寂寞,山谷中缺少绿意,可没有森林这般富有魅力,它虽然没火箭那样好动,偶尔出来郊游,兴致也难得的高涨起来。 小家伙向来喜爱学习,这不,瞥见一只在高处鸣唱的云雀,立即饶有兴趣的跑到孟焦身边,嗷呜嗷呜向孟焦请教,这是一只什么鸟,用虎语怎么说。 别说,虎三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还真把孟焦难住了。 一直以来,孟焦教授给两头幼虎的虎语课都是生活中经常要使用到的词语。 像动物名词这种浩如烟海数目巨大的各类词汇,对生活基本没什么帮助,孟焦在构思虎语时便没考虑到这一层,现在虎三妹突然发问,它这个老师又不好装聋作哑。 怎么办,现编一个? 孟焦正犹豫着要不要瞎搞一个词汇糊弄糊弄身边这个“十万个为什么”,耸了耸鼻子,双目一亮,连忙发声唤回撒欢儿蹦高的火箭。 今天的饭,有着落了! 一声低吼,两只耳朵竖的笔直,孟焦压低了身子,脚掌轻抬轻放,将庞大的身躯贴向一旁的灌木丛。 启动狩猎姿态,专注的猛虎别有一番魅力,叫那雌虎看到恐怕更把持不住了。 第三十八章 呈威 沉睡数月,刚刚苏醒,腹内空空,饥肠辘辘。 棕熊双眼惺忪,迷迷糊糊地从用于冬眠的洞穴爬出来,晃晃悠悠前进,撞破洞口沉积的积雪和泥土,踏着刚刚冒出嫩芽的小草,长伸了一个懒腰。 冬眠状态下,新陈代谢减缓,不移动,不进食,棕熊储备的脂肪被尽可能的节约下来。 冬眠前的进食和攒膘对棕熊黑熊一类需要冬眠的熊来说分外重要,若不能在寒冷到来之前积蓄足够的,可以熬过近五个月的能量,它们就将坠入深渊。 体型庞大,较为笨重的棕熊虽是杂食动物,但它们食谱内大部分食物都是植物,能跑会跳的食草动物并不好捕捉。 棕熊的近战能力不弱,但它们需要施展的空间,若不能近身,即便有拔山倒树之力,又有什么用呢。 相对而言,植物营养同样丰富,而且不会挪窝,生长在哪里就永远在哪里,味道也不错,棕熊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觅食,吃,睡,它们每一天都这么渡过。 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辞旧迎新,棕熊却不显得很开心。 宽大的骨架被包裹在棕褐色的皮毛下,肩胛骨高高隆起,曾经粗壮的前后四爪还有肚皮脖颈此时都显得那么难看且憔悴。 消耗了大量脂肪,每一次冬眠苏醒棕熊都仿若新生。 缓缓迈开步伐,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是找点儿吃的,赶快果腹,恢复体力了,以后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过。 冬眠前后,还有正在冬眠时危险性都不低。 冬眠前活动范围增加,四处游荡的棕熊很容易与东北虎遭遇,产生冲突。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双方默契的互相避让而结束,但总有性情暴躁的东北虎不肯轻易退避,或是沦落到山穷水尽地步,实在没有粮草的东北虎铤而走险。 这种战斗一旦开始便不会轻易结束,或是以一方死亡告终,或是以两败俱伤收尾,二虎相斗未必有一伤,虎熊相斗却是必有一伤的。 有位研究老虎的学者曾经亲眼目睹一次东北虎与棕熊狭路相逢产生的激烈打斗,那场战斗分外血腥,雄虎和公熊都是成年个体,凶性勃发,均不肯相让。 那场惨烈的打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雄虎最终没能杀死棕熊,棕熊也未成杀死雄虎,它们全都身受重伤,转身离去了。 那位学者在书中写道:“雄虎走在山崖上,倒下三次,口吐鲜血,又站起来三次,最终消失在密林里。”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当时间进入深冬,棕熊纷纷找到树洞或者地穴,开始冬眠,准备在沉睡中渡过漫长的冬季。 东北虎却不能冬眠,它们必须顽强的在这片白色的,食物匮乏的土地生存下去,当许久没有猎物进账,被逼无奈的东北虎有很大可能性将虎爪伸向正在冬眠的棕熊黑熊。 天寒地冻,日子过不下去的不只是东北虎,还有这片土地的“三哥”,西伯利亚灰狼。 狼群过分畏惧东北虎,却不太将棕熊放在眼里,平日里分外忌惮棕熊,往往会主动退避的狼群到了难以维系生计的时候,便也不在乎那许多。 缩在洞穴睡觉的棕熊黑熊在狼群眼中无疑是一块罐装鲜肉,虽然危险性很高,但在死亡的阴影胁迫下,狼群便不会在乎这许多了。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灵都不是省油的灯,哪怕是软弱可欺的雪兔,也有蹬鹰的魄力。 待冬眠结束,棕熊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尤其是刚刚苏醒的一段时间内,好不容易熬过一整个冬天的东北虎很可能将贪婪的目光放到棕熊身上,尤其是流浪的单身虎,它们甚至会为了狩猎觅食放弃繁衍大计。 春季的泰加林,除了各种动物发情的叫声,还有代表着血腥的嘶吼。 胜者长啸,败者哀嚎,倒下的,便永远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生活在泰加林中的两种顶级掠食者之间仿佛有着宿命的羁绊,互相猎食,互相提防,互相抢夺。 它们互相限制着对方在生态圈中的发展和地位,使其不至于一家独大,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 棕熊那不大的脑子并未思考这许多,它现在只想吃顿好的,吃顿饱的。 阳光洒在棕熊的头顶,使它黯淡的毛发变得明亮,鸟叫声不绝于耳,但棕熊并不能体会其中的欢快,它只觉得聒噪。 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瞥了一眼树冠上叽叽喳喳的小鸟,若在身体强盛的夏日或者秋季,棕熊定会人力而起,重重一巴掌拍在树干上,惊退这些不识相的小东西。 现在,哪怕再烦它也没兴趣耗费体力。 虽然已经步入春季,但各种树木都未开花结果,生有根茎的野草也未长大,食物略微丰富了一些,比起冬季强不了太多。 棕熊耷拉着耳朵,吊着眼睛,狭长的前吻微微张开,露出一嘴泛黄的牙齿,还有一条长舌头,半截搭在嘴角外,口水拉成丝,散发淡淡的气味儿。 身体缩水,棕熊的毛发也显得黯淡无光,有些地方有些脱落,露出下面粗糙的皮肤,它并不在意外表,一心寻找食物。 前行,前行,心仪的猎物始终没有出现,棕熊有些急躁,它渴望一顿大餐,能填饱肚子的大餐。 等待,只能等待,棕熊仍在前进,土腥味连同一股浓厚的熊骚味儿从它稀疏的毛发中飘散,乘着风抵达远方,棕熊没等来猎物,反倒等来一个煞星。 火箭和虎三妹听从兄长的指令,停留在一片灌木中,猫下身子,两双眼睛瞪的溜圆,视线透过灌木枝干的缝隙,眺望着远处。 虎熊相斗,以小击大,这种实战教学北极星可不会展示给幼虎,面对强敌,若幼虎不受威胁,母虎肯定会选择稳妥的做法,退避,很理智。 孟焦却不同,它是一头极有冒险精神的虎,并且勇于挑战,尤其是在实力强大后,孟焦愈发觉得猎杀野猪狍子索然无味,它有些体会到了黑臂膀的感觉。 无敌是多么寂寞,若不是没有对手,黑臂膀怎会变成一头可怕的猎熊虎,以搏杀凶猛强悍的乌苏里棕熊为乐。 若不是缺乏挑战,孟焦怎会盯上这头刚刚从冬眠中苏醒,体型硕大的雄性棕熊。 低身行走,是为了避免火箭和虎三妹被发现,待走出足够远,孟焦便不再隐藏行踪,它大摇大摆的从白桦林中走出,挺直身子,直奔棕熊而去。 这样一头突然出现的半大雄虎怎能不引起棕熊的注意力,它放缓了脚步,将目光投向孟焦。 野兽也要斟酌判断,审视对方的实力,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持强凌弱的货色,不遇到好欺负的角色不会轻易动手。 野外生活没有容错,一旦受伤紧接着的麻烦事就一大堆,野兽虽然智商不高,但它们有祖辈相传的经验和本能。 这些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可以使它们无师自通的掌握生存技巧,懂得谨慎为何物。 在棕熊眼中,孟焦显然不是合适的猎物。 它看不出孟焦的年纪,却能看出孟焦的状态。 皮毛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代表这头半大雄虎身经百战,能活过一场场险象环生的战斗,显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挺拔的身体,自信的目光,非但不畏惧棕熊,反而跃跃欲试,说明这头雄虎身体健康,且战斗欲望强烈,胆子极大,这样的对手,肯定很难缠。 若在平时,棕熊见到一头体型远小于自己的半大雄虎,或许会萌生将其杀死,填饱自己肚子的想法,这一次它理智的选择了避让。 目光扫动,瞅了孟焦好几眼,棕熊侧过身体,止住脚步,也不吭声,将视线转移到其它方向,不与孟焦的双眼交锋,避免激怒这头半大雄虎。 这是应对成年雄虎的礼节,棕熊很尊重孟焦,然而孟焦并不尊重棕熊。 棕熊愈是退让,孟焦愈是嚣张,它非但没有如正常虎熊交涉的那般远远的绕个小圈独自离去,反倒拐了个弯,直直奔着棕熊走去,这倒搞得棕熊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了。 它做梦都想不到,这头半大雄虎竟然在打它的主意。 熊无伤虎心,虎有杀熊意。 随着孟焦越来越近,棕熊终于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它不怕我的吗,我可是棕熊啊,我可比它大啊……” 棕熊有限的智力根本无法理解孟焦的意图,就像孟焦也看不懂它为什么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甚至连防御姿态,恐吓行为都没有。 这是一个绝佳的偷袭机会,距离已经拉近到十米,对孟焦来说,这个距离,瞬息可至。 孟焦很清楚自己的爆发力有多强,十米,两个纵跃,一旦近身,尚且没有防范意识的棕熊根本防备不住孟焦可怕的犬齿。 此时,孟焦大可突然出击,如那温酒斩华雄的关二爷一般,将棕熊的性命了结,但它并没有那么做。 如果战斗这么轻易就结束,未免太没有意思了,这可不是一场无人欣赏的演出,不远处坐着两个观众呢。 继续放缓脚步逼近,此刻,孟焦与棕熊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六七米,哪怕反应再迟钝的野兽,到了这种距离,也能反应过来,理解对方的意图。 棕熊后知后觉,将身体转回,直面孟焦,张开本就微微敞开的前吻,露出一嘴泛黄的牙齿,口腔里散发着积蓄了一个冬天恶臭的气味儿,熏的孟焦皱起了眉头。 沙哑的咆哮从宽阔的喉咙中迸出,皮包骨的前臂分开,后腿抵住地面,这般姿态下,棕熊的体型仿佛更大了。 许久未发声,棕熊的声音极其低沉。 巅峰时期的成年雄性棕熊吼声可以震动林域,传响不绝,此时显然差了不少力道。 灼灼虎目寻找着棕熊黝黑的眼睛,孟焦的视线极有侵略性,好像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火,那腾空而起的火苗正不断舔舐着棕熊的前脸,这是一种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同样停住步伐,孟焦回应了棕熊一声长啸。 身强力壮,肌肉健硕,孟焦的喉咙和声带仿佛都比正常虎有力。 当声浪从喉咙伸出喷涌而出,仿佛一座沉睡许久的火山猛然喷发,高亢的呻吟直冲云霄,次声波传播极远,蔓延到方圆十几里。 这是一头真正的王者的宣言,虎啸所过,整片白桦林都在震颤,鸟雀息声,百兽惊散。 胆大些的走兽勉力迈开细长的四肢,丢了魂儿似的逃命去了,胆小些的麻雀松鼠田鼠一类竟有被活活吓死于此的,或是从高处坠落,或是长眠于土层之下,好不悲惨。 若论咆哮,孟焦这带着次声波的虎啸远胜于张飞当阳桥前的一声大吼。 虎啸山林,百兽辟易。 孟焦的长啸经久未散,棕熊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此时此刻,在气势上它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然而气势并不能赢得战斗,真打起来,还是要看爪底下的功夫。 棕熊虽然隐隐有退避之意,但它毕竟是一头重达三百多公斤的巨兽,哪怕冬眠消耗了它的脂肪和体能,它的气力却未受多少影响。 孟焦若不能在后续的战斗中展现出压倒性的力量速度和技巧优势,棕熊被压下去的信心很容易就能找上来,到时候,孟焦可就是作茧自缚了。 后腿一蹬地面,棕熊眼前一花,那半大雄虎已来到身前,长这么大棕熊也曾与东北虎有过几次接触争执,但那所有对手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像今天这头虎一样,带给它异常强大的压力。 事实证明,那种艰巨的压力并非幻觉,这头半大雄虎的确非凡,棕熊只来得及抬起前臂护住面部,根本无暇反击。 雄虎风一般掠过去,墨黑色调勾勒着暗红纹理的爪鞘中弹出洁白如玉的弯钩形状的虎爪,伴随着孟焦凌厉的闪身,轻轻蹭了棕熊前臂一下,顿时撕开三道深可见骨,血淋淋的伤口。 在孟焦新生的利爪面前,棕熊厚实坚韧的熊皮仿若纸糊的一般,根本无法给虎爪造成哪怕一丝阻遏。 痛苦的熊吼刚刚从棕熊喉咙中冒头,绕行到棕熊身后的孟焦又是干净利落的一爪,大片熊皮直接被剃掉,鲜红色暴露在阳光下。 一片棕褐色中,那醒目的红,仿佛一张独特的画卷。 可惜此刻无人能欣赏到这血腥的艺术,就连飞鸟都不敢落在树梢,它们畏惧那头风一样迅捷的雄虎。 第三十九章 硬碰硬 棕褐色的毛发飞溅,末端沾染鲜血,棕熊勉力转身,终究跟不上孟焦的速度。 虎啸熊咆,响彻林域。 披着淡黄皮毛的雄虎奔跑如风,阳光下,它的体表仿佛升腾着橘红色的火焰,将空气烧的滚烫。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棕熊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它那双黝黑的眼睛瞪的溜圆,但却丝毫捕捉不到孟焦的动向和行动。 体质,锻炼,智慧,技巧,意识,许许多多,累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 孟焦已然是一头真正的巅峰猎手。 它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每一次接触都只是短短一瞬,随即分开。 它比黑臂膀更优雅,比北极星更干脆,比饿红眼的狼更凶狠,比飞跃的猎豹更伶俐。 虽然体重落于下风,但这场战斗并不对等,被碾压,被虐杀的不是小体型的孟焦,而是棕熊。 它毫无还手之力,反观孟焦,依旧游刃有余。 战斗的结果已无悬念,孟焦必将取胜。 许久没有与这样强悍的猛兽作战,孟焦低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它不打算让战斗这么轻易结束,就像刚才它没有偷袭棕熊,须臾夺其性命一样。 急刹车,在地面犁出长沟,浑浊的碎冰咔咔作响,碎裂。 泥水飞舞起来,拥抱着孟焦靓丽的毛发,享受着王的眷顾。 棕熊眯着眼睛,除了头部未受伤,它的脊背以及前后四爪已被孟焦抓挠的一片血红,最浅的伤口也深达二三厘米。 面对这样一头连边儿都沾不上的对手,它无疑是绝望的,就算孟焦将它凌迟,一片一片的撕扯成肉块,它也没有还手的余地。 走,无处可走,打,挨不着边儿。 棕熊的战斗欲望飞速下滑,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它宁愿饿一天肚子,缩在冬眠的居所里,也不肯面对这样一个煞星。 伴随着伤口的增多增深,疼痛也愈发剧烈了,棕熊的气势跌到了谷底。 就在这似乎没有生还机会的时刻,那头奔轶绝尘的雄虎突然停下了,转过身体,正面迎向棕熊,看它的模样,似乎是要与棕熊来场贴身肉搏。 此举正中棕熊下怀,论力量,这片土地上,它还真没怕过谁。 既然这头跋扈的雄虎如此膨胀,敢和自己硬碰硬,那自己或许也不必等死了,存亡就掌握在自己手上。 棕熊沉吼一声,抖擞皮肉分离的脖颈,肩膀处被孟焦抓花的皮肉顿时一颤,疼的棕熊紧接着就是一声呻吟。 略微抬高身体,棕熊不敢人立起来,它实在太忌惮这头雄虎了。 空门大开固然可以居高临下以熊爪相劈,却也会将自己的要害部位全部暴露,棕熊没有这个胆量,它已经承受不起更多伤害,只能求稳。 对面的雄虎好像转了性子般,任由棕熊摆出有利于它防守的姿态,也不动弹,仿佛与其搏斗的不是庞大的乌苏里棕熊而是哈巴狗一样。 或许在孟焦眼中,身形庞大的棕熊和哈巴狗也没有什么不同,它的眼中满是轻蔑。 几个月前,面对一头雄性成年棕熊,孟焦或许会惊惶失措,甚至极度悲观的想,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现如今,棕熊,不过是它的玩物罢了。 耐心等待棕熊调整姿态,直至棕熊站稳了脚,孟焦才拔足飞射而出。 一颗燃烧着的,淡黄色的冒着橘红火焰的子弹,出膛了。 千万年以来,何曾有过如此大胆,如此嚣张的东北虎,敢撞进棕熊的怀里。 高高抬起的熊掌拍在了孟焦的前肩,沉重的力量几乎将孟焦击打的失去平衡,长长的熊爪虽没有虎爪那般锋锐,但也不是面团捏的。 厚实表皮制造阻力,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剩余的力量依旧顺着孟焦的前肩渗透进孟焦体内,拍击在骨骼上。 闷响,孟焦受到棕熊的阻击,丝毫不影响它将扑击动作完成。 你力气大,难道我的力气小? 棕熊浓厚的体味扑鼻而来,孟焦眼前满是棕褐色的毛发,它的头颅顶住了棕熊的下巴,微微张开的虎口直抵棕熊的喉咙。 肩膀上,棕熊的两只巨掌丝毫没有移动,持续施力,向下按压。 健硕的肌肉宛若钢铁锻造,承受着熊爪带来的压力,棕熊最长的前爪逐渐穿透厚实表皮,刺进了孟焦的皮毛中。 毕竟是血肉之躯,受到伤害,流血不可避免,疼痛发自双肩,传进孟焦的大脑,它那双淡黄的眼睛里燃烧着极致的兴奋和癫狂。 心脏加速跳动,血液加速流动,体温升高,喷涌在棕熊胸口的呼吸灼热且富有冲击力。 孟焦大可以趁此时与棕熊咽喉要害亲密接触张开巨口,咬断棕熊的喉咙,但它并没有那么做。 它沉醉在久违的疼痛中,安逸的生活持续太久了,死亡的阴霾远去,孟焦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此刻,名为疼痛的这位老朋友,它又回来了,再相逢,孟焦以无比灼烈的热情欢迎着它。 棕熊还道自己抓住了这头雄虎,努力加大双臂中的力量,企图将雄虎按倒在地,制服它。 天真的它用小小的,一片空白的大脑思考着,这一刻,无知带给它缥缈的幸福,或许在它的思维中,自己曾经占据过上风,伤害到了那头雄虎。 哪怕只有一秒。 难以遏制,极度的兴奋驱使着孟焦发出一声咆哮,石破天惊的一声咆哮。 吼! 棕熊痛苦的松开双爪,被孟焦压的整个向后倾倒,它的大脑在轰鸣,它的肌肉在抽搐,它的灵魂在颤栗。 仿佛抱住了一棵炸弹,又仿佛揽住一团轰雷,炸开的声音绽放在棕熊头下,它的鼻孔中流出两行鲜血。 双眼模糊,视线从身前的大地猛地向上拉升,根根挺拔的白桦树拉成一条条灰白色线条,瞬间离开眼前的视界。 随后,天空,云朵呈丝线状,孟焦短暂的消失在棕熊视线中,或许不到半秒。 那颗狰狞的露着狭长犬齿的雄虎头颅再度出现了。 眼球中兴奋的火焰已成燎原之势,张牙舞爪的扑向棕熊,令它胆寒。 孟焦张开虎口,匕首般的犬齿尖端映入棕熊双目内,仿佛一对长枪,贯穿了它的肝胆,刺破了它的心脏。 此刻,本应一口咬死棕熊,孟焦却止住了前伸的势头,它推了棕熊一把,然后按住棕熊的胸膛,突地向后一跃,撤离到距棕熊约有五米的地方,瞥一眼左右双肩上的伤口,又将视线移回棕熊身上,等待这巨兽再度站起。 并非孟焦有意折磨这棕熊,实在是战意燃起,不想轻易结束。 正在兴头上,游戏刚刚开始,孟焦还未享受够乐趣,它在心底暗暗给棕熊加油打气。 “努力啊!不要萎,硬起来!”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棕熊起身,尽管局势并不乐观,它却没有丧失渴求活下去的希望。 雄虎异常的表现给棕熊带来了些许模糊的胜利的曙光,它不知道雄虎是怎么想的,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但它知道,自己应该活着。 身上的伤势并不致命,只要能杀死雄虎,或者从雄虎手下生还,它还有十几年好活。 勉强站立,一双粗壮的前臂还带着刻骨的伤痕,因为过度用力而向外溢着鲜血,滴淌着,将毛发染红。 目光畏畏缩缩,已经不敢直视孟焦,棕熊迈开步子,既像徘徊,寻找进攻时机,又像是到处偷瞄,思考逃生之道。 孟焦翘首以待,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棕熊的动作,肩头两个伤口血已止住,这点小小的伤痛甚至不如上次进化造成的创口大,根本无法影响它。 它期待着棕熊恢复信心,直面它,冲向它,对它发起进攻,它想要体验一下,被棕熊按倒的感觉。 然而棕熊让它失望了。 再三巡视,棕熊几度摆出冲刺扑击,或是撕咬的架势,但都未敢行动,孟焦给它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再无畏的莽夫也不想面对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被虐杀的感觉绝不好受。 它不可避免的退缩了,假动作一次又一次,棕熊突然转身,一瘸一拐的向白桦林深处跑去。 到手的晚餐还想走?孟焦正欲追击,突然止住脚步,转过头,它最不希望见到的一幕发生了。 白桦林中,灌木丛旁,一抹淡黄的色彩分外醒目。 雌虎正为孟焦的离去黯然神伤,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虎啸,这声音它再熟悉不过,与孟焦的第一次将遇相识就是源自这特殊的,嘹亮的咆哮。 想都没想,雌虎心系情郎,还道孟焦遭遇强敌,正在向它求助,顾不得自己正在追击的猎物,立即出发,前往白桦林。 它不知道,有危险的不是孟焦,而是孟焦的对手,那声虎啸没有半点求助的意思,满满地都是挑衅和示威。 急匆匆赶来,孟焦的第二声虎啸响在半路,雌虎动作为此更快了些。 动物世界的繁衍看似简单,实际上也要看相互之间有没有对上眼儿,莫说人类,哪怕是孔雀,或是锹甲仙蝴蝶这种昆虫,在选择配偶时都不免以貌取胜。 一只拥有极度美丽尾羽的孔雀无疑是雄性同类中的佼佼者,犄角巨大,能在角力中获胜的锹甲仙常常能获得雌性的青睐,蝴蝶依靠美丽的翅膀吸引雌性的注意力。 发情季节,激素分泌过量,雌虎立即将强壮且英武的孟焦纳入了最佳婚配对象中。 因为虎王黑臂膀的强大统治力,方圆近百里之内流浪雄虎的数量极少,在虎王身体衰弱,日薄西山之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年轻敢去触黑臂膀的霉头。 在这片广袤土地上,黑臂膀就是绝对的独裁者,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莫说是同类,就是泰加林霸主乌苏里棕熊都得屈服在黑臂膀的淫威下,活的战战兢兢。 雌虎根本未曾考虑过孟焦是否成年,是否具有与它繁殖后代的能力,甚至没考虑过孟焦是否有和它结为夫妇的意图。 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在雌虎眼中,孟焦足够强壮,性情较为温和,不像其它流浪雄虎对它那么暴躁,虽然体型小了一些,但不影响它对孟焦的好印象。 若不是长期接触产生的亲近感和熟悉感,雌虎怎么可能大老远凑过去企图帮助孟焦。 到白桦林中战场的不远处时,雌虎便嗅到了棕熊的体味儿,还有重重的血腥气味儿,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短促有力的虎啸和熊吼。 虎熊搏杀产生的嘶吼实在太过沉厚具有穿透力,附近各类食草动物知道有两头顶尖掠食者就在身旁,早就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根本不敢多加停留。 担心中意的雄虎受伤,雌虎脚下不免又加了几分力,但当它抵达战场,却突然发现,眼前的一幕和它想象中完全不同。 体型庞大的棕熊并未占到哪怕半分便宜,身上棕褐色的皮毛横横竖竖,被撕扯的好似一口破麻袋,虽然都不致命,但看起来可是分外凄惨。 反观站在另一边的半大雄虎,除了肩部有一处小小的被熊爪穿破的伤口,其余部分毫发无伤,甚至大气都不多喘。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含情脉脉的目光扫到孟焦身上,孟焦简直如芒在背,虽然已经变成了一头雄虎,但叫孟焦接受一头母老虎伴侣,它却万万难以承受。 这雌虎胡搅蛮缠,又无恶意,漫长的冬季,它白白供应给孟焦不少食物,孟焦实在不好动手将雌虎击伤或是杀死,这样的“孽缘”属实难以处理。 呼啸一声,呼唤火箭和虎三妹不用隐蔽,跟上自己。 孟焦转头望一眼灌木,确认火箭和虎三妹听到了自己的吼声,迈开了脚步。 心底暗暗嘀咕:“这棕熊真是我的好兄弟,又给我吃肉,又帮我结尾,它要是非跟我死斗,我还真不好摆脱这雌虎。 还好,那蠢家伙跑了,我借坡下驴,直接跟上,就此将那雌虎甩开,这南部,我再也不来便是了。” 火箭招呼着虎三妹,两眼放光,身上毛发间纠杂着不少灌木的残枝碎叶,有些狼狈,它撒开步子,将兄长刻入眼中,不时转头看看身旁的虎三妹有没有掉队。 就这样,棕熊,孟焦,两头幼虎,前前后后形成一支小小的队伍消失在棵棵挺拔的白桦后面,没有一个回头看雌虎哪怕一眼。 它们迅速远去,留下雌虎呆呆的站在原地,独自在风中凌乱。 嗷呜~ 委屈的低吼一声,雌虎的目光仿佛粘在了孟焦身上似的,孟焦消失在树后有一会儿了,它还傻傻望着那个方向,好像还能看到孟焦一般。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单相思,从此世上又多了一头伤心虎…… 番外.慎点.剧透【黄昏高原的秋天】祝HillyA 多年以后,面对日落时分昏黄的高原,丘陵总会想起跟随象群迁徙流浪的日子。 尘埃飞扬,烈风阵阵,太阳在地平线上浮沉。 天际,折返的鸿雁排成一列,泛黄的荒草慵懒地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 淡淡的白云簇拥在远方,描画珐琅彩似的釉色。 丘陵矗立在一望无垠的荒原上,如它的名字一般,仿若一座亘古长存的山丘,岿然不动。 那双曾经纯净天真,如一汪清泉的双目,如今沉寂似古井,深邃似海洋。 棕褐色的花岗岩缝隙间生长着青苔杂草,狭长的象牙表面堆积着泥土,缠绕着藤蔓。 长鼻中每一口喷吐出去的气息都满载着历史的风霜,正如那双埋葬在岁月长河中的双目,浏览了千百万年沧海桑田的变迁。 蚂蚁匍匐在巨象脚下,专注搬运着些许甘甜花露。 一片昏黄中,唯有此处绽放了一抹鲜嫩的蕴含生机的色彩,伸展开的狭长草叶挂满水滴,每一颗晶莹的表面都折射着丘陵山峦似的躯体。 它们盛不下丘陵庞大的剪影,却盈满了这头巨象的哀思。 怒放的百花群芳斗彩,在盎然绿意,闪耀的水滴映衬下显得娇艳动人。 丘陵守护着这方土地,它石柱般的四肢扎根在土壤中,脉搏与厚土相连,共同颤动,永远永远。 后来有人说,象峰下那永不衰败的花海中终年滴挂着的露水,是巨象的眼泪。 ………… 彼时的黄昏高原还笼罩在寒风之中,凛冬将至。 冷空气席卷过草原,枯黄色野草弯下了腰,向苍天鞠躬。 狼群昂首向天,放声长嚎,苍凉的嗥叫在寥廓草原传响。 声音忽地收敛,头狼将视线投向大地的尽头,此刻,远处黑黝黝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行魁梧的身影。 行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雄猛犸象名叫阿宝,是一头已经四十多岁的正处于壮年的成年巨兽,紧跟着阿宝的雌象叫红叶子,它的年纪与阿宝相仿。 红叶子身后体型相若的雌象名叫短鼻,它的鼻子要比其它猛犸象短上一截,别看它的体型和红叶子差不多,实际上它的年纪要比红叶子大得多,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 短鼻身后是另一头雌象,它的体型稍小一些,相较其它猛犸,它更加年轻,但也已成年,刚刚三十出头,其它象更喜欢叫它阿晓。 象群在阿宝的带领下向远方前进,它们沉重的身躯压在草原的沟壑上,脚掌紧贴大地,每一步都压垮野草,接受着远方的脉动。 这片辽阔的高原曾经托举着上千头毛象,为它们提供栖息地还有食物,现如今,已所剩无几。 奔涌的河流还未被冷气凝结,岸边的芦苇摩肩擦踵,招摇。 水鸟隐藏在这纤细且脆弱的特殊“森林”中,发出鸣叫,扑棱翅膀,身体笼罩在湿冷的空气中。 淡淡的雾霭漂浮在河面上,在寒风中飘摇,舞动,被残阳染成一片金黄。 明日清晨,河岸旁的芦苇上将会挂满白霜,自然传递着自己的信号,寒冬正在逼近。 象足停顿,阿宝微微抬起头颅,低垂的象鼻向上弯曲,它将目光投向远方,芦苇荡之后。 玉带般的长河上方,氤氲之气已被吹散,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只留下一抹狭长的金线,然后便沉没下去,仿佛从这个世界离去了一般。 昏暗的天空缺少那宏大光芒的照射,呈现宝石似的墨蓝。 星辰闪烁,银河横贯,皎月清辉,分外冰冷。 眨眨眼睛,阿宝有些疑惑,就在刚刚,它好像接受到了同类的信号,但那感觉实在太过虚幻,以至于阿宝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这支孤独的队伍已经四年未与同类相遇了,被孤独笼罩,阿宝时常会觉得,世界上只剩这几头猛犸了。 长鼻中喷吐着气息,阿宝缓慢转身,发出低沉的象鸣,它在询问红叶子。 红叶子将长鼻卷曲起来,它瞥了远方一眼,有些犹豫。 不是每头猛犸都像阿宝一样,对找到同类抱有那样强烈的欲望。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一头雄象,阿宝的经历分外坎坷,也正是那样艰苦的岁月,颠沛流离的生活造就了阿宝不平常的性格。 红叶子未将注意力集中在脚掌之上,它模模糊糊的好像感知到了某种呼唤,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当阿宝询问它,它便有些难以答复。 见红叶子模样窘迫,阿宝未再追问,它的视线又转移到短鼻身上。 短鼻是象群里的老资历,它低垂的鼻子末端布满爪痕还有各样的狰狞伤口。 身体的残缺不是生来就有的,短鼻幼年曾经遭到过一群可怕老虎的袭击,虽然侥幸逃得性命,却没能保住自己的鼻子。 受伤的鼻子严重影响了短鼻的日常生活,好在它生性聪敏坚强,很快就学会了怎样利用稍短一些的鼻子拉下树枝,将嫩叶送到口中,还可以拔下野草,咀嚼根茎。 虽然短鼻的工作效率比其它同伴低了不少,但已经足够维持它的生存,加入象群以后,有同类的照料,短鼻的日子更是好过了不少。 象的智力很高,同类之间互帮互助是常有的事,无论是阿宝还是红叶子和阿小都经常拔起野草送到短鼻嘴边,为这位长者加餐。 若非如此,这头老象肯定要比现在消瘦的多。 浑浊的双目往日无比呆滞,此刻却分外明亮,短鼻躁动不安,它眺望着大河对岸,布满伤痕的鼻子左右摆动,短促有力的低鸣发自它的鼻腔,不用阿宝询问它便已如此激动。 短鼻的表现坚定了阿宝的想法,作为象群的领导者,它有权更改象群前进的路线。 夯实的一排剪影远去了,它们即将穿过芦苇,惊扰水鸟,涉过长河,朝着那缥缈的,仿若幻境的远方前进。 ………… 雄象名叫巅峰,象如其名,它高大的身躯,隆起的前肩仿若一座山峰,即便是在猛犸中,巅峰也是罕见的庞然大物,它的体重达到了十五吨。 沉重的躯体给巅峰带来强大的威慑力,却也影响了它的生活,绝大多数雌象都承受不住巅峰重达十五吨的躯体,这头巨象的繁衍成了最大的问题。 单身生活持续了三十多年,直到有一天,巅峰离开了北部荒原,翻过大山,来到草原上,它终于邂逅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 另一头异类,无比巨大的雌象雪松,与巅峰抱有相同的烦恼。 高大的身躯不亚于正常雄象,任何一头对雪松有所企图的猛犸都无法攀上它的脊背。 当巅峰从雪山走下,踏着冰冷的岩石,出现在雪松面前时,雪松便沦陷了。 这对猛犸夫妇渡过了相当甜蜜的一段时光,它们走过原始森林,共同欣赏过倦鸟齐飞,也曾齐齐站在飞雪中,覆盖冰凉的白色大衣,沉浸在天地的寂静中。 雪松怀孕了。 雌象的孕期几近两年,在猛犸象族群凋零的时代,任何一个新生力量都是难能可贵的珍宝,巅峰寸步不离的守护在雪松身边,它们日日夜夜期盼着自己孩子的降生。 这段难得的情缘,传奇的眷侣诞下的猛犸,理应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巅峰为自己尚未出生的幼子取名叫丘陵。 虽然族群衰落,猛犸式微,但击垮这种庞然大物的并不是其它猛兽,而是它们自己,还有正在逐年改变的气温。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大势之下,猛犸的前路已是陡峭悬崖,它们正在一步步走向灭绝。 雪松的肚子越来越大,距离丘陵的诞生越来越近,庞大的雄象巅峰表现的无比温柔,它时常用长长的鼻子轻轻抚摸雪松鼓起的腹部,仿佛能感受到幼子生命的脉动。 尽管前路迷雾荆棘丛生,这个小小的家庭却未迷失方向,苍凉的草原上,难得的出现了那么一抹温柔的光。 但好景不长,年富力强的巅峰突然死去了。 杀死它的不是疾病,而是一只巨大的乌鸦。 乌鸦的羽毛比最深的黑夜还要幽暗,它的翅膀卷携着腐败之气,它的声音是死神的丧钟,它栖息在雪山之顶,寒冰凝结成的槐树上。 倒下的巨象宛如一块棕褐色的岩石,泛着灰暗的光泽,任雪松如何呼唤,如何推攘,都无法再度站起来。 巅峰的额头上,黑黝黝的一眼孔洞深达脑髓,厚实的头盖骨被整个啄透,下方是干干净净的空腔。 风吹进孔洞,声音低沉苍凉,音调上下起伏,如一首丧曲。 悲伤的阴云笼罩了雌象,它哽噎难鸣,守候在巅峰尸体旁,为它驱赶蝇虫,阻拦那些垂涎欲滴的清道夫和食腐者。 雪松尽力了,它终究无法阻止微生物和细菌的侵蚀,巅峰的身体经受风吹日晒雨淋,逐渐干瘪,骨骼散了架,皮毛包裹着曾经巍峨的躯体,渐渐飘远。 时间抹平了一切,最后巅峰只余下一堆辨不清模样的散乱毛发,还有根根粗壮的骨骼,支撑着这堆残骸。 偶尔有风吹过来,仍会奏响悲凉的乐曲,飘荡在寥廓的草原。 腹中的丘陵还未出世,雪松踏上了新的征程。 草原,长河,苍穹之下,厚土之上。 经历过相互伴随,相互安抚的岁月,独行的雌象比孤独更孤独,若没有腹中正孕育着的希望,雪松恐怕早就迷失方向,跌入深渊。 奔涌的大河旁,雪松总算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异动,不知不觉,二十三个月已然过去,巅峰虽然死去,但它的血脉得到了延续,也算了了它的心愿。 前足重重踏在地面,次声波在土壤中层层传递,仿佛浪涛。 这是巅峰教给雪松的,独属它们族群的交流方式。 光阴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它像流水一般抚平任何事物的棱角,看似温和,转眼便摧毁一切。 北方荒原上,曾经行走着最庞大最鼎盛的猛犸象群,现如今只剩下一头尚未出生的小象,而天地却不会为此产生半分悲恸。 祭奠亡夫的仪式过后,雪松开始艰难的独自生产。 象是一种社会性极强的动物,它们智力很高,有自己的交流方式,有自己的看法,无论是生活还是繁殖,它们都会有意识的互帮互助。 每一个新生儿都是象群宝贵的力量,为了保卫自己的孩子,雌象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象群中的雄象同样如此。 新生儿出生时,象群中的雌象会帮助产妇接生。 猛犸的交配,怀胎,生产,没有一样是简单的事,任何一件放在其它动物身上轻松的事情,摆在这些数吨甚至十吨以上的庞然大物面前都不会容易。 后腿弯曲,分开,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后腿上,雪松的体力正在被快速消耗,它能感受到小象在体内蠢蠢欲动,但并不主动出来。 子宫蠕动,推攘着小象,还未出生,丘陵就已经在母亲的腹中生长到了一百多公斤,这样的分量,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动物成年的体重了。 雪松极力压抑着自己,唯恐痛苦的呻吟引来凶狠的掠食者,初生的小象是这种生物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母象生育耗费体力巨大,诞下小象后同样会虚弱无比。 喘息一声胜似一声,丘陵包裹着胎衣的一小半身体终于离开母亲的子宫,露了出来。 就在这关键时刻,雪松突然听见了阵阵涉水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它紧张的心刚刚悬起,便听见一声声高亢的象鸣。 两叶扁舟相遇了,在这片枯寂的汪洋中。 ………… 丘陵是短鼻亲自接生的,这位长者懂得如何照顾一头初生的小象,它仔细的剥去了包裹着丘陵的胎衣,鼻子虽短,却不失力量,搀扶着新生儿站起。 空气涌入小象的鼻腔,分外清冽,分外甘甜。 阿宝帮助雪松站起,这头雌象的确巨大,当它弯曲的后腿恢复笔直,静静伫立在阿宝旁边,竟比阿宝这头成年雄象还要大上几分。 **的香气吸引着丘陵,它凑到了母亲的腹下,昂起了脑袋,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吃奶。 红叶子,阿小还是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象,它们凑到了丘陵身边,长长的鼻子从各处抚摸着小象温热的身体,羞的丘陵缩到母亲的肚皮低下,耷拉着耳朵,不敢多看。 就这样,象群多了两个新成员,阿宝和短鼻明显欢快了许多。 在遇到雪松之前,阿宝和短鼻都以为世上只余下它们几头猛犸了,完全未曾想到,能在途经多次的蜿蜒大河旁遇到新的个体。 丘陵的童年生活称得上丰富,象母雪松,雄象阿宝以及另外几头雌象围着它转。 作为象群中唯一的新生力量,它享受着最优质的待遇,每一头猛犸都对它抱有最大程度的关怀和最高的容忍度。 母亲的**分外香甜,其它雌象的照料无微不至,就连年长的雄象阿宝,都不肯对丘陵表现出半分威严。 这样快乐的日子持续了两年,丘陵无忧无虑的生活笼罩上的第一分阴霾,便是母亲的离去。 断奶后的第三天,雪松不告而别,消失在无垠的旷野上。 阿宝沉默不语,丘陵询问其它雌象,总是被转移回避,它们好像也不知道雪松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直到多年以后才得到解答,那都是后话了。 ………… 雪山之顶,冰晶扭曲成的巨槐直插天空,日落时分,大地光芒敛去,墨玉似枝干怀绕成的鸦巢中凝结出一抹深邃的黑暗。 人们看到那上百米高的象峰扬起了岩石包裹的长鼻,迈动石柱似的长腿,顿时地动山摇。 一步便是几百米,常开的花海枯败,山峦行走在黄昏高原。 巨槐之下,燃起橘红色的炽焰,当残阳坠落,一轮灼热的, 第四十章 登高 棕熊终究没能逃脱孟焦的追杀,命运的绞绳套在了它的脖颈上,无论它走多远,都会将它拉回死神的怀抱。 庞大的身躯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涓涓血流渲染土地,将灰白色的积雪染红。 孟焦拧断了棕熊的脖子,这头懦弱的野兽只给它带来了短暂的快感,并未满足它强烈的战斗欲望,这让它很失望。 撕开棕熊外层破烂不堪的皮毛,孟焦将其开膛破肚,一股重重的血腥味冒了上来。 眯起眼睛,孟焦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脏器中寻找着最有营养的部位。 虎爪伸进棕熊的胸膛中,抓碎棕熊的肋骨,孟焦扯出了棕熊的内脏,将那颗熊心拽出,丢给弟弟妹妹。 火箭和虎三妹还是头一次尝到熊肉的滋味,说实话,味道并不怎么样。 上次那头黑熊被孟焦杀死,两个小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尚且温热的鲜肉被雌虎抢走,却无可奈何。 现在换了这头棕熊,真下了口,稍加品味,肉质又柴又干,缺少油脂的滋润,别说跟美味绝伦的飞禽相比,就是与寻常的野猪马鹿相比都大大不如。 不过熊心还是挺有嚼劲的,毕竟是这头巨兽生命力的源泉,催动着血液流动的井泵,除了浓厚的腥气有些煞风景,口感比粗糙的熊肉好得多。 小家伙们享受富有营养的内脏盛宴,孟焦却开始打起熊掌的主意。 熊掌是古代八珍之一,一般指的是黑熊的熊掌,一般来说以前掌为贵。 孟焦作为一名前野生动物保护者,见过的被盗猎者捕杀切割的黑熊熊掌倒有几十只,要说尝,却是没尝过。 一来与自己的职业相违,二来犯法,三来熊掌的营养成分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主要成分就是脂肪和粗蛋白质,孟焦既不敢吃,也吃不起。 虽然吃不起,孟焦多少还是有些好奇,这个被孟子惦记着的“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的熊掌吃起来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上次捕杀的黑熊现在已经被吃的只剩骨头了,想想那头与自己结缘的雌虎,孟焦不免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天与这头棕熊迎面相逢,将其成功猎杀,把对幼虎生长颇有裨益的肝脏熊心分给火箭和虎三妹,孟焦虎爪出鞘,小心翼翼地开始剖开包裹着棕熊前掌的皮毛。 可能是因为刚从长眠中苏醒,这头棕熊的前掌并没有多少脂肪,至于传说中的胶原蛋白,更是影儿都没见着。 低头嗅了嗅,孟焦只闻到一股臭味儿,和棕熊的口臭如出一辙,想必这家伙冬眠的时候是枕着自己的前臂睡觉的,这前掌没少被口水灌溉,都已经腌入味儿了。 看着包裹住熊骨的些许碎肉,孟焦舔了舔嘴角,没有一点食欲。 思考再三,孟焦最终还是打消了吃掉这个熊掌的念头,现在生活好了,越来越自在了,没必要勉强自己吃这种倒胃口的东西。 还是吃点熊肉吧。 孟焦瞥了一眼吃的正香的火箭和虎三妹,晃了晃硕大的虎头,低头扯下一块熊肉,吞咽起来。 不知不觉,一天又结束了,太阳落下,明月高悬,夜枭的鸣叫覆盖了鸟鸣。 孟焦躺在一棵小树下,身旁是吃的肚子滚圆的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面对面半卧,虎爪并不安分,相互拍击抓挠着,也没伸出爪子,它们正在打闹呢。 虎目被月光照耀,显得分外明亮,孟焦慵懒的打量着身前的土地。 积雪还未化尽,地面有些泥泞,虽然春天已至,但原始森林的气温并不高,每当夜幕降临,温度就会骤降,这些白天稍微融化掉些许的泥水将会冻结成薄冰,白花花的铺满大地。 灌木在秋冬季节掉光了叶子,此时已经生长出来不少,野草在冰雪之下悄然生长,再过两个月,虫子的叫声就将和茂密的灌木野草一样遍布森林的任何一个角落。 孟焦很清楚西伯利亚的春天到来的多么突然,温度一天天上升,漫长隆冬累积的积雪灌溉大地,滋润埋藏在土壤中的植物种子。 待有一天,雪层消失,便能发现,不知何时,山川原野,已是一片春色。 ………… 北极星回到了山谷,两侧山岩上醒目的白色已经消融的差不多,遍布坚岩的地面一片青灰色。 天然形成的纹理在崎岖不平的石块上蔓延,稍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蓄满积雪融化形成的泥水,现在表面结了一层冰。 若是孟焦或者火箭和虎三妹在此,或许会饶有兴趣的欣赏山岩的纹理,北极星却没那个心思。 它没有能阅尽五彩的双目,也没有那许多闲情逸致。 平日里常常回荡在谷口的幼虎叫声不见了,崖壁矗立在两旁,冷漠地注视着这片空旷的土地,此刻只有雌虎怅然若失的站在正中央。 乌鸦闭着嘴,站在歪脖树上,好奇地用黝黑的眼睛望着雌虎,或许它在猜想北极星在想什么,不多时,梳理梳理羽毛,乌鸦展翅飞向夜空。 幼虎一天比一天强壮,一天比一天高大,它们就要从母亲身边离去了。 北极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吼,呼唤着自己的孩子们,空旷的山谷没有应答,今夜,这里只有它一头虎。 低下头,北极星缓缓走到岩壁下,这里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张鹿皮,是孟焦扒下做床铺用的,火箭和虎三妹也常在上面酣睡,被好动的幼虎抓挠的乱七八糟的马鹿毛发间尚且残余小家伙们身上的气味儿。 呜~雌虎低吼,卧在鹿皮上,虎头枕着虎臂,它慢慢闭上了眼睛,额头的星辰隐没在岩壁投下的阴影中。 …… 凌晨,叽叽喳喳的鸟雀吵醒了老虎三兄妹,孟焦睁开眼睛,望一望天空,仍是一片黑暗。 夜晚的风格外大,格外冷,火箭和虎三妹全部缩到了孟焦身旁,分享兄长的体温。 不知道是哪只可恶的鸟,起了个大早,蹲在高处扰民。 孟焦暗暗骂了一句,它的生物钟极其精准,虽然现在是凌晨,看不到太阳的踪迹,凭着感觉,孟焦也能判断现在是几点。 目前大约是凌晨三四点,昨晚和弟弟妹妹吃饱饭后又玩闹许久,这一觉睡的稍久了一些。 长久养成的习惯使孟焦一旦清醒便很难再次入睡,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从虎三妹和火箭的爪下移开,站起身来。 尽管孟焦动作轻柔,小家伙们还是醒了,这倒不是孟焦的责任,那不知名鸟雀的叫声可一直没断。 火箭和虎三妹不堪其扰,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目,抬起前爪揉了揉脸,伸出舌头梳理梳理前臂的毛发,抖擞精神,一先一后,纷纷爬了起来。 见弟弟妹妹也已起床,孟焦也就放开动作,不必蹑手蹑脚,带着小家伙们绕着周围白桦跑了几圈,活动活动身体,折返回棕熊尸体处,吃起早餐。 昨夜吃下的熊肉还在腹内消化,大小三头老虎并没有多少食欲,这头棕熊的口感实在糟糕的过分,孟焦甚至不想耗费力气将其拖回山谷,索性奢侈一次,将其丢在这里,留给森林中的清道夫了。 转头望望,巍峨的无名山脉拔地而起,顶部覆盖一片终年不化的积雪,这座山脉的脚下,孟焦正在瞭望的地方,便是山谷的所在。 “不知道母亲昨晚有没有收获,它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山谷了吧。” “嗨,一头成年虎,我们能自食其力以后,它应该能减轻不少压力,轻松许多。” 转过头,低吼一声,提醒火箭和虎三妹注意跟上自己的脚步,孟焦今天打算去山上逛逛。 北极星领地的北部南部东部孟焦都没少涉足,虽然前些日子的蛇巢事件给它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它偶尔还是会壮着胆子走到接近“诡异三角”的地方,远远的眺望,观察那方土地的特殊之处。 但很可惜,无论是焦土林域还是巨石都一如既往,保持着平静的模样,仿佛它们就是平平常常的土地和岩石。 除了蛇巢依旧布满无数蜿蜒扭曲的蛇类,日日夜夜运动着,另外两处不凡的区域倒未表现出什么侵略性和危险性。 有些时候孟焦甚至会自我怀疑,那温热的孕育着无数黑蚊的埋尸之地和那巍峨高耸宛如小山突兀出现在密林中的巨石,是不是真的没有问题,就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不过这种怀疑每一次兴起都会被孟焦迅速推翻,它不想因为自己的轻视和大意酿成惨剧,它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它还有很多事想做。 一行三虎出了白桦林,沿着北极星领地南部一路向西。 随着它们的前进,地势逐渐升高,岩石的数量开始剧增,稍粗壮些的白桦树因为土壤的缺失而变得稀少,生命力顽强的灌木占据了大部分区域。 孟焦带着火箭和虎三妹走出沟壑,前往高点,这里的风分外剧烈,吹在身上和林中稍有些寒冷的清风比简直是两种感觉。 充满营养和腐殖质的土壤到了这里几乎无法看见,风化的沙砾和被风蚀的岩石顶着厚实的积雪错落分布在山脚。 高大的树木不稀罕这种恶劣的环境,低矮的灌木丛也连不成片,几株十几株抱成一团,生长在阳光充足的稍有些泥土的地面上。 这里的环境极不受东北虎喜爱,作为林栖大猫,东北虎捕猎的众多前提条件最重要的几项之一便是容易隐蔽的环境。 密林,高草,芦苇旁,凹凸不平的山麓,均可以发挥东北虎的特长——隐藏,然后突袭。 像现在这种地界,高大的老虎只要出现,便如同一盏醒目的信号灯,提醒着周围的所有动物,小心,老虎在这里。 可想而知,东北虎的狩猎成功率在这种地方,绝不会高。 不过孟焦并不在乎能不能在山峰脚下有所收获,来到这里只是出于一种类似于旅游者的心态,况且站得高望的远,来到这里,还可以瞭望一下山下原始森林的地形,为未来离开母亲独自闯荡打好基础, 上次待在高处还是刚睁眼的时候,孟焦那时没有野草高,一只野兔都能吓的它战战兢兢,整天提心吊胆的防范着可能出现的野兽和莫名的危险,哪有胆量出洞去居高临下的俯瞰远方,除非是活腻了。 走在最前端,顶着寒风,孟焦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火箭和虎三妹开路,风势越过孟焦,再吹到小家伙们身上便失了不少阻力。 抵达山脚天便已蒙蒙亮,当行至高处时,正赶上日出。 一轮红日从极远东方的雪山后缓缓升起,天边的云朵燃烧起一般,炽烈殷红。 群山顶部覆盖着的白色积雪仿佛升腾着火焰,晨光赫赫,景色壮美。 孟焦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一缕缕光芒洒在无名山脉上,大地瞬间亮了起来。 东曦既驾,光明已见。 三头东北虎淡黄色的毛发与天地一同变得明艳,细长绒毛的末端勾勒上一圈金光。 火箭和虎三妹常年居住在森林中,何曾见过这样的风景,瞪圆双眼,张开嘴巴,一时间竟看的痴了。 孟焦也已很久没目睹过雪山日出的壮丽,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太阳东升,它的视线逐渐从高处向下偏移。 茂密的原始森林依旧顶着雪盖,叶尔秋河蜿蜒流淌,一段从山峰涌出,一段曼延向远方,一部分裸露在大地之上,一部分隐没在丛林之间。 河面上的冰层已经开始碎裂,阳光照射下,明晃晃的,极显眼。 距离叶尔秋河不远,高大的巨石孤零零地矗立于林间,四周一片环状空地,灰白中已经冒出些许黝黑,那是积雪融化后外露的土地。 视线向北部移动,焦土林域出现在孟焦眼中,光秃秃的地面一片灰黑色,在堆积着白雪的原始森林间分外醒目。 整片林域呈现椭圆形,内外皆生长着扭曲的树木,大多数都已死去,小部分挣扎在通往死亡的路上。 在林域最中心,赫然是一眼黑黢黢的圆形洞穴,仿佛上苍手持圆规在地面上绘下一口深井。 相距甚远,根本看不清那洞穴周围的环境细节,只能依稀瞥见,其内向上喷薄着一股股黑水,由内而外,向林域漫延,既像是流体,又像是一层薄雾。 第四十一章 小狼 “不出所料。” 身处林中不知其可怖之处,当登高望远,将一切尽收眼底之时,便能感受到这一切的诡异之处。 这样一口极度圆润的冒着黑水的深井,岂能是自然形成? 那正在不断喷涌而出的雾似的水流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黑蚊的形成,地下不正常的温度,是否与其有关。 孟焦不知道,尽管它充满好奇心和对未知领域的求索欲望,但它是有理智的,愈是不凡之处,险恶凶险越甚。 低吼一声,打断火箭和虎三妹怔怔的眼神,日出虽美,却很短暂,它们还要继续前进。 太阳穿过云层,悬挂在半空时,孟焦已经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到了接近山腰的地方。 这里几乎看不到植被了,积雪被风剥掉一层又一层,好像一块块随意涂抹的白色颜料,覆盖在地面上。 狂风大作,卷携着冰砂,击打在两头幼虎的身上,发出闷响。 火箭和虎三妹不由向孟焦靠拢,孟焦见状,知道高度已经足够,再往上两个小家伙可能承受不住严寒和不住呼啸的北风,便也不再继续攀升。 块块嶙峋的巨石从地面突起,脚下的积雪有的厚重结实,有的如散乱的沙子一般,一脚踏进去即刻陷入,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孟焦在前面带路,火箭和虎三妹在身后跟随,它们的目光偏向山下,注视着原始森林中活跃的生灵们。 叶尔秋河岸旁有不少空旷的草地,此刻还未泛起绿意,从高处俯瞰,有些地势略高的雪层上已经出现了不少马鹿狍子,翻动着雪层,寻找下面刚刚生长出来的植物。 火箭和虎三妹望着远处那些渺小的动物,又惊又喜,它们还是头一次从这种视角观察自己的猎物。 孟焦默默将整片林域的各处猎物活动点记在心中,并不局限于母虎的领地内。 偏南境,它的那头狂热追求者的领地同样在它的观察范围内。 北部,绕过椭圆形的焦土林域,再往北,树木逐渐稀疏地形复杂的一片山地同样被它牢记。 东边,避过叶尔秋河岸边的蛇巢,再往东,沿着波光粼粼的河道,树木左右相伴,那是其它虎的领地,根据常年呼啸的季风判断,那里正是入海口,夏季,台风极有可能波及海岸边,降雨非常频繁。 迈着四方步,孟焦努力记忆着视线内的一切,火箭和虎三妹不时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它们在讨论林域中种种熟悉的事物,其中便包括那显眼的巨石。 虎三妹记性不错,它还记得自己和二哥玩闹时最喜欢的那颗“猞猁头”就落在巨石下,还有孟焦抓来的山雀,藏在了石壁上的裂缝中,它欢快的讲述着曾经那段快乐的时光。 火箭和妹妹相比,倒有些沉默,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到的猎杀和死亡越来越多,它逐渐意识到,当初那个临阵脱逃的紫貂双尾,或许没什么错。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双尾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逃避,火箭觉得自己也无法原谅它。 孟焦和紫貂在火箭内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火箭还是很清楚的。 呜啊呜啊敷衍着虎三妹的话语,火箭同孟焦一样,开始将几处猎物活动频繁的地点记到了脑子里,它也是一个出色的猎手。 越走越远,山脚下撕开的裂缝映入了三头老虎的眼帘,那正是它们居住了许久的山谷,从上面俯瞰,基本能看清全貌。 呜嗷~ 虎三妹兴奋的差点蹦起来,它小脑瓜上的绒毛被风吹的向面部一侧倒去,圆滚滚的脸盘子仿佛被啃掉了一部分,连声呼唤着大哥二哥,它恨不得站起来指一指,原来小家伙看见了北极星。 此刻的雌虎并不在山谷下方,它从山谷内侧的缓坡爬了上去,正在山崖上散步,现在刚刚走到岔口对面,生长着歪脖子树的地方。 若不是雌虎主动离开山谷下方,虎三妹眼睛再尖也发现不了它,相距甚远,高大壮硕的雌虎在小家伙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黄点,隐约能辨出老虎的轮廓,朝夕相处,虎三妹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的母亲。 火箭闻声将脑袋转了过去,刚刚它正在观望河岸旁活动的两头马鹿,并未注意到山谷中的动静,若不是虎三妹提醒,火箭还真发现不了北极星。 小家伙们从这种视角看见母亲,纷纷欢呼雀跃起来,放声咆哮,试图让母亲听到自己的声音,但很显然,并不可能。 孟焦早就注意到了孤独行走的雌虎,见到母亲安然无恙,它心中安定许多。 尽管成年东北虎在森林中几乎没有天敌,但每每离开母亲时间过长,它还是不免会担心,那头雌虎和火箭虎三妹一样,是它虎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没和弟弟妹妹一样惊讶的大呼小叫,孟焦关注着这座山脉。 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处于山腰之上,远处的山脉放大到自己脚下,视线立即受限许多,在下面仰视能看到的种种山脊,裂隙,阶梯状的岩石纷纷销声觅迹,更多看不到的细节出现在眼前,影响着孟焦的判断。 它分明记得,这山脉有一处较低的缺口,坡度较缓,便于攀爬,怎么到了山上,就找不见了呢。 视线从高处挪到低处,又从低处挪到高处,孟焦反复确认自己的位置,与上山前的记忆做着对比。 有那么一会儿,孟焦甚至以为自己产生幻觉,被什么蛊惑了,就像接近蛇巢时一样。 不过这个世界显然没有那么多诡异的事,对照多次,孟焦总算寻到了确切的位置,微微调整方向,带着火箭和虎三妹慢慢向低处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翻过前面那条隆起的高坡便能看到山脉上的缺口了。 望山跑死马,在山下的时候觉得非常狭窄的裂缝到了近前足有五六米宽,觉得非常平坦的地势也将变得异常陡峭。 直到正午,孟焦才成功带领火箭和虎三妹翻过坡度极陡的褶皱,抵达另外一处矮峰。 正如孟焦所料,当眼前阻碍视线的高坡消失,更多景象便会出现在眼前。 前方的地形一路向下,一路变低,积雪覆盖,到处都是岩石,有青灰色的石柱,有白皙的石块,更远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极大一片完全由白石构成的石柱森林,从高处望去好像迷宫一般。 石柱森林再往下,长河仿佛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扯过一片丛林挡住了河面,那里有一片不小的空地,分外平坦。 一朵薄薄的云彩挡在了太阳下面,远处大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隐约能看见一些食草动物正在其下活动,不过这次距离实在太遥远,孟焦只能看见颤动的黑点,更详细的信息却是无法得到。 火箭和虎三妹走了这么远崎岖不平的道路,昨晚吃的那些熊心胸肝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它们没有孟焦这般变态的体力,虽然北风被兄长遮挡不少,但脚下的山岩可需要自己攀爬。 火箭倒还好些,毕竟平日里没少锻炼,虎三妹可就有些撑不住了,勉强跟着大哥二哥不掉队,它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饿着肚子,身体疲惫,外加寒风吹拂,早先的那股新鲜劲儿早就消失了,若不是孟焦为了照顾弟弟妹妹逐渐将速度降低,它们两个恐怕都得一头栽倒在地,寸步难移。 注意力涣散,小家伙们纷纷寻找着目标,企图降低自己的疲惫感,它们的目光自上而下,胡乱扫动。 翻过山脉上的褶皱抵达另一边休息时,眼尖的虎三妹突然在脚下不远处的森林中发现了一群不同寻常的野狼。 嗷呜~ 小家伙的吼声有些有气无力,它提醒着孟焦,看下面。 孟焦收回了望向远处白石迷宫的视线,顺着虎三妹的小脑瓜,向下方森林看去。 ………… 小狼乌青眼正跟随养母外出活动,养父在另一边注视着它们,目光温柔。 尽管才四个多月大,乌青眼的发育却远超同龄狼,它的身高已不亚于养母,健硕有力,目光敏锐,行动迅捷。 之所以叫乌青眼,是因为小狼的眼睛周围有一圈青色毛发,这毛发并非生来所有,而是后来生长出来的,在一片淡灰色的长毛中,泛着微弱青色的毛发并不显眼,远远望去甚至无法看见,与周围发色混为一体。 或许得益于这圈毛发,小狼的视力极好,它能注意到许多养父养母观察不到的细节,不止如此,它的听力和嗅觉也分外敏锐,有的时候养父养母甚至要依靠它寻找腐肉躲避可怕的远东豹和东北虎。 乌青眼毛发靓丽,鲜艳富有光泽,肌肉线条明朗,全身上下几乎没有残缺,除了耳朵。 乌青眼的右耳上有一个小小的孔洞,养母在洞穴发现它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 硕大一头公狼,自然不会在乎这小小的伤口,与另外三头死去多时,尸体都被乌青眼啃噬掉大半的小狼相比,能顺顺利利成长到这般大小的乌青眼已经十分幸运。 此刻乌青眼正在拨弄一只雪兔,它撒开四条长腿,极快速的围着雪兔奔跑,戏弄这可怜的生灵,待玩腻了,它就会一口咬死雪兔,将其吞进肚中。 与不凡的成长速度相映衬,乌青眼还有不凡的饭量,它的肠胃好像一口无底深渊,每天都要吃掉大量食物。 别看它的体型不如养父养母,但它的饭量,即便另外两头灰狼加在一起也远远不能及。 母狼只道这头命大的小家伙体质特殊,却不知道,乌眼青特殊的不止是体质。 无论是眼中的世界,还是脑海中的思维,小家伙都和养父养母截然不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乌眼青学会了思考,学会利用智慧解决问题。 当时摆在它面前的第一件难事便是,如何活下去。 黑黢黢的山洞内,堆积着被撕碎的鹿肉,还有兄弟们的尸体,早已冰凉断气,尽管食物暂且充足,小狼的焦虑却未有丝毫减弱。 它很清楚,吃光了这些储备粮,没有捕猎能力的自己很有可能会活活饿死,有几次它尝试着爬出狼窝,一探头,呼啸的风雪立即扑过来,冰冷的可怕。 无奈,它只能退回,省吃俭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使小狼的每一天都过的分外艰难,它还没有生长出牙齿,只能勉强将那些冰冻的肉块吞咽下肚,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这些食物是哪里来的,小狼已经记不清了,它脑海中依稀有一个高大且温暖的剪影,每当想起时,它就会觉得耳朵有些微微麻痒,仿佛有一张粗糙且湿润的大手正在附魔它的身体。 靠着那些鹿肉,窝吃窝拉,小狼顽强的活了下去。 它并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幼狼大量食用冰冻的生肉,三天都活不下去,而它,虽然每一次进食都分外艰难分外痛苦,但只要吞进腹中,就能消化,转化成热量,供应它的生长。 毛发越来越密集,小狼被寒冷压迫,它渴望着有一天能被温暖包围。 似乎是有某种神秘的存在听到了小狼的乞求,在一次大量进食,沉睡苏醒后,小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一层特殊的绒毛包裹住了,寒冷离它而去。 活下去这件事,仿佛更容易了一些。 尽管解决了寒冷气温的问题,摆在小狼面前的难关依旧不少,其中最大的一座便是食物。 狼窝中堆积的肉块已经消耗殆尽,小狼长出了乳牙,它开始尝试分解巨大的成块的鹿肉。 因为乳牙不够锋锐,小狼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啃噬,进度极为缓慢,想要填饱肚子,最起码需要十个小时的时间,为了活下去,小狼坚持住了。 狼窝之中不见天日,小狼的身体慢慢长大,它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蜷缩的时候越来越觉得拥挤,吃进肚中的冻肉味道也越来越不佳。 终于有一天,鹿肉也被吃光了,小狼只好将注意打到了自己兄弟们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小狼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比死去的狼崽们大了那么多,吃掉一头半同胞,勉强填饱肚皮,小狼总算鼓起勇气,再度出了狼窝。 它无疑是幸运的,这一次天气很好,它找到了食物,还遇到了同类——养父养母。 两头结伴而行的灰狼,一公一母,游荡在这片森林中,因为一场失败的狩猎,先前的狼群一哄而散,作为狼群一份子的它们不愿意和其它冷酷残忍的同类同行,被迫选择孤独生存。 脱离了狼群的狼,日子显然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这两头灰狼茫然的生存着,直到小狼乌眼青走进它们的生活。 第四十二章 乌青眼 独行的母狼很少有收养小狼的行径,但狼群却有建立“育儿所”的习惯。 狼是一种非常善于交流沟通的动物,在残酷的森林中,单独的一头狼几乎无法生存。 不说两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兽棕熊和东北虎,就是稍差一等的远东豹,或者貂熊猞猁一类,独狼都无法应付,如果不汇聚成群,西伯利亚狼对貂熊猞猁一类中型猛兽而言没有任何威慑力。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传统指引着狼群繁衍生存,为了更好的培养狼群的新鲜血液,使狼群昌盛,有的狼群每年都会将新生的小狼聚集在一起,由母狼们集中喂养。 乌青眼的养母就曾经是“育儿所”的一名奶妈,它也曾拥有过自己的孩子,一个很值得它骄傲的孩子,身材高大且健壮,拥有一身乌黑油亮的毛发,曾经带领大公狼们征战四方,可惜现在已经魂归天际。 迎面与乌青眼相遇时,母狼仿佛从小狼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气质,令它不由自主地与小狼亲近起来,不过那时乌青眼对它充满防备,只要见到它便会大声嘶嚎,不安分的到处抓挠啃咬。 好在那几天母狼和自己同伴的运气很好,它们逮到了一头小狍子。 虽然乌青眼对养母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母狼并未对其有丝毫不满和嫌弃,就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将两头狼连在一起一样,它将狍子肉咬下,吞进腹中,带回洞穴,然后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喂给乌青眼。 在母狼锲而不舍的示好和食物诱惑下,乌青眼很快就沦陷了,它根本记不得自己的生母是谁,长什么样子。 从有记忆到现在,除了养父养母这两头成年狼以外,只有那个模模糊糊的庞大身影能给它温暖和抚慰,尽管它不知道那个身影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那身影是什么物种。 一个机缘巧合下形成的小家庭出现在森林中,自从乌青眼加入公狼母狼的行列,它们的运气仿佛都变得好了许多。 小狼总能带领养父养母找到远处的动物尸体,腐肉,甚至能找到在山沟中休息的野猪,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乌青眼的体型成长也展露出了不凡之处。 母狼很清楚乌青眼的体质和成长速度有多么可怕,每次在远处静静观望乌青眼的时候,它都仿佛能看到一头未来的狼王正傲然伫立。 这个“捡来”的小孩,比它上一个孩子更优秀,更强壮,更机敏。 这让母狼浮想联翩。 离开那个出奇庞大的狼群,母狼偶尔也会怅然若失,自从自己的孩子死后,母狼对那个狼群的归属感便没那么强烈了。 它也曾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将那头出色的母头狼视作神明,对其的各种指令言听计从,可后来事实证明,那头母狼并没有群狼想象中的那么优秀。 老狼并不是合格的小队领导者,各个小队的狼也不能完成母狼交给它们的任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等待这个庞大群体的不会是壮大,而是灭亡。 或许有一天,它能带着这个不凡的孩子重返狼群,夺下头狼的位子。 ………… 山下的三头狼两大一小,整体以乌青眼为中心,母狼和那头公狼不像是在看护幼狼,反倒像是在守卫乌青眼。 相距不远,孟焦瞥了一眼,正在吞咽兔子的乌青眼瞬间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淡灰色的毛发,不同寻常的体型,还有最重要的——右耳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缺口。 虽然因为身体的成长,密集的灰毛已经将耳朵边缘掩盖住了,但透过阳光的耳朵,在这种距离俯视依然能看到一个亮点。 事情过去并没有多久,孟焦毫不费力地将山下那头灰毛狼和自己四个月前在狼窝中救下的狼崽联系在一起,默默计算着时间,对照那灰狼的体型,孟焦知道,或许自己又催生了一个变异体。 体型异常,行为异常,能够成功在冰天雪地中存活下来,这头小狼的消化能力和抗病能力恐怕也非同凡想,若说它是因为母狼突然回到狼窝活下来,孟焦根本不信。 因为那头母狼它也见过,印象可能没那么深刻,但它分明记得,围猎野猪一战,在谷口逼退的狼群中就有这头母狼和另外那头公狼的身影,它们显然不是独行侠,而是一个狼群的成员。 一个狼群外出狩猎,如果有幼崽的话,不可能会将整整四头小狼丢在窝中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很明显,这一公一母两头狼和小灰狼是萍水相逢,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聚在了一起。 一头狼中异类,会对森林中的生物产生怎样的影响? 孟焦看了看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又累又饿,现在无精打采,被山腰的寒风吹的毛发混乱,状态不佳。 未经犹豫,孟焦深深的望了一眼山下的灰狼,那家伙正在专心进食,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正在观望自己,况且,就算它看到了山上的三头老虎,也未必能认得出来是记忆中那个温暖庞大的剪影。 将这头成功的“试验品”标记,附近的森林山川被孟焦牢牢印在脑海深处,待有时间,它会亲自前往此处,察看灰狼的特殊之处。 火箭和虎三妹继承了它的智力,视觉,火箭还单独继承了变异脚踝,不知道这头独自生长的小狼继承了什么,看其外表,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征。 低吼一声,孟焦终于宣布开始下山,分外疲惫的两头幼虎闻之精神一振,它们等这句话等好久了。 一场新的狩猎就要开始,孟焦准备带着小家伙们开始寻找午餐。 从山脉上行走一上午,山下的风光尽收眼底,孟焦略加思考,便找到了合适的目标,居高临下,那些猎物并不知道远处的天上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在注视自己,它们有的刨动积雪寻找粮草,有的正在为即将到来的繁殖期做准备。 事关繁衍大计,所有雄性动物的血液都已经沸腾起来,靠外貌取胜的搔首弄姿; 靠家产取胜的衔来林中美丽的浆果,还有闪闪发亮的羽毛鳞片,填充自己的巢穴; 靠身体取胜的摩肩擦掌,将浑厚的雄性气味儿播撒到森林各处,它们不畏惧其它雄性的挑战,只希望能找到称心如意的配偶。 唯一烦恼的或许只有孟焦,因为那头孜孜不倦的狂热追求者,现在它已经被迫放弃了广袤的南部领地。 如果想要涉足的话,只能远远绕开那雌虎,或者更干脆点,不从雌虎的领地走,渡过大河,自另一侧进入南境。 知道兄长正要觅食,两头贪吃的小老虎顿时兴奋了起来,惦记着好吃的鲜肉还有动物内脏,它们腹中的饥饿都少了几分,颇有种“望梅止渴”的效果。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好走多少,未融化的积雪下面可能是一条又深又窄的裂缝,或者风化的砂石,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打着滚跌下去。 孟焦当仁不让的走在了队伍最前列,现在它已经有些后悔带着两头幼虎登山了,本来它还打算绕过高耸的褶皱,再前进一段距离,从那个缺口攀爬上去,看看山脉的另一边是怎样的风景,很显然,这个计划已经泡汤。 自己的体力尚有富余,别说翻过缺口,就是爬到山顶都没问题,小家伙们可没有这样的体能,没多久就把所剩不多的食物消化殆尽,剩下的时间里只能硬撑着勉强前行。 老实说,能坚持到现在,火箭和虎三妹已经是好样的了,孟焦看的出小家伙们的状态不佳,因此没有执意按照原计划继续,毕竟计划是死的,虎是活的。 今天获取的信息已经足够,焦土林域中心到底有什么搞清楚了,大河附近有几处空地,有多少猎物活跃点,也已记在心里。 除此之外,那头小灰狼实在是意想不到的惊喜,当初孟焦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根本没想到能够以那样粗浅的方式诱使其它动物变异,而且不但成功,还没有后遗症。 按照这个概率计算的话,四只幼年动物大概能有一只成功变异,百分之二十五的概率,实在说不上低。 如果悉心呵护,提供足够的食物,舒适的环境,这个概率可能还会上升。 想着想着,孟焦大脑中突然冒出一头雌虎的身影,与之伴随的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再然后,孟焦仿佛看见一个山洞中,那雌虎生下四只虎崽,每一只一下生就睁开眼,呜嗷呜嗷的喊爸爸,吓得它顿时清醒了不少。 再抬头,已经到山脚,茂盛的参天大树出现在眼前,温度上升,寒风变得温柔许多,火箭和虎三妹也舒适了不少。 毕竟为了抵抗寒冷,它们要消耗不少脂肪提供热量维持体温,虽然有孟焦在前面挡风,但风是无孔不入的,小家伙们总是会受到影响。 呜嗷~ 脚掌刚落到化开的雪地上,火箭突然双目一亮,低吼一声撒开腿儿就向森林一处奔去。 原来是有一只雪兔刚出巢穴,从远处的一棵树后露了个头,被火箭发现,小家伙饿的眼睛都红了,发现这样的美食怎能不心动,仗着哥哥在身边,心里有底,无所畏惧,直接冲了上去。 虎三妹一改往日恬静的模样,紧跟着火箭往前冲,它也想分一杯羹。 孟焦竖着耳朵,侦听森林四周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家伙们还是太年轻啊,雪兔的另一侧正有一只狍子在咀嚼浆果。 它们只看到了那只兔子,却不知道还有一头体型更大肉质更鲜嫩的狍子在一旁,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还好有自己这个老大哥在。 周围的一切尽在掌握中,孟焦后发先至,拉出一条淡黄长线,直奔另一端的狍子而去。 先行动的火箭已经引起了狍子的警觉,一头突然出现在附近的幼虎对食草动物来说是一个明显的警兆,若是机警些的动物,比如马鹿驯鹿一类,肯定早就发出呦呦鸣叫,迅速跑路了。 狍子却不一样。 它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雪兔被追的仓皇逃窜,一时间竟看愣了,按理说,体型达到那般大小的幼虎已经能对狍子构成威胁,毕竟狍子的体型也不是很大,但这种动物就是这样神经大条。 不远处的掠食者丝毫无法影响它继续品尝美味的浆果,仿佛那一切是一场荒诞的喜剧,为它的进食增添乐趣。 无怪乎狍子这种动物会被人冠以“傻”字,过度旺盛的好奇心,与之不匹配的战斗力,还有大条的神经,奇特的行事方式,呆萌的外表,给这种动物增加了不少魅力。 可惜,在孟焦眼中,狍子可爱并不是可爱在它的性格,而是可爱在它柔软的适合铺床的皮毛和鲜美的肉质。 饿虎扑食,那边火箭还没将受惊逃窜的兔子抓到手,这边孟焦已经一口咬穿了狍子脆弱的脖颈,将其扼杀。 虎三妹倒机灵,屁颠屁颠地跟着二哥,前后围堵雪兔,架不住这周围土地平坦,生长的树木较多,那兔子面临生死危机,玩了命的跑,两只幼虎上山下山,长途跋涉,本就是强弩之末,一时间被兔子左绕右绕,竟奈何不得。 大喘粗气,虎三妹头发晕眼发花脚发软,看着二哥与狡猾的雪兔继续周旋,它没了力气,转头一瞅,好家伙,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掉一头狍子,开了膛破了肚,正慢慢品尝鲜肉,好整以暇的看它们两个抓兔子呢。 呜嗷~ 撒娇似的叫了一声,仿佛在埋怨孟焦抓到猎物不招呼自己,摇着小脑瓜,小家伙两眼直放光,蹭蹭蹭跑了过去。 虎三妹不肯跟着火箭继续狩猎,肚子空空荡荡,饿的不行,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抓兔子。 它耗尽所剩不多的体力,一路小跑,奔到孟焦身旁,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大哥将这狍子的心肝肺全都挖出来,摆放在一旁,就等着它们两个来吃饭呢。 第四十三章 观察 距离登山那一日已过去一周,窝在山谷中渡过了平平淡淡的七天,孟焦又有些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了。 静极思动,孟焦已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虎崽,随着身体愈加强壮,它想要外出闯荡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留给它做的事还有很多。 那天登山行动让它深刻意识到了火箭和虎三妹的不足之处。 虽然没少经历磨难,但自孟焦这个大哥逐渐强大以后,两头幼虎几乎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出门狩猎不是母亲带着就是兄长领着,野外的危险几乎被隔绝在外。 别的不说,单说食物问题,小家伙们虽然伤过痛过,可却极少挨饿,更别说整日生活在焦虑中,为下一顿饭而发愁,它们过的太安逸了。 两个小家伙并不是出生在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内,之所以能过的这么舒坦自在,是因为虎母和孟焦,它们都曾悍不畏死的用生命守护过火箭和虎三妹的安全。 但丛林中不可能永远有母亲和兄长,在幼虎未成年之前,孟焦没办法保证自己永远守在它们身边,维持它们的安全。 险恶的野兽,残酷的环境才是自然的真实面貌,孟焦不希望火箭和虎三妹被生活磨灭了顶级掠食者的气魄。 与两头幼虎相比,那头从狼窝中爬出来的灰毛小狼,虽然年纪更小,却表现的比火箭和虎三妹成熟许多。 很难想象,它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才从冰冷的,堆积着同胞尸骨的狼窝中爬出,凭着一具孱弱的身躯,又是怎样在酷寒的冬季原始森林中生存下去,最终成长到这么大的。 在这个过程中,那头灰毛狼获得了什么能力,有没有获得不同于自己已有能力的其它变异,这都是个未知数。 孟焦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观察观察。 得到结果后,火箭和虎三妹后续的日程该怎么安排也该好好计划一下了,上次登山时,小家伙们的表现虽然没有掉链子,但还是明显显露了一些弊端。 对外界环境的警惕性不强,老把森林各处都当游乐场,若没有自己在周围巡视,监视周围环境,火箭和虎三妹那样鲁莽的扑上去,万一遇到一头更强大的掠食者,小命就岌岌可危了。 心性不够强韧,登山的过程本身就是与寒风做斗争,挑战自己的体能极限,忍耐饥饿与疲惫,这种状态往往与激烈战斗的最后关头十分相似,很多时候,导致失败的就是那口气,火箭的表现尚可,虎三妹的表现令孟焦很不满意。 身体素质的不足,比起同龄幼虎,小家伙们已经足够聪明机敏,强壮的程度也不亚于同龄虎,甚至还要比同龄虎高出些许,这样的表现能令北极星满意,却不能令孟焦满意。 如果说正常同龄虎的各项指标是一的话,孟焦觉得自己最起码已经拥有了超过同龄虎八到十倍的战斗力,甚至还不止,十头九个月大的东北虎可奈何不得一头壮硕的成年雄性棕熊。 而火箭和虎三妹远远不能和孟焦相媲美,它们顶多是同龄虎战力的三倍,火箭可能稍高一些,但也高不到哪去,让它应付四头九个月大的雄虎,它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这远不是两头幼虎的极限,孟焦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火箭和虎三妹一样能做到。 它的超凡听力,全身素质强化,厚实表皮,利齿强化,火箭和虎三妹应该全都可以继承,同为变异细胞的宿主,三头东北虎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顶多就是先后的区别。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主观意识,还有变异细胞的选择。 孟焦一直锲而不舍的尝试掌握自己的变异轨迹,它通过心理暗示和过量的锻炼来寻求某种潜在的契机,最终它成功了。 厚实表皮,利齿强化,都是它主观意识下操纵的专项变异,这两项变异给它的战斗力提供的增益几乎是之前所有变异项目的总和。 如果给予合适的引导,火箭和虎三妹能不能产生相应的变异,或者,产生属于它们自己的,独特的强化? 孟焦不知道答案,但它已经行走在寻求答案的路上。 灰狼栖息的地方在山脚下,那里树木稀疏,有一片宽阔的草地,经过几日暖阳的烘烤,现已露出其下土壤,还有点缀其上的嫩绿植株。 不需照看火箭和虎三妹,孟焦的行进速度大大提高, 对体能的锻炼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即便是行路,孟焦也是奔跑时间大于步行,随着与最初低语者的交流愈发频繁,孟焦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也在节节攀升。 对于最初蛇巢之梦中的景象,孟焦有了新的理解,那声声发自身体各处的呢喃,很可能就是体内变异细胞给它反馈,与它交流的一种方式。 现在体内的能量不能支撑变异细胞们长期活跃,只有在发生变异的时候,那些进入种子状态的细胞才会苏醒,为身体的增强添砖加瓦。 倘若能解决能量问题,有朝一日,细胞们全部活跃,每时每刻都改造身体并不是天方夜谭。 积雪消融,森林每一天都在变化,主色调逐渐从灰白转变为翠绿,落叶松的树冠层,冰碴,泥水,无时无刻不在滴落,林中的道路愈发泥泞。 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急行军,抵达那处山脚,稀疏的高大树木外,草地出现在眼前,点点嫩绿尚且不明显。 还有些冰雪负隅顽抗,企图在太阳的照射下多坚持几日,最终不能与天地之力匹敌,变成了一块块浑浊的薄冰。 一股狼骚味儿传入孟焦鼻孔,微微耸动鼻子,这头悄然抵达附近的半大雄虎分析着气味儿的主人。 有两股分外浓厚刺鼻的味道,应该是属于公狼和母狼的,至于那头小狼的气味儿…… 孟焦再次深深耸了耸鼻子,有些疑惑,它低下头,绕了身旁的落叶松一圈,又走到另一棵树旁,微微张开虎口。 裂唇嗅,最大限度接纳空气中的气味分子,以孟焦的嗅觉灵敏度,哪怕气味儿被雨水冲刷,泥浆覆盖,都能嗅出一些端倪。 果不其然,在详细勘察下,孟焦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丝非常特别的味道。 这味道和狼骚味儿可以说根本不沾边,要说像什么,孟焦觉得最像土壤被浇湿散发出的气味。 但它和土壤的气味儿还有一些微弱的区别,就是其中掺杂着些许,非常非常轻微的骚味儿。 尽管结果很难让虎相信,但经过反复确认,孟焦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很像土腥味儿的气味,真的是小灰狼的尿液散发出的气味。 如果是一头正常狼的排泄物,孟焦或许会以一个前动物保护者的身份判断,那头狼的肝脏功能出了问题,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这头成为变异细胞宿主的灰狼显然不能以常理判断。 孟焦估计这是小狼的一种自我保护措施,为了避免被可怕的敌人发现,它将自己排泄物的气味儿转变成这种模样,丛林中的掠食者路过狼巢,根本不会在意些许泥土的特别气味,它也就能逃过一劫。 “一种新的变异属性,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实现的,但确实是一项很实用的技能。” 掠食者身上的特殊气味儿恍若一盏明灯,若被风吹动,很容易惊动胆小谨慎的猎物,小狼的这项特殊本领,不仅可以防备敌人的猎杀,混淆敌人的视听,对它狩猎的增益也颇大。 只是不知道这项技能可不可以自己操控,如果因为欺诈性丧失了标记领地的威慑力,那就称不上完美,有的时候入侵者造成的麻烦不比虎豹的威胁小。 默默将小灰狼的这项特殊之处记在心底,孟焦四爪并用,飞快攀上身旁一棵树木顶端,藏匿在枝叶中,小心翼翼地俯瞰下方,企图寻找更多线索。 这三头狼组成的小小聚落并未配备大型狼群具有的明确进食区休息区和育儿区,离开小狼居住的狼窝很远,这里甚至连一个小小的洞穴都没有,空旷的草地上只有些许狼粪还有被吃的只剩些许皮毛的动物骨骼。 两头成年狼和一头小狼的狩猎能力与大型狼群根本没得比,它们甚至奈何不得马鹿或者成年野猪,只能对狍子和野兔山鸡下手。 这些小体型的猎物虽然数量不少,但各有各的绝技,有的缩在地底,有的会飞,有的时候公狼母狼颗粒无收,迫不得已只能挖老鼠维持生计。 孟焦注意到公狼母狼啃食过的动物骨骼上面还残存不少细小的牙印,这种牙印不仅仅出现在动物骨骼上,甚至还出现在动物皮毛内层。 哪怕是一点点筋膜,一丝丝肉屑,小狼都会细心的将其吞进肚中。 忍饥挨饿的日子里,堆积在狼窝中鹿骨上的一些碎裂的骨头茬子都被小狼吞进腹中,寒风呼啸的时候,小狼为了抚慰极度疼痛的肠胃抱着鹿骨一舔舐就是一天,只为咂么那一点点肉味儿。 若不是最后实在山穷水尽,小狼也不会啃噬同胞的尸体,更不会冒险离开狼窝,一切都是逼出来的。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居住在附近的小狼一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它们不是食物链顶端的东北虎,整日都要为生存奔波,哪怕找到一具腐烂大半的动物尸体都能让它们兴奋不已。 孟焦环顾四周,未发现公狼母狼和小灰狼的身影,它掉了个头,飞快下树,再度确认小狼一家不在附近,这才迈开步子缓缓走向空地。 远处观看终究不够清晰,孟焦还有更多亟待解答的问题。 太阳节节攀升,大地明亮,昨夜冻结的泥水坑又融化开来,孟焦行走在湿润的土地上,低着头寻找小狼的足迹。 它想看看小狼的爪子是否与正常狼不同,还有小狼的走路姿势是否有特别之处。 这两点分别对应着爪牙变异和脚踝变异,狼本不是擅长攀爬和擅长利用爪子的动物。 它们狩猎需要长时间追踪奔跑,它们挖掘雪兔巢穴还有地鼠时需要磨损爪子,建造狼巢同样要用到狼爪。 对狼来说,爪子是一件多用的工具而不是一柄屠刀,若拥有像虎爪一样可伸缩的结构特殊的爪子,那狼的生活就会受到极大影响。 孟焦想获得的信息便是小狼的狼爪锋锐程度,还有是否具有可伸缩的能力。 若最初宿主是一头老虎,其它物种在继承最初宿主能力时,是否会发生趋向最初宿主的身体变异。 这个问题如果能够得到解答,那黑曼巴的诡异变化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它是一条经过变异的蛇类生物的次级宿主,在继承最初宿主能力的时候身体被迫产生了变异。 孟焦很快就找到了小狼的脚印,比成年狼留下的痕迹轻微许多,但结果很令它失望。 小狼的足迹和正常狼的足迹基本一致,无论是脚爪的结构比例还是深浅程度都和另外两头狼一般无二。 这种表现一方面说明小狼并未继承到孟焦的爪牙变异和脚踝变异。 另一方面使孟焦心中的疑惑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只有等到小狼发生继承能力现象的时候才能确定继承能力是否会使身体结构趋向最初宿主发展,若小狼未进行变异,答案也就无从获取。 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孟焦又察看了小狼留在动物尸骸上的爪印和齿痕,确定这家伙的牙齿尚且正常,想要更多更详细的信息,光靠小狼留下的痕迹根本不够,孟焦准备离开了。 今天的早餐还没着落,昨天捕杀的那只狍子被吃的干干净净,光是孟焦自己就将狍子的身体塞进肚子大半,更别说一旁还守着两只饿的两眼发青的小老虎。 那棕熊的肉倒是剩下不少,但是在太过难吃,孟焦将其丢在白桦林中,再也没去找过。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使孟焦有些发困。 晃了晃毛发,抖擞精神,孟焦正准备出发寻找猎物,便听见密林中传出一声愤怒的熊咆,与之相伴的还有零零散散的狼嗥,根据超凡听力视界的波纹显示,相距不远,只有六七百米。 第四十四章 再见小狼 正午的阳光被树冠遮掩,林下的土地笼罩着阴影。 积雪残存,泛着潮湿气息的堆积着落叶的空地上,一小二大三头狼和一头黑熊遥相对峙,目光凶狠,威胁性的狼嗥熊咆不绝于耳。 公狼和母狼围绕着体型庞大的黑熊兜圈子,它们很清楚自己无法猎杀这头巨兽,只希望能为小狼拖延时间,给它制造逃跑的机会。 刚从冬眠中苏醒不久的大家伙显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因为囤积的脂肪被消耗,它覆盖着乌黑长毛的身体尚显枯瘦,外露的只有骨骼鲜明的棱角。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生长在毛发之间,此刻这黑熊目光迷茫,面对两头算不得巨大的西伯利亚狼,只知道放声大吼,却不主动进攻。 尽管如此,比公狼母狼庞大许多的黑熊依旧给面前的小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一个处于食物链中上层,是身强体壮的独行猛兽,另一个却是依靠团结协作取得胜利的群居动物,当狭路相逢,没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公狼母狼从心理上便处于劣势,丝毫兴不起战意。 黑熊缓缓逼近,它们步步退缩。 这是自出生以来,乌青眼遭遇的所有危机中最强烈,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就在刚刚,将小狼视作猎物的黑熊突然出击,直直的扑了过来,若不是乌青眼提前嗅到了这家伙的熊骚味儿,警惕异常,且反应迅速的腾挪到了另一边,恐怕已经命丧熊口。 在那之后,闻讯而来的母狼和公狼齐齐拦住了黑熊的去路,形成了现在这样僵持不下的局面。 伴随着黑熊的前进,强大的压迫力迎面扑向两头成年狼,尽管两头狼不断嗥叫,但它们的行为完全表现不出足够的进攻性,色厉内荏的举动被黑熊看穿,助长了它的气焰。 咆哮一声,这头雄性成年黑熊好像刚刚想起,自己完全可以碾压这两头拦路狼,干掉那只小家伙,或是更大胆些,将这一家三口尽收囊中。 它开始鲁莽的冲刺,朝着身侧的公狼。 公狼眼中闪过一丝怯懦,面对冲撞过来的黑熊,它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它选择了退避,转过头,跃向一旁。 它这一跑,直接导致身后正在逃跑的乌青眼与黑熊之间,再无障碍。 经过“冬眠减肥”的黑熊身轻体健,发足狂奔,几十米转瞬即至,尚未成年的乌青眼面对一头饥饿的黑熊,怎是对手。 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 乌青眼嗅到了越来越浓厚的熊骚味儿,它后背上的毛发根根竖立起来,传递着强烈的警兆。 大喘粗气,眼前的世界在摇晃,为了逃命,乌青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母狼绝望的嗥叫,努力奔向黑熊,企图用性命拦下黑熊前进的脚步。 至于那头闪到一侧的公狼,已经悄悄缩进森林深处,不知所踪。 肺叶几乎要燃烧起来,小狼感觉自己仿佛在飘,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软软的棉花上,再难发力,无法跃起,它的力气就要耗尽了。 一种莫名的,熟悉的亲近感出现在心头,眼前明亮的世界变得灰暗起来。 小狼几乎能听到黑熊喉咙中呼气吸气的声音,那双黝黑的爪子,即将按在它的脊背上。 曾在梦中出现过的,模糊的,温暖的剪影,好像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沫,从小狼的心头冒出,似一朵绽放的花。 这一刻,乌青眼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巍峨庞大的身影,它不知道那是否是梦幻泡影。 林中回荡着尖锐的哨响,贯穿了粗壮的树干,摇动繁茂的枝叶,黑熊眯起的一双小眼中那狭隘且模糊的世界,突然填满。 呼啸的,不是风,是虎! 孟焦从乌青眼正前方冲出,就在小狼脚软跌倒的一瞬,它纵身一跃,自小狼头顶“飞”过,与那伸出爪子的黑熊撞了个满怀。 震彻林域的虎啸惊的黑熊魂飞魄散,不太清醒的它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自己胸前一震,孟焦的前肩和它的脖颈紧贴在一起,强大的冲击力迫使黑熊整个后退。 自二百米外开始冲刺,抵达小狼身边,时间过去不到十秒。 一道淡黄色的闪电劈在黑熊身上,几乎敲碎它的臂膀。 孟焦的体重近一百六十公斤,毫不亚于这头黑熊,携带冲刺的势能,与黑熊狠狠相撞。 经过多次变异的孟焦筋强骨健,且有厚实表皮缓冲,没有丝毫不适。 那黑熊可就惨了,前冲的势头被扼断,仿佛有一头愤怒的犀牛怼在了它的身体上,两条笔直的后腿根本无法固定住它的位置,孟焦推动着它,后退,后退,再后退。 黑熊逐渐难以保持平衡,它尝试着抬起熊爪,一条前臂刚刚扬起,缺少支撑点的它立刻被孟焦整个掀翻在地,还未挣扎起身,那张巨大的虎口已然咬向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 从乌青眼跌倒到孟焦异军突起,黑熊被掀翻,再到孟焦一口咬断黑熊的喉咙,整个过程还不到十五秒。 筋疲力竭的小狼乌青眼还没起身,黑熊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母狼瞪大双眼,硬生生停下追赶的步伐,此刻,那头斑斓猛虎距离它还不到三米,埋下头颅,保持着锁喉的姿势,约有一二秒,才缓缓抬起脑袋。 先是一个醒目的“王”映入母狼眸中,随后浓郁的血腥味儿传入它的鼻孔。 这种距离,如果孟焦想杀死母狼,不费吹灰之力,母狼也很清楚这一点。 莫说是这样凶狠迅猛的雄虎,即便是一头普通雌虎,面对近身的母狼,也能展现出极强的速杀能力。 母狼小心翼翼地后撤,低着脑袋,避免自己的目光与雄虎交集,唯恐触怒孟焦,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瞥着小狼乌青眼的状况。 它挂念着这头小狼,虽无血缘关系,在它心中,小狼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然而高大雄虎根本不在乎母狼的反应,它冰冷的双目里,根本没有母狼的踪迹。 母狼不能对孟焦构成丝毫威胁,此刻的孟焦之所以停顿,是因为它体会到了一种分外强烈的古怪感觉。 好像亲近感,但又不完全是,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自己身后打量自己,却又不能操纵它。 乌青眼从泥泞里起身,这一次,它终于看清了。 那个存在于记忆中,多次在梦境里闪现的模糊的,高大的身影,就在它眼前。 小狼置身于孟焦投下的阴影里,它半立半卧,仰视着身前猛虎健壮的身躯,某种莫名的联系将它们串联在一起,乌青眼此刻觉得这头雄虎简直就像它的母亲一样——如果它见过自己的生母。 无需孟焦做出什么举动,乌青眼就是知道,这头庞大的野兽对它没有任何恶意,这种感觉分外奇妙,虽然它和孟焦不是一个同类,却仿佛成为了孟焦生命的延续。 微微眯起了眼睛,右耳边缘,灰白色的绒毛随风摇动,其上那个被孟焦咬出来的孔洞透着光,乌青眼期待着,老虎熟悉的动作。 于是孟焦低下了头,在母狼万分紧张的目光中,它张开巨口,滴淌着熊血的狭长犬齿露出,一条生满倒刺的舌头盖在小狼的头顶,轻轻的拂过,顿时将小狼头顶灰白的毛发染红。 笔直的一道长痕,从额头曼延到后颈,像是一个特殊的印记。 小狼舒服的轻声哼哼起来,它期盼这舔舐很久了。 两度濒临死亡,两度及时赶到,孟焦又一次挽救了小狼。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将一大一小,一猫一犬两个物种衔接在一起,指引着它们聚拢。 孟焦的感觉同样微妙,硬说这种感觉是什么,它无法形容。 最接近的比喻只能是左手摸右手,但摸的右手并非生来就有,而是刚刚生长出来,在此之前明知道有右手,却不知道右手是什么样子。 它与小狼接触的一瞬间,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卷,有的像抽象画,有的真实的可怕,有的色调异常昏暗,有的色调异常明亮,这一切,都像是另一个“自己”的所见所闻,种种经历。 黑暗的狼巢,色调极度阴暗,泛着冰蓝色的光芒,冻结的鹿肉碎块和鹿腿堆积在洞巢一侧,色调温润,望之便能给人以安全感。 小狼的三个同胞兄弟干瘦如骷髅,横尸在小狼身旁,它们空洞洞的眼窝塌陷下去,看不到一丝生的色彩。 就在这样阴郁孤独的处境下,乌青眼硬生生撑了三个多月。 孟焦“看到”了更多细节,有些变化乌青眼自己都不知道,它却能在变异细胞的“记述”中找到答案。 稚嫩的喉咙努力吞咽坚硬的肉块,那鹿肉生生卡在喉咙中,尖锐的棱角将小狼的喉咙内部划伤,几乎使小狼窒息,痛苦的嚎叫憋在腹中,小狼疼的满地打滚,用脑袋撞击巢穴的墙壁,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力气,才将那肉块生生吞下。 之后的日子里,变异细胞慢慢辅助小狼强化喉咙内壁,愈合内出血的伤口,都被抽象画一般的“细胞记述”诠释明白。 虽然这只能算是一项不堪大用的变异,但依旧能说明,次级宿主也可以产生属于自己的变异,变异的方向取决于它们的需求。 幼狼的肠胃难以消化肉块,肚子被塞的满满,冰冷的鹿肉在其中停留,迟迟不能转变成供养小狼生存的能量,这又是一道致命关卡。 乌青眼一无所有,所幸它有强烈的求生欲,在这种主观意识的促进下,变异细胞再度发力,它们改造了小狼的胃壁,使小狼分泌出来的胃酸浓度增加,硬生生把鹿肉消融。 食物危机,小狼无比焦虑,变异细胞又将小狼吸收营养的能力强化,它可以从有限的食物中获取更多能量和营养。 鹿肉经过它的肠胃,就像是从一座遍布土匪的山林走过,当离开小狼身体时,已经被抢的分文不剩,不但衣服没有了,可能还要缺少一点身体零件。 画面流水般一幅幅缓缓在孟焦脑海中远去,它看到了小狼为了生存做出的种种努力。 一头东北虎,生来就站在食物链顶端,只要给它时间,总有它呼啸山林的一天,因为它脚踏的阶梯实在太高太高,高到许多动物穷尽一生都无法抵达。 一头失去母亲,失去同胞,失去狼群庇佑的小狼,生存的艰辛程度远超孟焦的意料。 曾有貂熊在洞口徘徊,小狼缩在狼巢最深处,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好几天未排泄,到最后撒的尿都是一股泥土味儿。 曾有寒风灌入洞中,依靠着冰冷的鹿肉,身旁簇拥死去同胞的尸体,依旧被冻的瑟瑟发抖,差点失去意识。 即便是跟随母狼,乌青眼也没少挨饿,与雌虎北极星相比,这头母狼的能力实在有限,即便有马鹿在它眼前大摇大摆走过,它也只能望洋兴叹,奈何不得。 挖地鼠,抓兔子,实在饿急眼,连土壤中的虫子都能充饥,灌木上结的浆果凑合着也是一顿饭。 它们的日子就是这样渡过的。 经历无数煎熬,最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暖阳和煦,乌青眼和自己养父母眼前,总算得见光芒。 可惜,共患难却不能同生死的公狼见势不妙已经溜之大吉,现在只剩小狼乌青眼和养母相依为命了。 面对一头愤怒的黑熊,它根本没有为小狼而战的勇气,别说小狼不是它的孩子,就算小狼是它的亲儿子,它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全自己的性命,放弃小狼。 现在黑熊已死,此地站着一头雄虎,公狼恐怕更不敢回来了,狼对虎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了解到小狼的艰辛过往,孟焦难得的展露出自己温柔的一面,它默默梳理着小狼的毛发,将母狼晾在一旁。 场面出奇的静谧,低头舔舐小狼的雄虎,眯着眼享受梳理服务的小狼,一侧旁观的母狼,形成了一副古怪且温馨的画面。 低吼一声,收起舌头,孟焦缓缓后退,减轻了给母狼制造的压力,那黑熊的尸体被它丢在原地。 再次见面,这熊尸就当是给小狼的礼物,孟焦很是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即便是在残酷的森林中,同时拥有这么多悲惨过往的动物也殊为少见。 一头黑熊对孟焦而言算不得什么,它从小狼身上得到的信息比食物重要的多。 现在,该去寻找自己的午饭了………… 第四十五章 越过山峰 大地上,泥土的乌黑色彩首次超过灰白,熬过漫长寒冷的冬季,春天终于降临了。 暖意弥漫在森林中,落叶松头顶的积雪融化,露出苍翠的树冠,郁郁葱葱,飞鼠在枝干间滑翔,鸟儿欢鸣,处处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老虎一家离开了山谷,搬回出生的地方,那个高大宽阔的洞窟。 巢穴前那片空旷的土地上,火箭和虎三妹正皱着小眉头,努力的进行扑咬训练,平日里总是站在旁边监督它们的孟焦,此刻却不见踪影。 无名山脉顶部,积雪终年不化,即便是海拔偏低的地方,依旧涌动着寒风,哪怕实是在和煦的春日,分外刺骨。 金雕从天空掠过,它低着头,锐利的栗褐色双目俯瞰大地,这个季节天空霸主的生活也好过了许多,活跃的雪兔,外出觅食的狐狸貂类,数量都大大增加,小日子比食物短缺的冬季滋润了不少。 扇一扇翅膀,不知不觉,险峻的雪山已经出现在前方,金雕侧过身体,调转了方向,向斜下方飞去,它的巢穴在距地面约有两千多米的岩壁上,雪山顶虽然安全,却不适合长久居住。 洁白的雪山生灵罕至,现如今原始森林揭去遮掩,露出最初风貌,雪山却依然是老样子,白的耀眼。 一个淡黄色的小小亮点出现在坚实的雪地上,倘若放近了看,正是孟焦。 长长的毛发被呼啸的风吹向一侧,卷起的雪砾像岩石一样坚硬,撞在孟焦身上劈啪作响。 它没有选择从缺口处跨过无名山脉,而是顺着山谷一路向上,从这条最险恶,最艰难的道路攀登,抓着冰雪,顶着寒风,准备越过山峰。 当生活中失去酒精,失去电子游戏的刺激,甚至失去异性,失去推动前进的压力和社会上的种种影响个人心理的因素,便会变得索然无味。 孟焦曾经的那些理想,那些愿望,都随着曾经的“他”的消失一并消失了,新的生活,它只能寻找新的目标,以慰藉自己空虚的内心。 挑战极限,探究奥秘,做自己曾经想做却不能做的事,这便是孟焦找到的新的道路。 寒冷且荒凉,不是沙漠,胜似沙漠,朔风刺骨,冰雪如刀。 孟焦沉重的身躯几乎整个陷进积雪内,它向前的每一步都分外艰难,从雪窝子里抽出前腿,再抽出后腿,缓缓迈进,这不是在走,这是在趟。 雪地上一行深邃的沟壑向前延伸,高峰近在咫尺,迎面扑来的积雪简直能糊住孟焦的鼻孔和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上了一层晶莹的冰屋檐。 平常根本感觉不到累的迈步动作,在这种环境下,竟比长跑十几圈还疲惫。 终于,陡峭的山壁出现在孟焦身前,笔直笔直,向上延伸,约有六七米高,这是登顶之前最后一道险阻,只要攀爬上去,前面的路就会好走许多。 只是这种地方,想要完成流畅的攀爬动作,难度恐怕比在山谷中攀爬还要高出十倍不止。 孟焦分外沉默,它耳中只有不停咆哮的风声,此时此刻,它无法像在山下锻炼那般,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虎啸鼓舞自己,因为这是在雪山之巅,一声虎啸很可能会引发雪崩,将它活埋。 跃起,这个练习过上万次的动作,孟焦完成的并不流畅,前爪勾在冰冷的岩石上,即便是这种凝结着冰霜,被风雪打磨的几乎见不到多少突起的岩石,孟焦钢勾般的虎爪依旧能发挥作用,与石面紧紧衔接在一起。 借着前爪的力量,孟焦的后腿从雪中拔出来,长长的尾巴左右甩了甩,帮助它保持平衡——现在那根淡黄色的尾巴几乎被白雪完全包裹,像一根白色的棍子。 健硕的肌肉发力,整头雄虎从雪中人立起来,孟焦微微向上一蹿,后爪抠住下端岩石,像一张曲起的弯弓,稳稳固定在山壁上。 这是个好的开始,孟焦伸出了前臂,它不敢直接发力跳跃,像在山谷中练习那样猖狂,此时身下不是低矮的地面,而是一路向下延伸的积雪。 白色之下,暗藏杀机,有突起的顶部锋利的岩石,有深邃的裂隙,步步为营,缓缓前进还好,要是莽撞的跌落,便只能看运气了。 一点一点的攀登,孟焦努力睁大双眼,在细碎的风雪中辨别岩壁上的突起凹陷,判断下一步的落脚点。 七米距离,平常两秒不到就能登顶,此时却像蜗牛爬一样,异常缓慢。 外界的喧嚣笼罩着孟焦,它不受影响,心如止水,现在,就连脉搏的跳动孟焦都能清晰感受。 高抬头颅,脖颈僵直,最顶端的岩石向外延伸部分,阻挡了孟焦的视线。 蔚蓝色的天空笼罩大地,洁白的山巅仿佛与穹顶相连。 经过近十五分钟的攀登,孟焦总算将前爪伸到崖顶延伸出去的岩石后,肩部发力,一挺身爬到了上方。 长出一口气,灌了一肚子冷风,越过这道险阻,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刚刚迈出前腿,还未落地,孟焦突然停下了脚步,它扭过头,将目光投向另一侧山峰。 今日天气晴朗,尽管峰顶有持续不断的风雪,但视野尚算清晰,遥望对面那座更为高耸的山峰,恰能看见接近山顶处有一眼深蓝色半露的洞窟,其内生长着一棵高大的半透明槐树。 根据洞窟和山峰高度,粗略估计,那槐树可能接近二十米,事实上,孟焦并不能肯定那颗巨大粗壮,且不生叶子的形似槐树的半透明的恍如寒冰凝结的东西真的是一棵植物。 就像蛇巢和森林中那口深邃的冒着黑水的深井一样,这个世界存在太多难以理解的东西。 这冰晶巨槐又是其中一种,静静凝视那槐树片刻,孟焦看到了更让它震惊的东西。 羽毛,乌黑的巨大的羽毛,散乱的落在槐树下,寒风吹过,岿然不动,很难想象那羽毛的主人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恐怕远古时期翱翔天际的巨兽风神翼龙也不能与其比肩。 抬头看看,天空中并没有正在盘旋的巨鸟,但有此发现,孟焦显然无法再保持淡然的心情了。 变异后的生物通常会具有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量,还有比普通生物强健几百甚至数十倍的身体,有些还会兼具各种花里胡哨的奇怪能力。 一只变异月余的黑猫都差点了解孟焦的性命,那不知名的巨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孟焦怎能不忌惮。 如果在雪山上遭遇巨鸟,于这种不适合东北虎作战的地理环境产生冲突,根本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敌人未知的情况下,孟焦觉得自己的胜率不足百分之一。 “得赶快下山。” 再度瞥了冰槐一眼,孟焦将这处不凡之地标记,它犹豫了片刻,应该继续前进,翻过山峰,还是原路返回,最终孟焦决定,继续前进。 尽管前路阻碍较少,但想要抵达山脉另一侧依然要耗费许多时间,孟焦能做出这个决定,是下了不少勇气的。 一步步前进,时间一点点过去,孟焦走的有些提心吊胆,它一直担心那只巨鸟对自己发动突袭,每前进一点,都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有的时候一道稍微尖利一点的风声都会让它寒毛竖起。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孟焦抵达峰顶时甚至没有丝毫停留,现在它无暇顾及沿途的风景,径直向前走去。 相比上山时的缓慢,孟焦下山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一方面下山遭遇的阻力较少,向下俯瞰的视野比向上仰视的视野开阔的多,另一方面,那只留下几根羽毛的巨鸟始终是压在孟焦心底的一块沉重的石头,促使它走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山脉这侧的景象与另一侧完全不同,远远看去,除了山脚下覆盖着带状的稀疏树木,这里几乎看不到高大挺拔的植物。 一片广袤的,枯黄色的草原平铺开,上面布满微微起伏的小土包,从高处望去,好像一张黄色地毯。 随着孟焦自山上下降,它看的也愈发清晰,现在的草原还没有多少绿意,大部分地方都分外枯黄,它很熟悉这种时节的草原。 远处看全都是去年秋天留下的草梗,只有放近了才能看清晰,其实在草梗下早就露出了新草的嫩芽,只待一场细雨,便会生长起来,将绿意渲染至整片大地。 ………… 下午,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偏移,孟焦到山腰以下便开始加速,总算在天黑前越过山脚下的环状林带,来到草原。 身体疲惫,又渴又饿,精神因为长久集中也有些萎靡,孟焦努力压抑着自己疲乏的状态,准备在草原上就地寻找一些食物用以充饥。 草原上的生态圈和原始森林相似度极低,想在这里狩猎需要采取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这里植被低矮,没有可供藏身的灌木,也没有粗壮的落叶松和冷杉供老虎绕行,想要抓到猎物,最主要的是两点,一点是跑的快,一点是跑的久。 大中型有蹄类动物,诸如野马野驴,黄羊盘羊一类,反应能力,奔跑速度和耐力都不弱,没有森林中诸多障碍物的限制,全力发挥,正常东北虎很难抓得到它们。 孟焦知道现在自己状态不佳,如果遇到羊群,它不敢肯定自己能追上猎物,因此它选择了一个更为稳妥的方法——前往水源蹲守。 早在下山时,孟焦就看见了草原上蜿蜒的河流,雪山上融化的冰水是河流的发源地,自山腰汇聚成小溪,向下流淌,然后交汇,经过成千上万年的积累,形成大大小小的河流,滋润着这方土地。 早春的野草尚未完全生长出来,覆盖在大地上的积雪又已融化大半,这段时间,食草动物想要饮水,最好的去处便是河边。 相对非洲草原尼罗河中潜藏的危险来说,这里的风险小了太多太多,水中没有可怕的掠食者,狼群更喜欢用追逐和围猎收获食物,极少蹲守,孟焦觉得自己的机会很大。 草原上很容易迷路,近看处处凹凸,远看一路平坦,貌似处处相同,实则处处不同。 若是初来乍到的人,极容易被枯黄色的荒草扰乱视线,从而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即使他手里攥着一张地图。 好在孟焦不是傻小子,它脑海中那副地图可不会被草梗扰乱,离开林带后,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夕阳时分,它总算抵达河边。 这是草原上最大的一条河流,流水终年不干,河面宽广,岸边生长着密集的芦苇,虽然没有树木高大,但藏匿一只老虎绰绰有余。 嗅着风中的气味儿,孟焦捕捉到了不少狼的体味儿,还有些许淡淡的血腥,看样子这里的食草动物已经被狼群捷足先登,心心相念的羊肉马肉,可能都吃不到了。 孟焦无奈的想,实在不行,抓只狼吃凑合一顿吧。 这次出行起码要一周时间才能返回,草原的风貌,它还想多体验些时日,以后若是不能在原始森林里称王称霸,带着火箭和虎三妹,来这里做个“大王”也挺好。 草原上的食草动物除了跑的比较快,不好抓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缺点。 矮下身子,沿着芦苇前行,直到现在为止,孟焦没发现一点猎物的踪迹,之前还有些许狼骚味,现在连狼骚味都没了。 潺潺水声就在不远处,芦苇中突然响起几声高亢的鸣叫,声音极大,好似几个大喇叭。 孟焦眼睛一亮,它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大天鹅,一种高大的候鸟,体型健壮,善飞,每年春天都会从温暖的地方迁徙过来,越过高耸的山脉,前往草原栖息。 正常来说,大天鹅可能会来的更晚一些,这几只天鹅就算是挺勤奋,来的很早。 “来的早好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来的天鹅被我吃。” 孟焦放缓步伐,它在芦苇边绕行,不想搅动干枯的草梗发出声响惊动了这群大天鹅,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进攻地点下水突袭。 不料,当它小心翼翼地从芦苇荡旁走过,来到河岸旁,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河面上游弋的洁白天鹅,而是对面的一群庞然大物。 “卧槽!猛犸!” 第四十六章 又见巨兽 象群正在河岸觅食,近千年以来,西伯利亚的气温越来越高,让这群生活在冻土上的庞然大物有些难以适应。 冰河世纪,为了应对北境恶劣的环境和终年冰冷的气温,毛象们演化出了内外长短两层毛发,还有厚重的脂肪层,这副装甲能保护它们不被冻伤,使它们在冰天雪地里安然生存繁衍。 但现在环境已不是近万年前的模样,猛犸们不能褪去那一身密集毛发,只得被迫忍耐燥热。 值此春回大地之际,温度缓缓上升,为了觅食,同时保持正常体温,象群会经常徘徊在河边,清凉的河水能够帮助它们降低体温,让它们的每一天都过得没有那么炎热。 和往常一样,阿宝站在队伍的最前沿,身后是三头雌象,四头成年猛犸中间低着头卷着鼻子玩弄野草的正是小象丘陵。 天鹅在河水中游弋,抻着长长的脖子,引吭高歌,它们年年南来北往,早就见惯了这群大象,知道猛犸们性情温顺,是食草动物,即便模样有些狰狞却不能使它们惊慌害怕。 行走在最前沿的阿宝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体望向对岸,它长长的鼻子抬了起来,宽阔的头颅间,两根粗大的象牙向中间弯曲,末端尖锐,那双隐藏在毛发中的小眼睛里透着些许不善。 猛犸象的嗅觉异常敏锐,别看隔着川流不息的河水,还有芦苇荡遮掩,它依旧能够嗅到对岸孟焦的气味,掠食者食用生肉,饮毛茹血,生来便带有一种令食草动物反胃的味道。 另一边,正欲下水猎杀天鹅的孟焦几乎愣住了,它双眼瞪的圆滚滚,满脸震惊。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时间段处于古代,但生活在原始森林里那么久,孟焦所见到的生物群系并没有让它觉得异常的地方,它一直以为顶多是古代三四千年前,人类生活的轨迹还未蔓延到遥远寒冷的西伯利亚。 没想到,这世界竟然还有猛犸象这种巨兽的存在,而且是成群出没的。 孟焦不知道眼前这几头猛犸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草原上唯一的几头猛犸了,它还以为这样的巨兽在这片草原上司空见惯,因此不由将自己心中预计的时间向前推移了近九千年。 也就是说,此时孟焦心中的世界,已经是一万三千年前的世界了。 在博物馆里见过多少这种巨兽的骨架还有复原图,都不如此刻直面猛犸象带给孟焦的震撼大,这群庞然大物的体型比非洲象稍大一些,为首的那头公象在猛犸中也是大体型的“巨人”。 因为整个身体都覆盖着毛发,猛犸象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感远比毛发稀疏的非洲象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强,尤其是它们那对巨大且扭曲的象牙,比现代象的长牙壮观得多。 高耸的肩头,柱子一般的象腿,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隔着河面,半个身子隐藏在芦苇中的雄虎和猛犸遥遥相望。 阿宝沉默无声,用眼神威慑着孟焦,它的身后是小象丘陵,面对这种凶残的掠食者,作为象群领袖的它必须保护好脆弱且未成年的小家伙。 丘陵被阿宝墙一样宽厚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它有些好奇,阿宝在看什么。 于是孟焦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阿宝身后探了出来,尽管丘陵很努力的掩藏自己的身体,但它毕竟是一头猛犸象,即便现在年纪并不大,身体也好似一头马鹿那般巨大。 幼年的猛犸象身上的长毛并没有成年猛犸那样密集,稀稀疏疏,像是有些秃头一样。 随着年龄的增长,丘陵的发色也不再像幼年期那样呈现棕褐色,从头顶开始,一直到脊背上,所有毛发都呈现出些许闪亮的金色。 那是它父亲留给它的礼物,丘陵并不是阿宝的孩子,它的母亲早已离开象群,它的父亲不知所踪,自断奶后,一直是象群中这几头雌象照顾它。 好在丘陵身体强韧,从小到大从没闹过什么毛病,除了有些好动,经常因为强烈的好奇心东瞅细看不太令这群家长们省心外,其它坏事倒是没干过。 对岸芦苇丛郁郁葱葱,丘陵隐约看见一个生长着斑纹的它从未见过的动物在草梗中闪烁了一瞬,便被身后的雌象拽了回去。 那可不是温顺的食草动物,雌象们不想丘陵因为过度旺盛的好奇心受伤,它们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它们眼里,丘陵就是它们的孩子。象的智力很高,它们的感情丰富,正因如此它们对同类的包庇和看护要比其它动物严密的多。 猛犸繁衍困难,任何一头小象都是异常珍贵的财富,象群为了保护小象甚至能豁出性命,当一群几吨甚至十多吨重的巨兽发怒,开始冲锋,整片草原没有任何动物敢敛其锋芒。 实际上孟焦也不敢打猛犸象的主意,就算它再膨胀,也不会以为自己能够在一群巨象的看护下单杀一头小象,就算那头小象能满足它一周的粮食消耗,它也不会为了今后一周不必觅食而冒着丢掉生命的风险招惹象群。 大象的性情较为敦厚温顺,一般来说,只要不主动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突然展开攻击,震惊过后,孟焦还是打算将那几只肥硕的大天鹅捕杀,祭祭五脏庙。 瞥了对岸正紧盯着自己的高大雄象一眼,孟焦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它要干正事了。 小象丘陵头一次见到这种稀罕的动物,很是好奇,它不知道孟焦有多么危险,一门心思想摸摸孟焦的毛发,就像它抚摸黄羊野马的毛发一样——阿宝曾经带着它在一处湖泊旁与草原上的食草动物亲密接触过。 然而严厉的象群领袖和几位阿姨显然不可能让阿宝冒这个险,它们伸出长长的象鼻,不约而同地推攘着小象丘陵,使它远离河边。 那头老虎已经下水,若是心怀不轨的话,极有可能从水底潜伏过来,发起突袭,猛犸们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虎并不是狼,它们是最顶尖的掠食者之一,即便占据绝对的体重优势,象群依旧不敢大意,有些时候,应该给百兽之王必要的尊重。 猛犸们离开了…… 孟焦还在水底,它不知道那群巨兽已经迈开步子远走,它对猛犸的动向不感兴趣,现在唯一值得它上心的事只有填饱肚子。 整张虎脸都皱了起来,孟焦的耳朵紧紧压在头顶,眼睛睁开,鼻孔紧皱,虎口微微张开,四条虎腿推动水流。 脚踝变异附带产生的脚蹼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为脚趾之间生长着薄薄的皮膜,孟焦每一次蹬水的动作都能前进的更远。 远远的,孟焦看见了在水面悠闲游动的大天鹅,别看这群洁白的生灵漂浮在水面上异常高贵典雅,实际上它们水下的脚丫子倒腾的可不满,拨弄着水流,吸引着孟焦的注意力。 闭气潜泳在水中的雄虎好像一条狡猾的鳄鱼,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的猎物。 大天鹅们还在高声歌唱,这个季节的河面上没有任何危险,这是它们共同的认知。 草原上的掠食者很少有擅长涉水捕食的,即便是饿红了眼的狼群,也鲜少打天鹅的主意,这样安逸的生活环境促使天鹅们全部放松了心态,根本没注意到水底缓缓靠近自己的阴影。 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不,它们很快为自己大意的举动付出了代价。 孟焦从水中突然扑出,它非常贪心,盯上了两只并肩游弋的天鹅,突然出击,宽厚的虎掌一边一个,同时按住了两只大天鹅的脊背,这种仅有十多公斤的飞禽怎禁得住孟焦的怪力,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孟焦按进了水中。 浪花激荡,冒出来的雄虎瞬间秒杀两个同伴,惊的其它大天鹅完全不敢停留片刻,直接从河面上展翅高飞,只留下一串涟漪还有几根洁白的羽毛。 那两个倒霉蛋沉没的地方,除了些许气泡,再无它物,孟焦的虎爪在水下撕开天鹅的脊背后,水面上很快漂浮上来些许殷红,从出击到结束,不到三秒时间,那两只大天鹅的性命便已经交代掉了。 拖拽着天鹅的尸体,孟焦从河面露头,虽然行踪暴露,但行动已经成功,让不让其它天鹅看见已然无所谓。 留下一行淡淡的红色波纹,湿漉漉的雄虎从较平缓的河岸登陆,前爪勾住的大天鹅尸体也被一道拖到了岸上,羽毛凌乱,并不美观。 好在孟焦对食物的品相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吃就行,张开血盆大口,咔嚓一声,一只天鹅的半个身子就被孟焦铡刀一样的牙齿咬断,上面还带着不少羽毛。 迅速吞咽,几乎看不到孟焦有咀嚼的动作,它对天鹅的味道很满意,最起码,比那死棕熊柴巴巴的肉好吃多了。 两只天鹅下肚,稍微垫了垫底,孟焦并未完全吃饱,但维持到它下一次捕猎绰绰有余。 抖抖毛发间的水滴,吃饱喝足,孟焦寻一处柔软的茅草丛卧在上面,开始耐心地舔舐梳理自己的毛发,不然老是这样潮湿散乱,叫它很不舒服。 肚子里有食儿,舔干净理顺溜毛发,孟焦不由犯了困,抬头看一看天色,太阳已经挪移至地平线上方,蔚蓝色天空隐约能看见些许星辰还有半弯月亮,一天即将过去。 虎臂垫着头颅,孟焦舒舒服服地趴在茅草间,闭上了眼睛。 刚准备睡觉,空荡荡的脑海中立马钻出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才离开一天不到,孟焦便有些牵挂弟弟妹妹了。 “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听我的话,认真锻炼身体,不知道母亲能不能照看好它们。” “今天它们吃的是什么呢,好不好,吃的饱不饱,要是能再抓住几只天鹅就好了,给它们带回去,小家伙们一定很喜欢。” 迷迷糊糊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雄虎很快进入梦乡。 不久,太阳落山了。 黑暗笼罩大地,未经现代工业污染的天空异常澄澈,星河悬挂,分外美丽。 半夜,孟焦被大地的震颤声唤醒,它腾地一下从茅草丛上起身,睁开眼睛,抖擞精神,迅速恢复清醒状态,竖起双耳侦测周围环境。 “那群猛犸象又回来了?” 感受着大地的震颤,孟焦有些疑惑,除了那般巨大的生物,它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产生这样的动静。 “应该不是,猛犸象一般都是四处迁徙,一边走一边觅食的,怎么可能去而复返,再说我也没招惹它们,它们没必要为了看我一眼去而复返。” “或许是另外一群猛犸象?不至于吧,这片草原上的猛犸象数量那么多吗?” 孟焦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发出震颤声的动物此刻显然处于一个急躁的状态,脚步声持续不断,听力视界里的波纹好像一记记重锤,强悍有力,传播范围极广。 巧的是,那声源恰和孟焦处于河岸同一侧,相距虽没有几百米那么近,可也说不上远。 来到草原就是为了探查当地的生态环境,今天白天发现一群猛犸已经很令孟焦意外了,夜晚似乎还有惊喜。 迈开步子,孟焦直奔声源而去。 枯草在孟焦脚下飞速掠去,随着距离的缩短,孟焦听到了更多细节。 发出震颤声的并不是一群动物,而是一只动物,与之伴随的还有惊慌的狼群嚎叫,尽管还没到近前,孟焦却已经有了猜测。 草原上的狼群显然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能产生这样声势的动物,最起码也是两吨重的巨兽。 不知道西伯利亚狼犯了什么贱,误将那巨兽惹怒,现在被追的到处跑,说不定已经有几头狼已经惨死在巨兽的蹄下了。 继续前进,一座平缓高坡出现在孟焦身前,它径直登上坡顶,向远处眺望,总算看到了战况。 不出所料,狼群被追的宛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逃窜,而发出震颤声的动物,不是猛犸,而是一头披毛犀。 第四十七章 胆大包天的狼群 披毛犀,生活在上新世至更新世末期的巨兽,活动于亚欧大陆北部,身长近四米,体重三吨以上。 它们的外形近似现代犀牛,头顶生有两个犄角,呈直线分布,前角比现代犀牛的犄角大得多,后角较小。 相对同时代的另外一种巨型犀牛板齿犀,披毛犀的体型要小得多,板齿犀的体型是披毛犀体型的两到三倍打,脑袋圆钝,额头上只有一个超长的巨角。而披毛犀的脑袋更像方形,有两个扁平的角,披毛犀比板齿犀出现的更早,它们一般生活在更靠近北方的干冷区域,而体型更大的披毛犀则生活在靠南的地方。 尽管没有板齿犀体型大,对狼群来说,披毛犀依旧是不可匹敌的存在,披毛犀有一身厚重的长毛用来御寒,同时还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它体型敦实且高大,狼群基本无处下口,它力大无穷,冲撞起来磕着就死,碰着就伤。 那巨大狭长的犀角,平时常被披毛犀用来挖掘冰雪,寻找其下的枯草,到了战斗时,也可化作致命的杀器,这玩意可比黄羊头上那小小的犄角杀伤力大得多。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狼群敢招惹这种巨兽都是自寻死路的行为,孟焦站在高处望着夜色中烟尘滚滚的草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冲突。 就算披毛犀脾气暴躁,想找狼群打一架,狼群又不是死的,难道不能主动选择离去吗,哪来的勇气跟这玩意杠上。 看似是一场普普通通的遭遇战,却处处透着反常,孟焦将身体低伏,避免暴露在远处狼群的视线中,它倒要看看,究竟有什么猫腻。 平原上,披毛犀对狼群的追逐仍在继续。 孟焦注意到这个狼群的构成非常特殊,除去已经死去的三头狼,剩下十头狼,凡是在奔跑的,基本上全是大公狼,少数的几头母狼也是身强体壮,年富力强的优质母狼,看不到任何老狼或者体质较差的公狼母狼的存在。 按理说这种处于巅峰状态的狼群,完全不必招惹棘手的猎物,大可自食其力,满足生存的需求,它们这是发了什么昏呢? 孟焦心底的迷雾很快就被揭开了。 之前浑厚的正在指挥群狼行动的嚎叫声淡去,失去主心骨,奔跑中的群狼变得更加混乱了,紧接着,另外一声截然不同的长啸响了起来。 伴随着这声清越的狼嗥,混乱的四散而逃的狼群瞬间形成了分明的队列,汇聚在一起,组合成两支队伍,集结奔跑,与披毛犀几乎平行,一道前进。 前方,平坦的道路就要结束,在孟焦看来,此刻的狼群和披毛犀之间的关系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现在,不是披毛犀在追逐狼群,而是狼群在牵着披毛犀的鼻子走。 这头巨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体力。 因为过于巨大的体型,披毛犀每天都要花费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寻找食物,植物中蕴含的营养和能量远不能和肉食相比,要维持正常生活所需,披毛犀必须将自己的肠胃填满,如果一直被狼群牵制,影响它的正常生活,脑子不好使的披毛犀很有可能会被狼群拖死。 “战术是好战术,我也想的出来,但既然已经制定了这种猎杀方式,为什么还会有三头优质成年狼死在了披毛犀的蹄角之下呢,是失误了吗?” 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嗥叫又是怎么回事,一个狼群能有两个头狼? 远处一前一后追逐着远去的披毛犀和两队大公狼越来越小,几乎要脱离孟焦的视线范围,跑到土丘后面去了,为了更好的观战,孟焦起身,绕了个弧线,悄悄吊在了战场后边。 清越的嗥叫声不断响起,孟焦止住步伐,它终于见到了狼群的全貌,那十头分成两队前进的成年狼只是狼群的冰山一角。 披毛犀的体力即将见底,因为散热能力的不足,它无法长时间维持高速奔跑的状态,此刻速度已经减缓不少。 追逐战以一方停止追逐而告终,披毛犀停在草地上,甩掉挂在角上的公狼尸体,用小小的眼睛望着不远处同样站立不动的两队灰狼,喘着粗气,低下头,准备开始进食。 它并不将那群渺小的生物放在眼里,披毛犀很清楚灰狼有多么脆弱,那些家伙根本禁不住它随便的一蹄子或者一次冲撞,只会逃跑。 可惜披毛犀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它追不上那群迅捷的灰狼,索性由它们去吧,有过这次惨痛的教训,狼群应该知道应不应该招惹它了。 但很快,披毛犀愕然发现,身边的狰狞凶兽已经远远不止之前那几头了。 左右突起的小丘后面,近五十头灰狼缓缓出现,它们与最初的十头成年大公狼组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将披毛犀围在了中间,其中大多数都是成年狼,老狼数量极少,病狼残狼根本没有。 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狭长眼睛像一把把剔骨尖刀在披毛犀身上扫来扫去,让这头巨兽毛骨悚然。 震惊的不止是披毛犀,孟焦也同样惊讶,正常情况的自然界根本不可能产生这样巨大的狼群。 哪怕是草原雪灾之时,找不到食物的狼群汇聚起来形成大部队袭击牧民的牲畜,顶多也就是百余只左右,其中还有一大部分都是老狼病狼瘦狼残狼。 现在出现在前方的,这种规模的狼群,各个膘肥体壮,草原上有多少猎物,也不够养活它们的呀。 要知道现在的草原并没有蝗灾旱灾或是雪灾,生态环境完全正常,完全不满足催生巨型狼群的条件。 更何况,这样庞大的狼群很难有领袖镇得住场子,狼群对头狼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但要聪明伶俐,勇猛善战,还要具备足够的社交能力,方能服众。 六七头狼,十来头狼还好说,这加在一起六十多头狼,就算狼群首领再长袖善舞,也不能跟每一头狼都混熟,搞好关系,它们究竟是怎么集结在一起的? 孟焦现在很好奇,这个狼群的头狼是怎样的存在,那前后两种完全不同的长嚎,难道代表这个狼群有两个头狼? 一雌一雄掌控狼群的现象并不少见,但那大多数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狼群,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子女之间,有血缘关系,一切都好商量,像这种规模的狼群,根本不可能靠血缘关系维持。 满脑子疑问,孟焦分外好奇,却又不敢继续向前,这六十来头狼,别说披毛犀,恐怕猛犸象见了都要犯怵,它就是个打酱油的,可不想凑过去惹一身骚。 想看热闹,走远一点,偷偷旁观就是了,完全没必要将距离拉的太近。 说实话,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很出乎孟焦的意料了,本来以为是披毛犀对狼群单方面的碾压屠杀,完全没想到竟然是狼群设下的圈套。 现在两极反转,危在旦夕的已经从灰狼变成了披毛犀,孟焦很想看看,这群嗜血的凶恶野兽是怎么解决这个大家伙的。 孟焦觉得如果自己是头狼的话,肯定不会指挥狼群立即发起进攻,现在披毛犀还有还手之力,再强壮的大公狼上前,若是被披毛犀踩一脚,撞一下,小命都得玩儿完。 如今胜券在握,自损战力的贸然进攻完全没有必要,理智一点的做法是指挥狼群包围着披毛犀佯攻,骚扰披毛犀不让它进食,这家伙几个小时吃不到东西,精神疲惫就会打蔫儿,十个小时吃不到东西就跑不起来了,再久一点,恐怕站都站不起来。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对披毛犀来说也同样如此,即便有拔山倒树之力,肚子里一粒米都没有,任它有翻天的本事也只能做待宰的羔羊。 现在就看狼群的首领够不够聪明了。 孟焦知道这场狩猎不会那么快结束,以西伯利亚狼耐性强,擅长拖拽拉扯的性子,只要头狼脑子正常,这场以小击大,以众敌寡的战斗终会以狼群获胜告终。 它惦记的,还是那头不同凡响的狼群首领长什么样子。 超凡听力再一次展露出强悍之处,听觉视界中的波纹一道接一道,为孟焦指明方向,它迅速绕过一座土丘,低伏着身体,快速前进,向头狼发出嗥叫的地方逼近。 月光清冷,晚风吹动披毛犀长长的毛发,它注视着身前伫立不动的灰狼,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转动身体,企图找到狼群的突破口。 敌不动我不动,只要头狼未下达下一步指令,群狼就一直保持包围的姿态。 别看狼群如此庞大,但在头狼英明的领导下,没有任何一头狼挨饿,西伯利亚寒冷且漫长的冬天,它们过的分外滋润,有几头受到头狼看重的大公狼甚至还长膘了。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因为狼群将食谱扩大到了它们曾经根本不敢打主意的巨兽身上。 而这一切,都要从狼群的领导者——雌狼灰雪讲起。 老狼带年轻狼是灰雪设法解决墨月,接管狼群后下的最臭的一步棋。 很多外出寻找食物的小分队都一去不复返了,那个庞大的,如日中天狼群正在逐渐没落,头狼的威望也随着狼群的式微迅速下降。 灰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一方面维持狼群的生存需要大量食物,捕杀埋藏起来的驯鹿尸体根本维持不了太长时间,靠日常捕猎,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另一方面狼群内部也波澜起伏,年轻狼不服老狼的管教,老狼虽然经验丰富,但贪生怕死,缺少锐气。 带领大公狼们外出狩猎时老狼往往缩在最后面,不敢让大公狼们自由发挥,唯唯诺诺,经常会引起大公狼不满,很多外出的小分队都是因为老狼颐指气使致使大公狼满腔怒火,将其杀死才解散的。 想要悬崖勒马,将狼群拯救回来,灰雪必须从老狼和年轻狼之间作出取舍。 团结老狼病狼还有一些因为战斗而负伤的残狼确实能给灰雪带来一定的声望,巩固它在狼群中的地位,但和战斗力狩猎能力相比,这点声望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灰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年轻狼和壮年狼,所有留守在狼群中的老狼病狼都被它指挥大公狼残忍的杀掉,充作临时口粮,缓了狼群一大口气。 如果不是灰雪这果断的举措,孟焦定然无法看到壮观的群狼猎犀行动。 剔去拖后腿的老狼们,整个狼群的数量虽然又缩水不少,但质量却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为了满足狼群的食物需求,灰雪做出了一个极大胆的决定,它将狼群的狩猎范围转移到了活动在草原上的巨兽身上。 经过屠杀老狼病狼事件,仍然存留在狼群中的公狼母狼们都已将灰雪视作神明,它的威望再一次回到了巅峰状态。 它们是灰雪狂热的信徒,哪怕灰雪带领它们向猛犸发动冲锋,它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 好在灰雪并没有神志不清,它选择的第一批目标是西伯利亚野牛。 离开原始森林,来到草原,在这种宽阔的环境下,食草动物的体型明显增大了不少,尤其是有蹄类动物。 森林中障碍物太多,树木粗壮,灌木密集,还有不少藤蔓野草,长得越大遇到猛兽逃跑越难。 草原就没有这种缺陷,哪怕有一些土坡丘陵也不陡峭,撒开腿可劲儿跑,只要有力气,速度快,甩开掠食者的难度并不大。 西伯利亚野牛便是这种环境催生的庞然大物之一,公牛体重可达一吨,母牛虽然比公牛小,也有六七百公斤重。 这样的“非常规”动物一般的狼群根本不敢打主意,一般的狼也没有勇气向比自己沉重十倍以上的巨兽发动进攻。 但灰雪统率的公狼母狼们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它们深信这头充满智慧的头狼能带领它们走向辉煌,它们悍不畏死。 首次狩猎,灰雪选择了一头落单的西伯利亚野牛,那是头公牛。 尽管已经提前制定好战术,那次狩猎依旧有三头大公狼命丧公牛角下,耗费近十二个小时,从夜幕追到正午,群狼最终将公牛活活拖死,咬断了它的咽喉。 请假休息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小章节(1) 胜利的果实使狼群士气大涨,灰雪的威望一时无二,在这群狂热拥趸的支持下,这头野心勃勃的母狼开始了自己壮大狼群的血腥征程。 它们开始研究如何猎杀大型乃至巨型食草动物,伶俐善跑的黄羊羚羊一类猎物逐渐淡出灰雪的视线,巨型牦牛,西伯利亚野牛,列入狼群的食谱。 新的征程,新的尝试,狼群总是需要付出牺牲,灰雪看到了并不光明的前景。 与成吨重的巨**战并不是易事,即便整个狼群都是由精锐的壮年公狼母狼构成,依旧不能完全做到零失误,用成员的生命换取食物,灰雪很心疼。 这无疑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行为。 从在狼群中出生,成长,到一步步联络狼群中各个成员,建立自己的关系网,成为墨月的伴侣,最终夺取头狼之位,团结自己的亲信,维持狼群的运行,灰雪经历的各种险阻困难数不胜数,付出的心血更不必说。 现在狼群表面狂热凶狠,实际外强中干,每一次成功的猎杀都会削弱整体的力量,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狼群终于无力觅食的一天。 在新生小狼成长起来补充狼群力量之前,灰雪必须想个办法渡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它最终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利用草原上的其它狼群增加自己狼群的数量,然后牺牲掉其它狼,保全自己狼群内的成员。 这样损人利己,长久下去,既可以增加狼群的数量,又可以保存已有的中坚力量。 可是,有哪个狼群愿意将自己的成员白白交给灰雪指挥呢? 草原上的狼群在食物短缺的时候彼此之间往往都是竞争关系,狼多肉少,即便是大围猎,也要在两个狼群实力均等的情况下开展,几乎没有狼群会和一个全部由壮年狼组成的大型狼群合作,它们也害怕“黑吃黑”。 灰雪开始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不得不说,它的的确确有种特殊的魅力,尤其是对同类来说,从它的地位上升之路便可见一斑。 很多以家庭为单位首领是公狼的小群体都中了灰雪的诡计,它们贪婪的想要掌握庞大的狼群,却又被灰雪迷的神魂颠倒,不知不觉就被灰雪指挥着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婆孩子还有兄弟当了炮灰。 大多数公狼的智力都无法和墨月比拟,墨月毕竟是曾经狼群最优秀最强壮,领导能力不下于灰雪的大公狼,它尚且无法摆脱灰雪的圈套,更别说这些苦苦挣扎在草原,求生都颇为吃力的普通公狼了。 待自己家庭内的成员被消耗殆尽,还以为灰雪对自己芳心暗许的可怜鬼便会重复墨月的命运,甚至比墨月还惨。 墨月毕竟是站着死的战士,它英勇冲锋,死在鹿群中,即便死了也能得到群狼的尊敬,其它被蒙骗的公狼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稍好一点的被野牛的犄角贯穿,或是被践踏成肉泥,下场差一些的,会被灰雪的狂热拥护者生生撕成碎片,当做食粮吞下。 就这样,将一个又一个垫脚石踩下去,灰雪将狼群的地位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不至于促使灰雪鼓起勇气对比野牛大得多的披毛犀动手,展开这次行动的原因,是一支在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庞大狼群的加盟。 尖毛,一头毛发始终直竖着,体型异常庞大,性情异常凶狠的狡诈头狼,它一手建立了数量高达三十余头的庞大狼群,并将其牢牢攥在手里。 从看到灰雪的第一眼起,尖毛便将灰雪视作了自己的禁脔,它日思夜想,疯狂的想要得到这头母狼,但它并不是那些没脑子的小公狼,能站到这个位置,统筹这么大的狼群,光靠莽撞和一味的冲锋是完全做不到的,多多少少也需要一些智力成分的参与。 一个又一个追求者顺从灰雪的指挥,想要将这头狡猾的母狼征服,却只能将自己葬送,尖毛看上的不仅是灰雪,还有它手下狂热的勇猛的大公狼们。 于是尖毛主动找到了灰雪,它想探求一下灰雪的意图,它觉得自己是非常适合灰雪的伴侣,因为它是那么强壮,那么优秀。 可惜的是,无论它展露出多么出色的品质,在灰雪眼中,它始终是一个工具,一个台阶,帮助灰雪将手中的权力扩张的更强大,使灰雪的地位愈走愈高。 双方各怀鬼胎,在两名头狼的协商下,一场别开生面的,针对披毛犀进行的狩猎开始了。 为了表达诚意,灰雪派出了自己狼群中的十三头壮年力量打头阵,甚至还将最开始的指挥权交给了尖毛。 但是尖毛威望不足,根本不服众,现在灰雪手下的公狼母狼除了灰雪谁的命令都不听,就算听,凭尖毛的指挥能力也完全不能利用群狼杀死披毛犀,它根本就没有捕杀这种巨兽的经验。 在尖毛的指挥下,三头狼死了。 这个向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暴躁之徒停止嗥叫,望向身旁的灰雪,有些难堪,毕竟不是自己的狼群,它这样的行为无疑大大损失了灰雪的利益。 如它所料,灰雪很是生气,在它停下嗥叫后立刻接手了狼群的指挥权,猎杀披毛犀的行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步入了正轨。 牺牲一部分狼换取尖毛的信任,这是灰雪下的一步好棋,但如果让它直接损害自己的利益来得到尖毛虚无缥缈的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支持,灰雪肯定是不愿意的。 死去的三头狼是上一个狼群最后残余的战斗力,它们不服管教,很难被真正吸纳到狼群内,灰雪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正好趁着这次猎杀披毛犀,解决掉它们,一举两得。 朝夕相处,经过长久与巨兽战斗的磨合,生活在原灰雪狼群中的成员彼此之间的默契已经达到了巅峰。 那三头狼在尖毛混乱的指挥中迷失了方向,本来就不适应与这种庞然大物的搏杀,又被身边的同伴刻意坑害,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活的,理所应当地死在了战斗中。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观望力气渐渐衰弱的披毛犀,灰雪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第四十九章 小章节(2) 狭长双目幽冷,冷风吹动灰雪的毛发,月光皎洁,这头母狼好像披着一层轻纱,它是那样与众不同,高贵,典雅,使一旁的尖毛看的呆了。 无论在什么环境下,灰雪都能放射这种对同类致命的诱惑力,仿佛它就是天生的领袖一般。 大公狼们总能被灰雪矫健的身姿吸引注意力,它们既贪婪的渴求得到灰雪,又对灰雪高狼一等的智力分外尊重。 面对这头异常优秀的同类,所有追求者都难得的展现出了绅士风度,它们都极力想要证明,只有自己才能配的上灰雪,配的上这头睿智,美丽的头狼,但毫无疑问,它们都失败了。 若是生为雄性,灰雪的成就可能会比现在还高,当然,也有可能早就死在冲锋陷阵的路上,命运的轨迹谁又能说得准呢。 披毛犀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它不再活动,呆呆的站在原地,四周包围它的群狼也不作声势。 灰雪没下命令之前,哪怕前方是肉山,堆满鲜嫩的内脏,它们也不会挪动半步。 灰雪下达命令后,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暴风冰雪,洪水猛兽,它们也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这个狼群的团结程度是其它狼群难以想象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开始狩猎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别看披毛犀现在懒得动弹,只要它还没有被累的瘫倒,它就有能力轻易干掉几头大公狼,它那厚重的皮毛,就算站着不动让群狼撕咬,没有半个小时也是撕不开的。 与重达一吨以上的西伯利亚野牛交手多次,灰雪得到的最珍贵的经验就是耐心。 对手比自己强悍太多太多,靠“磨”一定要“磨”到万无一失,将猎物骚扰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方可取胜,想随便杀死一头这样的巨兽,绝不能有分毫大意。 灰雪在等待,等待披毛犀的下一步动作,然后做出应对,它根本不在意身旁尖毛炙热的目光,它很清楚身边这头看似机灵的狼有多蠢。 自作聪明的家伙从来不少,若不是比其它同类更凶悍的性子,加上稍好一些的运气,尖毛怎么能机缘巧合拥有那么庞大的狼群。 在灰雪眼中,尖毛还不如墨月,但它的利用价值可比墨月大多了。 正在进行狩猎的群狼没有一只注意到远处的孟焦,此刻那头庞大的雄虎几乎紧贴在地面上,身上的气味隐而不发,即便逸散一些,也与土腥味一般无二。 从和小狼乌青眼分开后,孟焦便隐隐觉得自己散发的气味儿开始有些转变,这种转变的方向很明确,一直向着小狼身上的气味靠拢,呈现一种泥土的味道。 最初低语者无法给出孟焦答案,但从它给出的身体内部视角里,孟焦可以看见体内细胞的变化,几乎所有会散发气味儿的汗腺底层都被改造了,每当孟焦进入专注的潜伏状态,便会像狐狸的臭腺一样散发出微弱的泥土气味掩盖住孟焦因为杀戮进食留存的血腥味,这无疑大大增强了它的隐蔽能力。 无论是肉食动物还是食草动物,想要找到其它掠食者或者猎物,无非使用三种手段——视觉,听觉,嗅觉。 其中听觉和嗅觉的利用范畴要比视觉大得多,无论是密林还是草原都不可能是一路坦途,种种隐藏在地表下的沟壑,高草,灌木,或是河流,树木,这些都能阻止动物们利用视力找到猎物或是天敌,但听觉和嗅觉就不会受到限制。 黑熊高度近视,它们依旧可以完成正常繁衍生存,甚至还生存的不错,就是得益于强人一等的嗅觉。 看起来傻傻愣愣的狍子听觉其实很敏锐,稍有一些风吹草动都会惊到它们,使它们高高跳起,迅速逃离,如果不是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其实狍子能生活的更好。 尽管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新变化是出于什么原理,孟焦依旧坦然接受了这个改变气味儿的能力。 它猜测这可能跟小狼有一定的关系。 接触到次级宿主能直接获取次级宿主的一部分记忆,甚至将次级宿主进化出的能力拷贝过来,孟焦觉得这是未知进化的另一项能力。 只是不知道其它变异生物是否有这种特质,倘若黑曼巴回到最初宿主那里,是否能将自己意外变异出来的能力传递给最初宿主呢,孟焦不得而知。 现在孟焦有些担忧的是,如果以后小狼变异出了奇奇怪怪的能力,比如像黑曼巴一样把脚变异没了,然后长一身鳞片,一嘴毒牙,那它会怎么样。 老实说鳞片孟焦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是龙的传人,对一身鳞甲的神兽毫无抵抗力,但要把脚变没,以后只能爬着走,或是将满嘴锋利的犬齿变成不中用的毒牙,孟焦就很难受了。 龙虽然也是小短腿,但人家会飞呀,腾云驾雾,驱雷使电,要多帅有多帅。 它没有腾飞九天的能耐,要是没了脚,只能将肚皮贴在地面上爬了,到时候不是和四脚蛇一样难看。 好在未知进化的这个新特质刚被发现,孟焦觉得自己可以防患于未然,限制一下小狼的变异方向,最好让那小家伙也变异出一些实用且强悍的能力,这样它也可以受益,它受益了,火箭和虎三妹的好处自然少不了,这简直就是全赢的好事。 靠着气味儿的掩护,孟焦已经贴近到狼群一百多米处,它绕着群狼的包围圈行进,寻找发出长嗥的头狼,孟焦对那头能统领如此庞大狼群的“领袖”非常感兴趣。 两次梦境,蛇巢,枯寂林域中心,黑曼巴,还有雪山上发现的巨大羽毛的主人,这些全都表明,变异生物并没有孟焦想象中的那么稀少。 变异细胞具有传播能力,孟焦觉得如果自己刻意传播变异细胞,见到什么幼年的动物都给它们大大一口体液,小狼这样的便不会是唯一了。 光是自己一家四头老虎就有三头是变异的,其它变异生物如果拥有较高智力,很有可能也会将变异细胞传播给同类。 倘若真的如此,这片原始的,广袤的土地上,很难想象已经有多少变异生物了。 不过变异生物之间有很大不同,较强的比如梦中的那头章鱼一样的巨兽,雪山上羽毛的主人,体型都是十几米甚至更大的怪物。 较弱的比如小狼,火箭和虎三妹,比同类强不了多少,顶多聪明一些,要是遇到同类中的莽夫猛汉,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第五十章 小章节(3) 孟焦之所以敢在怀疑狼群头领是变异生物的前提下主动去寻找,就是因为它觉得这个疑似变异生物的家伙战斗力并不怎么强。 那头狼要真的厉害,对付一头披毛犀就不至于全家出动,搞出这么大的声势了,从黑曼巴的表现来看,一头足够强悍的变异生物想杀掉披毛犀单挑就足够。 老实说,身强体壮的披毛犀还真不一定顶得住黑曼巴的剧毒,还有黑曼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绝活声波攻击。 再厚重的皮毛都抵挡不住次声波,要是黑曼巴对着披毛犀来一嗓子,这庞然大物很有可能会七窍流血五脏俱裂当场暴毙。 孟焦见过的所有变异生物中,除了它自己以外,最可怕的就是那只接触蛇巢产生变异的黑猫。 黑曼巴的变异速度以及特殊能力简直匪夷所思,就像有一个固定的战斗模板摆在它的面前一样,增强防御能力的全身鳞甲,增加杀伤力的毒液和变异长牙,增加侦查能力的信子,还有强化的肌肉,超强的攀爬能力,声波攻击,逐步提高的智力。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迅速,仅用了几个月时间,比孟焦未知进化的进度还快,正因如此孟焦才对变异生物抱有十足十的忌惮心。 这些生物可能会机缘巧合之下变异出五花八门的必杀技,不仅仅是毒素,可能还有细菌病毒这种几乎无视防御的生化武器,或者产生致幻能力,声波攻击,甚至有可能像电鳗一样,搞出生物电武器,或是像雀尾螳螂虾一样重拳出击,一拳敲碎猎物的头盖骨。 谨慎是孟焦一直恪守的生存法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掌握对手的信息,或是探查各种变异生物的特殊能力亦是它需要做的。 尽管最初低语者不能说话,传递给孟焦的信息也异常模糊,但孟焦还是能够理解它表达的意思——变异生物彼此之间大多数都是竞争关系,而且这种矛盾非常尖锐,非常激烈,完全可以用不死不休来形容。 简而言之,孟焦见到的任何一只变异生物都有想弄死它的心,除了它的次级宿主,虽然孟焦不知道这种古怪的竞争关系是如何产生的,但它隐隐能根据食物链的规律来进行推断。 限制顶级掠食者除了大自然还有同为顶级掠食者的其它动物。 东北虎多,狼群就少,棕熊的生存区域就会受到压榨,远东豹也要面临增强的威胁,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森林中的其它掠食者会尽量提前解决未具备称霸一方能力的半大虎。 同理,一个变异生物出现,必将占据当地食物链的最上层,资源有限,供养它一个尚且困难,更别说再出现一头变异生物,二者共居一隅,要么主动离开一个,要么展开一场大战,胜者享有领土,败者死。 好在变异生物比正常生物少的多,孟焦估计大多数变异生物的产生都要借助一些诡异地区的力量,比如被蛇巢改变的黑猫,那在雪山冰槐上的巨鸟可能也是受到了冰槐的感染。 巨石虽然位置很巧合,但至今没有什么特殊发现,要说有些许古怪之处,紫貂双尾的变异究竟是因为自己的体液还是受到了其它力量的影响,孟焦至今也没想明白,双尾已死,这事情可能永远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寒风朔朔,不远处,月光照耀下苍冷的草原战场又生异变。 披毛犀被群狼包围许久,用硕大的犀角翻了翻泥土,随便找了几根草梗卷进嘴里,瞪着一双小眼睛,不耐烦的打量着狼群,自己肚子里的那股火终于压不住了。 生活在这片草原那么久,自成年以后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这些小东西竟敢触犯它的威严,是可忍孰不可忍。 迈步向前,嘴角还挂着半截枯草,披毛犀像一台重型坦克一般冲向堵住它去路的几头大公狼。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也动,灰雪的指令下达的非常迅速。 狼嗥响起,披毛犀正前方的几头大公狼立即后撤,分成两股小队向东西两方分别狂奔。 与此同时其它狼也开始行动,紧跟着披毛犀前进,有几头冲的猛的甚至已经快要碰到披毛犀的后蹄了。 披毛犀知道身后有恶狼穷追不舍,它小山般的庞大身躯猛然调头,竟杀了个回马枪,低下头颅,庞大的前端长角斜剌剌向上挑,那上面还残存着上一个倒霉蛋的血迹,腥气扑鼻。 被披毛犀突然回转的身体吓了一跳,那头作为目标的公狼反应倒也不慢,立即闪身向一旁跳去,披毛犀不依不饶,非要取它的性命,顶着犄角,紧追而去。 别看披毛犀重达三吨,在这种近距离的冲刺中它们的速度可一点都不比灰狼慢,步步紧逼,眼见犀角几乎要触碰到那大公狼的尾巴,要将它整个挑起,两侧策应的灰狼们终于追上了巨兽,迅速跃起,把住披毛犀长长的厚重的毛发,挂在了这家伙的肚皮上,有的张开口努力撕咬,有的奋力向上攀爬,企图骑在披毛犀的脊背上。 不触及到披毛犀的要害部位,这些灰狼对这巨兽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以它们可怜的犬齿长度,穿过毛发后只能触碰到披毛犀的坚韧表皮,就算咬到毛发较短的区域,顶多也就是深入脂肪层一厘米,想要靠这点皮外伤杀死披毛犀起码也得鏖战十几个小时。 就算蚁多咬死象,那也要大象站在那里老老实实让蚂蚁咬,这样处于暴躁状态,全力反抗的巨兽,哪只蚂蚁敢近身呢。 像是把住了一台高速前进的大货车,披毛犀左右晃动着身体,企图摆脱身上这些烦人的“苍蝇”。 孟焦在远处停下了脚步,静静观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月光如水,草原枯黄,披着黑灰毛发的矫健灰狼紧跟着身躯粗壮,愤怒无比的披毛犀,不时有几头狼跃上巨兽高墙一样的身体侧面,然后被暴跳如雷的披毛犀甩下。 清越的狼嗥声不断,狼群和巨犀奔跑带起的烟尘滚滚,形成一条长线在草原上曼延。 除了最开始孟焦赶到战场时看到的已经死去的三头狼,战斗持续到现在,再没有任何一头狼死伤,它们在头狼的指挥下谨慎地与披毛犀保持着距离,相互策应,有的吸引披毛犀的注意力,有的在一旁骚扰。 前面的体力消耗过大,立即有后方的狼接替,这样以车轮战的形式,生生要将披毛犀刚刚积蓄起的力量磨干。 第五十一章 小章节(4) “好阴狠的战术,早听说强大的狼群围猎的战术配合不下于训练有素的战士,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在孟焦看来,狼群的围猎计划已然成功,披毛犀什么时候倒下死去,只是时间问题。 远远观望一眼那幕后指挥的头狼,它准备离开这里了。 草原很大,猛犸象,披毛犀还有这异常庞大的狼群都是森林中见不到的生物,它还有更多区域要探索。 不再注意披毛犀的状况,耳边只有狼嗥声和披毛犀愤怒的粗厚嘶叫持续。 草原昼夜温差大,春天夜晚的风不像冬日那样森寒,却也谈不上有多少暖意,或许到次日天亮时分,倒在地上的,就是披毛犀的尸体了。 因为之前已经行进不短的距离,向着声音再度前行,没用多久,翻过一座小土丘,孟焦终于看到了狼群的领导者——头狼的庐山真面目。 一头灰白色的母狼,身上的毛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站在土丘脊部另一端,俯瞰着烟尘滚滚的战场。 它的背部勾勒着一条纤细的,黝黑的长线,整头狼姿态优美,背靠黑暗天空,映衬璀璨星河,仿佛带着瑰丽的光环,那么动人,那么令人震撼。 这是孟焦前世今生见过的所有犬科动物中,最美丽的一只,甚至让它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头母狼的相貌。 如果说真的有天堂的话,这只狼可能就是天堂中的生物。 半大雄虎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它斑斓的毛发在晚风中微微飞舞。 若是白昼,色觉敏锐的飞鸟便可看见孟焦淡黄色的长毛下面一层又一层火焰似的橘红色斑纹正在跃动。 因为灰雪外观而引发的震惊感使孟焦忘记掩饰自己的目光,靠着气味儿伪装,它偷偷潜行到附近,此时距离那头母狼不到三十米。 如果一头成年虎想杀掉一头狼,三十米的距离已经足够。 狼的耐力虽然比虎强,但在这种短距离的爆发性冲刺竞赛中,它们很难与虎匹敌,毕竟伏击冲刺狩猎是老虎的看家本领。 灰雪被孟焦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看,自然有所察觉,刚才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下方战场。 待狼群大势已定,狩猎成功在即时,灰雪的注意力不再致力于指挥,它才感受到了那异样的目光注视。 曾经的灰雪虽然是狼群的焦点,但还未攀上高位,执掌狼群,那时它经常被各种各样火辣辣的视线骚扰,尤其是狼群发情的季节,几乎所有大公狼心目中的最佳配偶都是它。 但自从一步步掌握更多权力,建立自己的权力体系,凝聚更多拥护者而不是追求者后,这种异样的目光就越来越少了。 起初它以为是身边的尖毛,当灰雪忍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时,却看见尖毛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体力消耗严重,完全跑不起来的披毛犀,完全没有在看它。 那么究竟是谁? 心中升起警兆,灰雪还未去看那视线来源,便先行后退两步,往尖毛的身边靠了靠,必要的时候,这个没有脑子的东西可以为它做挡箭牌。 现在,它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生物悄悄的来到了它身边,而它毫无察觉。 缓缓转过头,当那头披着斑纹毛发的庞然大物映入灰雪眼眸,它只觉头皮发麻,脊背上那一条漆黑的毛发直接竖立起来。 一头东北虎,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来到这么近的距离,几乎在发现孟焦的同时,灰雪立即开始思索求生之道。 尽管麾下有六十多头忠心耿耿的成年打手,但它们此刻全不在自己身旁,就算发出求救的讯号,待它们抵达,这头壮硕的半大雄虎很有可能已经将自己撕成碎片了。 指望尖毛?它真的可靠吗? 灰雪很清楚尖毛的性格,让这头贪婪的大公狼获得利益,它一定趋之若鹜,若让它冲锋陷阵,与强敌作斗争,它肯定第一个跑路。 真正敢为灰雪豁出性命,拼死一搏的,可能只有大公狼墨月。 呜呜低吼,灰雪头冲孟焦的方向,张开嘴,露出了满口利齿,虽然明知道这种威慑性的行为对东北虎没有作用,它也必须一试。 失去了指挥的拥护者们很快就能发现头狼的异状,只要能与那雄虎周旋片刻,便能等来救援,现在只希望身旁的尖毛能发挥一点作用,为自己争取些许时间。 孟焦看到那母狼竟然能发现自己,更好奇了,它在脑海中“咨询”着最初低语者,前面的动物是不是变异生物,然而得不到任何答复。 不知道最初低语者这种反应是默认还是表示自己的猜测不对,孟焦打算再靠近一些,三十多米,确实有点太远。 半大雄虎步步逼近,不管风怎么吹,飘到灰雪鼻孔中的也只有土腥味儿,这显然很不正常。 灰雪无法顾忌这种种反常现象,它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保全性命。 大权在握,狼群即将兴盛,它实在不想半路夭折。 身旁母狼反应如此异样,就算尖毛是一头长颈鹿,它也应该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了。 起初这家伙还以为灰雪想开了,要对自己投怀送抱,心中大喜,还未舔着脸凑过去,便见灰雪朝土坡脊部另一侧低伏身子,张嘴发出威胁意味的吼声,自己顺着灰雪的朝向看过去,吓得魂飞魄散。 别看尖毛现在是草原狼的领袖,实际上它是土生土长的森林狼,老家就在无名山脉另一侧的原始森林中。 幼年时期的尖毛居住在一个分外强盛的大型狼群中,整个狼群足有二十多头狼,虽不如坡下正在进行围猎的狼群那么壮大,可在森林中也是一方霸主,即便是远东豹,黑熊棕熊这种大中型猛兽面对这么庞大的狼群也不敢敛其锋芒。 尖毛的童年非常舒适,狼群每天都能给幼狼带来充足的食物,母狼会将食物吞进肚子里,带回狼群再吐出来给幼狼吃,一起生长的兄弟姐妹在丰富营养的哺育下成长的都很迅速,狼群的未来非常光明。 眼见狼群的新生力量就要接替老一辈的位置,使狼群的辉煌得以延续,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将整个狼群抹去。 而那场灾难的根源便是东北虎。 第五十二章 小章节(5) 当如日中天的狼群规模即将再次扩大,头狼终于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将版图扩张到了叶尔秋河对岸,那时的它们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一头怎样凶残可怕的暴君的领地。 时间约在三四年前,夏季,格外炎热。 黑臂膀那时刚刚战胜了领地内老一辈虎王,一番血腥厮杀,靠着更加壮硕的身体和异常卓越的战斗本能,轻松将老虎王的喉咙咬断,顺利登基,成为这片沃土的新主人。 彼时的黑臂膀杀性比现在重的多,它的野望无穷无尽,如果你可以看到黑臂膀的活动轨迹,便能发现这头成年雄虎从来不在领地中心停留,百分之八九十的时间里,这头巨虎都在自己领地的边境巡视,贪婪的瞭望着其它地主虎的地盘。 在黑臂膀眼中,凡是与自己领地接壤的地方,都将纳入自己的管辖,雌虎会变成它的配偶,为它诞下继承它优秀基因的虎子,而其它雄虎,只有两个选择,离开,或者死。 对同类都尚且抱有如此可怕的杀意,更别说其它动物。 这头新王的领地内几乎看不到黑熊活动的踪迹,就连成年棕熊外出觅食都要东瞧细看,根本不敢放松警惕,远东豹闻到黑臂膀的气味儿都会被吓得寒毛倒竖,狼就更不必说,虎本身就是它们的天敌,更别说这样一头可怕的山兽之君。 黑臂膀猎熊的爱好从那时便已经形成,吃掉棕熊的心肝是它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它并不是叶尔秋河岸出生的东北虎,它的故乡在更北方,环境比这里恶劣的多,猎物稀少且体型硕大,那里的所有动物都极具凶性,身体强健,性情坚韧,即便是一群西伯利亚山羊,都有与饿狼决一死战的勇气。 黑臂膀的种种战斗技巧几乎全部是在北境练就的,如果不是那段特殊的过往,即便有与生俱来的强悍身体优势,它也不能如此轻松的在南部称王称霸。 刚打下一片江山,黑臂膀并未进行巩固,标记自己的气味儿圈,便有不识相的入侵者游过大河,来它的领地打秋风。 尖毛所处的狼群能发展到那么庞大的规模,头狼多少也有几分谋略,在越过叶尔秋河之前它们便已经偷偷溜到过对岸几次,探查了对面地主虎的状态。 一头步入晚年的雄虎,虽然身体强壮,但精神头显然大不如前,有几次溜进去的小分队从老虎不远处走过,老虎都未对它们发动攻击,这无疑大大助长了狼群的气焰,使它们鼓起勇气,进行了更大胆的动作。 它们不知道,几天之间,这片领地的主人便已经更易,再闯入,见到的便不是那暮气沉沉老家伙了,而是一头正值壮年的庞然大物。 不仅如此,那庞然大物还恰好处于攻击性最强,看什么都不顺眼的时候。 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开始! 双肩墨染的巨虎是狼群的噩梦,它壮硕身体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一场死生一线的恶斗,它煞气腾腾的双眼,只需一望,便能让对手颤栗。 它每一次冲锋都能撕开狼群的队列,每一次挥舞巨掌都能轻易撕开灰狼的身体,每一次撕咬都能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带走群狼的性命,轻而易举。 只一个照面,狼群便被冲进来的黑臂膀杀的呜呜嚎叫,四处逃窜。 它们曾经认为自己足以与成年雄虎一战,膨胀的认为自己是空前强大的狼群的一员。 黑臂膀像一记重锤,敲碎了狼群脆弱且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不像南境土生土长的东北虎,黑臂膀骨子里的果决被它的一举一动完美表达,它的扑咬没有任何犹豫,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进攻,立即进攻,不需要思考,当黑臂膀决定杀死一头狼的时候,它就已经到了,下一秒,那头狼就已经无力垂在它口中,脖颈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魂归天际。 头狼死了,大公狼死了,母狼也死了,头一次跟随长辈外出的小狼有的仓皇逃窜,有的缩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只希望那头巨虎能饶过它们一命。 血腥味儿冲天,刚刚具备独立觅食能力的小狼尖毛找到了一个树洞,很狭窄,它爬了进去,蜷缩成一团,甚至不敢向外面张望。 它的母亲因为体型太大,无法进入树洞,抛下它向远处奔逃,还没跑出几步,便被黑臂膀追上,双爪一按,活活扯成两截,裂成一滩血污。 于狼群中横冲直撞的双肩墨染的巨虎仿佛死神的使者,所过之处只余尸首,二十多头成年狼构成的庞大狼群顷刻间便化作一具具倒在地上流着涓涓鲜血的死尸。 黑臂膀行事从来没有仁慈一说,不单是逃跑的公狼母狼,就连躲起来的小狼它也未放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了,天空中已经响起乌鸦兴奋的聒噪叫声。 尖毛紧贴树洞内壁,这里的气味儿潮湿且发霉,外界的鲜血味道不停飘进来,无需观看,只需听那一声声惨叫便能知道战况。 狼群不是没尝试过攻击黑臂膀,可它们组织起来的进攻阵型只是一瞬间便被巨虎撞散。 这庞然大物的力量远超群狼的想象,不同于马鹿,黑臂膀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致命的兵刃,稍有剐蹭,小命便不翼而飞。 几番攻击未果,大头领小头领全被黑臂膀选为目标,屠戮殆尽,狼群哪还有勇气。 分头跑,能活一头是一头,结果却是被各个击破,庞大的狼群最后的幸存者顶多三头,其中便包括尖毛。 目光战战栗栗的向冒着亮光的树洞入口张望,尖毛听到外面的惨叫声消失了,它很清楚是谁获得了胜利,但它还保有一点点希望,期待着母亲从洞口探出头来,呼唤它离开这里。 尖毛多希望狼群没有进行这次鲁莽的入侵行动,这样它就可以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天吃喝玩乐,与同伴打打闹闹,等待着成长为优秀的猎手。 可现在,一切已成为梦幻泡影。 洞口的亮光突然消失,刹那间,尖毛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它傻傻的望着洞口,被挡住的光芒间有一只泛着凶芒的眼睛。 黑臂膀凝视着那头小狼,只有一两秒,它便无聊的移开了头颅,离开了战场。 对尖毛来说,这一两秒造成的阴霾,它一生都无法走出,对东北虎的恐惧已经刻在了它的血液中,骨髓里。 即便是在草原上入睡,被清凉的晚风吹拂,它偶尔还是会做噩梦,在沉睡中惊醒。 巨虎那可怕的眼睛和喷薄着父母血腥味儿的巨口仿佛时刻悬挂在它头顶,等待着将它吞噬。 第五十三章 小章节(6) 患有严重恐虎症的尖毛见到孟焦的一瞬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拔腿就跑,幸亏还剩下些许残存的理智,迫使它止住了就要后撤的脚步。 老虎会优先进攻背朝它的猎物,尖毛偷偷瞄向身旁的灰雪,一公一母两头狼各怀鬼胎,皆想用对方做挡箭牌,保全自己的性命。 孟焦静静注视着前方的两头狼,它很清楚是哪头狼指挥狼群的,此刻,灰雪在观察它,它同样在观察灰雪,研究这头不同凡响的母狼的反应。 “它很畏惧我,但它很冷静,或许它在等待群狼的救援。” 曾经作为世界上最狡猾最会攻心斗角且玩弄了上千年权谋的一员,孟焦轻易看穿了两头狼的小心思,生死存亡之际,少有动物能做出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举动。 母狼的表现显然说明它的战斗力严重不足,而且它对自己的实力有一个清楚的认知,在面临一场十零开战斗的时候,它依旧想要获得最大的利益——生命。 孟焦怀疑母狼根本不是变异生物,或者像双尾和小狼那样,根本不清楚变异生物的存在,还有自己特异之处的由来。 雄虎步步紧逼,灰雪和尖毛低下头,双双后退,起初灰雪还在尖毛身前,很快,在它刻意的加速下,自己就缩到了尖毛后方。 土丘下的群狼失去了指挥,尚未察觉异常,它们仍在和披毛犀缠斗,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心中奉若神明的头狼正面临掠食者的威迫。 毕竟是倒着走,灰雪和尖毛装模作样的进攻姿态对孟焦没有任何杀伤力,距离越来越近了。 尖毛狭长的眼中闪烁着幽幽绿光,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一张薄弱且不堪一击的纱纸,被前进的雄虎轻易戳破。 心中的压力像一座不断增压,增压,沉重到难以承受的大山,尖毛终于失去直面孟焦的力量,眼中的光芒剧烈闪烁,它呜咽一声,耷拉着耳朵,像一只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走了。 若遇到的是其它雄虎,这一转身,丢掉的便是自己的性命,擅长背刺的老虎尤其喜欢逃走且距离自己不远的猎物,那恰好可以发挥它们的长处。 灰雪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它期待着身旁这头不争气的东西弃它而逃,吸引面前这头雄虎的注意力,为它争取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雄虎越走越近了,尖毛率先逃走了,但是,最关键的一步出现了问题。 那雄虎不屑的瞥了尖毛一眼,仿佛连它都在鄙视这不战而逃的懦夫,然而,它并没有像灰雪期待的那样,迈开步子,追逐而去,反倒径直走向灰雪,咧开大嘴,扯出一个狰狞的角度,好像在讥讽这头自作聪明的母狼。 灰雪整颗心冰凉,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头老虎看上自己了。 目光颤抖,瞄向身前壮硕的雄虎,那家伙完全没有多看逃走的尖毛哪怕一眼,直勾勾的瞅着灰雪,看的这头母狼头皮发麻。 不知不觉,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缩近到两米,孟焦口鼻之间喷薄的温暖气息都能传入灰雪的鼻孔,甚至吹起它晶莹闪亮的毛发。 孟焦身体成长速度极快,因为变异细胞的消耗,身体中除了狩猎所需和维持日常活动的脂肪,几乎没有多余的赘肉。 和同类比,孟焦的身体更显消瘦,但它的四肢并不纤细,大量锻炼造就了它密集的肌肉群还有极为突出的肌肉线条。 可能是由于继承了虎父的优良基因,也有可能是变异细胞在发挥作用,孟焦不仅比同龄虎发育快,而且骨架也很大,离开栖息地远行的时候,孟焦就已经比虎母高出不少。 这样的一头雄虎站在灰雪身前,完全是以俯视的视角观察母狼的。 生还希望渺茫,灰雪还想做出最后的挣扎,哪怕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与面前这头东北虎搏杀,若是能给它造成伤害,吓走它,或是杀死这头雄虎,就能有一线生机,倘若做不到,那应该只有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灰雪经历了一番怎样激烈的心理斗争,总之它成功鼓舞了自己,向孟焦发起了冲锋,两米的距离,只需要一次扑击便可抵达,身材娇小的母狼撞向壮硕的雄虎。 这是一次自杀式袭击,孟焦根本不将母狼放在眼里,不需要闪躲,伸出一只爪子,精准的按住了母狼的头顶,稍稍用力,灰雪便被它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孟焦甚至没伸出虎爪,它怕自己变异后的指爪太过锋锐,直接将这头母狼重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这头极符合自己审美的瑰丽生灵,孟焦还是抱有些许包容和珍惜的。 若爪下的是一头黑不溜秋,斜眉歪眼的丑狼,孟焦绝对会伸出爪子,让它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呜呜哀嚎,灰雪刨动草梗泥土,企图从孟焦的虎爪下挣扎起身,然而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它和雄虎的差距都太大了,蜉蝣撼树,一动不动。 灰雪是一头极聪明的母狼,心中绝望之际,它大概明白了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结局恐怕不会比那些被它手下狼群撕成碎片的猎物更好。 放弃抵抗,不作挣扎。 灰雪静静趴在孟焦身下,被那只宽厚的虎掌牢牢压住,像被五指山压住的孙猴子一样,既渴望不切实际的自由,又充满悲观的心态。 它等待着死亡,然而孟焦并不想杀死它。 雄虎低下头,嗅着灰雪身上的气味儿,打量着这头母狼毛发的细节,观察着它的身体部位有没有异样。 以孟焦现有的对变异生物的认知来看,母狼的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或许就是它长得太完美了。 这头灰狼就像雕刻家手下由黄金分割率构成的大理石像一般,每一根毛发,每一处部位都美到了骨子里,使人不由惊叹,究竟是怎样的奇迹,能诞生出这样的造物。 但除去外观,孟焦就再无法从母狼身上得到任何可以证明它是变异生物的信息了。 疑点实在太多,证据实在太少,孟焦明知道灰雪有问题,却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在哪。 按着母狼的脑袋,一时间,孟焦有些迷茫。 日常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猛犸象尸 死亡的阴影压迫着母狼,这种等待裁决的感觉要比戛然而止的生命更令它感到恐惧,那只宽厚、沉重有力的虎掌牢牢按在它的要害部位,使它不敢轻举妄动。 它在等待,等待猎手思考结束,等待自己的最终结果。 现在,狼群救不了它,灰毛救不了它,就连颇使它自豪的智力优势也毫无用武之地。 孟焦锐利的目光从母狼头部开始向后扫去,一寸一寸,它在征询最初低语者的意见,希望能从这个似乎具有独立意识和记忆的与未知进化息息相关的特殊细胞那里得到些许回应。 但是没有,最初低语者像是睡着了一样,对孟焦脑海的波动爱搭不理,它将这个问题交给孟焦自己决定。 母狼灰雪的生命就掌握在孟焦手中,终结这头传奇母狼的生命,还是让这个传奇继续延续下去。 孟焦在犹豫。 它的目光从灰雪晶莹柔顺的毛发上移开,挪向山下,群狼还在锲而不舍的与披毛犀争斗,丝毫未察觉到头领危如累卵。 孟焦在想,如果它放了这头母狼,未来母狼还能否将狼群的规模继续扩大,形成可以威胁自己以及火箭虎三妹安全的超大型狼群。 最后它觉得不可能,以它对野生动物的了解和对草原的认知,这里根本养活不了超过六十头狼组成的超大型狼群,即便是现在的规模和数量,想要维持都异常困难。 如果没有遭遇食物危机,狼群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对上吨重的披毛犀动手,光靠零零散散的黄羊还有小型有蹄类啮齿类动物,群狼根本填不饱肚子。 展望未来,这个特殊的狼群在将附近的大中型食草动物全部解决干净以后,头狼想要维持狼群,只能带领群狼找到新的食物,新的资源。 若不能,这些正值壮年,饭量极大的公狼母狼,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给头狼陪葬,一起做饿死鬼,或是从狼群中脱离出去,自立门户,更广袤的疆域足够供养它们生存。 退一步说,即便狼群能够保持现在的规模,甚至稍加扩张,达到七十头甚至八十头壮年狼,孟焦也不会对它们太过畏惧。 下一次进化就要到来,它又要迎来异常蜕变,待成年后,除非遇到非常强横的变异生物,否则孟焦自认自己的战斗力绝对可以制霸草原森林一带,加上火箭和虎三妹,三头变异成年东北虎组成的阵容,若对付不了普普通通一个狼群,岂不是太丢变异生物的脸了。 想到这里,孟焦有心想放掉灰雪,任其自生自灭,刚要松开虎爪,陡然间,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这头母狼这样特殊,那是不是即便在成年的状态下,也有几率被变异细胞感染,变成一头被变异细胞改造的次级宿主。 如果能够将这头成年母狼感染,那么,母虎是不是也能感染,变异,进化。 摩挲着灰雪头顶柔软的毛发,孟焦几度低下头,想要咬开这头母狼的耳朵或者头皮,将自己的体液涂抹在上面,但它最终没有那么做。 没有任何案例显示,被孟焦感染的生物会受到孟焦的控制,从火箭,虎三妹,到双尾,小狼,尽管它们受到了孟焦巨大的影响,但却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意志,不受孟焦的约束。 不仅如此,被感染的生物还会继承孟焦已经变异出来的各种能力——只要它们有那个意图。 孟焦很担心自己草率的行动会催生出一头怪物。 狼群鲜少有母狼能坐到这个位置,而且使手下的大公狼们分外信服。一手建立这么庞大的族群,管理它们,带领它们狩猎,这无疑是一头非常有能力,并且富有野心的头狼,若不是性别限制了它,这个狼群恐怕要比现在还要强盛的多。 如果这样一头狼变异成功,获得了远超正常狼的体型和身体素质,那它就能够像公狼一样上前冲杀,征战四方了,它也不再需要狼群时时刻刻的保护,甚至可以战胜公狼,威望恐怕还会得到增长。 不仅如此,未知进化会根据宿主的需求自主选择进化方向,完全不受孟焦的影响。孟焦完全不清楚这母狼有什么迫切的渴求,一旦它渴望成长为一头强大暴戾,体型硕大的巨型狼,那未来或许真有可能变成一个狰狞巨兽,威胁到孟焦的性命安危。 想了想,感觉这种不可控的变异可能形成的潜在隐患实在太大太大,孟焦决定求稳,宁愿放弃将成年生物感染的线索,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压在灰雪头顶的大山终于移走了,脑袋一轻,再抬头时,灰雪看见的便只有雄虎远去的壮硕身躯。 孟焦前往无名山脉,下了土丘,走向远方。 太阳就要升起。 草原的日出远比森林壮观,你可以看到一轮金色的光圈渲染整片枯草,为大地镀上一层璀璨的轮廓,然后天空泛起金色,云朵也被染成辉煌的色调。 迎着太阳走,刺眼的光束一道一道射过来,孟焦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寒冷的夜晚过去,暖意泛了上来。 孟焦也被涂抹成一头金色的老虎了。 它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缓缓行走,看着这曾经让无数个现代人向往的“诗与远方”,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此刻,谁在欣赏我的背影呢?” 孟焦转过头去,身后的高坡上空空荡荡,无论是那头夹着尾巴逃走的公狼还是那头神俊的母狼都不见了踪影。 在这片草原上,孟焦依旧是孤独的,与它相伴的,只有呜呜作响的大风。 ………… 无名山脉脚下常年被山峰投下的阴影笼罩,植被得不到充足的阳光,都显得无精打采,无论是密度还是粗壮程度,高度,都远不如山脉另一侧的原始森林。 虽然这些树木都很纤细矮小,但它们的“年纪”可一点都不小,有的生长的歪歪扭扭的树木甚至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树龄,若是切开它们的主干,定能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年轮,那是它们与岁月、风霜、贫瘠抗争的痕迹。 太阳挂在正空时,孟焦刚好抵达此处。 离开草原上的大河,一路前行,它发现了不少大型食草动物活动的痕迹,猛犸象倒是再没见着,披毛犀数量十分稀少,有些堆积在草地上的巨大粪便不亚于猛犸象留下的痕迹,孟焦估计应该是比披毛犀大得多的另一种史前犀牛——板齿犀。 不用一睹真容,光是看看这家伙留下的“巨粪”便能猜到,它们是怎样的一种庞然大物了。 除了猛犸象,板齿犀还有披毛犀之外,体型硕大的牛类生物相对而言常见的多。 重达一吨的西伯利亚野牛,同为史前巨型牛类的原牛,甚至还有大角鹿悠闲地漫步在平原上,寻找品味着尚不鲜嫩的食物。 这些曾经只能在科普读物还有博物馆里见到的史前生物出现在孟焦面前,带给它的感觉难以言表。 时间的长河仿佛发生了逆转,当看到那些不属于现代生物的巨大剪影在远方缓缓行走时,孟焦隐约有一种时间错乱感。 与史前食草动物的苟延残喘不同,在这里孟焦几乎找不到曾经活跃在平原丘陵地带的凶残掠食者的踪影。 洞熊,熊族的牌面,体重上吨的超巨型掠食者,销声觅迹。 硕鬣狗,广泛活动于亚洲欧洲北部平原林地区域的,体重可达两百公斤的群居掠食者,杳无音讯。 锯齿虎,体长两米,身材壮硕,伏击猎杀的凶狠巨兽,人间蒸发。 除此之外,巨颏虎、洞狮以及一些小体型的处于食物链中底层的史前肉食动物也不翼而飞了,整片区域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清洗一般,无论是巨型食草动物还是限制这些巨兽的肉食动物,都遭到了强力削减。 与之相对的,新生的种种生物繁衍的倒是很顺利,孟焦亲眼所见的,遗留到现代的物种,无论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或者杂食动物,生活的领域内各种食物资源都很丰富。 除了冬季略显漫长寒冷外,环境也殊为怡人,气候良好,使得这些动物繁衍发展极快,逐步取代了那些“老资历”的地位,并占据了它们曾经活动的土地。 究竟是冰川世纪结束,气候变暖导致食草动物没有适宜的食物,数量大幅度削减,间接致使史前肉食动物灭绝,还是另有它因呢? 孟焦行走在被无名山脉影子笼罩的树木稀疏的森林中,两侧土地上的积雪尚且残留不少,一片白一片黑,分外斑驳。 因为地处山脚,阳光直射到这里的时间很短暂,这里的气温要比草原上低不少,积雪融化的速度也大打折扣。 另外一侧的原始森林已经萌生绿意,各种动物都已经进入繁殖状态,或是求偶,或是挑选如意郎君,落叶松之间到处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叫声。 这里却分外死寂,别说是跳跃的狍子,食草的马鹿,就连常常在灌木草丛中翻动浆果的雪兔都见不到。 孟焦的超凡听力一直处于开启状态,鼻子和眼睛也一直在全力发挥作用,周围几百米以内,有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被它侦测到,可事实是,这里确实没有生物活动的迹象。 除了乌鸦。 林中的树木各个都生长的歪歪扭扭,奇形怪状,虽然不高,但是分叉极多,极为繁密,此时还未抽出嫩芽,左右勾连在一起,错综复杂。 行走在此处,宛若行走在电影中的黑暗森林,扭曲的树木,乌黑且潮湿,镶嵌着一块块积雪的地面,还有树枝上密密麻麻的鸦巢,望之便令人头皮发麻。 这些堆砌起来的鸦巢大多数都空空荡荡,乌鸦好像不在家。 孟焦粗略数了一下,较瘦小的树木,上面最起码有六个鸦巢,那种异常粗壮,分支极多的树木,其上的鸦巢少的有十来个,多的几十个都有,像是树干上盛放了一朵朵黑色的花。 嶙峋的树根如怪模怪样的树干一样,并不安分,纷纷抽离地面,导致一些树木远远望去仿佛长了腿一样,生长出三四根分支粗根,弯曲成“几”字形,或是像长蛇一样,在地面攀爬。鸦巢多的树木根部,粗糙的树皮上除了暗绿色的苔藓还有乌鸦掉落的漆黑羽毛以及这些聒噪黑鸟的排泄物。 不正常的现象孟焦倒也见过一些,这样完全以乌鸦为主体的特殊区域,它倒是闻所未闻。 步伐越来越缓慢,孟焦听见密林深处隐约有翅膀扑棱的声音,还有些许喑哑的乌鸦叫声,它心底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乌鸦这种鸟向来有不祥征兆的寓意,相传它是死神的使者。 通体漆黑的外表,鸟类中拔尖的智商,这种大鸟的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 孟焦仍在向前,它的双眼瞥着两旁的树木,小心翼翼地躲避横生的枝干还有脚下乌鸦的排泄物,不时有黑色的羽毛映入它的眼帘。 起初它并不在意,但随着行走距离越来越长,见到的乌鸦羽毛越来越多,孟焦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与树根上的漆黑羽毛重合在一起。 雪山,洞窟,冰槐树,槐树之下,巨大的,漆黑羽毛。 一瞬间,身体像是过了一股电,孟焦将翻山越岭以来的惊悚见闻与此处怪异景象联系在一起,它明白了,居住在冰槐树上的不知名巨鸟是什么——一只无比巨大的乌鸦。 脚步停止,前方树木左右交错的枝干齐齐被截断,形成一片空当,已经断裂的枝干现在生长出的枝桠或是向上或是向下倾斜,绝不重复前辈走过的路。 视线穿过这长长的,笔直的空当。 孟焦看的出来,或许有一头庞然大物穿过了这片树林,在很多年前。 那家伙撞断了阻挡自己道路的各种枝杈,一路向前,然后,死去。 那是一头猛犸,比孟焦见过的最大的猛犸还要大,它的尸体,就横在前方,披着坍塌的皮毛,隐约还能看到一抹金色。 第五十五章 邪鸦掠影【祝书友:杨洋君驾到和 是什么力量,能够杀死一头异常硕大,正处于壮年的猛犸? 孟焦缓缓上前,枝叶形成的阴影覆盖了它的脸庞,这片扭曲的森林充满令人不安的气息。 多年的风雨击打,积雪消融,在猛犸山峦一样的躯体上留下了难以消磨的岁月痕迹。 坍塌下去的皮毛,全然黯淡色彩; 已经不复洁白,缠绕着藤蔓的弯曲骨骼,往日坚固无比,现已露出道道裂缝,只能勉强支撑部分下陷的毛发。 日久天长,枯草已经刺破巨兽腐烂的皮毛,在它身下倔强生长,生命的力量在这破败之地绽放。 从棕褐色的猛犸象皮上,依稀能看到当年那头猛犸叱咤风云的模样,那些覆盖着暗绿色苔藓,蒙着一层尘埃的尚未腐烂干净的毛发中间,尚存几根金色毛发,泛黄的骨骼裸露在外。 孟焦小心翼翼地挪步,它转到了猛犸的正前方,两弯象牙已经向左右两边倒塌。 猛犸死后,它那束缚着巨大身躯的皮毛再无法发挥作用,沉重的骨骼各走各的路,有的仍停留在原地,有的已经偏移到其它地方。 宽厚且巨大的猛犸头骨便稳稳不动,坐落于土地上方,当孟焦从正面直视这具象尸,它的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一口浑圆的巨大窟窿凿穿了猛犸象的脑袋,直抵下方,空洞洞的暴露在昏暗的光芒下,仿佛一只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凝视着孟焦。 森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鸦啼,刚才还一片寂静,没有几道波纹的听力视界中泛起了海啸似的狂风巨浪,将孟焦眼前冲击的一片模糊。 扑棱棱,扑棱棱,潮水般的拍打翅膀声,混合着鸦啼,整片森林仿佛都活了过来。 狂风骤雨似的种种噪音雷鸣一般持续不断,孟焦顾不得继续观察导致猛犸死亡的巨大伤口,它抬起了头,凝视上空。 本就昏暗的森林上方此刻已被鸦群遮盖,穹顶之上,上万只盘旋的漆黑乌鸦形成了一面巨伞,它们以孟焦为中心,旋转,飞行,带动风声,聒噪的大叫,在这种阵仗之下,几乎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 只有鸦啼,只有闪动翅膀的声音,只有风,还有气流穿过扭曲树木枝干带来的种种刺耳尖啸。 警铃大作,孟焦心底,一股极度危险极度不详的预兆正在敲打着它的大脑,促使它不加任何思考,转过身,撒开腿,尽自己所能,急速飞奔。 它根本来不及原路返回,虽然不知道那危险的预兆来自哪里,但既然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便不可能毫无缘由。 这森林如此诡异,气氛如此特殊,且有一头被凿穿头骨的猛犸,孟焦本就不想久留,见到盘旋的鸦群,它立刻明白,这里定然要出什么大事,自己要是跑的稍慢一些,恐怕就要当那猛犸的陪葬品,与其一起在此腐烂。 穿过残存积雪的道路,踩踏遍地黑土,撞断拦路的枝干,孟焦如同一台失控的黄色赛车,直直的冲出一条道路,像森林外奔去。 以象尸为中心久久盘旋,宛如流动漩涡的鸦群见孟焦移动,紧随着它向森林外飞去,这群漆黑的大鸟一边发出刺耳的声响,一边降低飞行高度,排列成一条长长的队列,拉伸成长线,寸步不离地相伴孟焦左右。 或许它们在呼唤着,等待着什么。 砰,砰,不断有低飞的乌鸦撞上树干,溅起鲜血,羽毛脱落,骨骼粉碎。 同伴的惨状丝毫不能劝阻其它乌鸦,它们前仆后继,状若疯狂,恨不得食孟焦肉,吸孟焦血,将其牢牢拴在这里。 接连响起的乌鸦撞树与络绎不绝的鸦啼声汇聚成一片,加上道道翅膀扇动的声音,风声,气流穿过枝干的声音,合奏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惧的交响乐。 雪山之上,三只巨眼最上方的那只缓缓睁开,幽绿色的眸子中心是一圈凝聚起的暗红,像一汪冷却的鲜血,漆黑色的庞然大物抖落身上堆积五六年余的积雪,甩动头颅,一跃而起,卷起白色暴风,直奔山下而去。 更深的黑暗缭绕在三眼巨鸦身旁,它投下的阴影黯淡无光,像黎明前的夜晚一样深邃,没有半分光明痕迹。 钢铁般的双翼,泛着暗色调的金属光泽,幽冷,冰寒,如一道飓风,三眼巨鸦拉起风的咆哮,垂直坠落,像一颗黑色的流星。 山脚下,群鸦指路,孟焦是箭头的顶端,引领着群鸦前行,它的身旁盘旋着正在进行自杀式袭击的乌鸦,这些漆黑大鸟像一支支离弦的箭,欲要用尖锐的喙刺穿孟焦的皮毛,浪费它的时间,消耗它的体力,将它留在扭曲森林中。 然而孟焦并非普通虎,厚实表皮又一次发挥作用,阻挡住了乌鸦们的攻击,孟焦千百万次锻打,磨炼出的一身肌肉赋予它异常强横的力量,此刻它完全有能力保持前进方向的准确性,冲撞,奔跑,刺穿这片森林,向前,向前,再向前。 生死关头,没什么能阻止孟焦,警兆越来越强烈,即便孟焦不停下脚步,不抬头张望,它都能感受到三眼巨鸦带来的可怕威压。 那呼啸的压迫空气的声音,那扇动十几米长巨翅掀起的风浪,在听力视界中显眼的就像黑夜中的一盏大灯,无需靠眼睛判断巨鸦的实力,光从这行动时造就的声势,便可窥见那巨兽可怕的力量。 与体型体重低于自己的动物搏斗,是虐杀,与体型体重与自己相等的动物搏斗,是战斗,与体型体重超过自己二到三倍的巨兽搏斗,是挑战,与体型十几米,体重可能重达十吨以上的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巨鸟搏杀,那是找死。 孟焦不知道自己跑的有没有那只巨鸟飞的快,它也不知道玩命奔跑能不能获得一线生机,它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或许前进并不意味着生还,但停下一定意味着死亡。 看鸦群的势头,还有那只猛犸的下场,这些漆黑的大鸟绝无半分善意,如果落到它们手里,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挡在眼前的枝干越来越多了,孟焦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管道和肺正在吞吐空气的声音,噼里啪啦,任何拦路的枝叶都被撞断。 孟焦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跑姿,如果前方有过于粗壮的树干,它就一跃而起,直接从树干上跳过去,如果前方满是左右交错,横生的网状的纤细枝干,它就直接撞断。 倘若上下皆有生长出来的粗壮枝干,且中间空隙不足以令一头壮硕的东北虎通过,孟焦就会通过两边的树木或者枝干借力,蹬一脚树干,将身体弹射出去,尽量不减缓速度。 它在和死神赛跑,呼啸的,正在向下压迫的巨鸟越来越近了。 前方,扭曲的树木总算消失,一抹明媚的阳光闪烁在树林的尽头,这条漫长的求生之路,是否走到了末端。 三眼巨鸦似乎也已察觉到孟焦即将离开它的领地,它在高空扇动翅膀,根根漆黑且沉重的羽毛从其上甩下,从天空投向地面。 羽毛的一段是黝黑发亮的翎毛,根部是尖锐的,箭头似的半透明墨色针状物,针管似的羽毛间流动着黑色液体,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在巨鸦可怕力量的催动下,那一根根羽毛化作利箭,发出一声声哨响,卷携着风声,刺向马上跑出森林的雄虎。 噗!噗噗噗! 有羽毛插进了树干中,整个尖锐的根部地区全部没入树木,只剩下末端的翎羽在外摇晃; 有羽毛扎进了土壤里,相对树干而言分外柔软的土壤根本无法抵挡羽毛携带的力量,所有落到地面上的羽毛都整根没入,不见踪影。 一声痛呼,孟焦脚步一顿,险些侧身倾倒在地,它遭了三眼巨鸦的暗算,被一根巨大的羽毛射中了屁股,整条后腿立时麻痹,若不是它是用四条腿奔跑,早就失衡摔倒。 马上就能跑出扭曲森林,孟焦不想也不敢出一点差错,它似乎明白了巨鸟受到怎样的限制。 只要离开这片森林,那巨鸟便无法奈何它,此时若不走,再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 和煦的阳光在远方闪耀,孟焦紧咬牙关,忽地身体一颤,又有一根巨大的羽毛插进了它的身体。 厚实表皮在这种可怕的力量面前显得那样不堪一击,像一张脆弱的窗户纸,一捅就破,当巨鸦的羽毛与孟焦的血肉碰撞,孟焦更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只巨鸟的强壮。 它简直就不像一个生物,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生物。 孟焦本以为这只巨鸟能够飞行,它的羽毛定然像棉花一样轻盈,就算没有那么轻,起码也要和正常鸟的羽毛一样,骨骼中空,可以帮助鸟类在空中滞留,节省力量。 愈是沉重的东西,想要飞起来便愈困难。 然而这只巨鸦羽毛的重量远远超出了孟焦的想象,无论是插在孟焦臀部的那根羽毛还是插在孟焦背部的另一根羽毛都分外沉重,仿佛生铁铸造,压的孟焦迈不开步,像是背上了两座巨山。 大喘粗气,疼痛在孟焦的神经中穿梭,这头雄虎的体温开始飞速上升,血液循环加速,心脏跳动的节奏也随之增进。 恐惧并不能击垮孟焦,疼痛无法压倒孟焦,这些只能让它兴奋,越来越兴奋。 一瘸一拐,步履蹒跚,但前进的势头丝毫未减,孟焦坚定且执着的向着森林之外前进,它最终做到了。 当三眼巨鸦从峰顶落到扭曲森林上方,当它漆黑的巨爪轻易压断树木,当它沉重的翅膀清空周围枝叶,当它着陆,闭上那只猩红巨眼,使三只眼睛齐齐紧闭时,孟焦已然将整个身体都带到了森林外边。 那雄虎身上插着两根巨大的,长达一米多的黑色羽毛,像是两个船帆,使它显得分外滑稽,狼狈不堪。 虽然如此,它依旧庆幸,自己终归逃过死劫,离开了扭曲森林,摆脱了三眼巨鸦的追杀。 “真是一件使得庆祝的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孟焦脑海中刚闪过这句话,便觉后腿连同后背泛起一股巨大的酸痛感,随后那种感觉迅速转变为麻痹感,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勉强回过头看了一眼插在肩部的羽毛。 因为一直在全力逃命,孟焦根本没时间拔下巨鸦的羽毛,此刻刚出森林,正要解决这些给自己造成创伤的东西,它却发现,为时已晚。 针管似的羽毛管中,漆黑的墨水似的液体正在向下流动,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液体注入孟焦体内,剩下的部分仍在锲而不舍的继续注射,给孟焦造成强烈麻痹感的正是这种黑漆漆的液体。 “阴我,狗东西……” 只来得及在心底谩骂一句,孟焦感到那种强烈的麻痹感由后臀和双肩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各处,眼前陷入黑暗,它陷入了昏迷。 ………… 草原,又是一天结束,夕阳西下,寒风再起。 灰雪傲立于群狼中间,它昂着头,用高傲的眼神打量着排列成两行的灰狼战士,这是一场庆功宴,亦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阅兵礼。 尖毛俨然蹲坐在灰狼战士中,神态沮丧,毛发散乱。 抛弃正在追求的母狼,被一头雄虎吓得屁滚尿流,别说为了母狼战斗,它甚至没有反抗的勇气,无论曾经的尖毛多么英明神武,在这件事发生后它都无法继续获得狼群的赏识,威望一落千丈。 别说由灰雪统领的狼群,就是尖毛自己手下的群狼们态度也大为改变,平时毕恭毕敬,此时却不听使唤,那些捣乱分子更不安分,趁着头狼声威受挫,变得比平日嚣张许多。 尖毛多年未上战场,哪还有早些年的心气,根本不敢和这些正值壮年的窥伺头狼地位的大公狼较量,总是避而不战,这更助长了竞争者们的声势,形成了恶性循环,搅得尖毛焦头烂额,一时间竟麻了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与陷入窘境的尖毛相比,灰雪的日子就好过的多了。 一方面它从一头雄性东北虎爪下生还且毫发无伤,另一方面在灰雪指挥造成的早期优势下,那头巨大的披毛犀终于寡不敌众,被硬生生磨死,就在刚刚,被一群大公狼咬断喉骨,咽了气。 这两件事对狼群来说无一不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的事,千百年来,只有灰雪能做成这样的事。 它就是活着的传奇。 灰雪何其聪明,它懂得这两件事的意义,并且将事情始末大肆宣扬,贬低尖毛的形象,将自己塑造成英勇无畏,沉着冷静,机智勇敢的狼族典范,使自己的形象在群狼中再度拔高。 曾经崇拜它的狼变得更加狂热,曾经中立的狼开始将这头不凡的母狼刻进自己的内心,准备变成灰雪的信徒。 尖毛在自己狼群中的地位开始动摇,并倾倒向灰雪那边,它浑然不知,那头突然出现的雄虎给它造成的阴影和压迫力实在太大。 从逃离到现在,即便回到狼群,尖毛都不得安宁。 它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便会浮现那头无比巨大的口中滴淌着鲜血的巨虎,还有那头凶恶的半大雄虎,这两头虎莫名的相似,给它造成的威胁感一个比一个强烈,仿佛杀死它就像杀死一只兔子一样简单。 每时每刻都被这种恐惧感压迫,也难怪尖毛吃不好睡不着,如果不能直面自己的过往,它便始终是一头胆小狼,只是,想走出那段惨痛的回忆,又谈何容易呢。 两个狼群的头狼,一公一母,现如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灰雪享受着狼群或是崇拜或是敬仰,视若神明的目光,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在自己的拥护者中间,在它的前方俨然是披毛犀的尸体。 两头大公狼齐心协力,围着累的动弹不得的披毛犀,盯准这巨兽的喉咙,撕扯半小时才咬断它的喉骨,杀死了它。 即便是死去,这庞然大物堆在此地依旧像一座小丘,比寻常大公狼体型娇小许多的灰雪走在披毛犀尸体旁,更显出它的渺小。 但正是这样一头母狼,一手促成了披毛犀的死亡。 此刻,它正享受着群狼炽烈的目光,在两旁大公狼的守卫下,微微张开口,等待着品尝巨犀心尖最有嚼劲最鲜嫩的那块肉。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猎象计划 壮硕的披毛犀仿若一座肉山,贪婪的群狼只待灰雪进食后一声令下,便张开布满参差利齿的大嘴,扑上去。 对狼群来说,这又是一座丰碑。 从灰雪成为头狼以来,它们先是干掉一群又一群同类,聚集史无前例的巨型狼群,又在灰雪的指挥鼓励下重创了一头东北虎。 祖祖辈辈的梦魇在睿智首领的面前显得再没有那么凶狠,尽管那次战斗付出了两头大公狼的性命。 然后离开森林,穿过雪山,围猎驯鹿,渡过冬季,它们猎杀壮硕的西伯利亚牛,将族群扩张的更强更大,它们纵横草原,在头狼的引领下,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辉煌。 一场又一场取胜的战役将狼群的气焰推向最高峰,畅饮披毛犀的鲜血,撕扯这头巨兽的肌肉皮毛,它们兴奋,它们信心百倍,它们是灰雪的信徒,为其驱驰,忠心不渝。 又一场食物危机迎刃而解。 灰雪优雅的舔着染红嘴角灰白毛发的披毛犀心头血,它的身边跟随着四头最为强壮最为机警的大公狼。 这些家伙要比尖毛可靠的多,即便面对再凶恶的猛虎,它们也敢冲上前去,用自己的生命为灰雪争取时间。 太阳拖动黑色帷幕,将星辰铺遍天穹。 晚风吹动枯黄草梗,生命力量逐渐染绿大地。 母狼目光飘忽不定,似在观察着群狼进食,又似随风散向远方。 作为狼群的大脑,灰雪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它在思考下一步行动,下一个目标。 尖毛的狼群经过此番合作,其内的不少中坚力量已然产生动摇,倾向自己统领的狼群,灰雪有些犹豫,应不应该接收这些新的力量。 一支本属于其它狼群的成员加入,必然会导致现在已经稳固的狼群内部的动摇,但若让灰雪坐视这股力量从自己身边溜走,它又觉得万分可惜。 想将新的成年狼融入现有的狼群,灰雪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场更盛大的,更具有挑战性的围猎。 草原上还有什么动物能充当这个目标?是比披毛犀还巨大的板齿犀,还是,猛犸? 一头体型比寻常猛犸较小许多的小象出现在灰雪脑海中,常年徘徊在大河两岸的猛犸群中有一头小象,如果能将其杀死,是否就能说明,狼群才是草原上的无冕之王。 无论被猎杀的那头猛犸是大是小,它都是猛犸,草原上最强大的生物。 灰雪的目光愈发凌冽坚定,做好决定,该怎样行动,如何行动,便只是时间问题。 转过身,母狼微微张开嘴,低垂狼首,向正在享受饕餮盛宴的群狼走去。 尖毛的狼群与灰雪的狼群共同完成这场狩猎,也一并享用着胜利果实,一头披毛犀虽然巨大,架不住狼的数量实在太多。 在咔嚓咔嚓啃噬骨头,撕拉撕拉扯开皮毛的声音下,山丘般的披毛犀尸体正在迅速减小。 尖毛也在进食,作为另一个狼群的头领,虽然面临老虎夹着尾巴逃窜的事迹颇为跌份儿,但性命相关,再加上已经统领狼群许久,它的地位即使有些动摇,也伤不到根基。 最鲜嫩的肉,最有营养的内脏,仍有尖毛的一份,此刻它正呆呆的看着身前血肉模糊的食物,吞咽口水,面露难色,只会咬下细细的肉丝,却半天不肯咀嚼,那一大块新鲜披毛犀肉,好久好久都未被吃进肚。 与雄虎的遭遇勾起了尖毛痛苦的过往,鼻尖仿佛时刻萦绕着母亲的血腥味儿,以致于这头凶残的狼现在闻到腥气就犯恶心,几乎丧失了食欲。 在尖毛身后有几头成年大公狼看着迟迟不肯食用犀肉的头领,目中满是贪婪,它们心底对尖毛谈不上尊重,时刻想着如何夺得头狼的位置。 时机千载难逢,在尖毛声威受到重创之时,这些虎视眈眈的坏小子看到了希望。 带着寸步不离的四头保镖,灰雪穿过狼群,来到尖毛身边,它瞥了一眼尖毛身后的大公狼们,彼此之间的眼神一触即散。 它读懂了大公狼们的贪婪,大公狼们看出了它的欲望。 它能带领狼群走向辉煌,它们愿意做它的权势之路最坚实的阶梯。 一声低嚎,灰雪提醒走神的尖毛——有客人来了。 甩了甩脑袋,尖毛抬起一直耷拉着的眼睛,它早已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好像一下子从壮年步入暮年。 回应着母狼,尖毛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倾听灰雪与它的交流,它茫然的低声吼叫,迷迷糊糊地答应了猎象计划。 灰雪远去许久后,它依然沉浸在恐惧中,无法自拔。 ………… 星辰璀璨,照耀高耸入云的无名山脉。 距离环山脚的扭曲森林不远,一头壮硕的半大雄虎倒在地上,身上插着两根长长的黑色羽毛,羽管已成透明,它呼吸均匀,却不是睡觉,仍未苏醒。 三眼巨鸦止步于扭曲森林边境,它漆黑的泛着金属光泽的仿佛钢铁铸就的尖利巨爪按住树木,压塌了粗壮的枝干,睁开的那只眼睛冒着猩红色彩,看不到一丝感情存在,远远注视着森林外的雄虎。 看得出来,它很想杀掉那头动弹不得的雄虎,但是它受到了限制,无法离开这片森林。 三眼巨鸦抬起了头,它不再观察雄虎,视线移向无名山脉,仿佛穿透厚重积雪,越过坚硬岩石,直达那处洞窟,直达那棵巨大的冰槐。 分布在脑袋左右两侧的另外两只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睁开,一只是空洞的白,一只是深邃的黑,连同头顶的猩红独眼,充溢着死寂与破败。 根本无法从巨鸦的眼睛中读出任何正面情绪,或许它在表达一种怨恨,一种愤慨,或许它在咒骂那条将它束缚在此地的锁链,或许它灼烈的杀意已经灌满内心…… 铺天盖地的的乌鸦集结在三眼巨鸦身后,它们收起翅膀落在巨鸦身后身旁,端立在树干上,枝杈上。 霎时间,那些扭曲的看不到多少生机的树木仿佛生长出了一树黑色的叶子,绽放出了黑色的花朵,密密麻麻,压弯了枝干。 群鸦默契的闭上了嘴,保持缄默,世界一片寂静,唯有寒风作响。 它们的视线跟随巨鸦猩红之眼移动,死死盯着孟焦,半寸不离。 一白一黑两只眼睛再度紧闭,巨鸦昂头向天,张开巨大且漆黑的鸟嘴,发出一声如同布帛撕裂声一般的长鸣。 漆黑巨鸟身下的扭曲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大片枝干被生生压断,向下砸落,压垮了更多纤细的小树枝。 伴随着尖利的长鸣,树枝折断然后落到地面的声音,三眼巨鸦腾空而起,转眼间便冲上云霄,缩小成一个黑色掠影,飞向雪山。 霹雳般震慑人心的鸟鸣后,千万声沙哑的鸦啼齐齐响起,端立在树干上,陪伴巨鸦同处扭曲森林边缘的乌鸦们振翅高飞,像一支支离弦的箭,射向外边雄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 一朵黑色的,贪婪的,凶狠的,象征着死亡和衰败的阴云笼罩了孟焦,尖锐的鸟喙敲击在雄虎体表。 厚实表皮忠诚的发挥着作用,守护身体,然而乌鸦实在太多太多,孟焦迟迟不苏醒,不反抗,除非厚实表皮可以无视损耗,不然迟早有一刻要被乌鸦撕开皮毛,然后生啖血肉。 难道这昏迷的猛虎真的失去了意识吗?其实并没有。 孟焦此刻的状态非常古怪,它没有失去意识,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身体发生的一切它都能够清晰获知,但就是无法操纵身体。 如果说这种状态最像什么,有点像鬼压床,感受着自己身体被一口口撕咬,却无能为力,万分绝望。 又好像一个植物人,被隔绝在独立的,孤独的空间里,费劲力气也无法与身体建立联系。 孟焦知道有生物正在啄咬自己的皮毛,它能够感受到全身各处厚实表皮的频繁发挥功用,腹中的食物正在被缓慢消耗,这样被动防守肯定持续不了太久。 此时,它务必保持冷静的头脑,焦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自乱阵脚。 孟焦知道,导致自己陷入这种状态的罪魁祸首必然是那只可怕巨鸦射进它身体的羽毛内的不明液体,说到生物体内的液体,孟焦第一个联想起来的便是毒素。 在自然界中,毒素是少数几种能够以小搏大的特殊力量,包括蝎子,毒蛇在内的诸多有毒动物都会利用毒素捕猎,杀死比自己强大或者比自己弱小的动物。 已经确定那只巨鸦是变异生物,且知晓它拥有惊人的力量。孟焦猜测黑色巨鸦羽毛内的毒素应该不是近期或者近些年变异来的,可能是那巨鸦尚且弱小的时候为了自保或者便于捕食产生的特殊能力。 和乌苏里蝮蛇的剧毒相比,巨鸦的毒素致死能力和制造伤势能力极差,孟焦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这种毒素对自己的身体器官造成了何种强烈的破坏,这说明巨鸦的毒素更偏向麻醉功用,但又不完全是麻醉,因为麻醉会让人失去意识,巨鸦的毒素显然没有这种功效。 与致死致伤能力相比,巨鸦毒素发挥作用的速度异常迅速,从“中箭”到一头栽倒,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这个发作速度不亚于现代医用全麻药物。 当巨鸦毒素从血管中循环至孟焦全身,这头健壮的老虎便立即陷入了瘫痪状态,整个意识都缩进大脑。 双眼紧闭,丧失视觉,除了些微的听力和完整的触觉感官仍能发挥效用,它几乎无法感知到外界。 沉没在黑色的世界里,孟焦思考着对策。 像是游离在无垠大海中的一条渺小的鱼,孟焦寻求着帮助,它很清楚这种时候什么能帮助自己——最初低语者,这个时刻苏醒的,特殊的,能够与宿主进行沟通的变异细胞现在处于何方。 意识的海洋无边无际,孟焦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厚实表皮尚能抵御乌鸦啄击一段时间,它必须在腹中食物被消耗一干二净,皮毛防御被乌鸦击破之前找到苏醒的方法。 若不能,便只有死路一条。 游弋在意识之海,孟焦企图把握住最初低语者的呢喃声——即便不与这个特殊的变异细胞沟通交流,它也会“自言自语”。 孟焦平时很少注意最初低语者呢喃的声音,尽管这个细胞就在它的大脑中,但其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小太小,即便集中精神去倾听,也很难捕捉到。 实际上最初低语者的“呢喃”并不是一种声音,它很像一种特别的电波,或者特殊的频率,好像在与身体中其它细胞交流,获取信息。 有些时候最初低语者可以将这种特殊的语言转变成孟焦能够理解的词汇,或许那是它心情好的时候,孟焦与最初低语者的交流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这种特别的电波帮忙。 现在,孟焦只希望最初低语者保持其“话痨本性”,仍在滔滔不绝,为它指引方向。 在自己意识中遨游的感觉很奇特,孟焦觉得自己仿佛插上了一双翅膀,在一个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不知形状的黑暗空间里飞翔,在这个过程中,它要尽全力保持精神集中,倾听最初低语者的呢喃。 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情况下,这种搜寻会显得异常枯燥,孟焦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有些时候孟焦简直感觉过去了一天时间,但当它感知到身体却发现乌鸦们还在啄击自己的皮毛,而腹中的食物仍未被消耗干净。 意识中的一天在现实中可能仅有一分钟,这种可怕的落差会导致孟焦精神恍惚,丧失对时间的判断能力,或者扰乱它的思路,使它的精神无法集中。 好在这种堪称折磨的搜寻并非永恒,孟焦很快就“听”到了最初低语者的呢喃,并循着“声音”在意识海洋中一路驰骋而去。 它很想知道,在大脑深处,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最初低语者是个什么模样。 很快,黑暗的世界中出现了一个光点,在这里,孟焦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但它却能清晰的“看”到那个光点,并追逐着光点,越靠越近。 一个上宽下细,有着伞盖一样半透明表层,生长着辨不清数目的闪光触须的水母似的物体出现在孟焦前方。 “水母”内部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电光,被束缚在伞盖中,像是暴躁的雷霆,击打着伞盖的边缘,发出轰鸣声,震耳欲聋。 孟焦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听到的“呢喃”并不是“呢喃”,而是电光肆虐的放声咆哮;听到的“低语”也不是“低语”,而是肆意狂呼的怒吼。 近在咫尺时,那些听不真切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可辨,如一个交响乐队在身边鸣奏,声音喧吵且有力。 第五十七章 第三梦 如果不是切实的感知到最初低语者的存在,了解过它的性质,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将这个瑰丽,精妙,结构复杂,散发着梦幻色彩的“水母”和细胞联系在一起。 雷鸣般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水母伞盖中扩散出去,响彻整个意识空间。 孟焦与最初低语者的距离越来越近,它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吸引力,源头正是那不断闪烁的细胞。 起初,孟焦还能控制住自己,缓慢飘向最初低语者,随着彼此之间距离的缩短,它受到引力的影响也越来越强,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直直撞向那充溢着雷霆电光的伞盖。 光芒越来越强烈,黑暗的世界瞬间被炽烈的光填满。 纵横交错,似裂缝似蛛网的电流贯穿东西南北,从远方来,到远方去。 孟焦眼前的世界正在急速放大,它感觉自己好像被吸入了一个黑洞中,刚才在外边看到的水母伞盖无限扩展,随着它的接近,展开成一个世界,其中的每一道跃动的电光都宛如山岳。 与身体的联系戛然而止,一切听觉,嗅觉,触觉都不再向大脑传递信号,孟焦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状态中,一个荒芜的世界在它眼前缓缓展开。 炙热,是这个世界带给它的第一感觉。 整片天空都是黑红色,看不到一丝蔚蓝,太阳像一颗火球,散发着足以烘干河流湖泊的可怕光芒,大地皲裂,火山不停喷发,岩浆肆意流淌。 这个星球看不到任何生机,环境极其恶劣,根本没有生物能在这里生存繁衍。 火山没有一秒停歇,地表始终流淌着由火焰组成的长河,处处焦土,没有大气层,各种可怕的射线如入无人之境,洒在各方各处,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的话,可能也不过如此。 孟焦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强行悬挂在了天空,它漠然的注射着这荒芜的世界,太阳东升西落,东升西落,时间飞速流逝,星球依旧如此,没有半分转变。 雷鸣电闪,海水蒸腾,即便孟焦没有鼻子,像一个鬼魂在天穹漂浮,它都能嗅到那浓重的灰烬味儿。 它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忘记了自己仍躺在扭曲森林之外,被群鸦包围,在生死线挣扎,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头虎,忘记了火箭和虎三妹。 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明,孟焦俯瞰着大地。 日子越来越久,孟焦注意到火山喷发的频率不再那么高了,地面从赤红转变为焦黑,降雨越来越多。 漆黑取代暗红,雷电成为主宰,轰鸣声不知持续了多少年,大雨倾盆,日日夜夜从天空瓢泼而下,烈火被熄灭,岩浆形成的沟壑被水流填满,有坑的地方变成了湖泊,低洼之处的水位逐日上升,最终变成大海。 清轻之气上升,重浊之气下沉,岩石显露纹理,呈现古朴色彩,海洋翻涌,迎接星球的新生。 大气层形成了,可怕的辐射被隔绝在外,太阳的光芒不再那么伤人,烧灼一切。 孟焦看到重重山脉在星球的运动下开始移动,它们互相挤压碰撞,有的分离,形成巨大的裂谷,有的聚拢,挤出褶皱。 更高更漫长更广阔的山峰出现在地表,宽阔的裂隙被海水灌满,形成深渊,或是与海洋融为一体,成为它的一部分。 最初的生命在雷鸣电闪中诞生,它们发源自海洋,寻求着更广袤的天地,发展壮大。 曾在密集的辐射中顽强繁衍,也曾在沸腾的海水中执着生长,这些最初的生灵独特且顽强,创造着属于自己的进化之路。 孟焦悬挂在天空许久许久的“上帝视角”总算被取消了,它像是一个跌落神坛的凡人,坠入原始海洋,开始了新的旅程。 一团水母状,生长着伞盖还有无数触须的生物在海水中游动,它们不喜欢阳光,大多时间都生活在深水区,与黑暗相随。 彼时的海洋里生灵数量种类都极为稀少,这种水母状的生物依靠自我繁殖进行繁衍扩张,很快就将种族壮大到了大半个海底。 初生的生灵尚且懵懂,它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活着,繁衍,尽量长久。 什么是杀戮,什么是力量,什么是竞争,它们不懂。 如果海洋中始终只有这一个种族,“水母”们进化的路程和时间将会异常漫长,没有竞争就无法发展,就像战争是人类文明的催化剂一样,杀戮和死亡也是进化的燃料。 在水母们扩张到浅海区域时,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战发生了。 阳光能够穿透的海水区域中孕育出了长条状的虫豸,这些细小的生物通体乳白,光滑无比,繁衍速度极快,在温暖阳光的催生下,它们迅速占据浅海地带,并向深海区域蔓延。 在此之前,两种不同形态的生灵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里,没有任何沟通与交流,当它们相遇后,却本能的对另一方产生了极深的戒备,并展开攻击。 水母生灵的体型比虫豸生灵的体型巨大的多,战争初期水母们依靠庞大的体型获得了不小的优势,它们的攻击手段十分单一,主要以吞噬为主,巨大的水母可以轻易吞没虫豸,而虫豸却不具备有效的反制手段。 战线被不断推进,曾被虫豸占据的部分深海区落回水母手中,吞噬掉虫豸的水母战士发生了怪异的变化,它们的内部开始产生明灭不断的电光。 拥有电光的生灵比同类更强壮,寿命更长,它们用不断闪烁的信号指引着同类,交流,或是进攻或是繁衍,利用更发达的信息优势获取更大的战果。 水母们掌握的地盘越来越大,它们的领地不停扩张,整片海洋几乎完全被它们占据。 近海区域,依靠更熟悉的环境,为数不多的虫豸生灵苦苦支撑,水母生灵的进攻一次比一次迅猛,一次比一次强烈,它们越来越难以支撑。 在这场不对等的战斗中,虫豸们虽然被大量吞噬,大量屠戮,全线落入下风,可蚁多咬死象,虫豸也曾分食水母生灵的巨大躯体,它们甚至斩获过电光水母,将其吞噬。 吞噬过水母生灵的虫豸白色的身体变得更加巨大,光滑的体表生长出了触手,能够像水母生灵一样钳制住对手,以便于自己进食。 与体型的增长相应,它们的寿命和力量也得到了提升。 尽管有这些超级战士,虫豸的数量与水母生灵的差距实在太大太大,海洋如此广大,以无它们容身之处,留给它们的似乎只有两条路,两条绝路。 顽抗,灭绝在水母生灵手中,被全数吞噬; 或者。 登陆,离开海水,这片适宜生存的地方,前往干燥且贫瘠的陆地。 如果能找到一条大河或是一座湖泊,没准能够延续族群,迎来新的篇章。 背水一战,还是相信渺茫的希望。 虫豸们没有人类那么复杂的想法,即便是得到进化的巨型虫豸也不会考虑的那么繁琐,它们遵循着本能,只想活着,繁衍,让自己的基因信息得以延续,让族群不至于灭绝。 一部分靠近陆地的虫豸选择登陆,或是在干旱的陆地上被晒成躯壳,或是在泥泞中苟延残喘; 一部分靠近深海区的虫豸选择躲藏起来,它们藏匿在裂缝中,不见天日,吸收着海水中残余的辐射能量,唯恐被水母生灵发现,将自己生生吞噬。 还有一些被围堵在浅海区域的虫豸无路可走,被蚕食殆尽。 孟焦的视线脱离海水,再次提到高空,它看到大海在一天一天发生变化,而陆地,山峰之上,沟壑之间,已经有第三种生灵诞生。 不同于水母生灵和虫豸生灵,从陆地上诞生的生灵更像一种由岩石构成的植物根须,它们会生长,会繁衍,但很缓慢。 岩石植物的体型非常巨大,就像一座座固定的山峦,只有细胞大小的另外两种诞生自海洋的生灵与它相比,渺小的仿佛尘埃。 这些庞然大物适应能力极强,它们不怕炙热的岩浆,也不怕潮湿的水流,甚至可以抵抗纵横的雷电,有的生长在火山之巅,有的生长在湖水中,有的矗立在平原上,色彩各有不用,形状也千奇百怪。 火山上的岩石植物有红色的,有金黄色的,还有半透明的仿佛晶体构成的躯干,湖水河流中的岩石植物有冰蓝色的,有散发着荧光的,还有一部分岩石躯壳转变成了由透明石层包裹的液体管道。 环境的不同,促使这些岩石植物产生了不同的变化。 无论它们多么千奇百怪,但生命的进化之路永无止境,孟焦冷漠的俯瞰着,星球旋转,日升日落,不知道又是多少万年过去。 留存在海洋中的水母生灵成为了海洋区域的绝对霸主,它们遍布海洋的每一块水域,尽情吸收着辐射能量,并逐渐形成了两个不同的种族。 祖先曾经吞噬过虫豸生灵,遗传有强壮躯体,悠长寿命,伞盖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电光的水母生灵成为水母生灵中的统治阶级,它们占据辐射能量最丰富的区域,在优渥的环境里自由繁衍,无忧无虑。 失去了竞争者的水母生灵早已忘记了祖先经历过的大战,然而虫豸却没有忘记。 江河湖泊,陆地,都不是它们的故土,为了适应恶劣的环境,虫豸开始疯狂进化,不同区域的虫豸因为环境而变化,发展出了不同的外观和形态。 它们已不是当年的它们,是时候吹起反攻的号角了。 这场战争比早期的战争残酷血腥的多,类鱼形态的虫豸和甲壳动物形态的虫豸体型比水母生灵庞大成千上万倍,它们入海,它们疯狂进食,它们展开一场屠戮。 沉浸在上帝视角中的孟焦能感受到这幅画面传递给它的悲戚感,最初低语者显然是水母生灵的一员,当自己的种族遭到重创,它难免产生悲伤的情感。 再没有势均力敌,无论是所谓的“统治阶级”还是“普通水母”都被虫豸生灵完全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水母生灵的数量稀少,那它们很有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被剿灭殆尽,成为星球的记忆,所幸经过上万年的发展,水母生灵已经遍布海洋,它们的数量和繁殖能力大大弥补了战斗力的不足,使它们能够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中生存下去。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遭受重创的水母生灵开始进化,尝试反击。 与虫豸生灵强调单兵作战不同,水母们没有足够长的时间按特定方向进化,想要在短期增强战斗力,它们必须另辟蹊径。 在特殊水母生灵的召唤下,所有渺小如细胞的成员集结在一起,互相吞噬,链接,融合。 电光从中央伞盖的内部逸射,通过无数条触须,传递到所有成员的体内,使所有组成者形如一体。 最中心的统治水母不停发出低语,统筹全局,一个很混沌,很模糊很怪异的,由无数水母生灵构成的巨型生物形成了。 充斥着电光的巨物挥动长达几十米的触须,其上生长着无数张饥饿的巨口,只是一个横扫便吞噬了无数虫豸。 第一台庞然大物形成后,其它水母生灵有样学样,构建了一支屠杀虫豸的巨物大军。 虫豸们势如破竹,前推的战线再难寸进,反而被不断逼退,从深海到浅海,它们被生生打退,再次离开了先祖诞生的地方。 然而这一次水母生灵并不打算轻易罢休,它们开始踏足陆地,小山般的好似肉球一样的生长着几百条触手的巨兽爬上海滩,妄图将虫豸全数清缴。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它们自诞生以来就没上过陆地,来到这里,失去海水浮力的帮助,承受着强大的引力,没有骨头的身躯完全无法支撑它移动。 寸步难移,又何谈剿灭虫豸,搁浅的巨物不但没能乘胜追击,反而被蜂拥而上的各种虫豸撕成碎片。 万年足够水母生灵将海洋发展为自己的巢穴,也能让虫豸成为陆地霸主,主客场互换,水母巨物同样无力。 第五十八章 猛犸之缘 漫长的交锋,双方各有胜负,时间不是以天为单位,而是以万年计量,孟焦深陷在这种幻梦中,完全断绝与自己身体的联系,它已经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脑,忘却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 群鸦锲而不舍地啄咬,淡黄色虎皮已经见了血,些许腥气更刺激了乌鸦们的嗜血欲望,它们的进攻愈发频繁了。 斗转星移,时间流逝,雄虎腹中残余的食物被消耗一空,失去营养支撑的厚实表皮勉力支撑着,防御力大大下降,越来越多的细小伤口出现在虎皮表面。 漆黑的鸟喙刺进孟焦体内,再拉出时便衔上一条鲜肉,它们兴奋的放声怪叫,抻着长脖子甩动肉条,吞咽进肚。 如此下去,雄虎被生生吃掉只是时间问题。 昏迷中的孟焦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它沦陷在最初低语者展现的浩如烟海的画卷中。 寒风吹过扭曲森林,挤过枝杈间的缝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呜声,不知那头倒在林中的巨型猛犸有没有为孟焦感到惋惜。 它们同样倒在最有希望,最蓬勃的年纪,孟焦挂念着火箭和虎三妹,它又牵挂着谁呢。 黑压压的鸦群包裹住了孟焦的身体,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全都想分一杯羹,若不是厚实表皮强悍的抵抗,这头雄虎可能早就化作一堆枯骨了。 它们哑哑嘶鸣,仍在继续肢解孟焦的工程,远处的地平线,被黑暗笼罩,悬挂着一条星河的草原,一头巨兽正在缓缓接近。 那是一头独行的猛犸,体型比寻常猛犸大上不少,它的体表看不到毛发,覆盖着一层棕褐色,好似岩石构成的板甲,坚固无比,其间还生长着不少苔藓。 猛犸的一只长牙已经断裂,裂口呈现石质色彩,缠绕着苔藓,另外一只较短,像一把短矛,刺向天空,这说明它是一头母象。 体型如此庞大的母猛犸象并不多见,更何况它的外形如此奇特且离群索居,若是孟焦清醒,见到这头巨象,一定能认得出来,这是一个变异生物。 可惜它现在人事不省,寸步难挪,正被一群乌鸦啄咬身体,被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远处那猛犸移动速度缓慢,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在大地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它目标明确,直奔无名山脉脚下的扭曲森林,仿佛那个地方有什么对它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身躯庞大,即便迈步的频率很低,从远处土丘到森林近处也没用多长时间,扭曲森林外黑压压一片,聒噪的群鸦不免落入猛犸眼中。 这些凶狠的黑鸟吸引了猛犸的注意力,远远观望,待看清乌鸦在干什么,猛犸甩动起长鼻,摇晃巨大头颅,迈开步子,冲向鸦群。 它那双狭小的眼睛透露出凶悍的色彩,前进的身体踏的大地震颤,一头象便恍若千军万马,目标直至鸦群。 这幅姿态,恰似被夺走幼崽愤怒的母亲,又如丧失配偶的孤独雌象。 土壤在猛犸的冲锋践踏下疯狂抖动,向上扬起,烟尘滚滚。 这样巨大的声势,乌鸦们根本无法注意不到猛犸,它们一部分遗留在雄虎身旁,仍在啄食虎皮,将伤口扯大,继续杀死雄虎,另一部分展翅起飞,形成一片乌压压的阴云,迎向猛犸。 飞行的乌鸦远比奔跑的猛犸速度快,二者迅速碰撞在一起,猛犸扬起象鼻,像拍苍蝇一样,将前方的乌鸦击落,布满石质甲块的长鼻坚硬无比,稍一磕碰便将乌鸦翅膀打断。 只在短兵相接的一瞬间,便有几十只乌鸦“坠机”,随后重重踩下的象蹄将它们烙印进泥土中,变成一滩黑红相间的肉泥。 蜂拥而至的群鸦挡住了猛犸的视线,它的速度不可避免的缓慢下来,健硕的身躯隐没在乌鸦形成的黑云中,被鸟喙啄击皮甲的声音,乌鸦喑哑的叫声,猛犸象鼻中传出的长鸣不绝于耳。 尽管乌鸦进攻猛烈,可这头猛犸毕竟不是普通的猛犸,它没有厚实的毛发,但它由岩石构成的表皮坚不可摧,任群鸦怎样进攻,都无法伤害到它。 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斗开始,越来越多的乌鸦惨死于象鼻之下,它们意识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呼唤着同伴,展开漆黑的翅膀高飞。 眼前的障碍散去,猛犸来到雄虎身旁,它甩动长鼻,驱赶着残留在此处的乌鸦,低下头察看被群鸦包围的究竟是何物。 结果令猛犸很诧异,这竟然是一头雄虎,而不是其它生物,或是它想象中的那个已经逝去多年的伴侣。 孟焦一动不动,猛犸伸出象鼻推攘着它的身体,尝试让它苏醒过来,然而完全无效。 猛犸温柔地将长鼻伸到雄虎身下,搀扶着孟焦,想叫它站起来,但孟焦此刻仍沉浸在最初低语者营造的世界里,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几番努力,这头雄虎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猛犸不再做尝试,它伫立在雄虎身旁,低下头凝视着雄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太阳即将升起,夜晚就要过去,晨光染白天边,肆虐的春风逐渐温柔。 猛犸寸步不移,守卫在雄虎身边,小小的眼睛一会儿注视扭曲森林,监视着那些不安分的乌鸦,一会儿又看看身旁的雄虎,似乎在等待孟焦苏醒。 有时候猛犸会伸出长长的象鼻卷起草地上的枯梗,送入口中,即便野草干枯,也是猛犸家族喜欢的食物之一,很合猛犸的口味儿。 然而这头雌猛犸却显得并没有多少食欲,它习惯性的咀嚼草梗,片刻,似乎是觉得太过无味,又将其吐了出来,用长鼻摆弄着,不知是认为草梗滋味太差还是感觉这样等待太过无聊。 距离雄虎的苏醒仍遥遥无期,太阳愈升愈高,猛犸小山般的躯体拉长成阴影,笼罩了草地,将雄虎遍布血窟窿的身体囊括其中。 ………… 从清晨太阳初升,到黄昏夕阳西下,转眼又是一天过去。 草原上,狼群躁动不安,它们暂时驻扎在披毛犀尸体旁,频繁的活动着,交流奔跑着。 分别由灰雪和尖毛统领的两大狼群井水不犯河水,以披毛犀尸体为中心,左右划分成两个营地。 庞大的披毛犀在两大狼群的解剖进食后,已经被消耗掉大半,只余下厚实的皮毛和大块大块的白骨,血腥气味儿洋溢在草原上。 灰雪身旁拱卫着四头保镖狼,它习惯性的站在高丘,眺望远方,等待着“斥候”的归来。 狼群如此庞大,有些时候群体行动声势过大,反而会显得臃肿,惊动猎物,灰雪选定目标后,常常会派遣一支机灵强壮的仅有几头狼的小分队外出观察,为它带来侦测信息。 与尖毛的交涉结束后,双方达成了共同狩猎幼年猛犸的共识,并准备开始行动。 这场围猎的指挥权不再由灰雪和尖毛共同担任,而是由灰雪一狼掌握。 一方面尖毛情绪低落,根本没有精气神竞争指挥权,另一方面灰雪的能力有目共睹,让它指挥围猎是众望所归。 猛犸不是披毛犀,它们成群行动,体型比披毛犀更大,更聪明,力气更大,相应的,想要猎杀一头猛犸,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更沉重。 若灰雪提出狩猎一头成年猛犸,即便尖毛情绪再低落,意识再迷糊,都不可能答应。 与体重可达十余吨的猛犸象相比,西伯利亚灰狼就像是一件玩具,彼此之间的力量差距宛如鸿沟,狼群唯一能仰仗的只有速度优势,面对成年猛犸厚重的毛发和脂肪层,它们甚至无法破防,想要杀死成年猛犸,是一项旷日持久,异常艰难的大工程。 正因如此,灰雪才会“理智”的将目标选定为幼年猛犸。 常年活动在草原上的象群每到春季气温上升便会偏离轨迹,与大河相伴,长期活动于河水两岸。 先辈为适应冰川世纪进化出的厚重皮毛和御寒脂肪层在这个温度逐日上涨的新时代成为了猛犸繁衍道路上的强力阻碍,如果不能及时降低体温,这群庞然大物甚至会被活活热死。 为了渡过炎热的夏季草原,猛犸必须时刻接近水源,这恰恰为有心之辈提供了可乘之机。 如果想要猎杀幼年猛犸,第一步便是找到象群,灰雪已经派遣出两支小分队外出查探,现在一天即将过去,两支小分队仍未归来。 母头狼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心底还是略有些急切,不由站在高处,极目远眺,等待着探查队携带猛犸象群的位置返回。 草原广大,河流蜿蜒,两支小队一东一西,沿河流上下游追溯而去,寻找猛犸,一支抵达无名山脉附近,最终一无所获,另一支来到草原深处,发现了象群留下的粪便和足迹,急忙赶回驻扎地,向头狼报喜。 在天际黑暗时,灰雪总算看到了风尘仆仆慢跑而来的小队,如它所料,猛犸象群像从前数次观察到的一样,就在河流附近活动,不出意外的话,那头小象就在队列中。 第一步已经完成,灰雪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接下来就是它的舞台了。 通知尖毛,集结精锐成年大公狼和母狼,进食,填饱肚子,留下部分较为瘦小的灰狼看守剩下的披毛犀,然后开始前进。 另外一支小队迟迟未归,灰雪不打算等待它们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多犹豫,猛犸象群就会变得不好寻找,狼群必须死死咬住猛犸们的踪迹,跟随猛犸象群,然后才能展开围猎。 一支支默契十足的小队先后出发,灰雪身旁跟随着四头壮硕机警的大公狼,夹在队伍中间,掀起一路烟尘,卷起草梗,在探查小队的引领下深入草原, 浓云蔽月,狂风呼号,这是一个异常黑暗的夜晚,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仿若一盏盏鬼火,飘荡在旷野中。 …… 丘陵无聊的甩动着长满绒毛的象鼻,它的左右两边是两头雌象,那是它的两位阿姨,裹挟着它前进,不让它到处乱跑。 小家伙之所以被看护的这么严实,是因为就在今天上午,它偷偷离开雄象阿宝和三头雌象的看护,跑到河水中玩耍,结果陷入泥沙中,挣扎不出,差点溺水,幸亏阿宝发现的及时,不然它这条小命就交代掉了。 作为象群中唯一的小家伙,大家伙的心头肉,宝贝疙瘩,险些丢掉性命,这可是天大的事情,阿宝长了记性,叫三头雌象寸步不离的看护小象,不叫丘陵到处乱跑,免得再闯出什么祸来。 这次能及时赶到救援,下一次就不一定了,阿宝不希望丘陵出任何意外。 高高的芦苇尽皆干枯,雄象阿宝站在浅滩中,用长鼻吮吸河水,然后淋在自己身上,消解热气。 小象丘陵被两头高大的雌象夹在当中,一会儿用鼻子拿起河滩上的石块,丢向旁边,一会拔掉刚刚冒出头的小草,缓缓塞进嘴里,微微扇动小耳朵,百无聊赖,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惬意洗澡的阿宝,它的另一位阿姨现在已经走到深水区,在河中游泳,与洁白的大天鹅相伴。 今晚没有月光,星河被乌云掩盖,芦苇叫风吹的左右摇晃,发出沙沙声响,河水深沉,丘陵歪起脑袋,靠着身旁的雌象,它有些困了。 雌象生了根一般,矗立在河滩上,用长鼻抚摸着小象刚生长出一层金色毛发的头顶,它望着河中正在洗澡的雄象阿宝和另外一头雌象,看护着丘陵,等待换班。 另外两头猛犸冲完凉以后便会上岸,接替它们的位置,然后这头雌象和身边的另外一头看护丘陵的雌象就可以下水洗澡了。 为了防止顽皮的小象偷偷溜走,聪明的猛犸想出了这种轮换看护的办法,实际上它们担心的危险只有小象丘陵自己深入险境,根本不曾想到草原上有一群猖狂大胆的恶徒,正在打猛犸的主意。 狼群趁着夜色,隐没在风中,穿梭在芦苇丛旁,悄然接近,象群浑然不知。 实力悬殊的双方,一明一暗,数量一多一寡,以有心算无心。 没有人知道驰骋中的灰雪想出了怎样的招数,可以在象群的拱卫中杀掉幼年猛犸。 第五十九章 救命之恩 草原之上阴云密闭,月黑风高,群狼急行军,杀机已动。 无名山脉,扭曲森林之外,草地上雄虎仍未苏醒,它的身旁矗立着一头仿佛石塑的猛犸,静静注视着它,不时用长鼻抚摸地面枯黄草梗,或是仰头望天。 几乎站在此处整整一天,猛犸汤水未进,却不显疲倦饥饿,若不是腹部还会上下起伏,到真叫人认为它是一块岩石了。 紧闭双目,孟焦的意识依然沉浸在最初低语者构建的史诗画卷中。 它见证了原始地球上三大巨头的崛起与落幕,就那样悬挂在高空,仿佛造物主冷漠俯瞰大地。 三条不同的道路,交错,蔓延,形成了一干庞大的,拥有超凡力量的生物。 它们或如山岳,掌握着熔岩喷发的伟力; 或如巨木,所至之处植物生长,生机盎然; 或深潜汪洋,戏弄潮汐,掀起巨浪; 或伸展身躯,托举起一片大陆,沉睡亿年,一朝苏醒,覆手之间,毁灭百万生灵…… 它们的寿命近乎无穷,它们的能量近乎无尽,在最早的地球,它们是唯一的主宰。 由渺小的水母生灵发展出的巨兽占据了海洋,凿开地壳,在熔岩中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虫豸生灵起初立足劳亚古陆,适应地表环境后繁衍出了种种不同生物,它们一直抱有对海洋的觊觎,每隔几万年便会吹响进攻的号角,铺天盖地的聚集在海岸线,与水母生灵交锋,但每一次进攻都无法击溃水母生灵的防线,只能悻悻而归。 后来大陆偏移,这些相貌各异,形态不同的居住在陆地的生灵也随之迁徙,来到地球各处,它们不需要食物,却也没有交配之忧,无需寻找伴侣,诞下后代全靠无性繁殖。 从怀胎到生产,从哺育到成年,每一头原始生灵都需要近万年时间,这也是它们进攻海洋频率低的根本原因。 除了水母生灵和虫豸生灵,原始地球上的另外一个巨头便是孟焦看到过的以各种岩石金属为主要构造组成的类似植物的物种,它们显然不是血肉之躯,却能生长繁殖,且长期处于与世无争的状态。 无论是海洋还是陆地都有岩石生命的踪影,它们或成为其它生物的居所,或孤独地扎根在一地,静静扩张根系,转眼便是千万年飞逝而过。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原始生命将永远主宰地球,因为它们的寿命是那么悠长,它们的力量是那么强大。 即便它们没有超凡的智慧,也没有远大的抱负,只会守着地球的一亩三分地,不肯抬起头望望浩瀚星空,超绝的性质构成了它们超绝的地位。 但时至今日,生长着种种植被,繁衍着种种寿命短暂,体型渺小,力量卑微的星球上,早已不复当年模样,看不见那些巨兽的身影,它们尽皆灭绝了。 到底是什么浩劫,能覆灭这些生物,孟焦不知道。 最初低语者展现的绘卷并不完整,夹杂着大部分残缺与空白。 可能因为最初低语者属于水母生灵,它的记录里有关水母生灵的部分大多数都比较详实清晰。 尤其是渺小的,栖息地异常偏僻的一些水母生灵,它们是怎样繁衍怎样进化的,孟焦几乎能看到以百年为刻度的转变,异常细致。 孟焦猜测那应该就是最初低语者的先祖,或者就是最初低语者自身曾经生活过的部族。 除却那个偏僻的处于深海的栖息地,其余画面大多数都是以远远旁观的角度呈现的,虫豸生灵是怎样发展怎样繁衍怎样进化的,孟焦半点不知晓,岩石生命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孟焦同样一窍不通。 至于那场毁灭远古三大巨头的浩劫,只是孟焦的猜测。 无论是现在的地球还是以后近万年的地球,足迹几乎遍布星球每一个角落的人类都没发现几亿年前地球上曾经存在过一群那般强大的生物,这说明三巨头可能已经永远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中,甚至没留下半点尘埃。 那么多伟岸的,行走在蛮荒大陆上的,游弋在原始海洋中的生灵,如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这可能会成为一个永远的未解之谜。 孟焦的意识飘飘渺渺,缓缓脱离上帝视角,天空越来越小,它并不存在的身体浸入海底,蔚蓝,深蓝,黑暗占据所有空间。 微弱的疼痛感刺激着雄虎,熟悉的气味儿,熟悉的心跳声,像是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好像有几亿年之久,终于苏醒。 它又感受到了自己有力的肌肉还有坚韧的筋膜,孟焦嗅到了一股奇特的气味儿,此刻它正被这种气味包围。 下意识地提高警惕,虎爪从爪鞘中弹出,孟焦矫健的一个翻身,从地面跃起,脚步踉跄,见到一旁披挂着岩石的猛犸,不由后撤几步,谨慎地注视着这头巨兽。 后臀和肩部扎进肌肉中的黑色长羽重若生铁,尚未拔出,孟焦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地爆出进攻姿态,直到完成后撤,与雌象对峙,它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翼展十几米的巨鸦生长着三只眼睛,数不清的黑色乌鸦遮天蔽日,好不容易脱离险境,却被那巨鸦算计,中了暗器,随后便进入“植物虎”状态…… “那巨鸦没吃我?” 孟焦还道自己的小命交代掉了,它忧心忡忡地盯着前方怪异的猛犸,保持戒备。 这头巨兽距离它这么近,却几乎嗅不到一点毛象身上特有的膻味儿,反倒泥土和岩石的气味儿极重,甚至还有一些铁锈味儿。 若不是巨象就站在眼前,腹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长鼻有节奏的喷吐着温暖的气流,孟焦没准会怀疑这猛犸是机器生物。 经过这许多事情,如今,整个世界在孟焦心中完全换了模样。 之前要是有人告诉它世界上真的有高达几十米上百米不用吃饭就能活的生物,孟焦一定会尽快断绝与那人的关系,并且默默将其标注为臆想症患者。 现在,就算立马有个长着十二个翅膀的鸟人出现在孟焦身前,跟孟焦说它是天使,叫孟焦收拾收拾准备上天堂,孟焦绝不会有半分惊讶,并且能够淡然接受。 没办法,实在是发生在孟焦身上的事太过令虎震撼,这已经不仅仅是眼见为实了,亲身体验过,曾经相信过的一些东西就会变得苍白。 淡黄虎目尝试着与猛犸的那双小眼睛交汇,孟焦在这头巨兽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暴戾。 猛犸微微抬起两边的耳朵——它的耳朵比现代象的耳朵小很多,一边扑闪着耳朵,它一边伸出了长长的象鼻,小心翼翼地吐着气,表达着自己的善意。 尽管怪异的猛犸未对雄虎发动进攻,反而还分外友好,孟焦却不肯信任它。 扭过头,孟焦艰难地抻着脖子张开嘴准备拔掉插在肩部的羽毛。 还不知道那些注射进体内的毒素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后遗症,羽管阻隔肌肉运动,制造的疼痛感可是实打实的,孟焦不想让这种不属于自己身体的物品留在体内太久。 可能是昏迷时间过长,加上腹中无食,又饥又渴,孟焦尝试两三次竟然够不到肩部的羽毛,它抬起头望了猛犸一眼,见这巨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什么举动,稍稍放心,索性躺在地上,以便于自己取出羽毛。 表面放松,实际上孟焦的内心还是紧绷的,它担心这头猛犸突然性情大变,对自己发动进攻,随时准备一跃而起,迅速逃离。 猫科动物的身体柔韧性毕竟出众,站姿调整成卧姿以后孟焦顺利咬到了羽毛。 这东西入口的感觉与正常鸟类的羽毛完全不同,羽片边缘坚硬无比,好像一块薄铁板,羽轴更是厚重,宛如实心钢管。 叼住黑羽羽轴,孟焦猛一甩头,将其拽出,掂量掂量口中的羽毛,犬齿用力,想要咬断羽片,几乎使出全部力气,伴随着咔嚓咔嚓的脆响,在雄虎强大咬合力的作用下,羽毛边缘总算弯折。 狠狠地将羽毛丢在地上,这下孟焦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厚实表皮会被轻易洞穿了。拥有这样的硬度,别说它的虎皮,就是一块铁板也无法抵抗。 倘若那巨鸦全身都是这样的羽毛,体重恐怕不亚于一座纯铁塑像,很难想象这样的生物是怎么飞起来的。 孟焦再度扭过头,它的身上插着两根黑羽,一根在肩头,具体它较近,另外一根位置就比较尴尬了,那羽毛恰处于孟焦的臀部,像是一根多出来的尾巴,向后方扬起,距离孟焦头部极远。 因为羽毛的材质,导致它并不像正常鸟羽那样柔软,孟焦无法通过扭身调整姿势将虎头凑到羽毛旁边,它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换了好几种姿势,都没办法拔出羽毛,体力倒是消耗了不少。 眼见屁股上插着一根黑色羽毛,像鸡毛掸子一般,难受的很,既影响行动又不便于隐藏狩猎,却无法取出,孟焦很苦恼。 站起身,孟焦尝试着甩动身体,它滑稽的扭动屁股,试图将羽毛甩出,但是毫无作用,羽毛刺进肌肉极深,随便甩甩完全甩不出去。 一旁的猛犸似乎注意到了雄虎的异样,它欣赏了一会儿孟焦的舞蹈,似乎是觉得实在有些辣眼睛,缓缓迈开步子向前,伸出了长长的象鼻,试探性的挪向雄虎屁股,看样子它想帮孟焦这个忙,取出黑羽。 起初孟焦是有些抗拒猛犸的帮助的,但没办法,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叫它自己取出羽毛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力气,还不如就坡下驴。 “我昏迷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这头猛犸可以趁我之危,却没有伤害我,看它这幅模样,啄食我的乌鸦应该也是它赶走的。 苏醒以后它也没有图谋不轨,反而在不断对我表达善意……” 孟焦毫不费力的说服了自己,转过身体,走向猛犸,默默注视着这头温和的巨兽,等待着它伸出援“鼻”。 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此刻却表现的恍若一对相处多年的朋友,猛犸抬起了长鼻,攥住巨大的黑色羽毛,稍稍发力,毫不费劲儿地将其拔了出去。 握住羽毛,猛犸的长鼻将其抬起,凑到了自己眼前,反复观察片刻,双目中流露出些许追思还有更多的恨意。 似是嫌弃羽根上沾染的血液,猛犸凝视片刻便把羽毛丢在了草地上,用长鼻蹭了蹭孟焦的额头,似乎在安慰这头小家伙。 孟焦歪着脑袋,脑瓜顶的毛发被猛犸的气息吹的一团糟,它能明白这头巨兽正在表达的亲近之意,却有些难以接受这种特殊的方式——它已经不是幼兽了。 用“老虎”的方式打着响鼻,孟焦耷拉着耳朵咧开了嘴,准备结束与猛犸亲切友好的交流。 肚子里没食儿,干什么都没底气,孟焦根据自己的饥饿程度估计着距离自己昏迷时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它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恐怕足足有一天。 按照孟焦原本的计划,它现在已经从无名山脉的一侧来到草原,游览了大河流域,又近距离接触了环绕山脚的森林,即将启程返回山脉另一侧,这一昏迷,耽误的就是整整一天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时此刻孟焦已经攀过山峰,回到家中,与火箭虎三妹团聚了,现在它饥肠辘辘,必须补充食粮,不然根本没有足够的体力翻过险峻高大的山脉。 缓缓后退,孟焦不想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引发猛犸的“误会”。 它能看得出来,这头覆盖着岩石,对自己颇为友善的怪模怪样的猛犸也不是等闲之物,在具备足够的实力之前,孟焦不想与这样的巨兽产生纠葛。 至于猛犸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拔箭之助,孟焦相信早晚有一天自己能报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梦境中的一切都会在将来成真,孟焦早晚有一日具备不亚于那头三眼巨鸦的能力,到时候,是恩是仇,全都要件件清算。 第六十章 帮忙 一头正常的成年东北虎忍饥挨饿能力是极强的,母虎在产崽的时候守在洞窟中,若是没有预先在附近留下食物的话,可能要经历长达十天的时间,汤水不进。 自然环境错综复杂,运气不佳,捕捉不到猎物,或者因为受伤难以觅食,这些特殊状况并不少见。 为了抵御适应种种意外,野生动物必须足够坚韧,如此,它们才能在残酷的大自然中生存繁衍,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 近一天一夜未进食,普通东北虎肚中的食物根本不可能被消耗殆尽,孟焦却不同,且不说厚实表皮一直工作,抵抗乌鸦的啄击,就算没有群鸦的攻击,孟焦对食物的消耗速度也远远超出正常东北虎。 这也就是在史前,若是在现代,环境破坏严重,猎物稀少,它这种大胃王早就被饿死了。 匆匆离开扭曲森林外,孟焦直奔草原而去。 猛犸在它身后默默目送它跑远,望了望前方的森林,犹豫的迈出了一步,仰头看看高耸的雪山,最终没有踏足那片禁忌之域。 ………… 与山脚下的平静气氛不同,此刻的草原,大河流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愤怒的猛犸践踏大地,推平芦苇荡,发出洪亮的长鸣,追击驱赶着狼群。 尘土飞扬,草梗被撞断弯折的声音不绝于耳,游弋在水中的大天鹅被吓的腾空而起,展翅远去。 灰雪清越的长啸飘扬在昏暗的天穹之下,群狼分割成一个个小队,穿梭于芦苇丛中,听从它的指挥,全速狂奔。 像是执掌一枚枚棋子,在大河流域这张庞大的棋盘上与对手博弈,灰雪全神贯注,这是一场容不得失误的狩猎。 猛犸,纵横草原的无冕之王,拥有拔山倒树的巍然巨力,狼群虽然团结,数量多,却无法弥补这种悬殊的实力差距,灰雪想要杀掉幼年猛犸立威,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开成年猛犸。 ………… 两小时前。 一支支小队站在上风口,不停徘徊,故意泄露气味儿,引起猛犸们的警惕。 灰雪令狼群谨慎地与猛犸保持着距离,不叫猛犸发现芦苇丛中小队的具体位置。 猛犸们果然上当了,不久前丘陵才出过一次意外,这群巨兽的精神本就紧张,如今环境昏暗,阴云密布,又有狼群的气味儿不断传来,它们不敢大意,立即放弃了洗澡消暑的晚间活动,登上河岸,将小象环绕起来,准备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然而灰雪已经布下一张巨网,怎可能让猛犸们轻易离开。 愈来愈多的狼嚎声响起,无论是上风口还是下风口,无论是芦苇荡,还是大河对岸,处处都有狼群活动的踪迹。 阿宝开始意识到事情并不对劲,它不知道狼群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妄图猎杀一群完全不属于处于自己能力范围的巨兽,但以目前出现的灰狼数量来看,还真有可能给族群造成不小的麻烦。 沉着的沉鸣一声,用次声波与同伴交流,四头成年猛犸将小象丘陵包围在队伍中心,迈开石柱一样粗大的长腿,沿着河岸向前走去。 灰雪带领四头大公狼,隐没在芦苇中,注视着猛犸们的一举一动,身躯这样庞大的动物,很难不引起注意。 计划的第一步很顺利,现在灰雪准备开始第二步,它发出一声长啸,早早埋伏在河岸上下游的群狼突然出击,像一支敢死队一般冲向猛犸队列。 阿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灰狼,面对前方小队的自杀式袭击,它不慌不忙,抬起长鼻准备给狼群以痛击。 它要将这些烦人的小东西高高卷起,扔到地上,践踏成肉泥,令其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草原霸主。 猛犸象群依旧保持着稳定的队形,直直迎向狼群,它们的智力比披毛犀高了太多太多,不像那鲁莽巨兽一般没有脑子,轻易中狼**计。 无论何时,象群都会牢记,保护幼象。 见猛犸没有离开幼象上前追击充当诱饵的小队,灰雪立即指挥它们撤回,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随着一声声狼嗥,芦苇荡不停沙沙作响,那是灰狼的皮毛与干枯的草梗摩擦的声音,它们遵从头狼的命令,正在快速移动。 阿宝不屑的望着仓皇逃窜的胆小鬼,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小象,确定丘陵没有掉队或者象群的守卫有纰漏之处,这才继续前行。 不管狼群怎样骚扰,猛犸始终保持稳定态势,既不生气,也不混乱,它们比灰雪想象中棘手的多。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猛犸就要离开天罗地网,走到安全区域,灰雪终于急了。 不流血不受伤就想拿下这样辉煌的战果显然是不现实的,看看身边的四头大公狼,它们正在等待着头狼的命令,其它隐藏在芦苇中的忠诚的追随者同样如此,灰雪不能让它们失望。 是时候发起疯狂的攻势了,哪怕有所牺牲。 灰雪终究藏了私心,尖毛统率的狼群此刻由它指挥,它想率先启用尖毛的部下,而不是自己的拥护者。 这场围猎,既可以削减另外一支狼群的力量,便于日后将其吞并,又可以竖立自己的威望,让尖毛作嫁衣,灰雪打着一手好算盘。 狼嗥响起,埋伏在象群前后左右的小队鱼贯而出,由尖毛的部下打头阵,冲向猛犸。 阿宝还道这是狼群的另一次尝试,并未将这些小家伙放在眼里,它决定采用和上次一致的应对措施,以不变应万变。 雄象雌象全部扬起了长鼻,巨大的头颅向外面倾斜,狭长的象牙像一把把弯刀,随时准备刺穿群狼薄弱的毛发。 这样严密的防守阵型,这样高大强壮的巨兽,任何有理智的猎手都不会轻易敛其锋芒。 阿宝同样这样认为,它觉得狼群在接近自己不远后一定会像刚才那样,扭头就跑,这些小东西哪来的勇气对草原上最大的动物发起进攻呢。 然而这一次,狼群证明了它们的勇气,它们像一群疯子,直直冲向猛犸,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腥风迎面而来,一双双幽绿的眼迅速放大。 猛犸震惊之余丝毫没忘记反击,扬起的长鼻,高抬的巨蹄,挨着就死,擦着就伤,只是交锋的一瞬,便有躲闪不及的灰狼被象牙戳穿,被长鼻卷起,碾的骨断筋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便一命呜呼。 蜂拥而来的灰狼实在太多,猛犸并非三头六臂,无法兼顾所有,有灰狼从猛犸的肚皮下蹿过,直直扑向小象丘陵,也有灵活的灰狼左右腾挪,避过猛犸的长腿,同样以小象为目标,张开布满参差尖牙的巨口,咬了上去。 丘陵何时见过这阵仗,它还是一个孩子。 惊恐的躲避,靠向自己的叔叔阿姨,小象抬起的长鼻对凶恶的群狼而言没有任何威慑力,尽管它的体型比灰狼重了近五倍,可它的战斗力和心智都远远不及经验丰富,作风毒辣的灰狼。 没有成年猛犸那样厚重的皮毛,皮肤稚嫩,小象被包围在四头成年猛犸中间,四周遍是疯狂冲锋的灰狼,它受伤了。 一头灰狼抵达丘陵身边,咬住了它的后腿,疼痛刺激着小象,迫使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更多的勇于冲锋的恶狼越过猛犸并不很严密的防线,蹿到了小象身边,或是一跃而起,起身去咬小象的鼻子,或是抱住小象的前后腿,硬往小象身上爬。 内部已经闹翻了天,外围的阿宝和三头雌猛犸见到又想受伤,出离愤怒,不顾持续往里钻的其它灰狼,转而开始帮助丘陵白臀困境。 阿宝扭身,扬起的长鼻只一横扫,便将几头攀在丘陵身上的灰狼推了下去,它狭小的双目中充满杀意。 谁能想到,在这样严密的看护下,依然有莽夫敢打幼年猛犸的主意,并且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去行动。 触怒猛犸,它们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阿宝很聪明,它知道清剿这些不断冲上来的灰狼敢死队并不能中止狼群的行动,如果想要让狼群撤退,必须干掉狼群的头领——那头不断发出嗥叫,指挥的头狼。 正是那头可恶的头狼,驱使疯狂的群狼不停扑上来,杀死它,或者逼退它,便可解围。 猛犸的听力极佳,它们使用次声波交流,能捕捉到的音域比大多数动物都广的多,阿宝辨认着芦苇荡中响起的一声声狼嗥,它在寻找那个最特殊的,一直指挥着狼群行动的声音。 灰雪并不知道猛犸正在打它的主意,见这种堆命的方法奏效,便决定一直如此持续下去,只要能杀死幼年猛犸,即便死掉一些灰狼,也是值得的。 一边观察战局,一边协调着自己掌握的狼群和尖毛掌握的狼群,正如灰雪所料,死去的大多数都是尖毛的手下,它很满意。 这场战斗取胜后,它有极大把握将尖毛的狼群吞并,而猎杀猛犸,势必将它在群狼心中的地位塑造的宛若神明。 未来一片大好。 灰雪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它依然在引导狼群做正确的事情,奔走于芦苇荡中,阿宝不同寻常的举动很快就被它注意到了。 这头巨兽竟然放弃守护幼年猛犸,转而冲向芦苇荡,灰雪惊讶的发现,那家伙竟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向自己发起了冲锋。 现在,局势紧张了起来。 盲目防守的一方转而进攻,灰雪必须保证自己不被猛犸逮到,同时还要继续指挥围猎,不然群狼无首,那些勇敢的灰狼失去士气的支撑,很有可能无法保持疯狂的攻势。 低声呼唤着身边的四头保镖,灰雪开始跟阿宝在芦苇丛中兜圈子,凡是它跑过的地方,很快就有猛犸推土机一般碾来,压垮一片又一片草梗。 夜幕下的河岸,热闹极了。 无论是正在追击头狼的猛犸象阿宝,还是一边转移位置一边指挥狼群的头狼灰雪都未注意到,有一个新的客人加入了这片区域。 觅食的孟焦捕捉到了远处雷鸣似的极为频繁的次声波,它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 猛犸?它们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刚与岩石猛犸分开,还没找到合适的目标,听到远方重重的蹄声,孟焦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算过去看看。 不需绕远,有明确的方向,孟焦前进的极快,就在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它抵达了芦苇丛外围。 习惯性的找到高地,站在土坡上俯瞰大河流域,孟焦惊讶的发现狼群竟然大胆包天的打起了猛犸的主意,很难想象是什么促使它们做出了这样疯狂的举动,更让孟焦难以置信的是,现在下面的局面,猛犸竟然是落在下风的一方。 尽管已经有许多头灰狼惨死在象鼻下,或是被象牙戳穿,像糖葫芦一样串在猛犸象的长牙上,但狼群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它们的力量仍未被消耗殆尽。 随着最为巨大的那头雄性猛犸离开象群,其它三头雌象保护幼象,显得有些费力,悍不畏死的灰狼总能给幼象制造伤势,幼象愈发惊惶,忍耐着疼痛,不想再被阿姨们包围,想要跑出这个小圈子,摆脱束缚。 它不知道,一旦离开三头雌象,等待着它的便是蜂拥而上的嗜血恶狼,它将很快被杀死,肢解。 这边左支右拙,三头雌象阻挡灰狼伤害幼象颇为困难。另一边,那头雄象正在对头狼穷追不舍,芦苇丛已被压出一条弯曲的轨迹。 发怒的猛犸象全力奔跑起来速度并不慢,但是灰狼的速度更快,借助芦苇的掩护,隐藏自己的行踪,聪明的灰雪像遛狗一样,牵制着猛犸阿宝,长此以往,这次猎象行动还真能被它拖成功。 蚁多咬死象,何况比蚂蚁大得多凶狠的多的恶狼。 舔了舔嘴角,孟焦活动前肩后腿,下方浓烈的血腥味儿刺激了它空荡荡的肠胃,狼尸堆积在猛犸身边,像是在诱惑孟焦。 这头不安分的雄虎打算参与到战局中了。 孟焦本不打算刻意帮助任何一方,但猛犸毕竟救过它的命,即便不是一群猛犸,却也有恩于它。 看在那头岩石猛犸的份上,孟焦打算浇灭这群狼嚣张的气焰。 对猛犸来说异常困难的事情孟焦来做却简单至极,东北虎这种刺客型战士拥有绝对优势。 第六十一章 大开杀戒 一道淡黄身影悄然进入芦苇丛中,孟焦直奔灰雪而去。 擒贼先擒王,孟焦贯彻东北虎一贯的作风,准备直接警告头狼,若是那灰狼不知好歹,它便不会爪下留情。 今日倘若留了那不凡的头狼一命,是出于孟焦对美丽事物的欣赏爱惜。 但如果那野兽一意孤行,孟焦不介意将母头狼漂亮的皮扒下,带回虎巢做身下的床垫。 不再刻意隐藏气味儿,芦苇丛中出现一抹浓烈的猛兽特有的腥气,听从头狼指挥,正在快速调动的一支支灰狼小队不由乱了阵脚。 孟焦丝毫不掩饰对灰雪的敌意,虽然不在巅峰状态,肩部臀部伤势未愈,它的速度却未受到多少影响,跑的飞快。 一头头正在芦苇丛中穿梭的灰狼与雄虎擦肩而过,嗅到孟焦身上浓烈的煞气,它们纷纷移步绕行。 经历过几番生死,亲口扼杀过黑熊棕熊,这样的雄虎哪怕未成年,也自带一股威势,令群狼胆寒。 灰雪一心二用,溜着猛犸,指挥着狼群,本就有些分身乏术,嗅到这独属东北虎的气味儿,不免有些慌神。 别看它曾经带领狼群围攻并重创过一头雌性成年东北虎,但那根本无法使它克服对东北虎的恐惧。祖祖辈辈传承下来,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限制着它的胆气。 顾不得继续驱使狼群围攻幼年猛犸,这种危机关头,肯定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只要性命在,早晚有一天能制霸草原,完成猎杀猛犸的目标,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最后一声狼嚎,告诉狼群,有意外状况发生,迅速撤退,灰雪带着四头寸步不离的大公狼,借助芦苇丛的掩护,向草原逃遁。 芦苇丛的一侧是蜿蜒流淌的大河,另一侧是开阔的草原,若是被东北虎逼到水域,虽然灰狼也会游泳,但它们的涉水能力远不能与亲水的大猫相比拟。 尽管正被猛犸和猛虎一道追杀,灰雪的头脑却丝毫不受影响,它很清楚应该怎样处理才能保全自己的力量。 灰雪统率的狼群在围猎猛犸行动中是最后上的,撤退时却是第一个跑的。 尖毛手下那些闷着头玩命冲锋的莽夫扎进雌猛犸的包围圈中,恍若陷进泥潭,以命搏命确实给幼象制造了不少伤痕,但那些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幼象于死地,再怎么说也是一头上百公斤的庞然大物,哪有那么容易被重创。 此刻听到撤退的命令,它们想要离开,却悲哀的发现,外围同类死伤惨重,自己在内环苦苦作战,如今想走,那是难如登天。 被激怒的雌象怎可能饶过它们,之前迫于压力,雌象们一直在应付外围不断往里扑的灰狼,现在外围攻势已退,内部的这些灰狼算是彻底被抛弃了,等待着它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象鼻伸过,只一探,一擒,一拖一拽,抛到高空,再狠狠一掷,再看那狼,摔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翻着白眼,须臾便毙命了。 狼群溃败,头狼被孟焦制造的可怕压力压的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天上避开这个杀神。 无论怎样绕行,怎样转换方向,使用怎样的欺诈手段,那头雄虎始终死死跟在灰雪身后,灰雪甚至没有时间回头看看狼群撤退进度如何,它只能拔腿飞奔,亡命逃窜。 加快速度不再指挥的灰雪频繁转向,轻易地甩掉了身后狂怒的猛犸象阿宝,这头巨兽见狼群撤退,便也不再死命追赶,转过身返回河岸保护幼象去了。 芦苇丛中东北虎故意散发出的腥气猛犸自然也嗅的到,但阿宝显然没意识到,这是孟焦刻意的帮助,它只认为这是一次巧合。 这也难怪,未见过那岩石猛犸,不知道这段独特的因果关系,一头普通的猛犸象再聪明,也不可能联想的这么丰富。 这边阿宝已经返回象群,另一边灰雪的逃生之路远未结束。 孟焦穷追不舍,脚力远胜灰狼,超凡听力精确捕捉着灰雪的位置,无论灰雪怎么转换方向做假动作,在雄虎眼中,它始终像黑暗海洋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出了芦苇丛,没有障碍物可作遮掩,灰雪奔跑的更加轻快,它估算着身后那头雄虎的体力,猜测雄虎应该快要体力不足,只要再跑出一段距离,便会主动放弃。 耐力是虎的硬伤,正是因为持久力不足,东北虎才会留居密林。 在开阔的平原上,想要追捕猎物实在太难太难,要么比猎物跑的快,比猎物跑的久,要么团队合作,围堵猛追,除却这些方法,再想有所收获,便只能在河边守株待兔,像尼罗鳄一样,将饮水的角马野牛拖下水,或是使用一些歪门邪道,用毒素取胜。 世世代代与东北虎打交道多年,灰狼虽然一直处于绝对的下风,却也琢磨出了一些保全性命的方法,一个字,拖。 狼不在东北虎的常规食物清单内,只有在狼群势大,影响了其它食草动物生存状态的情况下,东北虎才会对其大肆捕杀,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老虎都不会吃掉整个狼尸,除非它们很饿。 可能是因为灰狼的肉不好吃,老虎即便杀死狼,食用狼肉时也会显得异常挑剔,只吃掉部分内脏还有肌肉,剩余的狼肉基本都被丢弃。 正常情况下,若是被东北虎盯上,灰狼采取的办法皆是退避三舍,立即遁逃,只要不是事先招惹挑衅了老虎,都不会被追杀到死。 灰雪也是这样想的,它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觉得只要离开芦苇丛,来到草原上,将速度提升,待雄虎体力不支,便会自觉离去,不可能钻牛角尖,必须杀死它。 然而它错了,大错特错。 一来雄虎的体力远不像灰雪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孟焦的耐力远胜正常虎,速度更是比正常虎高出一大截,全力施为,灰狼与它的距离始终在不断缩短,丝毫没有被拉开的势头。 二来,孟焦还真的不会轻易退却,它虽然不想杀死灰雪,但为了给这头猖狂的母狼一个难忘的教训,它打算杀掉那四头紧跟着母狼的“狗腿子”,正好腹中空空,吃掉这几头公狼身上少数几块味道尚可的肉,填饱肚子,便能启程回家。 头一次离开火箭和虎三妹这么久,孟焦属实是有些牵挂小家伙儿们。 苍穹之下笼罩的阴云仍未散去,草原一片昏暗。 灰白色毛发,体型娇小的母狼被四头大公狼环绕,撒开腿,甩着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奋力奔跑,身后紧随着一头半大雄虎。 近了,越来越近了,灰雪已经嗅到雄虎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熟悉的,好像泥土腥气的气味儿。 它想起了一头熟悉的东北虎,却不敢回头确认,上一次相遇那头雄虎饶了它一命,这次还能放过它吗? 灰雪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但它实在跑不动了。 狼的耐力确实优秀,但雄虎根本没给灰雪发挥优势的机会,孟焦的追逐只有三个要诀——快,更快,再快一点。 迫于雄虎的压力,灰雪必须持续提速才能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但它的体力有限,跟孟焦比持续冲刺怎么比的过。 前方地势突起,一座土丘矗立,灰雪和它的四个保镖面临着严峻的选择,是硬着头皮向土丘上攀爬,还是保存体力,绕道而行。 攀爬极耗费体力,且必然会降低速度,若是直直向前跑,速度减缓,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被身后那头雄虎追上,若绕道,拐弯浪费的时间,又会让雄虎将距离再次拉近。 时间紧迫,多耽误一秒钟,猛虎便更近几米,灰雪来不及思考,带领自己的四个追随者直奔土丘而去。 爬坡比在平地奔跑要费劲的多,五头狼喘着粗气,迈着纤细的长腿,强行登坡,这正中孟焦下怀。 别说这种坡度稍稍陡峭一点的土丘,就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孟焦都如履平地,和它比爬坡,这不是找死吗。 一声咆哮炸响,雄虎在冲刺的基础上又加快了几步,飞跃而起,直扑队伍末端的那头大公狼。 那公狼不愧是狼群中的精锐,见退无可退,强压心头恐惧,匆匆转过身,已是打算用命拖延一些时间,为头狼的逃跑创造条件。 它以为自己能给雄虎制造不少麻烦,然而事实证明,它还是太天真了。 宽厚的虎掌拍在大公狼的天灵盖上,钢勾似的虎爪划过它的面门,整块头皮都被孟焦撕了下去,头骨与虎爪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利声音。 交锋只在瞬息之间,这头大公狼顷刻便丢掉了大半条性命,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再无法爬起。 同类的惨呼令其它三头大公狼胆寒,那近乎死亡的大公狼没想到自己败的这么快,这三头大公狼又如何想得到同伴如此不堪一击。 这可是狼群中精挑细选的顶尖战士,难道连在一头半大雄虎爪下撑过一回合的能力都没有吗? 已经没有时间给它们思考了,猛虎已至身前。 三头忠诚的大公狼及时闪到了灰雪前方,形成了一面肉墙,灰雪很清楚这几头大公狼的心意,几乎在公狼们冲向孟焦的同时,它也迈开了步子,继续向土丘顶奔跑。 灰雪不知道那几头公狼能为它拖延多少时间,它只想活着,想活着,就要不断前进。 孟焦冲进了三头公狼中央,它面临的是三张血盆大口,其中布满尖锐的牙齿,毕竟是壮硕的成年公狼,还是有血性的。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无所畏惧的血性只会成为笑话。 孟焦完全无视掉了三头狼的进攻,它横冲直撞,用蛮力生生撞破了群狼不堪一击的防线,挥舞虎爪,给正前方的大公狼来了个狠狠的大嘴巴子。 那倒霉的家伙被孟焦这一巴掌直接扇的飞了出去,半张脸都被打歪了,牙齿崩碎,一侧的眼球被可怕的力量拍的生生错位,挂在眼眶边缘,流淌血污。 在半坡上滑行约有两米多远,拖出长长一道土痕,那公狼总算停了下来,颤抖着身体,却是连一声哀呼都发不出来了。 另外两头公狼被雄虎这一掌的威力惊得心胆俱裂,它们是勇士,但勇士也需要一股勇气支撑,在孟焦的这一掌之后,它们的那股气,泄了。 夹着尾巴准备逃走,此时此刻,两头大公狼再顾不得头狼的死活,它们被吓破胆了,只想逃到天涯海角,再不想见到这头雄虎。 然而孟焦并不打算放过它们,低垂的虎头上,“王”字熠熠生辉,一张巨口,弯刀似犬齿,照着一头公狼的细腰咬下,顿时皮开肉绽,骨骼粉碎。 虎口松开,倒地的公狼狼努力挥动前腿,却没法跑动,瞪一双泛绿光的眼睛,眸中满是绝望之情。 仅存的一头公狼也难逃一死,孟焦毫不费力地追上了它,干净利落的一口,正中咽喉,将其了结。 紧随母头狼灰雪的四头保镖或死或伤,转眼便被全歼。 孟焦望着仍在努力爬坡的母狼背影,倒不着急追赶,站在原地,咆哮一声,惊得灰雪后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尽管灰雪不想承认,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它心底其实很清楚,现在已经是个必死之局了。 跑,跑不过,打,更别提。 它似是认了命,停下脚步,站在半坡,缓缓转过身,望向身后的雄虎。 眼神一顿,才分开一天多,灰雪的记忆还很清晰,它立即认出了孟焦,这正是那头放过它一次的雄虎。 呜~ 母狼小声低吼着,它不知道这头雄虎为什么去而复返,又为什么那么凑巧,出现在围猎在猛犸的区域,更不知道这头雄虎为什么会死追着自己不放。 孟焦咧开嘴,扯出一个自认为具有非常亲和力的笑容,迈开步子,看也不看身后四头挣扎在生死线的大公狼,缓缓走向母狼。 灰雪看到那头壮硕的雄虎逼近,愈发慌张,它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停下来,而不是继续逃窜,或许仅有的一线生机就这么被浪费掉了。 在母狼眼中,雄虎显然是抱有不小的敌意的,孟焦具有“亲和力”的笑在灰雪面前无疑是一种狰狞恐怖的威慑。 向来聪颖冷静,手段铁血的母头狼罕见的害怕了,它微微颤抖着,身体缓缓低伏,无论它多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尾巴依旧在微微摇晃,左右摇晃。 此刻,它不再是一头叱咤风云,纵横草原的传奇头狼,倒像是一条拜服在雄虎淫威下的家犬。 第六十二章 回家 雄虎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灰雪,目光玩味,它很想知道接下来这头母狼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抵死反抗,做最后一搏,还是认命,老老实实接受死亡。 看得出来,这头聪颖的母狼王已经明白,它是跑不过这头雄虎的,无论是主动止住的脚步还是低伏起来的身体都能证明这点,它惶恐的等待着孟焦的审判,两度相遇,是生是死,全由孟焦决定。 然而让灰雪倍感煎熬的是,那头雄虎并不靠近,只是持续的一直远远观望,仿佛在故意玩弄戏耍它。 孟焦见母狼已经丧失了逃走的勇气,倒也不急,走到坡下,将那四头大公狼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叼到土丘高处,自顾自的挨个将尚存一口气的猎物咬死,当着母狼的面开始用餐。 灰雪瞪大双眼,看着那雄虎把忠心耿耿护卫自己的追随者聚到一处,拧断咽喉,撕开皮毛,掏出内脏大快朵颐起来。 这场景任何动物看了都会如坠冰窟,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同类,转瞬便化作一具具死尸,皮开肉绽,被一头凶恶猛兽丢在地上,大肆吞咽,其血腥残酷程度不亚于修罗地狱,灰雪却看的津津有味。 对雄虎的恐惧感在这种环境的压迫下逐渐转变为一种病态的崇拜。狼群中何曾有过这样剽悍凶猛的公狼,它们不是独行侠,它们没有那样健硕的体魄,它们并不具备一声咆哮百兽折服的能力,即便它们愿意死心塌地追随灰雪,甚至肯为灰雪献出生命,可它们终究是狼。 灰雪在这群围绕着自己的同类身上看不到任何值得它倾心的优点。 论智力,无论是公狼母狼老狼小狼,都远远不及它十分之一,作为千百年来狼群最优秀最特别的头狼,灰雪的智力在同类中无疑处于顶尖的水平,就连远比普通狼聪明的猛犸都险些中了它的圈套,被它得逞杀了小象,更何况其它动物。 论身体素质,灰雪的强壮程度确实不如大公狼,可也不差,它们灰狼一族世世代代都是同样的身体素质,再强也强不到哪去,别说和东北虎相提并论,就是和远东豹貂熊比都大大不如。 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早已养成了灰雪高狼一等的心态,它的优秀程度在同类中确实无狼可及,甚至放眼草原都是独一份,无论是外形还是内在。 有些时候灰雪甚至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因为比同类聪慧太多,它很难再和其它狼产生共识,无论是死去的大公狼墨月还是如今状态糟糕的另一个狼群统领尖毛,都是普通狼,即便它们强壮些,有魅力些,终究不过是狼罢了。 像孟焦这样,在心智、体魄方面全方位碾压灰雪的生物,它还是头一次见,此刻,即便这头凶猛的野兽正在嚼食它的同类,并对它充满敌意,它都无法对孟焦产生仇恨。 集结了人类智力和猛虎姿态的孟焦无疑是灰雪自出生以来遇到过的最优秀的生物,无论是威猛的外形,还是狡诈果决的性格,甚至连进食都显得那么干净利落,令灰雪沉醉。 或许跨物种的爱情确实不可思议,但灰雪的的确确在两度与孟焦的相遇后对其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崇拜感。 这头雄虎的一切都是那么特别,它拥有着灰狼永远无法拥有的斑斓花纹,它具备超凡的体力,它独自制造的杀戮便远超群狼合力之功。 灰雪的目光闪烁,它的尾巴始终在晃动,不曾停止,它在向孟焦献媚,然而并不能得到孟焦的任何回应。 孟焦本就未抱有杀死母狼的心思,它不是猛犸,狼群并未危害到它的利益,草原一带也不是它活动的区域。这次追击,一方面解猛犸之围,算是还那头岩石猛犸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它腹中无食,分外饥饿,杀几头狼正好可以填饱肚子,待这两件事做完,孟焦便打算离去,火箭和虎三妹还在家等着它呢。 至于母狼灰雪,遭受警告之后,孟焦再不愿多管,该回归狼群就回归狼群,若想要脱离群体孤身流浪,孟焦也不拦着它。 此番探索草原后,再来便不知何年何月,彼此之间再无瓜葛。 灰雪晃着尾巴,似是求饶,似是跪拜,等待着雄虎对它的处理,许久许久,直到孟焦享受完食物,舔干净嘴角。 灰雪本以为死亡将至,然而令它万万没想到的是,雄虎进食之后竟然看都没看它一眼,径直转身离去了。 草原上只余下呼啸的风,雄虎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母头狼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同类被扯成几块的残肢碎片,有些凌乱。 ………… 填饱肚子后,孟焦精神焕发,整头虎的心情都好上了许多,换个方向,直奔无名山脉而去。 翻过山脉时孟焦是硬生生从最陡峭之处攀上的,途中见到了那棵高大的冰槐树,还有树下的乌鸦黑羽,如今经历过扭曲森林,与三眼巨鸦的遭遇,打死孟焦它也不敢再到那怪鸟的领地边缘晃悠。 莫说是那冰槐附近,就是扭曲森林周边,孟焦也万万不肯踏足,如果早知道那片怪模怪样的林域是巨鸟的地盘,孟焦说什么都不会涉足。 险些步了猛犸的后尘,被啄开头骨,死于非命,孟焦算是长了记性。 这原始世界远不像想象中那么平静,背地里暗流汹涌,而自己也远不像想象中那样强悍,天下之大随处可去,平日里还是保持低调为好。 思来想去,还是家里好,虽然附近有蛇巢黑泉,最起码那里孕育的怪物不会跑出去伤人,不像三眼巨鸦,拥有广阔的领地,整天飞来飞去,看到不顺眼的生物就啄一口。 它那十几米的身躯,钢铁铸造般的巨喙,莫说是猛犸,就是恐龙也顶不住啊,恐怕只有最初低语者记录中纵横史前地球的巨兽们才能与它一较雌雄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虎窝,此番出门,见识了一下草原的风貌,还发现了许多在现代已经绝迹了的史前巨兽,诸如猛犸,披毛犀,板齿犀,西伯利亚野牛一类食草巨兽,无不是已经灭绝的只能在博物馆中一览风貌的生物史上的奇迹,孟焦颇有收获。 除了长见识之外,新一轮未知进化亦是迫在眉睫,此次孟焦选择的方向与曾经的一次进化颇有相似之处,它不知道效果是否会大打折扣。 这次新的进化只要成功,孟焦的战斗力便又能迎来飞跃式的增长,回到家以后,囤积食物,预备足够的鲜肉,然后寻一处安全地点,便可开始。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前行到无名山脉脚下,刻意绕开扭曲森林,孟焦找寻着登山时看到的隘口,那是一处裂开的峡谷,并不宽,若不是孟焦当时会当凌绝顶,一览群山,还真未必能发现。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过生死危机后,孟焦的运气好了许多,趁夜色赶路,没遇到过任何意外麻烦,一切都顺顺利利,孟焦很快就抵达山脉另一侧,一头钻进了森林中。 回到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变得那么称心如意,夜幕的森林分外热闹,几天不见,林中尚存的积雪已经消融殆尽,种种走兽飞禽的数量明显多了不少,孟焦来到森林中时正好听见几只乌鸦在枝头鸣叫,喑哑的叫声分外瘆人,叫孟焦寒毛竖起,心生惧意。 那三眼巨鸦以及铺天盖地的鸦群给孟焦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漆黑大鸟此时再看怎么看都感觉不太正常。 “不会是那黑家伙的探子吧?”孟焦如是想,它悄悄拐了个弯,避开了落有乌鸦的杉木。 此处林域并非母虎的领土,孟焦还需继续向南,沿着山脚一带不断前进,才能回到出生时那个山洞。 走到母亲领地边境,云开雾散,繁星点点,朦胧月色中孟焦看到一头狍子正在灌木中觅食,不由令它心头大喜。 一个肩膀拎着两个爪子回家总归是有点寒碜,草原上又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据说黄羊好吃,肉质鲜嫩,孟焦今晚返回的时候可是一头都没见着。 虽然什么好东西都不带,两手空空回家火箭和虎三妹也不会责怪它,可做大哥的,总要有点表示不是吗,恰好有一头狍子撞到虎口上,焉有不杀之理。 现如今,捕杀一头狍子完全不费力,孟焦只用了几分钟,轻而易举地干掉了猎物,衔着狍子的脖颈,优哉游哉的往家走。 进入北极星的领地后,一切都分外熟悉,无论是气味儿还是地形,生活在这里许久,夸张一点说,孟焦连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记的清清楚楚。 深深吸了一口气,孟焦捕捉到了火箭和虎三妹的气味儿,看来两个小家伙最近没少跟着母亲巡视边境,在附近留下了不少痕迹,除了气味儿外,树木较低矮的地方还有两头幼虎磨爪留下的抓痕。 孟焦注意到火箭和虎三妹的爪痕刻进树皮的深度不浅,树皮疤痕边缘并不粗糙,这说明幼虎的虎爪非常锋利,它猜测火箭和虎三妹可能继承了自己的锐利爪牙变异,正常成年虎挠树留下的痕迹也不可能这样整齐,唯有经过变异产生的特殊虎爪才能产生这样特殊的抓痕。 不过未见到两头幼虎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孟焦还不知道火箭和虎三妹现在到底在不在家,东北虎虽然会有巢穴,但它们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长期待在自己的巢穴中,风餐露宿,睡在野外是常态。 归家心切,孟焦不由加快了脚步,尽管如此,从草原到山洞实在的路程实在太远太远,直到接近正午,孟焦才远远的看到了那口开在山脚下的大洞,还有其中正在酣睡的三头老虎。 因为走岔口,抄了近路,省去了大量在积雪中穿行,攀爬高山的时间,孟焦回来比去时快了许多。 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可能是昨夜玩闹太久,一觉睡到天大亮,孟焦返回时它们还处于梦乡中。 嗅到熟悉的气味儿,小家伙们相继苏醒,瞪大眼睛,兴奋的嗷嗷叫着向孟焦扑来。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火箭接过孟焦叼着的狍子,含糊不清的大呼小叫,伸出了一只虎爪给孟焦展示它锋锐的新生爪子。 孟焦注意到小家伙的毛发同离开时相比厚重了不少,这显然不合常理,低下头舔了舔火箭的脑袋,舌头翻开火箭的外层毛发,它惊讶的发现,短短的几天里,火箭不只是继承了爪牙的变异,而且还继承了厚实表皮,这内外双层,分外坚韧的皮毛正是其新能力的证明。 孟焦有些疑惑,莫非离去时交代的严格训练真的有作用,小家伙们认真完成任务后果然得到了新能力,而且还是一次获得两种。 将虎三妹叫过来,孟焦注意到它的皮毛同样发生了变化,和火箭一样,这说明见到小狼后孟焦的猜测是对的,未知进化的继承顺序同样和宿主的环境需求息息相关。 如果火箭和虎三妹能在短时间内表现出对某种能力的强烈需求,而最初宿主孟焦的的确确进化出过符合需求的能力,它们就能快速继承这种能力。 看着比同龄幼虎高大强壮许多的两个小家伙,孟焦很高兴,走回山洞,避避阳光,舒舒服服地卧在巨石上,和母亲打个招呼,它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火箭和虎三妹紧随兄长返回山洞,火箭性格大条,兴奋劲儿过去后只想着吃,跑到外面将狍子的尸体拖了进来,准备开始品尝兄长带给自己的礼物。 同二哥相比,虎三妹就细心的多了,它打量着孟焦的毛发,在兄长的肩头发现了一处伤痕,不免有些紧张的上前查看,被眯着眼睛的孟焦一把揽在怀中,伸出舌头就是一顿猛舔。 其实孟焦被巨鸦羽毛刺中的两处伤口均为痊愈,只是另外一处压在身下,虎三妹并未看见。 伤及骨骼,意识不清,差点被开膛破肚的重伤孟焦都受过,这种小病小灾它根本不当回事,要不是担心巨鸦的毒素会留下后遗症,它心情会比现在轻松愉快的多。 第六十三章 准备二次躯体强化 回到家以后,饱睡一觉,直到黄昏。孟焦 再起床时,昨夜的乌云已经散去,虎洞之外,森林已是一片昏暗。 母虎没有等待孟焦,它如往常一样带着火箭和虎三妹外出觅食。梦娇这个离开家多日,迟迟归来的老大,被母虎丢弃在家中。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天色。上午拖回来的那只狍子。已经被母虎和两只幼虎。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狍子皮,丢弃在洞中的巨石上。 家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这么的让孟焦感到舒服。 眼看就要迎来新的一次未知进化,孟焦必须尽快准备充足的食粮。它行事向来果断,见天色将晚,猎物应该已经出门活动,便立即离开山洞,外出寻找食物。 嗅了嗅气味,母虎应该带着两头幼虎前往森林北部了。孟焦不与它们共同争夺同一片区域内的猎物,它决定前往母亲领地南部。 一说到南部,孟焦就想到那头疯狂追求自己的母虎,不由打了个寒颤,有些莫名的畏惧。 好在主动权握在它手里。孟焦有超凡听力和远超一般虎的嗅觉,可以提前发现母虎,从而早早的避开,有这层保障,哪怕到南部觅食,它也能安心得多。 随着春天逐渐到来,森林中的各种植物都开始生长出枝叶,泛出绿意。 冬季死寂枯败的一切,全部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各种各样的食草动物,曾经迁徙出去的,或是隐藏起来的,也冒了头,纷纷出来活动。 对掠食者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季节,为了交配繁衍,平日里谨慎小心动物们不得不放弃低调的行动方式,在森林各处留下气味,它们吸引了雌性的同时也吸引了掠食者。 看雌虎和两头幼虎的模样和心情,就能大致判断最近森林中猎物数量的多寡。孟焦巡视观察草原环境的时候,这一大两小在家里过得可是相当滋润。 很明显,原始森林的春季。并不缺乏猎物。再过一段时间。南下的上万头驯鹿也要返回,这场大迁徙又将引动一次新的浪潮。 无数双贪婪的眼睛。都盯着驯鹿这块肥肉。同上次驯鹿南下的时候一样。北上的鹿群同样会牵动沿途所有猛兽躁动的心,无论是刚刚从冬眠中苏醒的黑熊棕熊,还是辛辛苦苦熬过一冬,被食物紧缺逼的身材枯瘦的东北虎,都急需一场饕餮盛宴,来弥补它们损失的脂肪。 孟焦也不例外,它同样在打驯驯鹿的主意。 上次风起云涌,它年龄尚小,没有能力,险些被闻风而动的猞猁生生咬死,这次情况大大不同。 孟焦已经具备了不亚于成年雄性东北虎的战斗力,它需要一场盛大狩猎,揭开自己在森林中称王称霸的帷幕。 无论是强悍凶狠,令熊类闻风丧胆的虎王黑臂膀,还是其他什么老牌虎王,年轻霸主。 都不被孟焦放在眼里,它决心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具有广阔疆域的王朝。 由它自己和火箭虎三妹掌管,就像在草原上统率巨型狼群,围猎猛犸,堪称传奇狼王的那头母狼一样,它也会是一头传奇虎王。 一边赶路,一边思考,孟郊没有忘记留意沿途中的种种气味儿,那些体型较小的猎物,孟焦现在已经瞧不上了,一头野兔,一只山鸡,还不够它这次进化垫底用的,最起码也要是狍子野猪或者马鹿那样体型庞大的食草动物才足够它这次食物开销,而且一头都不够。起码要两头到三头大家伙。 此次未知进化,同之前的躯体强化一样,着重的是肌肉骨骼身体内部强化,增加的是孟郊的整体战斗力,还有抗击打能力,包括速度力量耐力。 如果可以的话,梦娇还想增强一下自己的自愈能力,最初低语者展现给孟焦的画面,大大开拓了孟焦的眼界。 在此之前,孟焦一直以为未知进化的能力范围仅限于地球上已有的生物,它根本没意识到这种横跨几千年上万年的能力,已经完全超出了它想象的极限。 俗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第三梦之后,孟焦大大提高了对未知进化能力的心理预期。 那些巨兽可以存活几千年上万年甚至上亿年之久,拥有掌控潮汐,翻江倒海的强大能力。 孟郊觉得作为变异细胞宿主的自己也可以,只不过现在它体内的变异细胞,只有最初低语者一个那么特别,一直保持苏醒活跃,其它变异细胞长期处于蛰伏状态。 孟焦估计,如果想要获得更加强悍的能力,达到原始地球上巨兽们的程度,必须全方位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最起码要能够储备更多的营养,制造更多的能量。不然根本无法满足身体内许多变异细胞同时运行的基础需求,想做到这些,一个足够强悍的身体必不可少。 事实上,孟焦一直在猜测,原始地球上的巨兽们到底需不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或者进行繁衍。 在它们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极少有用来进食的时间,沉睡,占据了它们生命的三分之二,剩下的时间,要么和同类交流要么准备与不同阵营的巨兽们展开战争。 它们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没有时间创造属于自己的文明,孟焦估计巨兽们的智力并不高,虽然它们拥有的力量那么强大,甚至超过现代科技。 没有合适的环境和氛围,没有足够的交流发展,这些巨兽就像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一样,甚至像一台台机器,盲目的进化,变异,发展,开战,死亡,然后它们的子孙后代延续它们的使命,直到死去,灭绝。 维持这些巨兽生存繁衍的根本能量是辐射,从最初低语者展现的画面中,孟焦可以看到,早期的水母生灵们从原始海洋中吸收能量的过程,它们完全不需要进食来进行维持生命活动或是繁衍,原始海洋中基本没有有机物,残留在其中最多的是地球早期活动产生的热量和辐射。 大气层未形成的时候,宇宙中种种射线全部都毫无阻碍的照在了地球上,并残存几千上万年,这些特殊的射线塑造了原始巨兽们可怕的生命力,造就了它们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 不过成也辐射,败也辐射。巨兽们因辐射而生也因辐射而灭绝,当供应它们生存的基础能量消失时,它们这个庞大的种族便也不复存在了。 顺应时代浪潮的,以有机物为食物生存繁衍的全新一代物种成为了地球上新的主宰。 上个时代的残党或许有很小一部分,借助小部分未消耗殆尽的辐射苟活了下来,寄托在新物种体内,将生命的种子延续。 又经过上亿年的适应,它们已经不再需要全部依赖辐射来延续自己的生存扩张。 这些物种有的已经适应了全新生物的繁衍方式,有的采用一半有机物一半辐射的方式存活,各有各的方式,但也没山穷水尽。 孟焦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意外成为了这种特殊生命的宿主。带给它无限发展前景的同时,也给它铺就了一条迷雾重重的道路,没有先驱者,孟焦就是先驱者,路上遍布荆棘,它必须独自前行,没有人为它引路,是坦途还是深渊,全由它自己决定。 苦苦寻找半天,合适的目标依旧没有,可能是今天运气不好,也有可能是上午捕捉那只狍子的时候把运气用光了,毕竟这种傻乎乎的肉质鲜嫩的猎物并不多见。 孟焦抬起头望了望母亲领地北部方向,不知道母亲现在是否有收获。 东北虎捕食不易,空手而归是常态,现在孟焦已经具备独立生存独立觅食的能力,它不想再沾母亲的光,与母亲共同分享猎物。 犹豫片刻,半大雄虎有些艰难地转过头。 不知不觉走出好远,白桦林就在前面,孟焦打算进入白桦林看看,或许在母亲与那头母虎的领地交界处能有收获。 这两头成年雌性东北虎的领地交汇处就像一片三不管地带,无论是中大型掠食者还是中小型食草动物都常常会栖息在白桦林中,暂时留存,尤其是野猪,它们最喜欢白桦林这种枝繁叶茂,灌木密集的环境。 孟焦希望自己这一趟不白跑,能够捕捉到一小群野猪,或者一两头足够巨大的棕熊黑熊,它就心满意足了,虽然棕熊黑熊的肉质吃起来并没有食草动物的肉那么美味,但胜在量够大,实在没有合适的猎物也能将就垫吧垫吧肚子。 每一次未知进化对孟焦来说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与前两次未知进化只进化变异某一个部位或者某一个器官不同,这次是全身改造,而且融入了孟焦新的理解,它很期待这次未知进化完成的结果,因此心理上不免更加急迫。就像是一个刚买新玩具的小孩子,急于拆开包装,体验新的玩法。 走进白桦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捕捉到那头母虎的气味儿,孟焦心底一松。 来到这里,向来无所谓畏惧的孟焦显得有些鬼鬼祟祟,那头雌虎给它造成的心理压力,比与一头巨大的猛犸象搏斗都要大,孟焦唯恐被那头母老虎发现,到时候,瞪着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它,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小怨妇,它实在是吃不消。 好在今天母老虎不在,可能是因为孟焦长时间没来,心灰意冷了,倒叫孟焦舒心。 不出所料,白桦林一带各种动物的活动痕迹比北极星领地多了许多,尤其是野猪马鹿。 一路走来,在堆积着枯叶的沟壑中孟焦发现了不少野猪的蹄印,靠近林中小溪的地方还有马鹿的粪便。 自从上次孟焦在白桦林中捕杀了那头棕熊,这一带的掠食者数量便减少了许多,它们的感觉敏锐的很,嗅到了孟焦留下来的气味儿,见到棕熊被清道夫蚕食一空的尸体,明白这附近有一头频繁活动的可怕猛虎,必然不愿再此处久居。 肉食动物数量的减少,导致食草动物的数量大大增加,恰好孟焦又来此处寻找猎物,正救了它的急。 四处兜转,沿着野猪的蹄印。一路搜寻,孟焦很快就找到了一小群野猪,远远望去,它们正在翻动土壤,哼哼叫着,高兴的进食。 小狼变异出来的特殊体位儿,这种常规狩猎中作用突出,即便孟焦处于上风口,即便孟焦的毛发一直被风吹拂着,将气味儿向下送去,下方的野猪依然毫无察觉。 它们根本不曾想到,这种特殊的,与充满鼻孔的土腥味儿没多大差别的味道,竟然发自一头老虎体表。 哼叫着,抖动脊背上的漆黑鬃毛,用外翻的泛黄的沾满黑土的獠牙,掀起泥土,嚼食早春的植物,野猪们分外自在。 现在的经生长出来的植物,全是新苗,味道鲜嫩,充满汁水。比冬季的干草强出不知多少倍,野猪们喜欢极了。进食和在泥坑里打滚儿,是野猪生命中最快乐最幸福的两件事 这群野猪数量不算多,总共一公三母四头,没有小猪,体型中等,公猪稍大一些,有一百二三十公斤,母猪有的刚刚成年,体型不及公猪一半,是孟焦心目中合适的捕食对象。 雄虎悄悄在灌木后面移动,潜行,将自己与猎物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这种狩猎对孟焦而言早就不陌生了,一切都那样轻车熟路。 待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孟焦迅速跃出,目标明确,先按倒了那头公猪,张开巨口,拧断其咽喉,顷刻间便将其解决。 随后站起身来,锁定四处逃窜的三头母猪,展开追逐战,虽未三头母猪全歼,却也干掉了两头。 没费孟焦多大力气,此次未知进化所需的食物便已备足,接下来将两头母猪拖到沟壑中,先用枯叶盖住,掩盖一下血腥味儿,短时间不被其它猛兽发现,便可搬运那头公猪的尸体了。 囤积鲜肉,必须要带回虎巢,进化过程中危险性极高。 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孟焦根本信不过,它胆量再大也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运气上面。 第六十四章 第二次躯体强化 天刚蒙蒙亮,虎巢内,平铺在地面的巨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露水,一股淡淡的寒气飘荡在巢穴中。 在巨石四周堆放着野猪尸体,造成它们死亡的罪魁祸首——孟焦正在酣睡,它垫着自己宽厚的爪子,耳朵微微竖起,并未放松警惕。 将三头野猪依次拖回洞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其中需要经过的反复周折,更为麻烦,所幸没有野兽发现被埋藏在沟壑中的野猪尸体,孟焦还算省心。 回到山洞后,孟焦撕开一头野猪的尸体,稍稍进食,填了填肚子,然后熟睡了一觉。 这期间孟焦苏醒过两次,虎母火箭和虎三妹仍为归来,它猜测虎母带着两头幼虎在北境的捕猎可能并不顺利,不过它们早晚会归来,孟焦并不担心。 一头成年雌虎还有两头半大幼虎在管辖的领地内很难遭遇危险,即便是生活在史前的巨兽,想要动东北虎,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孟焦现在需要做的只有养精蓄锐,准备进行第三次未知进化,不仅要调整好身体状态,精神方面的调整同样重要。 尤其是心理趋向,历次未知进化的过程中,心理的趋向都分外重要,甚至可以决定未知进化的方向。 此次进化是第一次重复领域的未知进化,对孟焦来说意义重大,它希望能将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 只是现在母虎和两头幼虎还未回家,孟焦觉得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即便心中分外焦急,期待着新一番进化的结果,它也不敢鲁莽草率贸然的进行进化。 这一等就是一夜,直到清晨,躺在巨石上的孟焦朦朦胧胧中才听到母虎的脚步声,其中还掺杂着火箭虎三妹轻一些的脚步,它们终于回来了。 性急的火箭嗅到血腥味儿。知道兄长又有收获,急冲冲地跑进山洞,抻着脖子查看。 果然,离开时只有一张狍子皮的洞内此刻俨然堆放着三头野猪的尸体,其中有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叫孟焦食用部分,敞开的胸腔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勾动幼虎心中的馋虫。 火箭兴奋的呜哇呜哇叫着,甩着尾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去,张开大嘴,还未下口,便被孟焦阻拦了下来。 这可不是给火箭抓的猎物,就算小家伙再心急,也不能直接给它食用,看样子虎母和两头幼虎外出觅食并没有收获。 想想也是,没有超凡听力和远超普通虎的嗅觉辅助,也没有掩饰气味的手段,不能精准判定猎物的位置,对正常东北虎来说,狩猎远没有那么简单,如果所有老虎捕猎都像孟焦一样,如探囊取物一般。那食草动物可能早就灭绝了。 好几天不说虎语,孟焦感觉自己对虎语的发音语法都有些记不真切了,它一边劝阻着饿得呜呜叫的火箭,一边扒拉着野猪尸体。 再抬头时,孟焦发现在火箭后面的虎母和虎三妹已经进了山洞,虎母叼着一只兔子,虎三妹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这只兔子应该就是今天唯一的收获,此番狩猎之行显然并不顺利。 说到底还是虎母的孩子,不忍心看到母亲挨饿,孟焦将那头最大的公野猪,叼起送到了虎母身边,示意母亲食用。 北极星眯起眼睛,欣慰地看着自己高大壮硕的儿子,放下口中的雪兔,舔了舔嘴角,虽然饥饿,却没有下口,自顾自的走到虎巢内侧休息去了。 虎三妹围着孟焦转了一圈,踮起脚尖,抬着小脑袋,企图看清孟焦脊背上的伤口,然而它的身高和孟焦相比实在太矮,根本无法看到,只能用虎语向孟焦询问,关切着孟焦的身体状况。 三眼巨鸦造成的伤口,近乎痊愈,现已无大碍,毒液是否会造成更深远的影响,孟焦并不清楚。 如果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心中顾虑重重,恐怕这次未知进化也无法正常进行。 孟焦不愿意给自己添加那么多压力,做什么事就果断的做,没有任何事情是万无一失的,孟焦敢于承担这其中的风险,毕竟经历了几番生死劫难,已经足够塑造它的一颗大心脏。 现在三头老虎已经回家,安全能够得到保障,孟焦见母虎和两头幼虎一时半会儿并不想进食,两头半野猪的尸体,应该足够它此次进化的消耗。 扭动脖颈,甩甩毛发,活动活动骨骼,感受着蓄势待发的肠胃,还有活跃在身体各处,似乎等待着开始改造工程的变异细胞们,孟焦正式开始这次特殊的未知进化,进行躯体强化。 同往常每次位置进化一样,此番进化的第一步,仍是进行能量和营养方面的储备。 简单来说,就是吃饭。 不顾母虎和两头幼虎的目光,孟焦径直走到已经被撕成两半的那头母野猪身旁,伸出虎爪扯下一条猪腿,张开大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转眼间这条猪腿就下了肚,只余下几根白花花的骨头。 到这里,孟焦的进食却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无论是皮毛还是筋肉,或者是骨骼还是内脏,凡是孟焦可以嚼动的可以撕扯掉的,可以碾碎的,都能够吞到肠胃中充当食物。 最初低语者催动全身各处的变异细胞,将它们从种子状态唤醒,每一条血管,每一块肌肉,每一滴骨髓,每一片皮毛都进入到了疯狂的工作状态。 孟焦的体温开始急剧上升。 早已习惯身体的这种变化,知晓未知进化会带来的种种异状,孟焦不以为意。 它迅速地吃着,仿佛一头吞天食地的饕餮,恨不得将整头野猪连皮带骨头一下子塞进肚子里。 肠胃超负荷运转,无数能量和营养顺着身体中的条条通道输送到每一处器官。 孟焦的感觉也在发生剧烈的变化,从饱腹感到饥饿感,从麻痒到剧痛,无论身体传递给自己的感觉多么怪异多么难受多么痛苦,孟焦都必须保持清醒状态,身体的改造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容许有含含糊糊,糊弄之处。 咬紧牙关,孟焦等待着一波痛苦高潮的退去,随后,张开嘴,它继续进食。 在火箭震惊的晃动的瞳孔映射下,孟焦以极快的速度将整整半头母野猪吞噬殆尽,而它的腹部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依然平坦。 在此过程中,孟焦整头虎都散发着极高的热量,就像是一台正在工作的熔炉,无论内部外部,孟焦均滚烫无比。 所有变异细胞都被唤醒了,它们齐齐发出呢喃,在最初低语者的引导下,对孟焦的身体进行快速且精准的重塑。 咔嚓咔嚓的骨骼改变声在孟焦体内响起,五脏六腑,筋脉肌肉,甚至连血液都在这场大变革中,换了一副新面孔,用崭新的面貌参与到了工作中。 进食,进食,还是进食,孟焦不停止,不中断,巨口一直在上下翻动,持续咀嚼。 此时此刻,它是一台无情的吃饭机器,只为将一切可以转化为能量营养的东西供应给变异细胞,使它们能够完美的,没有后顾之忧的进行身体改造。 身体改造要持续多久进食就要进行多久,这是一场漫长的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的期限取决于食物什么时候被消耗干净,或者什么时候满足了身体的需求,不再需要能量营养的补给。 饿的肚子瘪瘪的火箭,眼睁睁看着孟焦生生吃掉了两头半野猪,惊的它整头虎都傻了,它做梦都没想到,兄长捕杀拖回山洞的三头野猪,竟然只是孟焦自己一头虎的食物,根本没有它的份。 更让它难以接受无法理解的是,三头野猪的体型加在一起比孟焦整头虎还要大,孟焦是怎么将这三头野猪全部塞进自己的肚子里的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会告诉火箭。哪怕是孟焦本虎也无法向它解释,变异细胞的奇特之处到底在哪,到底怎样。 在将要完成进化改造的时候,孟焦感觉自己身体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好像被注入了大量生铁水,或是灌了铅。 一股强烈的睡意从大脑中泛起,孟焦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在地。它意识到这次特殊的躯体强化在完成之后,后续的反应与前面几次全然不同。 好在如今有火箭和虎三妹守护,即便陷入沉睡,孟郊也能安心许多。 颤颤巍巍,分外艰难地走到巨石旁边,孟焦只觉自己像是被打了麻醉。 好不容易将身体带到巨石上,一头栽倒,闭上双眼,不到三秒钟孟焦就打起了呼噜。 只余下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愣愣的蹲坐在母亲身边,瞪着两双大眼睛,并肩在晨风中凌乱。 这一次沉睡到没做什么怪梦,时间也没有上一次那么久,孟焦苏醒的时候,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暖阳炽烈,光线晃眼。 这个虎巢的洞口极大,门前几乎没有几棵来遮挡阳光的树木。 每当正午时分,阳光极为刺眼炎热,现在刚刚迎来春季,加上受到冰川世纪的影响,还没有后世气温那么高,架不住孟焦是自带一身皮大衣的动物,远没有人类散热性能那么好。 睡在洞口巨石上的孟焦正是被被这阳光晒醒的。 这一觉睡的混混沌沌,苏醒时孟焦没有其他异常感觉,只是觉得有点头晕,还以为这是进化后的错觉,它下意识地想要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四肢从前沉重了不少,一样的动作,它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完成了。 还没来得及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沉重,孟焦便听见许许多多与最初低语者相似的声音在脑海中以及身体各处响起,只在梦中见过这种壮观的呢喃,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世界中经历,孟焦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它连忙将意识沉入脑海,投向那片黑暗的海洋中,观察其中的情况。 现在,最初低语者已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了,九个拖着触手的,发着光的半透明,伞盖中闪烁着电弧,水母一样的变异细胞漂浮在意识的黑暗空间内,它们三三分为一组,不断转动着,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 每一个三角形彼此之间的位置并不移动,以最初低语者为顶点。齐齐发出雷鸣一般的呢喃,跃动的电弧分外夺目。 孟焦的“视线”一转,由向身体内部的其它地方望去,它想要了解更多情况,从而尽快掌握此次未知进化后全新的身体。 现在的筋脉骨骼关节交错处中间,皆有已经苏醒的变异细胞在其中周旋,帮助孟焦妥善地处理着体内的一切。 相较前面几次单纯的对身体某一部位或者某一功能的强化改造而言,经过对水母生灵以及原始地球三巨头的了解,孟焦的这一次改变显然更加顺应它们发展的趋势,体内种种结构明显对变异细胞更有利,能够使它们长期保持清醒状态,为宿主工作。 如果没有第三梦的启蒙,开拓孟焦的视野,即便它的想象力飞出天际,弄不明白变异细胞的根由,没见识过早期巨兽们的姿态,孟焦闭门造车,体内绝不能同时容许这么多变异细胞共同保持清醒状态活动。 孟焦可以肯定,自己这具这全新的,重若岩石金属的身体,应该正是仿照上古巨兽们的身体内部结构重塑的。 它不免想起了三眼巨鸦,那只巨鸟的羽毛和躯体沉重无比,可能就是为了容纳足够多的从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变异细胞,根本结构更偏向于岩石,而不是血肉结构,唯有这种身体才能更方便,更适合变异细胞的繁衍存活。 孟焦明白,自己也在缓缓的向三眼巨鸦的方向靠拢。 尽管身体变得更加沉重。但力量。也在。与之共同增加。目标需要花费更多力气。她也拥有了更多的力气。只是,人需要适应而已。缓缓起身,唯恐力量太大。孟家流动铂晶。仿佛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就像是一台多年未工作的机器重新投入使用。无论是心脏。还是血液。都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同样的躯体在给梦佳的感受。缺与动之前截然不同。 第六十五章 半巨兽生命体 已经进入万物复苏,交配繁衍的季节,无论是体型渺小,力量微弱的动物,还是身强体壮,性情凶悍的掠食者,都不甘寂寞,开始活跃。 虎王黑臂膀同样不例外,它准备进行新的一次巡察。 君王已经许久没有露面,胆大的窃贼和鲁莽的入侵者纷纷闯进黑臂膀管辖的区域,企图碰碰运气,在这片危险的地域中打打秋风,用性命换一些口粮。 对于这些心存不轨的大胆狂徒,无论是棕熊黑熊东北虎等强悍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动物,还是诸如远东豹,灰狼,貂熊一类的投机取巧者,黑臂膀始终贯彻一个做法——杀。 领地四周的母虎们进入发情期了,或许有不识相的年轻公虎闯进来,擅动黑臂膀的禁脔,亦有前两年诞生的黑臂膀的子女,赖着不走,或是留居附近,它们都是黑臂膀需要驱逐出境的对象。 经过一个漫长且食物稀少的冬季,曾经壮硕的巨虎黑臂膀高大的身躯已不复巅峰模样,这是不可避免的。 寒冷枯寂的森林缺少猎物,虎王空有一身伟力,却无法找到足够的食粮,有些时候不免要消耗自己储备的脂肪,极少数留存在领地内冬眠的熊类变成了倒霉鬼。 黑臂膀实在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便会拿它们开刀,冬眠的熊不能移动,长期处于同一地点,对专精猎熊的黑臂膀来说,杀死它们轻而易举。 借助一个又一个埋藏在雪地中,树洞里的粮仓,这个冬季黑臂膀渡过的有惊无险。 时间流逝,到了春日,跳跃在树枝上,翱翔于树干间的鸟雀便常常看到黑臂膀布满伤痕的略显消瘦的身影在林间移动。 又是一年春,君王又要宠幸后宫佳丽们了。 黑臂膀每年巡视领地的路线都大同小异,它先从自己领地极北境开始,清理最棘手最顽固的入侵者,然后按逆时针环领地一周巡查。 每年领地四周的势力都会被洗牌,年老体衰的雌虎面对挑战者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很有可能会被其它雌虎或者年轻雌虎夺走领地,更有甚者,连命都会丢掉。 除了同类,森林中的其它肉食动物也会对战斗力不足的雌虎造成威胁,棕熊,成群结队的灰狼,还有性情阴狠,善于偷袭的远东豹。 大自然没有善终,但却有自己的秩序,虎王黑臂膀的领地范围内,便有着由它建立的秩序,一切皆由它掌握,由它维持。 洗牌后的势力,若是由年轻雄虎接管,黑臂膀便会强势插手介入,将年轻雄虎驱逐或杀死。 若由年轻雌虎接管,那便是自投罗网,不管它们愿不愿意,都会成为黑臂膀的新妃子,被黑臂膀挨个光顾。 日后,这些“自己人”掌管的领地,黑臂膀是不会再管的,虽然一山不容二虎,但只要一公一母,所有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不知不觉,黑臂膀已经来到叶尔秋河流域,即将进入北极星的领地了。 它牵挂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尤其是那头枯瘦的,长相丑陋的幼虎,虽然体型外观方面与它一致之处无几,在目光和精神中,却隐隐能找到共同点。 领地周围数头母虎,诞下十数头幼虎,皆继承着它的血脉,唯有那头幼虎,能看出虎王的潜力。 黑臂膀希望那个自己所有孩子中最优秀的一员,能够勇敢的脱离环境相对舒适的偏南域森林,脱离它的庇护,走向恶劣的北境,在食物匮乏,野兽凶狠的疆域打下属于其自己的广阔领地。 黑臂膀从来不曾考虑过父子相残,争抢领地的结果,它是一头特立独行的君王,信仰以铁血和战斗获取属于自己的一切。 待年老气衰,不能维持自己的威仪的时候,它自会顺应时代的节奏,是生是死,自有天地决定。 ………… 叶尔秋河汹涌澎湃,积雪消融,冰层破裂,一场异常巨大的洪水正在酝酿中。 老虎一家的洞窟中,除了孟焦,全沉浸在梦乡。 从沉睡中复苏的孟焦刚刚调整好力道,像一个新生儿,艰难地迈开长腿,努力半天才走下巨石。 整个身体几乎沉重了一倍,短时间内孟焦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的体型有怎样的增长,更无法对力量速度耐力等素质指标进行测试,现在,能好好走路就算成功。 支棱着四条腿,周身上下的毛发有的顺滑的贴在体表,有的根根竖直,蓬松起来,孟焦的耳朵同样如此,一个僵硬的撑的笔直,一个软软的低伏在头顶。 一具全然不同的身体,需要很长时间适应,孟焦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内蕴藏着强大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 但这股力量并不好操控,变异细胞喧喧吵吵,虽然一直都在妥善解决孟焦体内各处力量的均衡,却也不太听从孟焦的指引。 它们遵循最初低语者的命令,驱使着这台战斗机器,使其正常运转,这就是它们的使命,至于更多更复杂的战斗技巧,仍需要孟焦主导。 适应的过程虽然不长,却也不算短暂,学会走路容易,掌握奔跑同样不难,但若是想要做到像从前一样伶俐矫健,近乎完美的迅速完成种种动作,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跌跌撞撞地跑出山洞,阳光已然偏向天西,微风荡漾,倦鸟归林。 空旷的地面往前,森林蔓延向远方,孟焦壮硕的躯体在斜阳的照耀下,投下长长的阴影,落在空地上,染黑一片空地。 眨眨眼睛,在基础的色彩之外,孟焦仿佛还看到了些许特殊的色调,仿佛一层淡淡的滤镜,笼罩在世界之上,它不知道这种新的古怪色调代表着什么,或许与原始地球上的巨兽有关联,或许是进化出现误差,带来的缺陷。 新身体有太多奇异特殊之处,还需要孟焦慢慢探索。 张开嘴巴,支支吾吾的发出一声低吼,浑厚的声浪刚出口便震得孟焦双耳轰鸣,宛若换了一台新发动机的跑车,孟焦一举一动间造成的威势和气魄与从前大相径庭。 小跑几步,人立起来,趴在一棵粗壮的落叶松树干上,孟焦伸展腰肢,将整个虎躯贴在树边,抬起头颅,寻找上一次磨爪留下的痕迹,孟焦惊讶的发现,竟然在自己前爪之下一米开外。 躯体强化增长的不仅仅是力量和身体强度,体型同样突飞猛进,孟焦估计现在自己的体长肩高应该已经超过成年雄虎了。 具备这样高大壮硕的身躯,还有分外沉重的肌肉骨骼,孟焦很想试试自己如今力量的极限。 目光一扫,周围根本没有合适的巨石或者棕熊一类的巨兽可练手,孟焦只好试探性的推了推身旁高大的落叶松,谁叫它就在自己爪下呢。 首次试探并未使用太多力气,落叶松纹丝不动,孟焦见状便加了不少力气在二次推树上,枝叶哗啦啦,这棵三十多米高,重达十几吨的巨树竟然开始微微摇晃,尤其是树木尖端,抖动的分外剧烈。 沉喝一声,孟焦使尽全力,后足蹬在地面上,踏出一个深深的坑,肩头高高耸起,虎臂肌肉顶的虎皮完全绷紧。 落叶松不肯在这头年轻虎的面前示弱,它庞大的根系扎入地底,将其与大地牢牢链接在一起,不可动摇,粗壮的树干即便承受雄虎的巨力,依旧稳固。 毕竟是一棵存活着的树木,并未腐朽,即便孟焦进化后拥有一身可怕的怪力,也无法撼动。 一口气泄尽,孟焦松开虎爪,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几行白森森爪痕,不再尝试推倒这棵巨树,对于自己现在具备的力量,它已经有了部分认知。 此番成果还不是孟焦的极限,持续施力和瞬间爆发不是一回事,如果给孟焦足够的冲刺距离,还有像从前一样的发力技巧,或许真能将巨树推歪。 能够实验的东西太多太多,孟焦还没来得及一一尝试,便听见一声响亮的虎啸响彻林域,光从声音便可听出那头虎是多么雄壮多么有力,且充满信心。 那绝对是一头成年雄虎,且正处于生命的巅峰期。 虎啸过后,一声分外浑厚的嘶哑的巨吼毫不示弱,冲上云霄,与那虎啸针锋相对。 两道声音发源处并不遥远,就在母虎领地北部,与那枯寂林域交汇的地带。 可以想象,有一头正处壮年的雄虎路过母虎领地边境,与枯寂林域擦肩而过,正赶上那片禁地内有某种野兽或者变异生物跑出去了。 两兽相遇,必然会产生一场大战,这饱含愤怒的长啸怒吼正说明,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洪亮的声响不仅传进了孟焦耳朵,还惊醒了北极星和两头幼虎,它们翻身而起迅速从虎巢奔出,以母虎为首,抬起脑袋向声源处张望。 孟焦壮硕的身影在三头老虎眼中一闪而过,它急于知道枯寂林域附近冒出了什么东西,是那眼黑泉里喷涌而出的,还是从焦土中钻出的怪物,听那嘶哑浑厚的声音,定然是一头巨型野兽,且不是食草动物。 虽然时间处于史前,有很多体型巨大的猛兽,可它们在食物链上的地位顶多略压东北虎半头,后世称王称霸,处于食物链顶端数千年的百兽之王即便在这个年代也不是随便一只路边冒出来的动物可以抗衡的,尤其是成年雄性东北虎,在原始森林中几乎可以横着走。 思前想后,敢于挑衅兽王且与之较量的动物,肯定有不俗的本事,这样的动物,是变异生物的可能性极大。 一边循声而去,孟焦一边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枯寂林域那么诡异,其中孕育出来的生物很有可能具备不亚于三眼巨鸦的战斗力,如果真是那样的怪物,别说孟焦躯体强化两次,增加体型,就是再强化三次四次都不一定是那怪物的对手。 竖着耳朵,仔细捕捉远处的搏斗声,孟焦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只要虎啸声不断绝,就说明那怪物与东北虎实力五五开,若是虎啸突然衰弱或是戛然而止,必是那怪物迅速解决了一头成年东北虎,真要如此,孟焦也不打算凑过去了,赶紧收拾收拾带着虎母和两头幼虎逃命就完事了,这个地方,这辈子都不能回来。 除了对枯寂林域的好奇,孟焦还有一些疑惑之处,它听着那虎啸有些莫名的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的声音。 正如人每次说话都不一样,老虎的吼叫同样不同,若是天天听,不断巩固记忆,孟焦必然能够立即分辨出声音主人。 但若是只听到只言片语,且在那以后再也没听到一次,即便孟焦具备超凡听力这样的靠可视化波纹辨别声音的能力,也不能准确判断,能具有熟悉感,已经说明孟焦听力和记忆力有多么不俗了。 从出生到现在,穿梭在原始森林各处,走过的路途极为遥远,孟焦遭遇过的老虎虽不多,听到的虎啸却不少,这道熟悉的吼叫到底源于何虎,还要抵达目的地后方能知晓。 奔跑,孟焦迅速熟悉着身体,根据自己曾经锻炼出的经验调整着跑姿,改善着肌肉发力技巧。 想要适应身体,最好的办法只有勤加使用一种。 淡黄色的沉重虎躯飞奔在林中,同未进化前那种轻灵的感觉不同,此时的孟焦宛若一台重型坦克,即便它的动作再连贯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因为它的体重实在增加了太多太多,每一步踏下都异常坚实有力,短时间内,再做不到以前那种“飞一般的感觉”了。 最令孟焦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那头发出长啸的东北虎并未被杀死,它与不知名野兽的搏斗分外激烈,越是接近,听到的细节就越多,渐渐地,就连身躯碰撞,还有沉重的喘息孟焦都能听见。 满心激动,长时间奔跑,孟焦丝毫不觉疲惫,随着对变异细胞和未知进化了解的加深,孟焦已不再像曾经那样充满恐惧了。 最可怕的那批原始地球上的巨兽族群早已灭绝,现在的地球上即便残余一些具备部分“三巨头”特质的生物,也不会拥有那种撼动天地,扭曲自然的能力。 要说它们强大那确实强大,但绝不至于强大到隔着十几公里就能杀死孟焦,失去这层顾虑,那些未知的生物在孟焦心中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第六十六章 淤泥巨兽 黑臂膀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特别的对手,这是它从未见过的异类,其丑恶程度和强悍程度成正比,仿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幸存者,无论是神志还是外形,皆不是寻常生物可比拟。 咆哮声声,黑臂膀谨慎地迈着步子,在它对面,一头覆盖着黑色淤泥,流淌着墨似水滴的似熊非熊的巨兽亦在不断与它周旋。 两头猛兽种类不同,却不约而同的表现出了对敌人的尊重。 猛虎率先按捺不住,黑臂膀作战向来果决迅速,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有多么凶恶跋扈,黑臂膀都不会示弱。 飞扑过去,巨兽身上的恶臭迎面而来,淤泥之间密密麻麻爬满黑蚊,黑臂膀丝毫不惧,那巨兽也不退避,二头猛兽狠狠撞击在一起,大片大片淤泥混杂飞舞起来的黑蚊随风而起,如一团腾空的黑雾。 淡黄的布满疤痕的虎皮一震,黑臂膀粗壮的骨架与巨兽覆盖在污泥之下的坚实盔甲重重碰撞,它觉得自己仿佛撞在了一块巨大且沉重的磐石上,以它可以按动巨型棕熊的怪力,竟然无法撼动这怪兽分毫。 淤泥染黑虎皮,黑臂膀一击未果,迅速撤退,它展现出远不符合自己身材体型的灵活度,只是一个转身前奔,便跑出老远。 淤泥巨兽虽然身躯坚实,但反应相对黑臂膀来说就迟钝了许多,像没睡醒一样,被雄虎冲撞许久后才侧过脑袋,向黑臂膀撤退的方向望去,愣愣的在原地做了一个转身抓挠的动作。 但很显然,它这迟来几秒的反击根本伤不到远在几米外的雄虎。 不远处旁观的虎王黑臂膀身经百战,战斗经验丰富,对搏杀分外敏感,见到淤泥巨兽这痴傻的举动立即意识到,这个强悍的对手可能受了伤或者具有某种缺陷,反应速度奇慢无比,还不如它平日里捕杀的常规食草动物。 淤泥巨兽固然身体坚硬,但战斗绝不是单纯的防守,如果它的反应始终这般迟钝,黑臂膀自信可以生生磨死它。 统御一方领土的黑臂膀决不容许自己的领地出现顽固分子,一方面维持领地的稳定,另一方面,能够与它匹敌的猛兽实在太少太少,黑臂膀已经很久没有年轻时生死搏杀热血沸腾的感觉了,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有时候快乐就是从中产生的。 一声虎啸,画出一道弧线,黑臂膀墨染似的前肩上下起伏,摇动长尾,全力冲刺,瞠一双虎目,布满伤疤的面庞在淤泥巨兽视线中快速放大,转眼又是一次交锋。 自枯寂林域沉积多年的焦土下爬出,这头丑陋的巨兽刚刚苏醒就遭遇强敌,一边应付黑臂膀接连不断的攻击,它一边迅速觉醒着千万年前的战斗技艺。 黑臂膀惊讶的发现,这头丑陋的野兽的反应速度正在飞速增长,起初只能被动挨打的它现在已经能够不时发动反击,配合它比黑臂膀还高上一头的躯体,坚若磐石的外表皮,还真能给虎王制造不少麻烦。 一面倒的碾压玩弄缓缓转变,胜利的天平也在倾斜。 黑臂膀绝望的发现,这头淤泥巨兽在漆黑淤泥下的皮肤的坚硬程度远超它的想象,十几次抓挠丝毫未奏效,受限于飞舞的黑蚊,它未敢下口撕咬那巨兽的喉咙。 实际上,几次尝试推倒抱摔完全无效,这巨兽的体重比黑臂膀猎杀过最庞大的棕熊还要沉重,穷尽一身之力虎王也扳不倒这棵会动的“大树”,更别说将其按在地上咬断其咽喉。 虎王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无法战胜这头怪兽,下意识地,它想要逃避,趁着这头巨兽的速度还没有提高到和它在同一水平,不能追上它。 逃跑,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为了繁衍后代,任何动物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率先想到的都是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黑臂膀可以“识时务者为俊杰”,它却没有那么做。 自苦寒之地长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它黑臂膀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绝不是靠逃避做到的,一往无前绝不后退是它的信仰,若是泄了这股气,它也就不是黑臂膀,不是这一方君王了。 无畏是一种可贵的精神,却不能永远带来益处。 黑臂膀战斗经验再丰富,战斗意志再坚定,战斗技巧再娴熟,毕竟只是一头大体型雄性东北虎,想要和一头不知寿命几何的变异生物较量,还是不够格。 起初它还能趁人之危,欺负淤泥巨兽反应迟钝,无法在恰当的时候反击,随着淤泥巨兽逐渐进入战斗状态,黑臂膀有些难以支撑了。 当敌人的一记重拳便能将你击倒,且敌人具备你无法击溃的装甲,即便你占据进攻主动权,也无法赢得战斗,你可以戏耍它无数次,而它只需要战胜你一次就够了。 淤泥巨兽的体能超过黑臂膀太多太多,它的心脏跳动,输送着无尽的力量,支撑着它战斗,沉重的肢体每一次挥舞都会带出一片飓风,黑臂膀根本不敢硬扛。 闪避,闪避,虎王不停闪避,而淤泥巨兽步步紧逼,战斗节奏越来越紧密,越来越连贯,它将身前的这头斑斓猛虎视作陪练,在紧张的搏斗中熟练着曾经烙印在肌肉中的记忆,黑臂膀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胜券在握的淤泥巨兽丝毫没有降低进攻力度,嘶哑的浑厚吼叫不断从它宽阔的巨口发出,传荡在整片林域,黑臂膀呼吸粗重,显然已经体力不支。 擅长以绝对的力量体重优势猎熊,采用闪电战式战术迅速解决战斗的黑臂膀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也有在力量方面被碾压的一天。 巨兽身上的淤泥随着它越来越大的动作幅度逐渐脱落,其下生长着苔藓的厚实皮毛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清洗,完全凝固成板块,乌泱泱的蚊子卵挂在苔藓与毛发的缝隙间,将整片皮毛填充的密不透风,随着淤泥巨兽的扑击跳跃抖动,不时洒在地面上,可以想象,待夏日来临,这里就会孕育出无数可怕的黑蚊。 淤泥巨兽不但是一台重型坦克一般的怪物,而且还是一座移动蚊巢,跟随它飞舞的黑蚊在它与黑臂膀的战斗中到处乱爬,附着到虎王的毛发间,疯狂叮咬,搞得黑臂膀不厌其烦,心力交瘁。 不知不觉间,两头巨**战的区域已经延展到了枯寂林域边缘,地面横着竖着遍布爪痕,黑臂膀负伤了,因为体力不支,闪避不及,它被淤泥巨兽狠狠一掌拍在后腿上。 撕开的虎皮流淌着乌黑血液,血腥气味像鲜明信号,吸引着黑蚊们,它们蜂拥而至,将长长的口器刺入其中,吮吸着王者的血液,将自己的毒液注射进去,使黑臂膀后腿麻痒,更加使不上力,难以支拙。 淤泥巨兽穷追不舍,人立而起,抬起了两条粗壮的前臂,想立即结束战斗,将这头巨虎宰杀。 黑臂膀怎甘心就如此死去,它愤怒咆哮,圆瞪双目,虽然体力无几,心气仍在,不肯认输,依旧奋力迈步,闪躲着巨兽的攻击。 淤泥巨兽的一击不中,又来一爪,两条短粗的后腿支撑起整局身体,长且有力的前爪大大延长了它的攻击距离,黑臂膀被迫逃向枯寂林域内,虎王的处境越来越不妙了。 天平即将倾斜到一端并就此定格的时候,孟焦总算赶到。 那团比黑臂膀还高大粗壮黑漆漆的巨兽还未出现在孟焦的视线中,孟焦便已知晓,那是一头变异生物。 二次躯体强化后孟焦的双眼发生了异变,它开始能够看到寻常生物看不到的东西,其中便包括变异细胞引发的辐射波。 远远一扫,淤泥巨兽吸收辐射的动静根本无法掩饰,仿佛黑暗中的一座灯塔,光芒随着它战斗幅度的增加而增加,吸引着孟焦前往。 直到抵达战场孟焦才发现与那变异生物周旋的竟然是自己只见过一面的父亲,那头百年难得一见的庞大老虎此刻已经落入下风,支撑的颇为吃力。 不过这也足够让孟焦吃惊,寻常生物根本不是变异生物的对手,能持续战斗这么久,已经证明了黑臂膀具备不俗的战斗力。 父子能在这种场合相逢未必不是缘分,孟焦不知道黑臂膀还认不认识它,它也不在乎。 野生雄性虎父子之间不自相残杀都是极罕见的现象,指望那巨虎与它并肩作战,并对它予以厚望,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论到什么时候,领地和配偶的争夺都是绕不过的坎,只要对这两样东西存在需求,雄虎之间就不可能不争斗。 孟焦固然没有对雌虎的需求,但它需要自己的领地,它需要食物,它需要活动的空间,火箭和虎三妹同样需要,这些东西没有人会施舍给它,全部需要自己争取。 有些时候,就算它不想与其它雄虎产生冲突,搏杀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好在孟焦现在已经具备自主选择的能力,未来开疆拓土究竟该走向何方,它完全能够自己决定,至于虎父黑臂膀,曾经或许能够成为孟焦前进道路上的巨石,现在顶多只是一块砂砾,丝毫不能阻挡孟焦的脚步。 能看的出来,淤泥巨兽刚刚出现不久,距离枯寂林域这么近,孟焦就算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家伙肯定是从那一片漆黑的焦土中爬出来的,观察它体表的辐射量,能看得出不断增强的趋势。 别看淤泥巨兽现在已经占据绝对上风,在搏斗中碾压黑臂膀,实际上这远不是它实力巅峰,随着吸收的辐射越来越多,体内复苏的变异细胞越来越多,它会变的越来越强悍。 淡黄的虎目闪烁着精芒,孟焦能够看见枯寂林域边缘地带以及内部逸射着的辐射量,外围较为寡淡,到了枯寂林域中心,喷涌的黑泉方位,辐射的密度简直如同一根冲天而起的光柱。 现代人类创造的科幻小说中时常有辐射生物的出现,诸如泰坦巨兽一类风靡全球的生物曾经掀起过无数人对辐射的幻想,但也仅仅止步于幻想而已,谁也不曾想到,因辐射而生的巨兽真的在地球上出现过。 核辐射能够轻易改变正常生物的基因,使其变得畸形,短命,甚至能让章鱼长出十条腿,鲨鱼长出两个脑袋,虽然作用是负面的,但依旧可以催生怪物。 这种特殊的来自远古地球的辐射作为远古巨兽们的生命之源,作用更是夸张,它的作用被变异细胞所吸收利用后往往是正面的,因为早期的巨兽们就是战争机器,它们生来就注定要死于种族之间的争斗中,为了取得胜利,它们的一切进化变异过程都为了增强战斗力,这是一种主观意识的选择,不同于核辐射的被动承受。 孟焦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变异细胞们正在跃跃欲试,水母状变异细胞首脑最初低语者并未传达给孟焦任何明确信号,但它的反应已经指明了它的立场。 战意炽烈! 如往常无数次狩猎一般,孟焦发出一声短促的虎吼,趁着淤泥巨兽仍被黑臂膀吸引注意力,一心向前,直接撒开腿直接扑向淤泥巨兽后背。 别看进化以后孟焦的体重大大增加,它的速度可丝毫未减。 虽然因为不适应新身躯灵活度受到不少影响,直线冲刺它仍旧迅捷。 淤泥巨兽扬起的前臂还没摸到黑臂膀,人立而起的身躯突然一沉,向下坠去,砸在柔软的土壤上,压出两个深坑。 孟焦整头虎按在了巨兽的后背,毛发与巨兽板块状布满虫卵的躯干紧贴在一起,感受不到丝毫属于温血动物的热乎气儿,异常冰冷。 淤泥抹在孟焦下腹,恶臭袭来,孟焦皱起鼻子,倒不太在意,弹出爪鞘的一双前爪已经划破淤泥巨兽的脊背毛发,刺入内部。 第二次躯体强化不但增加了孟焦整体身体素质,还顺便改进了孟焦已经变异过一次的爪牙。 硬度和锋锐度再度提高,黑臂膀无法破防的板块面对孟焦完全没法发挥作用,被锐利的虎爪轻松洞穿。 淤泥巨兽发出一声痛呼,放弃追击黑臂膀。 大脑迟钝的它总算意识到前面的敌人根本不足为虑,身后骑在它脊背上的那家伙才是最大的威胁。 第六十七章 枯寂林域的异变 黝黑的焦土附近,征战正酣。 孟焦同淤泥巨兽一样,在战斗中迅速成长,它适应着自己的身体,运用长久以来积累的搏斗经验压制着淤泥巨兽。 无论这头凶悍的野兽多么愤怒,它终究改变不了自己身体比孟焦笨拙的事实,虎爪所过之处,板状皮毛纷纷被撕开,腥臭味儿的血液从伤口中溢出,它被疼的放声嘶吼,却又无能为力。 黑臂膀惊讶地看着这头钻出来的巨虎,它不知道何时自己领地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二次躯体进化后的孟焦身体健硕,行动之间威势惊人,体型巨大,甚至还要比黑臂膀高大许多,淡黄的表皮下泛着橘红光彩的紧密的软甲抵御淤泥巨兽的攻势。 勾画着王字的硕大虎头之上,张开的虎口宛若一眼深渊,狭长犬齿闪烁着金属光泽,蕴涵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孟焦并不完全依靠本能战斗,它的技艺大多数都由训练而来,向来擅长以果断流畅快人一等的搏杀风格解决敌人。 同黑臂膀凶悍的战斗风格相比,孟焦的一举一动条理清晰,虽然行动还有些滞塞,却不影响它在交锋中碾压淤泥巨兽一头。 淤泥巨兽之所以能将黑臂膀压入下风,是因为它的力量体力和防御能力全都胜过黑臂膀,在长时间的搏斗过后,黑臂膀难以保持巅峰状态的速度力量,便罔论与之匹敌。 孟焦却不同,多次变异的它体能超出淤泥巨兽许多,力量与这巨兽持平,牙尖爪利,轻易便能破开淤泥巨兽的防御。 只要能够给这头怪物造成创伤,它便无法久久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占据上风,孟焦也不敢大意,并没有贸然张口撕咬淤泥巨兽,它还没摸清这个怪物的底细,变异生物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淤泥巨兽的咽喉未必是要害,若是草率行动,一个失误或许就会将之前积累的优势全部葬送。 二兽相斗,一个飞跃腾挪,矫若游龙,一个立足大地,稳如泰山。 如两团火焰,一淡黄,一漆黑,在枯寂林域周边流转,迅速移动,偶有碰撞,转瞬便散开。 孟焦倚仗速度和智力上的优势,始终伴随着淤泥巨兽移动,寻找着这笨拙家伙露出的破绽,给予痛击,奈何这上吨重的庞然大物皮糙肉厚即便被划破一些皮毛,抓出一些伤口也不痛不痒,变异生物的耐力远超寻常动物,想要耗死它,不知要多长时间,这是一场持久战。 淤泥巨兽的头颅和身体形态像熊,四肢却与熊不同,前臂极长,后腿粗壮且短,与已经灭绝的生物大地獭颇有相似之处,它有一个团状的小尾巴,被厚重的皮毛包裹,黑蚊环绕左右。 这些密集的蚊子追赶着孟焦,嗡嗡叫着,形成一片黑云,欲要将细针刺入孟焦皮肉中,传染瘟疫病毒。 孟焦奔跑动作越来越流畅,速度越来越快,黑蚊想要追上它也变得越来越难,庞大身躯掀起的风卷动黑蚊纤细的身体,使其向后飞去,偶有一些幸运儿侥幸落到雄虎身体下口叮咬时便会绝望地发现,虽然这只动物体表未覆盖淤泥,却比那巨兽的外皮还要坚韧许多,口器刚刺进去,就叫柔软的内层绒毛卷住收紧,生生扯断,失去这维持生计的“命根子”,黑蚊小命也就葬送了。 硬碰硬的战斗技艺比拼淤泥巨兽无法取得优势,靠这些雕虫小技更不能取胜,孟焦逐渐找回曾经戏耍黑熊棕熊的状态,愈发游刃有余起来。 闷着头,喉咙中发出吭哧吭哧的叫声,淤泥巨兽默默加了速,它想追上这头可恶的老虎,将其压倒,扼杀,然而孟焦根本不给它机会,像遛狗一样玩弄着它,只要它稍有懈怠便会被雄虎插空扯下一块皮毛,它却没有任何反制手段,这可不是个好信号,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淤泥巨兽将会被孟焦生生磨死。 停下脚步,这傻家伙不肯再追逐,它站在原地,瞪着小眼睛,冷冷打量着孟焦,似乎在思考对策,又像是已经放弃战斗,想要主动离去。 孟焦见淤泥巨兽止步,也不再奔跑,保持距离,和淤泥巨兽遥遥对峙,隐约间,它感受到一种危险的讯息。 与变异生物交手的次数有限,但每次都是难能可贵的经验。 其中势均力敌,最令孟焦印象深刻的无疑是与黑曼巴搏杀的那次,变异生物具备的能力五花八门,有毒液,有依据身体优势形成的特殊攻击手段,还有声波攻击,召唤蛇群这种怪异但可怕的能力,虽然这些“杀手锏”对变异生物的消耗同样巨大,甚至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七伤拳”,但效果显著,完全具备一锤定音的效果,只要出手,便能带走敌人性命。 到目前为止,淤泥巨兽一直在被动挨打,除了皮糙肉厚,身壮力强之外再没表现出什么特殊能力,充其量有个体臭攻击和蚊子叮咬这样的被动技能,要说它这么大的个头,这么诡异的来历,没有什么必杀技一般的绝技,孟焦是不会信的。 远远打量着淤泥巨兽的动作神态,孟焦猜测这家伙极有可能在思考,要不要耗费体力祭出大招干掉自己,深吸一口气,虽然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百分百正确,它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场博弈赌的是身家性命,只有一次机会,没有容错。 不知道淤泥巨兽的攻击类型,孟焦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物理攻击还好对付,靠着厚实表皮和二次强化后的躯体,它自信能撑过一轮,若是其它种类诸如声波,光线,辐射或者致幻能力毒气攻击,孟焦就没有那样的自信了,现在,偷偷后撤几步,做好防备才是最佳对策。 果不其然,站在原地看似发呆的淤泥巨兽很快便有了异样举动,它将重心转移到后腿,蹲坐在土地上,一双生长着尖爪的前臂老老实实地放在了身体两侧,高抬脑袋,将巨口长大到极限,露出满口乌黑牙齿,长长的鲜红舌头直挺挺地刺向天空,缓缓撑开。 孟焦瞪大眼睛,注视着淤泥巨兽的一举一动,这怪物的舌头实在长的过分,约么能有一米以上,赤红红笔直笔直,从口中伸出后逐渐伸展成一根圆筒状空心物体,表皮结构偏薄,微微透着光,显得分外诡异。 看着看着,孟焦心中突地一跳,并未思考,顺应本能的危机感,它纵身一跃,一个翻滚蹿到了一棵落叶松后。 几乎与孟焦跳跃翻滚同时发生,淤泥巨兽的长舌被一股淡黑色液体填满,像一台高射炮,随着淤泥巨兽的一声沙哑低吼,液体被发射出去,在天空划过一道弧线,直奔孟焦而去,在孟焦离去后砸在了那片土地上,误差不到半米。 也不知淤泥巨兽是怎样瞄准计算的,它的投掷打击精准的离谱,在整个喷吐毒液的过程中淤泥巨兽都没有看孟焦一眼,却能锁定孟焦的位置。 黑水坠落地面,并未如普通液体一样逸散或是融入大地,而是保持整团的形状,缓慢摊开,露出了内部深红色的核心,白色的热气发自这核心,向上飘散,土壤被烧灼的冒出了一股股灰烟,一股恶臭混合着热浪向外飘荡,隐约还有硫磺气味儿。 大地很快被黑水烫的干枯,当外层包裹深红核心的黑水完全消散,高温更加炽烈,土壤燃烧起来,火焰森白,虽然焰浪不高,温度可是实打实的恐怖,已经燃尽的残余在地面上的草梗化为灰烬,有黑有灰,随风飘荡。 枯寂林域整片焦土,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远远观望淤泥巨兽这攻击的威力,孟焦不由庆幸,得亏自己跑的快,这要是慢一点被黑水砸到头顶,这时候恐怕肉都已经十分熟了。 心情没好上多久,淤泥巨兽又酝酿好了下一波攻击,场景重现,孟焦在警兆的提醒下又及时闪避开了淤泥巨兽的攻击,两块崭新出炉的新“焦土”残留在地面上,冒着腾腾热气,仿佛大地的两块疤痕。 淤泥巨兽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观察方式,令它即便不用眼睛也能察觉到孟焦身在何方,两次打击全部落空,淤泥巨兽并不着急,它早就领略过孟焦的速度,如此缓慢的攻击被闪避开完全在它的意料之内。 它之所以依旧保持这样的姿态,是因为它有足够的底气,刚刚两次试探性攻击只是开胃小菜,致命手段还在后面。 喉咙中沙哑的动静越来越频繁,淤泥巨兽的肚子缓缓涨大,张开的巨口冒着白烟,轰的一声,它松开支撑住身体的两条前爪,后腿一蹬,整个身体不再朝向天空,恢复成爬行在地面,口腔冲前的姿态,鲜红的管状舌头像一杆长枪,指向躲在树后的孟焦,黑黝黝的洞口分外唬人。 被淤泥巨兽这样指着,不亚于被一杆随时可能走火的长枪顶着脑袋,孟焦头皮发麻,它很清楚,这头凶兽真的是想要它命的。 噗~ 长舌被淡黑液体灌满,刹那之间,孟焦已经绷紧肌肉,发足狂奔,被黑水包裹着的红色核心从淤泥巨兽口腔中喷射出去,线条很细,温度极高。 像一把激光刀,这高温液体所过之处,无论多么粗的树木都被切割开,完全不能阻遏红色核心的前进,高大的落叶松被引燃,烧的噼里啪啦响。 孟焦在前,黑线在后,一个蹬着树木,利爪撕开树皮,另一个放肆破坏,威力无匹,森林遭了殃。 完全不敢触碰淤泥巨兽的攻击,孟焦有条不紊地躲避着,并不慌乱,它知道这种杀手锏一般的攻击持续不了多久,待淤泥巨兽力竭之刻,便是它反击之时。 两头变异生物造成的声势震惊了黑臂膀,作为一头正常老虎,走过多年时光,它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段,无论是前方年轻雄虎不俗的体力惊人的破坏力还是后面不停喷吐黑水覆盖着盔甲的淤泥巨兽都超出了它的理解,犹豫着观战,黑臂膀不知道自己应该离去还是停留在这里。 作为这片领地的王者,黑臂膀自有傲气,但此时此刻,它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无法与两头巨兽中的任何一头相抗衡,无论是同类还是那不知名野兽,均能完虐它。 经过两次躯体进化,如今的孟焦与小时候截然不同,无论是外形气味儿还是气质声势。 黑臂膀怎能想得到,这头使它心惊胆战的突然冒出来的雄虎就是它只见过一面的那头颇为看重的大儿子,还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它的极限了。 松油在烈火中爆裂,声音清脆,有些脆弱的较细的树木轰然倒塌,淤泥巨兽的攻击声势浩大,后劲不足,在一番扫射无果后,圆滚滚的肚子缩了下去,伸直的长舌也不再那么坚挺,它息了火。 呼~长出一口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淤泥巨兽收回鲜红舌头,缓缓合上大嘴,偷偷瞄了枯寂林域一眼,祭出杀手锏连孟焦的毛都没摸到后,它已不打算纠缠,想溜之大吉。 枯寂林域是淤泥巨兽的老家,其中环境气温极为适合这家伙居住,还繁衍留存着无数致命黑蚊。 任何活着的生灵踏足其中都是九死一生,淤泥巨兽知道,只要自己进入枯寂林域,那头聪明的老虎必不可能跟着它钻进去。 迈开步子,这身宽体厚,笨拙的家伙打着如意算盘,真以为孟焦能放它安然撤退,却不想想,自己刚才仗着远程优势攻击压制孟焦时是怎样的嘴脸。 孟焦这样记仇的小心眼虎,就算让淤泥巨兽走,也要扒掉它一身皮。 狂轰滥炸后,淤泥巨兽再无后手,孟焦忍耐许久总算得见胜利曙光,并未心急,待淤泥巨兽表露出离去的心思后,它才决定主动出击。 向来谨慎的孟焦还是高估了这巨兽的智力,别说作为变异生物的淤泥巨兽,就是它们的祖先原始地球三巨头,大多数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根本不会考虑回马枪或者藏拙一类的手段,就在孟焦等待犹豫的这会儿工夫,淤泥巨兽已经灰溜溜的跑出好远,即将抵达焦土区域了。 第六十八章 黑蚊大军 眼见淤泥巨兽即将逃离,孟焦还未作声,黑臂膀先急了眼,这怪物与它一场恶斗,险些夺去它的性命,如今落败,竟要大摇大摆回家。 现在,让黑臂膀眼睁睁看着占了便宜的淤泥巨兽返回焦土区域,它怎能咽下这口气。 咆哮一声,已经歇过一阵,黑臂膀恢复了一些气力,拔足飞奔,直追淤泥巨兽而去。 作为一头成熟的森林霸主,黑臂膀对猛兽之间的争斗并不陌生,它谨慎地判断着局势,并根据战场动态做出最合适的应对策略。 现在,胜利的天平倾向自己,有另一头猛虎在侧,同为淤泥巨兽的敌人,黑臂膀已无所惧。 东北虎虽是独行动物,却也有合作狩猎的意识,野外生存环境复杂,形式瞬息万变,必要的时候东北虎也能进行短暂的合作,相互策应,共同狩猎。 在黑臂膀眼中,孟焦这头陌生的雄虎无疑已经成为值得它尊重的对手和同类,它们可以共同对淤泥巨兽展开围剿,发动攻击。 在这次合作的过程中,孟焦的地位甚至还能压过黑臂膀一头。 野兽之间实力为尊,孟焦的实力更为强劲,在对付淤泥巨兽的过程中,它才是主力,而黑臂膀只是一头被欺压的毫无存在感的地主虎而已,不管黑臂膀愿不愿意,决定权都在孟焦手里。 淤泥巨兽结束一轮攻击,体力略有些不足,尽管如此,它的动作却丝毫不显缓慢,大脑木讷完全影响它迅速灵巧的逃生,小命重要永远是第一准则。 因为躲避淤泥巨兽的攻击孟焦已经跑出老远,未被针对的黑臂膀倒是相距较近,三步并作两步,转眼便追上那巨兽,虎爪不能破防,却能勾住淤泥巨兽板块状的皮毛,周身发力,硬是要将这怪物从焦土附近活活拖回。 远处的孟焦被黑臂膀这样鲁莽的行径震惊的愣了神,向来谨慎的它还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淤泥巨兽的后手,没料到黑臂膀心存芥蒂,睚眦必报,一见那巨兽精神萎靡,便摆出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绝不肯饶过淤泥巨兽。 被黑臂膀拽住后腿,淤泥巨兽亦是倍感压力,一番交锋几乎使遍它周身解数,如果再打下去,只能以命搏命,到时候谁生谁死就不好说了。 如今局势明朗,它自认不是孟焦对手,走为上计是最优解,偏偏这烦人的雄虎心眼小的很,赖上了它,再拖延许多时间,那头更凶狠的雄虎可就追上来了。 恼怒地蹬腿,企图踹开黑臂膀,淤泥巨兽的两条超长前臂抓向土地,将自己的身躯向前拖去,它嗅到了孟焦愈发浓重的气味儿,心情变得分外紧张急迫。 观望片刻,孟焦并未因黑臂膀是自己的生父而主动上前救援,直到确认淤泥巨兽黔驴技穷,只有这三板斧后它才果断出击。 刚刚拉开的距离在孟焦面前不值一提,几个箭步雄虎便已逼近,庞大且沉重的身躯腾空而起随后压在淤泥巨兽脊背,顿时令其身躯一沉,四条腿被迫陷进土壤。 单以黑臂膀一只雄虎的力量是决对拖不回淤泥巨兽的,别看虎爪搭在淤泥巨兽后腿上,黑臂膀也未曾懈怠,使了吃奶的力气,但体重的差异实在太大,以黑臂膀的吨位,让它撼动这样一头怪物实在有些强虎所难。 直到孟焦加入,局势才被改写,它的力量比淤泥巨兽稍差一些,耐力却远远胜之,持久战展开后,淤泥巨兽不可避免的落入下风。 两头雄虎一个抓住巨兽后腿,一个拖住巨兽肩部,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双眼对视,分外默契。 黑臂膀不知道这头半路杀出的雄虎是自己亲生儿子,还有些纳闷儿,为什么孟焦对它的态度如此和善,而且丝毫不陌生。 孟焦咧开大嘴,一声低吼,已经持续施力许久的它再度爆发一轮攻势,它全身肌肉隆起,虎口闭合,将努力向前攀爬的淤泥巨兽生生拽回近一米。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可叫淤泥巨兽慌了神,它刚刚苏醒没多久,跑出枯寂林域本以为接下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没想到才出门就遇到两头猛虎,它这个尚未起飞的小鸟刚想折腾折腾,还未起飞翅膀就要被掰断,长达千年的生命就要葬送,它怎能不慌。 距离一点一点缩短,孟焦喷薄着热气的巨口就在淤泥巨兽的身体上方晃动,它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压力缓缓堆积着,逐渐形成一道巨浪,击溃了淤泥巨兽的心理防线,看着变远的故土,它心中的绝望剧增。 一双小眼睛中满是疯狂,淤泥巨兽终于决定使出最后的招数——即使付出半条性命的代价。 它怪不得别人,只因它太过高调轻敌且嚣张跋扈,若非如此,绝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 单凡小点声儿吼叫,避开黑臂膀行走,都不会引来孟焦,时也命也,该着它倒霉怎么也避不开。 巨兽周身一震,孟焦虎爪握住的坚硬板块变得松散起来,随即大片大片生长着青苔的毛发主动从淤泥巨兽体表脱落,孟焦的虎爪再不能牢牢按住淤泥巨兽的脊背,另一边黑臂膀同样如此。 淤泥巨兽这一招与金蝉脱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并不完全是逃生手段,只是卸掉一身毛发丝毫不影响雄虎接下来的追击,它这一招刚刚开始,还有后手。 低鸣一声,借着毛发脱落的那股油滑劲儿,淤泥巨兽庞大的身躯已经冲出老远。 覆盖着板块状皮毛的身体赤裸裸,露出其下丑陋的裸皮,灰色的皮肤布满褶皱,在褶皱的沟壑之上蒙着一层半透明薄膜,其下流淌着黑色液体,如淤泥巨兽的血液一般不断在其周身循环。 孟焦一打眼就能辨认出,那正是包裹着深红核心攻击自己的特殊液体,应该与枯寂林域中央喷薄的黑泉同源同质,是一种能够隔绝高温的流体。 脱下盔甲的淤泥巨兽忍耐着剧痛,不停颤栗着。它柔嫩的灰色表皮上遍布增大的毛孔,现在正在缓缓蠕动缩小,呼啸的风吹过,灌进毛孔中,淤泥巨兽又冷又疼,面目狰狞,小眼睛中写满憎恨。 主动使全身毛发脱落必须令毛孔张开撑大,挣脱孟焦的虎爪是淤泥巨兽最后一式的第一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口腔中发出的低鸣持续,仿佛一万只蚊子腾空而起,一齐发出令人畜闻之色变的声音。 孟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瞪大双眼,它望向枯寂林域,随即看到铺天盖地的黑云从黝黑的焦土上升起,与淤泥巨兽发出的低鸣融为一体。 那是一片黑蚊的海洋,涌动着乌压压的浪潮,扇动翅膀向孟焦扑来,它们携带剧毒,贪婪无情,可以吞噬一切。 根本来不及提醒一旁的黑臂膀,孟焦转过身,一跃五米多远,毫不犹豫地转身钻进森林。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第六十九章 这家伙竟是我儿子 原始森林被黑雾吞噬,受到淤泥巨兽的唆使,这群愤怒的昆虫尽皆展开从地底钻出,呐喊着,翱翔着,瞪着复眼,只为杀死途径之处的一切生灵。 孟焦对自己的厚实表皮没有那么大的信心,面对这群黑色死神,跑的越快越好,转瞬之间身后的黑臂膀便被淹没在黑雾中。 孟焦在前奔跑,还道黑臂膀已经被虫群包围,当场丧命,不料虎王的求生欲也分外顽强,顶着一身蚊虫,眯缝着眼睛,生生闯出一条道路,向孟焦追去。 父子二虎一前一后,并不言语,只顾玩命奔逃,黑蚊大军穷追不舍,哄哄嚷嚷织成一张大网,所过之处无论松鼠鼯鼠,或是飞禽鸟雀,狍子野猪一类,只要被缠上,没有及时逃离,顷刻间便会被抽干血液,倒地毙命。 死神抬起镰刀收割着众生的性命,孟焦引领着黑臂膀前进的方向,它们往高处去。 孟焦生怕黑蚊不撤退,一直死死追赶,惹来大麻烦,此举是想要利用高海拔地区呼啸的狂风和陡降的气温逼退这群黑色昆虫。 好在事态的发展远没有孟焦想象中那般严峻,黑蚊们似乎也知道离开枯寂林域自己蹦哒不长,此行只是为了打打秋风,捞点便宜。 处于队伍前列的追上黑臂膀吸两口虎血,吃的肚子饱饱,也就心满意足了。处于队伍中央的虽然追不上黑臂膀,却能逮住沿途倒霉的动物,无论是狍子鹿还是野猪,飞到身上狠狠嘬上一口,便不再追逐,高兴的留在动物的尸首上,嗡嗡鸣叫,兴奋的不得了,即便是落在队伍最后方的,也能捡个剩儿,吸两口血,算不得一无所获。 眼见两头雄虎一个跑的比一个快,转眼便甩了不少同类老远,风也越来越大,蚊子们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有能耐有本事的黑蚊还能继续追击,身体孱弱,撑不住的黑蚊早就被甩下了,折腾了半天,浩浩荡荡的黑蚊大军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只剩大猫两三只,丝毫不被孟焦放在眼里。 危险解除,雄虎驻足。 早已跑出了森林,孟焦看着身边仍在锲而不舍纠缠自己的零星几只黑蚊,抬抬虎爪,将其驱赶走,不由将目光投向森林内,黑臂膀还没追上来。 逃跑至森林边缘地带时便已没有几只蚊子在追,孟焦倒不是担心黑臂膀的安全问题,只要离开黑蚊大军中心,避开它们的主力追击,存活下来并不算太难。 像黑臂膀这样的老油条,在森林里摸爬滚打多年,怎么对付蚊虫它可能比孟焦还要清楚的多。 孟焦忧心的是它与黑臂膀的关系,父子二度相见,孟焦能看得出来,如今的黑臂膀已不认识自己了,举止行动之间只当它是一头陌生虎,而且丝毫不摆地主虎的架子,非常乐于跟孟焦合作狩猎战斗。 迟迟未打起来主要原因是黑臂膀心知肚明打不过孟焦,有些时候即便是一地霸主也要有足够的底气说话。 它不知道要怎样向雄虎表达这种信息和情感,更担心性情暴躁的黑臂膀找它的麻烦,要驱逐它出境。 第七十章 这家伙竟是我儿子 如果产生争执,孟焦自信黑臂膀绝不是自己对手,但它们毕竟是父子。 虽然虎族世世代代的传统一直如此,孟焦却不想与黑臂膀产生这些无谓的争执。 如果黑臂膀为了这片领地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孟焦必然不会执意与它争抢,天地广大,本事在身,哪里皆能去,孟焦有自信在此时的地球上任意一处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江山,但如今情况有变,孟焦不得不考虑更多。 枯寂林域产生异变,栖息在其中的变异生物竟然跑了出来,对孟焦来说,这是一个极度危险极其麻烦的信号。 淤泥巨兽未死,后患无穷,它战力强悍,寻常生物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哪怕是黑臂膀这样统御一方,可以猎熊的巨虎也难以与其抗衡,更别说虎母和两头幼虎了,偏偏虎母的领地与枯寂林域接壤,在北境觅食的时候若是那巨兽再度冲出焦土,难免会与其遭遇,一旦发生意外,虎母和两头幼虎极有可能被淤泥巨兽杀死。 火箭和虎三妹听话,孟焦可以将它们带离枯寂林域,蛇巢巨石这个三角区,避免它们产生生命危险。 可虎母没有变异,它不会跟着孟焦走,这是北极星母亲留给北极星的领地,是北极星难以割舍的故土,除非孟焦将这片领地夺取,把自己母亲驱赶出去,不然北极星绝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 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潜在的危险埋伏在生母身边,时刻威胁着母虎和两头幼虎的生命,孟焦寝食难安。 沉吼一声,孟焦望向山下,黑臂膀就在山脚处,此时正摇头晃脑,甩着尾巴,驱赶着围绕着它的黑蚊。 逃跑的时候孟焦比黑臂膀跑的快的多,一口气跑到半山腰,停下脚步的时候黑臂膀才出森林,抵达山脚。 听到孟焦的低吼,黑臂膀抬起了头,此刻它的面部还停留着几只蚊子,有些不及驱赶的地方已经被叮咬,毛发脱落的伤疤向上凸起,发红发亮,使这头威武的虎王显得有些滑稽。 即便到此刻,黑臂膀也没意识到半山腰上那头巨虎是自己的儿子,经历一番生死劫难,险些丧命,黑臂膀此刻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悻悻地回应着孟焦,它低下了头继续驱赶蚊虫。 与淤泥巨兽一番恶斗,死里逃生,黑臂膀此刻已经有些忘了自己来到这片区域到底是要干什么,西只顾得上拍打黑蚊,再无其它举动。 孟焦见黑臂膀无暇搭理自己,也未再次发声,转过身沿着半山腰撒开腿奔跑,一路向虎巢而去。 离家的时候虎母和两头幼虎还在休息,孟焦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被惊醒,当务之急是赶回巢穴,尽早给火箭和虎三妹打预防针,然后再考虑其它事宜。 一边奔跑着,一边思考,孟焦已经研究出了几种方案。 第一种是蹲守在枯寂林域附近,掌握主动权,搜寻淤泥巨兽的踪迹,一旦发现那家伙出现,便雷霆出击将其杀死,如此可永绝后患。 不过这种方法未免会将孟焦置身于危险边缘并且限制它的行动,枯寂林域不小,内部蕴藏着未知的危机,可能不止有淤泥巨兽那样的变异生物,还有类似三眼巨鸦一样强大可怕的生灵,可以轻易杀死孟焦。 况且先不论淤泥巨兽什么时候,从枯寂林域的哪个地方出去,就说孟焦驻守在附近所产生的粮食问题都很严峻,总不能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辈子,仔细想想,孟焦很快就将这个方案否决了。 第七十一章 这家伙竟是我儿子 至于第二种方案,便是远离此方地界,前往一片新领域,虎三妹和火箭定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孟焦离开,虎母可能就被丢在此处了。 考虑到虎母的安全问题,孟焦想了一个更妥善的办法。 限制母虎的行动,让它远离北境,然后在母虎休息或者在领地南部活动的时候向南部西南部或者西扩张。 待打下一片新的江山,便可驱使北极星往更安全的区域转移,如此既可避免潜在的危险,又能保全母虎。 只是——孟焦望了望黑臂膀的方向,这个方案势必会侵占它的领地,它会同意吗? 奔跑,前进,孟焦在山腰上迅速且灵巧的纵跃,它飞过沙石,越过枯萎的草梗,新生的嫩芽,返回虎巢。 黑臂膀迷茫了半天,总算想起自己前往这片区域的目的,看看那头雌虎,然后对自己分外看重的那几个孩子表示一下关切,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在这里留居几天,培养培养夫妻父子之间的感情。 它万万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一次旅程会遭遇这样的不测,那片焦土中有无数黑蚊它早就知道,可什么时候那里钻出来那么一头怪兽,附近又是什么时候钻出来那样一头雄虎,大半年未来此处,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黑臂膀这头老牌虎王难免有些愣神。 不过黑臂膀毕竟经历过风风雨雨,波涛起伏,心境与那些年轻雄虎大大不同,很快它就稳定了心态,决定继续前往雌虎巢穴,探望一下自己的爱妃还有皇子,至于那头巨虎要往哪里跑,要跑到哪里去,黑臂膀管不了也不想管。 与孟焦接触的这短短一段时间,黑臂膀丝毫无法产生对其它同类的那种杀机和敌视,这种感觉很离奇,如果黑臂膀的智力再高一些,能产生极为丰富的自我意识和对世界的认知,它就能够将这种感觉描述出来。 那头巨虎不是老虎,虽然外表很像,但却已经不是它的同类了。 一个在山腰中奔行,一个在森林中前进。 一个选定方向,坚定且准确的向自己家中跑去; 一个有些迷茫,瞪着眼睛,东嗅嗅西闻闻,寻觅着雌虎的气味儿,步伐缓慢,不时还要抬起前爪蹭一蹭脸庞上被黑蚊叮咬的肿痛疼痒的大包,心情并不欢愉。 毫无疑问,对当地了如指掌目标准确的孟焦先回了家。 远远的孟焦便已看到独属变异生物的两道辐射光环,那是火箭和虎三妹。 光环虽然微弱,但却极有生命力,仔细观察,还与孟焦身上的辐射环有不少相似之处,只是孟焦携带的光环更加明亮稳定。 再近一点,从洞窟上方跃下,震起一片尘土,发出重物落地的声响,孟焦抖抖前腿,看了一眼土壤上凹陷下去的脚垫印,对自己的体重深感震惊。 大吃一顿,饱睡一觉,躯体进化,仅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孟焦就完成了正常虎需要三五年才能做到的事情。 身体变化太大,它的思想还停留在此次进化之前,难免有些不适,好在已经有一场恶斗帮助孟焦掌控身体,若不是这场大战,或许此刻的孟焦还在蹒跚学步,缓慢掌握身体呢。 第七十二章 这家伙竟是我儿子 嗷呜~ 火箭和虎三妹似乎听到了大哥落地的声音,一前一后尽皆跑出洞窟,发出已经变得成熟许多的声音——它们已经是半大老虎了。 待视野开阔,见到孟焦时,两个小家伙不免止步原地,双双表情呆滞。 火箭对兄长的印象还停留在孟焦一口气吃掉三头猪的时刻。完成进食后孟焦困意难耐,自顾自前往洞口休息,火箭虎三妹跟着母亲也一道睡觉去了。 醒来兄长不见踪影,它还道这大胃王因饥饿前往森林觅食了,谁料不久以后回家的竟是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 火箭活动自己的小脑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睡一觉后兄长就大变了模样。 若不是长期相处对孟焦的面貌花纹熟悉,加上同为变异生物,互为变异细胞宿主的特殊关系,凭着某种神奇的联系,或许火箭真认不出体型剧增气味剧变的孟焦。 张开小嘴,那声嗷呜之后火箭便哑了火,它吧唧吧唧嘴,想组织组织语言,询问兄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终没说出口,舔了舔嘴角又把嘴闭上了。 见到常与自己拌嘴烦虎至极的二哥吃了瘪虎三妹倒是莫名的有些小兴奋,它倒也认出了孟焦,只是它并不像火箭那样震惊,故而没有表现的特别失态。 在虎三妹心中孟焦就是无所不能百战不败的存在,无论孟焦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它都能坦然接受。 尽管如此,面对小山似的兄长,体态娇小的虎三妹依旧显得很是紧张。 它低声吼叫着,两只小耳朵微微向后倒去,看样子还有些胆怯,小步慢走,接近孟焦,企图从孟焦那里得到可靠的信息以确定这头硕大的雄虎确实是自己亲爱的哥哥。 还未等到虎三妹贴近自己,孟焦便主动出击,一把揽过小家伙,狠狠地蹭了蹭小家伙头顶秀气的花纹,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分外低沉的吼叫。 这声熟悉的虎语一出口,火箭和虎三妹总算确定,身前这头大家伙就是陪伴自己许久的哥哥,顿时兴奋了起来,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向孟焦询问着怎样才能一夜变大,成为“大虎”。 孟焦还未和两个小家伙解释事情缘由,便听一声愤怒吼叫,虎母从洞窟内扑了出来,直奔孟焦。 北极星没有遭到变异细胞的感染,智力也未有巨大提高,它一直都是一头普通雌虎,一名伟大的母亲,肩负着保护幼子的责任。 无论是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孟焦还是另外两头表现不凡的幼虎在它眼里都是孩子而已,值得它用生命守护。 今日一觉醒来,听虎巢外一声陌生虎吼,嗅一嗅没有熟悉的气味儿,北极星心中一紧,连忙跑出洞窟。 一眼望去,雌虎大惊失色,不远处有一头陌生巨型雄虎张开血盆大口正欲咬掉它最小孩子的脑袋,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正急切的嚎叫着,向它求助。 所谓关心则乱,北极星根本未细细分辨孟焦究竟有没有露出致命的犬齿,也没有听出火箭虎三妹声音中到底是兴奋还是惊恐,不管能不能打的过,直接冲上去要跟孟焦玩命。 凭着一个母亲的本能,它一声大喝企图制止那陌生虎对它幼崽做出的凶恶行径,义无反顾的撒腿跑去。 与此同时,跟孟焦前后脚相继行进摸索着气味儿的另一头巨型雄虎也听到了北极星急切的吼叫,确定了方向,加快速度,穿过灌木丛林,直奔虎巢。 第七十三章 混合双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孟焦没想到进化后模样大变,虎母竟然会不认得自己,不敢下手太重,孟焦伸出一只虎爪挡住了虎母的前路,北极星却丝毫未留情,张开大口狠狠咬向孟焦。 担心伤到母亲,又唯恐踩踏到身前的火箭和虎三妹,孟焦没有后撤,硬生生接下虎母这一口。 二次躯体强化后的厚实表皮也得到了增益,加上孟焦如今体型硕大,毛发旺盛厚密,防御力大大提升,北极星这一口实实在在地咬在了孟焦前臂上。 锐利的犬齿扎在孟焦的皮毛上,厚实表皮发挥出色的延展性,卸掉绝大多数力量,北极星感觉自己好像咬到了一块树皮上,牙齿丝毫不能寸进。 母虎还未反应过来,身前突然出现的敌手便突然发起反击。 孟焦只轻轻一挪前臂,肌肉中迸发出的可怕力量便迫使北极星不得不张开虎口,免得崩坏牙齿。 后撤两步,母虎双目中凶光丝毫未减弱,它死死盯着火箭虎三妹还有最惹它恨的孟焦,幼虎虽然暂时没有安全问题,可这陌生的雄虎毕竟是个威胁。 在北极星眼里,无论孟焦此时的表现如何,它都会伤害幼虎,母虎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孟焦也就成了它的眼中钉肉中刺。 面对如此强大且体型远大于自己的敌手,北极星毫不怯战,凭着一个母亲的本能,倚仗本性中的冒险精神和战斗欲望,它决心殊死一搏。 看着要和自己拼命的母亲,孟焦有些无奈,轻轻推开火箭和虎三妹,用眼神示意它们远离战场,孟焦准备给自己的母亲浇一盆冷水,一头成年雌虎与一头变异巨型成年雄性东北虎之间的差距,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母虎根本不具备战胜孟焦的可能。 目光交接,激烈碰撞,林域的气氛紧张,两头虎的眼神犀利的好似要冒出火花来。 大战一触即发,孟焦突然竖起了双耳,眼睛微不可察的向后瞄了瞄,它轻轻甩甩尾巴,发出一声低吼,卖了个破绽,向前冲去,后背露出大片可供进攻的角度,张开巨口扑向母虎。 在孟焦身后的灌木林中,黑臂膀悄悄缩在了树干后,偷瞄着不远处那头既熟悉又陌生的巨虎,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击。 黑臂膀从来都不是一头会轻易认怂不战而退的老虎,即便面对远胜它许多的淤泥巨兽它都敢于亮剑,死战到底,更何况一头和它体型相差无几的同类。 若不是领略过孟焦大战淤泥巨兽时的风采,黑臂膀根本不会沉住气等待,早就发起进攻将那头侵犯它妃子的大胆狂徒扼杀了。 刚被孟焦救了一命,黑臂膀很清楚不远处那头雄虎有多么强悍,无论速度力量或者耐力,它都远远不如那陌生雄虎,如今想要取胜,只能靠偷袭。 自成年后,黑臂膀已经许久未采用这种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战斗方式了,从来都是正大光明出击,以势压人,它还真有些不适应。 好在黑臂膀曾经也是顶级猎手,狩猎技能尚未荒废,潜行手段颇为到位 第七十四章 混合双打 顶级掠食者本能的警觉确实是正确的,孟焦故意露出的破绽并未成功诱使黑臂膀进攻,但这丝毫不影响局势的进展。 北极星根本不是孟焦的对手,这个曾经俯卧在它身下的小家伙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成长为一头可以在整片林域称王称霸的大家伙,若不是孟焦一直刻意收敛力气,将虎爪缩回,北极星恐怕早就受伤了。 面对强大的正在对自己配偶动手动脚的对手,黑臂膀虽有些许犹豫,最终却果断的没怂。 统治整片疆域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股属于王者的一往无前的信心,黑臂膀冲了上去。 前后一雄一雌两头猛虎将孟焦包围,它们均不知道这个庞大的出奇强悍的诡异的巨虎就是自己的孩子,一心想要将孟焦驱逐出境或者直接杀死。 北极星甚至还在想自己的大儿子哪去了,如果大儿子在,己方的战力还能迎来一波飙升,身前这头巨虎真不一定那么难对付。 墨染似的双肩,疤面残耳,黑蚊的叮咬略有些破坏了黑臂膀王者的威仪,却不能阻遏它澎湃的气势。 宽厚的虎掌拍向孟焦后背,黑臂膀还未与这头陌生巨虎真正交过手,并没有领略过孟焦可怕的力量和变态的防御力。 再强不过普通虎,以它的智力很难想明白,为什么那头淤泥巨兽宁愿选择撑起炮台似的远程攻击方式,甚至使用元气大伤的绝技逃命,都不肯与孟焦继续正面对抗。 实在是难以匹敌,全方位进化攻防力速耐拉满的孟焦在战斗中给对手造成的压力太大太大,只不过这种可怕的压迫力孟焦并未施加到北极星和黑臂膀身上,它们才会认为孟焦不过如此。 雄虎的后背长了眼睛一般,只一个腾挪轻松躲开了黑臂膀的偷袭,前臂一推,北极星顿感一股难以阻挡的巨力扑来,整头虎再难寸进,止步于孟焦的臂前。 黑臂膀延续自己闪电战的战斗风格,一击不成立即发动下一轮攻势,咆哮一声,紧随孟焦而去,伸长前臂,企图抓住孟焦身体后半部的皮毛,然后固定住自己的躯体,向前突进,随后进行锁喉攻击或者迫使这陌生雄虎回防,露出可供北极星进攻的可乘之机。 它算盘打得挺好,万没想到孟焦根本不像它预料中的那样畏惧它的攻击。 倚仗厚实表皮,孟焦无所畏惧,刚完成二次躯体强化就有两场大战等着它,帮助它熟悉新的躯体,这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 一场高强度的,面对笨拙且强悍的变异兽之战后,又有一场对抗灵活机巧对手的战斗,孟焦紧收虎爪,心情略有些放松,准备好好跟亲爹亲妈较量一番。 火箭和虎三妹躲得远远地,缩在一旁瞪着眼睛,一头雾水,无奈观战,它们既认得出父母又认得出兄长,实在难以理解这三个家伙发了什么疯,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但没办法,它们只是两头小老虎而已,根本无法劝阻这场突然兴起的战斗。 实际上两个小家伙对大哥的关心之情绝对高于对父母的关切,一旦孟焦有定点儿危险,小家伙们都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以命相搏,只是它们太信任孟焦的战斗力了,在它们心中,兄长就是战无不胜的,实际上目前的战局确实如此。 作为一头经过几次进化的高智力变异生物,面对父母这种普通动物孟焦表现的游刃有余。 只闪避了一次,黑臂膀的第二次攻击丝毫没有遭到阻遏,实打实地落在了孟焦后背上,虎王心头一喜,还道这巨虎不过如此,锐利虎爪出鞘,想要洞穿孟焦的皮毛,然而很快它那张狰狞的大脸就垮了下去。 向来无往不利的利爪今日连遭两次挫折,前有淤泥巨兽厚实的板块状盔甲,后有孟焦看似柔软实则柔中带刚分外坚韧的皮毛。 爪尖伸进去只勾住了些许长毛,黑臂膀努力向后拉,企图将孟焦整头虎都拽的歪倒倾斜,使其失去重心,这是它的拿手好戏。黑臂膀自幼神力,体型成长到如今这般大小后常常采用一力破万法的战斗方式,使用一身怪力强行击杀目标,且极少失利,直到遇到孟焦。 就像抓住一块没有生命的巨石一样,黑臂膀完全无法撼动自己的大儿子,不仅如此,在孟焦继续前进压制北极星后,它甚至稳定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被孟焦拖着走。 雌雄混合双打,失败了。 孟焦饶有兴致的与父亲母亲周旋着,这种新颖的适应方式着实让它分外享受。 经常和火箭虎三妹一起玩耍,孟焦对同类之间的搏斗并不陌生,但那毕竟是陪伴小孩子的游戏,与成年虎的战斗风格和凶狠的厮杀方式带来的压迫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正因北极星不认识现在孟焦,黑臂膀也将攻击配偶的陌生雄虎视为了敌人,这场战斗才会这么真实有趣,这么令孟焦沉醉。 可惜这种游戏并不长久,孟焦还有体力耐力将游戏进行下去,北极星和黑臂膀却没了力气,它们未受到分毫伤害,只是累的厉害,不得不相继撤退,守在火箭和虎三妹身旁,疑惑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陌生雄虎。 即便这夫妻二虎再愚钝,到了此刻也该意识到,孟焦是在故意让着它们。 作为一头顶级掠食者,致命猛兽,竟然会在搏斗时从来不使用尖牙利爪?且从不穷追猛打,即便对手体力消耗殆尽都留在原地不动,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第七十五章 驻守焦土 三虎对峙,孟焦依旧不主动进攻,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的生身父母,等待着它们的下一步抉择。 微风吹过,鸟鸣悦耳,虎巢前方难得安宁,两头吃瓜的小虎愣愣蹲在父母身后,一左一右探着脑袋,用无比天真的眼神打量父母兄长。 北极星终于有时间仔细审视自己的对手——那头大的出奇的突然出现在领地中的雄虎。 漂亮的淡黄色眼睛在孟焦身上扫来扫去,北极星发现了一些端倪。 孟焦毕竟是它的亲生儿子,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能见一面,相处许久,北极星对大儿子身上的花纹还算略有印象,之前一直抱着紧张的心情战斗,没有时间研究对手,此刻静下来北极星突然发现,这对手身上的花纹怎么跟大儿子那么像? 耸动鼻子,北极星企图获得更多信息,孟焦见状知道母亲已经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顺应母虎裂唇嗅的举动,暂时关闭了气味儿转变的特殊能力,一股浓重的虎腥味儿飘了出来。 北极星双眼震颤,它难以置信地盯着孟焦,反复确认,还是不能相信,这头比丈夫还大上些许的巨兽是自己儿子。 孟焦虽然之前也有过变异进化,可每次进化的改变都不算剧烈,母虎一觉醒来依旧能够认得出大儿子,毕竟孟焦的气味儿和花纹从未变化过。唯有此次,一夜之间孟焦生生从接近成年雄虎的体型突飞猛进成一头超大个体雄虎,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北极星还真是头一次见,也难怪它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雌虎毕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在细细琢磨一会儿并反复观察过孟焦的反应神态后,它最终确定,这个大块头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这件事确实离奇,北极星尝试着发出一声低吼呼唤孟焦,它不知道现在自己这个大儿子还会不会与它亲近,与它交流。 期待地望着孟焦,北极星没有失望,那庞然大物发出轻轻的呼呼叫,耳朵自然的弯曲向头颅两侧,目光温和,迈开步子靠了过来。 孟焦用肢体语言向母亲表达着善意,另一边的虎王黑臂膀却被弄得一头雾水。 仅与幼年孟焦共处过短暂的几天,经过漫长冬季时间的消磨,黑臂膀印象中那头瘦小丑陋散发着浓重臭味儿的可造之材早已模糊,如今的孟焦无论是花纹还是气味儿又或者体型均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它怎可能认得出。 以为那陌生雄虎又要刁难自己配偶,即便接近力竭,黑臂膀仍旧表现的像一个出色的父亲丈夫,上前一步,咆哮一声,略有些沙哑,想要吓退孟焦。 然而自以为很帅的黑臂膀根本不被自己的大儿子放在眼里,一边呼噜呼噜冲母亲释放亲善友好的信号,一边继续前进,孟焦直直迎了上去,仿佛前方并没有那头壮硕虎王阻拦。 被无视了,这是何等奇耻大辱,黑臂膀实在难以接受,如先前的数次冲锋一样,又扑向了孟焦。 这一次孟焦没有留手,它小步慢跑,在北极星紧张的目光中狠狠撞在了黑臂膀前肩上,一声闷响,孟焦纹丝不动,扑过去的黑臂膀直接被撞的向一侧滑开,翻倒在地打了个滚儿。 倔强的虎王仍不肯认输,哑着嗓子发出不服输的咆哮,翻身而起,还要和孟焦一较高下。 明知道不敌还要战斗,黑臂膀这也是被孟焦嚣张的态度气急了眼,这么多年遭遇过的挫折无数,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让黑臂膀感到憋屈的事情,不仅打不过,而且被瞧不起,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眼见丈夫和儿子又要打起来,北极星连忙打圆场,上前拦住了怒气冲冲的黑臂膀,虎王圆瞪双目,恨不得从孟焦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奈何打不过,实力稳稳落在下风,再气都是无能狂怒,只好就坡下驴,努力表现的豁达一些,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既不与孟焦对视,又不和北极星搭茬。此刻的虎王活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顾及自己的小面子,不肯与其它小朋友交流。 不管怎么说,场面总算稳定了下来,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黑臂膀生着闷气别着头不吱声,孟焦也不搭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父亲,自顾自地走到虎母身边,轻声呼唤火箭和虎三妹。 小家伙们生长茁壮,终究不能跟孟焦相提并论,飞快奔跑着凑到孟焦身边,在这庞然大物的衬托下活像两个小毛球。 嗷呜嗷呜~ 火箭和虎三妹连声夸赞孟焦刚才以一敌二的英姿,这种拍马屁的行为很快就被孟焦叫停,它摆出严肃的神态,警告着火箭和虎三妹。 从现在开始,它们再不得接近母虎领地北部,无论是曾经居住过的巨石附近,还是隔河相望的蛇巢周围,亦或是更远一些的焦土区域,以及三处诡异中间包围着的庞大疆域,均被列入活动禁区,就连偏北一些的地界,孟焦都不允许它们涉足。 生命安全大于天,在查明枯寂林域躁动真相,将淤泥巨兽杀死之前,孟焦必须尽最大努力保证母亲和两头幼虎的安全。 火箭和虎三妹听话的很,孟焦知道它们会严格遵守自己的指令,不作违背,倒是虎母,作为这片领地实质性的主人,孟焦还真不好限制它的行动。 好在有两头幼虎帮忙,孟焦不停低吼,用已经发展的较为完善的虎语指导着火箭和虎三妹。 母虎可以带领幼虎,幼虎同样可以影响母虎的活动轨迹,孟焦只要让火箭和虎三妹每一次跟随母亲外出都刻意往南部靠就可以了,母虎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暴躁老妈,现在幼虎已经长大,有些许独立捕猎的能力,有些时候母虎也会尊重幼虎的意见,循幼虎选定的方向而去。 当然,这是因为火箭和虎三妹体型较大,比较早熟,因为继承孟焦的变异还产生了不俗的观察能力和战斗能力,不然换做两头普通虎崽,根本不会具有这种话语权。 交代完安全问题后,孟焦又走向黑臂膀,时间紧任务重,家中缺少粮食,等会母亲肯定会带着两头幼虎外出狩猎,到时候这头黑肩大虎很有可能成为最大的威胁。 孟焦想带着它一起去北部枯寂林域蹲守,随时准备干掉其中的淤泥巨兽,只是不知道这气头上的虎王答不答应。 第七十六章 黑泉 黑臂膀保持着自己高冷的气质,静默站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斜瞥着孟焦,刚刚丢了面子,它显然不太待见自己这个儿子。 吼~ 孟焦尝试着发出亲切的信号,它不知道应该怎么向黑臂膀表达自己的身份,此情此景,它不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中的经典桥段。 “八岁,这特么是八岁?” 离开配偶不到一年,突然间冒出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别说黑臂膀,就是孟焦自己都有点犯迷糊,进化之前,它根本不曾想到自己的体型能增大到这种程度。 虎王听到孟焦表示亲近的吼声,依然有些拉不下脸,扭了扭硕大的脑袋,心情显然很不好。 怎么说也是一方霸主,被落了面子,这种愤懑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 孟焦张了张嘴巴,还要继续劝劝黑臂膀,两虎的实力有着绝对的差距,孟焦有自信使父亲回心转意。 动物世界弱肉强食,若不是知道这头无法匹敌的巨虎不会伤害自己,黑臂膀根本不可能摆出这幅姿态,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能这也是一种恃宠而骄吧。 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孟焦突觉大地剧烈晃动,忙跑到一旁护住火箭虎三妹,一双锐利的虎目投向森林。 地覆天翻,无论是山脉还是生长繁衍千百万年的原始森林都开始摇晃起来。 参天大树努力攥住土层,主根系像一张巨手,紧紧抓进大地深处,细小的根须因可怕的力量而断裂,古老森林发出无数声绝望的呻吟。 天威之下百兽俱惊,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没有丝毫预兆。 年老的走入生命末路的落叶松、冷杉一棵挨着一棵接连倒塌,鸟雀纷飞,鼠类尖叫,闪避不及便被砸成肉泥。 赤狐俯首,一条长长的火红尾巴平铺在地,狭长眼睛谦卑低垂,像是在叩拜某种神明。 群鸦啼鸣,扑棱棱展开漆黑的翅膀冲天而起,仿佛一团龙卷迅速扎进无名山脉,阴云般飘向雪山。 虎豹豺狼惊慌失措,撒开步子飞奔,林中的野兽躲避着倒塌的树木,大地不时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个深坑,迫使逃命的野兽跳过,或者跌入其中,夺去其性命。 裂缝如天地放肆的笑,撕开,蔓延,黑黝黝的一口口深渊饥渴难耐,等待着吞噬,吞噬一切。 孟焦只来得及提醒一声:“跟上我!” 它宽厚的虎头左右两甩,直接将火箭和虎三妹叼起扔到了自己的脊背上,两头幼虎反应极快,接触到孟焦的皮毛后立刻伸出了虎爪,紧紧勾住了孟焦的皮毛,将身体牢牢固定在兄长的背上。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虎母,孟焦注意到母亲也反应了过来,它无暇顾及父亲的状态,迅速起步冲刺,伶俐的转了个弯,跑向南部。 北极星紧随大儿子,在孟焦转身后拔足飞奔,同样朝着南方而去。 虎巢位居山脚下,如今大地震颤,无数被风吹拂的风化松散的巨石砂砾从天而降,掀起滚滚烟尘向山下冲刺,孟焦调整着前进的方向,游离在森林的边缘和无名山脉的脚下。 此刻的世界在孟焦眼中全然换了模样。 就在刚才,震颤的开始,孟焦看见了一道强大的粗如巨柱的庞大辐射流自枯寂林域冲天而起,随后震荡波席卷森林,大地开裂,森林倒塌,灾难降临。 一道又一道辐射波海啸一般涌动起冲天的巨浪拍击在原始森林上,这股看不见的无形力量造成的破坏要胜过一切野兽争斗产生的痕迹。 孟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它的身边到处都是逸散的辐射线,枯寂林域造成的影响还在扩大,不知道要有多少动物在这场浩劫中死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生物经受洗礼后会变成可怕的变异生物。 孟焦埋头狂奔,此刻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离开这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虎巢距离辐射波爆发的中心位置很远,孟焦全力奔跑近半小时,将虎母和虎父甩在身后很远,穿过白桦林带,直达那头雌虎的领地,感觉辐射量减少许多后方才回头,放眼望去原始森林已是一片狼藉。 枯寂林域中心位置,黑泉的所在处残余一道顶天立地的灰色辐射柱,现在正在缓缓逸散,像是喷泉,高高冲起,后劲不足,失去了能量,成为无根浮萍,自然无法长久存在。 即便只存在短短一瞬,这可怕的辐射爆发依旧给森林中的所有生物都带来了难忘的回忆,外围地区尚且如此,更别说中心地带。 孟焦垮起了脸,让它感到不安的不只是突如其来的爆炸,还有枯寂林域如今的情况。 今日的原始森林分外不太平,焦土附近钻出一头从未见过的变异巨兽,被击败后奋力逃脱返回了枯寂林域,在此后不久便爆发了这场辐射波,孟焦无法不将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遥远的焦土中,是否出现了更强大的变异生物,或者出现了蛇巢一样的可以感染正常生物的转化场所,孟焦不知道,它竖着耳朵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远处脚步声微弱,树木断裂倒塌的声音络绎不绝,最初的爆炸波已经结束,造成的后续影响依旧持续。 虎母还未追上来,虎父一场大战之后体力消耗严重,速度更是缓慢,不过它们距离爆炸中心较远,孟焦并不担心它们的安全。 火箭和虎三妹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体力不俗,抓住孟焦的毛发,一路颠簸,没有一个掉落,现在孟焦站住不动,它们也缓缓爬了下来,紧张的望着父母追赶过来的方向,小家伙们没有孟焦这样经过二次躯体强化的眼睛,看不见飘散在森林各处的辐射。 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遭遇这样惊天动地的异状,向来胆大的火箭都有些惊魂未定,更别说生来胆小的虎三妹了。 第七十七章 巨鸦蔽日 黑暗帷幕落下,天空之上笼罩着一层泛着紫光的阴云,雷声低沉,一场大雨就要落下。 森林中树木的弯折声仍未停止,辐射波造成的持续影响仍在继续,且会一直继续下去,无论是爆炸对地底深层造成的震荡波,还是受到辐射动物产生的遗传疾病,都可长久地持续下去。 百兽惊魂未定,有的已经惨死在树木下,有的被黑泉爆发的能量波及身受重伤痛苦挣扎,哀嚎,痛呼,鲜血,腐臭…… 时值春季,本该生机盎然的无名山脉东侧原始森林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幸存飞鸟自高空掠过白桦林,俯瞰下方,北极星南部领地区域,孟焦与火箭虎三妹站在一起,黑臂膀与北极星并肩,静默的注视着这场灾厄。 破败的死亡气息拂过野兽们的身体,冰冷彻骨,令它们毛骨悚然。 气氛凝重,孟焦庞大的身躯完完全全笼罩住弟弟妹妹,虎头仰望天空,眺望远方天际。 无名山脉上方,泛着紫色光线的浓云形成宛如极光的奇景,蔚为壮观,然而,在这美丽外表的背后,却隐藏着无穷的危机。 正如它所料,这场声势浩大的异动成功惊起了栖息在林中的鸦群,而那些乌鸦同山脉另一侧扭曲森林中的乌鸦一样,都受到了三眼巨鸦的影响。 这些漆黑的飞鸟受到三眼巨鸦的影响和统率,如同一个个探子,分散在森林各处,为那三眼巨鸦收集情报,使巨鸦足不出户也能阅尽天下事。 如此惊天动地的时间自然逃不过巨鸦的探查,在辐射波形成紫云后没多久,孟焦就看见雪山之巅升起一个渺小的黑点。 相距甚远,普通的鸟雀根本无法看见,那巨鸟的身姿却能传入眼中,它的体型有多么庞大便也可想而知了。 卷携无数乌鸦,三眼巨鸦自雪山洞窟上的冰槐树腾飞,如一团乌黑龙卷,冲天而起,钻进浓云之中不见了踪影。 除了孟焦,几乎没有野兽能注意到来自远方这不易察觉的怪状。 星辰不可见,森林压抑,雷声滚滚,雷电跃动,空气中弥漫着重重的湿气,牛毛细雨已然落下。 老虎一下分作两堆,站在空地上迎接着春日的甘霖——带有辐射的甘霖,它们不敢靠近树木,谨慎提防着这些粗壮的因辐射而死的沉重乔木倒塌,如果被压在下面,即便是森林之王也要当场毙命。 本应带来无限生机的雨水,此时却不能带给森林丝毫喜悦。 北极星和黑臂膀一旁,那年轻的雌虎缩在灌木旁,一会儿瞅瞅孟焦,一会儿看看黑臂膀,心生怯懦,不敢靠近。 别看朝夕相处的亲生母亲一时间认不得孟焦,这未与孟焦接触过几次雌虎却认了出来。 一方面孟焦是这雌虎每天都惦记着的心头宝,梦中情虎,它身上的每一处花纹都被雌虎所熟记。 另一方面孟焦具备一个其它所有虎都不具备的奇怪特征——带着两只幼虎,即便雌虎一眼认不出孟焦,分辨不出孟焦的气味儿,它也能根据浓墨重彩的火箭和虎三妹间接确认孟焦的身份。 第七十八章 巨兽军团 枯寂林域升腾起一片又一片轰鸣,黑蚊一层一层重叠成暗色调的帷幕,在细雨中疯狂扇动翅膀,与天地的伟力做着对抗。 电光闪烁的浓云之下,一双双嗜血的眼齐齐睁开,残暴凶狠的目光投向前方。 焦土翻动,庞大的身躯覆盖着苔藓淤泥,粗壮的臂膀被雨水浸没。 有巨兽头生双角,模样狰狞; 有巨兽体格雄健,肌肉裸露; 有巨兽背披荆棘,头生多目; 它们来自深渊,它们来自地底,咆哮着,狂吼着,呼吸着来自原始森林的空气,庆祝属于自己的新生。 一排排,一列列,纵横交错,形态各异,有曾与孟焦搏杀,死里逃生的淤泥巨兽,有身材更为高大,仿佛巨猿的巨兽,有低伏在地表,在淤泥中蜿蜒爬行的蛇鳄。 黑泉的喷涌打穿了某种莫名的通道,放出了这群可怖的怪物,它们的出现惊动了雪山之巅的三眼巨鸦,不知何物冲上云巅,正与鸦群搏杀。 哞~ 低沉的吼声接连不断响起,巨兽们喧哗盲目,它们等待着领袖的指挥。 黑泉中心,通往地底的深邃洞穴,宛如一只望向天空的眼睛,黑水自其中喷涌而出,仿佛大地的血液。 巨兽领袖用特殊的辐射波引领统筹着巨兽们的行动,于是它们攒动起来,整整齐齐排成方阵,拥挤着,沉默着,在广袤的焦土林域中有秩序的前进——直至雪山。 黑蚊似一层淡淡的薄雾,给雨中的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枯寂破败的面纱,原始森林中的所有野兽都不知道,这将是怎样一场灾难,又会有多少生灵葬身于此。 ………… 雨越下越大,雨声越来越喧嚣,雨珠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孟焦的心同样如此。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以为可以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打下疆土,万没想到事情的变化如此突然,以至于向来算无遗策的孟焦都乱了阵脚。 可能世间的一切都环环相扣,谁又能肯定,孟焦离开原始森林,翻过雪山,抵达扭曲森林,惊动三眼巨鸦,死里逃生与此刻发生的这一切没有关联呢。 “北境没法待了,当下之计,唯有往南迁徙。” 孟焦不想也不敢穿越这片逸散着辐射的土地前往北方一探究竟,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只有孤身一人的亡命之徒才会以性命做赌注寻求未知的秘密。 低吼,督促着火箭和虎三妹跟紧自己,孟焦最后望了一眼天际云层之上跃动的黑紫色电光,惊雷震耳,雨愈下愈大,光线微弱。 黑暗浸没森林,枝叶折断的声音连同雨滴撞击在地面粉身碎骨的声响繁繁密密交织在一起,生灵闻之毛骨悚然。 飞鸟被打湿羽毛,身躯沉重,奋力扇动翅膀,再发不出一声悦耳啼鸣,它们不顾体能被剧烈消耗,闷着头前进,不肯多留一秒。 走兽撒开步子,无论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猛兽还是食草的温顺猪鹿都在全力奔逃,猎物不再惧怕猎手,猎手不再捕食猎物,危险的警钟长鸣于心,本能提醒它们,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橘红色光芒星星点点,在雨中亮起,点缀着暗色调的森林。 光芒越来越密集,点连成线,线形成面,上下起伏,肆意欢笑着,跃动着,吞噬树木,以焦土林域为中心,向外曼延。 雨水无法浇灭这炽热的火,焦土正在快速扩张,树木倒塌,蒸腾着热气的土壤灰黑,巨兽紧闭嘴巴,脚步沉重,静默无声,向前推进。 火箭和虎三妹伏在兄长背上,虎爪勾住孟焦的毛发,身体随着孟焦的跑动上下颠簸,扭头回望,故土倾颓。 曾经欢快玩耍过的山洞、巨石、峡谷、岔口连同它们童年的记忆尽皆沦陷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乐土再不是乐土,它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陌生的地界。 乌云中游离的紫光,远方噼里啪啦树木的燃烧声,黑泉爆发时那可怕的冲击波,还有百兽的哀嚎,朦胧的火光,滚滚浓烟,永远地留在了两头幼虎眼中。 北极星同黑臂膀并肩而行,孟焦的追求者相伴在侧,随队伍一道前进。 黑臂膀不认得这头陌生的雌虎,此刻它也不想谈情说爱,在生死存亡的重压下,繁衍一事顿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巡视过北极星的领地,来到这雌虎掌管的区域,黑臂膀应该能够将雌虎收入后宫,待明年春季重返此处时,便能见到自己的孩子,现在,它没有那个兴致。 藏身土壤下的啮齿类动物吱吱叫着,钻出洞穴,跟随所有生灵向南方去,老鼠头连尾,尾连头,呈长线状穿梭在林中,谁都不知道黑泉爆发造成的劫难影响会有多么深远,这一去,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故乡。 火舌舔舐原始森林,焦土正在扩张。 头生双角的牛一样的巨兽约有百余只,它们肥硕无比,身体滚圆,四肢短粗,走在地上如同一截截香肠。 辐射指引着它们,像一条条无形的巨手推攘着它们前进。 牛角巨兽的身体分外沉重,它们的嘴巴宽大,像鲶鱼一般,脖子短且贴地,移动的时候巨口始终张开,吸尘器似的将沿途地表上的灰黑焦土吞进肚内。 这些移动缓慢的大家伙是巨兽军团的先锋军,肩负着制造焦土的任务,不管它们走的多慢,其它巨兽都不敢逾越,老老实实地跟随在它们身后。 树木焚尽,黝黑的焦炭和黯淡的灰烬取代苍翠的树叶平铺在大地上,雨水湿润了尘埃,色调更加深沉。 牛角巨兽密集的方阵缓缓拉开,形成一条长长的阵线,不知不觉,它们已经抵达焦土尽头。 前方只有少许植物,火焰推移至这里,失去燃料后无力前进,只能在草梗上苟延残喘,雨水总算得以压制火的凶威,将它浇灭。 军团的阴霾笼罩了草梗,水滴敲打在牛角巨兽滚圆的体表上,然后顺着皮肤暗红色的褶皱沟壑流淌,汇聚成溪流,洗刷其中的污泥还有黑蚊的卵。 牛角巨兽的身体上生满大大小小的疙瘩,凹凸不平,沿着脊椎有一排突起的肉瘤,各个溜圆,肉瘤的最中心烙刻螺旋纹路,扭曲向下,在雨中冒着微弱的热气。 它们是巨兽军团的工兵,是战争机器,是开路先锋。 黑泉深处的领袖一声令下,牛角巨兽稳稳刹车,驻足于焦土边缘,沉重的身躯低伏下去,四条小短腿被赘肉覆盖笼罩,这些巨兽仿佛一瞬间变成了蠕动的软体动物,摊在大地上。 哞~哞~ 牛角巨兽声音低沉,它们闭上了眼睛,面目狰狞,催动身体,做着无比痛苦的行径。 脊背,一排肉瘤中心的孔洞随着牛角巨兽的哞叫和活动扭曲撑开,螺旋纹路扩大了巨兽的皮肉,露出了巨兽身体内部的结构。 那是一个个冒着热气,流淌着熔岩的反刍胃,此刻已经装满了灰烬,翻腾着,无比炽热。 岩浆冒着气泡,巨兽闷哼,反刍胃挤压着内部的熔岩和灰烬,沿着向上打开的孔洞通道喷涌,一 第七十九章 人类踪迹 雪山脚排兵布阵,大战在即,混乱漩涡吞噬着森林中的生灵,焦土扩张,死神笑的猖狂且狰狞。 阴云笼罩大地,雨绵绵无期。 天空不时陨落乌鸦尸体,漆黑羽毛,染血细骨,烧焦的血肉…… 三眼巨鸦与枯寂林域中冲霄而起的不明生物激烈搏杀,环绕它的龙卷似的鸦群被削减的越来越薄弱,越来越小了。 巨兽军团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向上,缓慢且鉴定的推进,漂浮在半空的雾似的黑蚊被细雨压垮,伏在巨兽们的脊背上,一动不动。 雪山之巅一片静谧,依旧白皑皑,除了仍在战斗的三眼巨鸦,那里仿佛再无它物。 昼夜不分,无名山脉两边始终蒙着一层昏暗滤镜,天地间的色彩只有黑和深邃的黑两种。 这样令众生压抑的日子足足过了一周之久,长期见不到阳光,森林中的树木都变得倾颓,不显得那么富有生机。 孟焦带着弟弟妹妹,引领着父母和那陌生雌虎一路南下,翻过不平的丘陵,越过稀疏的树林,靠着沿途一道迁徙的马鹿充饥。 日夜前行,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进食几乎不做停顿,它们走出了阴云,走出了曾经的那片森林,转眼又闯入一片新的树木怀抱中,直到感受不到明显的辐射,直到无名山脉在视野中缩小为一个顶着白帽子的深蓝剪影时,孟焦才停下步伐。 这是一片生长在半坡上的森林,相较曾经居住的地方,这里的树木分布的更为密集,但粗壮程度远不能同那些动辄二三十米的杉木落叶松相比,地势也不平坦,山上沟壑分外常见,其中堆满落叶,马鹿稀少,野猪众多,还有不少野鸡一类的禽鸟。 孟焦估计自己这一大家子披星戴月一路南下,如今已经逼近大兴安岭山脉了。 登高远眺,这方地界重峦叠嶂,千万座大峰小岭相连相交,气象恢弘,森林被一条宽阔的大河穿过,那应该就是黑龙江,不过如今还没有人为它命名。 离开西伯利亚,抵达大兴安岭,如果沿着山脉继续向南,穿过茂密的原始森林,见到自西向东流淌的西拉木伦河时,便已抵达河谷平原。 这山脉往西是辽阔草原,往东亦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区域,气候虽也酷寒,却比北境好上不少。 一大家子内部不太和睦,但并未分开,走到这里还是抱团驻扎。 被残酷的现实打击之后,黑臂膀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虎外有虎,天外有天,想要保证安全,跟着大儿子最靠谱。 闹别扭是一方面,性命又是一方面,虎王拿得起放得下,很识时务。 一路不知穿过多少头东北虎的领地,黑臂膀嚣张无比的在每一头虎的管辖地带中都留下了自己的气味素。 北极星倒是有些小心翼翼,它是一头极守规矩的虎,恪守着东北虎世世代代留下的习俗,不主动侵犯别人的领土,也不容许别人踏进自己领土一步。 火箭和虎三妹经历此番灾难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无忧无虑的童年就这样突然被截断,它们显然难以适应。 孟焦寻了一处邻近水源的山坳驻扎,将两个小家伙留给父母照看,便独自外出探查地形环境,寻觅猎物去了。 两头小老虎并肩相立,望着卧在落叶中的北极星,再没有像从前一样一头扎进母亲怀中。 虎三妹抬起小脑袋,上午的阳光穿过头顶枝叶,形成一道道泛着尘埃的明亮光柱投在大地上,映入小家伙淡黄色的虎目,张开小嘴,它沉沉的低吼了一声,即便北极星听不懂虎语,也能体会到这声吼叫中蕴涵的复杂情感。 火箭默默的将日益粗壮的前臂搭在了树干上,磨砺自己的指爪,它没有回应虎三妹,一番奔波之后,它们都成熟了许多,这是最令孟焦感到欣慰的事。 黑臂膀不像北极星那样老实,它一时一刻都不闲着,嗅嗅这棵树,抓抓那棵树,寻找着黑熊和其它雄虎的气味儿,旧的疆域被迫拱手相让,它想趁着年富力强,再打下一片新的江山。 这陌生的地方暂时寻找不到非常合适的栖息处,一家五虎只能将就着在附近住下。 北极星和黑臂膀跑的不慢,却也不可避免的遭受到了辐射的影响,孟焦不知道这种特殊的辐射会对父母造成什么改变,这让它很是担忧。 辐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科幻大片里靠变异的穷人,被一只蜘蛛咬一口,被射线照一下就能化身超级英雄拯救世界,现实中遭受过量辐射照射,往往会产生癌变或者基因缺陷,导致被辐射者非常痛苦的死亡。 黑泉爆发引起的辐射波不属于孟焦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辐射,孟焦猜测这种特殊的辐射会诱使正常生物变异,转化成类似于淤泥巨兽一样的生物,随后便会被黑泉或者黑泉爆发的幕后主谋驱使。 它询问过最初低语者,虽然没得到肯定的答复,可这个猜测也没被否定,现在想要得出结论,只能靠时间。 不知道是因为劳累过度还是因为环境剧变难以适应,孟焦注意到虎母最近的情绪十分低落,活动欲望非常淡薄,几乎不会发出吼叫,对虎父的呼唤也有些爱答不理,这很有可能是变异的先兆。 而身材高大脾气暴躁的虎父与虎母恰恰相反,它的性子越来越急,在前进过程中好几次擅自离开队列,闯入密林中,它的战斗欲望愈发强烈,随时随刻都在准备找茬,这种反常的表现也有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征兆。 孟焦已经离开山坳几公里,开辟道路,一路向山顶前进,高处视野开阔,它刻意选择了一条能够看到驻扎地的道路,只需抱住一棵树向上攀爬几米,让视线不被枝叶遮挡,便可将山坳情况尽收眼底。 黑臂膀情绪不稳定,其实孟焦并不放心它和火箭虎三妹同处,如果不是虎母就在一旁,且火箭和虎三妹已有足够的能力逃生,孟焦甚至会直接带着两个小家伙一起走。 犯病的雄虎亲手杀掉自己孩子的概率虽然微乎其微,却也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孟焦爬山时一直集中注意力盯着下方的动静,一旦黑臂膀有反常举动,它就会迅速下山,避免惨剧发生。 好在一切稳定,黑臂膀闹腾是闹腾点,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绝对没有半点兴趣,它渴求的是强悍的对手,激烈的肉搏战,而不是一面倒的碾压。 四处闲逛,到处挑衅是常态,杀死自己的孩子,这种在虎族中都颇为残忍的事,它做不出来。 正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想要观察一片区域的环境,登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能像鸟类一样俯瞰,风景更是一览无余。 一边分心留意山坳动静,一边前进,走着走着,孟焦突然想起,万年前后的大兴安岭河谷区域好像有人类文明存在,不少考古发掘都能证明这点,如今自己已经邻近西拉木伦河,距离河谷平原算不得远,若是继续向南,是否能寻找到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个想法从孟焦大脑里冒出来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人类在孟焦对未来的规划中占据了半壁江山,这种堪称奇迹的造物日后的能力可以超越所有生物的认知,能够成为孟焦进化路上可靠的助力。 科技的力量远胜一味的猜想和臆测。 孟焦很想知道,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充满未知充满谜团的世界里,到底还有没有人类的存在,如果人类真的消失不见,它的规划必然会被打乱重来,道路也就不再相同。 第八十章 拜狐部落【一】 老者皮肤昏黄,勾勒在面庞的褶皱中堆积淤泥,岁月风霜给他留下深刻印记,那双被耷拉眼皮遮住一半的眸子深邃似海,映射着他枯瘦大手中粗糙的塑像。 披散的头发被麻绳束紧,粗略鞣制过的兽皮残余血腥味儿,经过锋锐石器的裁剪鱼骨针的缝合披挂在老者体表,在这个仍有寒意的晚春为老者御寒。 精挑细选的笔直树枝撑起向大地深处掘去的巢穴,白昼,篝火并不明亮,缕缕黑烟随风飘扬,木炭闪烁着炽热的光。 部落中的男女有的扛着标枪刚刚归来,有的在用石刀切割死鹿的脖颈,有的在搬运刚被剥去皮的猎物,忙忙碌碌。 晒得黝黑,赤着脚的小孩头发散乱——他们地位低下,不能使用酋长特有的麻绳,蹲坐在微微突起于地面的屋顶旁,他们目光茫然,毫无焦点,不知是在注视父母长辈给猎物剥皮放血还是在观察酋长的一举一动。 正午的太阳有些烈,篝火旁温度更胜,微风带不走积蓄在次方的热量,凉意拒绝降临这片区域。 老者出了汗,他苍白的眉毛只余稀疏的几根,挡不住一路直下的汗水,湿咸的液体翻越皱纹钻进眼中,强烈的不适感冲击着老者的心灵,他不为所动。 枯草混合泥土,与清澈溪水一同糅合,搅动,被揪成一团,在老者手中转动,搓揉。 塑像并不精细,模模糊糊的只有个大致轮廓,就像老者心中的神明一样,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永远不露出真容。 一个粗糙的狐狸头,接着生长四条手臂的身体,两条长腿扭曲的不成样子,粗大的尾巴缠绕在塑像腰部,火灼烧着这莽荒的造物。 老者神态虔诚,分外认真,聚精会神地拨弄着塑像表面错综复杂的枯草,两行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留下,转瞬被篝火烘烤干涸。 塑像进行到最后一步工序,老者神态愈发癫狂起来,他手足舞蹈,大声呼号,绕着篝火跳起了舞蹈。 兽皮衣被老者拽下,兽皮裙被老者扯掉,他赤裸着身体,念着狐鸣似的祷文,脊背之上黑红伤痕烙印着的,是一条赤狐灵动的轮廓。 部落中的男女抛下手中的活计,抬高沾满血渍的双手,蜂拥而上,将老者包围,他们高声嚎叫,模仿着野狐。 正午时分,部落中心恍如午夜荒坟野,怪叫不绝。 高大的赤膊年轻人胸口隆起一条长长的疤痕,年少时酋长会将他们皮肉割开,往里面填入红色玛瑙,皮肉痊愈后,红玛瑙将永远嵌在里面,感受血液的流淌,呼吸的律动。 每一年胸口上的疤痕都会多上一道,这是狐神对他们的庇佑,若是不幸死于仪式便是没通过狐神的考验,年轻人们就像那群茫然的赤裸儿童一样,对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 酋长信奉,青年信奉,从生到死,这是莽荒部落对天地的特殊认知,祭祀是他们的礼节。 年轻人抻着脖子,高举手臂,簇拥着酋长,弯下腰将其高高举起,束缚着老者散乱长发的麻绳掉落,打了几个滚,被篝火的热气退了一把,躺倒在土壤中,老者胸口上一排排向下低垂的疤痕映入众人眼中。 酋长年轻时也是优秀的战士,那一排排疤痕象征着他虔诚的内心,只有这样的信徒才能一次又一次渡过狐神的考验,存活到现在,此刻,是时候让他为狐神献身了。 塑像丢进火中,酋长丢进火中。 女人拆下酋长居住巢穴的屋顶,用那些伴随老者走过漫长时光的枝叶帮助火焰燃烧,精挑细选的笔直树干也化作燃料,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整个部落都陷入异样的癫狂中,淡淡的狐骚味儿飘荡在四周。 男人围绕着篝火,欣赏着酋长的躯体在火中消融,高举手臂,跳跃着,欢呼着,如一头头披着人皮的野狐。 女人跪拜,头发打着结,额头重重撞击在土壤上,岩石上,出了血,浑然不顾,她们摇晃着脑袋,口中喃喃不停,这是在为部落祈福。 四时顺利,风调雨顺,猎物丰盛,神明保佑。 酋长苍老的身体砸进篝火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响便不作动静,他紧闭着眼睛,死之前,他看到了天空化作一片赤红,云朵迅速流动形成遮天蔽日的巨狐,咧开嘴没有一颗牙齿,在对他笑。 皱纹和火棍烧灼的粗劣纹身随着汹涌的焰浪一道化作油脂,噼里啪啦作响,不只是香味儿还是臭味儿从篝火中升腾起来,飘向周围。 黑黝黝的孩子们依旧瞪着眼睛,注视着部落的盛大祭典,他们趴在地上,蠕动,像一条条蚯蚓,茫然的行走,前进。 一只枯瘦的,比其他孩子还要黑许多的小手悄悄攥住了滚落在地的属于高贵酋长的发环,那个麻绳拧成的小圈。 他闪亮亮的大眼睛扫了周围林立的如树木一样的男人一眼,又从跪拜着的仿佛一座座山峦的女人身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同样趴在地上的孩子们身上,片刻,攥紧发环,他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似的,也变得同样茫然起来。 竖着耳朵聆听许久的野狐们竖着长长尾巴从原始森林各处鱼贯而出,它们嗅着血腥味儿,直奔部落地面上散落的刚被剥去皮的马鹿野猪狍子而去,张开尖利长嘴,大块朵颐,有些分外肥硕的胆大许多,甚至冲的更往前,偷偷拖走了几个枯瘦的黝黑似泥土卑微似蛆虫的孩子。 男人疯狂,女人痴傻,老者愚昧,任由狐群享用着他们的战利品,摧残着他们的希望。 准备新书,今日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拜狐部落【二】 干枯的树枝充分燃烧,酋长尸体水份蒸腾,恶臭环绕着人群,火星伴黑烟而舞。 野狐们大口嚼食着部落男女捕杀的猎物,枯瘦的幼儿绝望呼嚎,沉浸在祭祀典礼中的男女浑然不顾。 嗜血的狐肆意啃食黝黑孩童布满尘土的一寸寸皮肤,一块块骨骼,红色染满狭长的口,棕褐毛发,它们与人类共同享受盛宴,纵情狂欢。 火中的塑像愈发坚硬,黄泥表层的草梗被烈焰舔舐殆尽,它变得鲜红,转而黑紫,粗糙的表面蒙上了某种神韵——拜狐部落所迷信所崇拜的神韵。 狂舞的男人沉醉在老者的尸骨气味儿中,混杂狐狸骚气,淡淡血腥,奇异的感觉冲击着他们的大脑。 跪拜的女人头发散乱,额头皮开肉绽,每一次抬头,瞪大的布满血丝的双眼都会透过一缕缕头发望向篝火——画面残缺凌乱,狐的塑像在脑海中组合,逐渐完整。 嗷! 声嘶力竭的一声长啸,拜狐部落的女人们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双耳轰鸣,眼前黑暗。 距离篝火最近的几个赤裸男人停止舞蹈,体力透支使他们不自觉的大喘粗气,酋长说过,这是对神明的不敬。 男人伸出布满老茧伤痕从生的手掌,从燃烧的火堆中抓出一把炙热的木炭,塞进了嘴中,烧灼烫伤带来的剧烈疼痛令他们面部扭曲,狰狞的双目中辨不出是兴奋还是痛苦,他们异常亢奋,嚎叫着将前臂伸入火里,颤抖着身体请出了神像。 黄泥不再具有质朴的颜色,祭祀伴随着死亡,鲜血和盲目的崇拜赋予了它奇异的光泽。 吽~男人叫着,将滚烫的神像放在了地上。 狐神的头颅制造时分外粗糙,经过火焰的打磨淬炼,此刻却显得栩栩如生,生有四臂的身体半人半狐,缠绕在腰部的粗大尾巴衬托的两条狭长的单膝跪地的尾巴分外枯瘦。 两只耳朵轮廓圆润,向下本该生长着眼睛的地方俨然是两个凹槽,空洞洞注视着蒙昧的部落男女。 狐神像还未睁眼,它的眼睛在何处?只有最前沿的几个男人知道。 他们黝黑的脸庞覆盖着灰烬,嘴唇被烫出了水泡,脓血流淌,疼痛无法击垮他们的意志,神像的制作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们要将祭祀进行下去。 笔直的树干早已烧断,老者布满褶皱的皮肤连同他所剩无几的脂肪血液都随着火焰腾空而起,在部落男女眼中,他无疑是幸福的,他升到了辽阔的天空,成为了神明永世的奴仆,徜徉在狐神的怀抱中,永远永远。 接下来与神交流的重担将会落在部落最虔诚的信徒肩上,那位信徒亦是新的酋长,引领整个部落前进,决定他们的发展方向。 只有资历最老的几名男猎手才有这个资格,那几名男猎手正是刚刚吃火捧像的人,疼痛是狐神对他们的考验,他们无疑是出色的,全部撑过了前面的测试。 终于走到最后一个关卡,他们精神百倍,目光炯炯直视火堆,随时准备向其中冲刺。 恭恭敬敬叩拜刚出火的狐神像,女人们重重的磕头声像擂起的鼓,低沉的哼唱着,野狐们酒饱饭足,与人们打成一片,共同长吟。 伏在地上的孩童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肥硕的野狐,他们聚成一堆,用眼角的余光盯紧贪婪进食同类的所谓“神明子嗣”,其中并没有多少仇恨。 自幼生活在这样的部落中,他们已经麻木,灰蒙蒙的双目中更多的是恐惧,恐惧疼痛,恐惧既虚无又真实的生死,然而并不是所有孩童都这般麻木,再沉寂的水也会泛起波纹,只要有风。 偷偷拾走酋长束发麻绳的少年低着头,黝黑的小手骨节突显,他捏紧了掌中的环状麻绳,咬紧牙,野狐就在不远处,撕扯着他同类的身体,将块块血肉吞咽进肚。少年不知道什么是神明,他不曾见过所谓的狐神显灵,他只见过父母长辈设下陷阱,削尖标枪,用燧石敲打出火星,将保存下来的干燥草绒点燃,剥下猎物皮毛,放掉野兽鲜血,在火中烘烤生肉,烹煮汤食,温暖肠胃,照料老幼。 风风雨雨,气象万千,族人努力奋斗着,生存着繁衍着,一切都分外艰难,这其中真的有狐神的帮助庇佑吗?他不敢肯定。 虽然此刻他和其他人一样顺应着祭祀,怀疑和仇恨的种子却已深种,能否发芽,可能还要看时间和运气,从前未必没有与他相似的人,如果那些人成功改变了部落,如今也就不会有这场血腥祭典了。 篝火中又增添了新的燃料,几名酋长候选人,狐神的传话者,引领部落前进的壮年猎人一头扎进了火焰中,柴火已被消耗的七七八八,火光不盛,烧死个把人却是轻而易举。 这些如飞蛾般的人扑棱着双手,像挥舞着残缺的翅膀,他们在浓烟和灰烬中寻找着酋长的遗物——一对鲜红的玛瑙,那是狐神的眼睛,谁第一个将玛瑙找出,嵌在狐神塑像面庞残缺的空洞中,就能成为新的酋长,获得与狐神沟通的能力。 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酋长,其他候选者都将化为焦炭。 嘴唇早就被烧的开花,布满豁口,眼睛被烟熏得泪流不止,泪滴刚冲出眼眶,还未在漆黑的面庞上滑出多长沟壑便被高温送向天空,第一个男人倒下了,他半跪在火焰中,睁大双目,长大嘴巴,渐渐干枯。 第二个,第三个候选人陆续倒下,篝火噼啪作响,鸣奏死亡序曲。 终于,有人摸索到了酋长尚未被烧尽的尸骨,他顺着老者塌陷进脖颈中的头骨向下摸,摸到了肋骨,再向下,一堆曾经与酋长皮肉融为一体的细碎小石进入男人手中,他心中狂喜,狠狠一把将其攥紧手心,高高举起,像扛起了一面旗帜,尚未转过身,兴奋的男人便一头栽倒在地,他的后背已被烧灼的一片模糊,稀缺的氧气逼死了这个强壮的战士,胜利的曙光如此之近,他却不能看到。 另一个候选人继承了他的遗愿,上前掰动男人攥紧的手,然而死者将玛瑙看的比性命都重要,身躯死去,手却未有丝毫放松,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未掰开,急切的候选人在火中摸索,拾起篝火中堆砌的扁平石块砸断了男人的手臂,拎着这截断臂,步履蹒跚走了出去。 就剩他一个了。 等待许久的部落男女静默无声,一双双眼睛的焦点始终落在烟尘滚滚的篝火中,期待着新酋长的诞生。 男人走出,持着断臂,像捧杯的冠军,他颇为吃力的噗通一声跪倒在狐神像前,比他整个人矮出不知道多少的塑像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他,等待着那对特殊的玛瑙为它“点睛”。 男人将断臂平举到嘴前,他的嘴唇已被烧穿,牙龈**露着,泛黄的牙齿扭曲且尖利,他咧开大嘴,啃断了攥紧的手指,一颗颗玛瑙从指缝中滚落,男人疯狂倾倒着,拭去每一颗玛瑙上的蒙尘,寻找着至关重要的两颗。 或许他在心底念叨着:“这颗不是,这颗也不是,这颗也不是……” 剩下的玛瑙越来越少,男人的心愈发沉重,部落男女保持着静默,视线的焦点从篝火移到男人身上,他们和男人一起寻找着神明的双目。 如果不能完成祭祀,选出新的酋长,断绝与狐神的沟通,部落就会遭到神明的诅咒,承受无边无际的灾厄,狐神将会现身,屠戮掉所有人。 他们万分忐忑,难道说神明的双眼真的遗失掉了,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祈祷,祈祷剩下的几颗玛瑙中有神明之目。 讲点啥 本来是想做一个沉默的人,一直不说话的,但老是这样断更不吱声确实不太好,就说一下具体情况吧。 不知不觉斑斓猛虎已经写到六十七万字了,追到最新章的朋友应该能感觉到,整个世界才刚刚展开,尚有很多脉络并不清晰。 人类的出现肯定会使剧情更加跌宕起伏,巨兽军团,拜狐部落,还有答应很多朋友的马甲都没有出场,这本书肯定不会就这样太监或者草草收尾的。 在作家助手里,我给这本书建立了一个单独的分区,叫“一定要写完”。 说实话,这本书我付出的心血还是很多的,无论是资料还是剧情的构思,对世界观的理解等等,也感谢各位的陪伴,可能会慢些,《斑斓猛虎》一定会陪你们走下去的,预期完本字数在一百五十万以上,现在还不到一半。 另外就是新书的事了,新书是一本中短篇小说,不超过五十万字,给它一个分区的话应该是现实。 新书不是爽文,没有玄幻奇幻元素,里面的人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灵感来自于不久前我的一次青海行,突然就感觉有了很多感悟,希望能把这段平凡的经历好好叙述出来,讲的精彩,新书不会开马甲发,发的话还是这个号——水神。 其实我不是很会写网文,我不知道爽点是什么,我的文字活在我自己构建的逻辑框架中,在写这本书之前我没想到动物文会这么难写。 想描写出一个富有思想的人很容易,想写出动物的思维很困难,它的智力就是最大的局限,它没有语言,遵从本能,行事既有一定规律,某种程度上又很杂乱无章。 在写的时候,太过“自然”会显得混乱,符合剧情走向去操纵动物们的行为又会显得刻意,拿捏好之间的那个度很有难度。 我这个人对文笔有些许苛求,有时候写的偏向散文,很多人说我文青,其实我还真不是一个文青的人,我希望我码出的每一个字都对得起你们花的钱。 聊闲天比码正文快的多,不知不觉就是七八百字,时间不早了,就说到这里吧。 许多承诺都没有兑现,真对不起各位,你们但凡多骂我几句,我都能安心不少,沉默着沉默着,可能就没人了吧,可我还会码下去。 谢谢各位! 第八十二章 四臂赤狐 沾满灰烬的手在颤抖,男人眯着眼睛,被烧灼的残缺的头发间留下几行汗水,颤栗并不是来自疼痛,也不是来自手背上密集的水泡,而是来自内心,强大的压力和恐惧使他不由自主胆战心寒。 最后两颗玛瑙了,男人失去了一贯无畏的勇气,面对烈火猛兽都能一往无前的勇士倒在了两颗小小的石头面前。 手指盖在玛瑙上,男人既想快速擦拭掉上面的黑尘揭晓答案,又迟疑着不敢有动作。 族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在男人身上,男人手上,集中在那方寸之间。 倒数第二个答案揭晓了,小小的玛瑙还没有男人指肚大,动作再缓慢也终将揭去面纱。 拭去黑尘的玛瑙表层还有些肮脏,隐约能看清颜色,男人凑近,脸庞几乎贴在玛瑙上,瞪大眼睛,玛瑙映入他的眸子。 略显灰暗的色调中只有几抹淡淡的殷红,这不是神明的眼睛,盛大的祭祀失败了。 男人不死心的将刚刚擦拭过的玛瑙丢下,举起了仅存的最后一块玛瑙,嘴唇颤抖着,仰面向天,他闭上了眼睛,狠狠一擦将玛瑙上的黑尘抹去,就这样高高举着最后一块玛瑙,他向围观的男女展示,期待着众人的回应。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男人的心坠入海底般,下沉,下沉,他已经知道结果。 男人女人茫然失措,野狐们绕着他们转圈,齐声尖啸,张开的长嘴挂着鲜红的尚未吞咽掉的肉丝。 部落陷入绝望气氛中,众人等待着狐神的出现,野蛮的判决。 男人突然起身,扔掉了手中的玛瑙,调转方向冲进身后焚尽的焰火中,他要找寻最后的希望,为时已晚。 群狐飞跃而起扑向部落男女,这些手段残忍经验老练的猎人毫无还手意识,被野狐狠狠咬住前肢后腿,甚至不发出半声哭嚎,被动接受着死亡。 袅袅淡黄长烟冲天而起,发源地正是酋长居住的地洞,被拆掉的屋顶只余下几根纤细的枝干,胡乱交错着刺向苍穹,恶臭弥漫在部落中,随着熄灭的烟飞向远方。 尖利的长啸响起,刺穿了部落男女的灵魂,泥土开裂,一只毛绒绒的似手非手似爪非爪的肢体伸了出来。 拜狐部落所崇拜的“神明”粉墨登场。 男女齐齐跪地,重重叩首,口中呢喃着代代酋长传授下来的祷词,他们在乞求狐神宽恕,然而野兽根本没有怜悯之心。 有人被啃掉了半张脸,有人脊背被狐狸撕开,露出红彤彤的血肉,有人已经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倒地抽搐,有人已经死去…… 孩童愈发恐惧,肥硕的野狐将他们包围,面目狰狞口流涎水,欲将他们生吞活剥。 这是一场新的盛宴,狐狸们等待着自己的“王”降临,只需要狐神的一声令下,它们就立即开动,将整个部落屠戮一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 攥着麻绳的少年头垂的很低,他看到自己的父亲被野狐扑倒,他看到自己怀孕的母亲被撕开肚皮,他枯瘦的脖颈勾勒着脊椎的轮廓,他黝黑的额头暴起青筋。 又有一名幼童被野狐拖走,所有人都木然的等待着死亡,他们根本不会抵抗,他们没有抵抗这群野兽的意识。 狐神的第二只前臂伸出了大地,毛发色调偏黄,其中掺杂着密集的白色长毛。 随后第三只前臂,第四只前臂撑开裂缝,将其拉宽,这头可怕野兽的上半身一下子跃出了土面。 小巧的头颅覆盖着火红毛发,一直生长到“狐神”的前胸,双眼晶莹剔透,映射着瑰丽的红色光芒,若是用玛瑙类比这家伙的眼睛实在太不妥帖,用红宝石倒恰当的多。 与头颅相比,“狐神”的身躯壮硕的多,尤其是生长着四臂的前半身,从天空俯瞰简直是标准的倒三角,到腰部猛然收缩,随后又扩张开来,拉伸出它狭长的后腿。 自然界的野兽极少有生长成这副模样的,“狐神”的外观显然受到了人类不浅的影响,它的后腿有五个指头,长度几乎是前肢的一倍,这样不协调的体资迫使它只能半蹲着行走,或者像人类一样直立。 后大腿肌肉发达,毛发旺盛,狐神半蹲时长毛几乎拖地,小腿毛发稀疏,呈现粗糙的肉色,长长的脚趾末端生长着红色的尖锐指甲,像一柄柄插在它脚趾上的小匕首。 再往后看,狐神还有一条长长的大尾巴。 不算尾巴,这家伙的身长比部落中的男人还要高出些许,足有一米八,算上尾巴,它的身长能达到两米七以上。 当四臂狐神前肢着地,后腿挪动行走时,那条长长的淡黄色的大尾巴就高高竖立着,好像一面旗帜,象征着它尊贵的地位和嚣张的气焰。 此等怪异生物一出现,部落男女无不俯首,被其威势所慑,别说反抗进攻的野狐,就连抬头望一眼狐神的勇气都欠缺。 第八十三章 反抗或是死 眯着一双狭长眼睛,其中闪烁着狡诈且诡异的光,四臂赤狐的脸庞上丝毫看不出神性,反而满是凶狠,贪婪,嗜血,狡猾…… 鲜红的舌头穿过丛生的密齿,它舔舐嘴角的毛发,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只一个跳跃便蹿到了跪地的男男女女身边,前臂一伸揽过一男子,扯下臂膊塞入口中大嚼。 炸开的血雾像烟花一样散的满天都是,璀璨了一刹那细雨般落下,染红了其他人的头发。 “神在惩罚我们,我们做错了事,神降临了……” 跪地的人听到同类的惨叫,竟无法生出半分反抗之心,一味恐惧着,却也不知道逃走,像一块块木头,杵在地上,麻木的看着四臂赤狐生啖人肉。 原始人分外蒙昧,他们打磨石刀石矛,敢入山搏杀猛虎豺狼,用火焰烘烤食物,鞣制皮毛,勇猛之时悍不畏死,却不敢对心中的“神”动手,被动等待死亡。 年长的人默不作声,那颗心早已被信仰的锁链束缚,孩童们却是不能妥协。 眼睁睁看着肥硕的野狐拖走自己的同伴,看着那些陪伴自己一起玩耍的刚才还活生生的孩子被生吞活剥,少年咬破了嘴唇,他的手越攥越紧,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积蓄磅礴的力量,即将喷涌。 低着头,双眼不由自主地瞄向部落的“扒皮区”还有“休息区”。 男人打猎归来后的石矛和投掷用的石块放在休息区,女人扒皮用的石刀放在扒皮区,经过打制研磨,那些石矛石刀都已锋利无比。 少年明白,赤手空拳并没有多少杀伤力,想干掉这些“恶魔”需要武器,想拿到武器,他需要一个机会。 伸出双臂,少年丢掉了紧攥的东西,象征着高地位的编织短绳落在了尘土中。 曾经他无比憧憬无比崇拜酋长的位置,渴望成为部落最优秀的领导者,现在,他厌恶这个腐朽麻木毫无生气的地方。 反抗死,不反抗亦死,为什么不选择殊死一搏,同这些红毛怪物斗一场。 少年的血还未凉,他想要握着武器战死,不想这样稀里糊涂的倒在祭祀典礼中。 长臂揽住了两名同伴的肩头,黝黑的大手捏了捏另两名少年颤抖的肌肉,他能感受到两名同伴心中的恐惧,温暖的手心紧贴着同伴,他鼓舞着同伴,用眼神示意两名少年去拿武器。 四臂赤狐细致的啃食活人,它整个人立起来,四条前臂分别握住一名男人的双手双脚,将其倒吊在自己胸前,张开长口,露出满口泛黄的密齿,一点一点地撕下人皮,嘬着其中的血,舔舐皮肤下的筋肉——那是它最喜欢的部分。 吃到忘情,赤狐不时仰天长啸,诡异的叫声回荡在林梢,惊起一群鸟雀。 身后大尾巴摇动,赤狐安心的享用着美食,放任自己的“同族”分一杯羹。 一群乌鸦从远山飞来,停留在树梢,俯瞰着惨遭屠杀的部落,默不作声,只要不是自己,它们并不在乎死的是谁,剩菜剩饭总会有它们一份的,它们有这个信心。 高亢的狐鸣在林中回荡,这地界的原住民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狐狸是此方土地上的特殊存在,它们有一个强大的怪异首领看护,这里的任何野兽都不敢动狐狸一根寒毛,哪怕它是东北虎棕熊这样的猛兽。 然而近些日子森林“皇太子”的生活过的远没有那么舒坦,北方黑泉爆发,巨兽军团进击雪山,三眼巨鸦现身作战,持续爆发的辐射波引起了连锁反应,海量生物离开时代居住的土地南下,有的死在路上,有的成功抵达安全地带,其中不乏过江猛龙,将所经之处搅得鸡犬不宁,孟焦一行便是其中代表。 虎父黑臂膀到处撒尿留记号挑衅,孟焦也是个谁也不忿的主,北极星恪守虎族规矩,对其它动物可不会留半分情,为了填饱肚子,遇到什么吃什么。 那陌生雌虎跟着这一家子一路走来,常常嗅到对方的气味儿,再陌生也会变得熟识,不过它有些害羞,不敢与黑臂膀和北极星产生过多接触,孟焦不在的时候它总是独自离开,同黑臂膀夫妇保持安全距离,等待孟焦回来。 这边一大家子驻守在山坳,另一边孟焦已经翻过山,穿过茂密的白桦林,抵达了山的另外一侧。 隔着老远孟焦就听见悠长的狐鸣,青天白日,不是野狐出没的时间段,那叫声也不是狐狸求偶的音调,孟焦很好奇,这声音的主人在干什么。 前进途中孟焦没忘了捕捉这片林域的气味儿,大片大片狐狸骚味儿很快就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对于一个资深动物保护者来说,这里的反常之处太多太多。 赤狐,这种在食物链中下层活动的动物,本应低调行事,隐藏自己的影踪,小心翼翼地蛰伏在黄昏黑夜,在这里,它们却大摇大摆,百无顾忌。 没走几公里,孟焦便已经遇到不下十条见到它不躲避不隐藏的赤狐。 可能在这些胆大包天的赤狐心中,它们才是森林的主宰,掌握一切。 即便东北虎比它们强大,也不敢捕杀它们,凡是敢于对它们伸出黑手的猛兽都已倒在“四臂赤狐”口下。 不过孟焦并非原住民,它对四臂赤狐的存在一无所知,见到嚣张的赤狐,不介意顺手干掉,垫吧垫吧肚子——它的饭量可不小。 尖牙利爪沾惹狐狸血后赤狐们消停了不少,有靠山归有靠山,真叫它们跟老虎干一场,它们是绝无胜算的,知道孟焦是个硬茬子不惯着自己以后,狡猾的狐狸纷纷夹起尾巴,像其它区域的狐狸一样乖乖缩起来,祈祷老虎不要发现自己。 狐狸肉并不算可口,它们不主动送上门来孟焦也懒得主动寻找,尽管捕杀狐狸对孟焦而言易如反掌。 向山下行走,凡是土穴,沟壑,树根还有天然形成的坑洞都有野狐留下的痕迹,这些适宜居住,冬暖夏凉的避风港全都被狐狸占领了,时刻散发着恶心的狐骚。 孟焦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家伙是怎么将势力扩张到这种程度的。 丛林之中拳头硬才是硬道理,狐狸虽然比一些动物聪明,可也没聪明到哪去,就它们那小身板,一群都打不过一只远东豹,更别说棕熊东北虎这样的猛兽。 正常来说,它们在森林中的地位应该是很低的,根本不可能占据这么多优质巢穴,除非这里的猛兽都是吃素的。 越觉得其中有蹊跷,孟焦越好奇,各种各样的猜想在它脑海蹦来蹦去。 若不是没有证据,孟焦甚至猜测这些狐狸是原始人养的宠物,所谓狗仗人势,狐狸也一样,森林中的猛兽忌惮原始人,故而不敢伤害狐狸。 孟焦万没想到,它的猜测与事实还真有几分接近处,可惜是截然相反的。 第八十四章 怒不可遏 少年悄悄摸到了休息区旁,他身后跟着一串赤裸着身体黝黑的孩童,混乱的部落中,无论是人还是狐都未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对少年来说,这是个好的开始。 四臂赤狐高大的身躯矗立在熄灭的篝火旁,它细细品尝美食。 肥硕的野狐享用大餐,低着头,满口鲜血。 狐骚味儿与血腥味混为一体,有人被开膛破肚,腹中流出的粪便尿液亦恶臭冲天。 这活脱脱是一片修罗场,处处散发着诡异的令人恐惧的死亡气息。 猫着腰,矮着身子,队伍拉成一条长龙,少年第一个抵达放置武器的休息区,细长的手指缓缓伸出,狠狠地握住了一根带有锋锐矛头的长矛。 少年不止一次接近抚摸过部落中的狩猎利器,这次给他的感觉尤为特殊。 曾经把玩石矛,长矛并不属于他,对一个孩童而言,长矛更像是一件大人才能使用的玩具,而不是杀敌利器。 少年擦拭过长矛,却不曾让这锋锐的兵刃沾染过鲜血,他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持石矛作战是怎样的情景,却不曾预料到,这第一战,便已是生死战。 结实的木棍被剥去了皮,光滑的表面刻着道道纹理——原始人已经发现这样可以防滑。 实木,麻绳,加上摩擦打制的细长石块,分量不轻,少年很喜欢。 抬了抬胳膊,尝试着轻轻挥舞,少年不由自主地拔直了身体,他仿佛感受到自己的肌肉和血液在兴奋的咆哮,杀戮的欲望正在高涨。 紧攥手中石矛,孩童们被迫拿起了武器——为了活着。肥硕的野狐依旧沉浸在鲜嫩的孩童血肉中,未注意到有一群勇敢的人已经举起了屠刀,它们早已习惯人类的逆来顺受,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贯穿身体,夺去生命。 一双双枯瘦的黝黑臂膀传递着部落的命脉,并非残暴的虚无的所谓神明庇佑,而是武器,武力才是拜狐部落安家立业扎稳脚跟的基本。 握住了长矛,那些男女孩童本已黯淡的眼睛不由泛起了几分神采,对他们而言,胜利分外渺茫。 别说高大的四臂赤狐,光是那些习惯食人的野狐就够这帮稚童头痛的了,他们大多没有实战经验,帮助部落妇女扒皮生火的活没少干,外出打猎,这种成年人参与的活动,没有几个孩童经历过。 一双双闪烁着些许希望光芒的眼睛望向领头的少年,沉甸甸的目光压在这个率先站出带领所有人进行反抗的少年背上,使他心情沉重。 后方已无退路,唯有殊死一搏。 剑眉斜指苍天,少年举起了长矛,纤细的肌肉奋尽全力舞动兵刃,像古希腊诸神扬起了手中的闪电。 一头紧挨着休息区的肥硕赤狐被少年盯上,这一矛狠狠地插在了它的背上,将猝不及防的它直接钉在了地上。 血花飞溅,那肥的流油的赤狐整个被刺穿,却未死去,它张开的长口不断向外冒着刚吞进腹中的碎小肉块,还有泡沫状的鲜血,内脏碎块,混合成一滩散发恶臭。 小声呻吟,虽然这只倒霉的赤狐难以发出大声哀嚎,却不影响它的同类知晓事态有变。 少年的第一矛打响了拜狐部落屠杀守护神的第一枪,其他孩童一拥而上,有的给被钉穿的赤狐补上一矛,有的选定其它目标,仿照少年的动作,举矛刺下。 不分男女,皆是孩童,有的生的高大些,孔武有力,在偷袭的状况下发挥出了全部的力量,一下子就把野狐插了个透心凉,有的生而瘦弱,又是头一次接触石矛,受狐狸影响心情分外紧张,这一矛也就扎空了,等待着他们的是野狐疯狂的反击。 一声声既惊讶又愤怒的狐鸣响起,这群养尊处优许久的“大爷”做梦都没想到视它们为神明的部落男女竟敢对它们举起屠刀,惊讶过后,凶残的野狐们吹响了反攻的号角,那四臂赤狐却未参与,只是站在远处观战,继续品味火烤人肉的香味儿。 提醒声,哀嚎声,求助声……狐鸣此起彼伏,盛宴告终,战斗开始。 …… 上山,下山,道路崎岖坎坷,孟焦不断被狐骚熏陶,甚至感觉有点头晕。 为了减少狐骚味儿对自己的影响,孟焦关闭了大部分嗅觉,这可以使它的注意力更集中。 一直强行忍受各种野狐身上的臭味儿,孟焦担心会影响它的思维流畅度。 毕竟它的嗅觉灵敏度远非常人可比,狐骚味儿本就不小,传到孟焦的鼻孔里更是清晰浓重,臭气熏天。 随着距离拜狐部落越来越近,孟焦发现了很多令它感到震撼的东西——人骨。 临近山脚的区域,棵棵被人砍伐掉的大树横竖交错,堆砌成一个巨大的结构混乱的仿佛草垛一样的古怪建筑,起初孟焦还以为是原始人建造的用于祭祀或者有其它用途的祭坛神庙一类的场所,待强忍着狐骚屎尿臭味还有腐烂的肉味走近,孟焦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原始人搭建给野狐的“大别墅”。 这狐狸窝有房盖,有隔间,不比河狸铸造的堤坝之家差,在自然界中堪称绝对的豪宅,然而这“豪宅”没有丝毫美的成分,孟焦能从中看到的只有野蛮和血腥,还有一种不断冲击着它心灵的强烈的令它作呕的不适感。 很多属于人类的骨骼结构,还有被撕扯的露出内脏肌肉组织的尸体东一处西一处胡乱丢在潮湿的地面上,其中有不少都是孩童,他们早已死去。 如果生而为虎,孟焦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它应该是毫无感觉的,自然界中杀戮无数,被狼群屠群的黄羊为数不少,驯鹿迁徙时,种种野兽强行阻击,杀的驯鹿尸横遍野,食腐动物围绕着因炎热气候而膨胀鼓起的鹿尸大块朵颐,场面要比孟焦眼前这一幕血腥的多。 然而孟焦毕竟是曾经的“人”,经过许久的适应以及心理暗示,孟焦对于人这个种族已经没有了多少归属感,它很清楚,对人来说一头虎始终是异族,而人类自古以来都不是一个团结的物种。 所谓非我族种,其心必异,在各色人种之间都充满歧视,充满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更别说一头身为外族的老虎了。 尽管如此,孟焦对“人”还是抱有一些莫名的情愫,二十多年的教育早已给它留下了根深蒂固的人类烙印,对“同类”的同情,人道精神一直深深刻在孟焦心中。 哪怕抛去这些,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一个和自己一样,高智慧的物种被一群堪称蛮荒的狐狸屠杀,屈服在这种食物链底层的狗都不如的野兽身下,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如果“人”这种被孟焦所看重的,甚至被孟焦认为能和它平起平坐的生物都被狐狸管辖制裁,那孟焦又算什么呢?这难道不是耻辱? 如果原始人非要有一个图腾,有一个崇拜对象,虎应该是更好的选择!粗略扫了一眼狐狸窝,孟焦未兴起进入其中一探究竟的想法,那里太脏,会污了它的脚掌。 竖起耳朵,超凡听力发挥到极致,孟焦在捕捉森林中的微小动静。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经历过扭曲森林的噩梦,孟焦已经不敢再那么鲁莽,不管原始人是因为什么对狐狸产生了崇拜心理,为野狐修建巢穴,孟焦都要了解清楚再插手。 二次躯体强化后,有了辨别辐射的能力,孟焦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提前发现危险,并在其到来之前逃之夭夭。 山下拜狐部落占地较小,孩童与野狐厮杀的声音经过千百棵树木的过滤,传达到孟焦耳中时已分外微弱,若不是野狐尖锐的嚎叫还有可视化声纹的特殊波纹,孟焦没准就真的错过这条线索了。 攒个一万字大章,明天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挑战日万失败 好在躯体强化后孟焦的听力又得到了进一步提升,它循着声音前往,同时不忘小心注意着前方辐射的变化。 它还没有信心对付一头分外强大的变异生物,过往的经历足以证明,这样的生物并不少见,吃一堑长一智,孟焦保有一定的好奇心,却也不敢像从前一样鲁莽行事了。 纤细的树枝拂过虎皮,孟焦悄悄竖起了耳朵,它听得见,远处有人类愤怒的吼叫声,还有野狐长呼短啸的怪叫,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淡淡的辐射光,分外微弱。 倘若没有见识过黑泉喷涌,孟焦或许还会被这辐射吓的不敢向前,可是有过逃离无名山脉,直面辐射井喷的遭遇,孟焦已经不再将这淡薄的辐射放在心上。 就算有些变异生物可以掩饰自身强大的辐射,它也绝不会是孟焦前方的那一个,孟焦很有信心。 从翻越雪山开始,孟焦已经见识过太多太多强横的拥有毁天灭地能力的变异生物,无论是啄食猛犸,起飞便遮天蔽日的三眼巨鸦,还是枯寂林域附近的淤泥巨兽,亦或是向雪山进攻的巨兽大军,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庞大的体型。 似乎是遵循某种仿照祖先的规律,这些原始生物在变异后,都会不约而同地向大体型的方向进化,不说其它野兽,就连孟焦自己都有这种感觉,一次又一次进化,它的体型也在不断增大,如果一直这样发展下去,以后的体型可想而知。 前方虽然有些许辐射光,但制造的动静却不是很大,如果是一只庞大强横的变异生物,绝不会如此低调,听声音,它应该在与人类对抗,一头强大的变异生物,也不可能和此时的人类打的如此不可开交。 莫说曾经接触过的三眼巨鸦,就是淤泥巨兽,都够人类喝一壶的,那一身刀枪不入的厚实板甲,加上上吨重的庞大身躯,冲进原始部落中简直无解。 从声音和辐射光中推断出足够的信息,重新变得谨慎小心的孟焦这才敢于继续前进,父母,火箭虎三妹还等着它回家,孟焦再不会不管不顾的放下一切冲锋陷阵。 ………… 拜狐部落,狼藉的地面血腥气冲天,野狐围成一个环,包围了奋起反抗的孩童们,瞪着狭长的眼睛,目露凶光,望着被偷袭惨死的同类,终是没有贸然前进,而是保持着包围圈,等待四臂赤狐的指令。 刚才老老实实跪拜在地的部落男女们此刻全部站起来了,他们的膝盖和臂膊上沾满尘土,有的手中握着一根长矛,有的攥着长长的麻绳,绳子末端系着一块坚硬的岩石,有的手持剥皮用的锋利石刀,肩并肩站成一排——却不是同自己的子女,同那些少年们站在一起。 这些愚昧野蛮的人同野狐站在了一起,他们坚定的认为自己同狐神是一家,自己是狐神的子民,而那些叛逆的孩童,是反抗神的异类,他们可以接受自己被野狐生吞活剥,以身饲狐,却不肯接受有一群勇敢的灵魂比他们更有勇气对抗不平衡的规则。 或许有的人还会想,是不是这些心存异念的孩子导致了祭祀失败,如果没有他们,这次祭祀会不会就成功了,自己也就不会受到狐神的惩罚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无知,自己的行径有多么可笑,像是被某种狂热信仰驱使的傀儡,他们已经被腐蚀殆尽,如一根根朽木,根本无法恢复一星半点儿的清醒。 这正是四臂赤狐希望看到的。 这头生啖活人的狰狞野兽此刻人立而起,丢下了生吃了一半的男人,粗大的尾巴配合两条长的惊人的后腿稳稳站在地上,两只前臂抱着肩,两只前臂伸出,细长的锐利的爪子直指被包围的少年们,眯着眼睛注视着那群桀骜不驯的孩童。 它的意思非常明确,杀掉孩子们。 部落男女对狐神的指令言听计从,他们争先恐后的跑到剥皮区,休息区,部落的各个地方,拿起了用来狩猎用来养育老幼的武器。 现在,这些打制磨炼过的兵刃要饮一饮自己人的血。 少年枯瘦的胳膊难以抑制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和力竭。 历经一番苦战,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长长的反抗队伍只剩十几人,被野狐团团包围,山穷水尽之际,还要面对自己的长辈,甚至是自己的生父生母,他满眼绝望。 手中的长矛断了尖儿,被磨得不再锐利,杀伤力大打折扣,结实的木棍沾满黏稠的狐狸血,染红了少年手心,厮杀过程中他一直冲在最前面,不免受伤,几次险些被狐狸咬住小腿拖倒在地,都是紧跟着他的同伴奋不顾生,及时解围,甚至牺牲掉了自己。 到如今,这样的同伴所剩无几,少年不想死,却不得不死,站在这里,面对一头头蓄势待发的凶恶野兽,面对对自己举起屠刀的同类,他几乎丧失掉了斗志。 还有退路吗?少年问自己,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四臂赤狐狭长的脸扭曲出一个狰狞的笑,眼睛中充满讥讽,这就是反抗它的下场,死在同类的武器下,心情一定很不错吧。 除了那群披着黄皮的傻大个儿,它们四臂狐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强横的生物,这些没有毛的丑陋猴子就应该敬畏它们,跪伏在它们脚下,侍奉它们的子民。 反抗?任何反抗都会迎来最血腥的镇压,统治者的地位不容动摇。 长矛根部扎进土壤,少年用力竭的臂膀借助矛身支撑住身体,同伴依靠着他,他依靠着同伴,这支年轻的,敢于反抗的队伍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天气炎热,林中的风却格外大,格外寒冷,带着阵阵腥气。 部落男女熟练的组合成战斗队列,他们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身前的野狐,提着石矛石刀向少年们走去,像是一场特别的赎罪仪式,他们渴求着不曾存在的宽恕和赦免。 十几名少年不断后退,野狐们识相的松动了包围圈,一群困兽,不值得它们再与之战斗。 越来越靠近森林,为首的少年猫下了腰,手中的长矛斜插在地面上,他眯着眼睛,额头满是汗珠。 部落男女举起了长矛,他们要开始投掷了,这将是一波可怕的暴雨,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少年根本想不到有任何办法能从这波洗礼中幸存下来,他的心都凉了。 少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呼啸的冷风敲击着他的脸庞,湿冷的触感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这就是死神的拥抱,少年想。 粗壮的手臂高高扬起,男女们紧盯着前方的少年,助跑,手臂拉出一道漂亮弧线。 嗖! 长矛脱离手心,在风中飞舞,投下道道细长阴影。 矛尖破空的哨响与一声晴天霹雳似的咆哮融为一体,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头庞大的淡黄色的披着黑色斑纹的怪物从森林中一跃而出,几百公斤的沉重身躯分外轻盈,像是插了翅膀一样,在空中短暂停留,然后稳稳坐落在少年们身前,迎向了石矛。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还未从绝望状态下脱离,前方便多了一堵厚重的毛绒绒的高墙,他下意识的将那高墙当做掩体,顾不得手中的武器,忙放下石矛揽住伙伴的脖颈,用力下压,迫使他们卧倒。 生活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的孩童自然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反应速度极快,面对死亡威胁时不会有丝毫迟钝,齐齐趴在了土地上。 半猫身子的少年还未完全伏在地面,孟焦已经与石矛短兵相接,它没有被动等待,而是选择了主动相迎。 壮硕的前躯刚刚落地便又弹起,除了出场时那一声大吼,孟焦再未发出半点声响,整个虎身在半空中横了过去。 孟焦遮挡住了阳光,少年们被笼罩在阴影之下,心中的阴霾却悄然散去。 石矛狠狠撞击在巨虎体侧,部落男女在心中嘲笑着这头不自量力的老虎,就连皮糙肉厚的棕熊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吃他们一轮投掷都要当场毙命,更何况是一头老虎,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哪里冒出来的,但结局肯定一样,部落清除叛逆,除了狐神,谁都不能插手。 这些人自信满满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瞪大了眼睛,面庞的肌肉微微抽搐,他们还在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强。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太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巨虎毫发无伤,锋利的石矛在空中便与巨虎相撞,然后将巨虎密集的毛发顶出一个浅浅的凹陷,随后便力竭掉落,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是用尽全力投掷,这些人没准还会觉得自己在玩闹。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老虎,刀枪不入的,不是只有狐神吗? 部落男女的大脑有些不太清醒,他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有人手忙脚乱的去寻找其它石矛,准备开始第二轮投掷; 有人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曾经笃信世间只有狐神一个神明,顶礼膜拜,现在出现的这头巨虎毫无疑问也具备像狐神一样的违背常理的力量,那这是不是另外一尊神明,这是神与神之间的战斗,他们怎可插手,就算插手,又能做什么呢? 有人已经跪倒在地,披散着头发重重磕头,口中喃喃的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含义的词语,不知是在乞求狐神宽恕,还是在恳求虎神放过。 场面一片混乱。 孟焦不再收敛自己身上浓重的腥气煞气,森林之王自有睥睨四方的气势,作为曾经的人类,万物之灵,它亦有属于高等智慧生物的尊严。 看着前方这群迷信野狐,被那变异狐狸掌控的愚昧无知的,甚至想要杀掉亲生子嗣的人,孟焦只能感受到一种浓重的悲哀,或许这个地球真的不时它认知中的地球了,在进化之路中一往无前的人类竟然也会有这样耻辱的过往,实在叫虎难以想象。 野狐们嗅到发自猛虎身上的血腥味儿,还有百兽之王那股可怕的杀机,肝胆俱裂,今天经历的意外实在太多太多,它们脆弱的心灵已经无法承受。 不知怎的,好好做着大爷,享受美食,那些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人类就造反了。 不知怎的,百战百胜,威慑四方的“老大”突然就不灵了。 不知怎的,见到它们狐狸向来绕道走的老虎突然这么勇敢了。 而且,这头老虎实在太大了,比它们见过的所有老虎都要大,靠的近的野狐已经被孟焦身上的煞气压的喘不过气,腿脚都软了。 身经百战,爪下亡魂无数的孟焦不是等闲东北虎,二度躯体强化后,它的基因细胞构成已经和这些平常的生物产生了较大的差异,这使得它在面对普通生物的时候产生了一股独特的威压。 莫说是野狐这样本就被老虎稳稳压制的动物,就是黑臂膀这样的强横虎王在与孟焦作战时都会受到些许影响,只不过孟焦从未将这项特殊威压施加给虎父。 无视瘫倒在身边的野狐,孟焦直奔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四臂赤狐而去。 所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能就是这样,四臂赤狐生吃活人,唱着歌,突然就被孟焦坏了好事。 那猛虎的双目闪闪发亮,杀意像两柄刺刀直射四臂赤狐,这头懂得蛊惑人心,驱使原始人为自己做事的变异狐狸显然不傻,它知道,这回碰上了一个硬茬子。 那老虎,同它们四臂狐族还有那群披着黄皮的傻大个应该是一样的生物,它们四臂狐族并不以战斗力为优,见势不妙,还是走为上计。 怪叫一声,四臂赤狐不再人立,趴在了地上,两条长的惊人的后腿重重一蹬地面,直奔篝火旁酋长住处它钻出的那个裂缝而去。 在与孟焦交手前,它便已想好了退路,那裂缝极为狭窄,除却表层有些许泥土外,下层全是坚硬的山岩,这是“神明现身”的通道,亦是神明逃跑的路径,身材庞大的老虎定然钻不进山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回族搬来救兵,看这头黄皮猫怎么嚣张。 四臂赤狐打得一手好算盘,却不曾想到,孟焦的速度远远超过它。 长期待在这一亩三分地中,四臂赤狐俨然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目光狭隘。 它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外面还有展翅顷刻几百米的三眼巨鸦,不知道有“自走迫击炮”淤泥巨兽,不知道有身披岩石的巨型猛犸,更不知道,有奔如闪电,迅似风雷的猛虎。 第八十六章 神的陨落 虎目淡黄,其中汹涌着愤怒的火焰,孟焦紧盯住前方以怪异姿势奔跑的四臂赤狐,一眼便看穿了这怪物的意图。 它想逃走?没那么容易。 健硕的身躯风驰电掣,几个纵跃,毫不客气地撞开了慌乱迷茫的部落男女,直指他们敬仰崇拜的所谓“狐神”。 这段不远的距离很快便在孟焦的虎掌下消失,四臂赤狐还未抵达裂隙,便听到了身后猛虎带起腥风呼啸的声音,它也不是好相与的,见避无可避,甩过大尾巴,扭身直面孟焦。 咧开的狭长狐吻密布尖锐的长齿,四只前臂左右开弓,抓向猛虎坚实的躯干。 两个陌生的物种首次接触,彼此互不了解,各有各的自信。 四臂赤狐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自己因何变异,因何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因何具有如此高的智慧,它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享受着这一切带给它的便利,在家族中茁壮成长,直至能够搏杀虎豹,成为超越食物链顶端的超级强者。 成年后,四臂赤狐获得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部落”,那是家族分配给它的,这些没有毛的动物会给它献上食物,会替它供养子孙。 他们是很聪明的动物,同时也是很矛盾的生物,有时候他们很强大,有的时候他们又很孱弱。 与他们长期相处,四臂赤狐学会了很多,这些丑陋的东西是怎样交流的,怎样狩猎的,怎样进行种种令它感到迷惑的行为,其中都颇有深意。 原始人盲目的对力量的崇拜,对所谓“神明”的祭祀敬仰使四臂赤狐变得愈发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实际上它经历过的战斗并没有多少场,离开家族后,它就一直在享受这种安逸的生活,像一个太上皇,悠哉悠哉在森林中闲逛,除了它较为畏惧的披黄皮的蠢家伙,这里没有什么动物会让它忌惮,包括孟焦,这头半路杀出的猛虎。 有些时候自信的产生确实很奇怪,孟焦从生死搏杀中获得信心。 它战斗,它一次又一次扼住死神的喉咙,从命运的巨手下挣脱出去,。 它探索,它一次又一次承受痛苦,感受身体中每一个细胞的异变,大胆想象,小心求证,希望看清被尘封上亿年的进化真相。 了解了那么多,战斗过那么多次,孟焦反而愈发谨慎。 或许,只有无知才会滋生自大,傲慢是七宗罪之首。 孟焦粗壮狭长的身躯在半空中强行转向,布满黄色斑纹的皮毛下,肌肉层层发力,如一根根钢缆改变了孟焦的姿态。 它闪避开四臂赤狐的抓挠,重重坠入地面,虎爪伸出,止住向一侧滑去的趋势,与此同时一根钢鞭似的长尾已经甩向四臂赤狐细长的两条后腿。 瞬间增进的速度使孟焦粗长的虎尾带起了呼啸的风声,整条尾巴上的绒毛都在随风舞动,呐喊,向敌人进攻。 战斗经验匮乏的四臂赤狐平日里极少搏杀,就算偶有兴致顶多也就是戏耍戏耍笨拙的黑熊野猪一类生物,虎豹这种生性机敏行事谨慎的动物很少给它制造冲突的机会。 越是聪明的动物越懂得怎样保全自己的性命,猫科动物尤其如此。 这头喜欢生啖活人的家伙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眼前一花,猛虎已闪到身侧,四臂赤狐还未反应过来便觉下肢一阵剧痛,骨头好像都断了。 那一瞬间,它甚至不知道是风先扑到它的脸上,还是那根虎尾先砸到它的腿上。 清脆的咔嚓声湮没在四臂赤狐的痛呼中,一条细长的腿被虎尾直接从关节处抽断,失去了一条腿的支撑,猝不及防的四臂赤狐难免倒向一侧,它慌乱的伸出两只前臂去支撑身体,心中的凶性退潮般收缩的不见了踪影,现在,它只想逃跑。 一击即中,孟焦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即刻发起连续进攻,不给四臂赤狐任何喘息机会。 虎爪刚刚着地不到一秒,便要继续驱动沉重的身躯,泰山压顶般笼罩了四臂赤狐纤细的身体。 刚才耀武扬威的“狐神”丧家之犬般,一边嗷呜嗷呜惨叫着,一边使尽吃奶的力气向一旁闪去。 这一刻,它好恨自己不是一只蜈蚣,那样即便断掉一条腿,也能爬的飞快。 即使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潜力,展现出从未拥有过的速度,四臂赤狐依然没能将自己整个带出孟焦投下的象征着死亡的阴影。 完好无损的四条前臂奋力抓住土壤,狭长的身体猛往前一蹿,两条后腿着实“拖了后腿”,赤狐的后半身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平日里,那条美丽的大尾巴是多么值得骄傲,多么吸引眼球,多么尊贵优雅呀! 赤狐常常唆使年老的拜狐部落酋长细心的为它梳理毛发,最重要的就是那条尾巴,必须要清理的整整齐齐,不见半根树枝,不见一片枯叶,甚至连一粒草籽都不能掺杂进其中。 火红毛发被风吹动,是赤狐最喜欢看到的画卷——它们能看到更多色彩,这赋予了它们不同寻常的欣赏和审美。 血也是红色的,火焰同样如此。 今天,孟焦要让它见识到另外两种红,虎舌的淡红,虎纹的橘红。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红,四臂赤狐从未见过的——自己被撕成两半,血液漫天飞舞的绚丽的红,比它生撕活人更壮观。 虎爪出鞘,是冷酷锋锐的刀,孟焦按住了赤狐的腰,并不温柔。 宽厚的虎掌有些灼热,剧烈运动导致孟焦的体温急剧上升,落到赤狐身上,卷携死亡的味道,有种彻骨的冰寒。 似乎能预料到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四臂赤狐瞪大了双眼,脸上写满恐惧,这将是它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热刀切黄油一般,毫无阻碍,孟焦的虎爪刺破了赤狐的皮毛,然后向下,向下,穿过赤狐的肠子,继续向下,向下,贯穿赤狐的身体,抵达下面的土壤。 虎目中,赤狐的血液带有淡淡微光,那是辐射光,非常微弱,完全无法跟井喷的黑泉相提并论,即使和孟焦身上的辐射对比,也宛若萤火之光,不能跟皓月争辉。 开战之前,孟焦从未料想过,这一战会结束的如此轻松,可以这么说,打出生以来,它就没见过这么好对付的变异生物。 黑曼巴拼掉性命差点将孟焦杀死,闯入三眼巨鸦领地险些命丧当场,即使是稍弱些的淤泥巨兽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不是完成第二次躯体进化,孟焦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在孟焦心中,变异生物一直都是强大,可怕,诡异的代名词,首次与这样孱弱的变异生物交战,它还真有些不适应。 远远看去,这四臂狐狸模样狰狞诡异,一举一动均能体现出不俗的智慧,根本感觉不到它竟然是这样的弱鸡。 或许正应了那句“凡高举自己的,必将被贬低。”,沉溺在原始人盲目崇拜中的四臂赤狐不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时今日的境遇。 皮毛被虎爪撕开,脊椎卡在孟焦的虎掌之间,四臂赤狐服软,求饶,长嘶短叫,传入孟焦耳中只是聒噪的杂音,这是无谓的挣扎。 两只虎掌一前一后,将伤口扩大,强行刺入赤狐的腰间,鲜血染红了毛发,赤狐的心凉了半截,它智力不低,记性也不差,无力的瘫倒在地,扭头仰视着魔鬼般的雄虎,它仿佛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画面。 它撕开人,虎撕开它。 此刻,孟焦的举止比四臂赤狐更像“人”,更生动,它具备某种赤狐不具备的神韵,因为它曾经做过人。 在部落男女震惊且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孟焦将四臂赤狐分为两端——生有四只臂膊的上半截,还有被抽断一条腿的下半截,干净利落。 血泉涌而出,人呆若木鸡。 心中矗立的“神”倒塌了,无所不能的狐神,逃跑了,战无不胜的狐神,落败了,信仰何在?今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男人被抽掉气一般,萎靡倒地,有些承受能力差的,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披散着头发挥舞着胳膊,疯疯癫癫的奔向森林,一头撞在尖锐的树杈上,染红了棕褐色的树干。 女人哭哭啼啼,哀嚎痛呼,喊哑了嗓子,有些疯狂的冲向前去,要捧起狐神的残骸,要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被撕成两半的狐神,这是他们最狂热的信仰,最偏执的陪伴。 野狐作鸟兽散,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一直供养的首领,今日以后,它们幸福的生活宣告结束,再也不会有“自助餐”供它们享用,也不会有人恭敬的送上贡品,但愿它们能聪明的认清现状,夹起尾巴作兽,不然等待它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孩童们攥紧石矛,支撑住身体,眼中燃起了火焰,泛起了一种名叫希望的光芒,那淡黄色的遍布黑色条纹的,粗壮威武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的眼,也烙刻进了他们的心。 冰冷虎目俯视着赤狐,孟焦看到它的上半截身体仍在喘息,变异生物生命力顽强,即便被撕成两半,肠子流了一地,也不会轻易死去。 除恶务尽,孟焦想到这赤狐所制造的累累血债,想将它交给那些孩童处理,给他们一个交代。 撞翻几个扑过来的状若疯魔的**,孟焦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四臂赤狐的后脖颈,欲将其衔起带到少年们身边。 第八十七章 拜狐?拜虎! 或许是身体的异常产生了精神的变态,寻常生物所恐惧的来自死亡和伤痛的威胁在四臂赤狐心中会被放大无数倍,就像一口见不到底的深渊,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露出深红色的不断蠕动的咽喉,欲将它吞进肠胃,碾碎,榨干,湮灭。 这种发自内心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会造成某些违反常理的诡异场景,就连变异生物本身都无法想到,有些时候它们会拥有那样可怕的力量,有那样顽强的生命力。 可能因为它们早已不是自己,决定躯壳该何去何从的,到底是什么,它们也无从知晓。 虎爪下奄奄一息的四臂赤狐突然瞪大了双眼,眼球几乎突出眼眶,一条条鲜红的血丝蚯蚓般在眼球上蜿蜒,肥硕无比,几欲爆开。 嗷~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刺耳的长嘶,舌头绷直,生生从利齿中钻出,留下道道红痕血沫。 扭曲的四条前臂弯折支撑起它的半截身体,狐爪分开,撕开皮毛,然后刺啦一声,它将藕断丝连的两半身躯生生拽断,在孟焦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跳着诡异且滑稽的“舞蹈”一路狂奔。 白花花的肠子在地面拖行,不时有咀嚼的并不是很碎的残骸掉落,带着泛黄的黏液。 残酷血腥的场面和与之俱来的恶臭搅得在场的所有孩童都面色苍白,就连生吃肉食许久的孟焦都有些反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追杀半截狐狸。 扭曲的四条前臂看起来比累赘的长腿和完全无用的大尾巴好用的多,伴随着骨骼吱吱作响还有喉咙中咯咯的怪叫,面目狰狞的四臂赤狐一个长跳,准确地落入裂隙中。 待孟焦回过味儿来两个箭步冲到裂缝旁时,那里残余的只有不断下降的声音了。 低下头,孟焦看着被草草遮掩,泥土松散的地面表层,再向下望,只有两道垂直的岩壁,分外狭窄,根本容不得一头巨虎下去。 岩壁全部由漆黑的岩石构成,但裂隙并不是没有光的,凭孟焦的视力,完全可以看清一些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的细节。 首先是生机,岩壁粗糙,表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球形坑洼,有些地方还开裂了,其中被填满了土壤,但是内部并未生长任何一株植物,哪怕是一棵杂草。 事实上,不单单是植物,裂隙中也见不到任何一种动物,包括昆虫,孟焦将目力发挥到极致,连一只蜈蚣,一条蛇都没发现。 同曾经探索过的蛇巢附近,枯寂林域,扭曲森林一样,裂隙中生物的构成异常单一。 蛇巢中只有各种各样的蛇,枯寂林域在黑泉爆发之前只有那些半死不活的树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蚊,扭曲森林除了歪歪扭扭形状怪异的树就是乌鸦,这种单调的环境构成总能带来一些不详的感觉,令步入其中的生物感到压抑,绝望,裂隙也是这样。 虎目微微眯起,孟焦的视线投向深处,更深处,它看不到裂隙的底部到底在何处,它只能看见淡淡的蓝雾在下面飘扬,仿佛一层薄薄的轻纱。 那不是某种会发光的昆虫或是地下的河水,而是肉眼可见的辐射,能够影响生物的诡异力量。 当大地发出狞笑,它便露了出来,像是神话中巨人的魂魄,或者远古生物残存至今的肋骨。 “不知道这块土地已经开裂多久。” 孟焦用虎爪掀起一块土壤,能看得出来,这块土壤是后来填上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部落的人干的,孟焦很难理解这些原始人的这种行为究竟有什么目的,就算它也是“人”。 在现代人眼中,祭祀服从这种人不人兽不兽的畸形物种无疑是一种愚昧无知到极致的行为,比食人族还不可理喻。 虽然是同一个物种,但时间毕竟渡过了万年之久,到了孟焦那一代,思想和原始人便已经截然不同,它不知道拜狐部落的祭祀礼是什么意思,它不知道拜狐部落的怪叫在表达什么,它不知道那些成年人为何会违背天性对自己的孩子举起武器,它不能理解,不能想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原始人用土壤混合大量碎叶制造的这种脆弱的土壤,除了做样子之外毫无用处。 如果他们不是用这种粗制滥造的所谓“土壤”封住裂隙,而是用巨石,细砂,辅以沙子,泥土混合少量水,那这道封印必将牢不可破,就凭这只怪胎畸形狐狸那点能耐,这辈子都不可能爬上来,他们也就不会受到迫害,产生这种比那只狐狸更加畸形的崇拜。 可以说,这个恶魔就是这个部落的人亲手塑造,亲手推上神坛的,他们甚至没经过任何一次战斗就迷迷糊糊地认定这头狐狸是一个神明。 在孟焦看来,若真拼命死斗,这只狐狸完全无法战胜部落中身经百战的猎手,除了外形唬人,智力稍高一些,这四臂赤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或许原始人就是这样容易受到蛊惑。” 孟焦在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它低下了头,用自己的胡须丈量裂隙入口的宽度——听说猫的胡须就是猫的尺子,可以测量它们能够钻进去的洞穴。 孟焦还是首次尝试使用这个办法,在这之前遇到障碍物它一般都是目测,得益于视力的变异增强还有大脑的进化,孟焦对距离的直觉和判断力精准无比,大多数情况下,目测都是足够的,实际上,虎须丈量法也不太管用,或者说,孟焦还不太适应这种特殊的方法。 硕大的虎头几乎整个栽进裂隙入口,孟焦沾了一脸土,把自己弄的像一只大花猫,最终它得出了一个结论——钻不进去。 呼~吹了吹沾在前臂的树杈和碎土,孟焦直起身,转过头。 眼前的一幕荒诞离奇,如果有人能将这个画面拍下,放到艺术展上,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荣获大奖。 残破的祭祀场,充满荒凉莽荒意味的建筑物,散落在地的石矛,有横有竖,有的直挺挺扎在地上,贯穿了野狐的身体。 皮毛,残肢断骨,尸体,灰烬中缥缈的烟尘。 背景墨绿森林,远望一片深邃的黑。 一抹淡蓝天下,有精神崩溃抱头哭嚎的男人,有扯开自己兽皮衣撞向树木的女人,有披散头发跪拜四方的信徒,有慌乱失措四处爬行的愚者,有呆若木鸡站立不动的伤者,有已经冰冷仰望苍天死不瞑目的亡者。 最后,在画卷的末端,整整齐齐跪拜的孩童们将手中的石矛放在一旁,他们深深的一个头叩在地上,枯瘦的身体骨节明显,黝黑,令人心疼。 他们的长发凌乱,他们的嗓音沙哑,他们在少年的带领下用古老的语言齐声呐喊着,声嘶力竭,坚定着自己的信念,燃烧着自己的灵魂。 “虎!” “虎!” “虎……………………” 第八十八章 欲擒故纵 山呼海啸般的纵情高呼最终停歇,孩童们稚嫩且坚定的声音随风而去,在原始森林中久久回荡。 跪拜在尘埃中的腿已经僵硬,嗓子也已沙哑,在少年的带领下,孩童们直起了腰,眼前的一切使他们茫然。 强盛的部落一日之间便坍塌,成熟的猎人几无幸存,男人疯的疯傻的傻死的死,女人更别提,信仰支柱倒下后,她们整个人也随之倾颓了。 除了一间间粗糙的突起在地面的建筑物还有闪烁着淡淡火光,马上就要熄灭的篝火,些许被野狐啃食的乱七八糟的猎物,磨损的石矛,他们别无它物。 待日垂西山,最后一缕光亮消失在山后,陷入夜幕的森林将会变得万分危险,野兽凶狠,窥伺这些部落遗留下来最后的种子,他们怎能撑得过去。 目光再次聚集在少年身上,他再一次肩负起所有孩童的生死,现在剩下的这些人中,没有人比他更有威望。 不远处,孟焦刚刚抬起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个跪拜在队伍最前列,刚刚还在奋勇战斗浴血厮杀的少年,眼神柔和。 进化到如今,此时的原始人和现代人在相貌上已经没有多大区别,只是残酷的生活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使他们显得更加成熟坚毅。 虎目停留在少年身上,注视着他脏的打绺的头发,那被太阳晒的黝黑的皮肤,此刻划着一道道深红,野狐的爪牙无眼,毫不留情的给他留下了道道伤疤。 对这个少年来说,疼痛已经司空见惯,血腥的磨砺只能使他更加强壮勇猛,他坚定的注视着前方那头巨虎,不知道是绝望时刻自己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单纯的巧合,亦或者那是又一个暴君。 那淡黄色的一对眼睛在少年身上扫来扫去,少年并未感觉到有任何毛骨悚然的寒意,孟焦的目光带有某种独属人类的温柔。 少年看着雄虎健壮的身躯,分明的肌肉线条,淡黄的皮毛,飘逸的黑色花纹,宽厚的虎掌,还有脑门上那个霸气侧漏的“王”字——这个时代的原始人显然不知道千百年后那个独特形状的花纹具有怎样的含义,他只是觉得威武。 他崇拜雄虎无可匹敌的力量,他感激雄虎杀掉了那头长着四只手臂的怪物,救了他们的命,报了他们的仇,同时他又不可避免产生了恐惧,一代暴君已被撕成两半,狼狈逃走,谁又敢保证再度出现的这头巨虎不是二代暴君呢。 人类的思想总是复杂的,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人类就注定是一种矛盾的动物。少年在思考着如何生存下去,对待雄虎该是怎样的态度,甚至想到如果雄虎对他们图谋不轨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反抗,有没有杀掉雄虎的可能。 孟焦同样在思考。 它估算着少年的年龄,约摸着该是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如果这些原始人的面相过分成熟且苍老的话,少年可能只有十三四岁。 此时的社会环境是如此单纯,以至于这些人完全不用勾心斗角,与他们为伴的不是同类就是野兽,他们的日子很苦,要狩猎,要觅食,要与天斗与地斗,要搏杀野兽,要抵抗病毒,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发展生产,像黄河长江流域那里的原始人一样制造陶罐,烹煮食物,唱起歌谣,创造文字,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正因如此,少年的面庞虽然显得成熟,表情却分外单纯,他心中的一切都分明的写在脸上,不像现代人一样,即便独处,也不肯摘下戴了许久的面具。 这短短的时间,孟焦可以在少年脸上看出他好几种心理变化。 脱离险境,保全性命时的欣喜,看到四臂赤狐被击溃时的惊诧,发自内心的对雄虎的崇拜,看到部落惨状时内心的迷茫失措,大脑清醒下来后感受到责任重大产生的沉重压力,为了生存对雄虎产生的戒备提防,都是那样的不经掩饰。 孟焦很欣赏这个少年,他有血性,有冲劲,同时肯动脑子,不盲目,在这个蛮荒的世界中,能权重好武力和智力是很不容易的事。 这样的人是具有利用价值的人,孟焦所设想的很多事情这个少年都有可能实现,无论是未来虎族的食物问题,还是人兽冲突,栖息环境,或者想的更长远一些,探索未知进化的真相人类也能做出不少贡献。 此时的人类已经展现出些许地球霸主的姿态,分布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过的惨一些的或许还在为食物发愁,强势一些的已经打下了坚实的根基,逐步向食物链最顶端攀登,这是一支绝对的潜力股。 孟焦并不打算伤害这群少年,但很显然,作为一头老虎的它虽然救了这群孩童的命,却无法直接取得他们的信任。 这是很正常的事,智力越高的生物越难以驯服,人类是有自我思想的,他们明白自己是独立的个体,并且会思考会学习,尽管这群孩童是原始人且年轻稚嫩,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要管理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信仰,就像原始人崇拜那只狐狸一样,当他们笃定的相信一个所谓的神明时他们就会不断的自我脑补,催眠自己,给自己洗脑,疯狂的巩固着自己心中的梦。 生活越是苦难,他们越会将这个梦巩固的越发坚不可摧,甚至能将其塑造成自己心中唯一的支柱,一旦信仰坍塌,他们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那些疯掉的原始人就是这样。 不巧的是,这群孩童刚刚从畸形狐狸的阴影中走出来,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对不凡的野兽产生了恐惧,短时间内想树立他们新的信仰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孟焦决定试试少年的反应。 雄虎敛去略显温柔的目光,恢复了一脸凶相,它迈着四方步最后看了一眼四臂赤狐逃窜下去的裂隙,转过头缓缓靠近孩童们。 果不其然,看到雄虎想要靠近,少年心中的戒备一下子提到了顶点,他立即拿起身边的石矛起身,招呼着身旁的同伴一并起身,谨慎的盯着雄虎,不知道这个“救世主”意欲何为。 死亡的阴影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始终高悬在少年头顶,食物,野兽,疾病,自然灾害,任何一样都能夺去他以及他同伴脆弱的生命,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茫然失措的时候,这头半路杀出的猛虎好像也心存不善,他本能的攥紧石矛,双腿却忍不住发抖。 一头神明般拥有超凡力量的猛虎,转眼便将统治部落多年的狐神撕成两截,刀枪不入,迅如狂风,这样的生物,他们真的对付的了吗? 莫说是少年,就是那些已经疯掉傻掉的成年男女面对这样的敌人,恐怕也很难鼓起勇气拿起武器。 孟焦缓慢踱步,围着这群孩童绕圈,它关注着每一名孩童的反应,同时不断给他们施压,阴云一般沉积下去,散发着寒气。 少年抿着嘴,紧咬牙关,身体伴着雄虎的移动而移动,他的精神已经处于临界点,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此刻就差最后一根稻草。 雄虎终于停下了脚步,它双目圆瞪,发出了一声咆哮,轰如雷鸣,随后起身加速,向前冲刺。 腥风扑面,少年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仰倒在地,望着迅速放大的淡黄身躯,心中满是绝望。 “死定了。”这是他大脑中唯一的想法,面对这样的敌人,他想不到任何取胜的办法。 然而,死亡并未如他意料中的那样到来,没有疼痛,没有伤痕,没有永恒的失去意识和持续到永远的黑暗,只有冰冷的带着腥气的风,还有萦绕在耳畔的虎啸。 孟焦一个纵跃,从孩童们的头顶“飞”了过去,腥风过去,它也随着风消失在了森林中。 棵棵树木抖动,发出喧哗的响声,随后恢复安静,伫立在原地,扎根于土地,注视着天空。 太阳就要下山,绿意之中再看不到任何雄虎存在的痕迹,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般,徒留一地狼藉。 第八十九章 庇护 晚风悠悠,拂过森林,鸟鸣雀叫,黑鸦西去,猩红的眼扫过密林,扇动翅膀,掠过几乎覆灭的部落上方,继续前进。 几乎浸没进黑暗中的拜狐部落终于燃起了一簇篝火,光亮温暖了少年们的心,他们将部落中仅存的食物聚集在一起,像往常一样用木棍穿起来放在火上烤,当食物入口,他们仿佛看到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少年扒下了那些疯掉死掉男女的兽皮衣,将其穿在身上,他散乱的头发被麻绳束紧,腰间左右挂着两把崭新的剥皮石刀,那是他在别人的房子里找到的,在他的身边放着两把石矛,刚刚被打磨过。 成年人的衣服穿在这个枯瘦孩童的身上显得很不合体,过分宽大,此刻的少年分外滑稽,不过没有人会嘲笑他,因为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装束。 他们脱离了裸体,拥有了羡慕许久的东西,衣物、武器、最优质的食物,还有象征着高地位的束发绳,但他们开心不起来。 在黑暗覆盖所有的森林夜晚,篝火的那一点光芒过分微不足道,树木之后,是深邃的看不见底的幽深。 不知名的野兽在山中嚎叫,天空中一群群归鸟飞过,已有蝙蝠扑棱着翅膀发出短促的吱吱声,像是在天空飞行的老鼠。 人耳捕捉不到的超声波悄无声息地抚摸着树干,低频些的声音传入孩童们耳中,仿佛鬼怪的啼鸣,更添几分恐怖气息。 红眼的黑鸦已经飞走,它越过树梢,更远的山林中,有更明亮更耀眼的光。 树木被扭断一棵又一棵,大山像患了皮癣一样,秃了一大块。 篝火一座座,焰光冲天,最中间的那座使用几棵完整的大树搭建成,好似小型金字塔,被烧的通红的树干发出灼热的暖意,烘烤着围观的人和——兽。 一头披着古铜色毛发的肥硕巨熊端坐在高大的岩石宝座上,宝座之下还有一个高高的石台,将它堆起来,使它更显庞大。 实际上它的确是一头巨兽,这头外貌酷似棕熊的怪物即便坐在石座上也有近五米高,它古铜色的密集毛发被火光照耀的泛着金属光泽,即便不与之接触,光是远远一看,也能感觉到它躯体的沉重。 这巨熊的眼睛虽小,却不显呆滞,它一只熊掌搭在石座的扶手上,另一只熊掌攥着一个小缸似的金属大碗,其中盛满了暗黄色的蜂蜜,芳香扑鼻。 狠狠灌一口,将甜蜜香醇的蜂蜜倒进自己宽阔的嘴巴,巨熊喝醉了一样,脑袋一歪,睡眼惺忪了。 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声,火星溅射,火花飞舞。 这个庞大的部落不像已经垮掉的拜狐部落那样肃静,今夜是一年一度的庆典,所有人都在狂欢。 叮叮咚咚,有人敲击兽皮鼓,呜呜作响的,有骨笛也有被夹在唇中的树叶,清脆的碰撞,源自两块暗黄色的不规则岩石,那是巨熊赏下的乐器。 放声嗥叫着的人,疯疯癫癫,歪歪扭扭的围绕着一座座篝火跳动,被串着的整鹿整猪架在小火堆上,涂抹蜂蜜,闪烁着令人垂涎的色彩,流淌着热油。 呼吼~他们喊起了号子,呼吼~他们放声高歌。 “感谢熊大仙的庇佑!”——他们称巨熊为仙。 拆下一条条火候恰到好处的兽腿,人们将其高高举起,向宝座所在深鞠一躬,然后放入嘴边开口大嚼,狼吞虎咽。 熊大仙喜欢看他们吃饭的样子,熊大仙也喜欢吃饭,熊大仙身上有很多优点,它能提前预知天气,它能折断大树为众人筑房,它能抵御猛兽,它有时候很威严,有时候很和善,除了吃的多一些,熊大仙几乎没有任何缺点,部落中的所有人都很喜欢熊大仙。 庆典热闹非凡,人们兴高采烈,他们没注意到飞过上空的红眼乌鸦,只有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巨熊微不可察的抬了一下头,瞥了一眼黑暗中那只与众不同的飞鸟,随即耷拉下脑袋,发出如雷的鼾声。 它睡着了。 ………… 孟焦蹲伏在灌木中已经许久,假装离开拜狐部落,潜入密林,胡乱逮了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垫了垫肚子,在天黑之前,孟焦返回了部落周围,隐蔽在树木之后,谨慎地监视着那群孩童的一切动向。 在它离开后,那群孩童迷茫了一阵子,随后便在少年的指挥下开始收拾散乱的部落。 他们显然没意识到裂隙的危险性,没有优先填掉那眼曾经诞生过恶魔的深渊。 孩童们先是挥动石矛将已经疯癫的部落男女驱赶到一起,然后扒掉了他们的衣物,拽掉了他们的麻绳,将其撵出部落,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随后他们将部落中仅存的些许野兽尸体,不管是被野狐啃食过的还是未被食用的,扒皮的没扒皮的,全部收集聚拢到熄灭的篝火旁,与之一同收集起来的还有部落中的石矛石刀,各种武器。 不时有少年钻进成年人简陋的房屋中,找到自己未曾见过或者羡慕许久的东西,发出一声声惊叹。 在夜晚到来前,他们清理完人兽的尸体,将其丢在丛林一角,随后便尝试着生起温暖的火焰。 往常这件事总是交给成年人来做,他们只是在一旁围观,少年蹲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努力回想着上一次部落中的长辈是怎样使那温暖的火焰燃烧起来的。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因为在今天之前,部落中央的篝火几乎从未熄灭过,即使是阴雨天气,也会有人将火种放在挖出来的深深洞窟里保存,待雨过天晴,想要生火只需要将火种取出,寻找一些干枯树叶草绒,将其点燃便可。 上一次生火,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是去年冬天,或者更久以前。 好像有两片漆黑的石头,撞击摩擦,放在一块木头上,会有火星,有烟,然后再吹一吹,便有火苗,火苗有了,火焰就有了。 可那两块石头在哪?少年不知道。 他指挥孩童去找,一群人慌慌乱乱的准备生火,这方面知识的匮乏使他们无比笨拙,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让一直关注他们动向的孟焦都为之着急。 好在部落中经常使用那两块石头,并未将其丢在某个犄角旮旯藏匿起来,在孩童们严密的搜查下,很快就找到了。 有了工具,再联系记忆中的生火动作,事情便不再那么困难。 漆黑的燧石边缘锋利,装在一口兽皮袋内,保存于干燥的枯草中,另一块石头同样黝黑,倒与燧石不同,呈现黑褐色,表面光滑,泛着金属光泽,这是一块天然铁矿石。 拜狐部落的人并非与世隔绝,在外出狩猎时他们也会与周边的其他人类聚落交流,互通有无,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有的关系亲密,有的相互敌对,有的始终保持中立,交流的过程中有善有恶,产生流血冲突,发生大战也是常有的事。 拜狐部落是个小型部落,为了自身的安全,部落中的人很少与外界接触,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状态,偶尔与其他部落的人相遇,也会主动隐藏起来,好像受惊的野兽。 不过同在一片天地下,想要完全不与他人接触是完全不可能的,这片山林中大大小小的部落为数不少,崇拜狐族的也不只拜狐部落一个,在这种共同信仰的驱使下,拜狐部落也会鼓起勇气,与其他崇拜狐族的人交流,交易物资。 这块燧石和铁矿石便是从其他部落交易过来的,足足花费了三头大野猪,若不是酋长发话,没有人敢大胆的做出这种决定。 少年紧攥着这两块石头,他半跪在地上,使石块贴近细碎的干枯野草,其他孩童正在寻找枯树皮下薄薄的丝绒,将其填充在枯草上面。 摩擦,碰撞,声音有些沉闷,每一丝火花都分外璀璨,少年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再次摩擦,碰撞,重复着动作,日落之前,他们升起了火。 一点微不足道的光无法驱散覆盖半个星球的黑暗,尤其是这片原始森林。 夜已深,野兽的叫声愈发密集频繁了,孩童们听着丛林深处的诡异叫声,不由自主的站起,捡起了石矛石刀,转过身背向篝火,畏畏缩缩的向黑暗中望去。 一种无形的压力覆盖这个残破的部落,少年的脑门蒙上了一层汗水,在火焰的映射下泛着金色的光。 嗷呜~ 苍冷的一声狼嗥仿佛唤醒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一声接着一声,密集的野兽嗥叫此起彼伏,灌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随后亮起幽绿色的眼,一双又一双。 “有狼!有狼!小心!” “准备战斗!” “戒备!” 少年转过身抓起一根正在燃烧的长木,火焰暂时延缓了狼群的进攻,吓退了几头在黑暗中冒出头来的野狼,但这并不长久。 挥舞着火把,少年的另一只手抓紧了石矛,他知道,这是一场恶斗,惨烈的程度可能不下于今日搏杀野狐。 好在现在他们已经吃饱,并且休息了很久,穿着兽皮衣,拿着武器,面对一群恶狼,胜算虽小,却不是没有。 “长辈们能战胜狼和猪,我们也能。”他想。 虽已初具领袖风范,少年毕竟缺少实战经验,他不知道狐狸和狼的战斗力和纪律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一种聪慧狡诈的群居动物,野狼在长久的生存进化中发展出了繁多的战术,并大大增进了协同作战能力,只要有一个好头领,它们就能做到奋勇争先,悍不畏死,少年将它们想的太简单了。 人在明,兽在暗,火光浮动,孩童们努力睁大双眼窥伺黑暗,很是困难。 黑暗中,狼群亦在观察孩童,在火焰的照耀下,那些孩童的一举一动都分外清晰,它们耐心等待,穿梭于灌木中,战斗马上就要开始,盛宴即将到来。 谁都没注意到,这一明一暗相互试探的境地,还有第三方。 孟焦已经眯起了眼睛,它身上散发着泥土的腥气,咧开巨口舔着嘴角,心中欣喜。 “真是天助我也,等会儿杀掉这群狼的时候,我会给它们记一大功的!” “一个新的神,即将诞生。” 第九十章 裂隙 森林深邃的像一眼泉水,幽绿光芒一对对闪烁,狼群的嗜血和残暴刺痛背对火光的孩童。 少年鼻尖弥漫着缕缕轻烟,源自燃烧的篝火,有些呛鼻。 眉头皱起,少年身子压的更低,手中石矛横在咽喉,他有意识的防范野狼突然冲出,低声交代其他人提高警惕。 孩童们绷紧了神经,如满弓的弦,警惕的心始终不曾放松。 等待,对峙,时间流逝。 柴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火光明灭,逐渐黯淡,被烘烤的炙热的汗水逐渐冰冷,场面僵持,狼群仍未发动进攻。 它们是极具耐心的猎手,可进行长达二十四小时甚至更久的追猎,对这群恶狼来说,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它们并不着急。 焰火高涨的势头随着燃料被消耗殆尽迅速下降,少年指挥其他人搜集周围的木柴填入篝火,因为点火耗费了过多时间,他们之前没有寻找木柴,现在仅存的些许燃料,能支撑多久,很难说。 经验不足带来的弊病逐渐显露,孩童们围绕着篝火,看着愈来愈少的木柴,望着黑暗的天空,只觉夜是如此漫长,黎明遥不可及。 除却暴露在明处的孩童,隐藏在暗处露出獠牙的野狼外,孟焦也在等待。 这头雄虎可没有狼群那么有耐心,它趴在灌木丛旁,无聊的舔舐着嘴角,竖起的双耳,捕捉着每一头狼制造的细微声响,暗自批评着这群野狼过于求稳的战术。 “真是浪费时间,你们不进攻,我怎么出场,再拖一会儿,我肚子里那点肉都要被消化干净了,而且,母亲,火箭和虎三妹还在家里等我呢。” 虎目斜瞥森林,孟焦有点担心,离开一家这么久,自己那个暴躁的父亲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吧。 可恨这群狼,一直在绕圈子,准备来准备去,始终不见动手的倾向,实在让虎着急。 在心中将这群拖沓的野狼大骂一通,待孟焦将注意力再度集中到篝火周围时,欣喜的发现,狼群终于要有动作了。 因为生活在森林中,整个狼群的规模并不大,仅有九头,和草原上那灰色母狼带领的巨型狼群根本没法比,尽管如此,以它们严明的纪律性和凶残的性格,干掉这群孩童依旧不在话下。 实力虽然有优势,可毕竟不是压倒性的优势,头狼斟酌了许久,谨慎地等待令它们惧怕的火光消散,这才嗥叫指挥着狼群,形成包围圈,准备进攻。 与恶狼对峙这么久,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消耗了孩童们大量体力,他们持石矛的手已经有些颤抖,甚至要将石矛尾部插在地上保持身体稳定,这样一群被耗的处于强弩之末的少年,面对九头养精蓄锐许久,耐力十足的野狼,后果可想而知。 “小心!” 火光闪烁,不充裕的木柴再也无法支撑照耀四周的光明,矮了一头,猛地黯淡下来。 一瞬间的亮度变化扰乱了孩童们的视力,突然变暗的环境他们一时难以适应,或多或少都睁大了眼睛,企图看清昏暗环境。 少年只觉身上寒毛直竖,一阵腥风已然袭来,他看到一头披着黑色毛发的野狼直奔一边的孩童而去,一句小心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又有一头狼扑到他身前。 头狼令下,群狼出击,它们从黑暗中杀出,从灌木中杀出,张开大嘴,露出獠牙,迅速飞扑向孩童,瞄准致命的咽喉,开始这场闪电战。 它们将会迅速结束战斗,然后享用食物,如果没有那头雄虎。 冲的最快的野狼最先与孟焦相遇,那庞大的巨兽不知何时出现在它的目标身前,布满斑纹的身体宽阔无比,像一面石壁,它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在孟焦前肩那壮硕的肌肉上,整个前冲的势头遭到了阻隔,呜咽一声,歪着脖子直接摔落在地。 懒得搭理这头“碰瓷”的野狼,孟焦把握着周边所有动态,它及时的出现在另一名即将遭受攻击的孩童身前,虎爪一探,将那野狼按倒在地,便又脚不沾地的蹿向另一侧。 今时今日,孟焦爪下的野狼已无一合之将,它横冲直撞,像一台疯狂的战车,毫不费力地掀翻了一头又一头野狼,虎爪出鞘,锋锐狭长,莫说刻意抓挠,就是随便刮一下,都能将野狼重创。 宛如泰森殴打幼儿园小朋友,局势可以用一面倒形容,孩童们愣愣站在原地,转眼之间,九头狼全军覆没,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垂死挣扎的篝火终于熄灭,星月照耀,部落蒙上了一层深蓝滤镜。 少年呆站着,望着那头突然出现的巨虎,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掺杂着崇拜,敬畏,种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令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双手,石矛砸在土壤上,他浑然不觉,依旧站在原地,像一根木头桩子。 复杂情绪催动着少年的大脑,不知怎的,他想起了祭祀仪式中酋长曾经吟诵过的颂词。 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喃喃: “当光消散的时候,它出现了;” “它勇武善战,它所向无前;” 其他孩童早已熟诵这首颂词,他们应和着少年,用略显嘶哑的嗓子齐齐低语。 “它像狂风一样迅捷,像山峦一样高耸;” “它的臂弯捧起日月,它的血口吞噬妖魔;” “粗犷的咆哮,雷霆般震慑人心;” “王者的宣誓,划分大地;” “野兽俯首,豺狼胆寒,叩拜这山中的君王;” “它生来就是君主而非草芥,披月光踏山川奔行千万里,欲于无垠莽荒之森开疆拓土;” “它生来就是烈阳而非繁星,御万物判生死光耀众生灵,欲于缥缈九天之上俯瞰大地;” 野狼的哀歌庆贺雄虎的凯旋,颂词背完,十几名孩童齐齐下跪,虔诚地将额头贴近土壤,张开双手,整个身体陷进泥土。 单纯的原始人孩童经历两番生死,均被突然出现的同一只巨虎救下,以他们简单的阅历和心性,无法不对孟焦产生崇拜。 有对四臂赤狐的崇拜在先,这群饱受熏陶的孩子无师自通地行起了五体投地大礼,表达着他们的感激,献出他们虔诚的心灵。 能获得原始人信任的生灵或多或少都有不凡之处,能成为他们的信仰和图腾的生灵,除了拥有强悍的力量或是诡异的能力外,还要表现的对人类友善,或是表现出某种有利于原始人的能力。 当然,威武霸气的外形也是重要的加分项。 孟焦完美契合所有原始图腾的需求,作为一头变异虎,它的战斗力远非寻常生物可比,掀翻棕熊,屠杀狼群不在话下,在科技水平不发达的原始社会,这种级别的猛兽完全可以用“神”或者“魔”“妖”来形容。 除了惊人的战斗力,孟焦还是一头拥有人类记忆人类智力的高智商生物,它对人类抱有本能的友善,并且明白自己和人类存在互惠互利的关系。 尽管现在的人类还很势弱,可就在千年之后,人类就会以恐怖的速度成为地球上唯一的主宰,到时候,哪怕是变异生物也很难抵挡住一支百人军队的冲锋,更不要说千人万人的大军了。 拥有战斗力和亲近关系这两个重要的加分项,再加上高大壮硕的形象,比那只瘦不拉几面目狰狞的畸形狐狸强出不知多少,孟焦成为这个小部落信仰的守护神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满意的注视着这群充满朝气的孩子,孟焦保持高冷的气质,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动,漠视着遭受重创的野狼垂死挣扎,等待它们死去。 它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成为人类的图腾,成为一个部落的精神支柱,内心深处的信仰。 虽然这个部落还很小,崇拜自己的人也不多,但这种感觉真是——爽啊! 孟焦相信,在自己的守护下,这个小部落一定会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北方土地上一个举足轻重的以虎为图腾的势力,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却极具魅力。 整个人类的历史或将改写,而最初的杠杆,蝴蝶煽动翅膀的第一下,便源自孟焦。 眯起了眼睛,享受原始人的五体投地大礼,孟焦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离奇消失”,给这些小孩留下无限的遐想,异变突生。 酋长住处一旁,距离篝火不远,那条钻出四臂赤狐的裂隙泛起了肉眼不可见的辐射光,碎石脱落,指爪与岩石摩擦的尖锐叫声一阵阵从那见不到底的深渊中响起,好像恶魔的嚎叫。 孟焦能看到那正在缓缓上升的辐射,连忙发出一声低吼提醒孩童们起身。 语言不通,这些原始人根本理解不了孟焦的意图,他们傻傻的抬起头望着那硕大的老虎,不知道自己的守护神想要干什么。 这一刻,少年好羡慕死去的酋长,据说酋长能跟神明对话,如果他也能拥有那种能力就好了,作为部落的首领,如果不能与神明交流沟通就太可悲了。 “看来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酋长。”少年这样想,孟焦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首次与部落的守护神产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少年有些忐忑,他怀着矛盾的心情打量着几乎贴在自己身前的雄虎,既担心这头庞然大物伤害自己,又欣喜守护神如此青睐自己,能够这样靠近自己,同时还在心底暗自批评自己不信任守护神,竟然认为守护神会伤害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 这些饱经磨难的孩子的信任是如此不值钱,四臂赤狐生啖活人的事情过去还不到一天,他们就将自己的心献给了另外一头猛兽,并坚定的相信这头雄虎不会伤害他们。 细密的绒毛呈现淡黄色,黑色的斑纹无比清晰,孟焦身上的色彩比寻常老虎艳丽的多,它的每一根毛发都仿佛是刚刚生长出来的,光彩夺目。 时至今日,孟焦已不再需要保护色的帮助,这种鲜艳的色彩完全是一种威慑,警告那些不知好歹的动物——“离我远一点,否则,留神小命!” 孟焦紧盯着裂隙,它捕捉着其中的动静,在心中细细分析,没注意自己的前腿几乎贴在了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的眼睛眨的很快,他的心脏跳的也不慢,如此接近雄虎,他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摸摸它? 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少年借着微弱的光芒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因为刚行完大礼,他的手中沾满泥土,担心自己贸然的举动会玷污尊贵的守护神,少年连忙把手放在兽皮衣上蹭了蹭,直到上面干干净净,这才缓缓摸向孟焦粗壮的前腿。 表层的绒毛有些粗糙,看上去柔软亮丽,抚摸起来好像秋末干枯的茅草,又干又硬还有些扎人。 “守护神的皮毛非常结实,它的肌肉同样如此,坚韧的虎皮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搓揉的动,其下生长的肌肉岩石般坚硬,或许只有这样的利爪才能轻易撕开那头长着四只手臂的妖魔……” 少年尝试搓揉孟焦的虎皮,突然间想起这可是尊贵的守护神,担心引起孟焦的不满,他触电般收回了那只手,仰起头打量雄虎的神情,企图看清守护神有没有发怒。 然而孟焦根本没搭理少年,它紧张地注视着那撕开大地的裂隙,屏住呼吸,收敛起一身气味儿,已是万分紧张。 在心底默默计算那在石壁上爬行的生物距离地面还有多远,还需要多久才能爬出,孟焦绷紧了一身肌肉,只待那生物露出头,便立即发动进攻,将其重创。 少年完全没意识到孟焦的紧张,即使守护神未表达欣喜或布满,他也未敢再度抚摸,只是将脑袋凑的更近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知道守护神身上是什么气味儿。 “杀了那么多恶狼,染了那么多血,守护神身上的血腥味儿一定很重吧。” 少年鼻尖缭绕着篝火燃尽的灰尘味儿,还有重重的泥土味儿——刚刚行五体投地大礼时,他的鼻尖沾上了两块泥巴。 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味儿,只有泥土芳香,少年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刚想再闻一口,便觉眼前一花,守护神已不见踪影。 裂隙之口,辐射光大盛,眼尖的孟焦看到一只长满毛发的狐爪伸出的一瞬便一跃而出,直奔那即将钻出的生物而去,面对这诡异裂隙钻出的畸形怪物,它必将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第九十一章 六臂多目狐(七一快乐!) 人间的词汇无法形容这仿佛来自幽冥黄泉的怪物,它丑陋的外表既狰狞又诡异,可将胆小的人吓晕过去,也可使莽夫失去与其战斗的勇气。 它生就一颗毛发稀疏的头颅,肥硕的好像尸体在水中浸泡几日膨胀了的模样,惨白色的皮肉就那样暴露在外,些许枯黄色的毛发点缀在其上,根部囤积着泛着油光的黑色污泥。 这头颅上下凹凸不平,左右长短不一,长了不少细小的鼓出来的黑色斑点,一会儿闪烁,一会儿闭合,仔细查看,才知那是它的眼睛,蝇虫一样的眼睛,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从这怪物的前额一直生长到后脑勺,在枯黄的毛发之间一眨一眨,活像树林地面铺满的鹅卵石。 歪曲的巨口极为狭长,鳄鱼一般,内部斜插着口腔容不下的巨齿,最前端还有两根长长的獠牙,色泽昏暗,上面沾满青黑色液体,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很显然,这怪物的口水有毒。 密集的牙齿左右完全不对称,将怪物的嘴撑的完全合不上,像两行筑起的城墙,阻挡了孟焦的视线,它看不见那怪物口腔内部究竟是何等恶心恐怖,也看不见怪物的舌头,如果那家伙有舌头的话。 丑陋的头颅之下是怪物粗壮的脖子——比脑袋还要粗。 连接着脖子的是一具挺着大肚子的长满赤红色长毛的粗壮身躯,那些毛发已经打了绺,纠缠在一起,淌着淡青色黏液,使人望之作呕。 大肚子前胸处长着两对长长的纤细的爪子,后背上生长着两只粗壮的具有类人结构的五指巨掌,加上一双短短的后腿,一条长长的未生长毛发的大尾巴,构成了这个怪物。 它的外观仿佛融合了蝇虫,赤狐,还有人类共同的特点,或许还吸收了爬行动物和软体动物的些许特征,它的身体虽然庞大,可塑性却很强,不然也不可能从那狭窄的裂隙中爬上来。 此刻,这怪物毛发稀疏的头顶俨然是两行血痕,孟焦刚才并未爪下留情,趁它还未爬出裂隙,给了它狠狠一击。 密集的眼睛被锋锐的虎爪撕裂,抓破,迅速睁开,闭合,好像一张张痛苦的小嘴正在无声呐喊,发泄着它们对可耻偷袭者的恨意。 孟焦一击得逞,立即远离,径直冲进树林中,停住脚步后才有时间细看自己究竟攻击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极为扭曲无序的混沌造物,不齐整的外观只能让人觉得它是一个畸形的怪物,它尝试掌握所有生物的优点,却因为对自身的控制能力不足或者其它原因变成了这幅模样,不过这并不影响它能力的诡异强大。 黑暗的环境在虎目中宛如白昼,那六臂多目赤狐两条后腿和四只前臂发力,将庞大肥硕的身体生生从裂隙中拔了出来,转了个方向,畸形的头颅直直望向孟焦。 孟焦微不可察的眨了眨眼睛,它看到刚刚撕开的两道爪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六臂多目赤狐惨白色的头皮扭曲蠕动,像两条往中间爬行的蛆虫,当其汇聚到一起时,那条伤痕便不见了。 密集的黝黑小眼全部瞪大,“愤怒”的看着孟焦,好像它们每一个都有单独的思想。 六臂多目赤狐的身体分外柔软,像是装满了粘稠的油脂,或者沉重的液体,当它移动时,整个身体的皮肤和毛发都在起伏晃动,隐约间还能听见其中流动的水声,或许这就是它能爬出裂隙的原因——水无孔不入。 看起来笨重,这怪物的冲刺速度可一点不慢,孟焦观察它的这短短两秒,它已经撒开六条“腿”冲到了孟焦身前,两只生长在背部的粗壮大手亮出泛着绿光的指甲,狠狠抓向孟焦后背。 这两头巨兽体型相若,一诡异凶残使人望而生畏,一强壮威武令人新生崇拜,却都不是省油的灯。 孟焦迅速闪过六臂多目狐的抓挠,撞开环绕着自己的灌木,后腿蹬住树木,稍稍借力,转眼便蹿到六臂多目狐身后,伸出虎爪想要给它再留下几道记号。 卡视野绕后偷袭这项技能是东北虎的看家本领,在以往的狩猎中屡试不爽,这回却吃了瘪。 孟焦没想到这怪物脑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好像眼睛一样的东西竟然不是装饰品,真的有用,这丑陋的家伙得益于这些繁多的眼睛,获得了接近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视野,除非钻到它肚子底下,不然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察觉到雄虎要偷袭后背,六臂多目狐生长在后背的两只粗壮大手立即转换方向,身体也与之同步偏移,避开孟焦的进攻角度,同时发起了反击。 这一招还真打了孟焦一个措手不及,险之又险的躲开那对看上去杀伤力十足的大手,孟焦再度将距离拉开,不敢大意,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研究起这难缠的怪物来。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孟焦根本不将那四臂赤狐放在眼里,只道那家伙是个战五渣,莫说一只,哪怕三五成群,十只八只,都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在力量速度攻击防御智力反应能力等方面占据绝对优势地位,四臂赤狐根本奈何不得孟焦。 这六臂多目狐却又不同,除了一身稍微泛红的毛发,它的外观和四臂赤狐截然不同,隐约间却能从那扭曲的不成模样的脸上找到几分四臂赤狐的影子,但它决然不是四臂赤狐。 孟焦一边绕着圈子观察对手,一边猜测这怪物的来历,那六臂多目狐却不肯等它,两轮攻防之后,毫不停歇,立即发起第三轮攻势。 奔跑起来像一座小型肉山,恶臭随着腥风迎面而来,周围的灌木仿佛都被这怪物熏得作呕,耷拉下枝叶,没了精神。 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孟焦试图效仿刚才的闪避,从侧方绕过六臂多目狐,不料在奔跑绕行与这怪物间距缩短到两米时,那怪物咧开的大嘴中突然弹出一根黑紫色的长舌,末端尖锐,利箭般直插孟焦腹部。 第九十二章 苦战 六臂多目狐与孟焦相距甚近,突然出了这么一招,孟焦完全未预料到,只能勉强调整身体,不叫那长舌击中离心脏不远的要害部位,硬生生接了这极阴损的刺击。 怪物口中射出的长舌顶端尖锐,已成角质层,坚硬中空,像昆虫的口器一般,在舌头强有力肌肉的驱动下狠狠扎进雄虎后腿处。 孟焦一直引以为傲的厚实表皮在这长舌的攻击下宛如薄纸,被轻而易举地贯穿。 舌尖刺入血肉中,毫无阻碍,随着六臂多目狐狠狠吸气,中空的舌管也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长舌附近的肌肉组织连同血液被这可怕的力量扭曲成一滩滩模糊的肉泥血水,顺着长舌齐齐涌入六臂多目狐腹中。 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孟焦的后腿便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一块凹陷,待它奋力跳跃挣脱六臂多目狐的舌头,一条后腿已然变得无力。 漂亮的皮毛耷拉了下去,其下是一处刚刚出现的空洞,像患了疾病一样,分外丑陋。 若不是孟焦力量强悍,爆发力惊人,强行挣脱了六臂多目狐这阴险的攻击,恐怕就要死在怪物这一招下,被吸干血肉,变成一张包着骨架的兽皮。 雄虎跟六臂多目狐的距离再一次拉开,孟焦转过头望着自己刚刚受伤的地方,只觉没有半分疼痛,心底一凉。 正如它所料,这怪物的攻击不仅会造成物理损伤,同时还会注入某种不明毒素,大大影响目标的战斗力。 暗自问候这怪物的八辈祖宗,孟焦气恼不已,为什么这些变异生物或多或少都掌握了各种各样的化学武器,叫它好难应对。 不提双尾那个半吊子,鳞猫黑曼巴拥有的剧毒毒死一头大象易如反掌,三眼巨鸦羽毛末端的麻醉毒素险些将它溺死在无边无际的睡梦中,淤泥巨兽喷射出去的液体显然是一种腐蚀性极强的毒液。 到如今,遇到这头丑陋的怪物,竟然也一身是毒,看它那副恶心的模样,还有身上散发着的恶臭,恐怕拥有的毒素还不止一种,着实让孟焦投鼠忌器,无从下爪。 只是此战绝无半点退避的可能,即便孟焦主动离去,那六臂多目狐也不会善罢甘休,谁叫孟焦将那四臂赤狐生生撕成两半呢。 吼! 那怪物撑开大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它的声音绝大部分都由人耳听不到的次声波构成,不远处的孩童们虽听不到声音,却已感觉到极度的不适,他们聚集在一起,眺望黑暗,只能听见树木晃动的声音,无法获知战况。 他们坚定着自己的信念,笃定自己的“神”能战胜那邪恶的裂隙中爬出的怪物,这种义无反顾的信任是他们唯一能提供的支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命与“神”的胜负牢牢系在一起。 六臂多目狐狭长的眼睛连同脑袋上密集的小眼睛共同眨动,仿佛在讥讽身前这头雄虎——你还有多少力气?老老实实等死吧! 孟焦回应它一声浑厚的咆哮,亮出了狭长的獠牙,倘若不死不休,这头身经百战的雄虎亦无所畏惧。 经过二次躯体强化后,孟焦体内的变异细胞获得了更加强悍的适应力和更为快速的变异速度,在遥相对峙的这段时间内,变异细胞们已经齐齐苏醒,开始处理起渗透进孟焦体内的毒素来,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能战胜这种具有强烈麻醉作用的毒液,孟焦的行动能力也就不再受影响。 六臂多目狐不知道雄虎正在解决它注射进去的毒素,却也没有半分拖延,这头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怪物深知夜长梦多,拖延的越久越有可能产生变数,它要速战速决,尽快杀死这头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老虎。 连多喘一口气的歇息时间都是奢望,孟焦的后腿仍旧酥麻,那怪物又扑了过来。 不敢保留一点余力,孟焦分外认真,它精神集中,一边观察着周围地形,一边奋力与六臂多目狐周旋,远超这怪物的智力派上了大用场,东绕西绕,虽称不上戏耍,可也没让那怪物靠近半步。 六臂多目狐的耐性显然没有孟焦好,眼见猎物已经中毒,自己胜券在握,却迟迟不能终结战斗,它越来越焦急。 此番离开祖地时间有限,天将泛白,再不解决这雄虎,待太阳升起,它可就回不去了。 肥硕的身体伴随它剧烈的运动晃动着,这怪物仿佛不知疲倦,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的速度不但没有下降,甚至还有所上升。 奈何孟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超凡听力的帮助下对周围环境的熟悉程度远超这头常年生活在幽暗地底的怪物,它执意不肯交战,偏要拖到自己的后腿伤愈,产生对毒素的抗体后再择机而动,东跑西蹿,借助树木和地形的起伏玩弄着怪物。 哪怕一条后腿受影响,孟焦毕竟是运动能力超强的变异虎,虽然没有什么显著的特殊能力,但它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缺陷。 攻防耐力,速度爆发,孟焦一直坚持着全面进化的方针,让自己有如一个四面平齐的水桶,不露破绽,这种有规划有目的系统的进化显然比其它变异生物盲目的选择拼凑有效的多。 此时这头六臂多目狐之所以久久拿它不下,就是因为进攻手段有余而追击能力不足,明明占据优势,却又够不到距离不远的雄虎,急的这怪物想吐血。 林中树木的响动愈发频繁,虎掌踩踏灌木丛,六臂多目狐肥硕的身躯挤开枝杈,踩倒野草野花,惊动昆虫鸟雀还有夜间活跃的动物,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孩童们揪着心,紧张的望着周围凝重的黑暗,起初他们还能听见“神”中气十足的吼叫,还有那恶魔嘶哑的怪嚎,现在这两种声音都不见了,森林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少年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他毕竟不是听力极好的野兽,根本捕捉不到那些细微的动静,这更使他心中没底。 第九十三章 斩狐 可这缥缈的希望分外短暂,少年还未回过神,便见黑暗中奔来一头散发着恶臭的丑陋怪物,不是那六臂多目狐又是谁。 这怪物见时间越拖越久,胜利的天平不再向它这边倾倒,心急万分,它的智力不比人类低太多。 本就生性阴险狡诈,加上活的岁月长,这老怪物阅历丰富,竟还真想出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若干年后,人类通常称这招为“围点打援”。 六臂多目狐见那难缠的对手躲避它的攻击时总是刻意远离这个残破的部落,哪怕那些原始人搭建的房屋更适合拖延周旋,不由产生疑惑。 莫非这头雄虎很在意那群脆弱的无毛猴子?或许,我可以这么做…… 别说一时半刻,就是再给六臂多目狐一天的时间,它也追不上体力充沛的孟焦,只能无奈的待在后边,被孟焦当狗溜,无计可施的时候,换一种思路也未尝不可。 倘若那雄虎根本不在乎无毛猴子们的死活,此事也就作罢,大不了返回地底,山水有相逢,杀它子孙的大仇也未必非要在今日报。 抱着尝试心理的六臂多目狐没想到,这突然泛起的灵感恰恰戳中了孟焦的死穴。 刚刚成为小部落的守护神,还受了一干孩童的五体投地大礼,就差被供起来了,莫说有一战之力,就是处于下风,孟焦也不肯轻易抛弃自己的信徒,转头逃命去。 以它的脾性,若想离去,早就走远,这怪物根本追不上它,之所以围着这片山林兜圈子,还不是因为挂念那群孩子的死活,如今见那怪物使出这阴损的招数,叫它又气又恼,恨不得立马拔了那怪物一身皮毛,将其撕成两截。 活动活动后腿,身体向孟焦传达正向的信号,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适应,现在后腿处的损伤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虽然皮下被吸取的血肉还未生长完全,却已完全不影响行动。 后发先至,雄虎直扑六臂多目狐后背,它的爆发力惊人,完全可以在六臂多目狐冲到孩童们旁边之前追上并重创这怪物。 生长在后脑勺上的小眼睛仿佛泛起了笑意,六臂多目狐见奸计得逞,心下暗喜,它知道自己皮毛不及那雄虎厚实,抗打击能力不强,故而不敢继续进攻那群孩童,用后背迎敌,毕竟杀掉这些无毛猴子不是它的目的,为后裔报仇才是它要做的事。 终于能与这该死的滑的像泥鳅一样的雄虎真刀真枪干一场,六臂多目狐兴奋的发出一声嘶吼,两对前臂加一对后腿在地上猛地一弹,整个转了个向,打绺的红色长毛在半空飞舞,它已迎向孟焦。 孟焦自然不肯示弱,亮出虎爪,加速再加速,这一次没有丝毫闪避的意图,直挺挺奔向前方的怪物。 彗星撞地球般,六臂多目狐与孟焦谁也没怂,迎面撞在一起。 咔嚓! 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嗷! 六臂多目狐发出痛苦的嚎叫。 恶臭扑面而来,孟焦能感觉到自己的毛发与那怪物一身黏液触碰到一起,六臂多目狐肥硕的脑袋撞在它的前肩上,像一口装满脏水的破麻袋,软绵绵的,却又分外沉重。 真正交手之前,孟焦万没想到这怪物的躯壳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莫说跟仿若金属铸造的三眼巨鸦比,就是跟淤泥巨兽相比较,都远远不如。 正如外表一样,六臂多目狐的大脑袋还有如同装满水的肚子都软绵绵的,包裹着里面脆弱的骨骼,以便缓冲敌人攻击时带来的强大力道,这种特殊的身体结构是为了适应地底世界独特的生态环境,为了适应多水潮湿遍布毒虫的黑暗区域。 若是拉开距离,靠毒液和那根长舌不停偷袭,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对付孟焦,孟焦还真有些应付不来。 近身战,它孟焦还真不怕。 这迎头一撞,宛若生铁浇筑的孟焦屁事没有,它分外沉重的身体像攻城锤一般狠狠击打在六臂多目狐前胸,二兽相靠的一瞬间便将六臂多目狐的肩胛骨撞断几根,随后势头不减,直接把这怪物撞的横飞出去,压倒了一大片灌木野草。 一肚子坏水的六臂多目狐身体密度远不能同钢筋铁骨的孟焦相提并论,它满心焦急,等待许久,还以为这雄虎是真的怕它,一时昏了头,竟然用自己不擅长的战斗方式进攻,这一撞,原本势均力敌的局面立即改变。 除了些许沾染上的不知道有没有毒的恶臭黏液,孟焦连毛都没掉一根,一头撞断对手的骨骼,见六臂多目狐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想要爬起,秉承趁你病要你命思想的孟焦怎肯善罢甘休,立即撒开步子,又扑了过去。 痛打落水狗,绝不留情。 前肩受伤,六臂多目狐的一只前臂失去了作用,好在它“手”多,除了用来支撑身体奔跑的生长在胸前的一对爪子外,它后背上还有一对粗壮的用来战斗的五指大手。 此番受挫,虽然断裂一只手,这怪物的战斗力却未受到多大影响,它摇摇头,努力平复被撞得嗡嗡响的脑袋,头顶被孟焦肩头碾碎的一片漆黑小眼睛正在缓慢愈合,后背上两只大手撑住地面,就要使它起身。 就在将起未起之际,它三百六十度分外开阔的视野内突然出现一面淡黄色的旗帜,一个泰山压顶,又将它生生摁倒在地。 孟焦张开了血盆大口,叫这怪物也尝尝它的口臭,一对虎爪牢牢按住六臂多目狐的后背,可怕的力量把那怪物肥大的肚子压的摊成了一张圆饼,赤红色皮毛被挤压到极致,像一个随时可能破裂的气球,隐约能看见皮下密集的血管。 嗷~嗷! 六臂多目狐气都喘不过来,竭尽全力放声哀嚎,不只是在求饶还是在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 然而不管它叫的多惨多动听,孟焦都不可能放过它。 头一次撕咬这样丑陋的生物,看着在眼前晃动的一对粗壮的生长着长毛的仿佛人手的肢体,孟焦犹豫了半秒——这玩意到底有没有毒,不会把我毒死吧。 随后低下头果断的一口,只听咔嚓一声,一条巨手应声而断,不理身下怪物的惨嚎,孟焦又是一口,将另外一条巨手连根拔起。 醒目的血窟窿出现在六臂多目狐后背,鲜血混合着暗绿色的脓水喷涌而出,惊得孟焦连忙后撤,矫健一跃,远离了遭受重创的六臂多目狐。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喷涌的血液掺杂着某种不知是否带有毒素的暗绿色水流,将六臂多目狐肥硕的肚子抽得干瘪。 孟焦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看,这丑陋的生灵活着的时候喧嚣凶狠,将死之时却无法发出那刺耳的咆哮,徒劳张开大嘴,亮出参差不齐的獠牙,喘不过气来,急的那根长舌都绷的笔直。 人类难以捕捉到的音域里,六臂多目狐最后的绝望呐喊划破宁静的声音世界,向无尽的远方扩散,向深邃的裂隙蔓延。 脖子僵硬,数之不尽的眼睛望向苍天大地,望向那头了结其性命的雄虎,恨不得将孟焦烙印进它的眸中。 呼~最后长出一口气,这怪异的畸形狐狸难逃死神掌握,终于垂下脑袋,整个身体化作一滩烂泥,孟焦眼中,它体表闪烁着的辐射波随之消失,很显然,在被重创之后这怪物并没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 怪异的外形华而不实,繁多的手臂毫无作用,密集的眼睛不过摆设,就连看似可怕的愈合能力,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并不是每一个生灵的变异道路都像孟焦那样坚实且有目的性,对付丛林中其它生物,六臂多目狐的这几招或许绰绰有余,面对孟焦,却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天色将明,清冷阳光穿过密林照耀在部落遍布战斗痕迹的土地上,不急不缓的洒下,覆盖在六臂多目狐的尸体上。 血液毒液体液流干后,那具本就不美观的肥大皮囊立即萎缩起来,赤红色的长毛散乱交织着,最顶端歪放一颗怪异狰狞的头颅,未见过那怪物生时姿态的人,或许会将这尸体认作一头可怜的患了寄生虫死去的野狼。 舔了舔嘴角,用舌头牙齿与这怪物产生负距离接触,战斗的时候迫不得已,现在打完了,孟焦还真有些不得劲儿。 毕竟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毒,毒性怎么样,孟焦觉得把它毒死倒是其次,就怕感染了这怪物的变异基因,把它也变得丑陋无比,长出密密麻麻一脑袋的眼睛,再长出几只多余的胳膊,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甩甩虎头,孟焦真想用口水涮涮嘴,然后像人类一样一口老痰吐在地上,缓解缓解自己的不适,让口腔清爽清爽。 可惜,进化了这么久,这么简单的功能它却依旧无法实现,眼下,只能找条小溪漱漱口了。 一出门就是一夜,掀起眼皮瞄一眼刚要升起的太阳,扭头看看后腿的伤口,除了皮肉还有些微微的塌陷,大致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时间不短,刚来到一个新环境,离开落脚点这么久,生怕火箭和黑臂膀那两个不安分的家伙闹出什么幺蛾子,孟焦已不打算过多停留。 吸一口清凉空气,润润因激烈战斗变得火热的肺。 刚迈开前腿,它突然听到那群孩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随后是齐刷刷的跪地声,转身一看,果不其然,再度见识守护神的神威后,这群孩子又激动的不能自已,按捺不住内心洋溢的崇拜之情,又展开一轮跪拜歌颂,口中喃喃,手脚也不停歇,上下舞动,就算孟焦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能从中体会到他们真挚的感情。 “唉……”心底长叹一口气,孟焦这才想起来,原来它已不是孤家寡人,除了虎母虎三妹火箭这三个最亲近的生灵,它又背负上了一份责任。 既然三度拯救了这群少年,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堕入死亡的深渊,所谓救人救到底,作为他们信奉的“守护神”,有些该做的事,也该做一做,总不能连那头长着四条胳膊的怪胎狐狸都不如。 思前想后,想让这群没什么狩猎经验的孩子安全顺利长大,还真是个艰巨的任务,人不像虎,两年成年,随后便能纵横山林无可匹敌十几年。 人类的生命虽长,与之相对的,也有一段漫长的“发育期”,而且成长到后期战斗力并不高,繁殖能力也不是很强,在人类文明的初期,不具备日后千百年的学习积累,这种生灵的生活并不滋润。 尤其是不适宜耕种的山林,在寒冬腊月,倘若食物储备不足,人类便只能铤而走险,狩猎凶狠的野兽,或者等死。 孟焦分身乏术,不可能兼顾到这个小小部落中的每一名少年,它只能尽力而为,先处理一些较为紧迫的事情。 首先是六臂多目狐的尸首,这个怪物一身毒水,可能奈何不了它这个经过多次进化的非凡生灵,对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却是致命威胁,不管是掩埋还是焚烧,或者是丢弃,必须先把这个隐患排除。 孟焦能想到的最佳处理方案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把这局残缺的尸骸丢进那裂隙中,然后将这诡异的裂隙给堵住。 四只胳膊的狐狸和六只胳膊的狐狸全都是从裂隙里钻出来的,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那裂隙有多不对劲了,回想与四臂赤狐的战斗,孟焦不禁有些后怕,还好它体型粗壮,根本钻不进裂隙,不然跟着那半截狐狸钻进裂隙,可就捅了狐狸窝了,鬼知道那下面有多少畸形怪胎,就算它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要是钻进去,能不能出来可就难说了。 低吼一声,回应孩童们的歌颂,大家语言不通,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孟焦也不指望他们能理解自己的意图,他们跪他们的,自己干自己的。 自顾自走到六臂多目狐尸体旁,孟焦微微停留,觉得自己既然忍着恶心过来掩埋,总不能就扒拉扒拉把这尸体丢下去,总要有所收获,看看这怪物究竟是怎样的结构,没准还能有意外收获。 观察了一会儿这丑陋野兽的残骸,除了显得太过干瘪外似乎并无异样,皱着鼻子,恨不得将难闻的异味屏蔽掉,孟焦小心翼翼地伸出虎爪划开丛生的红毛,拨弄开覆盖在外的皮肉,端详内部结构。 孟焦本以为六臂多目狐身体内部同肮脏丑陋的外表一样,乱成一锅粥,毕竟五脏六腑都被那绿色液体长期浸泡,就算钢筋铁骨,也要被侵蚀的不成样子,血肉之躯,更不禁造,这狐狸看似生命力顽强,实则外强中干,可能就是被那一肚子毒液泡的。 第九十五章 囊状物质 掀开了毛发,映入眼帘的不是正常生物应有的红白相间的血肉,而是残存的附着在六臂多目狐身体结构上的暗绿色半透明囊状物质,那里面原本装满了毒液,怪物死后,其中的液体也就一泻如注,倾倒一空了。 令孟焦意外的是,六臂多目狐的肌肉并不像它预料中那样完全与毒液接触在一起,有这层囊状物质夹在中间,只要不受严重的穿刺伤,或者出现其它意外,六臂多目狐的身体组织肯定不会和毒液产生直接接触。 也就是说,这头变异生物畸形的外表和相对而言较为孱弱的身体,很有可能跟毒液毫无关系。 “那它为什么会变异成这幅模样,就算是老鼠昆虫,也该知道向更高更快更强的方向进化呀,同样是变异生物,为什么它选择的道路这样离奇?” 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掀开皮毛后观察到的怪异现象不禁引起了孟焦的兴趣,它的好奇心一直很重,遇到正常逻辑难以解释的事情,总喜欢刨根问底,毫无疑问,这头变异狐狸又勾起了它的探索欲。 像剥卷心菜一样,孟焦小心翼翼地用虎爪缓慢划破六臂多目狐更大面积的皮毛,然后将其掀向两旁,使其下的组织暴露在外更多,这样有利于它观察。 毙命并卸去一身毒液后,六臂多目狐的体型严重缩水,孟焦为了查清这怪物的全身上下是否都未和毒液直接接触,将六臂多目狐的整张皮毛都掀了起来,结果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六臂多目狐的身体表皮呈分明的三层分布,最外边是饱受侵蚀的生长着赤红色长毛的狐狸皮,受毒液影响,这层表皮上的毛发参差不齐,大量脱落,囊状物质分布最密集的区域——大脑,甚至被破坏的只剩有限的几根毛发,从外面看去,内部的暗绿色液体都已经顺着粗大的毛孔渗了出来。 中间一层是隔绝毒液和内脏肌肉骨骼的囊状物质,这些东西有一个大小不一的半透明柔软外壳,就像橡胶一样,富有弹性,里面装满毒液,它们分布在六臂多目狐周身上下,甚至一路生长到这怪物的尾巴根。 除了六臂多目狐的牙齿舌头还有指爪部位实在无法覆盖,孟焦可以在这怪物身上的任何一处表皮下面找到这些囊状物质。 这些囊状物质并非无根浮萍,它们被一根纤细的扎进六臂多目狐肌肉骨骼中的细长小管牢牢固定在各个位置,可以想象,全身上下都扎着这种东西,六臂多目狐活的该有多痛苦。 孟焦尝试着将一个囊状物质连根拔起,它惊讶的发现,细长小管的根部竟然都是紧密相连的,像植物的根系一样,也就是说,六臂多目狐全身上下的所有囊状物质都是一体的。 “这是寄生还是共生?” 此时此刻,孟焦再也不能将囊状物质视作某种变异出来的器官。 很明显,这覆盖六臂多目狐周身上下的装满毒液的东西也是独立的个体,它们附着在变异生物体表,生长繁衍,一旦变异生物死去,它们也会与之一起结束性命。 “那么,六臂多目狐有没有从这些附着物上面得到好处呢?” 孟焦收回了爪子,它很是厌恶这些寄生在其它生物体表的东西,不仅仅是厌恶,还有些畏惧。 如果有灵活的手指的话,孟焦肯定会用木棍或者石头代替虎爪查看这只怪物的结构,可惜,它没有那么灵活的手指,至于那群仍在跪拜歌颂的孩童,也无法理会它的意图,根本帮不上忙。 现在它只能强忍着不适,揭开覆盖在六臂多目狐身上的第二层神秘面纱,探索更深层次的区域。 囊状物质之下,便是六臂多目狐真正的身体,有血有肉,有骨骼,有内脏,这才是维持一个正常生命体运转的基本。 扯下一片又一片囊状物质,密集的根系深深扎进六臂多目狐的身体内,孟焦轻轻用力根本拽不下来,只能施展蛮力,强行剥皮。 刺啦刺啦声伴随着恶臭血腥气味儿,刺激的嗅觉灵敏的孟焦恨不得不呼吸,隔绝这难闻的味道还有炼狱似的场景。 莫说是孟焦,不远处那群孩童都饱受熏陶,停止跪拜,直起了身子,抻着脖子远远望着“守护神”怪异的举止,不免心生钦佩。 “不愧是英明神武神通广大的守护神,这么难闻的东西都能吃的下去,要是我,看都不多看一眼……” 就连为首的少年都蹙起了眉头,他意识到酋长这个位置需要做的事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不但要与“神”沟通交流,或许还要重复“神”做过的事。 比如说——吃那比屎还难闻还恶心的怪物。 少年默默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暗自发狠心,如果守护神真的要他共赴盛宴,品尝那死去的怪物,他绝不犹豫,哪怕再难吃,都要大块朵颐。 好在专注研究六臂多目狐尸体的孟焦不会读心术,不然若是它知道这些孩童以为它在“吃屎”的话,非要被气得背过气去。 时间流逝,随着太阳的升高,林地变得越来越明亮,孟焦的研究进度却未随之加快,反而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巨大困难。 那些密集的囊状物竟然不能见光,太阳一照立即萎缩,冒着绿烟,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绿点,像新生的苔藓一样,谁能想到,就在不久前,它们还是那样饱满,盛满了毒液。 孟焦尝试用掀开的狐狸皮覆盖住囊状物,奈何于事无补,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六臂多目狐的身体又一次“缩水”,现在变的不比普通狐狸大多少了。 这一幕落在孩童们眼中,自然又落实了守护神将恶魔吃掉的事实,不然怎么解释那怪物越来越小。 眼看所有囊状物就要全部消失,再拖延下去细细研究也没有任何意义,孟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个暴力拆解,将怪物的身体撕成几块,扫两眼六臂多目狐的内脏骨骼有没有受影响,这件事也就算完成。 干净利落,扬起虎爪,三下五除二,孟焦便将整个狐狸尸体扯成几段,包裹在皮肉下面的骨骼还有脏器全部暴露在外,借着明亮的阳光,孟焦总算得见这家伙最后的“隐私”。 第九十六章 变异真菌 囊状物质细密的根系已经深入骨髓,它们不只是附着在六臂多目狐的体表那么简单,它们将自己的生命与这怪物紧密联系在一起,摧残着自己的宿主,借助变异生物顽强的生命力疯狂繁衍。 扯开的肌肉内部缠绕着纤细的长根,血管周围,脏器周围,骨骼表面,到处都是。 这种可怕的寄生物惊的孟焦头皮发麻,它拨弄六臂多目狐尸体的动作愈发小心谨慎,丛生的扎根进六臂多目狐体内的物质还有附着在外面的毒囊使孟焦想起了现代社会一种较为常见的疾病——真菌感染。 真菌感染是种类非常丰富的疾病,从轻微的浅表层真菌病,皮肤真菌病到严重的皮下真菌病,系统性真菌病,总计有三百多个种类。 大流行的霍乱和常见的细菌性痢疾、皮肤癣、脚气等都是真菌感染的一种。 正常情况下,人体的免疫系统便足以对抗真菌,只有在免疫力低下,或者患有其它疾病的情况下才会被致病真菌乘虚而入,较为严重的深部真菌病一旦感染,事态便会严重起来。 真菌会迅速感染扩散,从皮肤到皮下组织,肌肉,淋巴系统,严重的甚至会顺着血液向重要脏器播散,事态严重后,除却一些专用的药物和特殊的治疗手段,病人的生命将很难挽回。 在孟焦看来,这种与六臂多目狐同生死共患难的囊状物质,或许就是一种变异的植物真菌,如果给它们一个贴切的称呼,应该叫囊状菌丝。 这种变异的囊状菌丝拥有比正常真菌强悍百倍的破坏力,而且体型庞大,寻常的生物根本经不住它们的祸害,若是一只普通狐狸被这种变异真菌寄生,恐怕用不了几个小时就一命呜呼了。 为了确保自己的繁衍,囊状菌丝将目标选为生命力顽强,活动能力强,经得起它们汲取大量养分的变异生物,这只六臂狐狸便是那个倒霉蛋,被寄生后逐渐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孟焦觉得自己找到了谜底,它远远瞟了一眼深邃的裂隙,黑暗之下有无尽的危险,来自地底的六臂多目狐应该就是在那下面感染了菌丝。 “真菌也能变异,难道远古时期的变异细胞除了作用于动物植物外还分化出了第三种?那宛如金属铸造的三眼巨鸦还有散发着厚重岩石气息的猛犸象莫非也是由一种特殊的变异细胞构成的?” 自第三梦之后,孟焦本以为自己已经追根溯源,查到了变异细胞的根底,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几亿年过去,曾经简单分为三大阵营的变异细胞也变的不简单起来,尤其是融入了现在地球上的各种生物体系后,它们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多变更加扑朔迷离了。 水母生灵,虫豸生灵,构建山峦一般巨树的中立生灵,后世的变异真菌,究竟是继承了谁的衣钵? 刨动土壤,将六臂多目狐零七零八的肢体碎片盖上泥土,孟焦一双前掌接力,像踢球一样左右拨弄,把那一堆“泥团子”踢进了裂隙。 低着头注视着深邃的裂隙,太阳一出,那些细微轻薄的淡蓝色雾状物质便更加模糊,更难看见了。 六臂多目狐残破的皮毛,骨骼肌肉裹着泥土擦着石壁坠落,像被抛下的气球,飘飘荡荡,没有一点声音,转眼便撞破蓝雾,不见了踪迹。 裂隙吞没了这头死去的变异生物,或许它也吞没了六臂多目狐下落时造成的声响,就静静撕开大地,对着天空咧嘴大笑,无声的裂隙似乎比展翅翱翔的三眼巨鸦更可怕,令凝视它的孟焦毛骨悚然。 后退一步,孟焦若有所思的扬起了自己的前爪,对着阳光观察上面沾染的暗绿色液体,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六臂多目狐的惨状时刻提醒着它,那变异真菌不是善类,它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解剖那怪物的尸体,若是感染了变异真菌,可就生不如死了。 “应该立即填掉这个裂隙,或者将它封闭,谁知道这下面还有什么怪物。” 孟焦落下脚掌,随便刨了两团土块到裂隙中,和先前一样,没有半点声响,仿佛落入其中的一切都会被裂隙接纳,吞噬的干干净净。 “这个部落的人真是倒霉催的,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孟焦扭过头看了看那群呆愣愣直着身子的孩童,那个英勇的少年在最前列,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现在正注视着它,并幻想着自己能突然和守护神交流,了解守护神的意图。 人兽有别,孟焦还在为自己草率的行为后悔,一时没想到怎么指示这些孩童进行填平裂隙的浩大工程,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孟焦感觉自己几乎被那种感觉操纵,它总是忍不住扭头望向裂隙,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跃入其中的冲动。 扬起脑袋,抬起虎爪,对着阳光,看,一遍又一遍,孟焦企图看清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吼~ 烦躁的发泄一声,孟焦再次扬起周围泥土,丢进裂隙,它将硕大的虎头转个方向,正对那少年,低吼着重复动作,企图令这些原始人明白自己的指示。 人类不愧是地球上智力最高的生物,少年很快就领会到了守护神的意图,他费力的站起来,同时指挥其他孩童一并站起,自己率先走近孟焦,走近裂隙。 长时间的跪拜令少年双腿发麻,这短短一段路他着实走了很久,终于磨蹭到孟焦身边,他学着孟焦捧起了一堆土壤,撒进裂隙中。 模仿能力是人类最出众的能力之一,孟焦见到少年这么快便明白自己交代给他们的事,十分欣慰,孺子果然可教,比火箭虎三妹那两个笨蛋强多了。 点了点头,孟焦本想拍拍少年的肩膀,告诉他干的漂亮,刚抬起前爪,又想到自己刚刚与那怪物的尸体近距离接触,爪上沾染了毒液,它承受的了人类可未必承受的住,便止住了动作,低声吼叫表示赞同。 第九十七章 被绿了 清泉劈开山岩,水流潺潺,花开草长,虫鸣鸟叫,古木庇荫,好一派祥和景象。 高大的雄虎就站在泉水旁,它的前爪已被打湿,胸前浓密的长毛亦是湿漉漉一片,嘴角挂着水珠,雄虎面部僵硬,呆呆站在原地许久,才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交代完填堵裂隙的事情后,孟焦特意在附近的山林中捕杀了几头小兽丢给了那些孩童,加上原有的剩余的肉食,三两日内这些人应该不用为食物担忧。 在曾经的拜狐部落,如今的拜虎部落周围巡视两圈,确定没有具有严重威胁性的野兽,挂念家中那几头老虎,孟焦脚下生风,迅速往暂居地赶。 这一外出就是半天一夜,待赶回那山坳,恐怕已是黄昏。 孟焦迅速穿梭在密林中,太阳上升,温度越来越高,已有了初夏的姿态。 东北虎皮毛厚重,孟焦更是如此,因为变异的缘故,今年的换毛季它没有丝毫脱毛的迹象。 虽然这种升高的气温并不致命,孟焦完全承受的住,可燥热毕竟不如凉爽舒坦,本想找条小溪清凉清凉身体,想起虎母受辐射影响后有些萎靡的精神,还有虎父愈发暴躁的性情,孟焦最终还是没有停顿,撞开一丛丛树木交织的枝干,一路前行。 随着纬度的降低,增加的不仅仅是气温,还有物种数量,更适宜繁衍的环境必将吸引更多生灵,一路走来,清风花香,山松野草,活跃的松鼠山鸡山雀数不胜数,美不胜收。 若是平日,孟焦说不准会找一处风景适宜的地方驻足,静静欣赏一会儿这难得的纯天然无污染的自然风貌。 上辈子孟焦还真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凡是被人类踏足冠名的名山大川,著名景点等,都被盖上了亭台楼阁,刻下了诗词字画,建了一座座山庄一间间旅社,愈来愈重的烟火气早就将原汁原味的风光破坏的一干二净,就连人迹罕至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大兴安岭,都不时能看到旅行者留下的塑料瓶罐,或是研究者绑在树干上的摄影设备,实在败坏兴致。 可今天,孟焦全然没有那种雅兴,它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使它烦躁的究竟是什么? 是炎热的天气?显然不是,即便是盛夏,大兴安岭地区也不可能达到赤道周边动辄四十度以上的高温,对东北虎这种适应能力极强的大猫来说,这种稍有些温热的天气就是小儿科,根本不值一提。 是过于牵挂虎母虎父还有火箭虎三妹?不是。孟焦很清楚火箭和虎三妹的能耐,虽然它们无法战胜虎父,但自保足矣,况且虎父虽然愈发躁动,却还不至于无处发泄,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下手,这种担忧纯属杞人忧天。 那是什么? 孟焦突地停下迅速前进的步伐,抬起了虎掌,锐利的虎爪弹出爪鞘,行进过程中沾染了不少泥土,却不影响孟焦的观察,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发现,自己的爪尖竟然冒出了一抹暗绿色。 小跑几步,到一棵桦树旁,孟焦扬起虎爪,狠狠给了桦树一记爪击,企图蹭掉那暗绿色痕迹,但很显然,无济于事,那绿意已经渗透进孟焦的虎爪深处,仿佛扎根进其中,使得孟焦毛骨悚然。 不可避免的想起六臂多目狐的惨状,孟焦总算知道自己的不安感来自何处,令它心生畏惧的那种变异囊状真菌竟然没有随着宿主的死去一命呜呼,反而迅速找到了“接班人”,很不幸的是,这个接班人就是孟焦。 它感染变异真菌了。 正如上辈子检查出患有癌症一样,孟焦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出于对未来境遇的恐惧,孟焦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想,尽管在内心的最深处,它深切的知道,有些时候,最不想看到的结局最容易发生。 疯也似的寻找山泉小溪,孟焦希望那些暗绿只是六臂多目狐毒液的渲染,而不是某种汲取生命力的恶魔,它顺利找到了一处山泉,顺利洗涤了双爪,还顺便喝了口泉水,洗了洗脑袋,尽量让自己变得清醒。 再看清洗干净的虎爪,几乎没有变化,如果说有差异的话,只能遗憾的说,那抹暗绿色又扩大了,这显然不是好的征兆。 “好,算你狠!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孟焦沉思片刻,立即决定断爪保命,趁着现在变异真菌感染扩散的并不严重,果断将虎爪咬断,它不敢赌,事关生死,即便只是被毒液染绿,它也甘愿付出断爪代价,以它强悍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莫说虎爪,就是一对虎掌都能恢复如初,短暂的痛苦远胜过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变成一只畸形怪物。 当初划开六臂多目狐的皮毛只用了一只虎掌,另外一只没有感染的迹象,孟焦三爪撑地,抬起了那只被感染的前爪,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位置,尽量使前爪不接触口腔,它不希望发生二次感染。 终结过那么多野兽的性命,撕开过那么多猎物的身体,孟焦没想到,有朝一日,锋利的虎齿会咬在自己身上。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没有丝毫犹豫,孟焦全力一口,闭合的裂齿直接切断了伸进口腔的虎爪,不待血液流出,孟焦迅速放下了虎掌,吐出了口中的断爪,并低下头灌了一嘴山泉,漱了漱口。 面不改色,仿佛断爪之痛并不存在,孟焦再次抬起了虎掌,放在山泉中冲刷,洗去血迹后,又将其放入口中。 被染成暗绿色的只有刚刚被咬掉的一个脚趾,但孟焦总觉得不稳妥,它决定将那只脚趾左右两边的虎爪也咬断,避免处在潜伏期的感染作祟。 能做到对自己这么狠,孟焦也算独一份了,自出生以来遭受过太多痛苦,这些小小的疼痛对它来说只能算小儿科,它唯独担心的就是这样还清理不彻底。 从解剖六臂多目狐尸体到现在,大约已过去三四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血液不知已经循环了多少次,到底能不能将变异真菌清除干净,老实说,孟焦心里也没底。 第九十八章 原始森林的下午,宁静而温和,阳光像流水一样泛着粼粼的波光环绕着山坳,老虎一家就在此处。 北极星伏在一棵小树下,浅浅的树荫遮不住它庞大的身躯,它有些想念老家那些高大粗壮的杉木,这里不是它生长的地方,它还有些不适应。 火箭面容严肃,与虎三妹肩并肩一道前行,孟焦刻意拉开了与它们的距离,同时郑重的警告了两个小家伙——不要靠近我,不要食用我食用过的东西,任何时候。 天气还是如此晴朗,孟焦的心却分外阴沉。 狠心断掉指爪后,它没有迎来期待的结果,变异真菌的感染能力远超普通真菌,更不要说发现时已经过去许久。 新生的虎爪末端依旧带有细细的绿意,若不细看,还真难以察觉,却逃不过关注那处色彩的孟焦的眼睛。 心中压上了一块巨石,孟焦催动体内的变异细胞去探查虎爪处的异常,然而一无所获。 它不知道救过自己几命的变异细胞能不能再次发威,它呼唤最初低语者,亦无音讯,那些变异细胞该喃喃的依旧喃喃,该吟唱的依旧吟唱,根本不搭理它这个“身体的主人”。 它同样不知道那些变异真菌何时发难,繁衍到六臂多目狐那个规模需要多久,之后产生的后果将会怎样。 陌生的地域,陌生的变异生物,令人新生不安的裂隙,诡异可怕的变异真菌,一切都是这样莫测。 孟焦感觉自己身前矗立着一座看不到顶也看不到底的黑色高墙,它该怎么做,才能翻过这不可逾越的高峰。 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催动着孟焦迅速赶回山坳,安全无恙的虎母和两个小家伙给它带来了久违的安宁感,脾气暴躁的虎父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不见了踪影,孟焦想它大概是寻找其它雄虎打架去了、 曾经掌控的庞大王国已经落入黑泉大军的掌心,那片土地已成禁区,正处壮年的黑臂膀怎能甘心,趁着年富力强,有能力打拼,它要在这片天地打下一个新的江山。 回家以后,孟焦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告诉两个小家伙自己有生命危险的事,它都想不出解决办法的变异真菌,火箭虎三妹更是没辙,没必要为这个家庭平添忧虑。 不知生命还剩多长,也没想好该怎样解释自己未来因感染变异真菌造成的外貌变化,孟焦决定趁着回家带两个小家伙出去散散心,顺便交代一些它很早就想要交代的事情。 关于人类的,关于变异细胞的,关于未来的,关于过去的,现在不告诉小家伙们,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它们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幼崽了。 沿着山中的林带一路向下,脚下的野草逐渐增多,而树木渐渐稀疏低矮,未几时,三头东北虎的身侧俨然出现一片青黑色乱石滩。 湍急的洪水在乱石滩上奔腾,巨大的石块垒叠在宽阔的水面上,芦苇扎根于稀薄的泥土中,倔强地舒展身躯,雪白的浪花绽放在漆黑的岩石上,水声澎湃,气氛苍凉。 孟焦终于止住了脚步,望着这摄人心魄的景象,心中难免生起几分伤乱。 从前的劫难来势汹汹,唯有凭一腔孤勇奋力向前,以命搏杀,才能赚取一线生机,现在的这一劫,却是沉重压抑,缓慢的靠过来,那样的不容抵抗,那样的使它绝望,似乎将一切都染成了黑色,看不到一线光明。 俗话说相由心生,孟焦此刻心情低落,眼中的景象自然也悲怆万分,那些顽强的芦苇在它眼中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凄然,那澎湃的水声亦是低沉怆绝。 回过头,孟焦望向火箭和虎三妹,微微张开口,想要将一路酝酿的话一股脑说出来,最后却无奈的发现,在脑海里说话和用嘴说出来是不一样的,它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将那些所谓的“真相”展现给小家伙们看。 舔了舔嘴角,孟焦轻轻抬起了断爪的脚掌,俯视着上面染血的绒毛。 这个角度是看不见那令它心忧的暗绿色的,它此刻只愿做那掩耳盗铃的人,看不见,感染就不存在。 “带你们出来玩水,我受伤了,不方便下水,你们游泳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往水流太急的地方去……” 这头向来果决的雄虎还是没能将憋在心中的话说出口,它用自己创造的虎语表达着自己的关心,用温柔的眼神目送两头半大老虎冲进浅水中,它决定再等一等,拖一拖,或许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再告诉它们吧……” 孟焦向前了两步,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何时,明亮的太阳已经被一团灰黑色的乌云遮住,一场暴雨就要降临。 火箭心思单纯,只当是兄长带自己外出散心,离开了那处山坳,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这么大的一片石滩,还有清澈的水流,高兴的它嗷呜一声,不待孟焦说完就冲进了浅滩上的冷水中。 虎是少有的喜水的猫科动物,它们擅长游泳,潜水,炎热夏季有时候会泡在水中半天,寒冷的秋冬季节能横渡江面,迁徙到对岸,足见它们对水的喜爱。 火箭和虎三妹自然也不例外,一前一后撒着欢儿跑进河水,有蹦又跳激起水花,嗷嗷叫着快活打闹。 孟焦在岸边守护着两个小家伙,不时大声吼叫,提醒它们不要得意忘形,误闯进深水区。 地表气压越来越高,能感受到潮湿的气氛,还有闷热的温度,眼见一场暴雨即将酝酿完成,从天而降,孟焦连忙唤回火箭虎三妹,带它们往山坳走。 火箭只觉玩的不尽兴,回家的路上有些闷闷不乐,它性子直,面对最亲近的虎,心里怎么想的全写在脸上,全然没注意到孟焦的心情,更没细想孟焦不让它们靠近是何用意。 虎三妹就不一样了,它的心思更细腻些,刚才和二哥玩闹时,它随意的瞥了岸上的兄长一眼,注意到了孟焦凝重的表情,再一想兄长刚刚回来就严令它们不得靠近,不得食用兄长吃过的东西,自然产生了不少疑惑。 可惜,只要孟焦不开口言明,任虎三妹心思再细腻都想不到孟焦是感染了变异真菌,这些疑惑只能为小家伙徒添烦恼。 第九十九章 暴雨在许久的酝酿后终于瓢泼而下,击打的土壤昏黑,落叶漂浮,由高而低向下流淌。 小树连阳光都遮不住,更不要说挡雨,整个被雨水压弯了腰,叶子都被打掉了,山坳中闪烁着白色的珠帘,繁密的撞击树干敲打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 老虎一家寻了一块山岩,伏在巨石一侧,耷拉着眼皮,静静等待着雨过天晴,淡黄色的皮毛被浸湿,色彩艳丽了许多。 北极星的精神愈发萎靡了,虎目只勉强撑开一条小缝,浓密的弯曲的睫毛挂满了水珠,它张开了嘴,大口呼吸,仿佛鼻孔被堵塞住似的,这种病恹恹的模样很少出现在身强体壮的东北虎脸上,山野间的精灵生命力顽强,对病菌的抵抗力远超家养的宠物。 它应该是病了。 黑泉井喷逸散出的大量辐射速度极快,孟焦带着这一家子撤离无名山脉,只能减少被辐射影响的时间,却不可能完全规避掉辐射的伤害。 火箭玩闹的疲倦了,趴在北极星屁股后面,山岩的斜面疏导着雨水,正好从火箭的头顶浇下,玩惯了水,小家伙倒也不在意这灌下来的雨水,老神在在,依旧那样一动不动的趴着,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虎三妹依偎在母亲胸前,它被雨水淋的湿透了,眯缝着眼睛始终睡不着,兄长的异样,母亲的虚弱,它都感受的到,可惜除了感受,它无法让事态产生什么改变,这种感觉是最无助的。 孟焦没有休息,它根本没有心情休息。 孤零零站在巨石最末端,宏壮的雨水湿润了它的毛发,勾勒出它壮硕的肌肉线条,在变异真菌繁衍扩散完全之前,孟焦不会变得像六臂多目狐那样外强中干,可是时间不等人,如果不找到解决办法,终有一日它会沦落到同那畸形怪物一样的境地,到时候,再想恢复成如今的模样,怕就不可能了。 焦虑的目光穿过雨幕,孟焦凝视着虎母和弟弟妹妹,望望满是雨滴的天空,它挂念着虎父,还有那头跟随它们一家迁徙到此处的雌虎。 那头雌虎性情谨慎,有些畏惧黑臂膀,察觉到孟焦要离开无名山脉一带后一直吊在后面遥遥相随。 孟焦吃过它不少猎物,心中倒也有些莫名的愧疚,总觉得欠那雌虎些东西,一路上倒也留了些心思暗中帮那雌虎驱逐沿途猛兽,尤其是一些不怀好意的雄虎。 为填饱肚子,孟焦这一大家子没少捕猎,有时候那雌虎也会与自己的“心上人”相间,多次表达爱意未果后,它还是那样执着,认定了孟焦,不肯放弃。 除却有生养之恩的北极星,有血缘关系的虎父,虎三妹和火箭,这雌虎可能是与孟焦接触最多,最频繁的动物了,尽管它们的关系还是那样僵硬。 抵达大兴安岭地区后,孟焦将一家子安置在了山坳,那雌虎自然也停了脚,留在附近了。 可是孟焦探查一圈地形归来,从晴天白日待到暴雨倾盆,竟再没见到那雌虎的影踪,看着母亲虚弱的模样,想到辐射的可怕效能,孟焦不免有些担心那雌虎的安危。 未被感染之前,孟焦只觉得那头雌虎使它厌烦,对其避而不见,企图让这顽固的追求者主动放弃,如今感染变异真菌,被“判了死刑”,它的性情却变得柔软起来,像是内心深处的什么被触动了一样,对父母弟妹,极少的有过交集的所谓“朋友故人”更加重视。 东北虎虽是山林霸主,可是一旦沦为病虎,连路都走不动,就如落平阳,要被犬欺。 低吼几声,叮嘱火箭和虎三妹注意照看母亲,孟焦决定外出寻找那头雌虎,顺便看看虎父跑到哪里去了,这片区域完全陌生,变异生物的密度虽然比不上无名山脉,可也不是没有,称王称霸的虎父若是遇到一头强悍的变异生物,还真讨不了好。 黑泉井喷那样的大劫难都逃过去了,如果在这片山林被什么小凶险夺去性命,那可太冤了。 二次躯体强化后,孟焦的嗅觉也得到了小幅度的增强,它回想着那雌虎曾经暂留过的地方,在暴雨中一路摸索过去,寻找着雌虎留下的气味儿和痕迹。 雨下的还不是太久,孟焦还能捕捉到不少清晰的印迹,虽然泥土被冲刷的翻涌起来,脚印全被破坏,气味儿却依旧残留,像一根坚韧的长线,带领孟焦前进。 这雌虎的确是孟焦两辈子见过的最固执的痴情种,它抛家舍业,不辞辛劳的跟随这一大家子跑到了完全陌生的地域,还没休息多久,见孟焦要外出狩猎,便强撑着身子跟了上去。 都遭受了辐射影响,孟焦和两头幼虎因为本就变异,产生的异状微乎其微,黑臂膀的症状与北极星不同,只是脾气更暴躁了些。 雌虎的症状却与北极星一样,它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日渐虚弱,平日翻山越岭,一天巡视领地一两圈都不觉劳累,今天只跟随孟焦前进了小半个山峰,便觉有些跟不上了。 孟焦本来脚力就快,奔跑起来像一阵风,就是雌虎体能全盛时期,想跟上它都十分吃力,更不要说现在。 跑着跑着,雌虎就掉队了,再然后,它连孟焦的气味儿都捕捉不到了,长时间未进食,累饿交加,雌虎无奈的止住步伐,站在陌生的山岭中,倦意止不住的往上翻涌,它的眼皮都有些撑不起来了,它很想休息。 甚至来不及找一处遮阳的好地方,雌虎扑腾一声趴倒在地,合上了眼睛,不知是熟睡了,还是昏迷了。 骤降的暴雨没有浇醒雌虎,水流从它身边流过,森林昏暗,一切都是那样孤寂苍冷,就连鸟雀都不肯望这雌虎一眼,缩进了巢中。 孟焦的速度已经提到最高,雨水在它脚下绽放,似一朵朵盛开的花。 幸亏雌虎未走太远,孟焦未花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它。 第一百章 救虎 这头曾经精力旺盛的能跟着孟焦跑一天的雌虎现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流失的一干二净,心上人走到身边,它丝毫没有察觉,勉力吸气呼气,若不是胸腹还有起伏,真像是已经死掉了。 暴雨刚降下不久,地面上流淌的水流还不够湍急不够深,要是孟焦来的再晚些,水流很可能漫过雌虎的前臂灌进口腔鼻孔,使其窒息。 孟焦站在雌虎身前,壮硕的躯干挡住了泼向雌虎的肆虐的暴雨,它张开大口,就在雌虎的耳边发出一声咆哮,企图叫醒雌虎,然而并没有作用。 雌虎若是睡着的,早该醒过来了,哪还轮得到孟焦来寻来叫,它实在是虚弱的没有能力苏醒,才会这样老老实实趴在地上。 虎口微开,孟焦本想凭着一身蛮力叼住雌虎的后脖颈,将它拖走,又想起自己感染了变异真菌,担心危害到雌虎,悻悻的闭上了嘴。 庞大的虎头低垂,一时间,雄虎还真有些束手无策,只能这样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将自己化作一把巨伞,为雌虎遮蔽风雨,期盼雌虎的状况有所好转。 然而等待无济于事,站在雌虎身旁,孟焦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生命体征的衰弱,若是再这样傻站着,结果可能就是亲眼看着雌虎死在自己眼前。 感染变异真菌死,怎么说也有个期限,病死饿死,可就是现在,现在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犹豫不得。 孟焦最终还是衔住了雌虎的后脖颈,将雌虎从泥水中拖拽了起来。 它小心翼翼地发力,唯恐咬破雌虎的皮毛,增加其感染变异真菌的概率。 在暴雨中行走,高大雄虎拖拽着昏迷的雌虎,挑选着较为平坦的道路,向家中走去,它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极强,虽然叼住了雌虎的脖颈,却没有破坏雌虎的皮毛,这可是一般老虎做不到的精细活儿。 全神贯注控制着口中的力道,短短的道路显得那么漫长,这种限制自己力量的行为要比肆意狂奔更使孟焦感觉劳累。 总算在朦胧中看到那块山岩,心里松了一口气,孟焦不由加快了脚步,将雌虎送到了母亲和弟弟妹妹身旁。 这个老熟人火箭和虎三妹自然是认得的,它们见雌虎昏迷不醒倒没有多么关心,毕竟不熟识,还被雌虎恐吓过。 小家伙们只是很好奇,兄长顶着大雨外出,难道就是为了救这家伙?莫非大哥悄摸摸的和这雌虎做了好朋友?那可真是挺神奇的…… 叮嘱两个小家伙盯紧雌虎,见它有苏醒的迹象就离它远点,免得被它伤到了,患病的野生动物脾气都很不稳定,攻击性会比平常强很多,不过孟焦倒也不是太担心,看雌虎这幅模样,就算醒过来,也没有什么战斗力,跟火箭虎三妹较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短短两天不到,五头虎病了两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被宣判了死刑,孟焦此刻方觉世事无常,现在一家四口只剩它一个有狩猎能力的,所有食物恐怕都要它提供了,指望火箭和虎三妹,这一大家子都得饿死。 冒雨捕猎,也别有一番趣味,叫两个小家伙注意安全,不要乱跑,孟焦转过身,顷刻便消失在雨幕中。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由大到小化作牛毛细雨,轻纱似的笼罩在山上,树叶经过洗刷,绿意浓郁,苍翠的仿佛要将那清新的色彩流淌下来似的。 道路湿滑,处处都是积水,孟焦提高速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处理着涌入脑海中的大量信息,捕捉着大型食草动物的活动踪迹。 大兴安岭一带不像西伯利亚原始森林,受植物资源的束缚,这里的食草动物主要以中小体型的为主,像驯鹿一类的大型食草动物并不青睐这里的细矮密林,不过现在并不是几千年以后的近现代,物种又另当别论。 在孟焦刻意的搜寻之下,躲避暴雨缩在山岩灌木丛中的食草动物很快就暴露了影踪,一旦出现在超凡听力那布满波纹的大网里,它们的性命就在阎王的生死簿上添了一道红,除了体型太小孟焦不屑于捕杀的一些野兔野狐一类,稍大点的全被列入杀戮名单。 披着橘黄皮毛的大猫踮着脚尖,轻声轻气的在林中穿梭,掀起一场场屠杀,它狩猎不用牙齿,甚至连虎爪都刻意收敛,只用虎掌拍击。 为了降低一家子被感染的风险,孟焦也算煞费苦心了,好在它现在身体素质远非寻常动物可比,掌力惊人,一巴掌落在天灵盖上,就是一二百斤的野猪也难以活命。 别说不用牙齿不用虎爪,现在的孟焦对一般野兽来说完全就是生命层次的碾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尾巴甩出去,都能抽的老树皮开肉绽,狍子骨断筋折。 为了让挨饿的一家子赶快吃上新鲜食物,孟焦火力全开,狩猎效率极高,它迅速甄选猎物,迅速出击。 有掩饰气味儿的能力,加上可怕的身体素质,它无往不利。 几乎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猎物周围,即便给那些受惊的倒霉蛋提前预警,让它们逃跑,也无法跑出这残暴山君的手掌心。 野猪、狍子、野鹿,有的被拍断了肋骨,有的被抽断了纤细的长腿,有的被压折了脊椎,林林总总二十多头,绝望的仍由孟焦将其拖行到灌木丛中,然后一个一个被搬运回山岩。 这么多食物足够北极星火箭虎三妹还有那雌虎一周所需,甚至绰绰有余,但并不长久。 头上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孟焦不知道变异真菌什么时候会扩散完全,若是时间漫长,一两年还好,它有大把时间将火箭和虎三妹抚养大,照顾这一家子,对现在的它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就怕变异真菌的扩散速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初期缓慢,到中后期一天翻好几番,它如果病入膏肓,还能指望谁呢? 难道期待那个不靠谱的暴脾气虎父良心发现养活虎母和两只幼虎,那还不如祈祷老天爷大发慈悲,下一场生肉雨,普度众生。 第一百零一章 加德 孟焦清楚,自己必须要想得一个妥帖的办法,将一家子都托付在一个可靠的地方,使它们有一个安身之所,这样哪怕它无法解决变异真菌,去世后,虎母和两头幼虎也不会因灾祸而终。 生在自然,本来应是顺从天地循环,依命数而走,或死或活,由老天决定的,孟焦偏偏不想这样。 需要探索的事太多太多,需要涉足的险地同样不少,孟焦不指望自己能落个善终,只希望虎母和两头幼虎能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这便是它最大的愿望了。 只是,这个蛮荒的世界,人类式微,野兽残暴且智力低下,有谁值得孟焦的信任呢。 思前想后,恐怕只有那小小的,只有十数孩童的拜虎部落了,不过他们自保尚且困难,叫他们照顾食量极大的虎母还有病重的雌虎,他们照顾的来吗? “如果拜虎部落没死那么多人,规模更大一些就好了,有一定数量的成年人,我就可以教他们怎样耕地种植,怎样烧制陶器,养殖牲畜,那样的话,莫说是四头虎,就是十四头,他们也能养得活。” “倘若只是被动等待这些孩童长大,可能等到我死,他们都无法肩负起照顾几头老虎的责任。” “不过,这片山岭绝不是只有这一个小小的部落。” “让更多的壮年劳动力加入拜虎部落,扩张这种信仰的力量,全力以赴,我应该能在短时间内开拓出一片可为两头幼虎遮风避雨的住所……” “至于这些原始人值不值得信任,就是后话了,我应该也看不到那一天,到时候的一切,就由火箭和虎三妹自己决定,自己处理吧,它们总要有面对一切的一天,就算我没有感染真菌,也不能照顾它们一生一世。” 天依然是阴沉的,孟焦刚将半死不活的猎物挨个拖回山岩,便又马不停蹄地启程前往那个小小部落。 路途遥远,孟焦一边肆意狂奔一边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动静,寻找着其他人类聚落。 处于原始社会的人类并不像现代人一样可以对同类甚至是野兽产生共情,为它们的悲惨境遇感到可惜,大发善心收养它们抚慰它们,为它们落泪。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善良和怜悯是两样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无法产生正面影响,不仅如此,一味地大发所谓的“慈悲”有时候还会害了自己的性命。 正因如此,原始聚落通常都是老死不相往来,互相敌视的,在原始人眼中,同类除了是可供掠夺的宝库,还是饥荒年代的食物,用来驱使的奴隶。 大部落吞并小部落,屠戮掉所有人,小部落流离失所,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这就是这片山野中正在发生的事。 提防同类,畏惧大部落的心理使森林中所有部落都自然而然的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以作缓冲。 遭遇劫难之前的拜狐部落虽称不上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可也算不上小,只是迷信畸形四臂狐,使他们步入了覆灭的深渊,现在残余的力量,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部落。 孟焦一边赶路一边搜寻,最终一无所获,毕竟需要尽快赶到现在的拜虎部落,它不能想往哪边走就往哪边走,即使顺便探查了周遭,也不过是那几块土地,几丛灌木罢了。 这里并不富庶,野果动物没有那么繁多,大河不曾流经此处,游鱼水禽几乎绝迹,并不是特别宜居,除了世世代代常驻在此,守着那裂隙不撒手的拜狐部落,再没有人瞧得上,也就谈不上有其他部落了。 赶到拜虎部落时细雨已经停歇,呈现在孟焦眼前的是一片狼藉。 这些孩童生活经验实在不多,往常的部落总是十分忙碌,长辈与后生之间感情淡薄,只知道唆使少年们干那些枯燥无趣的体力活,从早到晚,天一黑这些孩子全都累的一头扎在草床上便睡着了,哪顾得上学习长辈怎样劳作。 暴雨之前,望着漫天阴云,他们都慌了神,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年当机立断,呼喊着孩童们停下填堵裂隙的活,开始寻觅干燥的木柴,寻找那两块可以生火的石头,将食物拖进尚未倒塌的小草屋里,准备迎接这场强降水。 头一次不受指挥,自己干自己的事,这些尚显稚嫩的孩童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忙是忙的够呛,可是毫无章法。 这个去扒灰找燧石,那个也一道扒灰,弄的乌烟瘴气,两个人都黑了脸;这个去找木柴,那个也去找木柴,找到同一根木头,恨不得从对方手里抢过来;这个去拖野兽尸体,那个也去,这回倒是不合作了,挺着一身排骨,瘦刀螂一样使尽全部力气才将野兽扛起,吭哧吭哧走几步道,差点累的一头栽倒在地,叫指挥的少年看的好生着急。 效率慢是慢了些,这群孩童们总归是在降雨前忙了个大概,木柴连同兽尸,燧石连同放置在外的石矛石刀全部被聚拢在一起,塞进了窄小的草屋中。 刚落雨,少年便带着一众孩童齐齐钻进一间间草屋,闷热潮湿且使人压抑的气氛被冷冽的狂风冲的一干二净,白练一般从天而降的水柱击打着草屋上覆盖着的单薄的叶子,昏黄的泥水被撞的粉碎,顺着草茎的缝隙滴落在避雨的孩童们的身上。 无法,他们此时与森林中那些躲雨的野鸡鹌鹑没什么不同,只能缩着脖子猫着腰,依偎在一起,等待雨过天晴。 好不容易挨过大雨,简陋的草屋也被冲刷的要坍塌了,肆虐的积水灌进地势低的草屋内,将那插在土壤里的木桩晃的松动,几欲倾倒。 孟焦赶到时,这些孩童正挠着脑袋打量着倾斜的漏雨的屋子,一筹莫展。 搭房子这种有技术含量的事,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着直觉,搅和泥水,寻来被暴雨击打的缺枝少叶的树杈,尝试着复原成年人们盖起的屋舍。 在一片泥泞中,胡乱摆放着树枝,聚拢起一团团稀烂的泥堆,加上那些不堪风雨残破的草屋,也难怪孟焦觉得散乱。 一见着孟焦,这熟悉的“守护神”,孩童们立时兴奋了起来,不用为首那少年提醒,便纷纷聚拢过去,瞪着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求助似的望向孟焦。 到这步田地,他们还能指望谁呢,或许只有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天神才能使房屋复原,给他们一个崭新的庇护之所吧…… 少年这回反倒成了最后接近孟焦的那个,一看他来,其他孩童立即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叫着那少年的名字,所言说的无非是让守护神帮助他们盖起新的房屋,或者给他们提供居住的地方。 孟焦还是头一次认真倾听这些原始人的语言,看着这些矮小的黝黑的孩童期翼的呼喊着,从那些拗口的晦涩的不真切的古老词句中,它分辨出了为首那个少年的名字—— “加德。” 第一百零二章 看似简单的词汇,却因那些类似弹舌的技巧变得复杂,使少年并不冗长的名字变得分外拗口。 在孟焦看来,拜虎部落的原始语言和俄语略有相似之处,但也仅限于弹舌而已,这种特殊的发音技巧不仅被运用于俄语中,一些少数民族的方言,西班牙语,法语泰语等也会具备,只是这里距离俄罗斯较近,才让它想起了自己曾经学习过的俄语。 此时,那名叫做加德的少年已经拨开围在孟焦身前的孩童,到了孟焦近前,因为此前抚摸过这头庞然大物的毛发,与其近距离接触过,加德心中并不畏惧。 对守护神,他只有无限的崇拜,还有敬仰。 犹豫了片刻,经不住同伴的撺掇,加德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孟焦的意见。 他的心思倒单纯的很,以为无所不能的守护神能听懂他的语言,理解他的意向,并帮助他们,却想不到孟焦听他说话就像在听天书一样,半个字都不明白。 注视着名为加德的少年,孟焦表面装作在认真倾听,实际一直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该怎样把虎母还有那头病重的雌虎带到此处,并让这些原始人悉心照顾它们。 交流是个大问题,孟焦听不懂这些原始人的话,这些原始人又何尝听得懂孟焦独创的“虎语”。 语言不同,物种不相近,便是横亘在孟焦和原始人之间的一座大山,现在,双方都迫切的想要翻越这座山峰,却不得门路。 终于,加德叽里咕噜的一口气讲述完了自己的恳求,他耷拉着眼皮将视线从缝隙中投出去,观察着守护神的喜怒态度,这是他首次代表部落向伟大的神明乞求什么,同伴们恳切的目光使他既感压力,又觉忐忑。 “神会不会答应我,如果神回应了我,我是不是就成为部落的酋长了,和之前的酋长一样……” 少年想着,随即又回忆起刚过去没多久的那场惨剧,汹涌的篝火,枯瘦的老者,不知所踪的宝石,残暴的旧神,疯狂的长辈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底对高高在上的“酋长”之位产生了几分抗拒。 这时间,孟焦已经垂下了硕大的虎头,缓慢迈开步子,在部落中走动。 雨后的地面满是泥水,狼藉不堪,孟焦一边行走一边关注着那些孩童的神态,不用听懂原始人的语言,只要转两圈,这些心里藏不住事的小家伙就会把一切都写在脸上,然后告诉它。 拜虎部落的建筑物全都十分简陋,因为之前崇拜狐狸,他们将附近的野狐全部供养了起来,不敢捕杀狐狸,更不敢用狐狸皮做兽皮衣或者铺在地上当床铺,唯恐触怒那畸形四臂狐。 缺少这些保暖性能强,分布广泛的兽皮资源,这里又极少有大型食草动物出没,拜虎部落的兽皮制品少的可怜,有限的几件能覆盖全身的兽皮衣全是用狍子皮做的。 在部落覆灭之前,这些孩童一大半都是光着身子的,顶多在腰间系一条纤细的兔子皮,若不是那些成年人尽皆惨死,兽皮衣便宜了他们,这一场暴雨下来,他们不知要被冻的多惨。 衣服尚且稀缺,更别说建筑了,拜虎部落的房屋大多都是挖下去的地洞,上面用树木枝干撑起一个三角形屋盖,厚厚的铺上各种碎枝野草,遮挡雨水。 这些房屋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入口,往里一走漆黑一片,白天都有些看不清东西,更别说晚上,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季节本就闷热,住在地洞里湿气又重,又烦闷的很,若是下了雨,便要及时挖些土将洞口垫高,避免雨水灌进洞中,浸泡了藏在其中的食物。 不过即使这些房屋有如此多的缺点,它们也是孩童们唯一的居所,唯一遮蔽风雨的藏身之处。 人类不像东北虎,披着一身寒暑不侵的斑纹大衣,不怕风雨不怕水,天作被地作床,走到哪睡到哪,他们是极需要庇护的。 更早以前,还是类人猿的时候,人类的祖先就曾经为珍贵的洞穴和各种猛兽展开一场场殊死搏杀,当时自然形成的山洞是香饽饽,古鬣狗也喜欢,豺狼也喜欢,穴居的大型猛兽也钟爱,有这样一处庇护所,无论是繁殖还是休息都能方便许多。 为了获取稀缺的生存资源,一个又一个类人猿聚落用鲜血和生命攻下了一个又一个山洞,然后又在“冤家”鬣狗的进攻中丢失阵地,不断循环。 骨子里,人类就需要房屋或者一个安身之所。孟焦作为曾经的人,只是随意走了几步,便留意到了那些孩童看到被暴雨冲刷的摇摇欲坠的房屋时流露出来的痛惜,它明白了这些小家伙的需求,这恰好与它的需求不谋而合。 简陋的地洞根本容不下一头壮硕的成年虎,不见天日的环境也不利于养病,孟焦早就看这些破房子不顺眼了,现在既然这些原始人想要搭建房子,自己又想把四头老虎安置在此处,不如顺水推舟,帮助这个小部落盖起新的庇护所。 孟焦先是想到烧砖,用砖石盖起的房屋可比草屋坚固得多,而且遮风避雨,冬天升起火,屋里也不会太冷。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孟焦脑海中走了一圈,便被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且不说烧制方砖需要的砖窑,黏土,页岩,高温火焰等各种条件根本达不到,光是教导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原始人,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克服多少困难,这根本不现实。 随后孟焦想到了土屋和木屋,土屋自然不是现在部落中这些简陋的破棚子,而是那种和黄泥混碎草筑起来的有土墙和房梁的房屋。 相对工艺复杂的砖房来说,土屋的技术含量无疑下降了一个维度,只需要一些合适的黏土,还有一些干枯的稻草一类,配比的当以后便能垒起土墙,然后搞几根长木头,搭在土墙上,盖上一些树枝,便大功告成,不求达到现代土屋那样的牢固性和美观性,只要能住人就算成功。 木屋就要比土屋复杂不少了,除了处理树木的工具,还需要一定的建筑技巧,孟焦在西伯利亚学习的时候,曾目睹过当地人建造木屋,有电动工具且技术娴熟的前提下还要半个月才能盖起来,让这些孩子干,恐怕比鲁滨逊漂流记里主角盖房子还要费时间。 “土屋应该是唯一的选择了,如果这个活他们还干不了的话,我就只能陪他们一起挖洞或者走远一点找一个大山洞住了。” 孟焦总算停下了脚步,那些黏在它身上的饱含希望的孩童们的目光也随着这头庞大雄虎的停下一道停下。 加德局促不安的攥紧了双拳,他不知道守护神是个什么态度,自己的恳求有没有作用,他等待着答复,紧张的黝黑的小脸都涨红了。 孟焦杵在原地的这短短十几秒对这些孩童来说分外漫长,加德感觉自己的一对耳朵都要跑到脑袋顶上竖起来了,他捕捉着风声,鸟雀的叫声,树叶的沙沙声,唯恐错过了守护神的吼叫。 像是度过了几个春秋一般,孟焦浑厚的低吼响起时,加德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发现等待比了断的失败还折磨人。 哪怕守护神听也不听,直接离去,他都不会这么紧张,憋着气似的几欲窒息。 第一百零三章 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全新的思路和概念灌输给一个稚童,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们的思想还未固化,对世界的一切都抱有幻想,具备属于自己的独特的理解。 孟焦一边低吼,一边钻进了这群孩童的中央,言语不通,并不代表它与这些孩童无法交流,肢体语言,也是语言的一种。 虎爪刻画在泥土上的种种画面,还有孟焦一声声带有询问意味的吼声,首次出现在拜虎部落最初一代众人的记忆中,伴着阴沉的天,湿冷的空气,还有遍地泥泞,被这些人口口相传,不过待到他们讲述,便不是这样简单朴素了,人与神的交流,自然是要伴随无数状景,还有种种神秘色彩的。 传授造房之术远比孟焦想象中麻烦的多,这群连生火都颇为困难的孩童根本不理解它爪下潦草的绘画是什么意思,无奈,孟焦只得给他们一个个讲解自己绘制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画一个图案,便叫加德指示那群孩童去找符合图案的物体,或是杂草,或是烂泥,或是木材,这样虽然耗费时间,却能够清晰表达孟焦的意图,一幅幅胡乱刻下的图画后,这些孩童逐渐熟练,看着“神”留下的画像,他们将一件件毫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到一起。 “土,水,草,它们可以混合起来,树木,枝叶,能遮风挡雨……” “神,不愧是神……原来还可以这样!” 有孩童拔起一把野草,搅合到了泥土中,他垒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让孟焦眼前一亮,如果所有孩童都这么有悟性,那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搭建起真正称得上“房子”的建筑物了。 因为天始终阴着,时间的流逝叫人很难察觉,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孩童们忘我的跟守护神交流着,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吃饭,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时,他们才想起来,再不烤一些兽肉垫垫底,恐怕难以坚持到盖起“房子”的那天。 趁着这些“新学生”做饭的工夫,孟焦往裂隙那里逛了逛。 这冒出过两只怪物的不稳定因素算是它的一个小心病,万一再钻出什么变异兽,一来容易危害到它好不容易拉拢培养出的信徒,二来也会对即将赶到此处养病的两头雌虎造成威胁,目前迁徙到别处时间紧迫且难度较大,封死这道裂隙才是头等大事。 好在裂隙虽然深,却不算宽阔,也不长,就算不完全填平,只要往下投的石块泥土够多,也能将其堵塞,到时候上面堆满几千吨的泥土石块,就是下面的怪物有再大的力气,也钻不出来。 这一看,孟焦不免有些欣慰,孩童们显然把它留下来的指示听到心底去了,好像自它离开后几乎没有休息,一直在努力填堵裂隙,往下一看,岩壁上挂满泥石土块,被雨水一冲昏黄一片,还有不少树枝,短木,有的挂在裂隙上方,有的已经坠入黑暗,之留下一小截细枝或者几片被染黄的叶子粘在泥水上。 被这些破烂杂物堵塞,裂隙的入口虽然没有明显的减小,内部空间却大大受限,狭窄了许多,象征着辐射的微光也更难看到了,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这些孩童应该早就将裂隙堵住了。 雄虎微微低垂头颅,虎爪按住裂隙边缘,双目炯炯有神,注视着下方,那一道道的泥水穿过薄雾,一路向下,抵达最深最深的所在。 雄虎目力不能及的地方,黑暗笼罩了所有,顶端一层淡淡的泛着蓝光的辐射雾并不能将永恒的玄色驱散,这里已不知多久没有阳光的照耀了。 不过这里并非毫无生机。 密集的,顶着淡蓝色伞盖的蘑菇斜着生长在裂隙中,它们的根系交集在一起,十分厚重,向上可达辐射雾的稍下方,向下一直蔓延到地底。 随着蘑菇群逐渐向下,交织的根系也越来越粗大,它们裸露在外,隆起的脉络清晰明朗,如心跳般,有节奏的闪烁着炽烈的蓝色光芒,其上附着生长的菌群也愈发庞大了。 十几厘米的,几十厘米的,一米以上的,三五米的,细如竹筷的,粗如巨柱的,密密麻麻,靠在一起,像一片怪异的森林。 这里是真菌的国度。 第一百零四章 地下 万千菌丝之底,永不见天日的国度,却并非全无光芒,覆盖在遍地根茎上的,满是幽幽的蓝光。 蜿蜒的瑰丽色彩河流般流淌,丝带般延长,缓缓飘向远方,光亮微弱,照不到高高的穹顶,只能映射方圆几米。 随着愈发深入,浑圆菌盖一层层伴着洞穴的高度同步向上攀升,起初它们的外形还颇为规矩,只有一根菌杆和一个伞盖,不过随着体型的增长,它们的外观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到地洞的最深处,真菌已粗如水缸,高如古木。 这些巨型真菌的菌杆上附着着一层厚重的散发着明亮蓝光的晶体一样的外壳,在这层外壳表面,多少都吊挂着十数张动物的皮毛。 很显然,这些可怜的家伙已经死掉了。 野兽尸体的皮毛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或许只能称得上皮,却不能叫它们毛了,因为这些兽皮上光秃秃一片,几乎看不到一根兽毫。 色调苍白的兽皮被真菌的根系贯穿,吸成了干尸,就连里面的骨髓都被这些真菌消化完全,连渣都不剩。 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水,寂静的出奇,挂着兽皮的树一样的真菌就那样矗立在厚重的菌丝上,泛着恒久的蓝光。 偶有一只扑棱着透明双翼的小虫从洞穴飞走,哪怕飞的再累,都不敢在真菌上停留半刻,它的重重复眼捕捉着深邃黑暗中的一切,搜集着气味儿,在一片死寂中艰难前行,寻找那具有片面生机的区域。 一支独特的狐族便生活在这眼地狱一般的地洞中。 它们住在一条汹涌的地下暗河旁,肆虐的水流驱散了疯狂扩张的变异真菌,湿滑的河岸边一块块黝黑的巨石上,便是狐族的居所。 不知何时,狐族的祖辈一支流落到这地洞,被困在此处,无法逃出生天,便只得永远留在这里。 水流有力,潜龙一般在岩层表面流淌,河岸的巨石上,几只小狐狸正探着脑袋捕鱼——暗河中的游鱼占据了它们食谱的一大半。 长久不见光,且受到变异真菌影响,这些小狐狸或多或少都有些畸形,它们有的生出了第三只爪子,有的头顶光秃秃一片,遍布黑黝黝的小眼睛,有的肩膀上有瘤状突起,像是多长了一个脑袋。 虽然变异,这些狐狸的捕猎能力却未受到影响,它们两两成组,瞪大狭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一只将尾巴伸到水面上吸引游鱼,另一只翘首以待,只要有鱼接近就突然出击,锐利的指爪可以轻易洞穿鱼鳞,将其捕捉上岸。 待到捕鱼的小狐狸体力消耗过度,那只悠闲钓鱼的狐狸便会替换它,收起尾巴蹲在巨石上捕鱼,这样捕猎效率极高,未几时,它们便捉到几十条游鱼,这些生活在暗河中的鱼体型说不上大,可填饱小狐狸的肚子绰绰有余。 兴奋的将鱼堆在一起,小狐狸们翘着尾巴,叼起一条条鱼,奔向族人的聚集处,这食物,不单是它们为自己准备的,很多长辈已经丧失了狩猎的能力,就指望它们帮助延续生命呢。 地底特殊的生态环境促就了这种独特的传承,小狐狸们老了以后,新生的一代也会这样供养它们。 食物很快就送到了老狐狸的嘴边,小狐狸们放下鱼,稍稍后退,等待着身前这些肉山一样的庞然大物进食。 畸形的老狐早已脱光了毛发,整个身躯的大小比起猛犸也不遑多让,堆在地上,膨胀的像个要爆炸的气球。 它们有一张极不和谐的小嘴,突兀的在身体上凸起,乍一看好像一个因内分泌失调长出的疙瘩,它们维持生存的所有需求全部来自这张小的可怜的嘴巴。 别看老狐的体型庞大,它们的食量小的可怜,大象一样的巨物,一条小小的河鱼便足够,艰难的吃掉了食物,虚弱的老狐闭上了眼睛,随着年龄的增长,体重的增加,老狐狸早就动弹不得了,除了这样勉强吊着一条命苟延残喘,它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等死。 待到即将去世时,会有来自真菌巨树的“搬运工”抬起它们充盈着“毒液养料”的身体,哺育那些还未长成的巨型真菌,它们光秃秃的皮毛会被密集的根系贯穿,然后被吸干一切,变成一张旗帜一样的破口袋,在永恒的死寂中灰飞烟灭。 想要活着,就要依托变异真菌,这是它们唯一的选择,不能出入地上地下的老狐堆在部族中化为养料。 处于壮年的变异赤狐爬出裂隙,走到有光亮的世界传播变异真菌,扩充养料预备。 幼年变异赤狐守在长辈身边,日复一日的捕鱼,进食,睡觉,等待步入父母碾压出的轨迹,从出生以来,它们的一切就被规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怕叛逆,想要插翅飞走,也会被地底的真正主宰——变异真菌,攥进掌中,碾成碎末。 而变异真菌之所以能将自己的势力扩张的如此庞大,单靠一个小小狐族的力量是完全不够的,单一个裂隙亦是远远不够的,它们的通天黑掌早已蔓延进森林。 此刻,获知裂隙被填堵信息的变异真菌已经派遣信使将命令传递到了地上,那是一只庞大的蜘蛛,背一个暗绿色的菌盖,迈着八条长腿,趁着雨后泥土被冲开,裂隙还没被完全堵塞,攀着岩壁,前往地面。 第一百零五章 入夜,山林中的古老部落仍散发着明亮的光,这里的篝火经久不息,时刻为部落中的人提供温暖。 宴会是天天都有的,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一座座篝火。 火舌烘烤着野猪粗壮的大腿,油光流转,香气四溢,金黄色的表皮被高温舔舐的酥脆可人,再抹上一点蜂蜜,送入口中,唇齿留香。 粗大的木棍从狍子的口腔穿过,自狍子臀部伸出,两个壮汉扛着两端,在火上翻滚,另有一名长发女子手持树枝,从身边金黄色的小坛子中蘸取蜂蜜,往被扒了皮的狍子身上涂抹。 这是独属熊大仙的美食,他们知道尊敬的守护神喜欢蜂蜜,总是会重重的涂上一层又一层,待看到熊大仙享受食物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喜悦,他们便心安了。 自熊大仙出现以来,守护了部落不知道多少载,他们无以为报,只能尽力为守护神提供它喜欢的一切。 此刻那头泛着金属光泽的宛如黄铜铸造的巨熊正如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眼巴巴的望着正在烤制的食物,两只毛绒绒的巨掌抱在胸前,看样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噼里啪啦,木柴不停发出清脆的爆响,火焰闪烁勾勒巨熊身体的明暗变化,狍子马上就要烤制好了。 它突然竖起了两只小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某种神秘的信号正呼唤它,巨熊的身子一下坐的笔直,伸出粗壮的左掌,神情凝重的打量。 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它最终还是压制住美食对自己的诱惑,从宝座上起身,四条铜柱似的大腿着地,沉默不语,径直往部落之外而去。 渐渐远离明亮和温暖,冲进黑暗,只留下一行深深烙刻在泥土上的掌印。 巨熊那双圆圆的模样有些憨厚的熊眼在夜色中闪烁的并非平常野兽那样幽绿色的光,而是耀眼的金黄,像两颗金属打造的小球。 向坡下行走,一丛灌木之上,倒吊着一只小盆大小的蜘蛛,它被腹中吐出的丝线拴在粗壮的树干下,缓缓转圈,背上的暗绿色菌盖尤为显眼。 巨熊在蜘蛛面前止步,它的心情显然很差,尽管它已经尽力掩饰自己不爽的心情,整张脸依旧耷拉着,看的出来,对于这位来自地下菌丝之国的信使,它并不待见。 不过菌盖蜘蛛并不在乎巨熊的心情,它只是一个传话的。 吊在半空的蜘蛛停止转动,后背暗绿色菌盖直面巨熊,突地裂开,露出一张嘴一样的器官,从中发出酷似熊吼的咆哮,重复三遍,整个蜘蛛忽地萎靡,缩小成一个不足拇指大小的小真菌,掉入灌木中了无踪迹。 巨熊转过头,隔着一片树林遥望部落,它并不是很想执行来自菌丝之国的命令,可是有些事迫不得已,巨熊又一次抬起了左前掌,泛着金属色彩的皮毛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但内部,早已被侵蚀。 狠狠瞪了一眼灌木丛,巨熊多想直接撕掉那只可恶的蜘蛛,告诉它,自己不是那些可怖怪物的傀儡,可惜,它做不到。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巨熊闪亮的双眼有些黯然,它撒开步子,在山林中奔驰,向拜虎部落前进。 清理裂隙,拓宽菌丝之国向外的路径,驱逐,或者杀死那只企图干扰真菌向外扩张的变异野兽,这便是那蜘蛛带来的命令。 ………… 孟焦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样的麻烦,它甚至不知道那只蜘蛛是什么时候爬出裂隙的。 菌丝之国的信使自有过人之处,它们穿梭在原始森林中,极少显露行踪,只有“收信人”才能看到它们,得到它们带来的信息。 此刻雄虎正伏在一座草屋旁休息,经过近一天的教导,那群孩童终于搞明白了“房子”该怎么盖,现在他们正怀着激动的心情和泥,寻找干枯的野草,在火光下调配比例,企图弄清楚究竟怎样垒砌最为结实。 加德蹲在火前,指挥几个女孩烘烤食物,自己摆弄着手中的泥巴,对这黏糊糊的东西颇感兴趣。 刚才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规划出几片空地,指示其他男孩一起尝试,在地上堆起一块块土砖,到明天天亮,谁的砖块最结实,就采用谁的,这样一起工作,总比混在一起乱糟糟的工作效率高。 能琢磨出这种办法,加德已经算是非常聪明的原始人了。 守护神教了一天,他们学了一天,老师学生全都疲惫不堪,这些孩童倒还好,借着那股亢奋劲儿,反复玩泥巴,浑然不觉饥饿,孟焦却是已经累的睡着了。 有心事的虎,睡觉也睡的不安分,孟焦一闭眼就是解剖六臂多目狐时的情景,那密密麻麻遍布于体内的囊状物质不停在它梦中出现,丛生的菌丝仿佛已经扎根进它的骨髓大脑,使它分外不安。 终于,孟焦从噩梦中惊醒,喘着粗气,瞪大双眼望向身前的黑夜,它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砰砰砰激烈无比。 呼~长出一口气,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孟焦很庆幸自己没有“梦想成真”,至少到现在为止,它还是健康的,只是这种健康并不长久。 夜晚的森林再次喧闹起来,因为担心孩童们的安危,孟焦并没有离开部落,始终驻守在此处,这样一群狩猎技巧差劲,身体瘦弱的孩子,若是被凶狠的野兽盯上,很难活命。 习惯性的用超凡听力探查四周,孟焦立即竖起了耳朵,腾地一下起身,凝重的将目光投向深邃的森林。 擂鼓一样的声响,有节奏的在远方响起,逼近此处,仿佛注明它的来意,直指此处。 听那沉重的脚步,至少有五吨重,那该是怎样的一头巨兽,偏偏它的移动速度还异常迅猛,方向也很明确,直奔拜虎部落。 夜黑风高,孟焦知道,自己又迎来了一场恶斗。 担心战斗波及到部落中的孩童,孟焦起身后未加停留,直接撒开腿直奔那不明身份的巨兽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熊大仙 雨后的夜总是透着一股彻骨的苍冷,呼啸的风撞开树叶,拂动孟焦火焰似的斑纹,橘黄的皮毛,浪般起伏,咧开的巨口,闪烁寒芒。 鸟雀似乎能感觉到凝重的气氛,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只剩几只聒噪且不知死活的乌鸦还在放声鸣叫。 黑暗中,金黄的巨熊双目与孟焦澎湃着炽烈战意的虎眸相交,悄悄闪过一丝不屑。 熊大仙有个听起来并不凶悍的绰号,还有一副并不出彩的外貌,除了庞大的出奇的身躯,还有泛着金属光芒的皮毛,它似乎只是一头普通棕熊。 可实际上,它的底蕴远非表面这样平常,若非如此,它也不可能成为菌丝之国在地表的话事人。 一头变异雄虎,并不被熊大仙放在眼里,见到孟焦那一刻,它迅捷的脚步都有所放缓,很显然,它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一急一缓,在体长超过五米的巨熊面前,孟焦小山般的壮硕躯体也显得渺小,二者均锁定对手,撒开脚步直线接近。 雄虎率先发难,它谨慎地绕过巨熊正面,伸长虎臂,虎爪出鞘,抓向巨熊腹部。 在进攻的同时,雄虎已经做足了撤退的准备,在它看来,任何对手都不可能无视自己的进攻,被虎爪撕上一下,可不会好受。 谁料巨熊不闪不避,眼瞎了一般完全不将雄虎的进攻,大开空门,任由雄虎抓挠它的“要害部位”,自己却是一副以命搏命的姿态,伸出前掌按向雄虎,似乎要一击定胜负,自己不要命也要换得雄虎的性命。 雄虎自然不肯做这不划算的买卖,它矫健的在地上画出一道弧线,绕开了巨熊的前臂,直奔巨熊后臀。 简单的一次腾挪,一次试探,不知不觉间,它便已钻到对手的身后。 这巨熊显然不具备六臂多目狐那样的全方位视角,它庞大的身躯在战斗中显得无比笨拙,灵活的雄虎好像更占上风。 趁着笨重的巨熊无法立即转身,雄虎一跃而起,果断地一爪抓在巨熊的臀部,准确地勾在了那巨熊短小的尾巴旁。 雄虎本不指望一击建功,却未曾想到自己的杀伤力如此微弱。 刺啦,虎爪穿过巨熊密集的绒毛,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火星,这铿锵声响,宛如金铁交击,完全不似动物身体组织的碰撞。 孟焦感觉自己的一爪像是抓在了钢丝球上,而钢丝球那金属丝线下,是厚重的金属板,挠下去,非但感受不到撕裂猎物表皮的顺畅感,反倒觉得自己的虎爪疼的厉害,比在山谷的岩壁上磨爪子还痛的多。 难怪巨熊不闪不避,若雄虎具备这样可怕的宛如金属浇筑的身躯,又怎会惧怕凡胎肉体的进攻? 更令雄虎感觉可怕的是——驱动这样一具躯体,巨熊又拥有怎样开碑裂石的伟力? 果不其然,只进行了一次尝试性的进攻,雄虎便被巨熊摸清了底细,一个无法破防的敌人,难道还能被放进眼里。 来自巨熊的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开始了,雄虎承受着逐渐加重的如山般的压力。 孟焦没想到,这头巨熊竟然藏拙。 孟焦没想到,自己竭尽全力都无法突破巨熊的防御。 孟焦更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锻炼出来的战斗技巧,竟然会被这头巨熊压制。 熊大仙人立而起,挥舞前臂,时而弓着腰向前猛扑,时而醉汉一样仗着自己拥有几吨重的身躯野蛮冲撞,时而展现出摔跤手一样的巧妙,运用灵动的步伐将雄虎逼进死角。 与人类相处久了,再憨厚的生物都能学得几分聪明劲儿,更何况熊大仙这样本就聪慧的变异生物。 作为一只变异生物,熊大仙的运动能力远超寻常棕熊,加上体态与人类相似,可以人立搏斗,它自然从部落猎人狩猎舞蹈以及互相搏斗中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动物一辈子都琢磨不出来的姿态战术。 若非雄虎也不是一般的变异生物,总能及时识破巨熊的目的,见招拆招,恐怕早就被斩落马下,成为一只死虎了。 但孟焦的招架,坚持不了太久,时间拖的越久,巨熊就越心急,巨熊越心急,带给孟焦的压力就越大,它的进攻速度和进攻频率一直在稳步提升,令孟焦不禁想问——你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呼啸的熊掌一次次擦肩而过,孟焦在森林中绕行,企图借助丛生的树木阻碍巨熊的进攻。 喀嚓!喀嚓! 一棵棵碗口粗细的桦树纸糊的一般脆弱,被横挥过来的巨掌一击拍断,层次不齐的木茬色彩苍白。 如果没有脸上一层厚重的绒毛,孟焦的面色应该不比那苍白的木茬好多少。 巨熊带起的劲风已经扑到它面门不止一次,巨熊身上那股独特的,没有任何荤腥味儿的,混合着蜂蜜的香甜和金属的锈气的气味儿刮到了孟焦鼻前,霸道的灌进它的肺中。 树木一片一片倒塌,孟焦且战且退,此时它已经无法顾及拜虎部落的安危,它根本没有时间规划撤离路线,只要摆脱这难缠的敌人,保得一条性命就算成功。 夜幕笼罩的森林,除了树枝折断,树干倾倒的声音,就连一两声咆哮都欠缺。 聚精会神的孟焦根本没有时间开口,面对这种强敌,虎啸恐怕只能发挥副作用。 巨熊也像个哑巴,它瞪着一双金灿灿的小眼睛,盯死了孟焦,任你万千技法,我自一力破敌,什么松树桦树,挡在前面的,通通碾碎。 重踏大地,熊大仙一路横扫,推土机一般,屹立在雄虎身前,压迫的它喘不过气来。 久违的,孟焦感觉时间如此的漫长,每一秒都是那么难以渡过,它的肩膀仿佛背负着一座大山,一举一动都那么艰难。 平日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体力此时仿佛开了闸门的水池,飞速流逝,孟焦大喘粗气,企图榨干自己每一分潜力,闪避巨熊的攻势。 不要再说什么灵巧,巨熊的速度不比孟焦缓慢,不要再说什么进攻,碾压的节奏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巨熊在用行动诠释自己霸道的宣言:压制,压制,还是压制! 体力即将见底,孟焦终是犯了失误——它毕竟不是机器。 后腿一滑,雄虎蹬到了一个泥坑,脚下立时不稳,平常的搏斗狩猎中,这种小失衡无伤大雅,以孟焦的调整能力,零点几秒便能恢复姿态。 可是高手间的对决,不容许失误,巨熊前臂一揽,搂草打兔子般,划平一片灌木,折断两颗儿臂粗细的小树,将雄虎掀翻在地,那颗庞大的出奇的头颅紧随其后,直接凑了上去,压在孟焦身旁。 呼~ 那颗黄铜铸造般的头颅喷吐灼热的气息,熊大仙并未发力,只是死死地将孟焦按紧,不让它起身。 自己则是紧贴虎身,瞪着那双金色小眼睛,由上而下,蹭过虎皮,观察着雄虎。 它在寻找自己希望找到的东西。 某种同时存在于它和雄虎身上的,令它忌惮的,令它厌恶,令它寝食难安的东西。 第一百零七章 救援? 夜幕中接连不断响起的树木折断声使人不安,拜虎部落的少年再次聚集在一起,紧张的望着那被深邃黑暗填充的重重树影。 篝火明灭,所有孩童的目光都集中到加德身上,无声询问着——该怎么办? 守护神刚刚急匆匆的离去,转眼林中便传来激烈动静,想不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都难。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守护神还能拦下那未知的恐怖,拯救部落吗,所有人都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加德黝黑的脸被火焰映照的一半沉没在夜色中,一半浮动于光明上,波浪一般滚动的火光,正如他内心一样起伏。 他犹豫着,挣扎着,微微抿嘴,深深皱眉。 远方,树木倾倒的声音愈发剧烈,在一片黑蒙蒙的帷幕的笼罩下,更使人胆战心惊,像是有一头无匹巨大的怪物正在拔山倒树,吞噬一切。 短暂的一瞬,几乎穷尽了这个少年一生的思索,最终他坚定的点了点头,像是在为自己的决定打气。 “出发,我们去帮守护神!” 孩童们利落的散开,离开明亮的篝火,钻进残破的部落房屋中,取出一根根石矛,一把把石刀,一言不发,跟随加德的脚步闯入那片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树木。 白昼焕发生机的嫩绿枝桠在黑夜的烘托下犹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魔,蚊虫飞舞,走几步便有一只插了翅的飞虫扑棱扑棱翅膀嗡嗡叫着离去,惊起这些原始人一身冷汗。 加德义不容辞的站在了队伍最前端,在凝固的黑暗中艰难行走,扒拉开环绕自己的树枝,挣脱缠绕脚踝的灌木藤蔓,沙沙的响动萦绕耳边,搅得他几乎听不到远方树木折断的动静。 现在他恨不得自己的两个耳朵长得像兔耳朵一样长,那样就能听到更多细节。 手中的石刀成了开路利器,砍的枝条噼里啪啦响,除却最前端的少年酋长,后方的少年均两两成排,亦步亦趋,生怕自己落入森林中,成为野兽果腹之食。 或许有些人已经快要被恐惧击垮,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从远离篝火,远离温暖和光明,踏足部落之外的时候,他们便没有了其他选择。 无论这条路多难走,他们都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呼~呼~ 一边开路一边行进,消耗体力巨大,原本纠缠在加德耳边的树枝摩擦声已经转变成他沉重的呼吸。 他凭着一股意念闷头前行,过了许久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树木折断倾倒的声音已经消失。 现在,除了幽幽的夜枭鸣叫,瘆人的野兽长嚎,还有将他们一行紧紧包裹的层层黑暗,再无它物。 他们迷路了,在这原始的夜,蛮荒的森林。 此时,大战已经落幕,孩童们心心相念的守护神作为败者正被胜者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它们周围是一片狼藉。 森林像被炸弹耕耘了一遍,树木倒的倒,断的断,弯折在大地上,露出裹着泥土的根系,绝望的等待干枯。 巨熊耸动的鼻头蹭着孟焦的脊背,并不湿润,也不温暖,如果硬要孟焦说它的鼻头像什么,那应该最像一颗金属小球,但绝不能说就是一颗金属球。 因为巨熊再冰冷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灵,它总具备一些属于活物的特殊气息。 比如喷薄在孟焦毛发间的灼热气息,估摸已有六十度以上,比盛夏最热的风还要焦躁。 从上到下,巨熊嗅了两遍,最终,它庞大的头颅停留在孟焦的前爪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巨熊下意识放松了按住孟焦脊背的巨掌,粗犷的大脸上露出了极人性化的同病相怜的表情。 孟焦差距到压着自己的“五指山”有所松动,立即发力,想趁机挣脱巨熊的魔爪,逃之夭夭,结果命运和那孙猴子一样,巨熊只稍微添几分力,孟焦便再次动弹不得,趴在地上低着脑袋,等待处置。 巨熊保持着弯腰伸臂的姿势,将那双本就不大的金黄色熊眼眯成一条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孟焦依旧屈辱的趴在地上,丝毫没有百兽之王的威严,巨熊依旧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干掉这头看起来不寻常的变异雄虎。 突然,两只不凡的猛兽同时竖起了双耳,它们的听力都不同寻常,能捕捉到林中再细小不过的动静,此时,它们显然是有了发现。 吼! 孟焦自然能听出那是拜虎部落孩童的脚步声,它万没想到这些胆小的孩子竟然敢摸着黑走进森林。 它无法想象这些孩童克服了多大的恐惧,付出了多少的勇气,才毅然决然的迈步走进危机四伏的未知领域。 此时此刻,它只想尽自己所能,发出最可怖的吼声,提醒那些孩子——快走!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不要来找我! 现在局势很明朗,孟焦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这头巨熊的对手,再来多少个帮手也无济于事。 从以往的经历来看,这片林域的变异生物都不是善类,那些孩童跑过来,下场大概率是沦为巨熊的腹中之食,孟焦不希望自己死还要拉上这样一群原始人陪葬。 然而孟焦的吼声并不能吓退执意寻找着它的加德一行,黑暗中那一声响亮的虎吼宛如一盏指明灯,引领着部落孩童们前进的方向。 久久迷茫的摸索,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目标,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是自己救守护神还是守护神救自己,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拎着手中沉重的石矛,不顾皮肤被锋锐的灌木枝节划破,受了伤,挂了彩,也要往前冲,黝黑的小脸隐没在同样黝黑的夜,却悄然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汗珠。 很快,一行人步入了两**锋的战场,倒塌的树木撤去了遮住星光的幕布,黑暗总算稍稍退避。 黯淡的幽芒照耀巨熊碾压过的百十来米,他们长大了嘴巴,瞠目结舌,望着被摧残的处处深沟的大地,打量着那被粗暴扫断,一片片倒向一面的树木,呆若木鸡。 机械的挪动脚丫,绕开挡路的树木,再向前,金属浇筑的巨熊出现在孩童们视野中。 它仅用一只手臂便压住了无所不能的守护神,铁塔一般的身躯映射冰冷的古铜光泽,魁梧的雄姿书写着力量的赞歌,像山峦一样巍峨。 第一百零八章 活下去! 阴影勾勒着那头巨兽使人恐惧的轮廓,远远矗立,摧残着孩童们的信仰,几乎压塌了他们不值一提的意志。 “神都无法战胜的怪物,我们恐怕也无济于事。” 有人拎石矛的手臂已经有些颤抖,有人的鬓角已经淌下汗滴,死亡的阴霾笼罩着所有人,还未战斗,甚至还未接近那巨兽,他们便几乎已经丧失掉了所有斗志。 加德迷茫的双目仿佛失去焦点,这个还活着的少年首次感觉自己那么像一个死人。 四臂赤狐屠杀部落,放任那些嗜血的野狐啃噬孩童的时候,他不想死,他拿起了武器,奋力反抗,最终他活了下去。 遭受野狼围攻的时候,他不想死,他守在篝火前,激励着所有同伴,誓要用石矛石刀保卫自己的生命,最终他活了下去。 这一次,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完全看不到生的希望,还能活下去吗? 加德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被迫发出最后的怒吼,稚嫩的声带被撕扯的分外沙哑,青筋暴起的脖颈,肌肉绷直的臂膀,整个前倾的身体,仿佛一头不甘平凡的猛虎。 沉重的石矛飞了出去,紧随少年的吼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长长抛物线,重重扎在巨熊身旁,尖锐的矛首没入土壤。 然后,更多石矛被更多瘦弱的臂膀投掷出去,瘦弱的孩童们在黑暗的掩护下发起了必死的冲锋,他们拎着粗略打制的石刀石矛,混乱的呐喊着,直奔巨熊而去。 多么滑稽多么可笑,多么脆弱渺小,不堪一击的生灵。 巨熊避也不避,依旧杵在原地,射来的石矛有的后劲不足,落在它身前,有准头不够,扎在了它旁边。 少数几根既有力道又有准度的石矛正中目标,落在巨熊金属浇筑的身躯上,却也只能发出一声铿锵的金石交击的声响,崩断矛尖,带着散乱的石渣,无力着陆。 面对一个无法破防的敌人,明知必死还要冲锋,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无奈。 孟焦目眦欲裂,它紧咬虎口,利齿交错在一起,几乎碎裂,全身肌肉都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力量,想要挣脱巨熊的巨掌,起身战斗,然而无效。 巨熊的力量浩如汪洋,这头比其它变异生物强悍不少的雄虎在它面前无异于一只暴躁的小猫,即使再努力,也与它有着宛若鸿沟的差距,不可逾越。 嗷!重重沉吼一声,巨熊平静的心情似乎被这些孩童的大胆行为和雄虎不知死活的反抗破坏了,这声低吼,是警告。 转过头张开巨口咆哮的熊大仙摆出一副骇人嘴脸,加上那声带着幽幽金属轰鸣似震颤的咆哮,威慑力十足。 孩童们却置若罔闻,他们埋着头紧跟加德的脚步,一言不发,只知道,跑,跑,跑! 或许在这些单纯的小人儿心里,还没有对死亡的确切概念,他们只知道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却不知道死亡的枯寂与恐怖。 在昏暗森林中奔驰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个女童未注意到脚下的树枝,不慎被绊倒,狠狠的栽在地上,狼狈爬起来,抱着自己被划破的皮肤撕裂的瘦弱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剧烈的狂奔加重了女孩心肺的负荷,她一边擦着自己黑黝黝的沾满泥土的小脸一边大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喘气,低下的小脑袋,散乱的干枯头发,随着她的抽搐颤抖着,拂动肩膀上分明的骨骼轮廓,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又为这夜添加了些许腥气。 撕心裂肺的痛哭打破了夜的寂静,乌鸦识趣的闭上了嘴巴,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 突发事件没能阻止孩童们的冲锋,加德挥舞着手中的石刀,他是最前沿的战士,是最接近那怪物的死士。 绕过倒塌的树木,警觉坑洼的大地,这段并不漫长的距离很快便缩减到无以前进,巨熊令人窒息的无比庞大的身躯横亘在一干孩童之前,那样巍峨。 它面部僵硬,仿佛定格在张口怒吼的那一刻,定定的望着大哭的小女孩,它佯装出来的愤怒很快缓和了下来,显得分外局促,有些手足无措。 硕大的熊脸搓揉在一起,血盆大口闭合,巨熊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吼,似乎在责怪自己鲁莽的行为,随即熊爪一紧,捏住了孟焦的后脖颈,硬生生将这头体重几百公斤的雄虎拎了起来,看样子不比人类抓起一只家猫费劲。 小心翼翼地避让围着自己的“小个子们”,熊大仙完全不在乎这些孩童对它满满的恶意,与人类相处那么久,它已经很了解这些不长毛的奇怪生物了,它了解人类的纯真,了解人类的善良,了解人类的智慧,当然,也了解人类的丑恶和嗜血。 不过更多时候,熊大仙接触到的都是人类对它饱足的善意,它自然也对其回报以善意,尤其是这些纤细的小小生灵,她们的声音是那样欢快,那样悦耳,她们的心灵是那样纯净,不染一丝尘埃,熊大仙喜欢她们,从这些小家伙的身上,巨熊能获得一些充满温暖的慰藉。 获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却丧失了繁衍能力,在近乎无尽的漫长生命里,无法拥有任何一个后代,无法让自己的血脉得以延续,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巨熊金属铸造的坚不可摧的躯壳包裹着的,同样是一颗柔软的心灵。 步幅巨大,熊大仙一边前进一边给了在自己掌下不停挣扎的雄虎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警告它乖一点,转瞬已至嚎哭的小女孩身边。 似乎是这样的痛哭耗费了太多力气,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沙哑了。 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抽泣,抱着膝盖,坐在狼藉的地面上,泪眼婆娑的望着昏暗的陌生的环境,望着远处那模糊的时隐时现的怪物剪影,既想大声倾泻自己心中的委屈,又因恐惧而被迫压制着自己的感情,只得咬碎满口银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发出声音,闭紧双目,任由脸上珍珠似的泪水滴溜溜的往下流。 沉浸在恐惧中,小家伙并未注意到巨熊的动向,她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周边泥土的震颤——那是巨熊移动时造成的庞大声势。 不知何时,巨熊便已停靠在小女孩身旁,它岔开两条后腿,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熊掌按住孟焦,另外一只巨掌杵在小女孩身后,低垂头颅,静静的等待小家伙结束哭泣,似乎还悄悄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它是知道受伤的孩子有多不好哄的。 同伴们传来的隐隐约约呼喊总算提醒了小女孩,她拭了拭已经流到了下巴上的眼泪,可怜巴巴地睁开眼睛,茫然的抬起头望向远方。 倾倒的树木末端,伫立着的一根根竹竿一样的黑影,无疑是刚刚陪同自己一起冲锋的同伴。 “对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小女孩默默的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守护神失踪了,他们是来拯救守护神的,后来人已经到齐,也看到了守护神,它被一个怪物按住了,然后她在酋长的带领下和其他同伴一起前进…… 现在,同伴还在,守护神呢?那个怪物呢?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还是没有看到巨熊的踪迹,她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终于,她看到有人挥舞着手臂指着她身旁,转过头,小家伙这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堵坚实的高墙,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不是那巨熊又是谁。 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惧又使小女孩张开了嘴,马上就要哭出来。 熊大仙见状再也顾不得压制雄虎,扬起两条粗壮手臂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晃动脑袋努力摆出一副滑稽模样,想逗笑小家伙,起码,不能让她再哭了。 这是巨熊惯用的伎俩,在拜熊部落中它常常使用这招摆平调皮的小鬼,堪称无往不利,然而,这一次注定受挫。 早就将巨熊定义为魔鬼怪物的小女孩看到它这幅模样,完全没能领会到其中的幽默感,反倒哭的更厉害了,估计是以为巨熊要吃掉她。 好不容易甩掉身上那座大山的孟焦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它本想趁这个机会撒开步子逃跑,又实在不忍心丢下这些可怜的孩子。 小小绕行一圈,雄虎回到了巨熊旁边,挡在了小女孩身前。 抬起头,两颗闪亮的虎目直视巨熊,孟焦知道自己对巨熊而言没有任何威慑力,不过大不了一死而已。 确认自己感染变异真菌的那一刻起,孟焦便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既然如此,早死晚死,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倘若这次就算侥幸逃脱,那才叫问心有愧,寝食难安,到时候恐怕死都死的不痛快。 有血有肉的生灵比熊大仙有温度的多,因进入战斗状态,孟焦的体温比平时还要高上许多,散发的暖流环绕在小女孩身边,抚慰着她被夜风吹的冰冷的皮肤。 诧异的抬起头,朦胧的被泪水遮住的视线中赫然是熟悉的交错的火焰似的斑纹,那样温暖那样可靠,小女孩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用尽全部力气,在熊大仙的注视下,小女孩步履蹒跚艰难的站起,瘸着腿向前一步,整个扑在了雄虎柔软的皮毛上,稚气未脱的小脸埋在孟焦的腹部,她闻着那属于孟焦的独特的泛着泥土香气的体味儿,想起了被自己母亲紧紧拥抱的感觉。 吼~孟焦扭过头,嗓子眼挤出一声低吼——前所未有的无比温柔的低吼。 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想到那群奋不顾身要从这巨兽手下拯救自己的天真的可笑的孩童。 想到毛绒绒的与自己一同浴血奋战,同凶恶的赤狐,可怕的猞猁搏杀的火箭和虎三妹。 想到以一己之力哺育三头幼虎,宁愿自己挨饿,也要在寒冷的风雪凛冬出门狩猎的母虎。 想到那被抛弃在黑暗洞穴,只有一堆残肢剩饭为伴却顽强存活了下去的小狼。 孟焦从未像此刻一样充满对生的炽烈的希望,它想要看到拜虎部落壮大,它想让这群与众不同的孩子们在人类史上留下坚实有力的一笔,它想让虎图腾屹立在东方世界。 它想看到火箭和虎三妹张大成虎,想看到小家伙们的飒爽英姿,还想看到小家伙们成家,延续它们的血脉,它会为新生的幼虎取名,像期待火箭虎三妹长大一样期待那些小老虎长大。 它不想让虎母孤独终老,不想让虎母死在残酷自然界中某次无情的猎杀中,赋予它温暖和关怀的,和被它赋予温暖与关怀的,都不应该这样草草终结。 “我要活下去,不管有多么困难,我都要活下去,变异真菌不是无解的,肯定有克制它的手段!”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强,如果我能像三眼巨鸦一样,或是像这头变异巨熊一样,变异真菌还能奈何我吗?” 孟焦反思着自己之前颓废的状态,对堕落的自己表示鄙夷。 轻声慢步的将自己的身躯向后倾倒,孟焦蹲坐在地上,扭过头温柔的舔了舔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 猫科动物为彼此舔毛代表着它们已经接纳了其它成员,因为它们是靠气味儿辨别对方的,只有感情够好,猫科动物才会为其舔毛。 孟焦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完全的猫科动物,可梳理毛发这种行为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潜移默化的刻入了它的骨髓中, 收敛起舌面上密集的角质倒勾,轻轻舔舐后,孟焦习惯性的将自己庞大的头颅贴近女孩的小脑瓜,蹭了蹭女孩瘦的皮包骨的肩膀。 这一刻,它不再是那头纵横山野,呼啸杀戮的百兽之王,反倒像一只正在安慰主人的贴心宠物猫。 熊大仙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突然感觉这头布满花纹的雄虎变得顺眼了不少。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再次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自己的熊掌,巨熊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发出最细微的声响,悄然离开了战场,走向拜虎部落。 这头虎可以不杀,但是菌丝之国的任务——开拓向外路径,还要不要完成呢…… 第一百零九章 图腾初始 深邃的裂隙像是大地生长的一道丑陋的疤痕,静悄悄横在那里,内部的岩壁流淌着泥水,幽蓝色的薄雾在内部浮动。 裂隙两旁,散乱堆积着一些孩童们搜集来的石块树枝,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这些杂物依次扔进裂隙,便下起了大雨。 巨熊就坐在裂隙旁边的地上,弯曲的脊背使它看起来有些颓废,已经不是第一次,熊大仙开始思考,自己还要被菌丝之国控制多久。 那金属铸造的皮毛下,已经滋生了小片暗绿色变异真菌,它们被束缚在巨熊的钢铁之躯内,艰难的以龟速繁衍着,妄想侵占巨熊无以伦比的澎湃着无穷力量的身体,企图汲取不属于它们的神力。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巨熊无法祛除体内的变异真菌,变异真菌同样很难奈何它,因为它是如此强大。 想指望像控制变异狐族一样控制巨熊,变异真菌起码要花费几百上千年的时间,不过变异真菌并不着急,因为时间永远站在它们这边,千年之后,菌丝之国的势力范围将会多么庞大,那些生活在阴暗地下的巨型植株又将拥有怎样可怕的能力,谁又能想得到呢。 巨熊忽地想起那头雄虎,同样是可怜的被变异真菌寄生的宿主,那头还是血肉之躯的雄虎恐怕会死在它前面,这样的被寄生的变异生物它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最终无非坠入裂隙,成为菌丝的养料。 可那头雄虎,总叫巨熊觉得有些特别,熊大仙的智力是不亚于人类的,对同样拥有高智力的其它生物,它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进化到这种程度,熊大仙已经很难和普通同类正常交流了,那些野蛮的兽类,行事总是那样不可理喻,粗鲁暴力,令熊大仙不齿。 实际上其它棕熊也不会将熊大仙当做同类——谁会觉得一块会动的石头和自己是同样的生物呢? 熊大仙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等一等那头雄虎,看看它是怎么做的——与人类生活许久,熊大仙自认对交流沟通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倘若那雄虎足够聪明的话,它们总能商量出一些办法。 就算实在不能交流的话,熊大仙也有更为可靠的办法,作为这片山林的守护者,没有动物比它更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包括那些恶心的寄生真菌。 直立起身子,巨熊竖着一对小耳朵捕捉着雄虎和一干孩童的动向,在它们的感官世界中,对方的位置如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明朗。 孟焦知道巨熊离开战场后前往裂隙,并停留在拜虎部落中,巨熊同样知道孟焦正带领一群孩童慢悠悠的往部落赶。 受伤的小女孩需要同伴搀扶,实在快不起来,她一边一瘸一拐的迈着步子,一边瞪大眼睛偷偷打量着走在身旁的巨虎,在心中不住赞叹,多么美丽的花纹,多么优雅的身姿,多么壮硕的肌肉…… 小女孩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我要将守护神的雄姿记录下来。” 她小小的脑袋中自然地出现了许多线条,舞动着组合成狰狞猛兽的轮廓,好像一团生有獠牙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渴望吞噬一切。 小家伙只是闭眼设想一下那图案出现在自己身前,便激动的心脏直跳,她简直迫不及待,要让这图案诞生在自己手下,就连受伤的小腿似乎都没有那么疼痛了。 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女孩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由衷的雀跃笑容,有些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幻想就能带给她广袤的快乐。 信仰支撑着她,信仰与她并行。 ………… 部落的篝火还未熄灭,孩童们又为它添上了燃料,于是在呛鼻的浓烟过后,焰光更加明亮了,暖意浓浓,烘烤着被露水打湿兽皮衣的一干小人儿。 加德翻弄着手中的木棍,上面串着一块切下的兽肉,被烤的黝黑,散发着焦苦的糊味儿,很显然,他搞砸了。 现在,这个年轻的酋长正思索着,应该怎样将手中这块难吃的肉咽下肚,毕竟是食物,加德不觉得现在这个小小的部落能奢侈到可以随意丢弃一块珍贵的兽肉。 借着明灭闪烁的火光,小女孩拿着一根木棍,正在泥土上勾勒脑海中那威武的图案,孟焦就蹲坐在她身旁,低头注视着她枯瘦的小手,看着线条组合成一头雄虎图腾,嘴角扬起微笑。 巨熊依旧坐在裂隙旁,它思索着该如何跟那头雄虎打个招呼,或许直接低吼有些鲁莽,径直上前又可能被视为挑衅。 一直以来都被拜熊部落的原始人赞美智慧过人的巨熊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嗅到那股烤糊兽肉的焦味儿,才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 站起,它来到了篝火旁,伸出了一只和火堆一样巨大的熊掌,向加德索要那块烤糊的兽肉,这动作代表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加德看着身前遮住了篝火的巨兽,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兽肉放到了巨熊的掌中。 他正愁该怎么将这难以下咽的食物吞下肚,巨熊便来解围,加德高兴坏了。 低下头嗅了嗅掌中的烤肉,熊大仙皱起了鼻头,它无比怀念拜熊部落中那香甜的蜂蜜,这生疏手法制造的焦炭一般的食物,真的可以下肚吗,巨熊很为难。 转眼,这散发着金属气息的庞然大物又来到了孟焦身旁——它像人类一样直立行走,然后扭头扫了扫周围,停靠在雄虎身旁,悬殊的体型对比使孟焦看上去像一只幼兽。 熊大仙将掌中几经辗转的兽肉递到了孟焦嘴前,它想了一个好办法,将这块难吃的食物当做礼物送给了雄虎。 然而孟焦并没有接受熊大仙的礼物,它摇了摇头,起身走向裂隙,像是早就洞察了巨熊的所思所想。 和聪明虎合作就是轻松愉快。 熊大仙站起之前低头瞥了一眼受伤的小女孩,看到了泥土上清晰的虎图腾,不禁在心底暗自赞叹。 随后它直起双腿,踏的大地震颤,和孟焦前后脚抵达裂隙。 两头足以傲视食物链的变异生物杵在狭窄的裂隙旁,沉默了好一会儿。 孟焦张了张口,最终没想到应该怎样和棕熊交流,巨熊同样默不作声,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熊大仙耐不住寂寞,决定由自己开启交流的大门,它伸出前臂,指了指孟焦被变异真菌感染的那只虎爪,又指了指身前深邃的裂隙,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另一只熊掌,然后瞪着一双金灿灿的小眼睛,注视着雄虎,等待着孟焦答复。 巨熊相信雄虎能理解自己表达的意思,它相信雄虎很聪明,甚至比它想象中还要聪明。 孟焦抬起了虎爪,这是它心病的来源,弹出爪鞘的虎爪已经恢复如初,对它如今的躯体来说,这点小伤根本无伤大雅,可是那令人窒息的可怕的暗绿,却丝毫不曾消减,甚至面积更大,更加浓厚。 那代表着,变异真菌又扩张了,它们正处心积虑的夺去孟焦的性命,将这头壮硕的雄虎转换为菌丝的养料,黑暗国度的奴隶。 然后,孟焦望向裂隙,幽深的向下延伸的岩壁无声嘲笑着它,那是一切恐惧,未知,灾厄的源头。 孟焦不知道那下面还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孟焦只知道,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拜裂隙所赐,裂隙和变异真菌脱不了干系。 虎头仰起,孟焦看着动作定格的巨熊,看着那只外表毫无异样的熊掌,心中已然明了。 “巨熊也感染了变异真菌,看样子,它也没有解决方法……” 这发现非但没有给孟焦带来希望,反倒使它心中的压力更上一层楼。 “倘若连这么强悍的生物都拿变异真菌没办法,我又该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摆脱这可怕的寄生真菌呢?” 雄虎低下了头颅,尽管身躯还是那样挺拔,它的气势却一下子颓然了。 熊大仙等待了许久,都没等到雄虎的答复,不耐烦的低吼了一声,它示意孟焦不要发呆。 落下熊掌,拍了拍雄虎身前的地面,巨熊提醒雄虎,不管能不能解决,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给我答案。 孟焦如梦初醒,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它无奈的想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你想看,我也不妨再演示一遍给你。” 在熊大仙疑惑的目光下,雄虎张开大嘴,抬起前爪,将被感染处塞进了口中,然后狠狠的咔嚓一口,将一只虎爪生生咬断,随后重施故技,把整个虎爪咬的血肉模糊,生生把所有虎爪全部啃下,才落脚停止动作。 抬起头,雄虎仰视巨熊,目光中仿佛写着四个字:“满意了吗?” 这就是孟焦的求生之道,它没有金属浇筑的躯体,它没有开碑裂石的伟力,它唯一拥有的,就是堪称残忍的狠劲儿。 只要能活,别说断爪,就是断掌,断臂,又有何惧。 熊大仙瞪着一双小眼睛,表情大为震撼,它不得不承认,它的思路着实被开拓了,它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 受限于一帆风水的成长史,这头巨兽自被感染后沉思苦想了不知多少年,都没想到这简单粗暴的方法。 熊大仙年幼时便已变异,那时候它就已经拥有了宛若金属的坚实表皮和足以扳倒成年棕熊的怪力,因此直到成年,它都没有受过伤,甚至连擦破皮这样的伤痛它都没有经历过——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这方土地,又有什么生物能伤害到它呢。 正因如此,在寻找解决办法的初始,熊大仙便钻了牛角尖,在此之前,它从来没想过通过伤害自己身体的手段将繁衍变异真菌的那块皮肉整个剔除,直到这一刻。 孟焦为巨熊开拓了一片新的天地,它望了望自己粗壮的臂膀,砸吧着嘴,有些犹豫,到底应不应该采取这样粗暴的手段。 这大家伙甚至从未品尝过疼痛的滋味儿,它只知道动物受伤的时候会很痛苦,却不知道这痛苦有多么剧烈,多么难以忍受。 回忆着雄虎轻描淡写的表情,巨熊觉得咬下一块肉也没什么,于是它效仿孟焦,果断张口,选准位置,狠狠地咬下。 然后,痛苦的宛若轰雷的巨吼传遍了整片森林上空。 嗷呜! 巨熊疼的蹦了起来,一头重达五吨以上的庞然大物跳起了滑稽笨拙的舞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担心伤及无辜,孟焦脚底抹油,立刻跑路,站在远处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小熊跳舞”,因无法解决变异真菌造成的失落都被眼前这欢乐的一幕冲淡了。 踏下的后腿踩在裂隙边缘,巨熊完全没收力的情况下,每一脚都如同重锤。 坚硬的山岩好似豆腐,被生生砸碎,翻滚着断裂,坠落向下,穿透淡蓝色薄雾,淹没在黑暗中。 菌丝之国心心念念的通往地上世界的路径,这回是彻底坍塌了。 愈来愈多的岩石皲裂,愈来愈多的碎石陨落,愈来愈多的尘埃,泥土,蜂拥而下,将本就狭窄的裂隙填了个密不透风,别说肥硕的六臂多目狐,这回就连那背着菌盖的大蜘蛛都再难爬出。 熊大仙不住的嗷呜嗷呜痛呼,甩着脑袋东蹦一下西跳一下,使得拜虎部落的地面像地震一般不停颤动。 它旋转,跳跃,高歌着,撞倒一颗颗倒霉的树木,未几时便消失在森林中,看样子这一口要给它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聚拢的篝火被震的分散开来,火花到处迸射,若不是泥土尚湿润,恐怕要酿成一场火灾。 孩童们紧张的抱成一团,远离发疯的巨熊,缩在简陋的房屋旁,直到巨兽远去,他们才探头探脑,一边观察情况一边缓缓走出。 呼~ 加德长出一口气,踮起脚尖望着黑黝黝的森林,只觉之前的十几年加在一起都没有这几天精彩。 恶魔一样的怪物死后来了狼群,狼群死后又出现了这骇人巨兽。 他那颗小脑瓜实在想象不到,为什么平平常常的林子里,会有这么多古怪的生灵。 第一百零一章 第四梦 有守护神陪伴的夜,显得并不漫长。 雄虎只是那样静静伏在地面,隐没在深邃的阴影里,便能产生使所有人安睡的力量。 加德固执的守在篝火旁,添加木柴,保存火种,最终也在天明之前败在了打架的上下眼皮之下,昏沉的倒在土地发出疲惫鼾声。 小女孩蜷缩在兽皮拼接起来的床铺上,泪痕未去的脸颊带着笑,她的身边遍是木柴勾勒的绘图,有持石矛的战士,有腾跃起的猛虎,有负山岳而行的巨熊,有张牙舞爪的怪狐…… 部落陷入了沉寂,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惊吓,孩童们在梦中欢乐的和着泥巴,搭建着他们心中不朽的堡垒。 时 当晨曦的万道霞光为整片山岭披上了金色轻纱,密林却突然腾起一片突兀的黑云——那是千千万万只乌鸦。 它们睁大双眼,瞳孔最深处射出两道猩芒,交叠着玄色的羽翼,缄默地串联在一起,在云层之下涌动,直指无名山脉。 那终年不融的山峰雪盖之下,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已化作一片焦土。 井喷的黑泉冲垮了山脚之下的所有老树,那些为大地添增绿意的古老植物如今倾颓的倾颓,死亡的死亡,极少数顽强存活的,也被强烈的辐射波影响,扭曲着乌青的树干,舞动铁似的枝条,化作一座座攻向雪山的战桥,承载着那些来自黑泉的披挂苔藓战甲的巨兽,助它们横渡撕开大地的一道道裂隙。 漆黑的土壤冒着腾腾热气,遮天蔽日的黑蚊自在的翱翔于淡淡的雾气中,这里有太多生物供它们大块朵颐。 死在最初辐射波下的野兽早已腐烂,仅剩残破皮毛,挂着血丝的骨架,散发着恶臭,等待最后一丝存在的痕迹也被时间从这世界抹去。 未能及时逃离的生物吸收了大量辐射,它们没能像孟焦或者其它变异生物一样获得强悍的力量或者不凡的智慧,它们只是变得臃肿,分外臃肿,如一只只爬行在地上的蛆虫,浑浑噩噩的等待巨兽大军将它们吞噬。 它们是食粮,被可怕的来自深渊的恶魔肆意啃噬。 而狼藉的终点,一层层铺向雪山的巨兽军团,正坚定的将焦土扩张向山峰之巅,在巨兽之王的指挥下,一团团包裹着炙热核心的液体从淤泥巨兽口中发出,砸在山岩上,撞在积雪中,染出点点焦色,铺出更多黑土,其它巨兽在其后翘首以待,急躁的吼叫着,绷紧了一身肌肉,欲要一举冲至峰顶。 这场漫长的攻坚战,正如巨兽之王预料中的一样,持续且坚定的进行着,不可阻挡。 只是,世间没有筹划的步步分明的棋局,总要有变数,巨兽之王未料到的那个变数,便是三眼巨鸦。 千年准备,一举爆发,只为夺下雪山槐花,可惜,被一只该死的黑鸟捷足先登了。 孤身面对上万巨兽大军,即便三眼巨鸦占据绝对的主动权,也不能阻止焦土的蔓延,它钢铁双翼投下的阴影足以威慑山脉左右所有生灵,却无法吓退这些凶狠鲁莽的怪物。 每一次俯冲,提起的都是一只重达几吨的庞然大物,带到九霄云外,向下投掷,这巨兽便会摔成一滩肉泥。 倘若能够一直如此,再多的巨兽也会尽皆毙命在巨鸦爪下,可惜,它并非全无敌手。 巨兽之王——头生弯角,背插双翅的被包裹在黑雾中的庞然大物,正是巨鸦的劲敌。 黑泉爆发当日,冲上辐射云与巨鸦交战的便是它。 巨兽之王得益于辐射云,可以暂时摆脱焦土的束缚,脱身拦截巨鸦,着实给三眼巨鸦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不过三眼巨鸦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无名山脉这一亩三分地,还真没有令它畏惧的东西。 不计其数的乌鸦齐聚至冰槐之下,它们卷曲气流,化作黑色龙卷,撕裂云霄,伴着三眼巨鸦,发起潮水一般的迅猛攻击,逼退了猖獗的巨兽之王。 待到辐射云散去,未能取得胜利的巨兽之王只好回到地面,被动防御三眼巨鸦的偷袭,保护一干毫无还手之力的巨兽向前推进。 不过三眼巨鸦也没讨得好处,它毫发未伤,培养了多年的乌鸦却挡不住兽王的攻势,死了一片又一片。 无奈,这只变异生物只能召回诸多“眼睛”,提防巨兽军团的突然发难,这使得它的“可视范围”大大缩小。 很多遥远地域正在发生的事情,短时间内它再也看不到了。 信息,这巨鸦最为钟爱的东西,迫于时局,减少许多。 不过,还有一些“异状”仍吸引着三眼巨鸦的目光,使它泛起了更多想法—— 这一片破败气息的土地上,并非全然枯寂,还尚存两处“净土”。 巨石,依旧矗立在原地,俯瞰大地,它的周围,花开草长,所有巨兽都心照不宣的绕开了它,仿佛眼中没有这庞然大物的存在,即便是不可一世的巨兽之王,都不敢将自己笼罩在雾霭中的利爪探向那片净土,聪明的生物应有一颗敬畏之心。 蛇巢,翻涌着螺旋扭曲,似一只朝向天空的巨目,嚣张的蔑视所有生物,包括三眼巨鸦。 黑泉爆发当日,这不知通向何处的门户释放出了一头怪物,也掺和进热闹的局势中,那是一头生有猫头黑乎乎的大蟒,足有十几米长,迅捷似电,穿梭于焦土之间,饥渴的抢夺被辐射转变成“军粮”的变异生物。 曾有暴躁的巨兽同这怪蟒争食,结局却是进了怪蟒的肚子,被熔炉似的肠胃化作一滩血水,几番尝试后,巨兽们倒也长了记性,不再触怪蟒的霉头了。 巨兽们未留意,那可怕的贪婪的怪物,移动的轨迹始终没离开巨石周边,大河两岸,眯着那双冰冷的生有竖瞳的眼睛,怪蟒似乎在刻意寻找着什么,可惜,它最终只能败兴而归。 ………… 扑棱棱的翅膀鼓动风声,自无名山脉周边各处汇聚向雪山,参与到这场旷世大战中,怪异的景象,骇的无数野兽抬起了头,望向天空,梦中的雄虎,却对此全无知晓。 孟焦站在一面高耸入云的怪异墙壁下,走在坚实的灰色岩石上,昂起头仰视这宛若神迹的造物。 高墙散发着温润的金属光泽,闪亮亮如黄铜铸造,它并非垂直于地面,从下往上看,高墙是具有明显的弧度的,只是限于身高,孟焦并不能窥见高墙的全貌。 高墙的表面并非圆润平整,那上面隆起一层层褶皱,凹陷一道道深沟,篆刻着独属自然界的纹理,再向前,还有横生的枝杈状的铜条,叶状的铜片。 孟焦撒开腿狂奔,许久,它停下了脚步,再度仰望这堵高墙,终于确定,这是一棵树。 一棵死去的,倒塌的,由铜铸就的巨树,它的总长可达数百公里,横在这灰岩上,宛若一条小型山脉,而孟焦,这渺小的老虎,就行走在巨树之下。 这个梦堪称极度枯燥,孟焦只记得自己一直行走,行走,行走,天始终是明朗的,地面映射着巨树的金黄光泽,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就在它终于失去耐心,不想再与这庞然大物为伴时,才缓缓苏醒。 直到清晨孩童们喧吵着生火的声响传入雄虎双耳时,它才摆脱了因过于真实的梦境产生的恍惚。 晃了晃脑袋,企图将眼前仍在闪烁的金黄抛到九霄云外,孟焦知道,自己又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暗示影响了,或许是那憨厚的巨熊,或许是其它什么。 孟焦站起了身,加德正在篝火旁烤制兽肉,见到守护神苏醒,激动的站起来,一只手持串着兽肉的木棍,扬起了另一只手跟雄虎打着招呼,其他孩童也齐齐站起来,用孟焦听不懂的古老语言呼喊着。 点了点头,孟焦很是不适应这突然的热闹气氛,它惦记着山坳的两头病虎两头幼虎,沉吼一声,回应孩童们的呼喊,撒开腿离去了。 仅用了半宿的功夫,昨夜咬断的指爪便恢复如初,孟焦习惯性的绕部落一周,提前排除那些可能对孩童们造成威胁的野兽,看了看自己的前爪,愁云又浮上心头。 那暗绿冥顽不化的寄生在虎爪中,隐约又扩张了些许,代表着孟焦可供使用的时间,又缩短了许多。 雄虎回忆起昨晚巨熊怪异的举动,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巨熊使用“断爪疗法”祛除了变异真菌,是不是自己也能照葫芦画瓢,以同样的方式解决这块心病。 孟焦似乎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巨熊金属化的身躯倘若可以抵御变异真菌的蔓延,将变异真菌束缚在固定的位置,那么只要将那块组织咬下丢弃,便能将可恶的寄生虫赶出身体。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的话,就必须知道巨熊是怎么变异成那副模样的,一切的前提是金属化身体…………” “眼下似乎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母亲火箭虎三妹还有那雌虎带到部落之后,我立刻动身寻找那巨熊,也不知道昨晚上它跑到哪去了。” 黑暗的前方出现了一缕光,雄虎受到了激励,加快了脚步。 今天的森林显得有些过于宁静,孟焦狂奔了许久都没听到惹虎烦的乌鸦怪叫,清晨还沉浸在梦中,它并未看到那壮观的“鸦群起飞”景象。 抵达避雨山岩,森林的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倾盆暴雨时,石下满是涌动的水流,静待一日,便只剩一片散发着腐烂气味儿的枯叶,除了仍存留的淡淡潮气,再找不到其它水存在过的痕迹。 令孟焦心忧的是,虎母和雌虎的状态并不乐观。 火箭和虎三妹手足无措的守在岩石下,面对重病的母亲和昏迷的雌虎,没有任何办法,它们尝试着将兄长捕杀的猎物撕成碎块,喂到北极星嘴边,北极星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头正值当打之年的壮硕雌虎前几天还能肆意驰骋,杀猪猎鹿,现在却被病魔摧残的只剩喘气的力气,着实令孟焦心疼。 辐射造成的病症并非寻常的感冒受伤,孟焦不知道该如何根治,它只能尽力为两头老虎提供生存必需的食物和水。 若未被变异真菌寄生,孟焦还有最后的办法——将自己的血液喂给母亲和雌虎,借体内变异细胞的力量延续它们的生命。 可惜,现在孟焦自身都难保,根本不敢冒险采用这样的手段,若是让变异真菌传播到两头老虎身上,很难说它们能够支撑多久。 变异真菌毕竟是活物,生性邪恶且凶狠,来到一头毫无抵抗之力的动物身上,很难想象它们的扩张速度能有多快,恐怕等不到辐射病致死,变异真菌便会将两头虎转变成畸形怪物。 火箭和虎三妹没有和人类一样的灵活的双手,它们只能将生肉放在母亲身前,等待母亲自己食用。 可北极星现在已经丧失了大部分体力,让它主动进食,并不现实,东北虎的抗饥饿能力再强,也架不住十天半月汤水不进,拖的越久,情况就越严峻。 孟焦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将母亲和雌虎转移到部落,只有那些人类才能喂养母虎,延续它们的生命。 事不宜迟,孟焦交代火箭和虎三妹注意安全,看护好仍昏迷的雌虎,随后立即叼起北极星后脖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利齿伤损雌虎皮毛,将其带离山岩。 近距离接触,孟焦能感受到母虎身上逸散的淡淡辐射,尽管已经及时离开黑泉,它们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辐射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影响造成的后果也在逐渐增深。 孟焦不知道黑泉辐射会对生物造成怎样的改变,所幸它没见到那些焦土上扭曲的肉丸子一样的被黑泉改变的怪物,不然它恐怕会更加绝望。 山路崎岖,走走停停,孟焦不敢多下半分力气,唯恐不慎咬破雌虎皮毛酿成大错。 随着时间的流逝,孟焦发现母虎的体温正在缓缓升高。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交流 发热是动物免疫功能对抗细菌病毒的外在表现,但这种手段造成的功效并不显著,很多时候,发烧不仅不会抑制细菌病毒,还会危及身体,伤害大脑和内脏。 身强体壮的东北虎很少受到疾病的困扰,它们出现发热症状,通常代表着体内状况已经糟糕到一定程度了。 因为一身厚重毛发的缘故,东北虎的散热能力远不如人类,发热对它们造成的伤害会因此增强许多,孟焦愈发心忧。 担心继续赶路会导致母虎体温继续升高,孟焦就近将母亲放在阴凉处,默默观察情况。 实在不行,它还有最后的杀手锏——用变异细胞强行赌一波母亲的气运。 现如今,变异细胞这把双刃剑的杀伤力和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语。 极大概念致死,极小概率导致成年动物变异不说,与之俱来的变异真菌绝对是致命杀器,两相叠加,母虎能在变异细胞和变异真菌的作用下幸存的几率微乎其微,恐怕还不到千分之一,这和直接杀了它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不时伸出虎爪触碰母虎的身体,孟焦监视着母亲的体温,噩耗之中唯一的好消息是,北极星的体温只是微微上升,并且稳定在了三十八度左右,并没有恶化下去,这代表它的情况可能并没有孟焦想象中那样糟糕,如果得到及时的降温处理,北极星应该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孟焦曾经考虑过为母虎舔舐毛发,利用唾液散热的方式帮助母虎降温,可担心感染变异真菌,它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稍微歇息,观察到母虎的状况稳定,孟焦决定继续赶路,随着夜晚的降临,森林的气温将会越来越低,这有利于降低母虎的体温,趁着这段时间,孟焦必须尽快将母虎送到拜虎部落,那些原始人可以用水帮助母虎稳定体温,还能喂食母虎,这是孟焦做不到的。 所幸现在孟焦的战斗力在整片森林都是拔尖的,只要不是强悍的变异生物都不被它放在眼里。 浓厚的煞气毫不掩饰的释放,预示着孟焦此刻糟糕的心情,如果有不长眼的动物拦路,它不介意再造杀孽。 山兽之君的气味儿随风飘荡,惊的百兽辟易,无论是肉食的豹子豺狼还是食草的野猪狍子都夹着尾巴远远逃窜,就算它们感知不到雄虎的心情,也能明白,这片林域迎来了新的主人。 …… 拜虎部落早早点亮了篝火,一回生两回熟,加德的生火技术也愈发娴熟,现在他一个人就能完成这项不算困难的任务。 几座歪歪扭扭即将倾塌的草屋已经被拆除,这一整天孩童们也没闲着,他们收集了一大堆干枯的野草,和了好几堆泥巴,垒砌了几堵歪歪扭扭的土墙。 因为还没掌握正确的配比,每个人垒砌的土墙边缘都流出了大量泥水,好像金字塔一样,这样的土屋,就算盖成了里面的空间也小的可怜。 不用守护神说,孩童们也知道,他们还未成功。 尽管如此,孩童们还是对这个伟大的工程充满了兴趣,守护神传授给他们的知识肯定是没错的,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些许成效,只要继续尝试下去,肯定能搭建起稳固安全的房屋。 这个时间点,正是忙碌了一天的孩童们填饱肚子的时候,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用石刀石矛切割兽肉——因为放置过久,这些兽肉的味道已经变得很糟糕,不用火焰加工,将会很难下咽。 晚风轻拂孩童们披散的长发,这群经历了几次三番灾厄从中幸存的小家伙转动着手中的木棍,颇有些惬意,对他们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原始社会的人类对生存没有太多奢求,活着,繁衍,这就是他们的全部。 黑暗再一次扣住森林,为孩童们带来最原始的深及骨髓的恐惧,食用完兽肉后,他们就要钻进仅剩的几间小屋中入睡,等待明天太阳升起。 加德是第一个吃完饭的,他舔了舔嘴巴,将木棍丢进篝火,抓起身旁的石矛,站了起来。 吃饱喝足,他要为其他人放一下哨,夜晚蠢蠢欲动的野兽不在少数,守护神离开部落,他就得担起责任。 沙沙~暗处的灌木响动,距离极近,绷紧神经的孩童们哪还顾得上进食,立即拿起武器,齐齐起身,小心翼翼地望着那片阴森的树林,随时准备将石矛投掷出去。 吼~ 雄虎粗犷的低吼声打消了部落孩童的戒心,很快,孟焦熟悉的魁梧身躯便挤开黑暗出现在篝火前,孩童们小小的脸庞戴上了笑容。 守护神又回来了,它还带着一个同类,只是,这个同类的状况好像并不乐观。 孟焦把母虎放在了泥墙旁边,流淌下来的泥水湿润了这片土地,可以帮助母虎降低体温,孩童们随即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守护神要干什么。 加德最为积极,挤开了其他孩童,凑到了孟焦身边,他可是钦定的酋长,肩负和神交流的重任,不表现的机灵些怎么行。 急于和守护神交流,加德叽里咕噜的用原始语言询问,语速快的离谱,他坚信守护神听得懂他们的话。 孟焦自然理解不了这些孩童的语义,它不是语言专家,想从无到有迅速掌握一门语言是需要时间的,凭它差的可怜的语言天赋,待到听懂这门原始语言,黄花菜都凉了。 它有简单粗暴的方法——画图。 这种浅显易懂的沟通方式无往不利,孩童们也已经习惯守护神与众不同的交流风格,他们拿来火把照亮地面,聚精会神的看着孟焦勾勒出小人喂食雌虎的图案,努力开动小脑瓜,领会神的指示。 小女孩站在最前列,攀着同伴的肩膀,保持着自己的平衡,她的腿距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此之前,她的行动能力大大受限。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注视着守护神宽厚的巨掌,小女孩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我能跟守护神交流,用特别的方式……” 孟焦的艺术细胞并不足以支撑它画出一幅幅生动的图像,好在它的欣赏者不是傻子,懂得自己思考图案表达的含义,孩童们猜测着守护神的意思,然后通过交流确定孟焦画作真正的含义,最后实施。 加德指挥几名孩童切割生肉,带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尝试着送到雌虎的嘴边,不时还要回头看看孟焦的反应,如果守护神表示不满,那肯定是他们会错意了,就要实施下一个猜测。 孟焦点着硕大的脑袋,肯定着孩童们做法,有了信心的小家伙们奋力掰开母虎的巨口,皱着鼻子忍着食肉动物特有的口臭,将小块生肉送到了北极星的口中,并依照图案的指引将食物送到更深的地方。 无论是喂食还是降温,都比建造土屋简单易懂的多,在孟焦的监督下孩童们很快便完成了任务,不但给母虎补充了食物,还给它湿润了毛发,帮助它降低了体温。 短时间内,母虎应该性命无忧了,孟焦总算放下心来。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它还得将那头狂热的追求者带到部落中,连带火箭虎三妹两个不安分的小家伙都要转移到部落,不安顿好这些最亲最近的同类,孟焦没有心思追寻巨熊的去向。 相较它的身体状况,北极星和那雌虎的性命更加岌岌可危,有限的时间要用在刀刃上。 长叹一口气,看着守在母虎身边的孩童们,孟焦暂时安下心,它扫了扫周边,小女孩和加德都没凑到母虎旁,而是返回它身边,仿佛有话要说。 可惜,此时的孟焦不想也没心思倾听这两个小家伙的话语,它的心情很糟糕,如山般的压力不断催促着它前进,为了活着,为了家庭。 再观察一会儿母虎的状况,孟焦就打算离开部落前往山岩,另外一头雌虎的状况比北极星还差,耽误不得,它必须连夜将一大家子带到部落,时间紧迫。 不过加德和小女孩也没想用语言同守护神交流,他们小声交流着,小女孩蹲坐在地,抓着一根纤细的树枝,在加德的建议下绘制图案,她仿照孟焦的笔触,用大脑袋火柴人代表自己和同类,用长着条纹的大头野兽代表守护神,用向上升腾的曲线代表火焰,组合成长长的画卷。 他们不知道,自己笔下那些象征着世间万物的图案,就是最原始的文字,这是孟焦无意中催生出来的伟大的创造,文字对文明的重要性是难以言喻的。 只要找到妥善的保存文字的方式,原始人便能将守护神的故事时代传承,他们可以通过文字交流学习新的技术,发展艺术,丰富思想,还能创造出最早的计算统筹,对部落的一切进行规划。 如果能够扩大部落的规模,融合更多成员,文字还能促进不同部族的融合,这是文明传承的重要里程。 最重要的是,拜虎部落的原始文字源于孟焦,作为这门文字的创造者,孟焦可以轻易理解这些文字的含义。 这或许预示着,未来人类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与其它物种进行交流,对孟焦而言,掌握一门象形文字要比掌握一门陌生语言容易的多。 小女孩终于完成了长长的画卷,她深深的呼吸,抓起了纤细的树枝,望着年轻的酋长加德,重重点了点头,是时候让守护神看看她的杰作了。 “杜娜,别紧张,就算守护神没能理解你的意思,它也不会责怪你的。” 加德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安抚着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杜娜的小手交叉捂住胸口,她的心脏怦怦跳,很是紧张,和神明交流是很伟大的事情,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 像是等待一场审判,杜娜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敢抬起头观察孟焦的神情,她不知道自己完成的图案到底能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仿佛刚才绘制的一切都是幻觉。 毕竟,她对守护神的崇拜是如此虔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憧憬 稚嫩的笔触一如杜娜纯净的内心,面对守护神,她仿佛有万千话语,但当开口的时候却又无话可说,于是她提起纤细的木棍,用满心的期盼萌生梦的枝桠。 加德小心翼翼地拂动孟焦厚重的绒毛,将雄虎从沉思中唤醒,他枯瘦的胳膊伸向地面,指着那长长的绘卷,眼睛亮闪闪。 被掘开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香气,插在一旁的火把将光芒铺下,见证这最初文字的诞生,孟焦眯起虎目,饶有兴致的察看源自杜娜的杰作。 灵动的线条扭曲弯折,讲述着小姑娘美好的憧憬—— 梦想中的“土屋”全部搭建起来了,孩童们守着庞大的巨虎,点燃篝火欢快跳舞。 坚固的居所不怕风雨侵蚀,野兽也无法进犯,食物享用不尽,孩童们不会长大,沉浸在没有危险没有饥饿没有怪物的世界。 雄虎的目光一扫而过,在一众“小人儿”舞蹈的一幕停顿片刻,然后来到最后一幕,那头庞大的巨熊匍匐在雄虎身下,被一只虎掌按住,动弹不得。 孟焦哑然失笑,理解了这些原始人的怨念,想必是他们无法接受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守护神败在其它野兽手下,于是将自己心中的愤懑寄托在笔下,刻画出了这滑稽可笑的一幕。 不过,与其说这是孩童们的不满,还不如说这是他们的期待,无论孟焦败的有多惨,守护神在他们心目中依旧是无所不能的,因为这头雄虎在孩子们内心中有无法取代的地位。 而孟焦也坚信,自己迟早有一天能如画中所述,将那巨熊狠狠蹂躏——就算那巨熊没有危及它的性命,可终究是狠狠揍了它一顿。 孟焦自认没有那么大度,现在虽然不是巨熊的对手,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迈过这一道坎,它一定会以其熊之道还治其熊之身,出一口恶气。 长长的画卷每一幕都彰显着小姑娘对未来的设想,尽管天真幼稚,可重在真诚,这是杜娜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芒忍着小腿的伤痛好不容易完成的作品,孟焦不免有些感动。 蹭了蹭杜娜的小脑瓜,雄虎温柔的低吼,鼻孔喷薄出温暖气流,极力表现出自己的满意,抚慰这名幼童。然后它深深望了一眼这个小小的部落,终于迈开步子,它要前往山岩,将自己的追求者和两头幼虎带到此处。 离开部落前,孟焦强忍着心中的急切,依照惯例巡视拜虎部落周边,顺手解决了几头倒霉的野猪,将其抛尸至距部落较远的密林中,随后撒开步子全力奔赴目的地。 ………… 次日清晨,拜虎部落一片喧闹。 孩童们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这里又多了三头老虎,其中还有两个要小上不少,兴奋的不得了,他们顾不得饿的瘪瘪的肚子,将好奇的两头幼虎围在了中间,瞪着大眼睛伸出小手准备近距离接触接触这些小一号的守护神。 庞大的雄虎他们是不敢随意触碰的,除了加德和杜娜有幸同孟焦近距离接触外,其他孩童对孟焦都是又爱又惧,又敬又畏。 上一代对神明的态度潜移默化,早已对他们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距离血腥的祭祀还没过几天,他们心中仍有阴影,尽管几度被孟焦搭救,可他们心中的那股害怕劲始终无法抹除。 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孟焦深知其中的利弊——只有悬在天空的神才是神,若是过多接触凡人,神就会丢失面纱,变得平庸。 现在部落中只有十几个小家伙,孟焦并不介意其中一部分人对自己失去敬畏之心。 连夜搬运雌虎,奔波在密林的过程中,孟焦想清楚了许多事,并为此制定了大致的方针。 按照它制定的扩张计划,待部落不断收纳其他原始人,增大规模的时候,就必须确立“虎”的权威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趁着原始人蒙昧,建立稳固的信仰,将虎图腾刻入他们的内心必然不会受到太多阻遏。 若是表现的过于平易近人,原始人可能会觉得守护神和自己平起平坐,那就谈不上所谓的尊敬了,到时候母虎,火箭虎三妹这几头虎的安全都将得不到保障,这不是孟焦希望看到的结果。 人类从来都不是易于掌控的生物,他们的身体中流淌着崇尚自由和渴求暴力的血液,他们的灵魂本就难以驯服,想成为他们敬畏的“神明”,就要恩威并施,和善时给予鲜花,愤怒时施加雷霆。 为了几头亲近东北虎的未来,孟焦必须这么做,现在被死亡阴影笼罩,它只捕捉到了一线渺茫生机,还不知道有几成把握成功,未雨绸缪,它必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一个以虎为图腾,崇拜虎的原始部落就是孟焦设想中最重要的一环保险,将火箭虎三妹托付给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支潜力股肯定没错,除了人类,孟焦想不到还有什么生物可以胜任。 这些孩童不止一次被孟焦所救,在他们心中,雄虎的地位无比崇高,他们甚至可以在酋长加德的带领下克服恐惧深入黑暗密林拯救自己的守护神,孟焦对他们还是很信任的,可他们毕竟只是孩子,自保尚且无力,更别说守卫幼虎。 两头病虎,两头幼虎都被带到部落后,下一步便是寻找巨熊,看看能否抓住那一线希望,顺便搜寻周边的其他部落,想方设法把其中的原始人带到这里,融入拜虎部落。 势力的增强已经提上日程,新加入的生力军大部分都会是成年人,他们的信仰可就不一定有那么坚定了,孟焦必须收敛起温和的一面,将自己塑造成能征善战,杀伐果断的“守护神”,对它而言,这是一个困难的任务。 站在一间简陋的小屋旁,雄虎低垂硕大的头颅,静静注视着北极星和雌虎,观察着它们的状况。 昨晚喂食过北极星的几名孩童正熟练的掰开雌虎的巨口,将切下来的生肉塞进它的咽喉,帮助它进食,延续它的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昨晚的喂食,北极星的生命体征总算平稳了下来,它的体温降到了正常虎的程度,呼吸也变得更加舒缓有力了,这是好的表现,令孟焦稍稍安心。 另一边雌虎也出现了发热的症状,在喂食后,孩童会往它身上浇水,白天不同于夜晚,温度会缓缓上升,水可以带走雌虎身上多余的热量,帮助它稳定体温。 孟焦怀疑雌虎和母亲的症状是相同的,毕竟它们都是遭受辐射产生的疾病,如果它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用不了多久,雌虎的体温也会降低到正常水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果 虎三妹头一次与人类近距离,它很紧张。 连夜赶路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嗅到部落中种种源自原始人的气味儿,这头生性敏感的小老虎已经十分戒备,待那些孩童起床,将两个小家伙包围,并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后,虎三妹的这种紧张情绪便愈演愈烈了。 毛绒绒的尾巴末端不安的颤动着,虎三妹伏下了身体,咧开了嘴,与一旁的火箭并肩而立,警戒的注视着这些身材纤细体型高大的孩童。 火箭比虎三妹的脾气暴躁的多,它极不耐烦,发出粗重的低吼,警告这些将它们包围的人类——别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若不是孟焦早就交代过两个小家伙不要对人类发动攻击,这些孩童恐怕早就被恼怒的火箭和虎三妹扑倒在地了。 两头幼虎虽然体型还没有人类大,可是战斗力却远远超过人类,毕竟是猛兽,而且是有丰富狩猎经验的顶级掠食者。 见到幼虎的反应如此激烈,环绕在四周的孩童也不免有些害怕,胆小点的已经悄悄躲在同伴的身后,探头探脑的观察“小守护神”的反应,胆大的孩子也不敢再接近,他们可不是后世那些娇生惯养的熊孩子,虽然没有老师的教导,但残酷的丛林法则已经让他们学会了太多太多。 当孩童的喧吵和幼虎的低吼停下时,整个部落都突然陷入一片寂静,使得紧跟着孟焦的加德和杜娜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察看状况。 注意到部落中的孩童很不礼貌的将守护神带来的幼虎围在了中间,加德很是气愤,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亵渎神明的行为,立即起身急匆匆冲过去,大声呵斥那些小辈。 作为部落的新任酋长,曾经带领孩童们反抗四臂赤狐,杀出重围,加德很有威望,一通毫不留情地痛骂,没有一个孩童敢抬头,更不要说开口反驳。 被狠狠地教训一番后,小家伙们纷纷远离两头幼虎,耷拉着脑袋蔫溜溜地去寻找枯木,搬运野兽尸体,找到石刀准备生火做饭了。 新的一天开始,小小部落又喧闹起来,孩童们一边干活一边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部落中新来的幼虎和那两头昏迷的大虎究竟是什么来历,守护神对他们来说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可是这四头虎显然没有那样的威慑力,能令他们心生敬畏。 孟焦一直等到雌虎的体温降低到正常水平才放下心来,如它所料,辐射带来的疾病并不是急性的可以迅速致死的病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恶化到非常严重的程度,在那之前,它还有时间去处理需要做的一切。 比如寻找根治变异真菌的手段。 郑重交代火箭和虎三妹看护好母亲和那头雌虎,叮嘱它们如非必要不要伤害部落中的孩童,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安全等,唠唠叨叨一大堆,直到把两头幼虎都念叨的不耐烦以后,孟焦才起身离开。 照例巡视部落周边,排除潜藏的威胁,确保不会有潜在的危机,这头壮硕的雄虎终于循着铜熊留下的痕迹追踪而去。 依照孟焦的设想,寻找铜熊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且不说它嗅觉敏锐,听力过人,光说铜熊本身,就具备很多寻常生物没有的特征。 那头庞然大物身上没有属于棕熊的熊骚味儿,但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蜂蜜香气和淡淡的金属气息,在充满植物的原始森林里,这种独属于金属的气味儿就像黑暗中的烛火一样醒目,只要嗅觉稍稍灵敏一些,找到这头巨兽就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铜熊的体型体重,这家伙高大无比,体重几吨,每一步都会在雨后松软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凡是它经过的灌木,全都被蛮横的撞开,碾压的倒伏,莫说是观察能力过人的孟焦,就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在丛林中找到这家伙都非常简单。 可是,这家伙的的确确不翼而飞了。 孟焦从裂隙处出发,沿着铜熊蹦跳的重重脚印追踪,起初铜熊的气味儿还很浓郁,明确的仿佛有一条粗线指引着它的方向,但随着孟焦追的越来越远,那气味儿就越来越淡了,到最后甚至分毫不剩,以孟焦的嗅觉,都捕捉不到。 与铜熊的气味儿一起消失的,还有它的脚印,这条线索中断的更加离奇,就是从某一刻开始,直接从泥泞的地面上消失了。 孟焦起初以为铜熊爬到树上或是钻到土沟里休息了,可是绕着脚印中断的地方寻了好几圈,它都没发现任何端倪,仿佛那头巨熊是一场梦一般,诡异地人间蒸发,了无痕迹了。 唯一的希望就这样断绝,孟焦怎么甘心,它在脑海中建立了一张地图,在上面勾勒出铜熊的前进方向,并依此推断出铜熊可能前往的地方,继续寻找。 变异生物的能力千奇百怪,孟焦估计铜熊可能具备一种独特的潜藏踪迹的方法,就像它可以改变自己的体味儿一样,铜熊这样强悍的生物,应该也能隐匿气味儿。 自然界中像人类这样嗅觉能力薄弱的生物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生物的嗅觉都分外灵敏,想让自己“消失”,除了视觉层面上的消失,嗅觉层面的消失也很重要。 但行动趋向不会骗人,有过追踪野生动物经验的孟焦依照自己的职业习惯,执着地前进,无论如何,它都要把握住这最后的一线光明。 从清晨到正午,再从正午到黄昏,不知不觉又是一天过去,孟焦无奈地在密林中停下脚步,那头铜熊简直像是插了翅膀飞走了,它沿着自己推断出的几条路线追寻过去,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一无所获。 这下它是真的有些绝望了。 站在树木的怀抱中,无奈地抬起了头,雄虎望向天空。 日落时的璀璨阳光披盖在树冠,金灿灿的分外辉煌,远处山峰深蓝,倦鸟归巢,啼鸣声声,孟焦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突然,它抖了抖耳朵,猛地转过头,在那逐渐变得昏暗的森林深处,几声刻意压低嗓子的话语引起了雄虎的主意——这里竟然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