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签到五十年，开局斩猴王》 第一章 开局斩了齐天大圣 漆黑幽静的大殿内。 沈缘蹲下身子，盯着眼前一尊通体灰暗的雕像发呆。 在他身旁，类似的雕像数之不尽，每尊形态各异，大的犹如山海异兽，小的不到膝盖高。 雕刻之物狰狞恐怖，活灵活现，让人看了以后心神不宁，心底更是充斥着浓郁的压迫感。 “所以我死了以后，这是来了阴曹地府？” “你们是鬼差？” “也不像啊。” 沈缘伸手碰了碰小雕像的眼睛，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半人半兽的模样，倒更像是传说中的妖怪。 就在这时，一道讯息传入他的脑海。 【妖物雕像未解锁，宿主无权查看妖物信息。】 【解锁条件：对妖物造成伤害。】 【妖物死亡，则雕像完全解锁，宿主可获得该妖物所有能力。】 沈缘楞了楞。 这是要让自己斩妖除魔？ 奖励听起来倒是很有诱惑力，但是…… 沈缘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想起了自己前世玩过的氪金游戏。 想要神器吗，那就去刷团本吧！ 打不过团本？ 笨死了，那你拿着神器去打啊！ 无限循环…… 沈缘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任何一只妖物，除非有人能把妖怪绑起来按在地上，然后递给自己一把刀。 还是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他叹口气，缓缓站起身，正准备再观察下周围的环境，鼻尖里却钻进一道淡淡的血腥味。 几乎同一时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让沈缘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紧跟着，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在发什么呆，以为装傻就能躲过去吗？” 再睁开眼时，沈缘视角里倏然出现了一方高耸的天柱！ 上书三个血红大字。 斩妖台！ 天柱外面清气弥漫，仙鹤漫步。 周围是白玉雕刻而成的栏杆，脚下踩着渺渺云雾，天际坐落着一座座华丽仙宫，和刚才的漆黑大殿形成鲜明对比。 沈缘脑海中涌出散碎的记忆。 这里是天庭，而自己是斩妖台内的一名天兵，每天所负责的事情就是不停的斩下妖物的头颅，然后将妖血擦拭干净，下班回家休息。 怪不得天柱以内的地方，气氛和外面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鼻腔里的血腥气也并非幻觉，这里本就是那些犯了天条妖怪的屠宰场。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旁边的高大天将又是用力推了沈缘一把：“快进去！” 说着，对方递过来一把九环大刀。 “……” 沈缘脸色古怪的看了看刀，又抬头看了看天将，对面明明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在沈缘眼里却显得那么和蔼可亲。 就连那句不耐烦的催促，在他耳中也变成了： “尊敬的用户，外挂启动完毕，请开始您的表演。” 唯一让沈缘有点不理解的就是，为什么周围的其他天兵都在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还带着些许庆幸和恐惧。 他沉默片刻，伸手抓住刀柄，大踏步的朝前方走去。 沈缘不知道自己身处哪个世界，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接下来，他将一次不死，并且超神！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停在斩妖台面前。 沈缘低头看向地上那只被锁链绑的像是大闸蟹似的瘦小怪物。 浑身毛发焦黑，就像是被地火舔舐过一遍，那张孤拐脸上满是狰狞，獠牙外突，一双淡黄色的眼睛中充斥着轻蔑，让常人不敢靠近。 竟是一头猢狲！ 沈缘默默回头看去，只见其余人都是站得老远，生怕和这里沾上什么关系。 这绝不是处置一头普通猴妖该有的反应。 同时，他们极力压低的议论声也是钻进沈缘的耳朵。 “这小子是第一次对妖王行刑？” “废话，哪有人能抗住两次！” “猴子身上爆发出来的妖气，足矣渗透普通天兵的仙体，不出三日就会气息紊乱而死。” “已经死了六十多个天兵……” 众天兵颇有种狐死兔悲的凄凉，天雷地火，刀劈斧凿，斩妖台能用的手段都使尽了，这猢狲别看模样极惨，实际上连点皮肉伤都没有。 反而是天兵们被震荡的妖气搞得生如不死，现在也只能期待玉帝陛下下令，尽快将这猴子重新押回天牢。 在这之前，他们只好商议着下手时轻一点，这样回荡而来的妖气也会稍稍少些，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天命了。 “……” 沈缘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猴妖。 很明显，猴妖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它嘻嘻笑着：“你爷爷的脖子在这儿，有胆的便砍过来。” 沈缘并未被对方激怒，而是仔细观察着猴妖的眼睛。 它的瞳孔与常人无异，眼白弥漫着淡黄色，并没有发生印象中那样金光闪烁的奇异景象。 还行。 虽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应该只是巧合，并不是沈缘想象中的那只。 念及此处，沈缘用双手握住刀柄，挑了个最适合发力的姿势，然后轻轻点头道：“好。” 话音未落，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这个愣头青竟然是不留余力的一刀朝着妖王脖子上斩去！ 快，准，狠！ 九环大刀在空中掠过，带着呼哧呼哧的风声，势大力沉的落在了猴妖的后脖颈上。 锵—— 金属碰撞的刺耳嗡鸣响彻整个斩妖台！ “他不要命啦！” 众多围观的天兵天将面带惶恐，赶忙又朝后方连退出十几丈的距离。 他们根本没想到，沈缘不仅没留力气，反而恨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刀锋触及焦黑的毛发，一缕猴毛轻飘飘落地。 随之而来的是猴王身上激荡的护体妖气，宛如将一块巨石砸进池塘，掀起的波澜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着四周扩散！ 对于天兵天将而言，这妖气无异于致命的毒药。 而站在离妖猴最近地方的沈缘，就像是躺在一滩剧毒里泡澡。 猢狲懒洋洋的瞥了这傻子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去数自己的腿毛。 在它眼中，对方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 沈缘立在原地，细细感受着那股突然渗入体内乱窜的狂暴气息，脸色倏然惨白，眼底却掠过一丝古怪。 第二章 再斩猴王 漆黑大殿中。 一尊矮小的猿猴雕像静静伫立于最深处。 它双臂抱着膝盖，头颅微微扬起，就像在仰望着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苍穹。 突然，仿佛有人不小心洒落了一滴墨点在它眉心，石质猿猴雕像上倏然多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彩色斑点。 这微不足道的斑点，在幽寂的大殿中显得无比刺眼！ ……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铜头铁臂】 沈缘脑海中的提醒刚刚落下，一道温暖的气息顿时涌上体表，仿佛春风微拂，迅速改造着他的身躯。 五指握动间，翻涌而来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让人有种能捏碎山峰的错觉。 “啧，好像记错了。” 稍微感受了下新得到的能力，沈缘将九环大刀拎起来，略感头疼的咂咂嘴。 自己印象中大闹天宫的猴妖是有火眼金睛的，身前这猢狲眼睛还算正常，所以他才认为两者并非同一只猴子。 但是……沈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火眼金睛是被炼丹炉里面的风烟熏出来的，而这件事情发生在猴子被擒的后面，也就是说，现在只是还没到时候而已。 “我砍了大圣爷一刀？”想到这里，沈缘不禁陷入沉思。 片刻后，天柱内的妖气终于散尽。 其余天兵重新围拢过来，看着脸色愈发惨白的沈缘，他们只感觉脚底发凉： “那愣头青在干嘛，发呆？” “看他这模样，怕是活不过三天。” “下一个又该轮到谁了……” 众天兵叹了口气，高大天将也是无奈的摇摇头：“沈缘，还杵在那儿作甚，嫌死的不够快？赶快回来！” 他知道猴妖杀不死，但也没办法，陛下的指令谁敢违抗？ 只能每天换一个天兵去砍上一刀，只要完成任务，斩妖台也不会亏待了对方。 谁知道这小兵这么实诚…… 天将摆摆手：“领了赏钱回去休息吧！”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发现沈缘又举起了刀，不禁满头雾水的楞在原地。 对方想干嘛？ 该不会…… 沈缘紧紧盯着猴子的脖颈，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众人的疑问。 九环大刀再次落下，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凶狠！ 铜头铁臂实际上是防御性的神通，可以让肉身变得金刚不坏，刀劈斧凿皆不能伤，但沈缘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天兵，所以这个神通顺便还帮他加了一点力量。 也不多。 大概就两三倍的样子。 砰！ 这次的声响宛如洪钟大吕，震得旁人双耳欲聋，连绵不绝之音甚至传进了极远处的天宫。 沈缘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面前的这位真是齐天大圣……那真是太好了！ 对方作为万妖之王，劈过它脑袋还能活下来的，估计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不趁着现在的机会多薅薅羊毛还等什么？ 至于会不会被报复。 开什么玩笑，如果要走的话，沈缘压根就不会砍下第一刀，妖气入体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到现在依旧能感受到体内那道狂暴气息，正在疯狂破坏自己的五脏六腑。 问题在于走不了。 身后的一众天兵天将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开。 既然必须得砍一刀，也就代表着活不过三日，那还不如一次性薅个舒服，说不定还能找到救命法门。 “……” 可惜这一次并没有得到奖励。 沈缘双掌发麻，在巨大反冲力下，大刀都差点脱手，更是连对方的毫毛都没能砍掉半根。 原因并不在他身上。 狰狞猢狲怪笑着抬起头，喉头滚动，发出类似于野兽般的咕噜声，刚才就是它刻意用脑勺去接了这一刀。 很明显，沈缘的第二次出手惹怒了这位妖王。 它已经习惯了每天挨上一刀，心里也清楚这是天兵们的无奈之举，所以懒得抵抗。 但沈缘居然敢再次举起刀。 这无疑是对妖王尊严的巨大挑衅！ “你想……怎么死？” 猴子慢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来，尽管还是只到沈缘腰部那么高，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却是完全碾压了整个斩妖台内的天将！ 锁链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 妖气冲霄！ 高大天将被吓得脚下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 其余天兵更是不堪，明知道猴子绝不可能挣脱枷锁，心底却隐隐有了转身逃走的冲动。 只有沈缘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揉了揉手掌，重新握紧刀柄，老老实实回应道：“抱歉，我不想死。” 话音中，大刀第三次砍在了猴子的脖颈上！ 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下……两下……三下！ 砰……砰砰……砰砰砰！！！ 漫天妖气狂卷，差点没把周围掀飞。 猴子凌乱的站在斩妖台上，看着面前这个傻子将大刀挥得像个风火轮似的朝自己砍来，终于是暴怒嘶嚎道：“你他娘搁这儿打铁呢？！” 沈缘沉默不语，只是不停的挥动大刀，大约砍了六十多下，一股力竭感传遍全身，双臂酸麻肿胀，软塌塌的垂了下去。 这情况倒也正常。 斩妖刀毕竟是能伤的了猴子的兵器，虽然只能斩断猴毛，但也足矣见得它的不凡。 换作以前的沈缘，顶多能挥动十下，能有现在的成绩，完全是超常发挥外加铜头铁臂的加持。 他看着空中飘落的那根焦黑猴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漆黑大殿中的石猴雕像上，那抹色彩缓缓朝着周围蔓延了些许，变成了巴掌大小。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法天象地！】 没等沈缘高兴，躲在天柱外面的高大天将已经狂奔了过来，一脚踹飞地上的斩妖刀，用力攥紧沈缘的肩膀怒吼道：“你想死就给我死外边儿去！” 在其余人的视角里，沈缘的脸色惨白的吓人，已经和死人没有区别。 如果说之前还能活上三日，以他现在的状态，极有可能在三个时辰内就会妖气爆体而亡！ “该死的东西，逞强也不分时候！” “若是被陛下知道，会不会要求我们也像他这般卖力？” 念及此处，众天兵不寒而栗。 原本只需要砍一刀，还有些许苟活的机会，以后可就完蛋了…… “他定然是知道自己小命不保，所以想拉我们垫背！” 带着这样的想法，众人看向沈缘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第三章 法天象地 猴子看着沈缘被天将带出斩妖台，怒意勾动着兽性，让它忍不住呲了呲獠牙： “若不是被那老头儿的镯子偷袭，俺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也就是那蠢天兵逃得快，否则猴子定然要将对方扒皮抽骨！ “罢了，反正他也活不过今日。” 想到这里，它冷哼一声，懒洋洋的又躺回地上，伸手抓了抓痒。 这个世界里的气息并没有定数，像是猴子，它修行至今从来都是道家正统，但身处下界，又常年与群妖为伴，体内气息中自然多出几分凡俗之意。 也就是所谓的妖气。 这群天兵天将生活在天庭之中，吞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气息太过纯正，身体自然承受不住这么狂暴的妖气。 像那种常年呆在下界的地仙反而没有这种烦恼。 想着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蠢货，猴子舒舒服服的打起盹儿来，鼾声震天。 …… “这是你今天的赏钱。” 天将随手扔出一个小布袋，看了眼这个气息萎靡的天兵，没忍住叹息道：“真他娘晦气，老子给你两倍的份数，快滚！” 沈缘接过布袋，掂了掂分量。 说是赏钱，实则是买命钱，领过这份钱还能活下来的，整个斩妖台不超过三人。 随着时间流逝，沈缘脑海中的记忆也越来越完整。 比如这具身躯的原本主人，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倒霉蛋，就是得知要亲手斩猴以后，被活生生吓死在了那里。 原因很简单。 修行一途有万千大道，其中低级一点的，例如人皇大臣敕封神位，最受小妖精们的喜爱，许多山神河伯就是这样来的。 高级一点的又有仙家果位一说，由玉帝大天尊亲自颁发文书，从此一步登天，位列仙班。 除了这些以外，佛家的顿悟，妖族的邪法，法门数不胜数。 但其中数量最多，最正统的方式，还得是道家的内丹，也可称为炼气士。 炼气士又分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四个大境界，合道之后可以直接越过鬼，人，神三境，直达地仙境界！ 斩妖台接收天兵最低的标准便是化神境修士。 沈缘属于走后门的那种，只有炼气境……如果说其他人砍了猴子还有一线生机的话，他是必然会死的，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这才刚刚走出天柱外，他就已经感觉到内府传来刺痛，那抹狂暴气息像是要从身体内部，直接把他的皮骨分离，就连那点可怜的修为也是被直接捣毁！ 若不是沈缘舌尖含着最后一口仙气，他现在早就变成凡人跌落云端。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步伐踉跄的朝着自己的居所而去。 在沈缘走远后，高大天将沉默片刻，沉声道：“把他的名字从册子上划了去吧。” 旁边的天兵手里捧着本厚厚的书册，手里捏着一支毛笔，听了将军的话，他舔舔笔尖，在书册上找到沈缘的名字，轻轻在上面打了个叉，叹道： “这已经是第六十七个了。” “陛下一天不下令，六百个也不能停！”天将冷哼一声，将发颤的手掌藏在身后，他也只不过是个返虚境修士而已，和这头天仙境的妖王中间隔了不知道多少距离。 据说对方能和灌江口二郎战得不分上下…… 这鬼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沈缘用了三个时辰才算是离开了天庭。 这方世界的天宫和他印象中有些不同。 虽然的确是在天上，但并不是常人想象的那样和俗世隔绝。 脚下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高耸山峰，直入云端，其中最高的三十三座山峰，便是传说中的三十三重天，天宫就修筑在其中之一的顶端。 由于实在太高，所以才能将云雾踩在脚下。 如果一个凡人很有毅力，又经常锻炼身体，尽量活到一百岁。 理论上来说，从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开始爬，到老死的那天是有机会能看见天宫模样的。 只有受到仙人恩赐，吞服灵丹者才能返老还童，再被仙官送往地面，凡间早已变了模样。 每每当人问起他在天上看见了什么，此人也只能说出短暂的几天经历。 这就是仙宫一天，凡间一年这个典故的由来。 而沈缘的住处就在比较矮的群山之中。 每日放衙后，会有专门的仙官赶着由一百零八匹天马拉拽的巨大仙车将众人送到山下，翌日再将其接回天庭。 “无崖山到了。”仙官甩了甩手中的马鞭，回头看了眼车上寥寥无几的天兵。 沈缘起身下了车。 心中颇有股重回前世九九六的错觉。 那个时候，他由于囊中羞涩，只能住在最偏远的郊区，同样是每次最后下车的那批人。 “明日还用来接你吗？”仙官突然叫住他。 无崖山这种仙气单薄之地，也只有最低级的天兵才会将洞府设在此处，整驾车上只有沈缘一人动了身。 仙官明显是看出他命不久矣才会这样问。 沈缘楞了楞，笑道：“你信不信我能一个筋斗云飞上去？” 仙官看着他，似乎在想筋斗云是什么，许久后才摇摇头：“不信。” “那你还问。”沈缘翻了个白眼，纵身跳下马车。 待仙官赶着天马消失在天际，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天将赐予的布袋，里面装着十二枚拇指肚大小的白玉。 这是仙玉，寻常天兵每月的俸禄只有一两枚，握在手中可以吸取其中仙气帮助修行，携在身上还能起到延年益寿的功效。 双倍的买命钱，也只不过是大半年的工资而已。 沈缘张口吐出那口吊命的仙气，拿出一枚仙玉放进嘴里，压在舌下。 醇厚的温润仙气顺着口腔朝周身蔓延，这样的玉石可以维持两天左右的时间，也就是说沈缘如果不能在二十四天内回到练气境，他连站在云端的资格都会失去。 当然，还比这事情更要紧的…… 沈缘借着这口仙气，施展出了他刚刚得到的新能力。 法天象地！ 这是世上最顶尖的神通之一，掌握者全都是无敌于世间的妖仙，除他们以外，应该还有坐镇灵山的那位巨擘。 据说大圣爷的法身足足万丈高，灌江口二郎和它相仿，青狮更是口若城门，哪怕是最矮的牛妖也有八百丈！ 现在，这项神通却是出现在了一个凡人身上。 无崖山上倏然多出一尊三十丈高的巨人，青面獠牙，赤发狂舞！ 行走间大地颤动，山石滚落，宛如一尊魔神降世。 只有从五官中依稀还能认出沈缘的模样。 “……” 而沈缘大费周章使出这神通的目的，居然是赶路…… 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第四章 姮娥 青面獠牙的巨人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洞府跨去。 原本需要两个时辰的路途，现在只需要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隐约看见了洞府的轮廓。 沈缘彻底晕过去的刹那，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好想要个赶路的法诀！ 按照那些天兵天将的推测，现在的沈缘早就应该爆体而亡。 事实也确实如此。 狂暴的妖气已经完全捣毁了他多年的修行，此刻正在不停的撞击着体表，换作其他天兵是绝对顶不住的。 但沈缘的皮骨却是坚韧万分，堪比世间最顶级的防御法宝，那乱窜的妖气连让他的皮肤鼓动分毫都做不到。 这就是【铜皮铁骨】的霸道之处！ 也只有那只猴子，不知吞吃了老君多少金丹才能凝练出来的逆天神通。 沈缘之所以会晕过去，完全是因为承受不住剧痛而已，毕竟在一天之前他还只是个普通凡人，忍耐力哪能跟神佛妖魔相比。 …… 直到金乌归巢，高山顶峰的太阴星宫散发出温润光芒。 沈缘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方梆硬的石床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先前应该是法身失效，晕倒在了洞府门口。 想到这里，沈缘心里咯噔一声。 莫非无崖山上还有别人？ 他扭头朝旁边看去，正好对上一张满是困倦的精致脸庞。 女孩青丝柔顺，发丝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身着洁白无瑕的宫袍，或许是累到极点的缘故，她就这样趴在床沿睡着了，俏脸距离沈缘不到三寸距离。 沈缘甚至能听到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感受着身体正处于极度虚弱中，他想了想，将手掌缓缓伸向女孩的脖颈，眼中掠过冷厉！ 修士也是肉体凡胎，睡着时比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 无论如何，即使不伤害对方，也要先制住她再说。 就在这时，女孩却是突然醒了过来，惊喜道：“哥，你醒啦！” “……” 沈缘顺势收回手掌，若无其事道：“嗯。” 随着对方的喊声，他脑海中又多出一段记忆。 面前的漂亮姑娘是太阴星君手下的宫娥，唤作姮娥，和自己相识已有七十多年，并且早就结为了兄妹。 这种情况在天庭并不罕见。 但凡是隶属于天宫的仙官，皆受天条的限制，需要收敛凡心。 可惜这群天兵宫娥又不是真仙，远远没到断绝七情六欲的境界，也需要旁人的关怀，所以不少人都会选择搭伙过日子，互帮互助，平日里有个诉说的对象。 这与男女之情无关，单纯就是天上太过孤寂的缘故。 沈缘还想起来一件事……貌似自己能进斩妖台，就是对方帮忙走的关系。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姮娥已经连连追问起来：“快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缘摇摇头。 “那怎么会无缘无故晕倒，脸色还这么差？” “你怕什么，快说啊！我一定要替你讨个公道。” 她愠怒的起身，攥紧小拳头，在洞府内走来走去：“是不是那个姓赵的天兵？他最喜欢欺负新人，肯定是他又找你借仙玉，你不肯借对不对？” “不然就是姓钱的那个，这坏家伙上次和你起了争执，肯定是伺机报复，我明日就去找他！” 沈缘无奈的闭上眼，对方晃得他有些眼花。 只是没想到这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性格还挺泼辣的，一个小小的宫娥，遇上事情竟是丝毫不怵。 “都不是？” 看沈缘不说话，姮娥楞了楞，突然想起什么：“我听说斩妖台新收押了一头妖王，刀劈斧凿都不可伤，他们该不会是让你去……” 说到这里，她眼眶突然泛红，嗓音也颤抖起来：“你去了？” 沈缘沉默片刻，淡淡道：“没去。” 闻言，姮娥喜极而泣，用力揉揉眼睛：“没去就好，没去就好。”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桂树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塞进沈缘手里，细心嘱咐道：“哥，你明天把这个交给黄飞将军，千万别忘了。” 沈缘捏了捏袋子，心中顿时明了。 里面装的是仙玉，数量还不少，大概是自己卖命钱的两倍还要多。 根据脑海中涌来的记忆，两年前对方也是用这样一个布袋，把前身送进了斩妖台。 宫娥的俸禄和天将差不了太多…… 沈缘终于睁开眼瞥向对方，心中略有感叹，还真就一点儿都不留啊。 见哥哥将袋子收下，姮娥终于松了口气，抹干眼泪，强颜欢笑着又端过来一盘仙果：“饿了吧，快吃点儿。” 看着那盘细心挑选出来的干净瓜果，沈缘翻翻白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才因为偷太阴星宫的仙果，被星君打了二十大板，回来捂着屁股偷偷哭了好久。” 这东西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绝不是普通天兵能够享受的。 “胡说。” 姮娥撅起嘴：“那是仙官们吃剩下的，我瞧着扔了可惜，怎么能叫偷。” 她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将头扭到旁边：“这次是别人送我的，你就放心吃吧！” “……” 沈缘懒得揭穿对方。 这等仙果可不是寻常人能拿出来的，谁会送给一个普通宫娥。 一般都要等到太阴星君宴客散席后，这群宫娥们才能每人分一份，沾着仙官们过过嘴瘾。 当然，只能自己吃。 如果带出来的话，被抓住了至少也是二十下鞭子。 沈缘张开嘴，接住对方喂来的一块仙梨，感受着舌尖迸发开的浓郁仙气，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干净的姑娘，想起自己的前世，眼中突然掠过一丝羡慕。 将一大盘仙果全部送进哥哥的肚子，姮娥满意的起身：“我该回宫了，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向黄飞天将告病几日，放心，我和他关系可好了。” 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沈缘笑了笑。 所谓的关系好，恐怕都在自己手中的袋子里吧。 仙玉到位了，关系自然就好。 可对方一个小小的宫娥，哪怕挤出血来，又能有多少仙玉？ 沈缘没有那种借了别人身子，就顺理成章继承对方亲人的习惯，他掂了掂手中绣着桂树的钱褡子，喃喃道：“就当我借的吧。” 第五章 行者与炼气士 翌日。 斩妖台天柱之下，众多天兵排成队列，等待着天将的命令。 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们全都是一副眼神闪烁的心虚模样。 黄飞清了清嗓子，照例问道：“有没有愿意主动出来斩妖的，赏钱六枚仙玉！” 问完以后，他并没有等待众人回话的意思，朝旁边伸出手，拿过那本厚厚的名册：“没有的话，本将就随便点了。” 随着他的指尖在名册上滑过，众天兵脸色惨然，就像怀揣了只兔子，心脏咚咚咚响个不停，差点没蹦出胸腔！ 终于，黄飞啪的一声合上册子：“刘坤，就你了。” 被叫到名字的天兵双腿一软，只感觉天旋地转，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黄飞语气有些复杂，这个叫刘坤的天兵其实还算不错，平日里对自己也很恭敬，可惜了…… 现在众天兵对他的怨念很大，如果再不表现出一点公平，恐怕会出大事。 想到这里，黄飞眼底掠过狠厉，他必须得想办法把众人心中的怨念转移到旁人身上，至于对象嘛，昨天那个蠢蛋就很不错。 反正都是个死人了，正好拉出来再替自己背背锅。 想着，他感慨道： “还有，昨日的动静太大，上面来了指令，让我等斩妖之时不可再有糊弄之心，务必勤勉踏实，将妖猴斩于台上！” “再敢偷奸耍滑，就休怪本将上报仙庭。” 黄飞脸上露出无奈，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果然，众天兵听了这话顿时喧闹起来，刘坤更是吓得一屁股瘫倒在地，口中污秽怒骂连连：“该死的东西，自己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来害我们！” 轻轻斩一刀还有活命的可能，沈缘这狗东西，是想让大家一起给陪葬啊！ “他既然逞能，为何不敢自己来，偏偏要加害于我！” 刘坤肝胆俱裂，甚至有转身逃跑的冲动，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黄飞悄然间把斩妖刀对准了自己，眼皮跳了跳，对方这是要拿他刘坤开刀的意思？！ 前方是妖王，背后是天将。 横竖一死！ 他只能扭头朝旁边看去，希望其他人能帮自己说句话。 却见其余天兵全都是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庆幸模样，并且还小声嘀咕着：“人家沈缘命都没了，还怎么来……” 见状，刘坤眼底掠过悲哀。 倒也是，如果换做是别人被点到，他应该也会站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哪里会当出头鸟。 黄飞踱步走到刘坤面前，略微弯腰，轻轻抖了抖手中的九环斩妖刀。 就在刘坤心如死灰的时候，一道惊呼声从人群中由远及近传来，伴随着惊呼声的，是一阵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踏……踏……踏…… 脸色苍白至极的青年慢悠悠走近，他所过之处，全部人都是自觉的让开一条路来，内心震撼，口中颤颤：“他居然没死？” 沈缘盯着脚尖，一言不发的从刘坤和黄飞两人身旁走过，擦肩而过的刹那，他顺手提走了黄飞手中的大刀。 刀尖滑过地砖，发出的嚓嚓之声回荡在众人耳畔。 看着他孤身走进天柱的背影，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就连黄飞也没有出声，甚至都没想起来要问一句对方为何迟到的事情。 他们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沈缘……居然还活着？ 虽然对方的状态依然很差，仿佛吊着一口气的濒死之人，稍不留意就会道消身殒，但没有死就是没有死！ 昨日那般激烈的砍了猴妖，这人非但没死，更是又来了斩妖台，这让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莫非对方已经被吓傻了不成？ 刘坤经历了连续的大起大落，此刻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坐在地上，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竟是他向来看不起的沈缘。 低头看一眼湿漉漉的裤裆，他感受着透湿的背心，突然窜起来朝前方连磕几个大头，接连喊道：“多谢沈爷爷救命之恩！” 见状，黄飞脸色骤变，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他沈缘是好人，那我黄某反倒成了坏人？ “嗯？”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已经走进斩妖台的沈缘脚步微顿，略带疑惑的拎起大刀。 救命？ 救谁了……自己怎么不知道……算了，管他呢。 由于昨夜被剧痛缠身，导致沈缘很晚才睡着，差点错过了仙车，幸亏那仙官儿多等了他片刻，否则这砍猴的差事怕是要被别人抢走了。 沈缘略感庆幸。 在他眼里，猴妖就是个永远挖不完的宝藏，仅仅一天的功夫便是让他获得了【铜皮铁骨】和【法天象地】两大顶级神通！ 前者是三界五行中最强的物理防御手段，看看猴子就能明白，哪怕是西天如来亲至，也只能将其镇压在五行山下，天庭更是出尽万般手段，照样不能伤及猴子分毫。 可以说，现在的沈缘已经拥有了不死之身，除非寿元耗尽，否则谁也不可能真正杀死他。 当然，他也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无敌了。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大能者的手段绝非常人能想象的，就算杀不死你，那镇压你几万年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现在空有防御，并没有高超武艺傍身，更没有仙术法宝用来斗狠。 沈缘并没有打定主意要专心走行者之道。 毕竟，就连木吒那样的顶尖行者，不也一样只能跟在菩萨身旁做个护法神吗。 沈缘已经默默打定主意，在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前，他就每天到斩妖台签到点卯，哪里也不去。 当然。 除了【铜皮铁骨】，另一样神通【法天象地】就更不得了，这简直就是对行者的顶级加持，让修炼肉身的行者们同样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弥补了攻击范围不如炼气士的缺憾。 可惜就是消耗太大，沈缘暂时还用不起。 所以他便把希望放在了猴子身上，对方可是实打实的炼气士和行者双修的典范，武艺超神，又是正宗道家弟子，精修内丹之道，境界臻至天仙。 如果能拿到猴子的内丹…… 沈缘悄悄咽了口唾沫。 第六章 一直砍猴一直爽 斩妖台上。 酣睡中的猴子耳朵动了动。 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脚步声，它懒洋洋的抬起头打个哈欠，顺便擦掉嘴角的口水，调侃道：“哟，谁又来给你爷爷敲背了？” 话音未落，它便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瘦小身躯倏然窜起来，猴子紧紧盯着朝自己走来的沈缘，目中涌上杀意，呲的露出獠牙：“嗤！你没死？” 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的越走越近，猴王两爪猛的攥紧铁链，威胁道：“不怕死的就过来，你再砍一刀试试？” 不知为何，若是别的天兵来砍自己，它不但不会生气，看着那群人脸上恐惧的表情，反而会觉得很解气。 当初玉帝老儿让爷爷上来放马，这些鳖孙不是得意的很嘛。 一口一个弼马温叫着，现在怎么怂了？ 猴子最在乎的无非就是一张脸面，而沈缘的神情让它觉得很丢脸！ 这鳖孙似乎完全不惧自己，每一刀都像在提醒它已经不再是齐天圣，而是阶下囚的事实。 沈缘仿若未闻的继续靠近。 猴子终于是忍不住嘶嚎道：“别过来！” 如果它现在能够活动的话，定然是已经一棒子敲碎对方的脑袋！ 这疯子那炽热的眼神，完全不像是看见了一尊混世妖王，反倒是像瞧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猴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焦黑的毛，以及瘦骨嶙峋的身子，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爷爷是猴子啊！ 这时，沈缘终于开口说话：“劳烦大圣爷一下。” “啊？”猴子楞了楞，面露冷笑，“现在知道叫大圣爷了？晚了！” 沈缘脸色依旧平静，似乎无论猴子说什么都跟他无关，伸手用刀尖指了指斩妖台，淡淡道：“麻烦趴下来一点，站太高了，我挥刀很累的。” “……” 猴子孤拐脸顿时涨红，胸膛急速起伏，心底的怒意化作熊熊火焰冒出三丈高。 它骤然咆哮着低下头，指着脖子道：“来来来，别搁那儿瞅，你今天不砍死爷爷，你就是狗几把犊子！” 闻言，沈缘捏紧刀柄，心中疑惑的喃喃道：“嘶，花果山莫非是东北的？这猴儿说话咋还带口音。” 想着，他狠狠一刀斩了下去！ 咣当—— 宛如敲钟般的巨响回荡天宫，肉眼可见的妖气自斩妖台瞬间席卷出去。 以黄飞为首的天兵天将们愕然朝里面望去，然后齐齐趴在了地上，欲哭无泪：“作孽啊！” 无数值日星辰仙官也是蹙眉看向斩妖台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紧跟着扑面而来的妖气立刻断绝了他们的念头。 云雾深处的天宫内。 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端坐于最上方，整个人被清气笼罩，仿若世间最尊贵的存在。 在其下方，一个发须皆白，气息中正的老人缓缓摇头：“禀告大天尊，妖猴与一般精怪不同，贫道倒是有一计策……” 笼罩于清气中的高大身影略微俯身，嗓音浑厚，响彻天地：“朕的斩妖台，斩不了一头石猴？” 老人脸色淡然：“天兵天将已心生畏惧，如此下去，妖猴猖狂，反而折损大天尊威名。” 他话还未说完，天宫内又传进一阵连绵不绝的轰响声，追其源头，仍是斩妖台。 砰！砰！砰！ 玉皇大天尊安静的等待着轰鸣声消失，随后才似笑非笑道：“天兵畏惧？朕瞧着不像。” 老人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掐在一起。 他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天庭，赶忙松开手掌：“贫道惶恐。” “老君随意即可。” 玉皇大天尊淡笑一声：“你与朕并非君臣，无需多礼。” 老人苦笑着退了回去，并没有将对方的话当真。 大天尊苦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方可执掌天庭，又历三千二百劫，证得清静自然觉王如来金仙位，走的是神道，代表的苍天。 而自己是正统炼气士，讲究的便是天地可算。 虽然不在一个体系中，但是…… 哪怕真要谋算天地，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算，帝心不可测也。 只是……因何生变？ 老君万万年如古井的心境，此刻竟是泛起一丝涟漪。 …… 斩妖台内。 猴子冷笑看着身前精疲力尽的沈缘，张狂笑道：“就这，就这？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才砍五十六刀就不行了吧？” “……” 沈缘瞥了对方一眼，懂了，这是一头喜欢逛叨逼叨逼视频站的东北猴。 “砍不动了？” 猴子叉着腰：“那爷爷可睡觉去了。” 它刚刚转身，却见沈缘掏出了一个小布袋，然后从里面取出几枚仙玉含进嘴里，竟是自顾自的调息起来。 “你想干嘛？”猴子突然有些慌了。 片刻后，沈缘睁开眼，重新捡起身旁的九环大刀，默默看了眼猴子。 紧跟着，斩妖台内又是传出了连绵不绝的撞击声。 沈缘用力的挥舞着大刀，每一次砍下去，渗入体内的妖气就会多出一分，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体力也会跟着减少。 最初的时候，他每次休息好了能挥动六十多下斩妖刀，后面大概就只有四十多次。 但架不住他仙玉多。 一枚接一枚仿佛不要钱的往嘴里塞去。 【铜皮铁骨】就是保证沈缘存活的最后一道防线，无论他怎么作死，妖气再怎么汹涌，就是无法突破这道防线。 终于，在吞服下第六枚仙玉的时候，沈缘再次斩断了一根焦黑的猴毛！ 于此同时，漆黑大殿中的猿猴雕像双脚上也是多出一分色彩。 【恭喜宿主获得仙诀：筋斗法！】 沈缘停住继续挥刀的动作，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 大圣爷，果然不愧是顶尖宝库！ 筋斗法就是传说中能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的顶级驭云术，三界中能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 如果说【铜皮铁骨】代表着防御，【法天象地】是攻击手段，那么【筋斗云】无疑就是速度中的佼佼者。 除了没有修为以外，沈缘现在可以说是面面俱到。 “大圣爷，我走了啊，明天见。”看着金乌归巢时在天际勾勒出的金线，沈缘乐呵呵的扛着刀朝天柱走去。 “滚！”猴子张牙舞爪的撕扯着铁链，嘶嚎道：“再让爷爷看见你，爷爷非活吃了你个狗犊子！” 第七章 开局奖励七十二变和金箍棒 沈缘走出斩妖台，把大刀交还给黄飞：“天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黄天将盯着宛如活死人般的沈缘，他呆滞许久，突然惊醒过来，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俗话说的好，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黄飞倒是谈不上畏惧对方，只不过像沈缘这样不怕死的莽汉，他还真是头一回看见。 “今日迟到的事情……”沈缘干咳两声。 “无妨。”黄飞伸出手，满脸真挚道：“你且回去好生休养，不用担心这些小事。” “多谢天将。” 沈缘拱拱手，在众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天庭。 至于姮娥让他交给黄飞的钱褡子，就像是被其忘记了一般，连半个字都没提过。 通常来说，仙玉的确是拉近关系最棒的礼物。 但那也得分是什么情况，比如现在这种和性命挂钩的时候，哪怕你送出再多的仙玉，黄飞也不可能代替你去送死，顶多把你往后面排一排，治标不治本。 沈缘看的很清楚。 现在他就是那个能保住斩妖台所有人性命的救世主，不找对方要钱都算不错了，还敢朝自己伸手？ 只要猴子还在斩妖台一日，这群人就得把沈缘当爷爷供起来。 哪怕猴子离开了斩妖台，经过这件事情，照样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动他，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还会不会有类似的妖王出现。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有个要求，那就是沈缘必须得活着，能在妖气入体的情况下不死！ 众人也很是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这个莽汉？ 他们能看出来，沈缘的身体肯定出了大问题，好好一个天兵，看着就像是地府的鬼差般凄惨。 他们只是想不通，对方怎么还没死？ “……” 离开斩妖台，沈缘安静站在平日里等待仙车的地方。 经过这么久的折磨，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体内妖气窜动导致的剧痛。 由于【铜皮铁骨】的缘故，妖气对他已经没有性命威胁，但也不能放置不管，毕竟这股狂暴之气在不停的破坏着身躯，让他没有办法重新修行。 总不可能一直以凡人之躯呆在天庭，再多仙玉也不够这样造的。 沈缘数了数剩下的仙玉。 卖命钱还剩下四枚，再加上向姮娥借的二十四枚，单纯含在嘴里吊一口仙气的话，大概还能持续半个月，如果像今天这样毫无限制的浪费，最多三日就会用完。 念及此处，哪怕很想试试腾云驾雾的畅快，他还是按捺住了乘筋斗云回家的冲动，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仙车。 其余人不知道，沈缘心里却清楚的很。 猴子不可能永远都呆在斩妖台，再过一段日子，某位尊贵的存在便会提出用丹炉煅烧这猴子的想法。 自己必须得赶在这之前，尽量更多的压榨大圣爷的剩余价值！ 就在沈缘沉思的时候，太阴星宫缓缓朝人间撒出柔白光点，仙车终于停在了他面前。 手持马鞭的仙官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哟，你还在啊。” “多谢。” 沈缘冲着对方点点头，他指的是仙官今早在无崖山等了自己一会儿的事情。 “客气。” 仙官无所谓的收回视线，他只是好奇这个年轻天兵究竟有没有死罢了，明明身体已到了极限，神情间却看不出一点悲伤，真是个怪人。 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庞大的仙车从云雾中穿行，将沈缘带回了无崖山。 看着天兵下车离去的背影，仙官眼中掠过一丝好奇，他倒想瞧瞧，对方还能活几日。 …… 转眼便是三天过去。 金乌展开双翅，刚刚离开扶桑树的时分，斩妖台内就已经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劈砍声。 黄飞带着众天兵站在天柱外，心情格外复杂。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队伍里，居然有个如此勤勉的手下，每日还不到点卯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自觉的走进斩妖台。 整整三天时间，天兵们终于不再提心吊胆，脸上也有了笑颜。 这本是好事，但黄飞心中的不安感却更加浓郁。 他总觉得沈缘在众天兵心中的地位，竟是隐隐有了超过自己的趋势，从一个走后门进斩妖台的炼气小修士，逐渐变成了队伍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更让黄飞无奈的是，他对此毫无办法。 谁不服气？ 那你进去砍猴王试试？ 此刻的斩妖台上，猴子懒散的趴在上面，时不时用爪子抠抠耳朵，孤拐脸上满是惬意。 就在它身前，沈缘正不停的用大刀猛砸它的身躯。 “往上面点，嗯，再上面点，左边左边，停停停，右边一点。” 猴子用力伸了个懒腰，嘿嘿笑道：“舒服啊！” 说着，它用眼角余光瞥向沈缘，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这么多天以来，猴子想尽了各种办法，更是挤干净了脑子里所有刻薄嘲讽的话语，就是想要激怒这个蠢天兵。 然而沈缘永远都是那副平静的表情，这让猴子很是失望。 对方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满脑子里都是挥砍，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这一次也不例外。 猴子无聊的翻了个身，斜睨着沈缘：“爷爷真是服了你小子，耐力这么好，有考虑过去花果山挖石头吗？” 沈缘摇摇头，将长刀放在地上，拿出最后一枚仙玉放进嘴里，开始盘坐调息。 二十八枚仙玉，外加上三日功夫并非白白浪费。 他的收获其实很丰盛。 在接连斩断两根猴毛后，漆黑大殿中的石猴雕像上已经多出一层暗黄。 沈缘也是又得到了两次奖励。 【仙诀：七十二般变化】 【法宝：如意金箍棒】 这两样都是猴子保命的本钱，前者可以躲灾避祸，后者是三界五行中叫得出名字的神兵！ 换作任何仙神能得到其中之一，都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可沈缘有些失望。 仙玉即将耗尽，他却仍然没有解决体内妖气的办法，金箍棒虽好，也要拿得起来才行，七十二般变化更不用说了，这哪里是凡人能用的东西。 第八章 堪比返虚的化神境！ 还有一个问题。 沈缘在得到两次奖励后，其实还斩断了一些猴毛，但是并没有得到其他的奖励。 好像是这种程度的伤害已经不足矣让石猴雕像发生变化，想要继续薅大圣爷的羊毛，就必须得伤到它除了毛发以外别的地方。 “……” 沈缘在心底叹息一声。 由于妖气入体的缘故，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凡人，能伤到猴子毫毛都是借助斩妖刀这件法宝的威力，更何况皮肉？ 他自己就有【铜皮铁骨】这项神通，自然比谁都清楚大圣爷的防御力。 当然，妖气入体在这方世界算不上大毛病。 只是天兵天将们的身份低微，没有仙籍，不入品阶，无法让大能者出手帮忙。 沈缘不同，有【铜皮铁骨】护身，他是不会死的，最多也就身体难受一点。 最差的情况无非就是仙玉耗尽，他无法立足于云端，只能被迫离开天庭，去人间寻找别的办法。 但只要有一线机会，沈缘并不想下凡。 拥有漆黑大殿傍身，自己想要变强的话，斩妖除魔肯定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斩妖台更适合他的地方！ 能被关押在斩妖台候斩的，绝对都是犯了天条的妖物。 要知道那可是天条，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这玩意儿扯上关系的！ 虽然不能就此断定它们都是混世妖王般的存在，但至少质量上要比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高得多。 退一万步来说，这方世界到处都是危险。 沈缘可不想用这具半点修为都没有的身躯，去和那些大佬的法宝碰一碰。 真猴子尚且要被镇压五百年，何况是自己这个仅有它一丢丢神通的半桶水。 “斩妖台我呆定了，玉帝也赶不走我，我说的！” 沈缘面露坚毅，重新握住刀柄。 见状，猴子扯了扯嘴角，脸上假装的惬意渐渐消失不见。 它只是想用这副神色激怒沈缘，而不是真的感觉很舒服。 任其再怎么不惧刀斧，也架不住沈缘这样卖命的挥砍，痛倒是不痛，问题是很烦啊！ 猴子最怕吵闹，但这几日满脑子都是“当当当”的声音，它已经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更让猴子感到无奈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似乎只要自己在这里呆一天，对方就砍一天，呆一年就砍一年……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未来几十年都要在这种嘈杂的声音中入睡，猴子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惧意。 它迟疑片刻，似乎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就在沈缘用力将大刀斩来的瞬间，猴子突然把脖颈伸了上去。 只听咔嚓一声！ 圆溜溜的脑袋趴嗒落地。 “……” 沈缘愕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前没了脑袋的猴子。 这时，只见地上的头颅突然翻了个白眼，竟是张嘴道：“这样你满意了？滚回去邀功去吧，别再让爷爷看见你！” 说着，猴子竟是伸手捡起脑袋，朝着沈缘递了过去：“快滚快滚！” 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沈缘咂咂嘴，没来得及多想，脑海倏然响起了轰的一道提醒。 【恭喜宿主获得仙诀：大品天仙诀！】 刹那间，沈缘下意识的盘坐起来。 只感觉体内倏然多出一尊血肉烘炉，其上有锁链，连接着八荒四海，上至三十三重须弥天，下至九幽炼魂黄泉府！ 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此乃无穷无上内丹妙法，丹成之后，鬼神难容！ 由于这仙诀来自齐天大圣，对方已经修行了数百年，导致从炼气境到合道境，甚至天仙境中间的枷锁都是被彻底打破，一路畅通无阻。 沈缘能感觉到，自己的修行之路已经被打通，不再有任何瓶颈的存在。 只要资源足够，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天仙境。 “不对，我的境界在飞速攀升！” 沈缘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自己体内的妖气来自于猴子，然而现在两者同根同源，那妖气自然认主。 果不其然！ 体内的血肉烘炉猛然震颤，将经络中到处乱窜的妖气全部集结起来，化作最纯粹的养分，用以供养自身。 炼精化气！ 烘炉中释放出一缕缕干净的仙气，顺着沈缘周身游动起来。 黄飞曾经说过，砍一刀猴子所反击而来的妖气，足矣让一个化神境修士毙命。 虽然更多的是因为妖气太过狂暴，而不是因为数量，但也绝对不能小觑。 沈缘记不清自己砍了多少刀……至少一千次总是有的。 这些积蓄在体内的妖气，此刻全都被血肉烘炉炼化，变成最纯粹的仙气，那数量简直恐怖的吓人。 很快，沈缘的身体便再也装不下如此庞大的仙气。 与此同时，大品天仙决开始运转起来！ 沈缘眉心发凉，引导着仙气从经络来到识海，这个过程便称之为练气化神。 人的身躯所容纳的气息是有限的，想要拥有更多的气息，就只能换一种操控的方式。 比如，以精神力去驾驭仙气！ 当虚无缥缈的精神力有了仙气的加持，它就会有个新的称呼，神识！ 如果说练气境修士能操控的仙气数量只有“一”的话，化神境修士至少也能操控一百的仙气，并且完全没有上限！ 毕竟身躯的大小是有限的，而精神力却可以通过修炼的方式一直成长。 沈缘睁开双眼，浓郁的仙气随着他的意识在四周流转，仿佛准备就绪的将士，只等他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冲杀。 “如果用仙玉的含量为单位，普通化神境能操控的仙气差不多是一百枚。” “而我的……至少也有三千枚。” “是原身修为的三千倍！” 沈缘缓缓握紧拳头，按照大品天仙决所述，普通化神境修士大概在拥有一千枚仙玉气息的时候就会尝试突破返虚境。 炼神返虚。 就是将神识回归于虚无中，从此不再依靠自身的仙气含量，而是去调动天地之力。 神在即我在，我在之处，天地皆为我所用。 这一步的关键在于，要在化神期的时候，让精神力和仙气去磨合，让其习惯仙气的力量，直至合二为一，这样才能更好的沟通天地。 到了这一步，自身的仙气含量反倒不那么重要，这是水磨工夫，需要慢慢用时间去打磨。 如果能跨出这一步，根据磨合的程度不同，还有修行功法的区别，修士所能调动的天地之力也不同。 有的人是三倍，有的人是十倍。 据大品天仙决所述，猴子当初返虚之时调动的天地之力，是它自身气息含量的一百六十倍！ 这也是为何它能坐稳天仙境前三战神的缘故！ 到了返虚境，同境界修士之间的实力将会被彻底拉开，甚至是云泥之别。 “不能骄傲自满。” 沈缘按捺住了突破的念头。 他认识的返虚境仅有黄飞天将，对方化神境时只有可怜的九百仙气，突破返虚境后，所能操控的天地之力也只有两千五不到。 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化神境，只能呆在斩妖台做个没有仙籍的天将。 沈缘可不想拿前途去开玩笑，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又身处斩妖台，有的是时间去沉淀自身。 现在最后的心结也没了，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第九章 妖猴入丹炉 猴子半蹲在斩妖台上，左臂揣着脑袋，脑袋上的淡黄眼瞳死死盯住沈缘。 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它简直再熟悉不过。 猴子脑海中掠过三星洞主人当年的提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法不传六耳……” 念及此处，它眼底骤然涌现杀意，既然法不传六耳，那这个天兵运行的大品天仙决是哪里来的？ “……” 沈缘睁开眼，默默瞥了眼猴子。 心中略感可惜。 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会暴露出任何底牌给别人。 但这次万妖殿的奖励来的太急促，沈缘根本来不及掩盖身上的气息。 幸亏看见的人只有猴子。 若是沈缘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不久后就会离开斩妖台，之后更是没有和天庭众仙交谈的可能。 像是在验证他的想法，天际忽然飘来一道祥云。 两个模样乖巧的童子右手持大天尊手令，左手持兜率宫信物，神情高傲淡漠：“奉大天尊之令，我等前来提拿妖猴。” 黄飞匆匆忙忙的从天柱外奔来，谄媚笑道：“末将见过二位仙童，敢问要将妖猴提至何处？” 两个童子对视一眼，冷笑道：“弼马温偷吃了我兜率宫的无上金丹，现在也该吐出来了，押着它，送入八卦炉炼丹！” 闻言，黄飞大喜过望：“末将领命！” 终于能送走这只混世妖王，对斩妖台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沈缘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而是静静盯着两个仙童，心中泛起嘀咕。 这就是金角银角两位大王？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们……算不算妖？ “嗯？” 仙童们突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像是被贪婪的饿兽盯上，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般。 想了想，他俩齐齐朝着斩妖台骂道：“臭猴子，你看什么看，小心道爷挖了你的眼睛！” “……” 莫名替沈缘抗了一口黑锅的大圣爷慢悠悠的将脑袋放回肩膀上，猛的扭扭脖子，满眼不屑的瞥了回去。 很快，几个天兵拿着钥匙走进来，以缚妖链将猴王套了个七八层，押着它离开了斩妖台，送入一辆囚车。 天马打了个响鼻，拉着囚车直上三十三重离恨天，朝着兜率宫而去。 等仙童也驾云离去，斩妖台内便只剩下这群激动的天兵天将。 黄飞深呼一口气，放声笑道：“弟兄们，守好这最后一个月，等换了甲字营看守斩妖台，咱们就轻松了。” 负责斩妖台的天兵共有甲乙丙丁四只队伍。 而沈缘所在的，就是其中最弱的丁字营，一年一换，四年一个轮回。 按照凡人们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大概就等同于前世的上一天休三天。 这本是仙庭给予天兵的福利，沈缘听了却微微蹙眉。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天庭接下来将会迎来一次巨大无比的变动，等猴子从丹炉里出来的那天，直面它怒火的就是自己这群天兵。 猴王怒持镇海铁，捣碎天穹十万兵。 这十万兵是哪来的？ 沈缘很自觉的把自己也给算了进去。 根据书中所言，猴子在八卦炉内呆了七七四十九日。 根据沈缘继承原身的记忆来看，这是凡间对仙庭的误解，压根不存在天上的时间要比凡间慢的说法，所以准确来说应该是四十九年才对。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想要用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去超越猴子，明显不太现实。 但沈缘也没必要以猴子为目标，他只需要比其他天兵更强就行了，只要跑的够快，金箍棒就追不上他。 有万妖殿的存在，沈缘信心还是挺足的。 但这绝不是肆意浪费时间的理由。 “休息三年？我得错过多少大妖。” “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沈缘正想着，却见黄飞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忌惮。 猴子这才刚走，对方就按捺不住了？ “小沈最近表现不错，本将都看在眼里，往后要更加勤勉才是。” 黄飞笑呵呵的走过来，拍了拍沈缘的肩膀：“若是有机会，本将向上面美言几句，把你调出斩妖台也不是没可能。” 闻言，其余天兵皆是面露艳羡。 对于他们而言，留在这里斩妖绝对算不上好差事，做的全是苦力活，完全没有立功的机会不说，也根本接触不到更上层的仙官，哪怕再勤勉也无人见到，这是最悲哀的地方。 唯一的优势就是安全。 只要不出现猴子这种混世妖王，至少性命无忧。 但坏处也很明显。 整日和妖物打交道，身处妖气之中，所有的心思都要用在调息内府上，修行境界的提升要比其他人缓慢得多。 气息越发不纯，相应的影响到寿元，无望大道。 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加官进爵上，如果能得到个一官半职，有了仙籍，就相当于从炼气士转投山门，改修神道。 哪怕是最低级的从九品仙籍，也能增加至少五百年寿元。 最上面更是有太乙和大罗等职称，像是传闻中的大罗仙，实力堪比炼气士的天仙，甚至还犹有过之。 从争夺天地气运的炼气士，变成了天庭的鹰犬，修为全靠玉皇大天尊赏赐，自然也可以被随时收回，只需在仙籍上勾掉你的名字。 来的容易，去的也容易。 如此看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多谢黄将军。” 沈缘点点头，却并没有把黄飞的话当回事。 他可以走炼气士之道，也可以走行者之道，实在不行连佛道和妖法都可以尝试，但唯独没考虑过神修。 还是以猴子举例。 明明是天仙境的炼气士，又是肉身成圣的行者，实力堪比天庭第一战神灌江口二郎。 来了天庭以后，被称为不入流的小官。 实则不然。 它只是刚刚挂了个名，还未真正入仙籍而已。 御马监正堂管事的职位，官拜正五品，封号太乙仙。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就因为吃了一点丹丸，喝了点仙酒，仙籍还没到手就没了。 好处没捞着，逼格还不知道掉了多少倍。 更何况。 沈缘吃撑了才会选择离开斩妖台！ 哪怕是去给玉皇大天尊卖命做事，也不可能在几天时间内就得到整整五种绝世珍宝。 好好的人不当，干嘛要给天庭当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缘不认为黄飞有这个人脉和实力去做人事调动。 道理很简单。 如果对方真有这个本事，干嘛还留在斩妖台当个小小的偏将？ 去天河水军他不香吗？ 对方说这种话，无非就是想要找个由头给自己下绊子罢了。 第十章 冲突！ 果然。 黄飞的下一句话便是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思：“因为这妖猴的缘故，斩妖台内已经堆积了大量候斩的妖物，本将心忧至极。” 他看向沈缘，双眼微眯：“你可愿为本将分忧？” 众天兵面色骤变，刚才的艳羡全都变成了畏惧。 他们就觉得黄天将有些不对劲，向来斤斤计较的对方，何时变得如此大气。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沈缘这小子，怕不是要被几句空口白话蒙了心眼…… 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沈缘居然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了下来：“全听天将吩咐。” “嘶……” 天兵们下意识摇摇头，怪不得能做出主动砍猴的事情，这是想要当官想疯了吧。 仙籍虽好，也要有命拿才行。 黄飞这王八犊子，就差把坑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哪里会真的给你什么好处。 他自己也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偏将而已，仙籍的效果只相当于半个普通炼气境修士，增寿区区两百五十年。 真有好处，还不自己偷着拿了？ 可惜，黄飞才不会给沈缘反悔的机会，当下便是放声笑道：“好好好！明日就由你来负责南赡部洲的那头黄牛妖王，切莫让本将失望。” 妖族身为三界中的大族，也有它们的一套体系。 如今妖群动乱，最有希望称帝的天仙境猴子也被天庭缉拿归案，因此没有妖帝的存在。 除了妖帝，最强者便是以猴子为首的混世妖王，地位堪比炼气士中的地仙，其中又以围着花果山转悠的七兄弟最为出名。 由猴子带起的潮流，能达到混世妖王这一步的，都喜欢以大圣自称，倒是极其容易分辨。 白牛，老蛟，狮驼……哪个都拥有翻天覆地之能。 再次一点的，就是诸多坐镇一方的妖王了。 这些家伙相当于炼气士中的合道境，凶煞之气足矣镇住千里之内的幼童夜啼。 据斩妖台内的老天兵所述，每斩一头这样的妖物，最低也要少活五十年。 “黄牛妖王？” 沈缘强行压抑住内心惊喜，面无表情的拱手道：“遵命！” “放心，本将不会亏待了你。” 黄飞满意的点点头，心底却是发出一道嗤笑。 敢在斩妖台抢自己的风头，哪里还能给你活路！ 只要沈缘一天不死，黄飞就决定把那些最凶悍的妖物全部交由对方斩杀，让这没眼力的小子好好领悟下什么叫得罪了上级的后果。 …… …… 正值傍晚时分。 一辆仙车缓缓停在了太阴星宫前方。 仙官甩了甩马鞭，扭头看向面前那位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哟，都这个时候了，宫娥还要外出？” 姑娘盈盈一笑，行礼道：“仙官忘了，今日是初一？” 闻言，仙官恍然大悟，点头：“也对，你们一年也就休息这一天，准备去哪耍耍？” 姑娘眼底涌上喜悦：“婢女要去无崖山看望哥哥。” “无崖山？” 仙官楞了楞，马鞭在空中甩甩，一张由仙气构成的面容浮现空中：“你说的可是这人？” 姑娘也怔住片刻：“仙官是御马监的，也认识我家哥哥？” “算不上认识。” 仙官微微一笑：“只不过本官建议你去别的地方，莫要浪费时间，他今日未必能回无崖山。” “……” 宫娥面色略微发白：“仙官这是什么意思？” 一番交谈后。 仙官看着对方淡淡道：“大圣爷不是坏人，你家哥哥也只是尽忠职守，谈不上对错，你也无须太过悲伤。” 他在御马监呆了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曾经那位顶头上司的实力。 那年轻天兵能坚持到今日，已经实属不易。 姮娥双肩轻颤，略微低头，贝齿紧咬红唇：“麻烦您，送我去斩仙台。” 仙官沉默许久：“这不合规矩……算了，上车吧。” 去他娘的狗屁规矩，大圣爷不过就是喜欢放放马罢了，那些人若是守规矩，又何至于用言语将其激怒，把正五品的官职贬得一文不值，气的大圣爷继续去做那劳什子混世妖王。 斩妖台那么多天兵，为何让个凡人之躯的天天去砍大圣爷。 沈缘的脸色每天都比前一天要差，仙官只是懒得问而已，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有时候，该闹就得闹一闹！ 念头通达，方可谓仙。 仙车掉转马头，直直朝着斩妖台而去！ 不多时，便是停在了云雾间，从此处看去，那方高耸入云的天柱甚是显眼！ 姮娥强撑着身子跳下马车，失神的朝着天柱走去。 她现在终于知道沈缘那天的表情为何如此反常。 只不过哥哥的性格向来怯懦，也没什么主见，无论遇到大事小事都会立刻告诉姮娥，寻求她的帮助。 所以那天沈缘说没有负责妖猴，姮娥才会直接就信了他。 “黄飞……” 姮娥用力攥紧粉拳，心中悔恨不已。 如果不是自己将哥哥送进斩妖台，对方哪里会遇到这种事情。 哪怕老老实实呆在无崖山里，一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小修士也比现在好。 听了仙官的话，姮娥哪里还想象不出沈缘遭遇了什么。 定是黄飞那个贪生怕死的东西，看着哥哥好欺负，便把危险的差事一股脑的全扔在了他头上。 大家都拿着天庭的俸禄。 凭什么沈缘就要每日负责那头混世妖王。 一次也就罢了，天天如此，不把他害死不罢休？ 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 未免太欺负人了。 “哪怕今日一头撞死在天柱上，也要你们付出代价！” 姮娥贝齿紧咬，快步来到了天柱石下。 此刻正值放衙时分，一个个天兵谈笑着走出来。 她看着那群人脸上的笑容，更觉得心中悲凉不已……终于，眼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黄飞！ 姮娥驭起仙气，脚尖微点地面，将化神期修为展现的淋漓尽致！ 修长五指狠狠拍了出去！ 满脸笑容的黄飞突然顿住脚步，竟是提前感知到了危险，扭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瞬间便是调动了周围的天地之力，将整个斩妖台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看着那道朝自己奔袭而来的倩影，黄飞目露寒光，冷声叱道：“哪里来的妖物，擅闯斩妖台，找死！” 话音未落，周遭仙气凝聚成硕大掌印，已然是狠狠回拍而去！ 第十一章 破而后立 返虚境炼气士的神识已经融入周遭空间。 因此，黄飞虽然后出手，但他可以直接调动对方周围的仙气进行反击。 由仙气凝聚而成的掌印后发先至，带着猛烈劲风，势大力沉的朝着姮娥拍去！ “……” 姮娥只是太阴星宫里的普通宫娥，虽有化神境修为，却并不擅长斗法。 此刻全凭心里的一口恨意，就这么直冲冲的朝着掌印撞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落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刹那间，黄飞感觉一股莫大的压力自空中传来，就像是有人拿铁链紧紧拴住了自己的脖子，越缚越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从这气息来看，对方竟是比自己全力出手还要胜出三分！ 并且…… 黄飞是返虚境修士，对周围的天地之力变化极为敏感。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斩妖台附近并没有人和自己争夺仙气的迹象。 也就是说，对方并没有动用返虚境的天地之力，而是光靠化神境的积累便已经超过了他！ 念及此处，黄飞瞪大眼睛，心中惶恐难以言喻。 普通化神境修士哪里会有如此丰厚的底蕴，除非是背景深厚之辈，家中长辈里至少也有个太乙仙坐镇的那种。 但像那等人物，又怎会出现在斩妖台这种地方。 排除掉这个可能的话…… 若这道气息的主人也是返虚境修士，岂不是代表着对方真正的实力最低也是自己的三倍以上，甚至有可能是十倍！ 这凭空而来的压力，仅仅是个提醒而已？ 如此强悍的修士，又为何突然对自己出手？ 黄飞把视线投向了身前不远处的宫娥，发现对方穿着的是太阴星宫的衣裳，终于是明白过来，心中怒骂不止。 该死，这娘们儿是有备而来！ 她身后定是站着一位来自太阴星宫的大仙娥！ 想通事情原委，黄飞反应极快的收回了仙气凝聚而成的掌印。 果然，几乎同一时间，笼罩在自己身上那股莫大的压迫感也是随之消失不见。 黄飞刚刚松口气，脸上便是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 清脆之音响彻天柱内外。 众天兵一齐回头，呆滞的看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漂亮姑娘。 姮娥看了看手掌，心中略感迷糊。 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这巴掌居然真的能扇到天将脸上。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黄飞恨恨的瞪了自己一眼，居然并没有发作，而是咬着牙把这巴掌认了下来。 他好像……很怕我？ 姮娥眨眨眼，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不对，他如果真的怕我，怎么会敢瞪我。” “他是在害怕其他人？” 姮娥很快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娥，哪里来的后台能让斩妖台天将畏惧。 就在这时，一个消瘦的天兵缓缓从斩妖台内走出来。 看见他的身影，附近的天兵皆是挤出笑容：“沈大哥，您这是准备回去了？” “要不要一起小酌几杯。” “我那儿有好酒，去我那儿！”刘坤更是像个狗腿子似的跟在后头。 自从沈缘救了他一命，他简直恨不得把对方当成爷爷供起来。 认这种有勇气出来抗事的人当大哥，总比被黄飞那狗东西拿来祭刀要好。 其他天兵的想法也差不了太多。 沈缘在斩妖台一天，黄飞就会把最危险的事情全部交给他去做，对于这种人，大家肯定要捧起来，别把对方气走了。 “不用了。”沈缘摆摆手，委婉的表示拒绝，转头看向远处的两人，平静问道： “黄将军，舍妹年幼不懂事，这是冒犯到您了？” “这是你妹妹？”黄飞拍了拍脑门，也是想起了这姑娘的身份。 迟疑片刻，他还是咬咬牙把这事情给咽了下去，挥手道：“都是误会，已经没事了。” 先不说这姑娘背后站着个神秘大仙人，他暂时也不想和沈缘撕破脸皮，毕竟他还要靠着对方来解决掉斩妖台内积压的诸多妖兽。 像黄飞这种最底层的天将，反而最懂得权衡轻重的道理，从不会因小失大。 “多谢黄将军高抬贵手。”沈缘脸色如常的拱拱手。 “……” 这一幕幕落到姮娥眼里，让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面子了？ 不仅受到天兵们的簇拥，更是连黄天将都要卖他个薄面。 对方明明被自己打了一巴掌，却还要主动装成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没等她想明白，却见沈缘已经慢悠悠的走远了。 姮娥跺跺脚，赶忙追了上去。 直到彻底离开斩妖台的范围，沈缘才缓缓止步，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即便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他还是觉得这姑娘的性子略有些冲动了。 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作为活了上百年的宫娥，至少要学会如何控制情绪，避免毫无意义的损失，否则很容易小命不保。 即使自己真的被害，像姮娥这样甩黄飞一耳光，又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若是两人换个位置，他绝对会隐忍起来，直到实力足够再出手，一击毙命！ 也幸亏黄飞是个花架子，如果下次自己不在旁边，亦或者说对手是真正有实力的存在，沈缘未必会出手第二次。 这里不是前世，而是人命不如草芥的西游世界。 沈缘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姮娥也是看出了哥哥的不满，有些不好意思的埋着脑袋，噘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下次不会啦。” “对了，你做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对你那么客气！”姮娥突然又想起了刚才的那幕，满脸疑惑的问道。 沈缘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一直被这小姑娘吵的有些烦了，他叹口气，言简意赅道：“砍猴。” “……” 姮娥脸上的笑容凝滞，上下打量着哥哥，发现对方的气色竟是已有好转的迹象，这才松口气，扑上去张牙舞爪道：“你骗我！”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两道身影，端坐在马车上的仙官楞了楞。 年轻天兵的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与早上时完全不同。 眼中那抹死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邃中一点精光闪烁。 如果说先前的沈缘是一块腐朽的破石头，那么现在，这块石头里多了一柄锋芒毕露的剑！ 只不过对方将剑藏得极深，若不是仙官最近几天观察的比较细致，恐怕也发现不了如此细微的变化。 仙官疑惑的甩甩马鞭，喃喃道：“炼气境……也有破而后立的说法？” 第十二章 第二头妖物 姮娥在无崖山一直磨蹭到深夜，才祭出一条白丝带法器缓缓离去。 沈缘叹口气，紧绷的脸庞也是松懈下来。 初来乍到这种危机四伏之地，他不想惹任何麻烦，也不愿意跟任何人粘上因果。 只想老老实实的苟在斩妖台，当一名尽忠职守的天兵。 别说只是个认下的妹妹，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瞧瞧妖族那七个大圣，还是拜把子的兄弟，白牛最后不是照样被猴子逼上绝路。 既然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当然要愈发珍惜才行。 沈缘闭上眼，随着心神动荡，周遭的仙气顿时鼓动起来。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气息和其他仙气的不同之处，就像是家养和散养的区别，虽然已经不在体内，和环境中的仙气融为一体，但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它们就会立刻簇拥过来。 并且只要散养的仙气足够多，时间足够长，它们还会自动帮你引来更多的仙气。 双掌虚握，他轻叱一声：“筋斗法，起！” 随着话音落下，脚下倏然多出一朵白云，触感绵软，很是奇妙。 下一刻，他咻的消失在原地。 无崖山上多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白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是绕着整座山转了八十圈！ 沈缘强忍着喉咙里传来的呕吐之意，感受着耳畔簌簌大作的狂风声，心中油然生出浓浓的畅快感，那是人类初次脱离地面时发自内心的激动。 上至天穹，下至幽冥，三界五行，无我不可去之地！ 他甚至有种直奔三十三重离恨天逛一圈，去看看猴子的冲动，那种心情大抵就和刚刚买了一台豪车的土豪差不多，急切的想要向旁人炫耀。 当然，这种想法仅仅持续了一个呼吸，就被沈缘给打消掉了。 作为世间数一数二的驭云法门，筋斗法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直到清晨之时，沈缘感受着身旁接近枯竭的仙气，终于是念念不舍的回到了山上。 又施展七十二般变化，把自己变成一只鸟雀在洞府门口蹦跶一会儿，直到把最后一丝仙气也用尽，沈缘心满意足的走到山顶吐纳调息，顺便等一等仙车。 在他看来，仙气就像是一个个气球。 随着自己的施法，将球内的气息耗尽，只剩下皮囊，这些“小气球”就会自然而然的去向“野生小气球”借一点气息，用来补充自身。 所以在仙气越充沛的地方，法力回复就越快。 并且，借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野生小气球”逐渐就会被同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因此在同一个地方吐纳的时间越长，实力增长的就越快。 所谓修行吐纳，大抵就是这么简单。 当天际浮起一大片鱼肚白的时候，沈缘缓缓睁开双眸，只感觉气机圆润饱满。 先前仅有的三千缕仙气，现在竟是增加了十七八缕。 仅一次吐纳，就相当于十多个练气修士的毕生修为，这就是大品天仙决的霸道之处。 沈缘有预感。 尽管现在精神力和仙气的磨合度很低，但仅凭大品天仙决的威力，如果自己此时就进入返虚境的话，至少也能将这三千多缕仙气翻个五倍不止。 能调动一万五千缕天地之力的返虚境炼气士，随意一道法术就能把黄飞打落凡尘。 哪怕在斩妖台的甲字营天兵里，也能称得上顶尖之流。 正当沈缘沉思之时，遮天蔽日的巨大仙车也是徐徐停在了无崖山顶。 …… …… 斩妖台外。 黄飞捧着册子点卯。 “李显，负责八百三十监那只妖将，来自南赡部洲的鹿精。” “刘坤，负责四百二十七监的妖帅，来自东胜神洲的白猿。” 一个个天兵领了斩妖刀，拿着斩首仙令朝着天柱内走去。 念到最后一个，黄飞抬抬眼皮：“沈缘，你去一百二十七监。” 说着，他丢过来一个仙玉铸就的令牌。 “遵命。” 沈缘刚刚接过令牌，便注意到旁人同情的目光。 斩妖台负责处置三界五行中所有犯了天条的妖怪，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处刑台。 总共一千两百九十六监，对应着一个会元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末尾的三百台，用以关押妖兵。 后三百，用以关押妖将。 再三百，用以关押妖帅。 最靠前的三百台，则是用来处刑妖王的。 至于剩下的九十六台，对应的就是猴子这样的混世妖王。 排名越靠前的斩妖台，缚妖的效果也就越强力，也侧面的证明了该妖物的强悍。 “一百二十七监……说明这头黄牛在妖王里也是极为不凡的存在。” 沈缘面无表情的朝天柱内走去，心底却是生出些惊喜。 如果在凡间的话，这种等级的妖王恐怕要地仙境的炼气士才敢说稳胜，已经是站在了三界食物链最上层的生物。 让现在的自己去对付，恐怕连对方的皮毛都破不开。 也只有在斩妖台内才能捡到这么大的便宜。 沈缘看了看手中的斩妖刀。 这是天庭特制的法器，使用条件低到几乎没有，又能破开大部分妖兽的防御，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大部分天兵在斩妖台忙碌一生，连个刀柄都买不起。 若是想要偷走一柄的话，估计第二天就能被捆在斩妖台上享受一下这玩意儿的滋味。 收起念头，沈缘用力握紧斩首令牌，只见玉牌上仙气涌动，一道道记忆顺势钻入脑海。 眼前浮现出南赡部洲的模样，视线急速拉近，很快便出现了一座旷阔无垠的巨峰，山峰左右两道直入云霄的古树甚是显眼。 下方乃是一条宽广汹涌的长河。 高山就架在长河之上，底部是空的，形成了一条奇妙的地下河。 一艘艘运货的大船缓缓驶进去，人声鼎沸，在天然形成的山洞里回响。 等到这些船彻底消失在山洞深处，山林里很快又回归于寂静。 沈缘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令牌上记录的应该是黄牛妖王触犯的天条，怎么会给自己看这些东西？ 就在他疑惑之时。 整座大山突然颤了两颤，地下河流猛烈的搅动，一条硕大的红龙翻滚而出，将一堆碎木烂铁给带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红龙重新潜回水里，眼前的一切又变回了刚才的模样。 沈缘眼皮跳了跳。 水下的哪是什么红龙，根本就是一条硕大的牛舌…… 第十三章 斩杀地灵妖王 沈缘带着这个念头再去看眼前的高山，顿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两颗高耸入云的古树，分明就是一对锋利的牛角。 山脉上两块圆润的巨大石头，是牛妖紧闭的双眸，只不过眼皮上布满了砾石和泥巴，甚至都形成了一层龟裂开的土皮。 粗略看去还真发现不了。 至于那方黑漆漆的山洞……除了牛妖的血盆大口还能是什么。 “地灵妖王，本体为黄老崖内蕴养的地灵，生以牛形，因误食向汉王纳贡的船队，触犯天条，由雷部三十六正神缉拿归案，押于斩妖台，处于极刑！” 伴随着一道天令，沈缘眼前的画面消失不见。 他略带感慨的摇摇头。 怪不得这牛妖趴在那河上多年，都快化作了一座高山的模样，也不知吞吃了多少生灵，直到现在才被缉回天庭。 原来是得罪了朝廷。 南赡部洲向来就是天庭的地盘，凡间朝廷是受玉皇大天尊庇护的。 汉王甚至有替天封神的权力。 吞吃了他的贡品，可比吃上十万百姓更能引起仙宫的重视。 这还是轻的。 等到猴子从五行山里出来，汉变成隋再到唐代的时候，帝王下面的一个重臣都能亲手斩龙。 要知道大部分的龙族都是仙庭承认的灵兽，其中佼佼者更是被赏赐仙籍，位列仙班，掌管河流瀚海，有登天向玉皇大天尊进谏的资格！ 地位可比妖怪高多了。 大天尊让一介凡夫俗子来行使天条刑罚，这说明在他眼里，凡间朝廷是有代天行罚的权利！ 相当于仙庭在人间的化身！ 触碰朝廷威严，等于蔑视大天尊，向来是修行者的大忌。 别说只是个小小的妖王，哪怕是天庭正神，也不会轻易踏足南赡部洲。 除此之外，沈缘作为一个穿越者，知道的还要比其他人更多些。 神道修士受天庭册封，相比起炼气士而言，他们一身实力得来的太过轻松。 这些力量是哪里来的？ 玉皇大天尊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力量的源头便是香火之力，凡人的念力源源不断的供往仙庭…… 这也是为何东胜神洲的凡人能活五百年，而南赡部洲的凡人平均寿命不过五十岁而已。 正是这些少出来的寿命，供养起了偌大的三十三重天。 因此，动谁也别去动南赡部洲的朝廷命官，会出大事的。 “……” 沈缘停住脚步，看见了斩妖台上的牛妖。 只见对方已经在缚妖链下化了原形，是头仅有一人高的老牛，通体呈半透明的淡黄色灵体。 此刻已是奄奄一息的趴在斩妖台上。 沈缘回忆起那座庞大的山脉，漆黑无比的山洞，以及那条牛舌娴熟拨出残渣的动作。 他想象不出来，如果不是那几艘运送贡品的大船，这头牛妖到底还要在长河上匍匐多少年，吞吃多少无辜百姓。 念及此处，一柄九环大刀倏然高举。 沈缘眼中冷漠，用脚将半昏迷状态的牛妖踹醒，等对方朦胧睁眼的瞬间，手起刀落！ “吼！” 牛妖很是不解的发出一道怒嚎，不像是牛叫，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吼声。 它本就不是牛，只是长得像而已，本体是黄老崖孕育的地灵。 在斩妖刀和缚妖链的双重限制下，妖物根本施展不出半点法力，除非是猴子铜皮铁骨那种被动神通，其余妖物压根扛不住一刀。 噗嗤！ 牛头落地，脖颈平滑的截口处，一道妖气激射而出！ 沈缘下意识想运起仙气抵抗，毕竟他也不愿意再去尝试先前妖气入体的痛苦。 令他有些没想到的是，体内那尊血肉烘炉竟是先他一步颤抖起来，霸道的将妖气吞噬干净，片刻后，一道道纯粹的仙气自烘炉中涌动出来，聚拢在周围久久不散。 “大品天仙诀可以吞噬妖气为我所用？” “仙气又暴涨了五百缕左右，已经有三千五百缕之数！” 沈缘愕然的张张嘴。 没等他反应过来，眉心突然袭来一阵刺痛。 人体容纳的气息是有极限的。 精神力号称能无上限的驾驭仙气，这也只是个夸张的说法。 炼气化神的正确过程是，先锻炼精神力的强度，再进一步吸纳更多的仙气…… 沈缘这里全部反过来了。 一时之间，精神力的负担暴涨到极点。 “行吧……身体倒是不痛了……现在轮到头疼了。” 沈缘蹙眉揉着眉心，刚刚好转的脸色又惨白下去。 但他心底并未产生烦躁，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超越那些大佬，怎么可能半点苦痛都不忍受。 权当是负重训练吧。 这样也能让精神力得到最大限度的成长。 只是要掌握好一个度，千万别把识海给整崩溃了。 有了这次的经验，沈缘下次会主动去操控大品天仙决，要不要吸收妖气全看他的心意。 这时，地灵妖王也是彻底毙命。 漆黑大殿中倏然亮起一尊如小山般壮硕的身躯，并非是牛的模样，而是一头半蹲的巨人，浑身肌肉虬起，扎实而饱满，虽有头颅却无面目。 此乃大地之灵，山中精怪！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驱灵搬山】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地行之躯】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伏地延寿】 沈缘这还是第一次完全解锁雕像，竟是一次性拿到了地灵妖王的全部神通。 所有关于神通的信息都是在刹那间钻入脑海。 【驱灵搬山】是地灵赖以生存的对敌之术，可以驱使山崖之间的灵体来帮自己搬运重物，地灵们通常用这招搬来巨山压死敌人，端的是霸道无比！ 【地行之躯】和一项名为地行术的法门很类似，但由于是自带的神通，所以无需消耗法力，可以自由的穿梭于各大山川地底，速度算不上特别快，但是用来赶路还是很方便的。 至于最后的一项【伏地延寿】，则是沈缘先前在令牌中看到那一幕。 地灵妖王将身躯匍匐于地面，神息内敛，可以极大的减缓寿元流逝，相当于另一种程度的增寿。 原本只能活五百年，只要你呆在地上不动，甚至可以活出千年之久。 这三样神通里，沈缘最满意的就是【驱灵搬山】。 他虽然不需要搬山，但是急切的需要人手来帮自己抬一根棍子…… 如果想法不出问题的话，他放置在漆黑大殿中那根定海神铁，如今终于能排的上用场了。 第十四章 小沈永不背锅 当日，黄飞在检查完妖王遗骸后，毫不吝啬的夸赞了沈缘一番。 其余人看着那年轻天兵死人般的脸色，寂寂无声，心中复杂难以言喻。 其中亦有义愤不平之辈，看不惯黄飞所为。 但想到有沈缘在……这些事情就不会落到自家头上，他们齐齐的收回视线，并在心中祝愿对方寿与天齐。 “能者多劳。” “小沈啊，明日那头妖帅也交给你了，六百七十一号监，切莫迟到。” “放心，你做的一切本将都看在眼里。” 黄飞拍了拍沈缘的肩膀，笑呵呵的朝着天柱外走去。 “……” 沈缘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般神情会给人一种他比较内向，不善与人交谈的印象，再加上任劳任怨，踏实肯干又从不抱怨，便能将其他人心中的警惕感降到最低。 然而他心底却是泛起了嘀咕。 六百七十一号监？ 那算是极为平常的妖物了，大抵等于普通的返虚境修士。 如今斩妖台内羁押的妖物众多，这等小妖连号都排不上，黄飞怎么会如此好心？ 可别是对自己心软了吧？ 沈缘突然被吓了一跳，若是这样的话，恐怕得找个机会把顶头上司换一换了。 黄飞若是出了意外的话，谁来掌管丁字营比较合适？ 李显和钱二还不错，都是对自己意见蛮大的天兵。 “……” 沈缘沉思着离开天庭，乘坐仙车回到无崖山。 普通天兵的生活都是无聊且乏味的。 住在离三十三重天极远的山脉中，既接触不到真正的仙官，也看不见那些强悍的炼气士。 这也就罢了，毕竟天兵们和上面的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问题是和其他普通的炼气士相比，天兵又拿着天庭的俸禄，受天条的管制，也不能随意下山。 只能在这不高不低的山上，与世隔绝，不入仙眼，亦不入红尘。 沈缘还要更惨些，住在最偏僻的无崖山上，就连个结伴的天兵都没有…… 然而他却很满意这样的状态。 也只有在无崖山上，他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法术，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 除了仙气稀薄了一点儿外，并没有其他的缺点。 沈缘现在也不需要从周围天地中获取法力，光是从地灵妖王那里得来的那五百缕仙气，就足够他消化一段时日了。 将全副身心投入在调息吐纳中，很快便来到了翌日。 沈缘照例去斩妖台点卯。 在黄飞的示意下，他接过斩首令牌，朝着六百七十五监而去。 相比起三百监以内的斩妖台，这里显得要热闹很多，时不时就能看见朝着沈缘打招呼的同伴。 “沈哥，早啊。” “嗯。” 沈缘点点头，他并非不知道这群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是并不气恼。 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 若不是自己拥有万妖殿这样神奇的东西，表现出来的模样和这群天兵也差不了太多。 来到监牢前方，沈缘捏了捏斩妖令牌。 关于这头妖帅的信息钻入脑海。 眼前再次出现了南赡部洲的模样。 令沈缘有些惊奇的是，这次居然不是在荒山大岭，眼前这座雄伟的城池，分明就是在汉国以内！ 视角拉近到某家农户的后院里，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类似于金子的物体，足足有狗头大小。 农妇抱着小孩儿从屋里走出来，那块金子骨碌碌滚到她脚下，将其狠狠的绊倒在地。 院子里顿时响起婴儿的啼哭和农妇的咒骂。 下一刻，农妇的咒骂消失不见，她怔怔的盯着地上的狗头金，只感觉心脏砰砰直跳，连呼吸都停滞了瞬间！ 猛的从地上跳起来，甚至都管不上婴儿，径直将狗头金搬起来，利落的冲进屋子，将其压在了枕头下面。 当夜。 农夫忙碌而归，和妻子一起懵懵的坐在床上。 他俩的嘴巴越张越大。 屋子里回荡着两人强行压低的激动笑声。 突然，笑声中多出另一道稚嫩的大笑，就像在附和夫妻两人。 农夫回头看了看熟睡的儿子，背心骤然发凉，正想说点什么，扭头再看向妻子时，瞳孔却紧缩起来。 只见妻子张大着嘴巴，发出怪异的笑声，身体就像是被掏空那样，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皱巴巴的皮肤包裹着骨架，宛如一只硕大的人皮风筝。 更让农夫恐惧的是，他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自己，那是另一只人皮风筝。 狗头金吃饱喝足的打了个饱嗝，继续发出银铃般的稚嫩笑声，嘻嘻哈哈的滚出了院落：“贪财，该死，贪财，该死！” 在它离开后，熟睡中的婴儿带着香甜的笑容，慢慢的瘪了下去。 “凡俗铜铁受人点化成精，祸乱苍生，由梓桐县衙门请炼气士缉拿归案，送交梓桐山神，押往斩妖台，除以极刑！” 沈缘缓步走了进去。 低头看向那块被缚妖链绑住的金属，眼底突然掠过一丝恶心。 他其实很不喜欢某种恶俗的桥段。 稍微有点法力的存在，就喜欢变点金银珠宝去诓骗凡人。 若是对方不接受，那就是品德高尚，应该得到奖励，若是对方接受了，就要被打上贪婪之名，顺便付出性命的代价。 呸，人家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被你考验？ 换句话而言，如果地上的不是一块烂石头，而是一块能位列仙班的仙籍，你又捡不捡？ 你自以为的高尚品德，不过是因为你一眼就能看出那只是块烂石头罢了。 拜托，普通凡人已经活得够辛苦了，脊梁都快被生活的重担压垮，满脑子都是柴米油盐，哪来的时间去陶冶情操。 人家不偷不抢，再辛苦也没想过要触犯朝廷律令，不过捡了块自家院儿里的东西，心里生出一丝正常人都会有的贪恋。 即使算不上有德之辈，可是也罪不至死吧！ 你既然是个妖物，要吃就直接吃，何必还要在人家临死前恶心别人一下。 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农夫说不定已经想好了要给妻子买几件新衣裳，要送儿子去就读最好的私塾……他以为自己悲惨的人生就此会发生变化。 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玩弄人心，简直令人作呕！ 沈缘缓缓拎起斩妖刀，猛的劈了下去！ 刀锋触及金属的表面，留下一道细细的刻痕。 就在他准备加大力气一刀斩断这妖帅身子的时候，背后却是传来了黄飞熟悉的嗓音。 “小沈，刀下留情！” 第十五章 混元气息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一缕混元之气】 沈缘仅仅是破开了这妖帅的一丝表皮，便得到了万妖殿的奖励。 感受着体内的异样，他皱皱眉头，开始感知奖励的具体内容。 【混元之气：天地初开时分的浑浊气息，可以将自身法力转化为任意六道气息，不受环境影响，乃是先天根脚的特有神通。】 闻言，沈缘心底涌起骇然。 掌握了大品天仙诀后，他现在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毛头小子。 也只有返虚境以上的炼气士，才能明白这奖励的珍贵之处。 这就要说起练神返虚的本质。 它是将操控仙气的精神力全部散开，让精神力和仙气一起回归于天地虚无之中。 从此之后，炼气士就不再拥有法力。 仙气也不再存在“家养”和“散养”的区别。 当然，这并不是说明炼气士就变成了一介凡人，由于化神期的时候，已经将精神力锻炼的极其强大，也和仙气磨合的很好了，所以那些“散养”的仙气，自然就变成了修士的朋友。 说白了，就跟养动物似的，养熟了，就不再需要用链子拴着它。（请勿代入现实，遛狗要栓狗） 没有精神链子的限制，炼气士能同时操控的仙气也就越多，实力也就越强。 但是，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问题。 比如说沈缘，他化神境的时候用精神力去磨合的是仙气，相当于养的是狗。 但他不可能永远呆在天庭。 如果哪天去了凡间，周围的仙气就变成了灵气，相当于从狗变成了猫。 用养狗的方式去养猫，结果可想而知。 能发挥出原本三分之一的战力，都算你精神力异于常人了。 这就是为何孙猴子被压了五百年后，战斗力突然有所降低的原因，不是因为被“封号”五百年。 而是因为五行山离唐国不远，周围的都是灵气！ 如此漫长的时间内，它早就习惯了灵气的味道，这个混世妖王早就名不副实，除开猿猴的外貌，它更像是一名道家炼气士！ 突然钻进妖山妖国，相当于客场作战，幸亏还有一身通天的行者本事，否则还会更惨。 如果有了混元之气，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斩妖台上这哪里是什么凡俗铜铁被点化成精的妖帅，分明是一块天地未分之时便已经存在的混元宝铁！ 能将此物点化成精的，也绝不可能是普通炼气士，一定是某位超凡入圣的大能。 沈缘心头火热，握住刀柄的双掌越发用力！ 然而黄飞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小沈，且慢且慢。” 他压低声音，满脸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其他人后，这才用充满诱惑的嗓音道：“念在你尽忠职守的份上，本将给你找来一桩好处。” 说着，黄飞挥手道：“进来吧，你们自己谈。” 话音将落，两个身着黄袍的修士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只见两人年轻英俊，浑身散发着不俗的气息，颇显出尘之意。 他们先是朝着沈缘手抱太极作揖：“贫道见过天君。” 这句话相当于自报家门。 口称天君，说明他俩是人间来的，自称贫道，说明这是两个炼气士。 沈缘感受着两人身上浓厚的返虚境气息，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黄飞把自己安排到六百多号监来是别有用意。 没等他想完，便听修士又道：“贫道来自南赡部洲的洞天福地，受我家真人之令，想来问天君要个人。” “这块铜铁乃是我家真人点化，它趁着真人云游之时偷偷溜出了洞天福地，祸乱汉国，实乃我等管教不力。” “幸好时日尚短，未酿成大祸。” “还请天君高抬贵手，饶它一条性命。” 闻言，沈缘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尖，心底却是发出一道嗤笑。 真人是对合道境炼气士的称呼。 这等存在已有了开辟山门留下道统的资格，端的是强悍无比。 可惜……区区一个合道境，也敢说自己能点化混元宝铁？ 满嘴胡话。 再看黄飞，此刻负手站在监牢外面，神游天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沈缘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黄天将拿了好处，又不想负责，这是拿自己顶锅来了！ 两个修士看见沈缘的神色变化，很懂事的掏出一枚纳戒：“其内有八百枚仙玉，献给天君饮茶。” “这不晓事的孽畜，您斩去三分之一交差，将剩余的交还给贫道留作思念即可。” 如果没有万妖殿的提醒，沈缘说不定还真会被数量庞多的仙玉吓一跳。 足足八百枚，要自己在斩妖台不吃不喝的干七八十年才能挣到。 这还是他的那份，黄飞拿的肯定更多。 但也正因为如此，沈缘更觉得其中有鬼。 如果这两修士真不认识混元宝铁，错把其当作凡铁，又怎么舍得花费那么多仙玉。 说明两人是认识这宝贝的。 这么明显的事情，也只有黄飞那猪脑子，才会被仙玉蒙蔽了眼睛，甚至还想让自己替他背锅。 若是以后被追责起来，一万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念及此处，沈缘不再犹豫，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摊出手：“可有大天尊手谕？” 两个修士面面相觑：“这……” “可有斩妖台仙令？”沈缘又问。 修士再摇头。 这时，黄飞也是听到了交谈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眼沈缘：“你照做即可，哪来那么多问题！本将保你平安无事！” 闻言，沈缘突然退后一步，用刀背敲了敲地上的那块金属，淡然道：“这样吧，麻烦天将把这东西搬出去，我保证当作没看见。” 黄飞被呛了一口，呐呐说不出话来。 他又不蠢。 本就是想借机栽赃沈缘，顺便再挣一笔不菲的仙玉，哪里会傻乎乎的跟这种事情沾上关系。 两个道士眉头一皱，出声威胁道：“黄天将，我家真人可是仙庭诸多天君的旧识……” 黄飞只能再次给沈缘施压：“本将看你懂事才给你寻一桩好处，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缘面无表情的举起刀：“抱歉，我不爱喝酒。” 他现在的实力并不弱于这头妖帅，再加上对方被缚妖链捆着，气息早已丢失八九，因此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弱点所在。 斩妖刀泛起光芒。 倏然扎进混元宝铁的要害处，一击便是捣毁了对方的神智！ 做完这一切，沈缘伸手拿过修士掌中的纳戒，顺便又踢了两脚地上的破铁：“拿去慢慢思念吧。” 第十六章 护道神 许久后，两个修士捧着一堆烂铁走出斩仙台。 黄飞满脸歉意的跟了出来：“二位仙友见谅，那小子实在有些不懂事，我回头定然要好好教训他！” 修士脸色微沉，对视一眼，发现黄飞虽在道歉，却半句也不提拿走的好处，竟是想就此吞没下来。 他俩悄然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贫道便先走一步，告辞。” 那小天兵拿走了八百仙玉，两人又给了黄飞三千仙玉，总数三千八百枚仙玉，本想着将这头妖帅救出来，没想到却是换了一堆烂铁。 其中妖物的灵魂已被斩杀，千年道行毁于一旦，这烂铁便一文不值。 此事，总要有个说法。 “嘿嘿。” 黄飞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失不见。 事情没办，钱却是收了。 两个凡间来的野修在他这个天将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即便要报复，也只会去找沈缘那蠢货。 这三千仙玉拿的可真轻巧。 念及此处，黄飞忽然楞了楞，脸上多出一抹怪笑：“谁说是三千，明明是三千八。” 他转身朝天柱内走去，很快便找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沈缘，怒斥道： “站住！” “本将刚才想了想，这两人心怀鬼胎，定然不是好人，你且把他俩的进贡拿出来，由本将禀明仙庭，交由仙官处理！” 黄飞上来就冷着脸，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一招他屡试不爽，特别是对头一次做这种事的寻常仙兵，对方本就心里有鬼，随便吓唬两句就会被自己镇住。 果不其然，沈缘楞了楞，便是乖乖的把纳戒给掏了出来。 事情太过顺利，甚至让黄飞都有些诧异。 他接过纳戒，将神识探了进去，细细查数后发现的确是八百枚仙玉，这才激动的将纳戒收了起来。 黄飞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 “念你是初犯，本将就不予追究了。” “管好自己的嘴，如果传出去让别人知晓，本将也保不住你！” 扔下这句话，黄飞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斩妖台。 沈缘站在原地，脸上并没有恼怒，反而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个天将还挺好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换了，一时间还有些舍不得。 光从对方这副贪婪的模样，沈缘就能看出来，黄飞肯定没有把仙玉还给两个修士。 光凭这一点就能断定，黄飞绝对活不过今天。 “啧。” 沈缘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混元之气，轻轻握了握手掌。 他压根没有惹事的想法，可惜却总是被麻烦找上门。 那两个修士的背景一定有问题，甚至是不是炼气士都两说。 沈缘心中清楚，这两人背后站着的大能者，是能够点化混元宝铁成精的存在，自己暂时还惹不起。 但是没办法，如果自己放过了这头宝铁妖帅，就相当于违反天条……他吃撑了才会为一个不知身份的人，去冒着被仙庭通缉的风险！ 两边都是沈缘得罪不起的存在。 因此，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反正都要冒风险，干脆把能拿的好处全拿了！ 万妖殿的奖励，沈缘要拿！ 这么多的仙玉，沈缘也要拿！ 甚至连那两个修士的命，沈缘同样不会放过。 只要阻止两人离开仙庭，谁又能知道宝铁妖帅是自己斩的？ 所以沈缘才会拿走了那枚纳戒，是为了让两人自觉过来送死。 至于黄飞……无所谓了，反正纳戒最后都会回到自己手上，先放在哪里都没关系。 …… …… 傍晚时分。 不知去哪里喝了个面红耳赤的黄飞，脚步踉跄的爬上仙车，坐在位置上打了个酒嗝。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袋子，发出一连串嘿嘿的笑声。 大约半个时辰后，仙车停在空中，黄飞慢悠悠的跳了下去，踩在一朵白云上，七拐八扭的朝着山脉飞去。 驾车的仙官抬头看向天际，片刻后又疑惑的收回了视线：“莫非是看错了？” 待仙车离去后，云雾间多出两道人影，身着黄袍，正是先前的炼气士。 “动手？”稍矮者有些迟疑。 “当然要动手。”另一位神情淡然，缓缓道：“那混元宝铁受应供点化，已经吃足四万九千个凡人，只差最后区区九百个，就能蜕变为妖王之境。” “到那时，再将其熬制为铜汁铁水，当作食粮喂给那泼猴。” “如今变成这般情形，我俩总得有个交代，难道要空着手回去？” 闻言，稍矮者略带不满：“我都说了就养在西牛贺洲，你非要带到南赡部洲去，在仙庭的眼皮子底下少了近五万凡人，不被发现才怪了！” “如今只剩下五十年，我俩上哪再去找一头妖王境的混元宝铁出来？” 被同伴数落一遍，另一人脸色略显难看：“我怎么知道？先擒住这天将，再超度了那天兵，带着他们回灵山讲清原由，全听应供发落便是。” 说做就做。 两人脚踩祥云，咻的朝前方追去。 正哼着小曲儿的黄飞突然感觉脖颈发凉，酒意醒了大半，立刻停在了空中发出叱问：“谁！” 待看清左右两道黄影，他酡红的脸上多出几分不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两个野修，敢在仙庭拦截你黄爷爷，怕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尝尝斩妖刀的滋味儿？” “多年未至东土，没想到现在一个返虚境炼气士，竟也有如此大的口气。” 两个修士对视一笑，面容突然发生改变，露出两颗锃光瓦亮的秃头。 再看去，身上哪还有先前的出尘仙意，分明就是两个和尚。 两人一齐伸手，掌中顿时多出根齐眉棍，将棍子负于身后，单手执礼：“黄施主，小僧有礼了！” “你们是两个行者？” 黄飞脸色骤白，一颗心猛的沉了下去。 他之前以为对方是炼气士，所以没有立刻拉开距离，反而停下来谈话。 未曾想到这两人居然是修炼肉身武艺的行者。 此刻被两人近身，紧紧逼在当中，哪里还有生路可言。 念及此处，他赶忙拱手道：“敢问二位师父是哪家菩萨的护道神，黄某有眼不识泰山，愿意给二位磕头赔罪。” “磕头就不必了。” 见黄飞这副谄媚的模样，两个和尚猖狂大笑：“至于赔罪嘛，还是跟小僧回灵山再说吧。” 话音间，两根齐眉棍狠狠砸出，击打在黄飞的膝盖上，只听一声惨叫，这位天将满脸痛苦的跪倒在云朵上，眼看着便是瘸了。 一击得手，棍子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分别又击打在黄飞的手腕，手肘，脊背上。 别看他们挥起棍子来跟凡人武夫无异，实际上差别可大了去了。 每一次挥打中都带着万均之力，速度更是比炼气士的精神力还要快。 但凡是被行者近身，炼气士根本连施展一个法术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凭借法宝护体。 这也是为何众多菩萨和道君热衷于寻找护道神的原因，比如木吒，又比如黑熊精和红孩儿，有他们帮忙护住身前三尺之地，这些大能者才好放心的施展神通。 第十七章 送货上门 刹那间，黄飞四肢尽断，脊背碎裂，整个人像条毛毛虫似的，软塌塌的缩成一团。 “仙玉还给你们，放了我，绕我一命……” 只见他痛哭流涕的连连求饶，其中一个和尚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后祭出九颗伏魔玉，分别打入黄飞的九窍之中，借此镇住他的六识三脉。 另一个和尚则是弯下腰，把黄飞身上的东西全部给掏了出来，找出其中一本玉册扔掉，笑呵呵道：“善哉善哉。” 接着掏出巴掌大的口袋法宝，将对方装了进去，随意的挂在腰间。 “三千八百枚仙玉，居然全都在黄施主手上。” “还去无崖山么？” 稍高些的和尚眼中掠过冷厉：“为何不去，区区一个不入仙籍的小兵，也敢对受应供点化的灵物举刀，与佛无缘，当杀！” 他们要趁着天庭反应过来之前把事情办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南赡部洲，逃回西牛贺洲。 所以也懒得再做伪装。 话音间，两人踩着祥云径直朝无崖山而去。 这无尽山脉是人间与仙界的唯一通路，所以也有升仙台的美称，无崖山就是构筑整条道路最下层的台阶。 这里遍布的虽是仙气，却极为淡薄，对于炼气士修行效果而言，甚至不如凡间的名山大川间的灵气。 毕竟炼气士并不挑食，仙气，灵气，甚至是妖气都能炼化，只要从一而终，不要搞得体内气息紊乱冲突即可。 一个住在无崖山上的小天兵，靠着这点仙气，这辈子能突破至化神境都算祖辈保佑了。 对此，两个佛门行者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警惕。 甚至连气息都没有遮掩，便大摇大摆的便落进这片葱郁山林里。 他们的心情大抵就是被蝼蚁咬了一口，临走前打算顺便碾死这只蝼蚁，解解心头之气罢了。 “仙车还有多久能到？” “一个时辰左右。” 两人眼中放出金芒，很快便找到了那处破漏的洞府，正准备跨进去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一道洪亮之音。 “你们在找人？” “……” 俩和尚心头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哟，居然还赶在了小僧前面。” 他们早就打听好了，无崖山上根本没有其余人的存在。 想必是那天兵预料到了会遭报复，所以用别的法子提前赶回洞府。 只是明知有危险还不赶紧逃，简直比猪猡还要蠢笨，莫非是以为这小小洞府能护住你不成？ 两人抽出齐眉棍，脸上多出一抹狞笑，倏然转身：“既然你急着投胎，那小僧便……” 话音戛然而止。 他俩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怔怔望向面前的一幕。 不知何时，就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竟是又多出了一座百丈高的“大山”。 准确的说，那是一尊宛如山峰般高大的巨人。 巨人慵懒的蹲在地上，青面獠牙的脸上一对硕大眼眸正静静注视着两人，呼吸间气息翻滚，宛若飓风席卷而过，半人高的巨石宛如砂砾般震动。 两个和尚紧握的齐眉棍，在这巨人面前就跟牙签差不了太多。 他俩面色悚然，浑身战栗，半天都没能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身为行者，哪里还看不出这是最顶级的神通法天象地。 许久后，还是稍高的那位率先回过神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小僧不知此处是施主休养宝地，无意叨扰施主，这就离去。” 闻言，巨人点点头：“那这棍子？” 和尚尴尬的看了看手中的齐眉棍：“粗浅武艺，不值一提，让施主见笑了。” 说完，他俩转身就想开溜。 祥云凝聚于脚下，瞬间就窜出去四十九丈。 两人站在空中，趁机回头看去，只见那头巨人依然呆在原地，并没有要追的意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巨人突然伸手握向空中，掌中倏然多出一杆百余丈长的棍棒，通体乌黑发亮，尽显古朴之意，两端则是镶着华贵的金箍，上有大道雕文，蕴含无上奥妙。 只见它随意的往下一挥。 硕大的神铁遮天蔽日。 和尚眼中的苍穹顿时被漆黑所掩盖，巨大的威势更是将周遭笼罩得密不透风。 气机被完全封死，两个肉身强悍的行者心中只剩下满满的绝望。 轰！ 平平无奇的一棒下去，直教人命丧黄泉，身死道消！ 连半点呼救声都传不出来，无崖山上便是多出两滩肉泥。 巨人淡然的收回视线，身躯缓缓缩小，露出真正的面目。 沈缘抬手收回定海神铁，将其放置于万妖殿中，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数不清的无崖山地灵齐齐松了口气，刚刚就是它们齐心协力帮助沈缘抬起的棍棒。 “神通倒是不错，消耗还是大了点。” 沈缘感受着体内只剩下九成九的混元之气，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由于斩杀了宝铁妖帅，胸腹间的血肉烘炉不再产出仙气，而是源源不断的混元气息。 他可以用混元气息模拟出六道内的所有法力，仙气，妖气，灵气都不在话下。 不过，总量还是不变的。 三千五百缕气息，堪比许多返虚境修士，但同时使用【法天象地】和【驱灵搬山】两大神通，这点法力还是略显不足。 “老实呆在斩妖台，再继续沉淀一段时间。” 沈缘暂时还没有返虚的念头。 现在就返虚的话，能调动的天地之力最多不过两万缕气息，勉强算个中等，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等那百分之一的气息回复完毕，沈缘起身朝着地上的肉泥走去。 他脸色平静的将有用之物全部收捡起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仙玉。 这两个和尚还是很有钱的，除开三千八百枚仙玉外，更是有足足五千枚灵石，以及一千枚妖金。 这些东西种类繁多，不像是拿来修炼的，更像是执行任务时拿到的盘缠，用于打点三界。 不过对于身怀混元气息的沈缘来说，差别不大，都可以用。 除开这些钱财，剩下的便是几样法宝。 两人先前踩着的白云变成了一朵青莲，这东西不仅可以当飞行法器用，更是可以模仿炼气士的气息，所以黄飞才会把行者误认为炼气士。 两根齐眉棍，质地坚硬，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佛典，具有降妖伏魔的功效。 最后便是一个小布袋。 沈缘蹙眉抖了抖布袋，甩出一滩肉泥和九枚散发出镇压气息的石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应该是一套用来羁押敌人的法宝。 第十八章 查探 将东西全部丢进万妖殿里，沈缘随手一挥，数十丈地皮卷动，将一切痕迹吞噬不见。 原本还担心这两人身后有大背景。 在发现这是两个和尚后，沈缘反而安下心来，对方的老巢在西牛贺洲，哪怕手段通天，也绝不敢伸到天庭来。 至于黄飞的事情，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翌日。 众多天兵围在天柱外，左等右等也没看见黄飞的踪影，最后却是等来了两位仙官。 前方身穿铠甲的胡须男人是斩妖台总兵，名为方天海，官拜七品，执掌甲乙丙丁四营。 他身旁那个胖子则是文官打扮，从官服上看，职位竟是比方天海还要高出一品。 六品仙官，哪怕是从没修行过的凡人，光靠仙籍赐予的力量，也足以跟合道境炼气士掰掰手腕。 算是沈缘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最强神道修士。 “都过来，本官有话要问。” 方天海生了一双鹰目，锐利视线缓缓扫过众人，竟是没有一个天兵敢出气儿的。 这位算是斩妖台的老大，除了七品仙籍加持外，自身也有合道境修为。 对方的合道之地，便是这方斩妖台。 可以说只要身处斩妖台内，方天海在地仙以下很难有什么敌手。 见众人都不说话，他伸出手，掌中躺着一本玉石雕刻的精致册子：“你们可认得这是何物？” 天兵们埋着脑袋，偷偷瞄了眼那本册子，眼中顿时流露出贪婪：“这是……仙籍……” “错。” 方天海摇摇头，面露冷笑：“这是你们黄天将的仙籍，有人在奇峰山上捡到，特地送上仙庭交还给本官。” 他缓缓从众人身旁走过：“谁能告诉本官，这是怎么回事？” 天兵们被对方的气势所震慑，额头上渗出汗珠。 终于，有人讷讷开口道：“我昨日看见……黄天将离开斩妖台前去找了沈缘。” “谁是沈缘？”方天海眼中掠过寒光，徐徐扫过人群。 所有人齐齐退后一步，把那个年轻的天兵露了出来。 沈缘面不改色的立在原地，这些事情是他早就预料到的，此刻眼中连半点慌乱也没有。 “黄飞找你所为何事？”方天海缓步来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沈缘。 他眼光毒辣，对方但凡是有撒谎的意思，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缘开口道：“黄天将找卑职索要仙玉。” “哪里来的仙玉，又有多少数目？”方天海又问。 “八百仙玉，凡间修士送给卑职饮茶的。”沈缘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大吃一惊，这种事情，也敢在老大的面前说出来？ 方天海脸色微变：“饮茶？你做了什么，他们要给你足足八百仙玉？” “他们与被斩妖物是旧识，想要拿走尸骸留作思念，黄天将同意了，卑职便给了。”沈缘的嗓音依旧淡定。 所谓最高深的谎言，讲究的便是九真一假。 他心里清楚有哪些事情是必须隐瞒的，只要这一点不暴露，其他的都是小事。 “狗奴才，好胆！” 方天海面露厉色，一把攥住了沈缘的领口：“你可是知道黄飞生死不明，所以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嫁祸到一个死人头上？” “黄天将死了？” 沈缘眼中掠过震惊，错愕道：“这怎么可能！” 方天海将他的神色变化收于眼底，沉默片刻，松开了沈缘的衣领，沉声斥道：“跟本官进来，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讲明，不得有半点遗漏。” “观天境下，容不得你放肆！” 闻言，沈缘双眸微眯。 果然不出他所料，像斩妖台这般重地，不可能放任一群普遍化神境的天兵胡来，肯定有类似于监控的东西，就是对方口中的观天镜了。 不过这监控的范围肯定有限，应该只在天庭内有效。 否则昨天的两个和尚不可能刚走出天庭就暴露真身，即便要逃走，也没必要让仙庭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以炼气士的模样糊弄一下，多拖延些时间也是好的。 说明他们笃定无崖山是不在仙庭监视范围内的。 明确了这一点后，沈缘不急不缓的开始描述昨日发生的事情：“卑职正在斩妖，黄天将突然带来了两个凡间炼气士，并许诺卑职有大好处……” 话音间，方天海已然是取出一枚巴掌的宝镜，镜面上灵光流转，很快便出现了昨日的画面。 从黄飞带人走进监牢，一直到他回来找沈缘拿走纳戒，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听着几人在监牢里的对话，方天海回头淡漠的看了沈缘一眼：“你不老实。” 在沈缘的描述中，他是以为两个修士想要买回妖物遗骸，但镜子里显示的并非如此，那两人已经明确表达了想要救走妖物的念头，沈缘还是毅然的斩杀了妖物。 简而言之，沈缘不是蠢到听不明白话，他只是想要黑吃黑而已。 胆大心细，虽有贪婪，却又不失底线，知道哪些钱该拿，哪些钱不该拿。 念及此处，方天海心中竟是生出几分欣赏。 不像黄飞那猪脑子，什么都想要，最终把命也给搭了进去。 最后黄飞拿走纳戒的画面，也是解释了为何他死了，沈缘却能平安无事的原因。 “行了，老方，你也别吓唬这孩子了。” 一直未发话的文官笑了笑，指着镜子道：“你瞧那两人，哪怕是站在天庭，依旧没有撤去脚下的祥云，这倒是让本官想起了一件法宝。” “你说的是那物？”方天海眉尖微蹙，许久后啐了一口唾沫：“这群该死的秃驴，有这时间恐怕都快逃出南赡部洲了。” “这也正好能和咱俩在事发之地感受的行者气息对上。”文官噙着笑意：“论起行者之道，谁又比的过那群金身罗汉。被两个炼血境的行者半路截杀，怪不得你手下连半点消息都传不出来就没了。” 炼血境是行者第三境界，相当于炼气士中的返虚境。 方天海面露忌惮，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如果被两个行者近身，恐怕连他这个合道境也会感到棘手。 当然，他也不会给行者近身的机会。 来自西牛贺洲的藏匿气息法宝，能骗过黄飞，却压根骗不过方天海的眼睛。 只要抽出一个呼吸的时间，让他捏出法诀，仅需一道就能毫无压力的镇杀对方。 想到这里，方天海瞥向沈缘：“也算你小子命大，被黄飞抢走了纳戒，八百仙玉虽好，也要有命花才是。” 第十九章 两份仙籍 方天海握着仙籍，沉思许久，抬头瞥了沈缘一眼：“既然你亲眼见过那两个野修，本官就把追捕他们的事情交给你去办，可有异议？” 听了这话，沈缘稍微愣住片刻，拱手道：“末将领命。” “……” 闻言，方天海翻翻白眼。 这小子果然心思聪慧，转念间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黄飞死了，此事总要有个交代。 如果报上仙庭，让那些神将们过来追查，必然藏不住黄飞以权谋私的事情，若是上面深究下去，整个斩妖台都没有好果子吃。 方天海作为总兵，更是脱不了关系。 而且已经知道那两个野修是西牛贺洲的行者，仙庭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从九品的天将去找灵山麻烦，最后还不是只能找他这个总兵的麻烦。 不如将此事就在斩妖台内部消化了。 这个小天兵有点贪财，容易掌控，但心中也不失分寸，做事有底线，不会惹出大麻烦，倒是个极为不错的人选。 念及此处，方天海随手把那本仙籍扔了过去：“既然你答应了，追捕正好需要人手，本官也不会小气，拿着吧！” 沈缘握着这本由白玉雕刻而成的册子，掌心中顿时多出几分暖意。 一缕缕玄妙气息涌入身躯，大约等于一个初入炼气境修士的法力。 当然，这点法力对于现在的沈缘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除此之外，他感觉整个身躯都轻松了不少。 这是寿元增长的征兆。 九品仙籍可以增寿五百年，从九品稍稍少些，但也有三百年左右。 别小看这寿元，要知道寻常的化神境也不过千年寿元而已，多了这三百年，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练神返虚。 有很多炼气士都是在感觉到寿元将尽的时候，散尽家财也想换得一个位列仙班的机会。 虽然从自由自在的修士变成了仙庭的鹰犬，但那也总比死了好。 按照正常的流程，仙籍必须要由大天尊亲自赐予。 因为这玩意儿是有记录的，而且天庭随时都能感应到每一份仙籍所处的位置，其他人哪怕是运气好捡到了，也只能乖乖交回去，否则性命堪忧。 但这本仙籍却不同。 首先是品级很低，不受众仙的重视。 其次沈缘也是斩妖台天兵，仙籍的位置不变，只要黄飞的死讯没有恰巧传到某位大官耳中，一般不会有人追查。 这也正好符合方天海的心思，他口中让沈缘去追捕两个野修，实际却完全没有定下日期，仅凭这一点这就说明了他的心思。 换而言之，就当斩妖台从来都没有过黄飞这号人物。 区区一个化神境小修士，哪有方总兵的前程重要，更何况还是他自己找死。 “明日起，就由你执掌丁字营。” 方天海扔下这句话，大摇大摆的朝着天柱走去。 令人惊奇的是，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那个文官的意思，两人应该是极好的朋友。 重新回到众天兵面前，方天海招招手，沈缘便是自觉的站到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这简单的举动，却是看得天兵们目瞪口呆。 站在下面的是兵，站在上面的自然是将，从沈缘所站的位置来看，很多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众人暗自咋舌，这姓沈的走后门进斩妖台才两年时间，怎么就从普通天兵混成了天将？！ “安静！” “你先回去吧，仙官有事吩咐。” 方天海低斥一声，压下了所有人的议论声，又让沈缘回到队列中，然后略微侧身给文官留出位置。 文官脸上依旧是和煦的淡笑，缓缓从袖口抽出一道玉简。 他身为六品仙官，自然不可能是为了黄飞的事情到斩妖台来走一遭，对方还没这个面子。 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让众天兵齐齐跪在了地上：“奉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就连方天海都是在呆滞片刻后，倏然的单膝跪地，脑袋深埋，再不敢去看文官。 从那个称号出来的时候，这位仙官就不再代表他自己，而是代表着玉皇大天尊。 沈缘的反应要慢很多。 首先他根本不知道那一长串东西是个称号，其次也没有动不动就跪的习惯。 幸好文官很快又接着道：“口谕……” “……” 其余人磕了个头，缓缓站了起来。 方天海瞪了他一眼：“下次不要大喘气。” 口谕和手令圣旨不同，后者上附有大天尊的神念。 虽然大天尊不一定会透过虚空用神念关注此处，但这群人也不敢去赌那个可能。 口谕就不一样了，很可能是大天尊随口说的一句话，被文官们记录下来，然后再传给斩妖台，甚至大天尊都不一定还记得这件事。 “放心，是奖非惩。”文官呵呵一笑。 “本官奉命查清关于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天混世妖王，天生石猴被斩妖台处刑之事。” “那泼猴被调往三十三重离恨天之前，是谁负责处刑？” “奉大天尊的口谕，若是生者，便调入甲字营，赐从九品仙籍。若已入轮回，享七品仙官待遇，赐九世善人转世因果。” 斩妖台那天传出来的浑厚劈砍声，可是让大天尊在老君面前好生涨脸。 虽然依旧没能斩杀妖猴，至少驳回了对方所说天兵畏惧的笑话。 “好！” 方天海却是不知道自己手下还有这般能人，大喜过望，看向面前队列：“是哪个有胆的，可还活着？” 众天兵面面相觑。 紧跟着他们齐齐退后一步，又将某人给露了出来。 方天海和文官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眼中掠过一丝古怪。 沈缘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 “就是你连续斩了那泼猴一千余刀？”文官一直噙着淡笑的脸上终于多出几分诧异。 他先前从没想过会是沈缘，只因对方身上散发的气息太过微弱，甚至都不到化神境。 这样的修为，怎么可能抵御的住妖气入体？！ 想到这里，文官点点下颌：“亮出修为给本官瞧瞧。” 沈缘没有丝毫犹豫，便是把所有的仙气都给调动起来。 当然……这个所有仙气指的是他用混元气息模拟出来的部分，仅仅相当于练气期的法力。 至于更为浩瀚的部分，他一直都没有隐藏过。 混元气息稀少到三界内都找不出五个人拥有，哪怕大摇大摆的放出来，照样没人认得，甚至连感应都感应不到。 能感应到的那些大能者，普通的敛息法也骗不过他们。 第二十章 我全都要 “……” 文官睁大眼睛瞪着沈缘，难以置信道：“炼气境？” 他虽然不是炼气士，但对于仙气还是比较熟悉的，对方体内涌动的气息甚至不到一缕。 当然，文官并没有质疑沈缘为何能以这般微弱的实力进入斩妖台。 在众仙人的眼里，在斩妖台里干活本来就不需要什么修为，只要能拎得起斩妖刀就行。 整日与妖气为伴，体内气息冲突，这里的天兵通常都活不了太久，修为太高反而浪费。 除非能有个合道境的实力，才能完全避免妖气入侵。 可是合道境修士在凡间都能开宗立派了，谁会愿意来天庭干苦力，人家又不是傻子。 况且，天庭也是要考虑成本的。 与其花费大价钱招纳一批强悍修士，不如就用化神境左右的小修，反正死了可以再招，所需的俸禄也便宜。 文官真正惊讶的是，对方是怎么用炼气境修为抗住那泼猴反噬的，他追问道：“莫非你有祛除妖气的法子，快快如实说来！” 闻言，众人也是整齐的看了过去。 他们同样好奇沈缘是怎么活下来的，按照道理来说，对方早就该死了。 “……” 沈缘并没有感到慌张。 只要他还想留在斩妖台做事，就必然会暴露自己能抗住妖气不死的事情。 他拱手抱拳道：“因为末将所住的地方，是登仙台最下方的无崖山。” 闻言，文官稍微抬抬头，疑惑道：“这和本官的问题有何关系？” 沈缘不急不缓的接着道：“无崖山离凡间很久，所以末将从幼时起，但凡有时间就会去凡间逛逛。” 说着，他暗自催动混元气息，使那缕流露给众人看的仙气悄然发生变化。 天地初分之时，清浊气息被剥离。 一成气息里，三分浊七分清被称作仙气，七分浊三分清被称作妖气，中间的就是灵气。 “……” 众人细细感受沈缘身上的气息，虽然还勉强算是仙气，但其中的浊意已经很浓了，大约占了四成半。 他们立刻明白过来：“长时间处于凡尘，你的法力更接近于灵气，怪不得能忍受更多的浊意。”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气息不够精纯，境界自然就会停滞不前。 众天兵眼里的期待瞬间消失不见，对方相当于是舍弃仙途去混一条烂命，如果没有大机缘，这辈子也就是个练气境了。 而且这个办法需要从上百年的时间去经历红尘，听沈缘的说法，他应该是从很小年纪就偷跑去凡间，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哪怕是天兵们想要模仿，也没有那个条件。 文官摇摇头，顿时没了兴趣，将手中的仙籍递给沈缘：“下个月记得去甲字营报道。” 方天海并没有说话，他虽然给了沈缘另一份仙籍，但两者并不冲突。 斩妖台天兵忙活一年可以休沐三年，最多让对方少休息一年拿两份俸禄就行了。 至于沈缘的意见……他可没心情去理会一个炼气境修士的心情。 交代完所有事情，方天海和文官一起离开了斩妖台。 沈缘下意识的迈开步子，准备下班回家，一个天兵却是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口：“沈天将，您还没安排明日的事务。” 说着，他递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记载着斩妖台内羁押的所有妖物。 按照规矩，沈缘要把这些精怪在一个月内全部分配给丁字营的天兵，这样才能完成任务 六位妖王，二十三个妖帅，一百七十二头妖将。 丁字营仅有三十个天兵，平均下来每个人四天就要处刑一头妖物。 看着沈缘的背影，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其中和这位新天将关系不好的那几个天兵，更是感觉不寒而栗。 对方现在成了顶头上司，但凡有一丝报复的意思…… 不说别的，光是那六头妖王就能整死他们。 “张才，苗闲林，霍勋……” 沈缘念出七八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脸色惨白，他们全都是曾经欺负过对方的，此刻心中甚至有了跪下磕头认错的冲动。 然而沈缘并没有停下，一口气把丁字营所有天兵的名字都念了个遍。 “你们负责九百八十号监的妖将。” 说完，他轻轻的合上了册子。 这句话落下，天柱内外寂静无声。 所有天兵都是怔怔的看着他，生怕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三十个人负责一头妖将，还是最弱的那头？ 负责记录事务的天兵呆滞道：“沈天将，可不敢胡说……这样下去甲字营要发火的。” 要知道下个月负责接班的甲字营里面，最弱的天兵也是拥有巅峰化神境的战力，掌握着两千缕以上的仙气，和丁字营这群平均调动仙气不过一两百缕的化神修士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如果说丁字营是一群散兵流勇的话，那群狠人可全是正规军，个个都拥有从九品仙籍，地位甚至比黄飞还要高些。 瞧沈缘的意思是想把妖物全部留给甲字营处理？ 人家怎么可能帮丁字营擦屁股，比起处理妖物，他们更大可能会亲手处理了丁字营这群废物。 可惜沈缘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将册子递过去：“要不你来？” “……”天兵赶忙摆手：“卑职不敢！” 他完全不明白沈缘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心疼这群手下？ 没道理啊，由于对方是走后门进的斩妖台，导致大部分天兵都看不起沈缘，不欺负他都算好的了，更是谈不上和他交好。 这般僵硬的关系，怎么可能让沈天将冒如此大风险，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行了，都散了吧。” 沈缘挥挥手，众天兵赶忙拱手行礼：“多谢沈天将！” 这声尊称里倒是多了点真切实意，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替手下抗事的老大。 “……” 等众人散去，沈缘站在原地沉默许久，眼底突然多出一抹笑意。 他是真的没想到，惊喜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两册仙籍一下子就解决了他心中的烦恼，不仅下个月后能去甲字营继续除妖，而且还能自由处理这群妖物。 这么多的妖物，在沈缘眼中简直就是一堆堆行走的法力和神通！ 念及此处，他转身走进了天柱。 第二十一章 黑犀三王 避免夜长梦多，沈缘决定先从妖王开刀。 根据斩妖册上记录的资料，这六位妖王中竟有三头是孪生兄弟。 “就你们吧。” 沈缘拎着斩妖刀跨进监牢，紧挨着的三处斩妖台上分别捆着一头身形硕大的黑犀牛，足足有小山那么高大。 三兄弟不仅长相近乎一样，更是连说话的口气都无二。 看见沈缘进来，它们纷纷嬉笑怒骂：“贼老天，快放了你犀爷爷，若是等大圣爷打上来，定要叫你们死无全尸。” “苍天无道，我等千万妖众汇聚东胜神洲，时机成熟便杀上来，待我等踏碎凌霄之时，你这小天兵可记头功。” “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傻站着作甚，莫非听不懂人话，你也是个妖怪？” 对于三妖的聒噪，沈缘仿若未闻，收敛心神，伸手拿出斩妖令牌。 关于这黑犀妖王的画面顿时涌入脑海。 作为妖王，它们所犯的天条累累，不计其数。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投奔了花果山，与整个天庭为敌，也是在这时被天军所擒。 在投奔花果山之前，这三头黑犀牛占据了东胜神洲内的一个偌大水域，称王做祖，享尽周边几个小国的供奉，光是每日要吃的凡人就超过五百之数，这还不算附庸它们的小妖。 在那里呆了近百年时间，食人数百万，活生生把几个小国吃成了空城。 常年舒适惯了，担心去别的地方会受修士欺负，又听说群妖汇聚，这才动身前往花果山，希望能借着大势找个靠山。 没成想运气不好，遇到天庭动真格的，刚到几天就被抓了上来。 沈缘收回神念，握紧斩妖刀，看着几头黑犀牛那副义正言辞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口中骂着贼老天，又说什么苍天无道，整的好像它们受了多大的欺压似的。 他并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妖怪吃人，毕竟人也会吃牲畜，所以才会诞生出修士和妖物这种东西，无非就是为了强大自身，庇佑族群，从猎物变成猎手。 到底谁吃谁，全凭手段。 可这三头妖王享受着弱肉强食带来的福利，却还要装出一副正义的姿态，要逆天而行，要替凡间讨个公道。 说实话，还挺不要脸的。 “没了你们，就是最大的公道。” 沈缘喃喃一声，举刀便斩！ 这黑犀的体表覆着一层细密的鳞片，竟是把斩妖刀都弹起三寸，爆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愧是妖王，哪怕被镇住法力，光靠这具肉身也不是寻常修士能对付的。 被斩的那头妖王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两兄弟已经嬉笑出声：“本王方才还没看清，这小东西竟然是个炼气境修士，恐怕连斩妖刀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装模作样的，吓了本王一跳！” “来来来，放过我兄长，先给本王来上几刀，松松筋骨！” 话音未落，灌注了雄浑仙气的斩妖刀已然是轻松贯穿了黑犀老大的脖颈。 沈缘擦拭着刀身，看向刚才说话那头妖王，用指尖掏了掏耳朵，淡漠道：“刚刚说什么，没太听清。” 第二十二章 开天白玉刃 利落的处理掉三头妖王。 沈缘收起斩妖刀，将仙气重新化作混元气息，开始吸纳周遭弥漫的妖气。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斩杀妖王，还是整整三头。 体内血肉烘炉轰然运转，将妖气炼化为纯正的混元气息，每一头妖王都会给他增加两千缕左右的法力。 片刻后，加上这六千缕法力，他法力总量来到了恐怖的九千五百多缕，距离突破一万大关只差一头妖帅而已。 要知道，初入化神境的修士拥有的法力仅有一百缕，将其增加到一千缕的时候，就可以尝试着练神返虚，也就是所谓的化神境巅峰。 其中有大毅力者，不愿就此突破，选择继续凝练法力。 法力上限超过一千，便可称之为化神境圆满，两千者为优，三千者就需要无数资源堆积，再往上就极少极少了。 毕竟返虚以后，法力会得到成倍的增长，与其将资源浪费在化神境，不如早早突破。 一万缕法力，即便在返虚境中也能称得上中等，更何况化神境！ 并且沈缘随时可以返虚，到那时，他法力上限最少也有五万之数，完全可以称霸返虚境，突破即巅峰。 “……” 沈缘感受着眉心的刺痛，再次舍弃了突破的念头。 他有种预感。 长期处于这种不堪重负状态下的精神力，成长的速度简直快的可怕。 在化神境呆的越久，他未来的大道就会越发广阔！ 这是返虚境修士无法尝试的优势。 “还是先看看神通吧。” 沈缘将心神浸入万妖殿中，虽说妖王的称号并不代表神通的强悍，只能证明它活得久，实力高。 天赋神通这种东西，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但也不能否认一点，神通比较弱的妖族，通常活不了太久，能活上几千上万年的，再怎么也弱不到哪里去。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犀王角。” 沈缘闭上眼，脑海中多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犀牛角。 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又给人一种能刺破任何防御的锋芒感！ 更重要的是这枚犀角和沈缘心神相连，如臂使指，如果将其当做飞刀祭出，普通修士根本挡不住一击。 “正好弥补了我攻击手段不足的缺憾。” 沈缘心中惊喜。 猴子的东西虽然好，但并不是很实用。 如意金箍棒无坚不摧，可惜拿不动，只能强行用【驱灵搬山】去催动，挥舞间不够灵敏，消耗极大。 之前能秒杀那两个和尚，全是因为对方境界太低，一力降十会的缘故。 稍微遇到个高手，这种笨拙的攻击很容易被人抓住漏洞。 还有【法天象地】，这是行者梦寐以求的神通，可以成百倍增加战力，但沈缘完全不懂行者之法，乘一千倍也没用。 变作法身模样，也就是样子唬人，实际也没什么威力。 简而言之，这些神通都是成长性极高，但对于现在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况且这两个进攻手段的声势都太过浩大，不利于偷袭，很容易被别人盯上。 相比起来，这枚犀王角更适合现在的沈缘。 “说起来，分明杀了三头，为何只有一枚角？” 沈缘全副心神沉入万妖殿，便是以灵魂的方式回到了大殿中。 在一片漆黑的诸多雕像里，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尊色彩丰富，栩栩如生的犀牛雕像。 伸手触碰上去。 关于犀王的信息顿时飘了出来。 于此同时，一长串提醒也是钻了出来。 【恭喜宿主斩杀同种族妖兽数量达到三只】 【黑角犀王雕像晋升成功】 【白玉开天犀】 话音降落，沈缘发现掌中的犀角迅速发生变化，通体化作白玉质地，顶部要比之前锋利了十倍不止！ 一股锐利的气息迅速朝着四周弥漫开来。 小小的犀角之上回荡着来自远古凶兽的丝毫，那是血脉得以突破的浩瀚之力在迸发的迹象。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白玉开天刃】 【下次晋升所需斩杀数量：九头】 这时，沈缘面前的雕像也是从之前的狰狞巨犀变成了一头体型稍小的白犀，仿若活过来一般，前蹄高踏，将头颅上的锐角直指苍穹！ “只要斩杀相同的妖物，就能突破血脉禁锢，晋升为更高等的妖族？” 沈缘怔怔看着雕像。 如此说来，自己未必要一直盯着高等的妖族，普通的小妖只要数量够多，照样能给予自己强悍的神通。 想着斩妖台内剩下的近两百头妖族，沈缘心头突然火热起来。 退出万妖殿，将大刀放回原处。 沈缘踱步离开天庭，来到平日等候仙车的地方，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已经这个时候，仙车估计早就错过了。 淡定的看了眼左右，发现并没有旁人关注。 他右掌轻掐筋斗法诀，脚下倏然生出一朵白云，下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消失在了原地。 平日里坐仙车需要两个时辰，而现在仅需一个眨眼的功夫。 沈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洞府门口。 他脸上多出一抹笑意： “这才算仙人嘛。” “先前只能算修仙界的打工人罢了。” 沈缘刚想迈步走进洞府，却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拥有一万缕法力以后，哪怕是返虚境修士也很难在他面前藏住气息。 略微查探一番，沈缘轻蹙眉尖：“怎么又来了。” 没等他多想，一个漂亮宫娥已经奔了出来，俏脸上满是着急的四处张望：“哥哥回来了？” 看到沈缘以后，她眼底多出一抹担忧：“今天怎么迟了那么多，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问了御马监的仙官，他也说没看见你，都快把姮娥急死了！” “……” 看着对方的神色，不知为何，沈缘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妈。 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体验。 他轻抬下颌：“进去说吧。” 走进洞府，沈缘从万妖殿中取出那个绣着桂树的钱袋，随意的放在石桌上：“收好，这是你的东西。” 袋子里装的是整整两百枚仙玉。 这是姮娥需要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能存下来的巨款。 沈缘不是个小气的人，对方先前能拿出一年的积蓄借给自己，他也不会吝啬于十倍偿还。 而且她是太阴星宫的人，跟斩妖台不搭边，也无需担心有暴露的风险。 简而言之，沈缘打算拿这两百枚仙玉，用来弥补前身对姮娥的亏欠，顺便断去两者间的因果。 第二十三章 又见姮娥 做起这种事情来，沈缘并没有太多心里压力。 毕竟原主是被吓死的，又跟自己没有关系，两百枚仙玉买一个炼气境修士的躯壳，别的地方可没有这种好事。 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楞在了原地。 只见姮娥看了眼桌上的钱褡子，竟然直接攥住了沈缘的手腕，焦急道：“你哪里来的仙玉，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我不是让你把这东西交给黄飞吗，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说到后面，这漂亮姑娘竟然急眼了，眼眶微红：“姮娥不是告诉过你，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修士，不要去沾染那些不该碰的事情！” 她明显很害怕。 害怕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以她一个小小的宫娥，根本无法替沈缘做些什么。 “……” 沈缘感觉头又开始疼起来，对方这副啰啰嗦嗦的模样像极了前世的父母，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念及此处，他伸手掏出一封仙籍堵住了姮娥的念叨：“黄飞死了，钱袋是总兵退给我的，至于里面为何有这么多仙玉，我也不知道，估计是黄飞瞧着袋子好看，所以顺便拿来用了。” 沈缘伸手朝袋子探去：“不要就算了。” 姮娥略微张开小口，瞪大眼睛，心神还沉浸在那封散发着莹莹白光的仙籍上，她只在大仙娥的手里见过这等珍贵之物。 品级虽然不高，但这是位列仙班的证明。 从此以后，哥哥也是在仙册上挂名的人物！ 可是……这怎么可能！ 对方进入斩妖台不过两年时间，况且还是个炼气境修士。 “就算黄飞出了意外，总兵为什么会选择哥哥？” “这事儿你得去问他。”沈缘慢悠悠的坐在石桌旁，顺手拿起一个仙梨，刚刚咬了一口，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的洞府里连只耗子都找不到，哪里会有什么仙果。 他侧身一看，果然…… 这姑娘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一道鞭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袖口深处，伤口上还泛着冷幽幽的灵光，抑制着伤势的好转，明显是太阴星宫惩处宫娥的手段。 见沈缘看过来，姮娥赶忙将双手缩到身后，心虚的埋下脑袋。 “……” 说实话，沈缘前世也很讨厌单位里那些贪小便宜的大妈，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好处也要斤斤计较，仿佛多拿个三瓜两枣的便宜就能发家致富似的。 但现在，他似乎能稍微理解了一点那些人的心思。 一个小小的宫娥能有多少积蓄，沈缘作为炼气境修士，寿元不过五百载，此刻更是剩下不足三分之一，她想帮助沈缘，便只能想办法从这些地方拿一些延年益寿之物。 若是还有别的办法，谁又愿意像个乞丐似的蹲在门口，等着仙官们吃饱喝足，再冲进去哄抢那点残羹盛宴。 拿回来的仙果，姮娥更是连尝都不舍得尝一口。 如此行事未免少了些高风亮节，但却更让人无奈，这本就是仙庭底层修士的悲哀。 沈缘放下仙梨，淡淡道：“又偷东西，挨了两次打也不长记性。” “才不是偷的……” 姮娥埋着头小声嘟囔：“是她们让我丢掉的。” 她说的是实话，人穷不能穷志气，姮娥从未做出过偷窃之举。 只是天庭规矩森严，说了丢掉便是丢掉，而不是自行带回洞府享用。 这些仙果也是地位的体现，如果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吃上，仙官们嘴里也会少了些滋味。 所以若是被发现了，依旧逃不掉一顿鞭子。 这时，沈缘随手将钱袋扔了过去，故作嫌弃道：“本将已有仙籍，老是吃别人的剩饭怎么行，又不是买不起。” 姮娥仓促的接过袋子，被他的神色逗笑了，嗔怪道：“好不容易有点仙玉，哪里敢大手大脚，当然要留着打点上下，哥哥刚刚当上天将，可不能表现的太寒酸。” 接下来她又是一顿念叨。 明明只是个宫娥，却表现出一副对仙庭极为了解的模样。 认真的叮嘱沈缘不能得罪上司，要与人为善…… “师父别念了！” 沈缘用力揉揉眉尖，拿起果子堵住了对方的嘴。 “呜呜呜呜！” 姮娥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拗不过对方，只能略带不满的啃着果子：“都是好东西，姮娥吃了就浪费了。” 第二十四章 法力暴增 两人将仙果吃了个干干净净。 沈缘目送对方离开，闭上眼开始调息吐纳。 一夜时间，法力增长了十缕左右，距离突破一万大关再近一步。 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力正在迅速适应如此浩瀚的混元气息带来的压力，这是炼神返虚必须经历的过程。 “如果之前返虚能提升五倍左右的法力，那现在应该有六倍了。” 沈缘睁开眼走出洞府，照例乘仙车去斩妖台点卯。 缓缓走进天柱内，众天兵已经在原地等候。 他流露出来的气息仍然只有炼气境，但是一众化神境的天兵却没有哪个感到不服气的。 在斩妖台这种地方又不需要斗法，境界其实不重要，谁敢除妖才是硬道理。 像之前的黄飞天将，虽有返虚境修为，却连最低级的妖将都不会亲自行刑，深怕被妖气干扰了他的修为进展。 沈缘则不同。 让三十个天兵去处理一头妖物，大家伙一同抵御妖气，将对身体的损害降到最低。 天兵们口中不说，心里却是感动至极，对方可能是这么久以来，唯一把他们当成人看待的天将。 只是这样下去，羁押的妖物处理不掉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忧心忡忡的时候，只见沈缘自顾自的拎了柄斩妖刀朝里面走去。 “沈天将该不会是想要自己处理大部分妖物吧？”有人低声惊呼。 闻言，其余人同时沉默下来。 虽然沈缘的气息不够精纯，沾染了凡尘俗气，但这并不代表对方就能无视妖气入体的侵害。 “他会不会是被仙籍冲昏了头脑，想要用这种方式去引起仙官们的注意？”有天兵小声嘀咕一句。 没等他说完，刘坤已经是一脚飞了上去，狠狠踹在对方的腰上：“去你娘的赵老六，你不是也想要仙籍吗，怎么不自己去试试？” “姓刘的，你敢打人！” 赵老六措不及防挨了一下狠的，捂着腰倒退几步，咬牙切齿的抬头看去，刚想发作，却见刘坤又是一脚跟了过来，冷笑连连： “老子不打人，打你！” “……” 被大力踹翻在地的赵老六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拎着拳头就朝刘坤冲去。 就在这时，他却发现自己被众人隐隐围在了中间，所有天兵都是脸色不善的看了过来，分明是惹了众怒。 赵老六嘴唇动了动，底气不足道：“这还是个炼气境，就霸道的说话都不给说了，若是让他化神成功，还不翻了天去。” 天兵们挑挑眉尖，懒得搭理他。 这群人的心思很简单，谁能保住自己等人多活几年，谁就是好天将。 至于别的，谁在乎。 …… 此刻的斩妖台内，沈缘随意甩掉刀锋上的血滴，将脚下已经没了生息的虎妖从册子上勾去，继续朝着下个监牢走去。 随着他的步伐，一头又一头妖帅命丧黄泉，腥气大作，近乎飘出天柱外去。 仅仅上午的时间，他便是斩去了三十头妖物。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驱使伥鬼】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牛魔血脉】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占风望气】 …… 并不是每个妖物都有神通，即使有，大多也没什么作用。 比如山君可以驱使伥鬼，用以引诱凡人，好让它饱餐一顿。 这项神通对于沈缘来说就如同鸡肋，那些羸弱的鬼物不仅收集起来困难，而且实力堪忧，但凡是个有点法力的修士都能轻易对付。 但也有比较不错的。 比如牛魔血脉，就给沈缘增加了不少的力气，在不使用法力的情况下，他原本也就能扛个一两百斤，就是普通凡人的水平，现在随随便便举个三千斤左右根本不在话下。 对于炼气士而言，这已经是极为恐怖的力量了。 毕竟他们修行的是内丹而不是身躯，炼体那是行者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神通，例如寻金望气，呼风唤雨，阴阳采补，好像各方面都涉及一点，但又极为粗浅，称不上大道。 “都是些小妖，不能要求过高。” 随着法力的提高，沈缘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毕竟是亲手砍过猴哥的人。 这些堪比返虚境的妖帅，在他眼里也只能称之为小妖了。 二十三头妖帅，每头能给沈缘带来五百缕法力，再加上七只妖将作为添头，总共一万两千缕法力进账。 加上之前原有的，直接让沈缘的法力突破到接近两万两千缕。 这是化神境修士穷尽千年寿元也达不到的修为。 而沈缘从一个凡人到这等境界，仅仅花了半个月时间。 这含金量比黄飞那种三千缕法力的返虚境修士高了不知道多少。 “今天就到这里吧。” 感受着精神力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沈缘就地盘膝而坐，打算这个月就先不回无崖山了。 一天不把这些“宝库”掏干净，他就总有一种睡不踏实的感觉。 相比起经年苦修，这样一刀下去就能白拿的法力，简直不要太爽。 况且这群妖物都有个共同点。 它们几乎全都是陪着猴子一起，被天庭从花果山抓回来的，算是同一批难兄难弟。 而猴子也不愧是书中写的那样好出风头，无论这些妖物之前是做什么的，它通通不管，只要来投奔自己，口中喊两声齐天大圣，猴子便照单全收。 妖怪们也乐在其中，随便吹捧两句就能找到一座坚实无比的靠山，导致那些被修士追杀的，被朝廷通缉的妖物，只要是犯了什么事情就往花果山钻。 反正有一群大圣帮忙抗事，怕个屁。 不是沈缘找借口，从斩妖令牌中的信息所看。 就这群东西，随便挑一个出来杀个一百次都不带冤枉的。 站在人族的立场上，他动起手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也不是说花果山就连半个靠谱的妖怪也没有，只是那些真正靠谱的，几乎都会死战到底，哪里会被天庭缉拿到斩妖台来，关上几个月还生龙活虎的。 能被抓到这里来的，几乎都是看到天兵转身就逃的墙头草。 第二十五章 黄飞的后人 半月时光眨眼而逝。 丁字营的天兵们无所事事的围坐在天柱下，脸色略显古怪。 自从换了个新天将，他们接触妖物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到了拿俸禄都感觉烫手的地步。 每过四五天，沈缘才会分一头弱小的妖将给众人。 可怜的妖将看着三十个手提大刀的天兵围拢过来，差点没吓晕过去，一人一刀都够把它剁成肉片。 天庭的人手已经富裕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仙玉拿的不踏实啊。” 就连最刺头的赵老六也是尴尬的笑了笑，经过这段日子，他也发现沈缘根本不是在做样子。 对方从清晨时就出现在斩妖台，一直到傍晚所有人都离开了，对方还没有出来，就像是一直住在斩妖台里似的。 而且沈缘并不是呆在里面偷懒。 众人都不是瞎子，监牢内的妖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除了沈天将以外，谁还会主动去行刑？ 对方竟然是一言不发的干了三十个人的活，一点都不比之前的效率低，反而更高！ “可惜他只是个炼气境修士，否则还真有被调到天河水军去的机会。”赵老六摇摇头，略带可惜的叹道。 斩妖台可能是仙庭唯一没有境界要求的地方，相对的，加官进爵的机会也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哪怕是斩妖台总兵也不过七品官。 像天河水军的老大，天蓬大元帅官拜二品，封号大罗仙，光凭仙籍的力量就能与天仙抗衡，那叫一个霸道！ 手下八万天兵，个个都是精锐。 如果能跟在天蓬元帅手下做事，哪里还会成天担惊受怕，处斩一只被缚妖链捆住的妖猴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性命不保。 可惜人家天河水军招纳兵将，最低标准也是化神境巅峰，一千缕法力只是门槛而已。 “原来你还记得沈天将只有炼气境修为。” 刘坤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随着他的话语，其余人也是反应了过来，沈缘修为那么低，又毫不克制的斩杀妖物，估计身体早就不堪重负！ “怪不得还剩三头妖王，一直没有动过。” 他们对视一眼，讷讷道：“不如我们帮帮他，大家一起运起法力抵抗妖气，即便减寿，也不过两三年。” 天兵倒不是突然大发慈悲，只不过是会算账而已。 沈缘如果死了，上面再换个黄飞那样的天将来，那可就不是区区几年寿元能解决的事情了。 要知道丁字营原本是有百人编制的。 为了处理那妖猴，足足损失了六十多个兄弟。 “说来也怪，按照规矩早该补充一批天兵过来，怎么到现在还没个消息？”刘坤起身发出疑问。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却是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天君莫急，我等这不是来了嘛！” 闻言，天兵们回头看去。 只见一大群身着凡间服饰的修士驾云结伴而来，谈笑风声，面露好奇的张望着附近，大约有六十人左右，身处斩妖台这种森严之地，却像是逛花园似的。 “野修？” 赵老六站起身子，蹙眉质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开什么玩笑，一群凡间野修能大摇大摆的走进天庭，真当南天门的几位天王是瞎子？ 野修中领头的那位是个年轻青年。 只见他目露精光，气息雄浑，小小年纪竟然已有化神修为，放在凡间已是颇为不俗的存在。 听赵老六发问，他呵呵一笑，拱手道：“晚辈黄天霖，来自东胜神洲，受我家祖辈吩咐，带着一众族人前来斩妖台任职。” 刘坤嘴角一撇：“谁是你家祖辈。” 黄天霖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得意，不急不缓道：“黄飞天将。” 说着，他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天将传给黄家的信件，上面有斩妖台印章，还请天君过目。” 随着黄天霖的自报家门，他身后那群凡修连脊背都笔直了许多。 对于凡间的炼气士家族而言，有个在仙庭当官的祖辈，足矣令整个家族自豪。 本以为这群天兵听了他们的来路，会立刻含笑相迎，黄天霖都已经做好受到吹捧的准备，令他没想到的是，天兵们脸色微变，居然齐齐沉默下来。 “天君不信？” 黄天霖脸色一沉，晃了晃手中的书信：“晚辈所言句句属实，您几位一看便知。” 别看他口称天君，实则只是客气而已。 面前这三十个化神境天兵里面，连一个法力五百缕的都找不出来，简直可笑。 在凡间享有天骄之名的黄天霖，压根就没将其放在眼里。 甚至他都看不上斩妖台，之所以来这里，只是想借着斩妖台做跳板，试试能不能调往别处，挣一个仙籍出来。 “倒不是不信……算了，我还是请天将来跟你们说吧。”刘坤摆摆手，转身朝着天柱内走去。 …… 此刻，监牢外面，一道身着银甲的身影盘膝而坐。 面容俊秀，呼吸沉稳，境界明显不凡。 唯有脸色略显苍白，眉尖微蹙，似乎是正承受着什么痛楚。 在他身前的斩妖台上，静静躺着三头妖王的尸首。 片刻后，沈缘睁开眼，看向空空如也的监牢，嘴角多出一抹笑意。 历经半月时日，他终于是解决掉了所有的妖物。 收获颇为不菲。 一百六十五头妖将给沈缘带来了八千多缕法力，以及三十多种各式各样的神通。 三头妖王也提供了六千缕法力。 直到此时，沈缘的法力总量已经来到了恐怖的三万六千缕。 他仍旧是化神境修士，却已经碾压了返虚境的黄飞足足十三倍！ “神识经历这段时日的磨练，若是此时返虚，我有信心调动三十六万缕天地气息。” 三十六万是个什么概念，沈缘不太清楚，他只知道整个无崖山上所有的仙气，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当然，这并不是骄傲自大的理由。 这方世界太过危险，沈缘深知自己的弱小，心底的谨慎从未消退。 就在他准备查探一番三头妖王产出了什么神通的时候，刘坤已经快步跑了过来。 “禀告沈天将，东胜神洲黄家族人求见。” 第二十六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像这种来自凡间的修士，通常都对仙庭有着浓郁的敬畏。” “但也有例外的。” “有些初出茅庐的小子，半点眼力劲儿也没有，还以为是这在凡间，性格乖张，自命不凡。” “不过这种人也很好对付，稍微打磨一段日子就好了。” 刘坤屁颠屁颠的跟在沈缘后头，看似在抱怨，实则是在提醒对方。 像他这般在仙庭混迹多年的人精，一眼就能看出来，叫黄天霖那人脸上略加掩饰的轻蔑。 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是凡间来的，不懂天高地厚。 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一个化神境修士可以享受好几个县城的供奉，人人看到他都会奉承一句仙师，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人都会飘起来。 更何况是这种能凑出来六十多个化神境修士的炼气士大族，更是有先辈在天上当官，可谓是风光无限。 放在任何小国内，都是要被国君供起来的存在。 高高在上惯了，能看在仙庭的面子上，对着天兵们装出这样一副谦虚的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刘坤就害怕沈缘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提前给他提个醒。 毕竟丁字营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能多几个人帮忙，天将也不至于亲自处理那么多妖物。 沈缘能多活一段时间，对于这群天兵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反正最多几年时间，这群人就会发现，区区化神境修为，在天上只不过最底层的蝼蚁罢了，沈天将实在没必要和他们计较。 “嗯。” 沈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他也没想到黄飞临死前居然还给自己留了个一手。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对于这群修士，沈缘其实并没有太多看法，丁字营无论有再多人，他也不可能将妖物分润出去。 不过位置空着也是空着，加点人进来也没关系，免得惹人怀疑，反正俸禄有天庭发，也不用自己操心。 至于他们是黄飞的后辈这件事，沈缘倒不是很在意。 他留在斩妖台只是为了除妖，并没有拉帮结派的想法，说难听点，哪怕这一百个位置全部安插上心腹又能如何，还不是个小小的从九品天将。 屁大点的浪花都翻不起一个，不如把心思放在提升自己上。 很快，两人便走出了天柱外。 “……” 黄天霖一眼就看见了刘坤前方的英俊青年，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的天兵纷纷起身喊了声沈天将，他面色骤变：“沈……天将？” 搞什么鬼，丁字营的天将应该是黄家的祖辈才对！ 他身后那群修士也是面面相觑，议论声大作：“我黄家的十六祖呢，莫非是高升了？” 沈缘眉头一皱，目光淡淡扫了过去。 在他的注视下，包括黄天霖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虽然沈缘隐匿了法力，但境界飞速提升带来的气质变化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那是雄浑实力带来的底气。 还是黄天霖最先回过神来，发现了这位天将的境界，暗自惊呼：“炼气境修士？” 天将和仙官不同。 一般来说，仙官自身的实力是要低于仙籍带来的力量，但天将不一样，因为他想要升官就必须先立下战功，所以实力通常要高于仙籍的品阶。 除非这位沈天将是有大背景之人，能够拿到高品仙籍，否则他很可能就只有炼气境的实力。 就在这时，黄天霖突然想起来，十六祖传信让族人们到仙庭来任职，就是因为有混世妖王弄死了几十个天兵，这才空出的位置。 据对方信中所言，有个天兵抗住了猴王的妖气，硬生生撑到这头混世妖王离开斩妖台，已经没了危险，所以黄天霖才带着族人们从东胜神洲出发来此。 那个天兵，好像就姓沈。 “为何他成了天将？” 黄天霖缓缓握拳，莫非是十六祖处理妖猴有功，所以高升了，才把这天将的位置留出来？ 如此说来，论亲疏远近，这位置怎么算也该是自己的！ 区区一个炼气境小修，也配拥有仙籍这种宝物？ 没等他想完，沈缘已经伸手抽走了他手里的书信，打开看了两眼，确定上面的印章的确是出自斩妖台，点点头：“先回去吧，等本将通报了上头，你们再过来报道。” 说完，沈缘将斩妖刀放回原处，转身想要离开。 在天庭呆了半个月的时间，也该回无崖山休息一会儿了。 然而他的举动落在这群修士眼里，便显得有些太过冷淡。 “呵，真够傲气的。” 黄天霖心底冷笑一声，他原本还对仙庭抱有敬畏，如今一看，连炼气境都能当天将，看来这天上也不过如此。 再想到对方的位置本该是属于他的，更是心生怨念。 眼看沈缘就要走远了，黄天霖果断的站出来：“敢问天将，我黄家十六祖如今在哪里任职？” 这句话一则是要让对方明白，他们这群凡间来的修士也是有背景的，压一压沈缘的气焰。 二来嘛，他们也确实好奇黄飞的去向。 沈缘缓步站定，回头看来，淡淡问道：“十六祖？你是说黄飞天将。” 众修士昂首挺胸的点点头，满脸自得：“正是！” 然而沈缘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脸上的笑意凝固：“他没有去哪里任职，就是单纯的死了。” “……” 黄天霖手掌颤了两下，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激动道：“你胡说！” 其余人也是出声质问道：“十六祖境界高深，数百年前就是返虚境强者，哪里会轻易仙陨，如果是真的，凶手又是谁！” 沈缘瞥了他们一眼：“缉拿凶手之事由本将负责，怎么，你们有线索可以提供？” 闻言，黄天霖脸上的激动更甚：“笑话，一尊返虚境强者陨落，让一个炼气……让沈天将负责追凶，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他就差没把“你也配”这三个字说出来。 沈缘皱着眉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有些困了：“如果没有线索，那就只能本将慢慢查了，你们要是有兴趣，待本将查明以后可以过来瞧瞧。” 说是这样说，不过按照正常情况来讲，应该是查不明白了。 毕竟他从未见过自己抓自己的蠢事。 对此，沈缘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如果不是他穿越过来，又有万妖殿的照拂，按照黄飞的行事，这个炼气境的小天兵已经死了四五次了。 扔下这句话，他也懒得再管那群野修在讨论什么，径直离开了天庭。 第二十七章 黄家的围堵 “沈天将说话也太直白了些。” 等到那群野修离开，众天兵苦笑连连。 沈缘的确是个好天将，就是这性格还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锐利，不懂变通。 简单来说就是不够油滑。 现在斩妖台缺人，不管那群人有多傲气，先哄骗着全收进来，收拾他们的办法多的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随随便便安排几头强大妖物给这群野修处理，不出半个月，保准这群人老老实实的过来求饶。 并且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若是让他们走了，上哪里去找六十多个苦力过来，他们可是吞吐灵气的，抵御妖物气息要比天上修士在行的多。” “沈天将毕竟升上来不久，没当天将之前甚至都不如咱们，哪有路子去招收新人。” “他现在一天要处理几十头妖物，哪怕是为了小命着想，也不该这么莽撞的，反正说两句好话也不会少块肉。” 天兵们议论纷纷，却是没注意到身旁栏杆上停着一只灰雀。 那灰雀眨眨眼，黑豆似的眼珠灵性十足，竟是闪烁着人类的情绪。 就在斩妖台外面，六十多个野修并未走远。 黄天霖握掌掐断了和灰雀间的联系，冲着众人冷笑道：“都听见了吧，这群人想着拿咱们当傻子用呢。” “岂有此理！”一个老头怒气冲冲的挥袖：“我黄家也是名门望族，何苦来天上受罪，不如就此回去！” “没错。”旁边人叹口气附和道：“他们敢如此轻视我等，说明十六祖恐怕真的出事了。” “回去？” 黄天霖不屑哼道：“依我看，十六祖出事和那炼气境的蠢货脱不了干系。” 闻言，其余人皆是一惊：“天霖何出此言，可是找到什么证据？” “要什么证据，十六祖出事，他却占了好处，光凭这一点这就够了。” 想到那个位置本来该是自己的，黄天霖眸中掠过嫉妒，迈步朝外面走去。 他不仅不会就此灰溜溜的回凡间去，还要让那个天将把好处吐出来！ “都跟我来！” 黄天霖带着众人朝南边而去。 总算是在沈缘踏上仙车的刹那追上了对方。 他挤出一脸假笑：“沈天将稍等片刻，天霖还有些问题想要叨扰一下。” 说着，黄天霖带着一群野修同样跨上仙车。 驾车的仙官皱皱眉，原本想说点什么，不过看了眼沈缘还是算了。 这半个月内两人偶尔也会聊上几句，虽不是很熟，但也算认识，既然这群凡间散修是对方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黄天霖也是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京都贵族看乡下泥腿子。 这让向来高傲的他有些不能接受，心中怨念更深，如果十六祖还在，自己哪里会还穿着凡间的服饰。 刚才听了天兵们的议论，斩妖台分明已经缺人到这种程度，姓沈的还要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无非就是想给自己等人一个下马威。 “一个练气境，放在凡间我连瞧都懒得瞧一眼，不过是捡了个漏子，便傲气成这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归想，黄天霖表面还是一副谦虚的模样，旁敲侧击的打听着沈缘有没有什么后台。 “沈天将是要回洞府了么？” “嗯。”沈缘靠坐着闭目养神。 “想必沈天将的洞府定是在仙气充沛的灵秀之地。” “不是，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山而已。” 听着沈缘的回应，黄天霖眼底掠过鄙夷。 炼气士最注重的东西就是修行之地，别的都可以省，唯独这个不能省。 看来对方真的只是个运气好的普通天兵而已。 念及此处，黄天霖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着仙车停住。 “无崖山。” 驾车仙官照例挥挥马鞭，突然扭头看了沈缘一眼：“今日有空吗，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听了这话，仙车上其余人都是略带惊愕的看过来。 别看对方只是个驾车的马夫，实际上却是御马监实打实的正官，足足有七品，相当于斩妖台总兵。 这样的仙官，居然对一个普通天将发出邀请。 更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沈缘笑了笑，竟然拒绝了仙官的好意：“下次吧，今日有些困乏了。” 仙官沉默片刻，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在七品仙籍的加持下，他的感知何其敏锐，轻易就能发现那群散修的神态不对劲。 所以才好意提醒了一句。 结果却被沈缘拒绝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没听出来还是什么。 稍作思忖，仙官也笑了：“那就下次吧。” 毕竟是个眼中藏着利剑的人物，就算这群散修有异心，也未必就能在对方手中占得便宜。 听了这句话，黄天霖缓缓松口气。 他就害怕生出什么变故。 看着沈缘跃下仙车，他嘴角微掀，挥挥手，带着一众黄家族人跟了上去。 等到仙车离开，六十多个修士瞬间将沈缘围住。 “还有事？” 沈缘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静静的立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防备。 “当然有事。” 黄天霖连笑几声，不再隐藏自己的意思，径直道：“我等前来，就是想提醒天将一句，以后在斩妖台，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天将，不过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得先问过我们的意见。” “哦？” 沈缘似笑非笑的抬起头。 “别装傻！”其余修士斥道：“我等可以加入斩妖台，不过以后这里得听我们的。” “你手下不过三十人，我等足足有六十余人，凭什么受你管制。” “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个练气境，这里任何一位都是你的前辈，劝你还是把姿态放低一些，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只要你答应，我等就加入丁字营。” 听着耳畔的聒噪，沈缘略感乏味的皱皱眉：“那我觉得，诸位还是请回吧，慢走不送。” “……” 众人愣了愣，他们全然没有想过沈缘会是这个反应。 斩妖台不是很缺人吗？ 黄天霖眼底的狠厉越发浓郁，突然祭出一口道剑：“姓沈的，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 “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第二十八章 血脉相融，吾乃妖圣 看着黄天霖的动作，其余野修脸色微变。 他们只是想要借机胁迫这位沈天将服软，并没有想过真的要动手。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天庭的人。 “你们在怕什么？” 黄天霖冷笑着将道剑对准沈缘，扭头看向其他人：“区区一个炼气境，别说在仙庭这种地方，哪怕是在我们黄家都算不上什么，谁会在乎他的死活。” “更何况是在无崖山这种偏僻之地。” “啧啧，沈天将住的地方真够寒酸的，不过倒是个埋人的好地方。” 他几句话下来，顿时打消了其余人的顾忌。 仙庭对凡间修士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可惜除了斩妖台这种地方，其他的好去处都不会轻易收纳野修。 如果他们能把丁字营牢牢掌握在手中，岂不是有了调去别处的机会！ 错过了这次，上哪里再去找一个炼气境的天将。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一狠，齐齐祭出法器，浓郁的灵气顿时席卷无崖山，竟是暂时压过了山上的仙气。 他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缘，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见状，黄天霖满意的点点头，收回视线。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未必要真的动手，但至少要让这个天将看明白，他们是有这个胆子的！ 六十多个化神境修士齐齐出手，绝对能在瞬间将对方撕碎。 黄天霖重新看向沈缘，眼中充满蔑视：“天将如果考虑好了，便给我等一个答复吧！” “……” 势单力薄的沈缘立在原地，脸色异常平静，突然嘴角掀起一抹淡笑：“你们知道对仙庭天将祭出法器的下场吗？” 黄天霖双眼微眯，冷笑起来：“还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怎么，沈天将还想吓退我等不成？” “那倒不是。” 沈缘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淡然道：“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六十多个野修楞了楞，随后齐声大笑起来，仙庭中人看不起凡间修士是自古以来的习惯，但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已经自大到这个地步。 炼气境修为就敢威胁他们这群化神境，简直滑稽至极。 再看沈缘的眼神就宛如在看一个蠢货。 “不是要斩杀我等么，天将这是想去哪儿啊？” “该不是放完狠话就想逃吧。” 黄天霖忍住笑意掐了个剑指，倏然朝沈缘点去：“黄某的剑可不答应！” 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道剑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发颤，并没有随着自己的指令斩过去。 见状，黄天霖更加努力的调动眉心的神识，可他无论怎么做，那道剑却依旧不听他使唤。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心中忽然惶恐起来，下意识用指尖去触碰眉心。 让黄天霖没想到的是，他的手指摸了个空……好像是伸进了一个洞里面，黏糊糊的触感令人反胃。 他脸色骤白，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连呼吸也急促了好几倍。 只见所有修士的脑门上，都是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狰狞血洞！ 更吓人的是，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都还在笑呵呵的看着沈缘，这一幕简直比黄天霖见过的任何场景都要恐怖。 “我们……已经死了？” 黄天霖脸上多出几分惨然，眼神中充满了畏惧的朝沈缘看去，恰巧看见一枚白玉犀角飞回对方的手中，和众人额头上的血洞一般大小。 浓郁悔恨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要跪下求饶，却发现力气正在从身上被抽离：“天将饶……” 没等这句话说完，黄天霖已经直直的倒栽下去，随着他的落地，漫天修士一个个的随之落下，宛如下饺子般砸了一地。 一击秒杀六十余位化神境修士，直到死这群人都没反应过来。 沈缘将白玉开天刃收回万妖殿中，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轻车熟路的伸手一指。 地皮再次卷动，将六十多具尸骸全部埋进地底深处。 黄天霖有句话说对了，无崖山的确挺适合埋人的。 处理完这群凡间修士，沈缘运转大品天仙诀，将周围散落的灵气全部吸入血肉烘炉之中，转化为混元气息。 每个化神境修士都等同于一头妖将，六十多个下来，也是替他增长了大约三千缕左右的法力。 “三万九千缕……” 沈缘稍作调息后便起身回到洞府。 他今日已经处理完了丁字营关押的所有妖物，还有三头妖王的奖励没有查看。 盘膝而坐，闭目进入万妖殿中。 其中一头是毛发暗黄发红的熊类妖王。 沈缘触碰雕像，身躯中顿时多出一股巨力。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赤圣血脉】 关于血脉之力，沈缘已经不是一次获得，但这次的明显要比先前的牛魔血脉高级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股灼热的力量刚刚融入身躯，便是把牛魔之血吞噬殆尽。 两股妖血迅速的融为一体，化作了更加狂暴的无名之血，流转之间散发着滚烫气息，仿佛要把沈缘从内部烤熟一般。 “这算什么？” 沈缘眼底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猩红，他有些无语的握了握拳头。 两种截然不同的妖族血脉竟然还可以融于一体，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坏处。 只不过力气倒是又增加了三倍左右。 他现在已经勉强能拖动那根硕大无比的乌黑神铁，要知道这根棒子可是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 若是换个妖族或者行者，能拿动这根棒子倒是不稀奇。 问题沈缘是专修内丹的炼气士。 内丹修的是长寿之法，是避三灾之法，是借天地气息为自身所用之法，唯独跟肉身和力气没啥关系。 腾云驾雾，飘然出尘，手无缚鸡之力，却能一口清气移山填海才是炼气士该有的画风。 哪有炼气士扛着武器跟人近战的道理！ “不妥不妥！” 沈缘赶紧挥去了脑海中的画面，肉身成圣的猴子被佛祖一巴掌拍懵了五百年，同样肉身成圣的灌江口二郎，和猴子斗了半天不如老君的一记镯子。 还有莲藕人和他的两个兄长，这些都是行者道大名鼎鼎的人物，混的最好的无非也就是给天庭打工，要不就是给菩萨当护法神。 什么叫护法神。 不就是打前阵的小弟嘛，俗称红花双棍，脏活累活都是你的，吃香喝辣都是老大的。 练肌肉的哪里斗得过玩仙术的。 沈缘可不想成为那样的修士。 第二十九章 白骨妖王 除开这尊赤圣熊王，另外两头妖王倒是有点意思。 居然是两具白骨成精化作的妖物，唤作阴阳骨，还是尸骸时便交缠结伴而生，化形后干脆结成夫妻，以死者骨骼为食。 两妖也算运气不好，路过花果山时正巧碰到李家父子携十万天兵从天而降。 它们本想等双方大战完毕，捡点尸骸用以进食，毕竟仙人骨对于两妖而言也算是不多见的珍馐。 没成想刚刚躲起来，抬头便看见了一杆火尖枪。 两头妖王莫名其妙的被当成了猴子麾下的乱党，让李家父子给擒上了斩妖台。 沈缘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说，虽说吞噬亡者尸骸肯定算不上什么光彩事情，但人家毕竟是妖啊，用人类的道德标准去限制它们，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两头阴阳白骨妖生于凡人之骨，倒是从未对活人动过手。 如果说这两百头妖物里非要挑出两个冤枉的，那肯定就是这俩倒霉蛋了。 可惜沈缘只是个小小的天将，也做不了太多事情，问了两妖有没有什么遗愿，然后一刀给了它们个痛快。 两具白骨的主人死前便是夫妻，在山路上遭到匪徒截杀，尸首被推下山崖，与它俩一起的还有个孩子，据说那具小白骨也生出了灵智，只是还未到化形的时候。 两头妖王希望沈缘若是有下凡的机会，便将一枚骨丹转交给那小骨妖，助对方化形，并告诫那小妖精离花果山远一点。 沈缘看了看手中鸽子蛋大小的圆润骨质丹丸，沉默片刻，将其小心放置在万妖殿内。 按照规矩，负责斩妖的天兵是不能带出任何东西的，妖物尸首自然会有专门的仙官处理。 不过沈缘身为天将，又有万妖殿这种神奇空间，就有了些许操作空间。 避免被观天镜发现，他口中拒绝了两妖，却在一刀斩下的瞬间，用万妖殿从白骨妖王的口中收走了这枚骨丹，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当然，沈缘并没有刻意去当快递员的高尚情操，只能说随缘而为。 即便没机会见到那头小妖，凝聚了死气精华的骨丹照样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甚至还能重塑白骨肉身，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算是一件不错的宝物。 作为回报，两尊妖王让沈缘抽走他们的脊椎。 妖王的体型较大，脊椎骨通体雪白，接近九十公分长短，再加上异常锐利的尾椎，分明就是一柄白骨剑。 妖王夫人的脊椎要稍短一些，更像是一柄短剑。 可惜沈缘并没有接受。 这玩意儿太过明显，有被发现的风险，而且用起来挺瘆人的，也不够潇洒。 他要时刻记住自己的仙修的身份，少接触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着，沈缘同时伸手触向两尊雕像。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骨妖之骸】 【恭喜宿主获得法宝：白骨双剑】 随着提示声落下，沈缘的心神突然离开万妖殿回到了身躯内，于此同时，一阵酥麻感自脊柱朝着周身蔓延开来。 他倏然咬牙。 下一刻，天将特制的铠甲被从内部刺破，背后肩胛骨处，一根根雪白如玉的骨刺飞速延伸，眨眼间便是组成了一对硕大的骨翼。 缓缓扇动间，一抹滔天的妖气席卷而出，宛如妖王降世。 说是骨翼，其实又不太像，毕竟那蛛脚一般狰狞的骨刺明显不能让人飞起来。 沈缘双掌中也是多出两柄白骨长剑。 模样很熟悉，正是他未曾拿走的妖王脊椎。 “……” 沈缘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骨刺，又看了看手中模样骇人的双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无语。 自己现在哪里还有半点仙庭天将的模样。 就这样走到斩妖台去，都不用他吩咐，那群天兵绝对会先把沈缘推上去斩了！ “而且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沈缘尝试着操控背后的骨刺，只见它们瞬间围拢，呈防御姿态将沈缘包裹起来。 他又将目光落到地面上，一根骨刺瞬间爆射而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轰然扎进了地面，随着一道道裂纹弥漫开来，整座无崖山都是猛的震颤两下。 见状，沈缘赶忙闭上眼睛，生疏的将骨刺收回体内，让身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只是想试试骨刺的威力，并没有拆家的想法。 “幸好还能控制。” 沈缘松了口气，嫌弃的将白骨剑丢进万妖殿中。 用这些玩意儿跟人斗法，哪有御剑纵横三万里来的畅快。 检查完收获，他继续闭目吐纳，争取能将法力快点突破到四万缕。 在修行的时候，无崖山太过贫瘠的缺点就暴露了出来，这座在登仙梯最底下的仙山，很明显供养不起一尊能吞吐三万九千缕法力的炼气士。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修士都拼了命的追求洞天福地的原因。 不过沈缘倒不是很在意，相比起除妖的收获，这点仙气完全不值一提。 他吐纳修行更多是在磨练精神力。 返虚时决定修士能调动多少天地之力取决于两个点，首先是法力，这个是基数，基数越大越好，决定了返虚后实力的下限。 然后就是精神力的强度。 神识越强，法力翻倍的倍数就越高，决定了返虚境修士实力的上限。 “果然是个水磨活，不能急于求成。” “时间太短，哪怕在大品天仙决的加持下，我返虚后也只能调动区区十倍的天地之力。” “而且十倍好像是个瓶颈，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所突破。” 沈缘叹了口气。 还好天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有两本从九品仙籍在手，给他增加了差不多六百年寿元。 就算除开这些，沈缘也才两百余岁，距离化神境的千年寿元才过去不到五分之一而已，相当于凡人的二十来岁，正值青年，完全不用着急。 斩妖台的妖物已经处理完毕。 沈缘也有了一段短短的假期，反正也没有别的去处，他干脆就一直呆在洞府里吐纳。 在这样的状态下，十天时间眨眼而过。 斩妖台到了交班的时候。 沈缘终于睁开眼，浓郁仙光近乎溢出眼底。 浑厚法力在其身旁流转，宛如浩瀚大海般翻滚不定。 四万缕法力，已成。 第三十章 进入甲字营 斩妖台天柱之下，伫立着一支整齐的百人队列。 他们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身着厚重银甲，腰间挎着九环大刀。 分明是仙庭天兵，浑身却笼罩着浓郁的凶煞之气，和旁边零零散散的丁字营天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甲子营，乃是斩妖台的第一支编制，其内的天兵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领头的有三人，一个从七品天将，两个八品偏将，他们笔直立于天柱之下，淡淡道：“你们可以走了。” 闻言，丁字营等人埋着脑袋，大气不敢出的拱手道：“卑职告退！” 他们都是在斩妖台呆了多年的老油子，压根不会因为对方语气中的漠视而发怒，甚至还为能如此轻松就脱身而感到庆幸。 在这群正规军眼里，丁字营等人压根就算不上天兵，就是一个个混吃等死的米虫。 “等等，黄飞呢？” 看着丁字营众人转身离去，一个偏将皱了皱眉叫住他们，伸出手冷漠道：“都是没长脑子的蠢猪？这点小事还要本将教你们不成，斩妖册何在？” 众人赶忙止步，露出其中那道一直未动弹过的消瘦身影。 沈缘楞了楞，他是第一次交班，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毕竟是自己的失误，所以他并未说什么，干脆的伸手掏出册子递了过去。 偏将瞥了眼册子，又看了沈缘，不客气的抽走斩妖册：“这种东西也敢让你区区一个天兵保管，黄飞是不是活腻味了，想尝尝天条的滋味？” 沈缘安静的收回手掌，没有搭话。 他的天将甲胄被骨刺弄坏了，还没得及去内务司领取新的，所以穿得是之前当天兵时的衣服。 刘坤等人陪着笑脸道：“蒋偏将误会了，这位是我们的沈天将。” 闻言，一众甲字营天兵终于是看了过来。 这位叫做蒋安康的偏将，眼底也是掠过惊讶：“天将？炼气境的天将？” 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他轻轻摇了摇头，稍微检查了一番斩妖册：“行了，算蒋某说错话，走吧。” 至于为何把黄飞换成了一个炼气境的小子，他却丝毫懒得关注。 对于他们而言，丁字营就是一堆米虫的老窝，谁是虫王根本不重要。 “哦，对了。” 将安康像是想起什么：“上面说要从你们这里调一个人到甲字营，是哪个？” 沈缘沉默片刻，伸手指了指自己。 “……”蒋安康张张嘴，相比起之前的事情，他现在才是真正感觉到了诧异。 甲字营是名副其实的狼窝，突然混进来一只兔子算怎么回事儿？ “行了，回来吧。” 那位在斩妖台中，地位仅次于方天海的从七品天将终于发话。 天将唤作陈千帆，乃是真正的合道境修士，执掌甲字营多年，资历老威信高。 他出声叫回蒋安康，淡淡的看了眼沈缘，并没有刻意为难对方：“你也过来。” 顺着对方所指的地方，沈缘迈步走去，在甲字营的最后方站定，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波澜。 无论这群人对他的态度如何，是好是坏都没关系，他就是来除妖的，只有有妖可杀，什么都好说。 若是有人要刻意针对自己，让他无妖可除，沈缘也不介意再让这几位上司“意外”一下，重新换个听话的。 他已经观察过了，甲字营的整体实力不知比丁字营高出多少倍，但也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两名偏将都是返虚境中期修士，观其神识强度，能调动的天地之力不会超过一万缕。 剩下的一百位天兵里面，大约三分之二的返虚境初期，调动的天地之力在三千到六千缕不等。 其他三分之一天兵便全是化神境圆满，周身流转的法力值几乎都在一千缕左右的范畴内。 在坐拥四万缕法力的沈缘面前，这群人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唯一值得他警惕的就是陈千帆。 毕竟对方是合道境修士，光靠肉眼是看不出具体实力的，必须要知道对方的合道之地，才能更清楚的进行比较。 就在沈缘沉思的时候，陈千帆清了清嗓子，打开斩妖册开始点名。 “史超，负责九十七监至三百九十六监的单数房。” “蒋安康，负责双数房。” “霍留，负责二十间关押妖帅的监牢。” “卫晨，你三年前的账还未还清，这次只有十五间，什么时候清账了再来找本将。” …… 随着陈千帆念出一个个名字，所有的监牢都被分配完毕。 天兵们脸色各异，分得少了的略有抱怨，分得多的满脸喜色。 唯有沈缘一脸平静，只是淡定的盯着陈千帆，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猩红。 他并没有在天将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妖物还未提拿过来，今日就算了。” “解散。” 陈千帆合上斩妖册，随着话音落下，众天兵们谈笑着四散开来。 只剩下沈缘孤零零的立在原地，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终于明白过来，陈千帆和两位偏将为何对于自己的加入毫无意见。 只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拿沈缘当甲字营的人看待，反正上面发了话，想要调你过来，那就暂且收下，然后无视你，当你不存在就行了。 并且沈缘还发现一个问题。 丁字营把除妖当作要命的事情，能推则推，甲字营却不同，这群人好像把除妖当作了功劳，恨不得把所有监牢全部包揽下来。 这就不是简单的暴露一点实力能解决的问题了。 人家把你当成来抢功劳的外人。 除非自己直接展现所有实力震慑众人，否则哪怕和其余天兵一般修为，他们照样不会把手中的功劳分润出来。 想到这里，沈缘缓缓闭上眼，体内肆意流淌的妖血倏然沸腾起来。 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 其实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监牢确实不够分，但只要甲字营少一个人，那不就够了。 就在这时，陈千帆却是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青年。 将对方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收于眼底。 他眉尖微挑，眼底涌上些好奇，自言自语道：“丁字营里面，居然还有主动想要除妖的人？” 第三十一章 下界提妖 丁字营和其他几支队伍有个很明显的差别。 当其余人想要多斩几头妖王，拿到更多的仙玉去提升自己，用不菲的功绩换取一个离开斩妖台的机会时。 他们脑子里想的永远是少行刑几次，就能多活几十年，多拿几次俸禄，如果能比其他人活得都久，说不定就能混上一册仙籍。 两者的想法各有优劣，倒是谈不上对错。 只不过甲字营的人向来瞧不上这样把所有期望都寄托于运气上的修士。 在这样一堆混子里，突然冒出个沈缘这样的人，倒是让陈千帆略有些讶异。 他迈动步伐，缓缓来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问道：“你也想分几间监牢？” 没等沈缘回应，陈千帆径直从他身旁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这位天将顺手丢过去一个牌子：“想斩妖，先学会提妖。” 陈千帆侧头淡淡道：“去不去都随你，去了未必有，不去肯定没有。” 扔下这句话，他踱步走出了斩妖台。 “……” 沈缘睁开眼，看向手中触感冰凉的铁牌。 这时，蒋安康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别误会，陈老大不是针对你，甲字营上百天兵都是从提妖做起。不干活，哪有饭吃？” “什么是提妖？”沈缘将铁牌收起来。 见状，蒋安康眼底掠过笑意：“除妖司的天兵负责下界缉拿妖物，不可能抓一只就回天庭一次，通常一扫就是一大片，其中花费的时日以数十年计算。” “他们回来的时候，甲字营可能已经交班休沐了。” 他说得很直白，并没有避讳沈缘的意思：“避免功劳被其他几个营分走，顺便替除妖司省点事情，我们习惯了亲自下界去提拿妖物，有多少算多少，提上来斩了再说。” “妖物都被缚妖链拴着，说有多大的危险也不至于。”蒋安康瞥了眼沈缘，淡淡道：“不过若是放跑了它们，别说老大发火，光是除妖司那群杀神的愤怒，你都吃罪不起，自己考虑考虑吧。” 沈缘沉默片刻，点点头：“知道了。” 除妖司是个很笼统的范畴，其中更是囊括了天庭八部，为首的那几位大神没有一个好惹的。 雷部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闻仲，火部的火德星君罗宣，还有斗部的金灵圣母…… 他们手下的仙将正神抓来的妖物，若是被甲字营的人不慎放走了，恐怕连整个斩妖台都要遭罪。 当然，沈缘也不相信小小的斩妖台能跟八部正神搭上关系，所谓的提妖，大概率也只是从普通天兵天将的手中。 “你提妖的地方在南赡部洲九华山向东三千里的积云崖，如果愿意去，明日早点来。” 蒋安康打了个哈欠，顺口提了一句：“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地盘，记得带点仙果贡品，碰到庙宇就进去看望一下，莫要失了礼数。” “当然，只是看望而已，别忘了你仙庭天兵的身份，不准跪拜。” 想了想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了，蒋安康看了眼这个炼气境的小天将，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之前错骂了对方两句，他才懒得说这么多话。 炼气境修士，能提个屁的妖，连架云的本事都没有。 去凡间还能坐仙车，回来的时候难不成要带着一群妖物去爬登仙梯？ “……” 沈缘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体内的妖血才算平静下来。 其实蒋安康有一点不知道，他以为沈缘的沉默不语是因为心底难受。 其实不然，这位偏将刚刚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不知为何，就在沈缘心中稍微有点烦躁的时候，由牛魔血脉和赤圣血脉凝练而成的妖血就会发生躁动。 这抹躁动甚至影响到了神智。 让他下意识用最粗暴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没有妖物可除，没有分给自己监牢，那就杀杀杀！！！ 甚至有种大不了叛下仙庭，立起旗号，占山为王，掀了这贼老天的念头。 这绝不是沈缘原本的想法，他即便想搞点小动作，也只会背后偷偷来，怎么可能在斩妖台内就开始屠杀。 “别搞事情啊！” 沈缘翻翻白眼，心中知道这是因为万妖殿的缘故，这玩意儿居然想要从外表和内心一齐下手，把自己改造成一头不折不扣的妖。 想要抑制住那冲动，就需要浓厚的仙气去镇压。 而想要获取仙气，最快的途径就是斩妖！ 这就相当于让沈缘做个选择，只要他想快速突破境界，要么老老实实当个混世大妖，要么当个嫉妖如仇的无情仙家。 “……” “选你娘，老子的事情还轮得到你做主。” 沈缘轻蔑一笑，冲着眉心竖了个中指。 想让自己当傀儡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万妖殿在他眼中就只是个工具，也只能是个工具。 修仙不能随心所欲，那还修个鸟仙，不如回家种红薯。 …… 翌日，斩妖台外。 一个个甲字营天兵把腰间的斩妖刀交上去，然后转身驾云而起，直直冲着凡间而去。 “你真的准备坐仙车去？” 蒋安康看了眼沈缘，对方身上连个储物袋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能用的飞行法器。 闻言，路过的天兵们纷纷发出低笑。 想到昨日自己骂对方时，沈缘连辩解都不敢辩解的模样。 蒋安康叹口气，在腰间一拍，祭出一艘梭子形状的小船法器：“算我借你的，回来记得还我。” 送佛送到西，他又拿出一枚玉简：“恰巧我也在南赡部洲，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通过这枚玉简联系我。” 沈缘并没有多话，伸手将其接过：“多谢蒋偏将。” 尽管这两样东西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处，但毕竟是对方的好意。 沈缘不是那种分不清好赖的人。 片刻后，所有的天兵都是离开了仙庭，只剩下一艘小木舟慢悠悠的在天上晃荡。 “……” 毕竟是给炼气境修士用的东西，也不能要求太多。 沈缘躺在木舟里，等到周围已经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起身将梭子法器收进万妖殿内，双手负于身后，脚下多出一朵白云。 在四万缕法力的加持下，九天十地中顶尖的筋斗法顿时展现出了神威！ 任天地倒转，我自岿然不动。 眨眼之间，南赡部洲已至。 第三十二章 提妖生变 南赡部洲乃是四大部洲中最接近天庭的。 地大物博，巍峨高山林立。 其中有四座山被唤作佛山，分别是九华，五台，峨眉，普陀，对应着地藏王，文殊，普贤，观音四位菩萨。 积云崖离九华山不远，受地藏王菩萨庇护。 沈缘负手立于天穹，隐约能看见一圈淡淡的金芒，那是佛光普照着大地。 他随意落在群山之间，顺着山路朝着前方走去。 根据铁牌中的信息，除妖司的神仙要十日后才会路过积云崖，倒是不用着急。 这还是沈缘第一次离开天庭，不由好奇的朝四周观望。 只见附近山峰高耸，怪石嶙峋，青翠古松孤傲的立在石缝间，松树上吊着一具被利齿啃噬过半的残破尸身，旁边清澈的小溪汩汩流转，几只雀鸟在溪边蹦跳，水中肥硕的游鱼慵懒的甩了甩尾巴。 这般美景不知比斩妖台好出多少倍，不禁令人心情愉悦。 沈缘陶醉的深吸一口气，刚到一半，他突然愣住，脸上多出些古怪…… 他把视线重新落回到松树上，看了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半赤身躯。 虽然头颅已经被啃的只剩下骨头，但由于胸口位置的麻布衣衫被刻意撕开，女性体征很明显，上面还留有两个巨大的爪印。 从仅存的皮肤和毛发上可以粗略判断，应该是个四十岁往上的农妇。 像是有某种东西，将这女人挂在了树上，然后撕烂她的衣服，用舌头舔走了她脸上的皮肉。 这不是单纯的进食，而是暴虐的玩弄和折磨。 沈缘稍稍犹豫，迈步朝着那颗古松走去，伸手一挥，顿时有狂风掠过，葱郁的野草齐齐匍匐，露出了两具跪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 这是两个男人，一壮一青，从年龄推断，应该是农妇的丈夫和儿子，再看他们所处的位置，还有身朝的方向，大概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就在某种生物对农妇施以暴行的时候，这两人就跪在这个位置，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两人背上的竹篓里装的是香烛和野果之类的贡品，此刻已经散落一地，和他们的脑袋一起静静躺在地上。 头颅上的眼眶里嵌着几根手指头，干涸的血迹宛如泪痕般从眼角蔓延至下颌，牙齿咬烂了嘴唇，五官扭曲且恐怖，宛如恶鬼索命。 “……” 沈缘平静看着这一幕。 片刻后，他弯腰捡起一个野果，擦去上面的泥土，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随着他的转身，狂风再起，裹挟着三人的尸身埋入土里，将一切归复于平静。 没了继续郊游的心思，沈缘两口吃完酸涩的野果，驾云朝积云崖而去。 在亲手斩杀如此多的妖物后，他也是通过斩妖令牌见识了许多惨绝人寰之事，只不过亲眼看见后又是一种不同的感觉。 就这还是菩萨庇佑之地，妖物也敢如此猖狂，如果换做其余荒郊山野，简直难以想象那里的凡人生活在何等的水深火热之中。 “等等。” 想到这里，沈缘突然皱眉，他觉得此事有点奇怪。 按道理来说，妖物完全没必要把老窝建在九华山附近，即便菩萨真的不管事情，真身又在幽冥地府，但谁又喜欢住在一个随时能捏死自己的大佬旁边？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又何不如直接住远一点。 况且佛光普照之地，对于妖物而言可不是什么舒适的栖身之处。 再加上那妖物行事暴戾，吃个人还玩出那么多花样，似乎一点也不怕被发现，自负至极，恐怕是头有点道行的游荡妖物。 再联系上自己过来提妖的事情，尽管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可大意。 念及此处，沈缘的瞳孔上倏然覆盖上一层淡淡白芒。 这是他从万妖殿中获得的望气神通，来自一头小妖，与道门正宗相差甚远，不过勉强也能用用。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不远处的积云崖上浊气凝结，黑压压的一片近乎凝为实质，宛如厚厚的积云般占据了半边天穹，声势浩荡，恐怕连合道境修士都不敢触其锋芒！ 天地初分，浊为妖，清为仙，中庸即为灵。 沈缘双眸微眯，心中涌现惊讶。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敢相信离菩萨坐镇之地仅有三千里的地方，居然能聚拢如此强悍的一堆妖物，简直比拎在砍刀在派出所门口晃悠还离谱。 就在这时，积云崖上一道红光破空而来，同时伴随着一阵清冷低斥：“傻小子，还不快逃！” 见这天兵站在原地没动弹，就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红光的主人叹口气，伸手攥住沈缘的手腕，扯着他朝远处遁去。 感受着红光内独特的神道修士气息。 沈缘想了想，并没有反抗，随着对方一起远遁数百里，直到路过一处深邃幽谷，红光颤抖几下，咻的朝谷内坠落而去。 “咳咳咳……” 红光散去，露出其中的身影，却是个身姿窈窕的姑娘。 只见其赤发及腰，眼角有淡红长纹，皮肤白皙细腻，火焰似的甲胄仅仅覆盖了关节部位。 透过简单的甲胄，能看到她肩膀和腰肢处布满了伤痕，脖颈上还有绳子的勒痕，像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靠在树下，努力平复着气息，半天才回过气来，扭头瞥了眼沈缘，淡淡道：“看什么看，你是来提妖的天兵？” 沈缘点点头，视线落在女人的赤发上。 对方的外貌明显与常人有异，既然不是妖物，那就只能是天庭正神了。 与普通仙官不同，这群人是经历了大劫后陨落的一批修士，榜上有名，重铸神躯，所以变成了这般模样。 正神不能修行，实力全靠仙籍，完全受天庭掌控，与傀儡没什么分别。 “你看我像妖怪吗，要不把我提回去吧。” 赤发姑娘没好气的揉了揉脖颈：“晦气，被妖怪拿住做了肉骨旗。” 沈缘没说话，而是转身看向远处的天际，瞳孔上白芒再次泛起。 数百里路说远不远，对于一尊妖王而言，就是转眼而至的距离。 青天之上，那朵黑压压的积云已经追了过来。 第三十三章 汝妻吾养，兄弟情深 赤发姑娘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 她略微抬眸看去，鲜红色的瞳孔微颤，其内蕴生出一丝绝望。 不过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的朝地上啐了口血沫：“回去禀告你家天将，妖物被劫走了，快滚。” 闻言，沈缘默默看了过去。 其实他刚才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只不过现在得到女子的确认，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尊没什么素质的赤发正神，就是他前来提妖的对象。 瞧对方这副狼狈的模样，也就代表着……自己的提妖失败了。 “还傻站在这里，等死吗？”赤发姑娘深吸一口气，心里略感烦躁，如果来的是甲字营陈千帆，她还可以与其联手对抗那尊妖王，挣得一线生机。 可惜来的只是个小小的天兵，哪怕是甲字营的，最多也不过返虚境而已，根本起不了大用。 估计这傻小子也是害怕回去受罚，想到这里，她蹙眉道：“本座乃是斗部麾下六品星官江云韶，你径直告诉你家天将便是，他定然不会责罚于你。” “斗部？” 沈缘对天庭八部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斗部是掌管漫天星辰，金灵圣母手下有“八万四千群星恶煞，咸听驱使”，想必江云韶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是恶煞，怪不得如此不拘小节。 “我只有一个问题。”沈缘朝她走去。 “磨磨蹭蹭烦死了，说！”江云韶看着天际的滔天妖气愈发靠近，心中也是急切万分。 “你缉拿的妖物，是死是活？”沈缘站在她身前问道。 “废话，当然是活的，马上还要来吃你呢！”江云韶又好气又好笑，她现在发现这天兵可能不是胆小，就是单纯的傻而已。 明明看见了妖王气息，居然还敢留在这里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就行了。” 沈缘干脆的靠着大树坐下，闭上眼开始调息吐纳：“它们还有一刻钟时间才会到这里，你可以选择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当然，也可以选择留下遗言。” “……”江云韶愣了愣，忍不住翻翻白眼：“罢了，你想找死我也懒得管。” 天庭正神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修士，看到沈缘这副模样，她反倒平静下来，同样闭目调息：“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大意了。” 此事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斗部正神发现了一堆私自拦截天庭布雨的妖物，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未落地的雨露，又称之为无根水，炼丹时偶尔会需要，起到调和药力的功效。 但这群妖物胆子太大，天庭八部之一的布雨行云正神在上面降雨，他们就拿个口袋法器在下面接，竟是一滴都不给凡人剩下。 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雨水，竟然是不惜触犯天条，让人听了都想发笑。 几个群星恶煞出动，三两天时间就是抓住了大半，由江云韶带着它们来积云崖，准备移交给甲字营天兵，其余正神去追捕剩下的妖物。 “这是个圈套。” 江云韶眼底多出一缕愠怒：“那群小妖受了旁人的指示，故意触犯天条将我等引过来，它们甚至还知道斩妖台有提妖的惯例，绝对不是寻常的山野妖物。” 她咬牙切齿道：“直到照面我才认出来，那是花果山七十二洞妖王之一！” “东胜神洲的妖，竟是逃到了南赡部洲来！” “本座一时大意，被其擒住，还做成肉骨旗炫耀！” 听到这里，沈缘略微怔住。 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提起肉骨旗，他虽然未曾真正见过，但却莫名想起了先前看见的农妇。 沈缘沉默片刻，问道：“你是六品正神，按正常情况来说应该不输于妖王，即使打不过，也不应该被擒住。” 天庭的仙籍，九品堪比炼气境，八品堪比化神境，七品而返虚，六品便是合道了，至于五品以上就是和地仙平级的太乙仙，二品以上更是战力不输天仙的大罗仙。 比如猪八戒就自称过大罗仙，那并不是吹牛，人家确实是二品元帅。 闻言，江云韶俏脸微红，不过在赤发赤瞳的映衬下，倒不是很引人注目。 她干咳两声：“本座是从六品。” 这样说沈缘就懂了，一般的副级仙官都喜欢把副字去了，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行了，故事也听完了。”江云韶松口气，能在临死前有个诉说对象，感觉也还不错。 她摆摆手，像驱苍蝇似的笑道：“本座哪怕全盛时期也不是它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身负重伤，连驾云都成问题，你也别指望我，该逃命就逃命去吧。” “等一下，还有点东西没拿回来。”沈缘依旧盘膝坐在地上。 “什么东西？”江云韶疑惑问道。 又过了一会儿，沈缘睁开眼，瞳中仙光涌动，他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天穹：“我的妖物。” “……”江云韶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抚了抚额头：“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算了，反正也来不及了。” 于此同时，黑云终于降落在了幽谷中，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十度。 云雾缓缓散去，露出了其中妖物的真容。 率先映入视线的便是一顶硕大无比的鲜红轿子，足足有小山峰那么宽大。 抬轿子的是四头雪白犀牛，它们用厚实的背部托起了整个宽大轿子。 上面则是横躺着一头更加庞大的母犀牛，厚重的身躯将幽谷外的青天彻底遮蔽，将这里化作一片漆黑的洞窟。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母犀牛肥美白嫩的肚皮，一头身形要小很多的灰毛猩猩，宛如婴儿般趴在它的肚皮上，爪子不老实的上下其手，让母犀牛不停的发出哼哼声。 “呸！” 江云韶又啐了口唾沫。 沈缘也是缓缓蹙起了眉头。 这时，四头小白犀恭敬道：“猿父，我们到了。” 灰毛猩猩打了个哈欠，终于是饶过母犀牛，转身朝着幽谷内的两人看去，视线落在沈缘的盔甲上：“哟，斩妖台！” 它装模作样的站起来：“废了本王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是把你给等了下来，还不快快说出我三位白犀兄长的下落，等本王打上天庭的时候，定要救出三位兄长！” 第三十四章 斩杀妖帅 一头妖王大言不惭的说要攻上天庭，任何脑子正常的生物都不会相信。 可那几头犀牛明显就信了，看向沈缘的眼中顿时多出浓浓寒意：“请猿父和母后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待儿郎们出手将这天兵拿下，仔细拷打，问出父王和叔叔们的下落！” 银脊妖王点点头，翻身骑在母犀牛背上，嘴角涌上嘲弄笑意。 它本是花果山七十二洞妖王，无意间结识了三头前来投奔猴王的白犀牛，闲聊之际发现臭味相投，干脆拜了把子。 没想到那三个倒霉催的，竟是被天兵擒上了仙庭，生死未卜。 直到猴王也落败下来，银脊妖王见势不对，赶忙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临走前顺势带上了三头犀牛妖的一众家眷，大的留着路上好好享用，小的也可以替自己壮壮声势。 没想到这群蠢货居然闹着要救出叔父。 银脊妖王转念一想，干脆想了个计策，骗斩妖台天兵下来，随意斩杀掉，给这群小崽子和老母牛解解闷。 先就这么拖着，等到自己玩腻了再说也不迟。 想着，它扭头看向树旁的江云韶，目光着重在对方细嫩的肌肤上停留片刻，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本王什么都玩过了，就是还没玩过天庭正神，光是想想就别有一番滋味儿。” “这次可不会再让你逃了。” “……” 江云韶明显被这个眼神激怒，当下眸中便有火焰升腾而起。 并非是怒火，而是真正能焚烧天地的赤焰。 她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浑身甲胄开始流淌，化作丝带般的火焰，皮肤上的红纹同样流转起来，灼热的浪气朝着周围迅速蔓延。 “站住！” 四头小犀牛慢悠悠站起，化作兽首人身的模样，足足有三丈高。 它们冷漠盯着江云韶，拦住了她的去路。 “放她过来。” 银脊妖王嘿嘿一笑，用力抓了把母犀牛脖颈上皱皱巴巴叠在一起的皮肉，满足的舒了口气：“你们只需要将那天兵拿下即可，至于要怎么发落，都随你们，不要来打扰为父。” 话语间丝毫没有把沈缘放在眼里。 作为花果山的妖物，它和天庭打过不少交道，像这种天兵，一般也就是个化神境或者返虚境的实力，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这里是凡间，周遭遍布的皆是灵气，对方的实力要大打折扣。 四头小犀牛都是妖帅，在它们合力之下，寻常返虚境撑不过一炷香时间。 说白了，骗沈缘下来也就是给这群小崽子们找个乐子，别没事儿找事儿。 “你耍天兵，为父耍娘们，不仅要耍，还要两个一起耍，岂不美哉。” 银脊妖王舔舔嘴唇，双腿一夹，母犀牛吃痛之下，顿时起身朝着那道倩影走去。 江云韶立在原地，浑身上下已经化作一个火人。 她骤然抬脚朝前方迈去，在经过沈缘身旁时，用细微声音道：“得了吧，本座乃是天庭正神，不需要你一个小小天兵陪葬，也不会觉得你很有担当，只会觉得你蠢而已。” “我能拦住它们一炷香时间，你不要朝登仙梯跑，直接去九华山，那里有地藏王菩萨金身坐镇，它们不敢造次。” “等到了那里，你只需安心等待天庭救援即可。” 扔下这些话，她径直冲了过去。 有了银脊妖王发话，四头人形白犀不再阻拦，而是略微侧身让开一条路来。 让它们没想到的是，倩影掠过的瞬间，它们身上突然多出一道滚烫的火焰枷锁，江云韶面无表情的攥着赤炎，拖着这四头三丈高的妖帅朝银脊妖王跃去。 白犀巨大的身形被她狠狠抡起，宛如流星锤般砸了过去！ 于此同时，她暴喝一声：“快逃！” 话音戛然而止，银脊妖王狞笑着消失在母犀牛背上，再出现时，它已经攥住了江云韶的脖颈，将其狠狠掼在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倩影浑身巨震，绕在身上的赤炎顿时消减七分，眼眸也是恢复了正常。 “原来你们俩还是熟人。” 银脊妖王盯着她的眼睛，享用着那一瞬间的绝望，宛如变态般猖狂大笑起来：“本王可太喜欢这样的场面了，放心，他会跪在地上，看着本王把你做成一尊最漂亮的肉骨旗。” 说着，它抬头朝远处看去。 只见那个天兵仍旧站在原地，静静盯着自己，它笑声愈发尖细：“嘿嘿，你这天兵很自觉嘛。” 江云韶努力扭头看去，无奈的闭上眼睛。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四头犀牛妖帅从地上爬起来，隐隐将天兵给围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缘终于把视线从银脊妖王的爪子上移开，无论形状大小都和农妇身上的一模一样，他看了看旁边的妖帅，突然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那两个男人宁愿自瞎双眼，也没有站起来反抗，直到农妇被折磨致死，他们仍旧跪在地上。 如果旁边有几个三丈高的巨犀押着他们，那就说的通了。 “你笑什么！”小犀牛们冷声质问：“还不快说出我等父王的下落！” 沈缘淡然的转身：“你们父王？刚才骑着你娘的那个不是吗？” “……”犀牛们脸上涨红，吭哧瘪肚道：“别装傻，我们说的是被天庭擒拿的三位白犀妖王！” “那三个啊，死了。”沈缘嘴角微扬。 “什么！”小犀牛们面色骤变，杀心大作，怒斥道：“谁干的！” 闻言，沈缘故作思忖，片刻后随意的抬起手掌，轻声道：“我。”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白光骤然闪现。 四头犀牛的额头上顿时多出一个血洞，它们长大嘴巴，眼神涣散，三丈高的身躯轰然倒地。 沈缘悠闲的跨过它们的尸体，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好小子，本王差点看走了眼！” 银脊妖王双眼微眯，缓缓收住笑声，伸手朝背后的两柄大斧探去。 这天兵能瞬间秒杀四头妖帅，恐怕不是普通返虚境修士，肯定有法宝的存在，即便是它也不敢大意。 妖王的手掌刚刚握住斧柄，沈缘已经来到了它面前，脸上噙着平静笑意，然后朝虚空一指。 第三十五章 我来教你什么叫肉骨旗 噗嗤噗嗤！ 白光瞬间洞穿妖王的手腕，让它的手掌软塌塌的耷拉下来。 突感剧痛袭来，银脊妖王暗道不妙，强忍住嚎叫的冲动，反应极快，转身便想先拉开距离！ 它甚至到现在都没能看清那法宝的模样。 能在天庭追捕下逃出生天的妖物，别的不说，保命的本能却是一绝！ “惹到硬茬子了！” 银脊妖王果断的撤出三丈远，回头看去，却见沈缘不急不缓的朝前方迈出一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正好踩在了江云韶的脸上，用鞋底掩盖了对方的视线。 下一刻，银脊妖王终于没忍住惊呼出来。 只见沈缘的身后倏然钻出十来根尖锐的雪白骨刺，伴随着滔天的雄浑妖气，那骨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去，瞬息间便是穿透了银脊妖王的手脚，膝盖，肘部，以及大腿！ 宛如蜘蛛捕食般，将这头灰毛大猩猩吊在了半空中！ 一时间妖血迸发，如雨水般溅了一地。 “放开我！放开我！” 银脊妖王发出哀嚎，努力晃动着身躯，活像头滑稽的大虾在案板上蹦跶。 它脸上更是惨然万分。 这哪里是什么天兵，分明是一头远远强于自己的超级大妖！ “……” 沈缘淡定的欣赏着这一幕，眼底如古井般平静。 稍许时间后，他收回了骨刺，同时松开踩在江云韶脸上的靴子，缓步朝着砸落在地上的灰毛猩猩走去。 这位赤发正神刚刚被妖王全力掼了一下，气血本就翻腾不已，又被不留情面的踩了一脚，已是近乎晕厥，只能听到耳畔隐隐约约的求饶声。 江云韶撑着朦胧的视线朝远处看去。 只见那道熟悉的消瘦身影，略微弯腰，随手将银脊妖王给拎在了手里。 虽说这头妖王的体型不大，但也是和同类相比，少说也有八百斤左右，可在那天兵的手里，却比鸿毛重不了多少。 “他想干什么？” 江云韶努力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希望能看的更清楚些。 等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妖王，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只见沈缘拎着妖王慢悠悠走到了母犀牛旁边，他整个人还不如对方的蹄子大，却是震慑的母犀牛趴在地上装死，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把眼睛睁开。” 沈缘漠然的踢了一脚母犀牛。 “不要……不要伤害它……”母犀牛怯怯的睁开眼，带着哭腔求饶道：“你们已经杀了我的夫君，又杀了我的儿子，求求天君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小妖发誓，从未犯过天条，求求天君，求求天君！” “……”江云韶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有苦衷，谁又愿意成为其他妖怪的玩物，这头母犀妖也是个可怜的。 然而沈缘脸上却没有半分波动，看见犀妖睁开眼睛，他突然将已经仅剩一口气的银脊妖王狠狠砸向树梢，将其挂在上面。 然后冷漠的伸手探向对方的胳膊，将其无情折断，又提起猩猩的另一只手掌，扯下几根手指头，猛然刺入了妖王的眼眶！ 猩红四溅。 每一个动作下，都是银脊妖王凄惨的嚎叫。 “啊啊！！！” “天君饶命！” “小妖再也不敢了！” 听着猩猩的惨叫，母犀牛不忍的闭上眼，对方就算再不对，也照顾了它们母子这些日子，终究有些感情。 就在这时，沈缘又看了它一眼，嗓音平静：“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闻言，母犀牛浑身巨震。 它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到了杀意，一颗心仿佛坠入冰窖，赶忙照做，回头继续看着银脊妖王。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这头可怜的灰毛猩猩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正副身躯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挂在树梢上，几乎与先前的农妇一模一样。 沈缘将手上沾染的妖血在对方的毛发上擦拭干净。 转身看向母犀牛问道：“其他妖在哪里？” 肥大的白犀牛抖了抖身子，沉默许久，终于道：“我还有六个孩子，也是前去截拿提妖的天兵，我们约定在离此地两千里的斜峰洞相见。” “……” 沈缘回头看向江云韶。 这位赤发正神被青年的眼神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赶忙解释道：“我可没骗你，是它理解错了，你的妖就在积云崖上，被缚妖链拴着。” 江云韶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天庭兵将。 他们自诩为正神和仙官，沾了神仙二字，自然不能像妖物一样狠辣，哪怕要处死对方，也不会行这般折磨之举。 生死命消，何不给个痛快。 不仅有违天和，也没必要无端给自己添几分业力。 她却不知道，沈缘吃了那农妇的供果，自然要给那家人一个交代。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相信这母犀牛没有犯过天条，因为虐杀凡人是不算入天条的。 它有夫君和儿子，莫非那农妇就要天生低一等？ 况且三头白犀妖王把几个小国吃成死域的时候，这母犀牛难道还能饿着肚子？ 沈缘不是什么救世主，他只是习惯性的把自己当成人看待，看见了不平之事，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泄掉胸口的闷气！ “……” 听了江云韶的话，母犀牛哪里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面露痛苦：“小妖已经如实禀告，天君可以放我走了吧。” 沈缘将手掌贴在它的额头上，轻声道：“不行。” “我没犯天条，你不能杀我！” 闻言，母犀牛狂啸一声，刚想运起全身妖力进行殊死一搏，然而下一刻额头就被洞穿，彻底没了生息。 做完这一切，沈缘将总共四千五百缕妖气纳入血肉烘炉之中，瞬息间便炼化成精纯的混元气息。 他回身来到江云韶身旁，伸手将其从深坑里扯了出来，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还能喘气不？” 江云韶咽了口唾沫，怯怯的挣扎了下，下意识想离这尊杀神远一点。 相比起银脊妖王，对方做肉骨旗的动作似乎还要熟练点。 而且现在打死她也不相信，对方会是甲字营的天兵……哪怕是方天海或者陈千帆亲至，也绝不可能做到如此轻松写意的击杀一头有名有姓的妖王！ 第三十六章 斩妖之道 “把衣服穿好，带我去找妖物。” 沈缘面不改色的收回视线，就地盘膝而坐，开始调息吐纳。 经过他的提醒，江云韶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火焰丝带已经淡薄到极致，颇有些衣不蔽体的意思。 毕竟是天庭正神，她并没有像凡人小姑娘那样大呼小叫，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而是反应极快的掐了个法诀，将火焰重新化作一片片残破不堪的赤红甲胄，紧紧贴在白嫩的肌肤上。 可惜，她似乎完全没想过，这般凄惨的模样，反而会给自己增添一些别样的味道，甚至还不如刚才…… 做完这一切，江云韶默默的挪开点儿，和沈缘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原本还想问问关于自己脸上脚印的事情，现在也绝了这个心思。 江云韶瞥了他一眼：“谢谢你救我。” 沈缘闭着双眸调息吐纳，飞速补充着刚才消耗掉的浩瀚法力，然后淡淡的摇摇头。 在有一定自保之力前，他不想和任何活人结下因果，无论是好是坏。 仇怨还好说，一刀砍死就行了，再来个斩草除根，因果皆消。 被别人报恩这种事情，太过麻烦，他并不需要。 所以沈缘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过想要搭救这位斗部正神的意思，就是害怕对方误会。 从江云韶连续好几次让自己逃跑的举动来看，这姑娘应该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但是在通常情况下，好人就是最麻烦的生物，看见什么都想管一管，一腔热血无处宣泄。 光是想一想就让沈缘略感头疼，还是敬而远之的比较好。 “咳咳。” 江云韶看着沈缘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想起先前自己说的那些话，不由尴尬的咳嗽两声： “提了妖物，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话音中，她已经悄然把沈缘放在了主导地位上。 “……” 沈缘睁开眼，感受到刚才消耗掉的四百缕法力已经补充完毕，总算是稍微安心下来。 他静静道：“斜峰洞。” 沈缘一贯的理念，要么不出手，要么不留根。 既然它们能找来一头妖王报仇，说不准下次就是混世妖王，甚至妖帝，亦或者成了佛祖的亲戚，再或者和大天尊搭上关系。 一切皆有可能，万万不可大意！ 休整完毕，沈缘驾起白云，江云韶化作一道红光，两人直直朝着积云崖而去。 为了等待这位天庭正神，他刻意放缓了一点速度，并没有去炫耀自己的筋斗法，以至于原本眨眼而至的距离，大约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 在江云韶的带路下，两人很快便找到了那群浑身缠满缚妖链的精怪。 “总共二十七头，你要不要点点。”江云韶客气了一下，让她没想到的是，沈缘居然真的拿着铁牌，对照着里面的信息，挨个挨个查起数来。 “……” 江云韶候在旁边等待，颇为无奈的翻翻白眼。 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能轻易斩杀掉妖王的修士，居然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一群妖将，生怕出了什么错漏。 “小天兵……沈道兄，你真是斩妖台的天兵？” “你要验我的身份么？”沈缘回过头，并没有生气，反而眼中略带欣赏。 他很喜欢这种做事认真的人，不容易出问题，是个好苗子！ 沈缘说着便伸手去掏仙籍。 见状，江云韶赶忙摆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知为何，她突然发现沈缘眼底的欣赏消失了，又变作了刚才那副冷淡的模样。 “哦，那走吧。” 看着对方拽着一群妖物离去的背影，江云韶咂咂嘴叹道：“真是个怪人。” 又想起沈缘刚才对付银脊妖王的狠辣手段，她释然的点点头，倒也正常，如果不是心里有点怪癖，也做不出那般事情。 “我还是离他远点儿比较好。” 想着，江云韶赶忙化作红光跟了上去。 她却没有想过，整个提妖过程已经结束，她完全没有理由还要跟着沈缘，仿佛下意识间就听从了对方的命令。 那分明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天然震慑。 拥有这般境界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天兵。 …… 斜峰洞，名副其实。 高耸山峰宛如利刃般斜斜刺入天穹。 靠近山峰，便能看见一个幽暗的洞窟，其内萦绕着淡淡妖气。 到这里就已经脱离了九华山的庇护，山间飞禽走兽众多，皆是在妖气的哺育下生出些许灵智，隐隐有化妖的迹象。 它们好奇的驻足，看向空中飘落而来的两道身影。 青年浑身银甲，英姿飒爽，一看就是仙庭天兵。 女的略显狼狈，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那道赤红神光，正气与恶煞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凝聚，隐隐透露着威压四方的霸道。 两人齐齐落地，群兽皆散，慌不择路的逃窜着：“快跑，仙庭抓妖啦！” 江云韶顺手攥住一对毛茸茸的长耳朵，将那只一头撞进她怀里的傻兔子拎起来，恶狠狠道：“小东西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本座。” 肉嘟嘟的圆兔子疯狂蹦跶着小短腿，咧着唇瓣，竟是直接被吓哭了。 “快说，斜峰洞的妖帅在哪？”江云韶屈指弹了弹它的大板牙。 “嘤！” 兔子委屈的用爪子捂着嘴巴，又用脚掌指了指外面。 “不在洞府？”江云韶冷漠的伸手掐着兔子的胖脸，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随意的将其扔在地上：“下次给本座机灵点，再被抓住，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胖兔子四脚着地，朝着丛林中泪奔而去。 想必今天的事情会成为它这一生的噩梦，再不会看见天兵后还傻呆呆的杵在原地。 “……” 沈缘脸上出现了些许古怪，瞥了眼江云韶：“大可不必。” 赤发女神浑身一怔，然后干咳两声作为掩饰，她的确是担心对方有某种怪癖，会连这些未化形的半妖都不放过。 任何见过刚才一幕的人，都会觉得沈缘杀心太重。 想了想，江云韶鼓起勇气解释道：“妖乃天生地长，万物有灵，也不是所有的都要斩杀殆尽，其中也有一心向善的，咱们作为神仙，至少要给它们个机会。” 说完，她底气全消，弱弱道：“当然，我没说你做的不对，刚才的妖王的确该杀，只是不能把那一套粗暴的放在所有妖物上。” 沈缘怔了怔，没说话，转身朝着斜峰洞走去。 第三十七章 回到仙庭 斜峰洞被妖物占据，里面充满了臭烘烘的古怪味道，腥气扑鼻，令人难以忍受。 沈缘自顾自的坐了进去，然后施展开伏地延寿神通，鼻识顿时削弱大半。 令人诧异的是，江云韶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同样没有半分怨言，甚至还饶有趣味的在洞窟里翻找起来，最后捧着一堆凡俗财宝走回来。 她将大部分推到沈缘面前：“你拿七成，我拿三成。” “我要这东西干嘛？”沈缘蹙眉。 “嘻嘻，去凡间饮酒听曲儿，哪样少的了这东西。”江云韶乐滋滋的把银两揣进腰包，丝毫没有以神仙吃喝还要付钱为耻，天上仙人随意抓把泥土变成金银可是惯例。 两人在洞窟中等了三日左右，门口终于传来一阵喧闹。 “该死的东西，还真有点本事！” “那天将在返虚境中也算是上上等，这样还能让他逃了。” “救回来这几头废物有什么用，身上还缠着缚妖链，不如直接宰掉吃肉算了。” 江云韶睁开眼，手掌在腰间一拍，几条细细锁链出现在掌中，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青年：“让我来吧，无论犯了什么罪，自有天条惩处。” 就在这时，沈缘却是缓缓拿出一枚玉简。 只见那玉简上青光闪烁，其内传出一道沙哑之音：“沈缘？你那边出事没有！” 说话之人似乎很迫切，嗓音中却不失威严：“莫要胡乱走动，等本将过来接你。” 沈缘摇摇头，顺手祭出一道白光：“我这边没事。” 玉简那头的男人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现在到哪里了？” 沈缘挥挥手掌：“已经到登仙梯附近了。” 随着他的动作，白光瞬间射向洞外，很快又倒转而回。 “知道了，你快带着妖物直接回仙庭，切莫在凡间停留。”说完这句，玉简上恢复了平静。 沈缘放下玉简，扭头看向江云韶：“你刚刚说什么？” “……” 江云韶握着缚妖链，满脸无奈的叹口气：“没事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在刚刚那道白光之下，外面恐怕已经只剩下一地尸体了。 玉简那头的天将让沈缘不要在凡间停留，真正的意思是怕妖怪都被他给杀完了么……一定是这样的吧。 两人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只见六头壮硕的白犀已经显出原形，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旁边则是一群瘫倒的妖将，各个脸色发白，宛如小鸡仔般瑟瑟发抖，若是没有缚妖链限制，恐怕此刻早已作鸟兽散。 沈缘弯腰捡起缚妖链，看了眼江云韶闷闷不乐的模样，回身淡淡道：“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先问过天条，我长了眼睛，自己会看。” 天条森严，可惜不是替凡人立的。 这些白犀若不是头脑一热跟了花果山，此刻估计已经找好了新的地方，继续做那享用无尽两脚羊的妖王。 天庭不管，凡间管不了，简直逍遥无比。 如果都按照天条来，沈缘觉得自己总有天会被气死，他还是做不到把自己当成天上天的神仙来看待，这跟境界无关，哪怕修为臻至地仙，他照样不可能视若无睹。 力所能及之处，当然要求一个念头通达。 江云韶是实打实的天庭斗部正神，自然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 六头白犀妖帅毙命，又是三千缕法力进账。 下一趟凡间，寥寥几日时间，沈缘的法力便增长到了四万七千五百缕。 不过这只是运气好而已，毕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这样的妖王，四大部洲广阔无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找，效率肯定是不如斩妖台的。 他看了看身后的两批妖物，牵着它们驾云离开。 江云韶想了想，决定跟着对方一齐回趟天庭，这次出来遇到那么多事，也该回去修整一下了。 就在这时，沈缘突然感应到什么，眉头微蹙，将心神浸入万妖殿中。 表面还是在驾云，实则已经走到了一尊妖物雕像面前。 “差点忘了这遭。” 沈缘拍拍额头，伸手朝着那白玉犀牛雕像触去。 下一刻，关于犀王的信息全部涌入脑海。 只见原本银白色的名字缓缓褪去，迎来了一道璀璨的金芒。 【开天白玉犀】倏然变成了【开天犀神】！ 这已经是这尊雕像第二次晋升，三头白犀妖王加上母犀牛，再加上十头小犀牛，总共十四头，已经远远超过了晋升所需的九头。 沈缘伸出手，掌心里的开天白玉刃上突然多出一道道玄奥的金纹，其内仿佛蕴含着一头血脉枷锁再次被打破的巨兽，它的嘶吼声响彻云霄，站起身躯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犀神角】 【下次晋升所需斩杀数量：二百七十头】 “啧，一下子翻了三十倍。” 沈缘挑挑眉，略感惊讶。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正常。 作为最常用的攻击手段，开天白玉刃的上限差不多也被他试了出来。 这枚来自妖王的犀角，在第一次晋升后，能够轻易破开同级妖兽的防御，在合道境中很难遇到敌手，可以当做极为不错的法宝使用。 但如果继续往上的话，便有些吃力了，毕竟白犀终究只是妖王而已。 然而在附着了一层金纹后，玉角的锋芒感竟是再次暴增百倍不止，沈缘甚至觉得一般地仙在不使用法宝的情况，都挡不住这枚杀器。 仅仅只是一枚角都拥有如此骇人的威势，如果这尊雕像能活过来，绝对是一头实打实的混世妖王。 要知道在妖帝未定之前，混世妖王就已经是妖族最顶尖的存在。 “再往上会是什么？” 沈缘缓缓看向这尊雕像，心中突然生出一抹好奇。 不过一想到那个恐怖的数字，他就断绝了这个念头，二百七十头，上哪去找那么多同种族的开天犀牛妖。 将犀神角收好，沈缘退出了万妖殿，心神回到身躯中，他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白云与红光掠过天际，经历数日时光，终于是看见了由无数座仙山层叠累积而成的登仙梯，顺着这浩瀚的山脉一直往上，便能直上三十三重离恨天。 第三十八章 谢谢你啊 斩妖台内，甲字营天兵们已经归来大半。 他们沉默看着前方的两道身影。 陈千帆负手而立，面色铁青，在他身后则是单膝跪地的蒋安康。 蒋偏将自责的埋着头，已经这样跪了整整一个上午。 陈千帆不说话，其余天兵也不敢劝，只因为这事儿实在太过严重，作为甲字营内经验丰富的老将，对方居然把提拿的妖物弄丢了！ 事情说大也不算大，十来头妖将而已，哪怕甲字营自己动手，随意挑些化神境天兵下凡，照样能将妖物缉拿归案，最多花费点时间而已。 问题就在于，除妖司允许提妖是出于甲字营的信任，哪怕失败一次，也会让这份信任大打折扣。 因此，陈千帆压根没有问过具体原因，那群杀星可不会听斩妖台的解释。 他回头瞥过去：“你打算怎么办？” 蒋安康浑身一颤，拱手道：“末将愿领兵下凡，亲手将妖物捉拿，如若不成，还请天将重重责罚！” 陈千帆的目光落在对方浑身的伤势上，心里知道这位最受自己看重的偏将，绝非那种不靠谱的人，这次应该是个意外。 他叹口气：“对方是哪里的妖物，你需要多少人？” 蒋安康回忆起那六头硕大的白犀妖帅，不仅道行高深，出手之间更是心意相通，绝非一般人能够对付的。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道：“末将需要二十个返虚境以上的天兵。” “这么多？” 闻言，陈千帆略有些惊讶，对方一张嘴就要去了甲字营接近三分之一的战力。 “已经不能再少了。” 蒋安康摇头苦笑，言辞坚决。 斩妖台本就不是负责与人斗法的，和除妖司那群仙官正神可没法比，只能以数量上的优势去压倒妖物。 “……” 听了这话，众天兵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顿时震惊不已。 需要二十个返虚境天兵才能制服的妖物，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此等强悍大妖，怎么会盯上斩妖台？ 陈千帆也是脸色沉重，他相信蒋安康不会为了脱罪而夸大其词，但也正是如此，他才更加迟疑。 寻常小妖也就罢了，想要降服这样的大妖，势必会付出惨重的伤亡，这是甲字营不能接受的，但又必须给除妖司一个交代…… 他思忖许久，终于道：“你自己下凡去寻那妖物，等清楚位置后，再用玉简通知本将。” “一月时间，不能再多了。” “除此之外，在找回妖物之前，本将要收走你的仙籍，可有异议？” 闻言，蒋安康松了口气，虽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天将愿意亲自出手，已经是极大的仁慈。 他站起身将一册仙籍递了过去：“末将……卑职全听天将差遣。” 看见这一幕，众天兵寂寂无声，只能在心中发出叹息，这事儿任谁摊到也只能自认倒霉，毕竟他们只是小小的天兵，不是手持伟力的仙官正神。 将花费数百年时间，好不容易挣回来的仙籍交出去，感受着神力从身上剥离，蒋安康的心莫名就空荡起来，他略显落寞的朝着天兵堆里走去。 刚走出几步，他突然怔在原地。 只见远处一道消瘦身影缓缓走来，手里牵着两条缚妖链，背后站着接近三十头妖物。 群妖老老实实的跟在那天兵后头，眼底充斥着恐惧，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简直比温顺的兔子还人畜无害。 “蒋偏将，多谢。” 沈缘走到面前，伸手摸出两件东西递了过去，那是对方先前借给他的玉简和飞行法器。 “……”蒋安康接过东西，嘴角多出一抹苦笑：“直呼姓名即可，不用再叫我偏将。” 正说着，他突然看清了对方背后站着的妖物，数量明显不对，而且其中的部分面孔可是让他眼熟的紧！ 蒋安康瞪大眼睛，嘴巴也是越长越大。 众天兵发现不对劲，赶忙齐齐看了过来，待看清这一幕后，略有些惊讶的窃窃私语道：“蒋偏将提妖出了问题，结果这炼气境的小子居然把妖物提回来了？” 也有人尴尬的收回视线：“别扯淡了，提妖本就没什么危险，只是偏将倒霉而已，估计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然而下一刻，蒋安康猛然攥住了沈缘的肩膀，失态的问道：“你从哪里把它们找回来的，那六头白犀妖帅呢？！” 他的声音很大，导致整个甲字营的人都听得真切。 “……” 此言一出，众天兵面色骤变，他们哪里还不明白，沈缘背后的妖物里，居然有一部分是蒋安康弄丢的那些。 而且还是从六头白犀妖帅手里夺回来的！ 陈千帆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了过来，双眸紧盯沈缘，眼中有异色涌动。 众目睽睽之下，沈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道：“这些妖物是卑职从南赡部洲斜峰洞提回来的。” 蒋安康蹙紧眉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妖物旁边没有别的东西？” “如果您是指六头白犀妖帅，它们已经死了。”沈缘将铁牌交过去。 他的话宛如一颗巨石砸入平静无波的湖中，让斩妖台内惊呼声连绵不绝，诸多天兵难以置信的围拢过来。 还是陈千帆直指问题的中心：“怎么死的，说来听听。” 沈缘侧身看去，不卑不亢道：“卑职和斗部正神一起过去，剿灭了白犀，将一众妖物带了回来。” 这时，远处慢悠悠赶来的江云韶突然脚步一滞，明显是听到了这句话，她面无表情的揉了揉眉尖，喃喃道：“呵呵，我是不是该感谢你，顺便还把我给带上了。” 她除了被银脊妖王砸了一下，分明什么都没干啊！ 从头到尾就是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白光唰唰唰的飞来飞去，妖物就死光了。 顺便还欣赏了一段狠厉到极致的杀戮，银脊妖王痛哭流涕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让人胆寒。 “……” 不管怎么说，江云韶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还是主动点比较好，否则姓沈的说不准会拿缚妖链把她套过去。 第三十九章 烦人的六品星官 “末将陈千帆，见过斗部正神！” 等江云韶走近，在陈千帆的带领下，甲字营哗啦啦跪了一地。 在这种情形下，继续呆站在原地的沈缘就变得十分刺眼，旁边的两个天兵刚想提醒他，便看见江云韶脸色僵硬的挥手道：“快起来，本座又不是你们斩妖台的，不用来这一套。” 闻言，陈千帆心中咯噔一声。 他轻易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强悍的神力，至少也是个从六品的神仙，比斩妖台总兵方天海还高半级，更何况和甲字营相比。 斗部正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不过在看到江云韶后，陈千帆心中疑惑顿时释然。 有这样一尊正神陪同，降服区区几头妖帅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缓缓起身，拱手真诚道：“末将惭愧，若不是星官出手相助，我等还真不知如何向除妖司交代。” 闻言，江云韶眼底的尴尬近乎溢出来，只能故作镇定：“其实本座也没做什么。” 她在心底啐道，妖怪都被你旁边这位沈爷一个人杀了个干净，哪里轮得到其他人动手。 “星官过谦了。” 陈千帆无奈一笑，以为对方是不屑于提起灭杀妖帅的功绩。 他转身看向沈缘。 不管怎么说，这小子能带着一尊六品星官去替斩妖台解决麻烦，也算是有点本事。 陈千帆眼露欣赏道：“不错，本将给你记上一功，除此之外，这段时间你就代替蒋安康，接手他的监牢，如果斩妖遇到什么麻烦，直接找他便是。” “多谢天将。”沈缘点头应下。 蒋安康负责的是前三百监中的一半，看似数量比不上在丁字营的时候，可以随意处置所有的妖物。 实则不然。 甲字营有提妖的传统，就注定了两者间的差距。 如果说丁字营每年能处理两三百头妖，甲字营光这一次提妖的数量就超过了八百，效率不知高出前者多少倍，并且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诸多天兵面露艳羡之色，能从蒋偏将手里抢肉吃，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们略带嫉妒的看向沈缘，心里感慨万千： “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下界提个妖还能碰到好心的除妖司正神，半点力都不用出，不仅把妖物提回来了，顺便还帮蒋偏将解决了一桩麻烦。” “我等辛辛苦苦提妖斩妖所得，甚至还比不上他一次的收获。” 更过分的是，蒋安康丝毫没有不满，反而还对沈缘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此事平息下来，他的仙籍很快就能回到手中。 “……” 江云韶立在原地，紧张的盯着沈缘。 她觉得这群人胆子也太大了点，居然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一尊能轻易斩杀妖王的修士。 莫非区区数百年时间不见，斩妖台已经成了如此恐怖的藏龙卧虎之地，人均手撕妖王？ 可惜没等她多想，沈缘已经将手中的缚妖链交出去，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径直转身朝着斩妖台外走去。 “星官来斩妖台可是有什么要事……”陈千帆收回视线，准备和这位正神搭搭关系。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江云韶匆匆忙忙的追了出去：“喂，等等我啊！” 陈千帆楞在原地，目视着对方走远，他脸上笑容略微滞凝，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自己虽比不上斗部正神，但好歹也是个从七品天将，怎么在这星官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天兵重要？ 对方似乎是专门为了沈缘而来…… 莫非这小天兵竟有了不得的背景？！ 陈千帆喃喃道：“本将看走眼了？” 其余天兵也是满脸愕然，赶忙打消了先前的想法，这哪里是什么运气好，分明就是硬实力。 连回个斩妖台述职都有六品星官陪同，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他们脸上的妒忌迅速消退，人脉这种事情可羡慕不来。 …… 天庭外，沈缘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 旁边是绕来绕去的江云韶，她满脸好奇的打量着青年，终于没忍住问道：“你在等什么？” 如果说回天庭之前，她对沈缘充满了忌惮，那么经过刚才的事情，她满脑子便只剩下疑惑。 一个拥有强悍实力的修士，居然会对一群远弱于自己的天兵表现的如此宽容。 若是对方天性淡漠，不在乎这些事情也就算了。 江云韶可是亲眼见过沈缘杀伐果断的模样，绝不是那种心地仁善之辈，这就有些奇怪了。 “……” 被吵的烦了，沈缘叹口气，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这种脑子是怎么当上斗部正神的。 在这里还能等什么东西。 他淡淡道：“等仙车。” “哈？”江云韶脚下一个踉跄，惊讶道：“什么玩意儿？” 仙车是给天庭中最底层的修士准备的，稍微有点道行的仙家都不屑于使用。 他们更倾向于驾云，坐骑，或者上乘的豪华飞行法宝，以此彰显气度与实力。 在凡间的时候，沈缘那驾云法诀可是熟练的很，丝毫不弱于她的神通遁术，江云韶甚至还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犹有余力。 这样的人物，怎么想也和仙车沾不上关系。 可沈缘说话时的认真模样又不似作假，更是让江云韶摸不着头脑。 她耸耸肩：“你就不怕别人笑你？” 闻言，沈缘又看了她一眼，强忍着耐性解释道：“驾云会消耗法力，如果遇敌，无法发挥最大实力就会导致落败，身死道消。坐仙车又不要钱，为何不坐？” “……” 江云韶嘴角抽抽两下，她突然觉得对方说的好有道理：“可是耽误的时间，拿来修炼岂不是更好？” “我住在无崖山，仙车经过的任何地方，仙气都要比洞府内浓郁。”沈缘收回视线，仿佛毫不在意这句话会暴露他的贫穷。 驾云这种事情，体验过一次后新鲜感就没了。 反倒是乘坐仙车，身处拥挤的人群中，会让沈缘有种回到上辈子每天辛劳后下班回家的错觉。 当然，他主要是想用这些事情来让江云韶自觉离开。 我就是个穷天兵，咱俩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没啥共同语言，麻烦你赶紧让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四十章 化神丹 换作任何一个仙官，都不会对一个住在无崖山的天兵产生兴趣。 神仙们并非全都是势利眼，只是比较珍惜时间，不会愿意将宝贵的寿元浪费在一个对自己毫无帮助的人身上。 财侣法地，对于炼气士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一块称心如意的修行宝地。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自报家门时，会在姓名或者道号前加上某某洞府，某某宝地的原因，这就是最有含金量的实力证明。 例如某只猴子，每次都会从东胜神洲开始念起，一直到花果山水帘洞，哪怕它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照样一字不落。 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听起来多有面子，让别人还未动手就知道这猢狲不是好惹的。 相比之下，无崖山沈天兵，听起来就不太上台面，压根没有相交的必要。 可惜江云韶的脑回路明显不太正常。 随着沈缘三言两语的解释，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些。 一个强悍修士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必然是有所图谋，只是在斩妖台这种小地方能图谋什么，莫非是想要放走妖物？ 她想起沈缘杀妖时的冷漠，赶忙甩甩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朝其他方面脑补。 这位正神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这些事情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作用，对自己没有半点提升，哪怕找到了所谓的秘密，大概率也是被杀人灭口的结局。 于是在仙车到来之际，她满脸期待的抬起头：“你不打算邀请我去你洞府坐坐吗？” 沈缘眉尖抽搐两下，终于没了耐性，回头瞥她一眼：“不打算。” 扔下这句话，他迈步上了仙车。 “你朋友？”赶车的仙官明显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挥挥马鞭，笑眯眯问道。 “不认识。”沈缘挑了个位置坐下去。 仙官又看了眼车下的江云韶，用眼神询问对方是否要上来，天庭正神在这种地方可不常见，这架仙车几十年都未必能迎上来一位。 江云韶跃跃欲试的提起脚尖，这时沈缘又随意看了她一眼。 “……” 赤发姑娘鼓起香腮，悻悻的把脚放了下去，不满的跺了两下：“真小气。” 在看见沈缘对天兵们的温和态度后，她的胆子也是大了不少。 尽管这样，她也只敢在那儿偷偷嘟囔，生怕被沈缘听见。 看见这一幕，赶车仙官的眼里终于多出一丝惊讶，他倒是不觉得沈缘能认识一尊天庭正神很奇怪，毕竟对方明显是藏了点东西的，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任何修士都会藏两手底牌。 真正让仙官感到奇怪的，是这尊正神居然在两者的关系中处于下风。 这可就不是一个天兵能做到的事情了。 八部正神最次也是从六品仙籍，距离五品太乙仙只有一步之遥，可以称之为真正的神仙。 六品以下的，只不过是构成偌大天庭中最基础的部分，例如天兵天将，宫娥小厮，根本不入天庭，只能住在登仙梯中，没能真正脱离红尘，只有凡人才会把这群人当作神仙看待。 说白了，哪有神仙自降身份，去讨好或者畏惧一个凡人的道理。 “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仙官淡笑着挥动马鞭，这才是诸天仙神的普遍心态，他们站得比较高，所能看见的事情也更多，如果什么都去管的话，那点寿元还不够霍霍的。 巨大的仙车横跨长空，自上而下，朝着凡间而去。 …… 无崖山。 沈缘跃下仙车，感受着周围并不算充沛的仙气，心情却是极为舒畅。 穿越过来短短时日内，一切都在逐渐走上正轨。 接下来只需要老老实实呆在斩妖台积蓄实力即可。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走近洞府，听到了两道交谈的声音。 “嘻嘻，你这丹药肯定是假的！” “胡说，你一个小灵兽，懂什么丹药……” “嘻嘻，活该，谁让你去买丹药不带我。” “才不是假的……” 沈缘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换个住处。 他并没有祭出犀神角，只因洞府里面有道气息是属于姮娥。 沈缘并不喜欢有人擅闯自己的洞府，甚至还带了一头别的东西，如果说姮娥之前是习惯了，但现在两人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如果说什么亏欠之内的东西。 首先原主是吓死的，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占了这副身躯，他倒是可以给出适当的补偿，比如仙玉之类的东西，但这不代表就必须接受前者留下的因果。 可他又不能直接告诉姮娥，你哥哥已经死了，我是穿越过来的。 这里可是大佬遍地走的天庭。 沈缘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地，原本通达的念头出现了一丝堵塞。 他沉默许久，伸手朝万妖殿中抓去，手中多出一袋仙玉，足足有一千之数。 普通天兵和宫娥百年的俸禄，别说买下这个洞府，哪怕把洞府往更靠近天庭的仙山搬一搬也不在话下。 拎着布袋，沈缘慢慢走近了洞府。 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姮娥怀中抱着一头雪白的兔子，看见哥哥进来，她干净的眼眸里瞬间涌上欣喜，快步迎了过来。 紧接着，她警惕的在沈缘身上嗅了嗅，然后抬起头故作严肃的瞪着沈缘：“明明是休沐的时候，洞府里怎么像是半个月没住人似的，哥哥去哪儿了！” 没等沈缘回话，姮娥突然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笑颜如花，眉眼似月：“当当当！生辰快乐！” 她捧着盒子，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哥哥傻站着干嘛，还不打开看看。” “……” 沈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张俏丽的脸庞，半天没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袋子往袖袍中藏了藏。 他前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导致朋友很少，也没有什么妹妹。 这样的体验对于沈缘来说很陌生。 陌生到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许久后才生涩的接过盒子。 “打开啊！”姮娥突然抱住他的胳膊，不满道：“哥哥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沈缘下意识抽出手，缓缓打开盒子。 金色的绒布垫子上，躺着一颗圆润的白色丹丸。 第四十一章 谨慎的沈缘 出于前身留下的执念，沈缘轻易就能辨认出丹药的名字。 这枚药丸叫做化神丹，效用是帮助修士加快炼气化神的过程，品级并不高，算是极为基础的丹药。 但品级低只能说明它需要的药材并不珍惜，并不代表着它很便宜。 恰恰相反，这枚供练气境修士化神之用的基础丹药，价格昂贵到了连返虚境修士都会心痛的地步。 原因也很简单，仙庭上压根就没有几个炼气境修士，无人需要，自然没人会去生产这个东西。 凡间倒是有很多，但人家的丹药里蕴含的是灵气，名同丹不同，仙庭修士可不敢乱吃。 如果有谁想要求得一枚，那便只能去请人专门炼制。 内务府的丹师各个精通岐黄之道，想要找个只会炼低品丹药的新手简直不要太难。 他们的身价自然高的离谱，所以贵的不是材料，而是人工费。 “……” 沈缘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上次还给对方的仙玉，肯定是尽数变成了这枚丹药。 他有时候会琢磨，这姑娘不需要修炼的吗？ 但凡是个修士，哪里有不缺仙玉的道理。 沈缘更喜欢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相处方式，大家各自发展，尽力保持在同一水准，即使互帮互助，也要在不影响到自身的情况下。 姮娥的行为，在他看来是极不明智的。 把心窝子都掏给别人，全心全意对别人好。 好嘛，人家倒是顺风顺水，一路境界飞涨，你苦于没有资源，几百年后还在原地踏步。 等到两人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了，眼界不同，遭遇的事情也不同，压根没有共同话题，再好的感情也很难维持。 拿自己的前途，去赌别人的心意？ 若是碰上个心冷的，赌输了，又去哪里寻一颗后悔药来吃。 就在沈缘沉默的时候，旁边那只兔子却嬉笑起来：“假的假的假的，我都说了那丹药是假的！” “你再胡说八道，我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姮娥白了它一眼，略带歉意的看向沈缘：“这是我在太阴星宫认识的灵兽，它只有姮娥一个朋友，怎么说也说不听，非要跟着一起过来，还望哥哥不要介意。” “无妨。” 沈缘摆摆手，他起初虽有些不满，但也只是出于习惯性的谨慎而已，并不是抓着一件事不放的小肚鸡肠之辈。 没想到那兔子却更来劲了，幸灾乐祸道：“都说了丹药是假的，你怎么不信我！让你出宫不带我，哼！” “……” 姮娥原本以为它是不满自己出宫没带上它，所以才在这里胡闹。 但对方已经三番五次提醒，她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忐忑：“不会的，姮娥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那人是内务府丹师的道童，有丹师照拂，从未卖过假丹。” 说着，姮娥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沈缘，故作镇定的攥紧手掌。 哥哥已经是斩妖台天将，怎能还是炼气境修为，肯定会被下面的天兵嗤笑。 正是考虑到这点，她才会壮着胆子去寻找化神丹，手握两百仙玉，姮娥哪里敢大意，至少找了十来人打听，才做出了购买丹药的举动。 如果丹药是假的……想到这里，姮娥的心跳忽然急促起来。 这可是哥哥当上天将的奖赏，相信她才放到她的手上，若是…… 那可是整整两百枚仙玉，以自己的俸禄不吃不喝也要存二十年！ 想到那般后果，姮娥咬紧嘴唇，急的眼底多了点泪花，她低下头掩饰窘态，强颜欢笑道：“要不……要不哥哥先把丹药给我，姮娥再去问问……” 兔子咧开嘴，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打颤道：“嘻嘻嘻，笨死了！” “……” 沈缘伸手捻起丹药，淡淡看了眼姮娥。 他随意的将丹丸抛进嘴里，胡乱嚼两下，然后盘膝而坐，闭目开始吐纳。 见状，兔子捂着肚皮，笑的从石桌上跌了下去：“哎哟……我不行了……” 姮娥却没有再理会它的意思，而是屏住呼吸，一脸紧张的盯着哥哥。 没让她等多久，沈缘默默睁开眼，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一股仙力缓缓涌现，算不上雄厚，仅有一百缕左右。 但就是这点仙力，却让地上的兔子面色骤变，红通通的眼睛里更是有寒意涌现。 它飞快的爬起来，捏着小爪子尖叫道：“你敢耍赖！” 沈缘略微侧眸，淡淡的看了它一眼，眸中猩红稍纵即逝。 “……” 正在往这边冲来的兔子脚步骤然止住，脸上露出惊恐，呼吸间便是朝后方窜了好几步，背靠着墙角瑟瑟发抖。 姮娥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所有心思都放在沈缘身上。 感受着周围的仙气，这姑娘瞪大双眸，红唇微张，明显是被惊得有些呆滞：“为什么哥哥突破化神境……会这么快……” “……” 闻言，沈缘面色微滞。 他当初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就窜到化神圆满了，现在更是坐拥接近五万缕浩瀚法力，哪里会记得凝聚一百缕法力用了多少时间，只能去猜一个大概。 难道猜错了…… 好在姮娥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神色激动的捂住嘴巴，然后用力跺脚，又在原地来回踱步。 紧跟着，她突然伸手抱住了哥哥，两条白皙柔弱的胳膊宛如缚妖链般，勒得沈缘这头大妖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短暂的失神后，沈缘下意识运起混元气息，想将对方震开。 对于炼气士而言，这个距离实在太过危险，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 然而就在低头的瞬间，沈缘却是看见了那张用力咬住嘴唇，将哭声强行憋回去的精致脸庞。 “……” 沈缘缓缓闭上眼，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敏锐的神识下，他能细微的感应到自己胸口的衣衫正在被泪水浸湿。 许久后，他睁开眼看向墙角的兔子，嘴角掀起一抹自嘲。 他从穿越过来极力避免与这姑娘产生交集，好几次想用仙玉来解决掉两人之间的关系，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对方来自太阴星宫。 太阴星宫，又称月宫。 姮娥，又称嫦娥。 就在刚才被抱住的瞬间，这该死的因果，终究还是结下了。 只是现在的自己，是否有能力拦住掌管天河水军的那头蠢猪？ 沈缘不太清楚，但眼中的猩红突然更加浓郁了些。 第四十二章 找回场子 姮娥足足抱了哥哥一炷香功夫，颤抖的娇躯才平静下来。 瞧她喜极而泣的模样，仿佛沈缘这不是普通的炼气化神，而是一步登天成了地仙。 片刻后，姮娥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眶：“哥哥不要介意，姮娥有些失态了。” 沈缘静静的瞥她一眼，不知道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怎么才能表现出善意。 想了想，他伸手将一袋仙玉扔了过去。 姮娥错愕的捧着那重重的袋子，刚想问话，却听见一道平淡的声音。 “五十年内不入返虚，以后就不用再来无崖山了。” “仙玉不够就来找我。” “还有，离开的时候记得把桌上的果子送回去，你再偷拿太阴星宫的仙果，我就剁了你的手。” 没有过多停留，沈缘脱下天兵甲胄，仅穿着一身白衫，转身朝洞府外走去，临走前若无其事的回头看了一眼：“对了，你的丹药是在哪里买的，我最近也需要点进补之物，正巧找不到门路。” “啊……是在凤霞山……找一位姓马的童子。” 姮娥感受着袋子里浓郁的仙气，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她想不明白，天将的俸禄有这么高吗？ “知道了。” 沈缘点点头，迈步走出洞府，没有刻意隐匿身形，而是踩住一朵白云，扶摇直上，整个人倏然消失在了天际。 眨眼间，洞府内便只剩下姑娘和兔子。 姮娥攥紧袋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讷讷道：“刚刚化神就学会驾云了，哥哥竟有如此天赋。” “哈？” 兔子抬起头，只能在心中咆哮，不是，你就没觉着他的突破有点什么问题吗，那丹药明明就是假的！ 姑娘眼中多了些委屈，可怜兮兮的看过去：“我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哥哥是个很温和的人，从来不会大声说话的。” “……” 兔子冷笑一声，刚才那煞星看自己的眼神，可跟温和这两个字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去买丹药也不带上我。”姮娥继续碎碎念：“我还可以和他们讲价呢。” 兔子突然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用两个小爪子托着脑袋陷入沉思。 按照它从沈缘离开时的脸色判断，对方去丹霞山要做的事情，应该用不到讲价这门本事。 …… 白云深处的天际，沈缘盘膝坐在云巅。 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一颗药丸子，用掌心将其握碎。 这枚所谓的“化神丹”假的有些过分，但凡是个有点经验的修士都能一眼看出来。 很明显，姮娥在到处打听的同时，便已经被人摸清了底细。 一个毫无经验，修为低下的宫娥，又手持巨款，自然会被人打上肥羊的名头。 几个人随便忽悠一通，就能骗走整整两百枚仙玉，这钱可挣的太容易了。 沈缘嘴角微掀，略带几分冷意。 脚下白云散去，他已经落在了一座喧人声嚣的仙山上。 凤霞山是登仙梯中供低阶修士们交易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仙玉，就能在这里买到一切有关修行的寻常之物。 白日里，这些人或许是某个衙门的小厮，也可能是哪座仙庭的宫娥，但在这里，他们全都扮演着买家或者卖家的身份。 其中稍微有点背景的修士，借着职务之便，更是在凤霞山混的如鱼得水，闯出偌大的名声，隐隐划分出几大势力，给其余修士提供方便。 沈缘刚刚跨进这片区域，便是被十余道目光盯上。 这群修士缓缓围拢过来，噙着和煦微笑：“道友可是想购置几件趁手的法器？” 沈缘摇摇头，于是两三个修士拱手离去，剩余的又问道：“那道友是想要寻什么天材地宝？” 沈缘又摇头，群修再散去几个，这次他面前就只剩下两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两人摸着胡子笑道：“不必多言，道友定然是想买几粒提升境界的仙丹妙药，且随我等来。” 两位老人一副和蔼慈祥模样，让人提不起什么戒心，用来骗姮娥这种傻姑娘倒是再合适不过。 沈缘并未多言，跟着他们一路直走，来到一座洞府门口。 “道友可知内务府中专司丹炉之道的林仙官。”老人笑呵呵的指着洞府：“里面住着的正是林仙官手下的掌火童子，论起寻丹找药，凤霞山内他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闻言，沈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按照天条规矩，私自窃取内务府库丹药，可是要被贬下凡间的重罪。” 两个老头面色微变，勉强道：“道友说的这是什么话，众所周知，这里的叫卖的都是刚出炉的废丹，弃之可惜，仙童心善，干脆拿出来方便诸位道友，哪里会跟天条粘上关系。” 沈缘似笑非笑的回头：“说得好，既然是废丹，我又为何要花仙玉去买？” 听了这话，两个老修的脸色彻底黑沉下来：“你到底买不买丹？莫非是专程来消遣老夫！” “当然要买。” 沈缘轻挥袖袍，飘然走入洞府。 只见其中竟然是别有洞天，四通八达，每过十步便有修士守卫，粗略看去竟然是不下于百位化神修士，其中几个首领模样的更是散发着返虚境气息。 能让返虚境修士帮忙照看，证明这丹药生意已经成了气候，绝不是普通人的小打小闹。 说这只是一个道童弄出来的架势，那是把人当傻子糊弄呢，背后必然有着那位内务府仙官的影子。 沈缘的突然闯入明显引起了洞府内一群人的警惕，皆是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个老头也是追了进来：“你这小子，好生冒昧！” 没等他俩把话说完，沈缘慢悠悠的摊开手掌，掌中攥着一把温润洁白的仙玉。 老人瞬间把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满脸堆笑：“敢问道友想要什么丹药。” 沈缘自顾自的走到一方石桌前坐下，将仙玉哗啦啦撒了一桌，淡淡道：“化神丹。” 此言一出，众守卫皆面露古怪。 那两个老头像是想起什么，更是下意识抖了两下，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第四十三章 价格公道 凤霞山最近三十年，只售出去过一枚化神丹，恰巧就在昨日。 因此这群人记得很清楚，那个太阴星宫的宫娥满脸紧张，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涉世未深的模样，虽然警惕心很足，但经验实在太差。 宫娥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所询问的那十多位修士，其实都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凤霞山不是做一次性买卖的黑店。 按照原本的想法，众人打算直接送走这位懵懂无知的小宫娥。 但凡是个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凤霞山的丹药来自于内务府，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化神丹这种品级低劣的药丸。 可就在谈话间，众人才发现她不仅修为低，更是毫无背景，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修士们才敢打那两百枚仙玉的注意。 最后领着她过来的，正是这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两人对视一眼。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连续两个人上山来买化神丹。 莫非这化神境的青年是来替那小姑娘找回颜面的？ 念及此处，他们噗嗤一声笑出来，区区化神境就敢来捋虎须，未免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点。 再看沈缘大大咧咧的模样，众人就像是看见了一头新的肥羊。 “道友稍等一会儿，我等去请仙童出来。”两个老修慢悠悠朝洞府深处走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袍的童子满脸不耐的走了出来。 “奉茶。” 他对着其他守卫喊了声，然后径直坐在石桌对侧，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沈缘，许久才略带轻蔑的开口问道：“就是你要买化神丹？” 沈缘接过茶杯，不急不缓的用茶盖撇去渣子，仿佛看不见周围悄然围拢过来的众守卫，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气定神闲道：“嗯。” 将青年的反应收入眼底，青袍童子眼底掠过讶异，笑道：“哟，好大的气派。” 经过刚才的观察，他已经看穿了这青年的底细，就是个刚刚突破化神境的小修，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敢来凤霞山找茬。 “你要的化神丹，马某这里不缺，问题是仙玉呢？” 道童垂眸看向桌子上的仙玉，嘴角微扬：“这点可不够。” 沈缘放下茶杯，眼底多了一丝嘲弄：“等看见丹药，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直到看见青年眼神的变化，道童终于证实了对方的来意。 内务府压根没有化神丹，他又只是个复杂掌火的道童，对于炼丹一窍不通，干脆随意抓了一把药材，捏成丸子将那宫娥糊弄过去。 青年虽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这是在嘲笑自己造假的手艺太烂。 “好好好。” 道童不气反笑，弯腰在地上捡了一把土，用指尖搓成泥丸，侮辱般的拿到沈缘面前，冷笑连连：“丹药你瞧好了，马某人这里可没有退货的惯例。” 随着他的动作，旁边的修士们脸上顿时露出不善，手指掐动法诀，威胁之意浓郁。 “我来问你，这化神丹你可满意？”道童轻声问道。 沈缘淡淡盯着他手中的泥丸子，缓缓起身道：“还不错。” “嘿嘿嘿！” 闻言，道童得意的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尖细的笑声显极猖狂，众守卫也是齐齐笑了起来。 “既然你认货，那就该付钱了。”道童白嫩的脸上骤然露出狰狞，一把将桌上的仙玉收入袖中：“还是一样的价钱，两百枚仙玉，童叟无欺，道友可有异议。” “没什么问题，很公道的价格。”沈缘也笑了。 “好！道友爽利！”姓马的仙童伸出手，冲着对方勾勾手指：“除开这三十枚，还余一百七十枚。” “不急，我出门匆忙，没有带足仙玉。”沈缘淡然的挥挥袖袍：“不过我可以用别的东西付账。” “哦？”道童挑挑眉尖，满脸讥哨：“我这儿可不收垃圾。” “放心，一定让仙童满意。”沈缘的笑容渐渐褪去，又化作平静的模样，慢悠悠的摊开手掌。 所有修士都好奇的朝着他的掌心看去，只有离他最近的道童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下一刻，一柄白骨长剑骤然钻了出来，在浩瀚的仙气灌注下，它化作白光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等到白骨长剑再出现时，它已然是狠狠的贯穿了一个修士的腹部，将其死死钉在了石桌上！ 那修士眼珠鼓出眼眶，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身躯奋力挣扎，动作却越来越小，眼看着便是陷入弥留之境。 守卫们看的真切，那人就是洞窟内境界数一数二的修士。 “返虚境修士，法力三千六百缕，折价二十枚仙玉。” 就在众人陷入震惊的时候，沈缘面色淡漠的拔出白骨剑，又朝着另一人指去。 眨眼间，桌上的身躯又多出一具，两人像是糖葫芦般被串在一起。 “化神境修士，法力四百缕，折价一枚仙玉。”沈缘冷冷的声音再次响彻众人耳边。 看着这一幕，道童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一道刺耳尖叫，五官瞬间扭曲，转身想逃。 还没来得及迈步，他便被一道浩瀚的法力压倒在地，沈缘随意的前踏一步，将其踩在脚下，弯下腰冷冷问道：“钱还没付完，你想去哪？” 道童哪里还不知道踢到铁板了，咬咬牙，匍匐在地上疯狂摆头：“小道乃是内务府林仙官门下童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仙饶命！” 沈缘摇摇头：“道友严重了，只是买颗丹药而已，不必如此惶恐。” 说完，他回头朝着人群中看了一眼，白骨长剑再次钻出，将两个已经逃到洞府外的老修给带了回来。 锵的一声闷响！ 石桌上再添两道身躯。 “这两个模样讨喜，就算四枚仙玉吧，仙童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意见。”道童哭喊着努力蠕动着躯，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背上的靴子，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座巨山压着，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那就好。” 沈缘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我还担心仙童会觉得吃亏，贫道不喜欢占别人便宜。” “仙童觉得自己值多少枚仙玉，按贫道的想法，一百枚总是够的。” 没等道童回应，白骨剑已是冷酷的刺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遇见的第一尊大神 噗嗤！ 道童感受着腹部被贯穿的剧痛，肌肉紧绷，脸色骤然惨白，一声哀嚎顿时涌到喉头：“放了我……” 没等他叫唤出来，沈缘已经拔出白骨剑，用另一只手将其攥在掌中，宛如拎起个破麻袋似的在空中抖落两下。 随着抖动，一枚枚洁白无瑕的仙玉从道童的袖口和腰间倾泻而出，仙光散落了一地，粗略看去，少说也有四五百之数。 直到再也抖不出多的仙玉，沈缘随手将其抛开，只听趴嗒一声闷响，道童软塌塌的身子便是垒在了那串“糖葫芦”上。 他五指虚握，满地的仙玉被雄浑法力席卷而起，化作白玉长虹钻入袖口。 沈缘又用法力凝聚了三颗泥丸子，咻咻咻弹入道童口中，淡淡道：“仙童吃了贫道三颗化神丹，除去我欠你的部分，收你五百枚仙玉应该不过分吧。” 石桌上垒成小山的众人，明明都只剩下半口气儿了，还是用力的甩了甩头。 幸亏这煞星没有下死手，若那白骨长剑贯穿的不是腹部而是眉心识海，他们哪里还有命在。 众人现在只希望对方能快点离开洞府，别的都是小问题，如果青年再在此处呆一会儿，自己等人怕是真的要救不回来了。 至于姓马的道童，则是早就闭着眼开始装死。 他甚至都不敢运起仙气去疗养腹部的伤势，只能放任那骇人的窟窿继续血流如注，毕竟流点血总比丢了命好…… 想到这里，道童心中更是懊恼不已。 他做了两百年的丹药生意，其中坑蒙拐骗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确认好目标合适才会动手，从不敢大意。 可是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化神境宫娥，竟能牵扯出一尊挥手灭杀返虚境修士的大能。 像这等人物，至少也能当个七品官，在登仙梯中不说横着走，那也是不能轻易招惹的存在。 对方要是早点亮出身份，自己还不乖乖把仙玉奉上，大家和气生财，何必闹成这般模样！ “……” 终于，沈缘装好了仙玉，转身朝着洞府外走去。 听着脚步声越发远离此处，众人这才松懈下来，可惜憋了许久的那口气还没呼出来一半，便是听见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道童像是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完了！” 刚刚逃出去那些人，肯定将洞府内发生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凤霞山内虽没有明面的大势力，但也有不少强悍修士自发组建起来，维持着山上的秩序。 问题在于，他们或许能拦下刚才的青年，但那青年一定会在被擒住之前，抽身回来先斩了自己等人。 “快阻止他们！”道童伸手发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嚎叫，然而其余人都被他压在身下，更是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哪里爬的起来，只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推攘起来。 比起再次面对刚才那人冷漠的眼神，他们更倾向于拖着一瘸一拐的身躯从洞府另一侧逃离此处。 …… 此刻，凤霞山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所有修士都是在朝着洞府靠拢，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观望。 在洞府外，几十个人崩溃的诉说着里面发生的事情。 从他们描述的情形，众多修士脸色古怪，脑补出了一尊残忍无情的邪修，手持白骨长剑，一剑一个，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 念及此处，他们赶忙退远了些。 人群中又有两道身影极其显眼，那是两个模样异于常人的正神。 前者是个女子，赤发赤眸，身着鲜红甲胄，露出一段纤细白腻的腰肢，双腿圆润修长，甚是惹人注目。 后者宛如魔神，足足有十丈高，身躯壮硕，胳膊上缠着一条螭龙。 两人并肩立于空中，强悍的气势朝四周席卷而去，让周遭百米之内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魔神听了修士所言，发出一道不屑嗤笑：“胡言乱语！若真有这般邪修，本天王倒是想瞧瞧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天上跑。” 此言一出，其余修士齐齐看过来，在看清魔神模样后，他们全都松了口气：“真是稀奇，天王居然也会来逛凤霞山？” “有天王坐镇，哪里还用怕什么邪修。” “将那螭龙放出去，哪怕是地仙也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闻言，赤发女神翻翻白眼：“天王见谅，卑职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奉陪了。” “这！本天王是陪你来的，你却走了，哪有这样的道理。”魔神摊开手，颇为无奈。 “我又没有求着您来。”赤发女神淡淡道：“况且，您也确实帮不上卑职。” “本天王坐镇南天门，平日哪里接触的到合道境修士，又怎么知道这般低阶修士喜欢什么。”魔神话音间竟是多了些委屈，倒是和他威猛高壮的身躯完全不符。 “倒是你，身为斗部正神，怎么还要给修士送礼？那人是男是女？” “天王这是在审犯人？”赤发女神抬头白了他一眼，略显烦躁的叉着腰，她这辈子都没给人送过礼，又没几个认识的好友，恰巧碰到休沐的广目天王，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凤霞山这地方，干脆过来瞧瞧。 没成想逛了许久，却连半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找到，不由有些心烦意乱。 “那倒不是，云韶妹子言重了。”广目天王憨厚一笑，转身看向那洞府：“不过既然都来了，那便顺手管一管，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话音间带着浓郁的自信，他脚踩祥云向着那洞府飘去。 江云韶叹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随着对方一起过去看看。 看见两尊正神前来，洞府外那几十个守卫也不哭闹了，心中大定，狐假虎威的跟在两人的后面，朝着洞府内咆哮道：“里面那邪修别躲了，快快出来受死！” 广目天王乃是实打实的五品正神，堪比地仙之境的炼气士，胳膊上的螭龙更是有名有姓的杀器，唤作赤索，就没有它拴不住的东西。 哪怕那邪修有通天的本事，今日也别想逃了去！ 随着众守卫不断的叫阵，一道消瘦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青年神情淡然，笔直立于洞府门口，一裘白衫微拂。 哪里像是他们口中那位浑身煞气的邪修，反而更像是一尊超然脱凡的红尘仙人。 见状，广目天王抱臂立于空中，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第四十五章 广目天王魔礼寿 在十丈高大的魔神面前，青年的身形更显单薄。 但众人却没在他脸上看见任何关于畏惧或者担忧之类的情绪，仿佛丝毫不惧魔神之威。 “……” 沈缘略微抬眸，看了眼这尊巨大的神灵。 不需要太过仔细，只要从那条狰狞恐怖的螭龙中就能推断出对方的身份。 广目天王魔礼寿，四大天王之一，是西游中有名有姓的正神。 沈缘不太清楚为何这样的神灵会出现在凤霞山。 但他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作为一个谨慎至极的人，沈缘从不会给自己的行事留下任何漏洞，他之所以敢在登仙梯中痛下狠手，是因为吃准了道童不敢声张。 倒卖内务府丹药的罪责，可比被自己捅一剑要重的多。 哪怕把道童叫出来当面对质，对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既然没有原告，这尊天王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出手，既然如此，那还怕什么。 况且……对方还不一定伤的了自己。 出于礼貌，沈缘不卑不亢的拱手：“见过天王。” 扔下这句话，见对方没有回应，他也懒得自讨没趣，转身就想离开。 青年的这副姿态落在众修士眼里，顿时掀起一阵阵议论：“连广目天王都不放在眼里，未免也太嚣张了些，凤霞山何时出了一位这样乖张的人物？！” “邪修，杀了人就想走么！”数十个守卫也是义愤填膺。 广目天王终于放下了紧抱的双臂，目中凶光闪动，语气冷漠：“站住。” 闻言，沈缘缓缓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道：“天王还有吩咐？” 两人目光对视间，周遭的仙气突然泛起涟漪，一缕缕微风荡漾。 “好小子。” 广目天王赤红色的脸庞上多出几分冷淡笑意，胳膊上的螭龙慢悠悠的探出了头颅，眼珠中泛起凶光。 沈缘眉尖微蹙。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天王的脾气还挺暴躁的，压根不去问洞府内的道童事情经过，一言不合就有动手的趋势。 既然不讲天条，那就是单纯的想练练手？ 想到这里，沈缘干脆的站定，不急不缓的抬起了手掌。 正好他来之前脱掉了天兵的甲胄，不至于直接露出身份，想必对方要是输了，也没脸去打听一个修士的底细。 既然想过过招，那便来呗。 魔礼寿可能是四大天王中，沈缘最不惧的一位，因为对方虽是太乙仙层次的神道强者，却压根就没有破开铜皮铁骨防御的手段，那条螭龙主要的功能也是擒拿，而非杀伐。 太乙仙也就是和地仙一个等级的境界，他正好想拿这位天王来试试那枚历经两次升级的犀神角，威力究竟如何。 广目天王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青年眼中，已经变成了类似于靶子的东西，他正在琢磨出多大的力气比较合适。 毕竟他刚刚过来时就已经感觉到了，洞府内那几道到处游蹿的气息，很明显不是什么死人，这群护卫的话不可尽信，极可能是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之言。 魔礼寿只是觉得看这小子不顺眼，想借机教训教训对方而已。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众人却是没发现那尊赤发女神的神情变化。 从看到青年从洞府走出来的刹那，她便下意识眨了眨眼，张开红唇，呆在了原地，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对方。 淡赤色眼眸中先是掠过一抹惊喜，直到青年抬起手的瞬间，江云韶终于是惊醒过来，就像是在这个动作下触及了不太美妙的回忆，她额头上顿时渗出汗珠。 “等下！” 江云韶化作红光，瞬间挡在了魔礼寿的前方，惊慌的盯着沈缘喊道：“喂！是我啊！” 她下意识的动作落在众人眼里，却让这群修士呼吸骤然停滞，脸上皆是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撼。 一般情况下，某个人本能的挡在其中一方的前面，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她和此人的关系比较亲近，要么是她认为另一方的实力要高于此人。 这尊赤发正神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广目天王前方，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岂不是证明在她看来，白衫青年比广目天王更加恐怖？ 魔礼寿也是呆滞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心中清楚，自己和江云韶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 念及此处，这尊魔神原本就赤红的脸庞竟是又红了三分，他有种受了羞辱的憋屈感。 唯有沈缘再次蹙眉：“……” 他收回手掌，俊秀的脸庞上涌现出复杂。 就像是看见了一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觉得麻烦，想要一脚踢飞，却又要努力克制这种冲动。 没有再多话，他转身踩住祥云，径直离开了原地。 魔礼寿双眼微眯，紧紧盯着天际远遁的身影，又将目光落回身前的江云韶。 他有些搞不明白，那青年在面对身为五品神道强者的自己时丝毫不惧，却因为一个从六品斗部正神仓促离去。 还有…… 他略微蹲下十丈高的身躯，略带愠怒的盯着江云韶：“你为什么拦在本天王前方，莫非你觉得他是本天王的对手？” “呵呵。” 江云韶扯扯嘴角，抬头看向天际，心思明显已经跟着那朵白云飘远了，随口糊弄道：“广目天王英明神武，打遍南天门无敌手，哪里会敌不过一个区区小修……嘶，又让他给跑了！” 广目天王脸色略微好了一点，明显很是受用，但依旧诚实的摇摇头：“胡说，本天王可敌不过王灵官。” 当然，他也没有放过对方口中的最后一句话。 这尊魔神稍微有些吃味儿的摸了摸螭龙头颅：“莫非你要送礼的人，就是他？” 魔礼寿苦口婆心劝道：“不是本天王多话，咱们都是正神，他一个炼气士，即便位列仙班……也和咱们压根不是一路人啊。” “还有，你不会看不出来他只有化神境修为吧？” “正神脱离凡躯，哪怕只余一丝神魂，也能做到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化神境寿元区区千年，弹指即逝，并非本天王看不起他，这修为也太低了些！” 被吵得心烦，江云韶无奈的收回视线：“求求您收了神通吧，别念了！” 她哪有对方所说的那么多想法，况且，能挥手灭杀妖王的化神境，她可从没遇见过。 碰到这么件事，江云韶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随意拱拱手：“卑职告辞。” “……” 广目天王注视着对方化作红光遁去，不由撇撇嘴，他哪里看不出对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甚至在自己鄙夷那青年修为的时候，江云韶眉尖明显多出一丝不信，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魔礼寿冷哼一声：“嗤，化神境不就是化神境，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第四十六章 双方试探，我是炮灰 夜晚时分，沈缘驾云归来。 落至无崖山，缓步走进洞府。 姮娥和兔子已经离开，洞府石桌上放着一件衣裳，还有一封书信。 沈缘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这是上次获得白骨神通时被刺破的那件，只见上面的破口处已经被修补完整，手艺的确不错，连个线头都找不到。 沈缘放下衣裳，正准备去拿书信，却突然发现放衣裳的地方还压着一个袋子。 他略微怔了怔，抽出信纸看去，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兔子，正冲自己做着鬼脸，旁边则是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嘻嘻，姮娥太笨了，什么都不懂，才管不住那么多仙玉，还是哥哥自己留着吧。” “……” 沈缘发现对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笨，至少她能从自己的举动中，发现那枚丹药是假的。 他伸手将袋子收回万妖殿，又看了眼信上的兔子，沉默许久，面无表情的撇撇嘴：“幼稚。” 将信封仔细折好放入袖口中，沈缘盘膝而坐，开始了今夜的打坐。 经历了这次的下界提妖，他也是对自己的实际战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如果仅凭炼气士的本事，近五万缕法力几乎可以碾压一切返虚境修士，但沈缘的缺点也很明显，没有学过什么像样的法术，也没有正宗的法宝，全靠一股子蛮劲儿把法力拍打出去，和人斗法会十分的吃亏。 当然，这是在不算妖魔神通的前提下。 如果把铜头铁臂，法天象地，白骨刺和犀神角全都算上，别说返虚或者合道境修士，哪怕是一般的地仙，沈缘也有信心去斗上一斗。 万妖殿给的东西，相当于是拿来就能用的，不用花费心思去培养修炼，便能发挥极其不错的效用，缺点就是很难提升，想要找到同种类的妖物很难很难。 “还是得把心思放在返虚上。” 沈缘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精神力瓶颈的松动，只需要再添一把力，他就能突破十倍的大关，那将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一夜修行，法力再添数十缕。 正到鸡鸣报晓时分，沈缘恰好睁开眼，走出洞府来到山顶，不急不缓的跨入仙车。 妖物提的差不多了，斩妖台也就该开工了。 按照陈千帆的安排，沈缘是接替了蒋安康的位置，负责九十七号监到三百九十六号监中的双数房。 这里是用来关押妖王的地方，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下了车，沈缘快步来到斩妖台，刚刚到便看见了一众早已站得规规矩矩的天兵。 陈千帆看了他一眼：“你还未化神，没有驾云的本事，又住的偏远，不用和他们比。” 说完，天将便开始分发斩妖仙牌。 沈缘道了声谢，接过属于自己的牌子，又听陈千帆淡淡道：“如果身体撑不住，便让蒋偏将打个帮手，莫要强撑。” “放心，功绩还是算你的。”蒋安康目不斜视的接了一句，经历上次的事情，他一直想找个机会答谢一下这个新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不必了，多谢天将关心。”沈缘摇头表示拒绝，转身去领斩妖刀，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负责斩杀所有妖物，功绩都给其他人。 “嘿，你这小子还挺倔。”蒋安康翻翻白眼，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不由发出一道苦笑。 陈千帆也是笑了笑：“行了，他明显和斗部正神认识，说不定拿着什么护身法宝，不用咱们操心。” “真有关系还能被打发到斩妖台来，谁信啊。”蒋安康伸个懒腰，看着周围逐渐忙碌起来的天兵，突然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瞥向天将：“要不……喝酒去？” “胡闹！”陈千帆瞪了他一眼，蹙眉想了想：“你出来，本将有要事相商。” “得嘞。”蒋安康嘿嘿笑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天柱外。 斩妖台就是个负责收命的地方，既没有法宝也没有丹药，又在观天镜的探测内，根本不存在出事的可能。 然而，此刻的沈缘却有不同的想法。 他站在二百六十四号监的门口，盯着其中那头硕大的妖物陷入沉思。 那是一头白毛畜生，长得像头狮子，额上却长了角，又有山羊胡须，看上去并不凶狠，眼中反而泛着灵光。 沈缘又拿起斩妖令牌，再次确认了里面的信息。 “白泽，生在玉华州的竹节山上，一处名为九曲盘恒洞的地方。” “因得罪了三坛海会大神，被其亲自拿住擒上天庭？” 越看越不对劲，沈缘脸上涌上一丝古怪，他不知道这方世界有多少头白泽，但玉华州的白泽……那不就是九灵元圣的七个孙儿之一？ 这妖物怎么可能出现在斩妖台！ 念及此处，沈缘背心突然冒出冷汗，这还是他自穿越过来，头一回有如此大的反应。 如果自己一刀斩下去，那五六百年后，师徒四人路过玉华州的时候看见的那头白泽又是谁？ 人家一头玉华州的普通妖王，又是怎么得罪到肉身成圣的三坛海会大神的，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如果说白泽相当于合道境炼气士，三太子就是行者中的天仙！ 莲藕人莫非吃撑了，才会千里迢迢跑去把它抓上来？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西行，跟自己了解的那个并不一样。 “……” 思忖片刻，沈缘握住斩妖刀，缓缓对准了白狮子的脖颈，同时运起法力将自己笼罩起来，警惕的用神识观察着四周。 若是今天白泽没有死，那肯定就是有人救了它。 胆敢冒犯天庭威严的，任何一个都不是易于之辈……会是谁？ 随着刀尖离白泽的脖颈越来越近，沈缘额头上竟是有汗珠渗出。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一具具身躯倒下的噗通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旁边监牢中传来了一阵轰然的呼噜声。 沈缘提前布置在身旁的法力，终于是捕捉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虫子，刚刚靠近，便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睡意。 然后它一头撞在了沈缘身边的法力罩子上，噗的一声炸碎开来。 “……” 沈缘沉默拎着刀，嘴角出现一抹苦笑。 他没想到最后坏事的，居然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谨慎。 这是一只瞌睡虫。 说明来者并没有杀人的意思，只是想悄悄救走白泽而已。 他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我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第四十七章 大家都很开心 斩仙台上方的天阙中，几道身影并立。 最前方是一尊呈半卧姿势的九头狮子，旁边则是一位身形笔直，负手而立的青年。 这青年白发白衣，俊朗面容上神色淡漠，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杀伐之意。 青年后方，还有两只手臂奇长的猿猴，它们佝偻着身子，怯怯的看了眼青年：“仙君，您不是说带我们来救大圣，那瞌睡虫是大圣交予我等保管的，此刻却是死了……” 白衣仙君低头淡淡看了它们一眼：“崩芭二将何须心急，我们乃是旧识，本星君还会诓骗你们不成。” 九头狮子叹了口气：“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瞌睡虫死了，白泽也没救出来，最多一炷香功夫，这瞌睡虫的主人怕是要找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怪我？”白衣仙君静静看过去：“别忘了，帝君差你过来办事，本星君只是陪同而已。” “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头狮子从云上爬起来，略有些恼怒道：“还有，谁让你提帝君的！” 闻言，仙君面露戏谑：“那我换一个人提提，比如应供？” 九头狮子怒视过去：“李长庚，你莫要太过分了！” 见他俩争执起来，两头通臂猿猴只能趴在云边朝下面瞅去，希望能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恰巧，斩妖台内唯一保持站立的天兵也是看了上来。 沈缘也很无奈，他原本打算直接装死蒙混过去，谁知道天上的几人居然越聊越大声，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这说明对方压根没想过让自己活着走出斩妖台。 既然如此，他至少也要看个明白。 片刻后，沈缘收回视线，心中感慨：“啧啧，这些人的名头真是一个比一个响啊。” 或许天上那两位压根没有想过，他们分明用了代称，下方的天兵依旧把他们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尊九头狮子自不用说，除了白泽几百年后的祖翁“九灵元圣”以外还能是谁。 九灵元圣是一头坐骑，知道了它的身份，那位帝君的身份也就能顺势推出来了。 太乙救苦天尊，又称作东华青极帝君，九阳之精所化，主掌幽冥地狱，能将血湖地狱炼化为莲池的顶级大佬。 还有那位白发仙君……名字都被喊出来了，去花果山请猴王的，不就是这位李长庚。 至于他口中的应供，想到这里，沈缘握住斩妖刀的手掌微微一颤，不由对着白泽竖了个大拇指，心道：“好家伙，这波死了也不亏，你一个妖王能把佛祖给牵扯出来。” 都听到这里了，如果沈缘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可以把脑袋摘来扔了。 猴子还在炼丹炉里呢，这群人就开始撺掇起西行的事情了，甚至已经详细到了具体的名单，比如眼前的白泽。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天庭有人发现了不对劲，所以把这倒霉蛋妖王给抓上来试探试探。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安危，沈缘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开始分析起已有的信息。 “白泽是三太子抓上来的，他和这群人应该不是站一边的。” “他们不愿意让瞌睡虫的主人知道……猴子的瞌睡虫是打赌赢来的……广目天王！” “东华青极帝君会怕广目天王这个孬货？开什么玩笑。” “不对，广目天王是正神，只能听命于玉帝大天尊。” “玉帝，佛祖，西行……” 沈缘猛的一拍额头，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一方是只能听命于玉帝的正神，一方是自己修炼为主，仙籍为辅的神仙，并且不愿意让玉帝知道他们正在暗中进行的事情。 至于哪吒，这莲藕人是行者道肉身成圣，根本不需要仙籍，属于自由人。 再联系上仙籍的本质，乃是凡人愿力汇聚而成，玉帝掌握仙籍，相当于掌握了整个南赡部洲的凡人愿力。 现在这玩意儿和西行扯上了关系。 沈缘在心里喃喃道：“香火之争，你们这是要……造反啊……” 想通了一切，他反而镇定下来。 这些事情和一个小天兵不会产生任何关系，沈缘唯一的错误，就是刚才想的太多，谨慎的祭出了法力，没有及时睡着罢了。 如果他刚才直接昏睡，等醒来的时候，只会发现监牢中少了一头妖王，仅此而已。 但也可以由此笃定，九灵元圣和李长庚根本不敢亲自出手，所以才想用瞌睡虫嫁祸给花果山的猴子。 “现在要做的，就是撑到广目天王过来。” 沈缘从没有如此想念过那个蠢魔神，他只能握紧斩妖刀，疯狂的调息着体内的混元之气。 恰巧这时，天上的几位也商量的差不多了。 “既然你拿不出办法，那就听本星君的。” 白衣仙君冷漠的伸手一弹，一股清气朝着白泽笼罩而去，待清气散去，这头妖王也是消失在了监牢中。 与此同时，斩妖台中的八百头妖物，身上的缚妖链齐齐断裂。 “我已遮蔽了观天镜，走。” 仙君收回手掌，携着九灵元圣和两只通臂猿猴抽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偌大的斩仙台中，一头头妖物经历短暂的失神后，纷纷站立起来，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道孤零零的身影，愣了瞬间，它们同时露出狞笑，然后一起围拢了过去。 大部分修士都会在这群妖的簇拥中，被那恐怖的笑声吓得腿软。 沈缘也是呆滞了片刻，似乎对于李长庚的计策很是震撼。 他的视线从众妖身上掠过。 直到天上的气息消失不见，沈缘沉默良久，突然丢掉了手中的斩妖刀。 他揉揉手腕，嘴角同样露出了一丝狞笑。 “……” 渐渐的，众妖发觉也没那么好笑，有些笑不出声了，甚至感觉身上有些发凉。 下一刻，一道携着金芒的白光在它们面前展露了锋芒。 犀神角飞速窜动，每每掠过一处，便会无情的收割走一条性命。 沈缘闭上眼，开始吸纳周围浓郁的妖气。 一头妖王，就是两千缕法力。 一头妖帅，就是五百缕法力，妖将略少，只有五十缕左右。 但在这里，私自逃出监牢的妖物足足有八百头之多！ 第四十八章 实力暴增！ 论起修为境界，沈缘毕竟还是个化神境，未曾经历神识归虚，法力暴增的那道关卡。 如果以返虚境修士为例，最下等的便是黄飞那样的三千缕法力，除此之外，一万缕为中等，三万缕才是上等。 更不用说那些资源丰厚者，更是能堆积出六万缕，甚至十万缕雄浑天地之力的返虚境圆满！ 沈缘的五万缕法力虽多，但也只能勉强算个上上等，若是遇到堪比合道境的妖王，哪怕是单打独斗，也会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更何况这八百头妖物中，光是妖王便不下三十尊！ 按道理来说，沈缘毫无疑问会被愤怒的群妖撕成一堆碎片，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不过眨眼的瞬间，斩妖台内的妖物便如同割麦子般一茬一茬的倒了下去。 相比起炼气士的本事，沈缘的真正实力，其实是从万妖殿中所获得的妖魔神通！ 那枚白玉犀角本就是从妖王身上来的，又历经两次血脉突破，此刻早已堪比混世妖王出手的威力，哪怕是地仙也不敢轻易触其锋芒，这群妖物又如何抵挡的住。 滚烫的妖血汇聚成河，将这片地方染成猩红之色，沈缘盘膝而坐，感受着法力迅速攀升，于此同时，万妖殿中也是接连亮起雕像。 六百余头妖将，化作三万缕法力灌入血肉烘炉之中。 然后是近两百头妖帅，它们也贡献出了十万缕法力。 随着最后一尊妖王倒下，总计三十尊妖王尽数伏诛，凝聚为六万缕法力游荡在沈缘的周围。 庞大浩瀚的法力给神识带来的负担，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沈缘强忍着眉心刺痛，站起身，缓缓睁开眼，浓郁的仙光在眸中流淌，仙光掩盖之下，则是骇人的猩红瞳孔。 斩妖台内狂风骤起，强悍无匹的气势瞬间笼罩四周，然后徐徐收拢，化作混元气息依附于青年周身。 在炼化了这十九万缕妖气后，沈缘的法力也是来到了恐怖的二十四万！ 数量众多的妖兽显出原形，庞大尸骸堆积如山，死不瞑目的狰狞兽头，齐齐注视着中间那道略显单薄的身影。 沈缘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浑身银甲被鲜血浸透，腥臭扑鼻，煞气滔天，看上去甚是吓人。 他伸手收回犀神角，开始检查起万妖殿中的收获。 片刻后，他便是在诸多雕像的提醒声中，找到了几样比较心仪的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狼烟煞火】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阴风毒雨】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吞魂炼神】 …… 其实沈缘也比较无奈，自己明明没做过什么恶事，怎么好不容易得几个法术，不是凶煞就是阴毒，再要不就是吞魂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群妖怪就不能学学袖里乾坤之类的正经本事吗。 不过抱怨归抱怨，沈缘心中也清楚，修习正道的妖怪不是没有，甚至化作山神河伯的也不少，只不过那种妖怪可不会被送到斩妖台来。 他把心思重新放回妖魔神通上。 这几样奖励中，最阴毒的无非就是吞魂炼神。 修士间斗法，最惨也不过身死道消，至此恩怨皆休，总要给人家留一缕魂魄转入轮回，这群妖怪倒好，吃了人也就罢了，还要把魂魄一起吃了。 “真狠啊。” 沈缘叹口气，有些看不过去。 他闭上眼，伸出手：“吞魂炼神！” 随着神通施展开来，众多妖怪尸骸上骤然有魂体被剥离而出，已经没了神智，只能等着地府过来勾魂。 然而在沈缘的手中，它们全部化作最精纯的魂魄本源，被径直送入眉心识海。 眉心的刺痛感逐渐减缓。 炼神返虚的瓶颈也开始松动。 “十倍……十二倍……十七倍……二十倍。” 等到沈缘把所有妖物的魂魄都吃了个干净，精神力终于停止了增长。 如果现在就突破返虚境的话，所能调动的天地之力，将是如今的二十倍！ 就在他内心激动之时，斩妖台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轰然脚步。 …… 天柱外。 十丈高的魔神奋力狂奔，眼中充满了惶恐。 在感应到瞌睡虫的死亡后，广目天王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他现在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 跟谁赌不好，偏偏要跟那猴子打赌 魔神咬紧牙关，面红耳赤的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来：“你手下好大的胆子！” 一群不入流的妖物，竟敢溜上天庭，到斩妖台来劫狱！ 更过分的是，居然还失败了。 有那瞌睡虫为证，别人还以为是他魔礼寿指示的，此事若是被大天尊知晓，那还了得！ 放走妖物事小。 堂堂天庭正神，与花果山群妖勾结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他必须第一时间到场，将事态控制起来。 念及此处，魔礼寿急的满脸汗水，骤然跨入天柱之内，发出一道巨吼：“哪个妖物敢逃，先从本天王的尸体上踩过去！” “本天王誓死捍卫仙庭！” “决不容许……” 魔礼寿怔怔看着斩妖台内的情形，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尸山血海之间，一道浴血身影持刀而立。 从甲胄的样式来看，那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天兵而已，但是这遍地的妖尸，却又让魔礼寿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一个普通天兵，斩杀了数百头妖物，独自守下了斩妖台？！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况且他只是粗略的扫一眼，便能发现尸首中不乏妖王的存在，足足数十位之多，再加上群妖相助，哪怕自己亲自出手，也要废不少的力气。 至于斩妖台，这里本就是个刑场罢了，限制妖怪的不是天兵天将，而是靠缚妖链。 再加上妖气和业力浸染身躯，会影响到修行。 但凡是个有本事的修士，都不会选择到这种地方当差，仙庭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干脆全部用境界低下的修士，拿性命去抵消妖气。 因此这里的守备力量很弱，最强者无非就是总兵方天海。 对于此人，魔礼寿稍微有点印象，那是个合道境修士，独自对付一头妖王还算勉勉强强，想要同时斩杀群妖，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面前这人到底是谁？ 第四十九章 领重罚 魔礼寿脑海中掠过无数人影，但在天兵转身的刹那，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还是没忍住惊呼出声：“啊？！” 天兵相貌端正，甚至可以称得上俊秀，再加上身材消瘦，虽然拎着斩妖刀，却莫名显出几分文弱。 光看这副皮囊，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和周围遍地的尸骨联系起来。 但对方身上尚且滴着血的银甲，却又证实着这一切确实是出自他的手笔。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主要是天兵脸上毫无波澜的熟悉神情，一下子就勾起了魔礼寿不太美好的回忆。 “是你小子？” “你在斩妖台当天兵？” “好家伙，还是化神境修为，你他娘的糊弄鬼呢！” 魔礼寿感受着对方周围的一百缕仙气，突然被气笑了。 他确实看不起沈缘，但前提是用他这尊五品神道强者作为对比。 一个敢于直视天王，又能在凤霞山闹完事后连衣裳都没弄脏，便大摇大摆离开的修士，怎么可能安心呆在斩妖台这种地方，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天兵。 你搁这儿体验生活呢？ “怪不得江云韶要拦住你，好家伙，本天王差点着了你这阴险小贼的道！” 魔礼寿身躯缩小，化作正常人高矮，走过去用力拍了拍沈缘的肩膀：“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他很讨厌对方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但不妨碍人家今天确实救了自己一次，况且能斩杀这么多妖物，证明对方的实力，也有资格和他这尊五品正神平起平坐。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后怕。 如果真把对方当作普通化神境对待，自己昨日在凤霞山怕是要把这张老脸都丢干净。 “……” 沈缘瞥了一眼这个差点背锅的倒霉蛋。 其实他先前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听到的事情实在太吓人，如果说出去，那就是得罪了一大批神仙，他可没有趟这摊浑水的兴趣。 但是看到了魔礼寿以后…… 沈缘淡淡道：“有人寻来了瞌睡虫，想要放跑妖物，众天兵皆陷入昏睡，只有我与广目天王保持清醒，将一众妖物斩杀于此地。” “……” 魔礼寿摸了摸鼻子。 听起来句句都是实话，连起来就不太对劲了。 他抬头看了眼沈缘，心中顿时明了。 这家伙隐藏修为在斩妖台做个天兵，明显就是想要留在仙庭，又不愿意出力办事，所以才呆着这里偷懒。 这哪行。 有本事就该用出来，立下功劳，去大天尊那里换得上品仙籍，从此位列仙班，逍遥自在。 有这等实力，至少也能当个六品官，延寿六千六百年，不比当个天兵舒服多了。 “……” 沈缘将这魔神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哪里还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之所以不愿暴露真正实力，首先是万妖殿给的那些东西，实在算不上仙门正统，容易被人打上旁门妖法的标签。 其次便是不想升官。 普天之下，哪里还有斩妖台这样的地方。 有人帮你把妖怪拴好了，顺便把刀也准备好了，只需要负责斩下去，就能获得一笔不菲的法力收入。 并且，沈缘对仙籍有种莫名的抵触，九品八品的还好，也就相当于练气境和化神境，如果再往上面爬，七品六品仙籍可就是返虚和合道修为了。 更不用说五品仙籍加持的力量，已经可敌地仙！ 一个凡人，因为一本小册子，就直接拥有地仙之力？！ 要说玉皇大天尊没有什么限制的手段，沈缘觉得要么大天尊是傻子，要么自己是傻子。 在他看来，仙籍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否则李长庚和东华青极帝君又何必去做这些事情。 当然，隐藏修为并不代表着弃之不用，那就有点舍本逐末的意思了。 沈缘要防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斩妖台的同事，毕竟关系到自己的工作，如果修为太高，这群人哪里还敢让自己去斩妖，找借口解释起来也麻烦。 然后便是是那些真正的大佬，修为通天，必须要谨慎对待。 至于魔礼寿这些不上不下的，反倒没那么多顾忌。 他们既不可能把自己调出斩妖台，也不可能看出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 因此，沈缘也懒得跟对方多话。 随意应付两句，他便开始打扫起残局。 就在这时，两个面色微醺的天将才匆匆的赶了回来。 刚刚跨进天柱内，他俩的脸庞便从红润变成了惨白。 蒋安康喃喃道：“出大事了……” 陈千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魔神面前，单膝跪地：“末将甲字营陈千帆，参见广目天王！” 蒋安康如出一辙的跪下，然后才发现了沈缘的身影，赶忙出声将对方叫了过来：“这是怎么了，妖物有缚妖链拴着，怎么可能跑出来……” 沈缘将刚才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闻言，两位天将面面相觑，又是一起镇压了妖物？ 上次是斗部正神，这次是广目天王，下次又是谁？ 两人埋着脑袋，自责之余，心中也不免生出羡慕。 这种被人带着刷功绩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妙…… 就在这时，却见魔礼寿嘿嘿一笑：“本天王虽是清醒，却什么也没做。” 说话的同时，他用戏谑的目光瞥了沈缘一眼，想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然而沈缘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甚至还对着魔神笑了笑。 陈千帆将他俩的动作收入眼底，心中的羡慕又浓郁了些，甚至泛着些酸气儿，抬头义正言辞道：“末将明白，都是沈缘的功劳，绝不会被旁人分润，还请天王放心！” 蒋安康也是拱手承诺：“请天王放心！” 心里却是震撼不已，这哪里是带着刷功绩，天王居然愿意把所有功劳都安在沈缘头上，这怕不是广目天王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才有的待遇。 “……” 魔礼寿沉默片刻，突然怒道：“你们俩人居然敢擅离职守，等此事下来，自行去领罚，领重罚！” “末将遵命！” 陈千帆和蒋安康赶忙又把头埋了下去。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他俩确实犯了错，也应当受罚，但是天王这莫名其妙的怒气是从哪里来的？ 第五十章 结下因果 斩妖台外，天阙之间。 漫天仙云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元帅甲胄的少年，唇红齿白的俊美脸庞上却冷若冰霜，右掌则是持着一杆威风凛凛的火尖枪。 他的身份并不难猜，仙庭中以稚嫩模样担任元帅职位的仅有一人。 那便是中坛元帅，三坛海会大神，通灵天师，威灵显赫大将军！ 诸多威名落在这位陈塘关的太子爷身上，却丝毫不显得夸大，原因只有一个，他是肉身成圣，遁入大自在境界的行者，在那柄火尖枪下，哪怕是天仙也不敢靠近分毫。 能与之近身交手者，三界内也不过寥寥数位！ 此刻，哪吒静立原地，抬眸远眺斩妖台天柱，许久后，他冰冷脸庞上的唇角扬起，略带讥讽：“好一手遮蔽天机的变化法术，连本太子都看不透。” “你可曾嗅出来人身份？” 他出言询问的对象，则是身后那条平平无奇的黑色细犬。 黑犬将头颅垂在地上，闭上眼睛，仔细的闻了闻，突然呜咽了一声，似乎是受到什么惊吓。 下意识睁开眼朝着启明星的方向看去，又朝着身下看了眼，它沉默半晌，才叫唤了两声：“花果山。” 见状，哪吒缓缓握紧长枪，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只是斜斜睨了黑犬一眼：“你家主人还在花果山？” 细犬点点头。 哪吒眉心紧蹙，想了想，又释然的叹口气：“这倒也是，比起得罪一群仙神，那泼猴确实要好欺负的多。” 如果就此把劫狱的黑锅甩在花果山头上，事情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再劳烦二郎显圣真君放把火。 一把火下去，焚尽妖国，万事皆休。 “太子爷奉天尊之令擒来白泽，用这样的结果去交差……能否让天尊满意？”黑犬迟疑的抬起头。 “满不满意的又能如何。”哪吒忽然笑了笑。 “你又不敢说，本太子修炼行者功夫，不通术流动静四字，也没那个本事看穿变化，那就只能是花果山了，反正你家主人债多不愁，也不怕身上再添一笔那猴子的怨气。” “更何况……”哪吒的笑容中多出几分倦意：“我又不需要凡人愿力，任他们搅风搅雨，与我何干。” 说着，他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砸，冷斥道：“魔礼寿，还不滚出来，随本太子去天尊面前领罪！” 片刻后，赤脸魔神屁滚尿流的从斩妖台冲了出来，委屈喊道：“太子爷莫急，你听我狡辩！” 看见了熟人，哪吒脸上的冷漠稍稍淡了些许，眼中更是涌现几分罕见的顽劣。 他踩着一对火轮升空，伸手揪住魔礼寿的耳朵，故作威胁道：“少废话，胆敢勾结妖物，你就老老实实等着被剥皮抽骨吧！” “本天王冤枉啊！” 两人一路打闹着入了凌霄宝殿。 广目天王跪在地上，将所有情况如实道出，包括他是怎么把瞌睡虫输给猴子的，又是怎么感应到瞌睡虫死亡，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现场，将损失降到最低。 “还请大天尊明察！” 闻言，被清气所笼罩的朦胧身影，缓缓将目光投向哪吒。 哪吒半跪拱手，脸色又化作冷淡：“据末将所查，携瞌睡虫上天劫狱的妖物，乃是来自东胜神洲的妖国花果山，是妖帝手下近卫，具体身份不明。” 此言一出，众仙官勃然大怒：“妖便是妖，哪里敢称帝！” 哪吒淡淡瞥过去，仙官们顿时噤声，他这才漠然道：“笑话，妖帝自封齐天，你们不也是一口一个大圣爷？为何不当着它的面，叫它一声妖怪？” 此话一出，立于最前方的白发青年眉头皱了皱。 他缓步上前，伸手执礼。 见状，大天尊淡淡问道：“太白金星，你有何提议？” 李长庚抬头微笑：“微臣认为，妖帝不可留，有老君用六丁神火将其煅烧为灰烬，妖国自然也不可留，倒是可以效仿老君的做法，用天火焚之。” 一把火烧尽花果山，也可以烧尽那猴子对天庭最后一丝念想。 听了太白金星的提议，众仙官纷纷笑着附和起来：“是极！恰巧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就在妖国附近，不如请他出手，将余孽扫尽，还天下太平。” 眼看着此事已成定局，哪吒的双掌逐渐握紧，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的嘲讽之意越发浓郁。 就在这时，众仙却突然听见大天尊问道：“斩妖台如何了？” 广目天王楞了楞：“有一个天兵……和末将一起将众妖斩杀，并未出什么大事。” 到了玉皇大天尊面前，魔礼寿还是改了口风。 这里不同于斩妖台，他可以在甲字营天将面前戏弄一下沈缘，但却不能在这里说实话。 毕竟沈缘救了他，魔礼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最起码要尊重对方的意愿。 “原来如此。” 大天尊点点头，他接下来的话语，却是震惊了众仙。 “既然并未铸成大祸，那便依天条办事即可，找出劫狱妖物，该判罚便判罚。” “泼猴已入丹炉，那花果山众妖成不了气候，让天兵们继续擒拿便是，毕竟是十洲祖脉，只是被妖物占据，若轻易用天火焚山，着实有些不美。” 玉皇大天尊挥挥手，驱散了众仙：“都退下吧。” 圣音落定，再无收回的道理。 李长庚张张嘴，虽想继续说下去，却也只能无奈告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炼气士谋算天地，老君更是其中鼻祖，然而不过弹指一瞬的短暂数月，居然就出现了两次错漏。 “……” 李长庚转身离开凌霄宝殿，深吸一口气，心中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 他想了想广目天王刚才所言，其中提及到了一个天兵，莫非就是深陷群妖中那个…… 不对，斩妖台的妖物根本不重要。 李长庚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脸色沉重。 最重要的还是大天尊的态度，这位至尊至贵的存在，对待妖国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微妙了。 其中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停下步伐，回头朝天宫看去。 只见庄严的大殿外，不知何时竟是披上了一层清气构成的薄纱，无论李长庚怎么睁大眼睛，依旧看不穿其中真意。 他无奈一笑，心道：“论起遮蔽天机，谁又比得过真正的天。” 第五十一章 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的交易 高大的身影端坐清气之后，华贵冕旒下是朦胧的面容。 玉皇大天尊沉默许久，终于是发出一道叹息。 在大殿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立于莲台的雪白身影，左手持玉瓶，右手持杨柳枝：“陛下，早做决定。” 大天尊看着空中静静漂浮的三个圆箍，嗓音中听不出喜怒：“如果朕要顺他们的意，能做几分决定？” 雪白身影面露温和淡笑：“紧箍已有应供亲点的人选，若是轻易更改，容易再生变化，至于另外的两个，自看陛下心意。” “只是时间不等人，说不定应供哪天便把剩下的两个也定下来，到那时，贫僧也无能为力了。” “陛下还请早做决断。” 闻言，大天尊再次陷入沉默。 他其实在蟠桃会时就做好了决定，在那一天，本该被打落凡间的两人，却因为他感应到一道莫名的气息即将降临，所以暂且搁置下来。 只是数月过去，那气息竟是陷入沉寂，再无半分感应。 这就很奇怪了。 天降之意，定然携转机而来，有更改大势的伟力，为何不动？ 半晌后，玉皇大天尊挥手撤去了禁制，叹息道：“等那泼猴能活着从丹炉里出来再说吧。” …… 登天梯，无崖山。 沈缘身处洞府中，对于天庭中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感觉郁闷。 原本以为穿越过来后，最大的麻烦就是姮娥，只要躲过她，便能无忧无虑的苟在斩妖台内发育。 让沈缘没料到的是，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 随随便便去斩个妖，开局就能惹到猴子，还都能碰到一群大佬斗法，更是听到了会惹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阿弥陀佛，贫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记住。” 沈缘表情坚定，他只相信发育才是王道，不愿意掺和到任何浑水里。 等发育的差不多了，就抽身下凡，当个自由自在的除妖人。 比起替大佬们打工，他更倾向于多救两个凡人，再来几个以身相许的漂亮姑娘，多生几个猴子……呸……孩子！ 就让记忆中的那些故事烂在肚子里，少去招惹因果，这样才能挣得一个长寿。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 沈缘伸出手，捧起一缕混元之气，由于境界飞速提升，他的心态也开始膨胀起来。 永远不能忘了天外有天的道理。 想要真正和顶尖大佬匹敌，必须要坋实根基，这决定着自己未来能走多远，绝不可大意。 经历这次机缘，沈缘现在的法力是二十四万缕，返虚后便是四百八十万，已经远远超出返虚境应有的实力，甚至合道境中也难寻敌手，但他依然觉得不够。 想要获得真正的自在，就不能把目标定在普通修士上，至少也要把目光向猴子这个层次看齐，甚至还要超越对方。 沈缘暂时还没有考虑过突破的事情。 除了根基扎实的问题，他还考虑到了另一个事情。 炼神返虚以后，接下来的境界就是炼虚合道，也就是俗称的合道境。 所谓合道，就是用神识去熟悉一块宝地，等到神识与宝地彻底磨合，将其神形印刻体内，便是合道成功的迹象，从此可称为地仙。 当然，仅仅是神形而已，不是说真的要将一座高山或者长河收入体内。 把山川宝地的神魂模仿入体内的过程，根据不同的修行方式，又有不同的叫法。 行者将其称作“映照”，炼气士将其唤为“观想”，佛修则是叫做“须弥”。 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能体会到其中残酷。 毕竟一旦合道成功，这里便是有主之地，至此这块山川宝地上的一切都与修士息息相关，并不是说一人观想完了，可以再把这方洞府借给其他人观想一下。 用沈缘的说法来解释，合道之地与老婆，恕不外借。 若一定要借，那便只能施展神通做上一场，不死不休。 要知道山川宝地是有限的，优质的宝地更是寥寥无几，而修士却是无限的…… 说是修行，实则却是对资源的掠夺。 更恐怖的是，占据越好地势的修士，可能活得就越久，导致矛盾越发不可调和。 沈缘觉得自己若是现在突破返虚，或许真的只能跟无崖山合道了，这座山上哪怕是仙气最充沛的时候，也不过数十万缕，拿来有个屁用。 “怪不得那么多修士，愿意给天庭办事，原来是玉帝给发老婆。” “只要能拿到仙籍，偌大仙庭中随意一处衙门，都够修士受用无穷了。” 沈缘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找玉帝要个老婆……呸，合道之地。 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玉帝发的老婆是个叫金莲的妹子，全心全意都在西门大天尊身上，但凡大天尊眯眯眼睛，她就敢给你喂药，不毒死不罢休的那种。 再抬头看去，漫天仙神似乎都是武大郎，头顶一个大大的绿帽子。 “怪不得都要反你呢。” 想到那种情况，沈缘突然觉得脚下的无崖山变得可爱起来，好歹陪了自己这么久，哪怕仙气被抽干也从不抱怨。 念及此处，他缓缓闭上眼，陷入吐纳之中。 刚刚进补了一堆妖物的灵魂，神识的成长性得到了巨大的提升，缓慢却坚定的朝着更高深的境界踏去。 时至清晨，乘坐仙车来到斩妖台。 沈缘刚刚走进去，便发现众人朝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 陈千帆清了清嗓子，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对待这个新人。 一个能和诸多正神扯上关系的天兵，这背景简直深厚的可怕。 但让向来以强硬姿态示人的陈千帆，舔着老脸去讨好一个炼气境关系户，还不如直接把他埋了算了。 蒋安康红着脸站在对方后头，也不敢出声。 他好歹是个偏将，结果从沈缘进入甲字营后，竟然是一而再的犯下大错，还恰巧每次都是这新人救了自己。 现在哪里还有脸在沈缘面前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 最后还是另一名叫做史超的偏将替众人解围，他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小沈啊，现在斩妖台中尽是空牢，我等准备再下界去提一次妖，至于你嘛，就回洞府好好休息。” “等提妖结束，史某再通知你回来。” 第五十二章 妖国花果山 众多甲字营天兵面色微变，默默将视线挪开了一点。 很明显，史超的话语刺激到了他们自尊。 这群人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便是敢用性命去搏出光明前程，哪怕妖气入体也不惧，只要不死，总有出头之日！ 每一次的俸禄都拿的心安理得，每一次升官都是他们应得的奖励。 正因如此，他们才看不起丁字营的混子。 但史超此刻的谄媚，却让众人心里生出一抹悲哀，只因无论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得对权势低头。 辛辛苦苦除妖数百年，每日都必须小心翼翼的祛除体内妖气，心惊胆战的活着，依旧要强作精神去面对明日的妖物，如此多的付出，收获却远远不如和广目天王搭上关系的新人。 他们并非不知世事的青瓜蛋子，心中敞亮的很，早就看清了事实，只是等到亲眼看见了这一幕时，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天兵们心中自嘲一笑：“既然有天王照拂，又何必来斩妖台浪费时间，小庙哪里容得下大佛，何不另寻高就。” 看着众天兵的脸色变化，陈千帆颇有些无奈的转过身去，他虽贵为天将，但刚刚受了沈缘的恩惠…… 即便不是这新人亲手斩杀的妖物，广目天王也是因为对方的缘故才来的。 陈千帆哪里好意思再说点什么，别说是不去提妖，哪怕沈缘不想斩妖，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来。 就在这时，沈缘却对着史超摇摇头：“不必了，多谢天将关心。” 说完，他径直越过对方，安静的站在了人群中。 “这……” 史超笑容凝滞，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蒋安康掏了掏耳朵，总觉得沈缘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昨日才对自己说过。 天兵们也是齐齐看过去，眼中略带惊讶。 同样是有权有势的人物，仗势欺人和有权不用，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心里虽然还是有点憋屈，但那是对幸运儿的羡慕，也实属人之本性，和先前的强烈排斥有明显区别。 “……” 沈缘莫名发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稍微和善了一点。 他认真思忖片刻，又干脆的耸耸肩，心道：“管那么多，只要别耽误我挣外快就行。” 提妖就要下界，或多或少能遇上两头精怪，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这种好事怎么能轻易错过。 见状，另一旁的陈千帆松了口气，悄然对沈缘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他可以私下给对方行方便，但也不希望把辛苦带出来的甲字营，搞成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 “好了，别磨蹭了，都准备一下，即刻下界。” 由于刚刚才找斗部正神提了妖物，甲字营这次只能换个目标。 陈千帆已经向上面汇报过了，按照上面的意思，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比较远，路途上难免会有些危险。 因此，此行是甲字营所有兵将全部出动，甚至还找内务府借来一艘巨大的船型法具，速度更是堪比返虚境修士全力驾云，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 甲字营连续犯下两次过错，陈千帆这次是怀着将功补过的念头，所以绝不容许任何失误。 众天兵稍作休整后，便是朝着那艘乌黑巨船上走去，船身宽大，容纳了百余人后依旧不显得拥挤。 在陈千帆注入法力后，巨船法具缓缓升上天际，骤然朝着东方驶去。 直到离开天庭，沈缘才从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了解到，这次目的地到底有多远。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提妖的地方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天。 提妖的对象，则是那位大名如雷贯耳的二郎显圣真君…… 蒋安康用望气术探测周围，发现没有危险后，这才走到沈缘旁边坐下，递过来一个装满灵泉的葫芦：“不用担心，那里虽是妖国的范畴，但我们什么都不做，提了妖怪就直接回来。” 他说是这样说，但脸上明显还是有些紧张。 “妖国？”沈缘接过葫芦，随意的问了一句。 “是三界之内，最大的妖国。”蒋安康无奈的加重了语气：“妖族原本是没有妖帝的，宛如一盘散沙，不值一提。如今突然跳出来一个，那群妖物还不赶紧围拢过去。” 他说着，眼里涌现畏惧：“妖帝手下有六尊混世妖王，个个精通行者之道，四万七千猴妖，七十二洞妖王，每一洞妖王手下又是成千上万的小妖，加起来少说也有百万之众。” 蒋安康发出苦笑：“你是不是以为就这些？” 他叹口气接着道：“那猴王扯旗称帝，一声号令，便会有神州千万妖群汇聚，若非它是个伪帝，这数量只会更多。” “伪帝？”沈缘饮了一口灵泉，颇有些不解的看过去。 蒋安康耐心的解释道：“天下修行之法数不胜数，但大多都被称为旁门左道，因为它们无法突破至第六境。” 沈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他倒是明白。 修行之道总共分为六个等级，最上面的那个境界便是炼气士之天仙，神道之大罗仙，行者之大自在，妖族之妖帝。 蒋安康庆幸的笑了笑：“实际上妖族根本没有第六个境界，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妖帝，猴王称帝靠的是炼气士和行者的本事，虽为第六境，但也只能算个伪帝，不受大部分妖物认可。” “但即便如此，花果山也让仙庭忌惮不已。” “那妖国之上的滔天浊气，甚至成了让仙神们不敢踏足的禁区。” “幸好有老君出手，否则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蒋安康重新站起来，安慰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事实上在妖帝入了丹炉以后，花果山的妖群就已经溃败逃散，被二郎真君率领一千二百草头神擒拿大半。” “至于那六尊混世妖王，在猴王被大天尊封为御马监管事后，便是一怒之下各奔东西，早就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妖国，此刻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 第五十三章 前往傲来国 沈缘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有关于猴子的故事。 心中略感几分新奇。 本以为猴子是小打小闹，没成想还真成了气候。 按照沈缘的记忆，能在这方世界混的不错的妖物，要么鸠占鹊巢，用国师之类的身份，从幕后控制某个小国，要么占山为王，收拢一帮小妖，干着打家劫舍的龌龊事。 其中也有厉害的，自成一方妖国，不过它是个关系户，背靠大山的那种。 像猴子这样立下旗号，吸引千万妖怪俯首称臣的，还真是从未听过。 光是想一想那般万妖齐聚的威风场景，便会让人心神动荡。 可惜都已经成了往事。 不过沈缘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完就算了，他的位置向来摆的端正，不可能去同情一群妖物。 单看上次的银脊妖王就知道，花果山的妖怪可不是什么仁善之辈。 沈缘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幸亏自己也不是。 …… 大约花费了十五日的时间，其间并未发生异像，乌黑巨船终于缓缓落地。 此地刚到傲来国的边上，离花果山还有一段距离。 陈千帆收起法具，携着上百天兵朝前方走去。 正前方的山坡上，则是站着两个兽首人身的妖怪。 虽说是妖物，却没有半点妖味，反而浑身灵气浓郁，隐隐透露着合道境的气息。 看着众天兵毫无动作，沈缘大概猜出了那两妖的身份，或许也不能叫妖，人家被二郎显圣真君收复后，应该算作神仙。 不被天庭承认的草头神。 二郎神麾下，这样的草头神足足有一千两百位，其中最出名的是一条黑色细犬，唤作哮天。 “来者可是陈天君？”羊头人笑了笑。 “不敢不敢。”陈千帆笑着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直呼姓名即可。” 旁边的虎头人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呼哧呼哧笑道：“既然是自家兄弟，陈兄就是空着手来的？” 史超和蒋安康皱皱眉，上前奉上两个礼盒：“这是我家天将给哥哥们准备的贺礼，还望不要嫌弃。” 两个草头神瞥了眼盒子，嘴角微扬：“天将？天将的东西我等可不敢收。” 陈千帆瞪了他俩一眼，解释道：“二位兄弟误会了，这里是凡间，没有什么天将。” 这群草头神跟了二郎神，名为神仙，实则没有仙籍，听调不听宣，早就养出一副脾气，最烦有人用天庭上的条条框框来压他们。 想要成功提妖，还得顺着对方的气性。 果然，羊头人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伸手接过盒子：“陈兄不要介意，并非我等为难你，只是你们要的妖怪不在这里，还得跟我们走上两日。” 陈千帆眉头微蹙，他最怕发生什么意外，说话的语气中也不免带了几分急切：“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动身。” 虎头人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还不成。” “为何？”陈千帆还未说话，蒋安康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性子，这里身处妖国，灵气淡薄，妖气冲霄，他们这群天兵根本发挥不出三成实力。 呆的越久，也就越危险。 虎头人不满的瞥了他一眼，闷声闷气道：“你在审我？” “你！”蒋安康和众天兵骤然握紧拳头。 还是羊头人出来打了个圆场：“莫急莫急，我俩就是在此等人而已……” 说着，它顿了顿，指着远处笑道：“回来了！” 沈缘跟着众人齐齐朝远方看去，只见山坡尽头走来一道高挑倩影。 发丝如墨，青衫微拂。 那姑娘生了一副清雅绝俗的面容，腰间却系着一柄长剑，平添几分英气。 双眸中略带几分恬静，淡淡朝下方看来。 她在观察天兵时，这群人也是看清了她的模样。 陈千帆面露震惊，反应极快的单膝跪地，随着他的动作，其余天兵也是哗啦啦跪了一地，恭敬道：“我等参见杨家三娘！” 如出一辙的，人群中再次显出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 “……” 沈缘站在原地，神色毫无波澜，看似平静，唯有眼底闪过一丝尴尬，流露出他内心的烦躁。 他倒不是反对这群天兵跪。 问题是这群人下次能不能先喊出名字，然后再跪？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女人的身份。 二郎神的亲妹妹，刘彦昌的发妻，被压在华山下等儿子搭救，人称三圣母的那位杨婵。 “嗯……” 两位草头神盯着沈缘看了许久，突然发出一道哄笑：“原来只有你是拿我们当自家兄弟看待的。” 见状，杨婵肤白如玉的俏脸上也是多出一丝淡笑。 虎头人鄙夷的瞥了眼陈千帆，啐了口唾沫：“真他娘的虚伪，说什么自家兄弟，还不是惧怕我家显圣真君，一看到和真君更亲近的，那双腿就硬不起来了。” 羊头人也是把礼盒扔了回去：“逗你们玩呢，谁稀罕这点破玩意儿。” 说完，它抬头看向青衫姑娘：“三娘，走呗？” 杨婵点点头，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两个草头神紧随其后，顺便回头看了众天兵一眼，指了指沈缘：“若不是看这小兄弟顺眼，你们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还不快跟上，莫非要本神请你们？” 陈千帆等人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意，涨红着脸赔笑道：“是我等的不对。” 待三人走远。 他们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面色颓败。 陈千帆掩饰了眼底的落寞，强颜欢笑的看向沈缘：“你还真是个福星，这次又多亏你了。” 沈缘看着远去的三道身影，片刻后才回头淡淡道：“无妨，你们本就没什么错。” 在他看来，陈千帆手下这上百天兵都只不过是天庭最底层的存在，按规矩办事，哪怕给人赔笑，只为了完成职责而已。 为了职责而低头，其实算不上丢人。 反倒是那两个草头神，想要把它们那一伙人的习惯，强加于别人身上，再加以自由自在，不分尊卑的名头，着实是有些可笑。 也不想一下，它们敢这样说话，是因为上面有个护犊子的二郎真君。 这群天兵后面，可什么都没有。 身处微末，于仙庭中求个生存，只能愈发小心谨慎，又能有什么错。 第五十四章 乔家村 “这群鸟天兵，真让人看不顺眼。” “我等拼死拼活擒来的妖物，捆上缚妖链，白白让他们分走功劳，凭什么！” 两个草头神脸上噙着不满，一句接一句的抱怨。 虽然口中骂的是天兵，但话音里不免也有几分酸气。 它们都是二郎神麾下的得力干将，心高气傲，最喜欢把“听调不听宣”这句话挂在嘴边，显示自己等人与仙庭鹰犬的区别。 可到了这种时候，又觉得有些憋屈。 明明做的是相同的除妖之事，天兵们就能得到仙庭的赏赐，他们这群没有仙籍的草头神，却根本不受上面认可，连根毛都捞不着，心里当然怨念不小。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杨婵却是回头瞥它们一眼，淡淡道：“就算他们不来，我们也得把妖物擒上去。” 两个草头神话音一滞，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 它们当然不肯承认这群天兵是在帮自己省事，却也不敢反驳杨婵。 三娘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说话，但心思却极为聪慧，凡是出声提醒，便一定是自己等人说错了话。 羊头人眼珠转动，顿时明白过来。 刚才那几句抱怨若是落到二郎真君耳中，岂不是让真君觉得它俩吃着灌江口的俸禄，心里却惦记着仙庭的赏赐…… 等想清楚后果，羊头人嘶了一声，赶忙扇自己两个嘴巴，讪笑道：“我俩嘴瓢了，三娘莫往心里去。” 杨婵噙着淡笑，仿若未闻，步伐轻快灵动，抬眸远眺，眼中尽是附近的山野风景。 似乎心思早已飘远，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见状，两个草头神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虎头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五六只肥鸡，分别攥在两掌中，嘿嘿笑道：“马上要路过乔家村，三娘最喜欢乔太婆亲手熬的鸡汤，不如在村子里住一晚？” 它虽不知三娘为何喜欢俗世的吃食，又总爱和凡人打交道，被真君骂了这么多年也改不掉，但借此投其所好还是明白的。 闻言，杨婵脚步略微缓下来一点。 羊头人又悄悄道：“三娘放心，不会让真君知晓。” 杨婵抿抿红唇，似有些迟疑，过了半晌才轻点下颌：“好。” 只是关于去村庄休息一晚的小事，她却仿佛用了莫大的勇气，在答应下来后，清雅俏脸上的笑意也显得真切起来，略有些醉人。 这副模样若是落在别人眼里，定然会觉得奇怪，但两个草头神却是习以为常。 真君向来疼爱这个妹妹，只有两件事绝不松口。 第一是从不教她真正高深的修行法门，只授了几样护身本事，第二便是不让她涉及红尘，哪怕与那些凡夫俗子说上一句话，回去也得挨罚受跪。 三娘向来是个聪慧听话的姑娘，尽管不知缘由，但也不愿惹真君生气，慢慢的便成了这般模样。 “嘿嘿。” 突然想起什么，两个草头神对视一眼，悄然转身朝后面走去。 它们大步来到众天兵身前，伸手揽住了其中的沈缘，大声道：“我等要在前方的乔家村暂住一晚，小兄弟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 闻言，陈千帆面色再变，强忍心中急迫：“这……这怎么又变了，我等此次有要务在身，还望二位兄弟体谅一下。” 虎头人瞥他一眼，冷笑道：“又没问你，你急个什么劲儿？反正我们要去吃饭休息，你带着这群天兵爱去哪去哪，我们管不着。” 羊头人笑嘻嘻的站在旁边观望。 它俩其实也看不起仅有化神境修为的沈缘，只是想用这人来恶心一下陈千帆。 最好能让这群天兵起内讧吵起来，那才叫解气。 陈千帆还想说点什么，蒋安康却是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天将就答应下来，再呆上一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哎。” 陈千帆叹了口气，强龙不压地头蛇，仙庭的威名再甚，也管不住二郎真君，毕竟是有求于人，他也是怕这两个草头神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沈缘略微蹙眉，将那草头神的爪子从肩上拍开。 他是真的有点烦了。 不就是提个妖而已，这群人至于三番五次挑事儿，莫非是吃撑了。 青年的动作让虎头人稍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去，一对虎目中泛起寒光，它是没想到，区区一个化神境天兵，也敢给脸不要脸。 不过此刻也不好发作。 它将此事记在心中，冷哼一声收回手掌，带着众人朝前方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眼前终于出现了村庄的轮廓。 又见一道高挑倩影静静立在村口，杨婵脸色平静，纤细五指悄然搭在剑柄上，在她脚下是一具被利器割破喉咙的尸身。 像这样的尸体还有很多很多，从村口一直堆积到村子深处，粗略看去也有数百之多。 黄土被血浆浸染，化作近乎于黑的暗红色，清风拂过，掀起一阵腥臭。 见状，两个草头神猛然冲了过去，众天兵也是反应迅速的抽出了腰间的斩妖刀。 “三娘，你没事吧？”虎头人站在她前方，怒视着周围。 杨婵缓缓朝前方走去，弯下腰，在一个被割断喉咙的老妇人身前蹲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眼皮。 她收回手，表情复杂：“三天前，有妖物从这里经过。” 听了这句话，两个草头神顿时放松下来，众天兵也是将斩妖刀重新挂了回去，既然是三天前，那应该不是刻意针对他们。 “三娘莫急，不就是炖个鸡汤嘛，俺老虎也会。”虎头人安慰了两句，回头摆摆手：“别在这儿围着，自己去找住所。” 在它看来，只要三娘不出事，别的都好说。 至于死了几百口人这种小事，更是被它径直忽视掉，它们负责擒拿的是犯了天条的妖物，不是妖物，真要论起来，它们虽然被叫做草头神，实际上和妖的关系还要更亲近些。 蒋安康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叹口气，抬眸便看见陈千帆对着自己摇摇头。 他们是斩妖台天兵，不是除妖司，更何况这几条人命也远远够不上天条管辖的范畴。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在凡间根本发挥不出三成实力，也无法补充仙力，提妖回天庭才是最要紧的事务，不可因小失大。 “鸡汤……” 杨婵呢喃一声，突然笑了笑。 她转身看了眼两个草头神，又看向远处的天兵，心中不禁多出些许感慨。 正想收回视线的时候，她突然愣了愣。 四散的天兵中，有一道消瘦身影淡漠的立在原地。 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双深邃眼眸底下藏着的东西…… 叫做杀气。 第五十五章 灭村猫妖 不知为何，杨婵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期待。 她并不笨，反而一眼就能看出天兵们在忌惮什么，那群人就像她一样，亦有不能随心所欲的枷锁。 如果命令两个草头神去除妖，此事必然瞒不过哥哥。 然而尊贵的二郎显圣真君，却又对凡人抱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恶意，这种恶意已经困扰了她许多年，到了让人难以呼吸的境地。 就在这种时候，杨婵却突然看到了一个和自己类似的人，同样受规矩所限制，同样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愤怒。 她很希望能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因此，杨婵紧紧盯着青年……直到陈千帆的一声呼喊，青年眼底的杀气消失不见，随意的转身离去。 随着对方的动作，她眼底的光芒逐渐黯淡，又化作先前的平静。 说是失望也不至于，毕竟以她的聪慧，其实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幕，只是总归有些憋闷。 “三娘，你愣着干啥。” 虎头人憨笑着走来，手中拎着被拧断了的肥鸡，随意的踢开地上的尸身：“这边腥臭难忍的，我已经让两个天兵替你收拾好了一间屋子，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会儿。” 杨婵看着那只肥鸡，秀眉微蹙，突然失了胃口。 她年幼时其实不喜欢荤腥，也吃不惯俗世食物，只是哥哥越不准，她反而越好奇。 直到体验了人情冷暖，反而有了新的感悟，甚至像是有瘾般无法从红尘中抽离。 现在人死了，哪怕鸡汤再美味，也少了几分味道，那是她羡慕已久的烟火气。 “我想睡一会儿。” 告别众人，杨婵缓步走进属于乔老太的屋子，躺在床上怔怔看着屋顶。 乔老太的孙儿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腼腆不爱说话，就如同现在一样沉默，只不过从怯怯的躲在桌子下面，变成了冷冷的挂在屋顶上，就像一条还未风干的腊肉，风儿一刮，便摇摇晃晃起来，十分可爱。 杨婵闭上眼，缓缓叹了口气。 …… 金乌归巢，太阴星宫于天际绽放白芒。 两个草头神站在外面喊了半天，也没能把三娘从屋里叫出来，它俩面面相觑，无奈的捧着汤盆去了院坝。 两人蹲在地上，大口撕咬着肥美的鸡肉。 周围是众多天兵，脸色略有些尴尬。 天兵天将虽然不怎么吃凡间食物，但两个草头神若是自行端去吃完也就罢了，天兵们也自觉的呆在坝子里，互不干扰。 但这两位还刻意的走到人群中大吃特吃，明显就有些故意给人难堪的意味。 陈千帆将视线移开。 他现在只想尽早完成提妖之事，至于别的能忍便忍，反正往后也不需要和二郎真君手下打交道，没必要闹的不愉快。 然而他的忍让，反而让两个草头神愈发嚣张起来：“一群化神返虚之辈，也能在天庭当差，怪不得半点脾气都没有，只是苦了我等，天天替你们收拾麻烦。” 它俩就差没把软蛋两字直接喊出来。 蒋安康苦笑一声，有些受不了这般侮辱，起身离开了院坝。 心里憋闷的紧，他想找个人闲聊一会儿，放眼看去，片刻后脸上多出一抹疑惑：“沈缘呢？” 在村里转悠两圈，还没等蒋安康找到沈缘，便听见两个草头神的尖叫：“三娘人呢？！” 众天兵互相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陈千帆瞥向这群小子，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还不快去找人，人家杨三娘又没得罪你们。” …… 于此同时，村外青山之上。 沈缘略微挥手，一道朦朦胧胧的鬼影便是出现在面前。 这并非是吞魂炼神，而是最初获得的一门叫做为虎作伥的神通。 猛虎成精，又称山君，有吞吃凡人后将死人魂魄炼化为伥鬼的习惯，用来吸引别的凡人。 沈缘试了下，发现不一定要亲自去吃，只要是死人的魂魄未被地府勾走，便能用这个神通将其纳为己用。 就是不知道对除了凡人以外的东西有没有作用。 “……” 那道鬼魂神智有缺，但还是本能的往别处奔逃，可惜它根本走不出三丈以外，便会被无形之力牵引回来。 “把你怎么死的说出来，我放你去投胎。” 沈缘的态度虽还是那副冷淡模样，但要是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这语气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伥鬼根本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能跪伏于地，用仅存的记忆将事实慢慢道出：“乔老太家……养着一只黑猫……吸了她孙儿的阳气……逃走……” “我们筹银子……请来神仙……除掉了黑猫……” “它报仇……杀了……我们……” “它说这叫……恩怨皆消……” 沈缘并未回应，伸手松开了对伥鬼的限制，嗓音冷淡：“带路。” 此刻，青山的另一处，幽翠山林之间也是多出道青色身影。 杨婵眼中泛着淡淡金芒，那是极其高深的望气术，她止住脚步，缓缓拔出长剑，将剑尖对准了某处树梢。 她抬头看向那里，眼中金芒缓缓散去。 片刻后，树梢上露出一对绿油油的眼眸，随后钻出来一个身材姣好的少女，浑身仅有少量毛发覆盖，脑袋上更是支着一对猫耳，脸上软塌塌耷拉着几根须子。 赫然是一只猫妖。 她探出柔软舌头，警惕的舔了舔手爪，嗓音软糯，怯怯道：“高人为何寻我？” 杨婵眼中略带诧异，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妖物。 然而目光在对方的爪子上停留片刻，将其和村民脖颈上的豁口对应起来，她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而是淡淡问道：“我来替乔家村问个公道。” “原来如此。” 闻言，猫妖突然抽泣起来，泫然道：“那他们杀了小妖的娘亲，小妖又该去向谁讨个公道。” 杨婵看着妖物那副能让任何人心软的可怜模样，脸色却没有任何动容，摇摇头：“他们杀不了妖，也没有杀妖的理由。” 猫妖面露恨意：“他们当然杀不了妖，但他们可以筹银子去请炼气士！” “高人认为，小妖若要替母报仇，应该去寻凶手，还是寻凶手所持的刀刃？” 第五十六章 真正的恩怨皆消 杨婵想了想，轻声道：“自然该去寻凶手。” 猫妖止住了哭泣，脸上露出得到理解的惊喜笑容：“多谢高人体谅！” 说完，她悄然挪动着身躯，想要离开此处。 让猫妖有些没想到的是，随着她的动作，那柄剑也是不急不缓的跟了过来。 她绿油油的眸子里掠过阴冷，表面上却疑惑道：“高人这是何意？” 杨婵手握剑柄，徐徐对准了猫妖的脖颈，静静笑道：“万事总有个因果。” 她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浑身肌肤已然紧绷，握住剑柄的掌心更是早已被汗水浸湿。 没错，作为威名显赫二郎真君的妹妹，杨婵却根本没有伤害一只妖将境黑猫的本事。 她只能用那高深的望气术去吓唬对方，然后再于谈话间寻找破绽，可惜这猫妖实在太过谨慎，从头到尾都不曾离开那树梢，更是时时刻刻做好了逃窜的准备。 “缘由？” 猫妖突然恨恨的冷笑一声：“我娘亲虽是妖类，却因当初突破虚弱之时，受了那老太婆的一饭之恩，干脆留于她家，想着若是有机会便报了此恩。” “可惜妖族身上浊气甚浓，不慎冲撞了她家孙儿。” “我娘亲当夜便离开村落，四处去寻找仙药，其间凶险万分，更是与数位妖将缠斗，这才夺得仙药而回。” “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村子，她等到的却是两位磨砺以须的炼气士，不问缘由，直接祭出法力打来，可怜我娘亲身负重伤，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便惨死当场！” “药虽迟了几日，没能赶上救回那孩子，娘亲的心意却不是作假。” 猫妖张嘴发出无声惨笑，嗓音凄厉：“妖尚且有报恩之心，人却不念半点旧情，既然如此，那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各凭本事，恩怨皆消！” 说罢，她又尖锐问道：“高人认为，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否人间至惨之事？小妖替娘亲报仇，可有什么错？” 听着猫妖声嘶力竭的控诉，再加上那张让人怜惜的小脸，杨婵握剑的手掌微微一颤，她总觉得对方的话里有些问题，一时半会儿间又讲不出来哪里不对。 若对方所言属实，那只老猫倒不失为一只有情有义的好妖，只是行事不够周密，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漏。 原本是一段佳话，着实有些可惜了。 只是乔家村的村民又何其无辜，要惨死于猫爪之下。 就因为他们义愤填膺之下帮乔太婆筹了银子去请炼气士？ 杨婵这才明白过来，猫妖先前为何要问她关于凶手和利刃的问题，这是在拿话堵她的嘴，不慎之下倒是落了口舌。 她既无杀妖的本事，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想出一个能压住对方的道理，用高人姿态逼迫猫妖自罚，反倒是继续纠缠下去，可能会有被小妖看穿的风险。 就在这时，旁边却是传来了两道笑声：“替母报仇，天经地义！别说是几个凡人，就算是那天宫至尊，我家真君依然要寻个公道，哪怕当着千真万圣的面，照样力劈桃山！” 他们说的，正是瑶姬思凡与杨姓男子生下儿女，被大天尊镇压桃山之下，二郎真君持利斧劈开桃山救出娘亲的旧事。 人影走出，正是两个草头神。 虎头羊头二人走到杨婵身旁，无奈的叹了口气：“外面多危险，您要出来怎么也该带上我俩。” 说完，它俩瞥了眼猫妖：“打杀几个凡夫俗子事小，惊吓三娘事大，幸亏你还算懂事，还不快走。” 猫妖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惶恐的在树上磕了几个头：“原来是三圣母驾到，小妖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从两个草头神出现开始，杨婵便又回到了之前恬静的模样，她默默将长剑系回盈盈可握的腰间，回忆起屋内高挂的孩童，胸口的憋闷又深了几分。 沉默许久，她眸光黯淡，随意的摆摆手。 见状，猫妖惊喜的转身朝远方逃窜而去，步伐灵动，几个闪烁间便是跳到了最高的树梢上，刚准备遁入大山，她视线内却是多出一道人影。 姣白月色之下，那青年漠然的站在天际，发丝被夜风拂动，浑身银甲熠熠生辉，手掌按在腰间的斩妖刀上， 他略微垂眸，视线在猫妖身上掠过。 被对方的目光笼罩，猫耳少女顿时感觉脚底发凉，心里寒意骤生，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被掐灭，只能大声尖叫威胁道：“三圣母已经饶了我，你敢杀我？！” 喊罢，她又准备把刚才的说辞再用一遍。 就在这时，青年却是慢悠悠的抬起了手掌。 一柄白骨长剑自袖口钻出。 剑身诡异，宛如人的脊骨，乍看下分明是柄妖邪之剑，但通体又绽放属于仙气的莹莹光芒。 “我没错！我也没有触犯天条！你不能杀我！”猫妖眼瞳紧缩，口中又爆发出一道嘶哑的尖叫，转身想逃。 青年注视着她窈窕的背影，眸中尽是冷漠。 白光稍纵即逝，重新化作白骨剑钻入袖袍。 噗嗤！ 一捧猩红血浆飞溅，又于空中绽放。 猫妖白皙细腻的半赤身躯断成两截，趴嗒两声坠入密林之中，砸落在三人的脚下。 杨婵屏住呼吸，呆滞的看着只剩下半截的猫妖，腥臭的妖血肆意流淌，浸湿了她的布鞋，脚底传来湿哒哒黏糊糊的温热触感。 她骤然抬头看去，紧紧盯着那个天兵，呼吸越发急促。 这种毫不遮掩的血腥很容易激发人心里的兴奋，但杨婵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所激动的是，亲眼看见了一个和自己类似的人，伸手斩断了身上的枷锁！ 在如此直接的冲击下，很容易让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 这时，沈缘又是朝着虚空伸手，毫不犹豫的施展了吞魂炼神。 猫妖身上一道神智尚存的鬼魂发出剧烈挣扎，却依旧只能被无形之力拘拿上去。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飘向沈缘掌中，终于是崩溃大哭起来：“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小妖知错了！” 沈缘静静注视着小妖，突然笑了：“我不是来跟你讨论对错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 他顿了顿，神色极为认真：“恩怨皆消。” 说完，沈缘随意的松开手掌。 猫妖早已被吓得神志不清，好不容易重获自由，魂魄出于本能的朝着远方逃窜，逃向它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 最怕麻烦的沈缘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变化都在转瞬之间。 沈缘看着猫妖魂魄逃窜的背影，不疾不徐的准备跟上去。 前方却突然窜上来两个勃然大怒的草头神，它俩拦在三丈之外，其中的虎头人更是直接指着沈缘的鼻子骂道：“你他娘是个聋子？本神已经说了放过它，你这是在扇本神的脸？” 羊头人也是狞笑道：“好一个天兵，你这是没把二郎显圣真君放在眼里啊，别忘了这里不是天庭，就凭你们这群散兵游勇也敢在此放肆。” 两位草头神各站一方，隐隐挡住了青年所有的去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沈缘淡然的看着猫妖魂魄离去的方向，对于两人的咒骂仿若未闻，踩着祥云径直朝前方而去。 与此同时，两柄白骨剑凭空而现，又是熟悉的白光闪烁，虎头人满脸怒气化作错愕，整条右臂骤然脱落。 羊头人提前取出了兵器，那是一杆黑铁长枪，此刻已然是从中间截断，然而森森剑气还是破开了它的胸膛，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两个草头神惊骇之余，张嘴便想习惯性的吐出几句叫骂。 然而白骨剑并未有留情的意思，倒转剑身直指两人的脖颈而去，冷厉的剑芒将两人的骂声堵回了喉咙中。 两个草头神浑身冒汗，以一个极其狼狈的驴打滚翻下白云，勉强躲过这一剑之余，直坠云端，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它俩浑身战栗，难以置信的捂住脖颈，拼了命的喘气，以此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好狠辣的手段……” 羊头人急促的咳嗽了几声，他完全没想到，这天兵竟是一言不合就痛下杀手！ 在经历了刚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后，它已然是说不出话来，两个羊蹄止不住的发抖。 虎头人则是没空去想那些，它用手掌捂住空荡荡的袖口，哭爹喊娘的痛的在地上直打滚。 再看天上，哪里还有沈缘的身影。 他竟是自负到了孤身去追那猫妖魂魄，只留下白骨剑来对付两尊合道境的草头神。 不远处，杨婵默默捧着一条虎臂回来，伸手递给虎头人，轻声道：“他刚才急着离开，所以留情了。” 虎头人眼角抽搐，强忍着痛楚，咬着舌头止住哭嚎，倔强道：“三圣母放心，我等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孬种……” 杨婵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你们继续跟上来的话，他真的会杀了你们。” 她很少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两个草头神也是楞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没等两个草头神反应过来，只见她突然掐了个驾云法诀，竟是朝着沈缘离开的方向追去！ 身处云雾之间，杨婵目光灼热，一裘青衫拂动，她心里有很多疑惑，要向那个天兵问个明白。 …… 就在距离小青山六百里远的一处洞窟深处。 巨石为凳，虎皮作席。 一尊灰面獠牙的老狼妖端坐其上，用爪子撑着下巴，似是陷入假寐。 只见它身形壮硕，足足有两丈高，上半身披着乌黑重甲，下半身简单的着一条素色胫衣 膝下横七竖八的躺着数条娇躯，皆是满脸红润妩媚，此刻已是沉沉睡去，朦胧中还在争夺狼妖的另一只手掌，扯过来覆在自己身上。 前方上百小妖无精打采的站着，偶尔也有几位会用力咽口唾沫。 就在这时，一缕魂魄慌不择路的飘荡进来，掠过众多小妖，径直跪在了老狼前方，张口便是哭啼起来。 老狼不耐烦的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待看清来魂模样，它倏然站直了身躯，又惊又气的怒斥道：“小十九，何人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黑猫呜呜咽咽的吐出几个字眼，什么草头神，什么三圣母，言语模糊，也听不真切。 “……” 老狼默默坐了回去，陷入沉思。 它膝下几个妖族女子慵懒的撑坐起来，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却是支起了耳朵。 这群小妖原本都是山上的土著，狼王却不是，它是从别处过来的，刚刚到了这片山脉，就展露强悍手段收拢了所有的妖物。 漂亮的母妖收作己用，其余的妖物负责打猎，每日必须打回五十头两脚羊供它吃喝。 狼王自己则是一直呆在洞府中，如非必要，绝不会踏出半步。 此刻糟了灾祸，它们自然也想瞧瞧大王会如何处理。 “……” 狼王依旧作沉思状，只是看向那缕喋喋不休的黑猫魂魄时，眼中多出几分不满。 它以妖王之躯，可敌合道境修士。 更是拜师学了“术流动静”四门中的“动”字术法，浑身法力不弱于天生的神通。 若是换了其他人，它倒不介意出手替爱妃找回面子。 但是三圣母和草头神…… 狼王身为花果山七十二洞妖王之一，因何到这种偏僻之地藏着，还不就是为了躲避二郎显圣真君，又哪里会主动送上门去。 它可不愿被送上天庭，尝尝缚妖链和斩妖刀的滋味儿，更何况是为了一头已经死了的猫妖。 虽用着也算舒服，但又怎么敢和自己的性命相提并论。 念及此处，狼王缓缓伸出手掌，准备替二郎真君扫除余孽。 就在这时，浑浑噩噩的猫妖魂魄终于是反应过来，叫嚷道：“大王误会了！三圣母已经绕过了小妖，杀小妖的乃是一个化神境的天兵！” 闻言，狼王略微一怔，伸出的手掌顺势往旁边一带，发出阴狠狞笑：“管他是三圣母还是天兵，取本王的兵器来，一并杀之！” 见大王霸气的模样，众小妖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几头母妖也是惊喜的替狼王穿上甲裙，又端来一条人腿：“大王要不要用完膳食再去。” 老狼扯起人腿撕咬一口，嚼巴着笑道：“待本王打下那天兵，带回来分与儿郎们一同享用！” 就在妖窟内喧闹之时，洞府外的天空中。 沈缘负手立于祥云上，旁边则是站着一个青衫姑娘。 杨婵安静的站在旁边，好似明白了什么，抬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就是所谓的恩怨皆消？” 所谓因果，无非就是人情世故。 只要杀到这世间再无人记得它的存在，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恩怨。 第五十八章 半个同类 幽寂的山脉中，沈缘用行动回答了杨婵的问题。 就在狼王带着众小妖跨出洞府的刹那，方圆百里之内突然生出一抹凉意，夜风瑟瑟，几片绿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 宛如时光荏苒，弹指一瞬便遁入了深秋。 乌云汇聚，遮蔽了太阴星宫，让整座山脉变得更加漆黑。 伴随着“啪嗒”一声脆响，一颗微不足道的雨露自天阙落下，饱满的露珠跌碎在暗黄的土坡上，又浸入泥土中，随即嘶嘶生出几缕白烟。 绵密的雨丝飘然洒下，如烟似雾，像是替这座妖窟披上了一层薄纱。 狼王带着数百小妖缓缓踱出洞府，它浑身重甲披挂，手持乌黑长枪，疑惑道：“怎么还突然下起雨来了？” 下雨倒是不奇怪。 奇怪的是漫天乌云，降雨的却只有妖窟上方的一小部分。 就在这时，如牛毛般轻细的雨丝缓缓撒在了众小妖的身上，浸湿了它们的皮毛，顺着湿漉漉的皮肤流淌而下。 那雨水经过的地方，皮毛化作白烟消失不见，血肉于无声无息间消融，露出下方森白的骨骼，腥臭的内脏趴嗒撒了一地，然后彻底溶解在雨露汇聚而成的水滩里。 “啊啊啊！！” 剩下的小妖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发出阵阵惨嚎，齐齐转身朝洞府内逃去。 然而没等它们迈开步子，一阵狂风席卷而去，雨势骤然大作，化作瓢泼大雨灌入妖窟中。 惨嚎声逐渐微弱，只剩下簌簌的雨声。 “……” 看着眼前复归于平静的山脉，杨婵呆滞的娇躯忽的微颤了一下。 她总觉得和眼前的一幕比起来，乔家村的惨状似乎有些不值一提。 狼王将手中长枪紧紧握住，整个脑海已经陷入死寂，那些雨水顺着盔甲缝隙流淌进去，它甲胄下的身躯早已布满了赤红的灼痕，宛如被神鞭翻来覆去的打了数百下，留下无数道骇人豁口。 血浆顺着裤管将它所站之处的土地染成刺目的颜色。 “莫非是天要灭本王？！” 狼王五官扭曲，张口发出一道长啸，抬头想要看看是谁布的这场毒雨！ 可惜天穹被厚重的乌云挡住，他视野所及之处，只能看见一双漠然的漆黑眼眸。 青年站立云端，代替了漫天星辰，静静俯瞰着山脉。 天庭不看的地方，他在看。 天条不管的事情，他来管。 狼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将那张俊秀的面容深深印刻心中，它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獠牙，发出一道咆哮！ 它用力握紧长枪，然后转身朝着山脉更深处逃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缘盯着它逃窜的背影，正准备抬起手，就在这时，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 回头看去，只见杨婵正满目灼热的盯着自己。 她略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可以教我仙法吗？” 沈缘收回视线，淡淡道：“三圣母说笑了，我就是个天兵，哪里会什么仙法。” 说罢，他抬手祭出一道金白相交的锐利光芒。 犀神角掠过长空，从后方洞穿了狼王的脑勺，那足足两丈高的壮硕身躯猛然颤了颤，从云端噗通跌落，坠入了山脉之中。 杨婵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面前的天兵，撅起了红唇：“……” 沈缘面色如常的收回犀神角。 他确实不会仙法，刚才所用的那招是妖魔神通中的阴风毒雨。 当然，就算他会，也不可能教给这位华山三圣母。 就在白天的时候，两个草头神自以为隔得很远，所以聊起天毫无顾忌，但它们却是没想到，后面跟着一个拥有听力神通的天兵。 通过寥寥几语，沈缘已经对那位从未谋面的二郎神有了最深刻的印象，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终极妹控，谁碰谁死的那种。 但要是排除掉这一点的话，他对三圣母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毕竟这位是敢于违逆天条，私下凡间和刘彦昌生下沉香的主，是仙庭中为数不多看得起凡人的神仙，可以当做半个同类看待。 “我还有一个疑惑。” 虽然被拒绝了，但杨婵也没有过多纠缠。 她继续看着沈缘，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何求得心念通达？” 说完，杨婵长长舒了一口气，表面平静，实则却紧紧攥住袖口，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很想知道这个天兵是怎么做到置天条于不顾，竟敢冒然出手，去杀戮那群并未触犯天条的小妖。 这般我行我素的行事，不就是她一直追寻的大自在…… 沈缘看着这位三圣母明明紧张到不能呼吸，却依旧故作镇定的可爱模样，突然有些想笑。 对方的神态实在太过熟悉，让他很容易联想到那群乖乖女，偶然间看到个混混，就固执的认为那才是自由，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学生，一跃变成抽烟喝酒烫头的夜场女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杨婵极有可能刻意的去和二郎真君做对，想要挣脱对方给她的枷锁，却不知这样行事，无形之中又给自己戴上了另一幅镣铐。 沈缘觉得，自由和放纵还是有点区别的。 更让他有些无奈的是，自己居然成了三圣母这个乖乖女眼中的小混混。 念及此处，沈缘慢悠悠的朝着妖窟飘去：“你是不是觉得，那猫妖说的很有道理，而我却不闻不问，直接下了杀手。” 杨婵一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用力点点头。 沈缘回头看她一眼：“你觉得老猫并无伤人之意，也有弥补之心，可以给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杨婵咬住嘴唇：“难道不对？” 沈缘停住了脚步，认真道：“当然是对的。” “那你又为何……”三圣母听得有些糊涂了。 “但有个前提，能原谅它的只有乔老太。”沈缘弯腰打断了她的话，静静注视着姑娘的眼眸：“你没这个资格。” “人已经死了，以妖命相抵，合情合理。” “当你犹豫的时候，你就已经把凡人的命看的比妖怪更轻，但在我这里，人命比妖命更重要。” “替人行慷慨之举，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第五十九章 人脉 “……” 杨婵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靠这么近。 白皙细腻的脸庞上，一抹嫣红迅速往上升腾。 幸好只持续了几句话的时间，沈缘迅速的站直了身躯，迈步朝着妖窟内走去，轻声道：“什么都不管不顾，由着性子做事的不叫大自在，那叫疯子。” 杨婵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平复过来心绪。 她听出了对方嗓音里的语气变化，那是对于自己把他当作疯子看待的不满。 杨婵迟疑着跟了上去，柔声道：“对不起，是三娘冒昧了。” 沈缘脸色平静的摇摇头：“无妨，其实我挺欣赏你的。” 他虽想要替凡人做些事情，但也要分情况，如果会危及自身的话，他绝不会冲动上头，而是要苟起来徐徐图之。 相比起来，反而是杨婵的胆子更大些，哪怕被镇压在暗无天日的华山，也从没有后悔过。 不过那些事情毕竟还没发生，沈缘也只能言尽于此，不可能再说更多。 “嗯？” 杨婵迈步的动作忽然滞凝，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朝前方看去，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茫然。 一时间脑子里乱成了浆糊，甚至不知道该伸左脚还是右脚。 因此，只听噗通一声。 沈缘疑惑回头看去，便看见杨婵摔倒在地上，正用那纤柔白嫩的手掌，略带几分委屈的揉着脑门。 “这……” 如果不是名字相同，沈缘甚至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个走路都能平地摔的蠢萌之物，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山三圣母？ 见天兵看来，杨婵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埋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圆润晶莹的耳垂已经化作血色，同时发出一道声如蚊呐的支支吾吾：“我……你……三娘年纪还小……” 她说到一半，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道不留情面的揭穿声：“你好像已经几百岁了。” 抬头看去，只见沈缘早已自顾自的走向妖窟深处，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杨婵小脸上露出疑惑，颇有些纠结的揪着袖口，仔细想了想，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快步跟着走了进去。 正想找沈缘问个明白，她的视线突然被一具具尸体所占满。 那是妖物们的储备粮，其中凡人居多，年轻的就直接食用，稍微老迈些的便用粗盐腌制，再在皮肉上划上几道花刀，用木棒捶打使之入味儿，最后用麻绳挂在洞窟顶上，用山风将其阴干，使得肉质多几分嚼头。 沈缘闲庭信步于这肉林之间，左顾右盼，最后挑了一条健硕的鹿腿取下，用手撕下一块塞入口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杨婵强忍着反胃，贝齿紧咬，突然朝对方伸出手。 不知为何，她不希望自己被对方看轻。 沈缘又撕下一块，随意的扔了过去。 两人就坐在这腥气扑鼻的洞窟内，你一口我一口的用起了晚膳。 杨婵眼眶泛红，用手捂住嘴巴，努力的将鹿肉咽下去。 沈缘细嚼慢咽的享受着美味，淡淡道：“妖吃人，人吃兽，其实都是生存的本能，无谓什么对错，因此也谈不上什么仇怨，如果实在看不下去，那就尽量做点什么。” “只要问心无愧，自然念头通达。” 杨婵似懂非懂的抬起头：“如果有人不让我做喜欢的事情。” 沈缘瞥她一眼：“那就打。” 杨婵又问：“打不过呢？” 沈缘忽然笑了：“那就悄悄的，不让他知道。” 妹控什么的最讨厌了，他突然很期待三圣母能给二郎显圣真君一个惊喜。 何必傻乎乎的去自投罗网，带着刘彦昌抱着娃，直接溜到真君找不到的地方，相夫教子，阖家团圆，气死那个三只眼，岂不美哉。 沈缘属于典型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甚至想边磕瓜子边看。 “……” 杨婵抱着鹿腿，眸光璨璨，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悄悄看了对方一眼，又低头咬了口鹿肉，眉眼如月，噙着几分憧憬。 就在这时，沈缘也算是解了嘴馋，随意的站起身，伸着懒腰朝洞窟外走去。 等两人驾云回到乔家村时，已是天亮时分。 两个草头神焦急的在村口等待，它们倒是不怕沈缘会伤害三圣母，毕竟三界之内敢动这姑娘的，都得先在心里问问三尖两刃刀的锋利。 只是这彻夜未归，难免传出去不好听。 众天兵则是跟在两人后头，陈千帆无奈的揉着眉尖，天知道他这晚上是怎么过来的。 一边是三圣母，一边是沈缘，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无论哪个出了事，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终于，久等的两道身影飘然落地。 沈缘沉默走进了天兵队伍，虎头人警惕的盯着他，发现并无异样后，颤抖的双腿这才平静下来，赶忙看向杨婵：“三娘，没出什么事吧？” 它明显意有所指。 杨婵像是想到什么，白皙的脸上忽然生出一抹红晕，故作淡定道：“没有。” 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羊头人像是突然犯了心梗，用力攥住胸口，震撼的朝着沈缘看去：“你……你……” 沈缘蹙眉看了回去。 他自认已经对灌江口这群人很客气了，不仅留了这俩妖怪的性命，还顺手替他家圣母开解了心结。 别蹬鼻子上脸，欺人太甚了！ 发现气氛不对劲，陈千帆和蒋安康等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走出来打圆场，便看见那两个草头神畏惧的把脑袋缩了回去。 “……”众天兵面面相觑。 “陈天将，你们要的妖物就在前方两百里。”杨婵突然伸手朝前方指了指。 然而她的发话不仅没有让气氛好转，几个天将居然是不知所措的楞在原地。 陈千帆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向来沉默寡言的三圣母居然替他们指路，还叫他陈……陈天将……客气的简直有些让人心里打鼓。 莫非沈缘的人脉，都开始蔓延到凡间了？ 第六十章 妹控间的惺惺相惜 似乎是在印证天将们的想法。 两个草头神也不再故意拖拉，直接驾起祥云去前方带路，一路上更是闭口不言，安静的让陈千帆直感毛骨悚然。 两百里路程转瞬即至。 众人视线中也是出现了茫茫多的妖物，皆是用缚妖链捆在一堆，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上千头，其中不乏妖王的存在。 然而负责镇守它们的仅有一人而已。 那个是圆脸的男人，身披一件赤衫，外面罩着一件金丝短褂，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地中海秃头，略显几分滑稽。 两个草头神拱手便拜：“小神参见郭将军。” 闻言，沈缘立刻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二郎显圣真君麾下有四个太尉，两个将军，合称梅山六兄弟，最著名的战绩就是生擒了齐天大圣，其中就有个将军叫郭申。 此人能和二郎神并称梅山七圣，即使有水分，也绝对弱不到哪里去，怪不得敢独自押解上千妖物。 只见郭申看了眼众多天兵，点点头，将手中缚妖链扔给了天将，又问道：“大圣爷还在斩妖台？” 陈千帆接过链子，有些惭愧的摇头：“禀将军，妖帝乃是金刚之躯，除了您几位能穿了它的琵琶骨，我等可伤不了它，已被老君爷爷提进仙炉炼丹去了。” 听了这话，郭申明显很是受用：“那倒也是，大圣爷那身筋骨，数遍天下也没有第二个。” 天将又顺着话头往下吹捧了几句，这才祭出巨船法具，将一众妖物都给赶了上去。 等妖怪们全都站好，众天兵拔出斩妖刀，护在巨船周围，一起驾云朝天宫而去。 杨婵抬头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突然若无其事的问了句：“他们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虎头人抠抠脑勺：“按理说是四年一次，不过也未必，还得看咱们这里能不能捉到足够多的妖物。” “哦。”杨婵淡淡的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轻轻将手掌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羊头人满脸复杂的站在远处看着，本想跟旁边的郭申说点什么。 回忆起那对狠厉的白骨长剑，它咂咂嘴，想想还是算了。 …… 云雾渺渺。 巨船越过登仙梯，直上九重天。 终于是回到斩妖台，陈千帆指挥着众天兵把妖物分别入监，开始记录名册。 沈缘左右手各牵一条缚妖链，将妖王朝着属于自己的监牢内带去。 他神色慎重，就跟去钱庄存银子差不多。 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算是将这上千头妖物全部记录在册。 陈千帆松了口气，合上斩妖册笑道：“都别急着走，本将请你们饮酒。” 话音落下，众天兵皆是欢呼雀跃，沈缘本想拒绝，却被蒋安康勾着朝外面走去，压低声音道：“这场酒就是请你的，你想往哪走。” 很明显，陈千帆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感谢沈缘上次替斩妖台解去一灾的事情。 为此他竟是花费数十枚仙玉，在青花山订下了一座仙府。 携着天兵们驾云而去，在仙府中坐定。 普通天兵好几年的俸禄，变作了一碟碟的仙果摆上石桌，白玉酒壶中浆液散发出醉人的芬芳。 来自各大仙宫的宫娥为了赚点仙玉，不惜扮演了舞姬的角色。 见此情形，沈缘心中也是略感新奇。 没想到在这登仙梯中，竟然也能瞧见凡间的繁华，只要能掏出足够的仙玉，天兵们也能享受仙官的待遇。 若是有人再递过来两支麦克风，沈缘真有种回到了前世的错觉。 可惜新奇感也只持续了瞬间。 沈缘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毕竟都是仙娥，又不可能真的让你上手，但沾染上交易的味道，那翩翩起舞的宫娥，也就跟清馆里的舞姬没了区别，失了脱俗之意。 雅不够雅，想俗又不能俗，还剩下什么意思。 陈千帆和蒋安康对视一眼，眸中掠过无奈，心道：“不愧是能跟天王搭上关系的人物，这点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也算正常。” 这也让他们心中不免有几分忧虑。 甲字营这样的小地方，突然闯进来一尊大神，以后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 没等他俩想明白，沈缘已经站起来告辞：“卑职还有点要紧的事，天将见谅。” 说完，他驾云慢悠悠的离开仙府，一路飘回了无崖山。 刚刚落地，沈缘便看见了前方等待已久的身影：“……” 佳人独坐青石上，单手撑着下颌，怔怔的盯着天空，怀中抱着一只兔子，一裘雪白侧影略显几分孤寂。 好似除了洞府的主人以外，她竟是连半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沈缘沉默片刻，挥手散去了身上的酒气，缓缓走过去：“在看什么？” 忽然听到声音，姮娥俏脸瞬间涌上惊喜，笑盈盈的转过身来，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冷清：“哥哥回来啦！” “嗯。” 沈缘伸手将其从青石上接下来，转身朝着洞府走去。 姮娥抱着兔子，叽叽喳喳的在后面问东问西，大抵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沈缘独自走在前方，听着对方清脆的嗓音，嘴角渐渐多出些笑意。 “对了！” 姮娥突然举起兔子，疑惑中又带着喜色：“太阴星君突然把姮娥调到广寒宫去了，不用再负责打扫的事情，而是和仙子姐姐们一起学霓裳舞！” 沈缘脸上淡淡的笑意突然滞凝。 半晌后，他回头看去，视线内是对方那张满是期待的稚嫩娇颜。 沈缘沉思片刻：“你很喜欢跳舞？” 姮娥用力点点头：“嗯嗯。” 闻言，沈缘又想了想，伸出手，颇为生涩的放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那就好好学。” 姮娥轻咬嘴唇，牵起如纱的裙摆，水汪汪的眼眸里满是期待：“姮娥想要舞给哥哥看，好不好。” “……” 沈缘转身挥手，雄浑的法力席卷而出，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在太阴星宫的映衬下，淡淡的银辉洒下人间。 姣好窈窕的身躯飘然起舞，袅娜腰肢柔美，莲步轻移间，竟是掩去了月华的光芒。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沈缘慵懒的靠在树下，伸手调来一口灵泉，痛饮之下，倒是比那仙酒更有滋味。 他看着那道起舞的倩影，突然想起了二郎神。 心道，谁又还不是个妹控呢。 昨天单更的道歉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与人方便 时光荏苒。 经历上次的傲来国提妖，斩妖台内终于是忙活起来。 显然，相比起丁字营内的抽签除妖大法，甲字营早就研究出一套完整的流程。 化神境修士只负责处理同境界的妖将，每斩杀一头便会休沐三日，用以清除体内的浊气。 返虚境只负责妖帅，并且休沐七日。 至于那些妖王，一直以来都是交由史超和蒋安康两个偏将处理，每出工一次，就能耍上半个月之久。 严格按照流程执行，甲字营数百年来极少会出现伤亡，唯一的缺点就是境界停滞不前，进展极慢。 但这也算不上大问题，毕竟他们都是冲着仙籍去的，只要慢慢积累功劳，总有被调到其他地方去的那天，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自身修为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就在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根据命令行事之时，某人忙碌的身影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蒋安康陪着沈缘走入一间监牢，那肥硕的黑猪妖王被缚妖链捆得严严实实，却依旧挣扎着爬起来，发出一道骇人的怒吼。 念及对方是新人的缘故，他赶忙笑着安慰道：“别看它们是不可一世的妖王，一旦被缚妖链拴住，也就跟那寻常的牲畜没什么区别，顶多是皮糙肉厚了一点。” “你也不要怕，看准要害一刀捅过去，保准叫它一命呜呼。” “比如想要杀死这猪妖，就要把刀口对准脖颈。”蒋安康走过去指着那妖王，想给安静站在旁边的沈缘做一个详细解释。 每个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哪怕知道妖王已无法力，即使表面装的再镇定，心里也会不可避免的发憷。 “你这贱坯，叫谁猪妖！本王乃是东胜神洲雷云山……”黑猪妖王面露狰狞，猛的张开血盆大口，厉声狂嚎的瞬间，一抹浓郁的扑鼻腥臭也是迅速飘荡开来。 没等它把名号报完，一柄九环大刀倏然从空中斩下！ 硕大的猪头轰然落地，沈缘脸色平静的抽回斩妖刀，甩干净上面的血滴，淡淡道：“它太吵了，你继续说。” 蒋安康呆滞的伸手抹去脸上的妖血，嘴角抽搐两下：“那啥……” 他沉思片刻，摆摆手叹了口气，颇为沮丧的转身朝外面走去。 见状，沈缘略有些疑惑，他其实对这些天兵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还是挺感兴趣的。 不过对方既然不愿说下去，也不好强求。 斩妖台天柱外，陈千帆抱臂而立，略带嘲弄的看着灰头土脸走出来的蒋安康：“我都跟你说了，以沈缘的背景，到斩妖台就是来攒功绩，方便以后接任某个官职的，又怎么会没有长辈传授杀妖的技法，要你多管闲事。” 众所周知，斩妖台天兵是整个仙庭最底层的职位，吃力不讨好，哪怕升到总兵的位置，也就是个七品武官。 如果硬要挑出什么优点，可能这是仙庭唯一能斩妖除魔赚取功绩，却不需要太高修为的地方。 若是有一件能够避免妖气入体的法具护身，对于一个修行天赋比较差的武将后辈而言，斩妖台倒是极为合适的去处。 至于为何要隐藏身份，这只能说明沈缘和那位武将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触犯天条的地步，比如父子…… 陈千帆摇摇头，自认已经猜出了对方的底细，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又私下凡间，留下了一段露水姻缘。 想起那日青花山宴客时，沈缘看似孤僻的姿态，未免没有几分傲气在里面。 哪怕再隐藏身份，作为仙将之后，心里又怎么看得上自己这群苦哈哈的天兵。 “……” 蒋安康看出了天将的心思，无奈的抠抠脑勺：“我倒是觉得您想的太多，至少他斩起妖物来，还是挺卖力的，不像那种自持身份之辈。” 陈千帆神色复杂的笑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偿还上次的恩情罢了，本将能拿出来的东西，他未必能看的上眼。”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此事一日不偿清，他就永远有把柄在沈缘手上，但凡对方哪天发起脾气来，天将威信尽失不说，甲字营的人心也就散了。 闻言，蒋安康叹了口气：“您多虑了，末将的眼光向来不错，他绝非您想象中的那种人。” 两人朝着天柱内看去，只见沈缘已经收拾好监牢内的秽物，提着斩妖刀朝着下一个地方走去。 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对方便是斩杀了三头妖王。 处理着繁琐之事，神色间却丝毫没有不耐，行事极为细致，并没有看不起这等粗活的意思。 眼看着沈缘又走入了一间监牢，陈千帆面露错愕：“哪怕是有护身法具，也不可能免除所有浊气，他何至于这么辛勤。”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等到沈缘准备离开斩妖台，路过五百多号监房的时候，恰巧里面行刑的天兵遇到了麻烦。 估计是斩杀时离妖物太近，那天兵眼神恍惚，明显是体内气息紊乱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 沈缘默默走进去拍了他一下，渡过去一缕仙气，然后提刀利落的斩下了妖物的头颅。 天兵从恍惚中醒来，等看清眼前的一幕，顿时心有余悸的喘了两口粗气，感谢之言脱口而出：“这妖气又急又猛，一不留神差点着了它的道，多谢……” 等看清来人的面容，天兵顿了顿，脸上笑容消失，神色间明显有些拘束：“原来是沈兄出手相助。” 他咬咬牙：“这头妖物就算在沈兄头上吧，我再多还你三头妖帅。” 话音间充满了谨慎，生怕触怒了对方。 沈缘却是淡淡道：“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转身朝外面走去，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道：“如果除妖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功劳还是算你们的。” 扔下这句话，他居然真的就这么不急不缓的离开了斩妖台。 天兵呆滞在原地，好半天才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上还有什么都不用做，白捡功劳的好事？ “你信吗？”陈千帆缓缓转身。 蒋安康想起之前沈缘帮自己提回妖物，后来却半个字也没提过的事情。 他认真点点头：“我信。” 第六十三章 苦恼的赶车仙官 离开斩妖台，沈缘照例站在边上等仙车。 与往日不同的是，赶车仙官明显要憔悴了许多，心事重重，双目通红，像是多日未眠。 对于仙人来说，这副模样可是极为稀罕的。 沈缘随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仙官心神恍惚的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见状，沈缘果断闭口不再提，能把一个堪比合道境的六品仙官逼成这副模样的事情，他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如果对方真觉得一个化神境天兵能帮上忙，自然会主动说出来，如果不提的话，说明那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参与的。 两人的关系仅仅是认识而已，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果然，仙官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不对劲，竟是连沈缘这个天兵都能看出端倪。 他迅速调整了状态，用极低的声音道：“多谢提醒。” 感受着鼻腔内熟悉的淡淡腥气，沈缘闭目陷入假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见状，仙官怔了怔，语气中多了几分真切：“多谢。” 不愧是心中藏剑的人物，这双眼睛真是够毒辣的。 他心中起了结交之意，微微拱手：“鄙人姓封，封童，还未请教。” 听到这个名字，沈缘无奈的睁开眼：“我就坐个车而已，不想知道你叫什么，也不想让你知道我叫什么，更没有随便拜把子的习惯。” 闻言，封童略有深意的笑了笑，面露自嘲：“对不住沈兄，是封某冒昧了。” 他并没有过多纠缠的意思，挥起马鞭赶着仙车朝登仙梯而去。 听了那声沈兄，沈缘翻翻白眼，也懒得再多话。 这一幕若是落到别人眼里，定然会惊掉下巴，一个六品仙官居然对从九品的天兵这么客气，仙籍品级间的差距何止云泥之别。 但这两人却都是心如明镜的主，君子之交淡如水，道不同不相为谋，言尽于此。 回到无崖山。 沈缘连个招呼都懒得打，跳下仙车，快步回到了洞府中。 他盘膝而坐，眼中掠过几分庆幸，沉默片刻后，他打起精神开始检查这些日子的收获。 今日处理掉的妖物，再把凡间的那头狼妖也算上，他又是斩杀了五头妖王，将一万缕法力收入囊中，法力总量也是来到了二十五万。 将心神沉入万妖殿中，沈缘先是触碰了狼妖雕像。 【恭喜宿主获得仙诀：熬战之法】 【恭喜宿主获得血脉：啸月血脉】 两项奖励，分别代表着那狼妖的修行法门和妖族之力。 沈缘有些诧异，没想到那老狼居然还是个仙道子弟，熬战之法属于“术流动静”中的“动”字门，虽然算是旁门，但也算是仙法正宗。 此法勉强可以算进炼气士一脉，只不过获取法力的对象从天地变成了异性。 采阴补阳，摩脐过气，境界增长的效率不比调息打坐差。 只是沈缘有了大品天仙决，可铸就鬼神难容的金丹大道，倒是用不上这等东西。 不过熬战之法除了修行以外，还有点别的微不足道的小作用。 沈缘面露轻蔑，不屑的将其记在了脑海中。 除了这门仙诀以外，那血脉倒是让他颇感头疼，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十几种妖血了。 此刻，沈缘体内的流淌的血浆已经滚烫似岩浆，更是掺杂了一缕缕古朴的暗金色细丝。 对此，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如果这血浆表现出什么隐患，沈缘就准备去学个李代桃僵之法，褪去这副躯壳，以绝后患。 在西游世界，只要有实力，这些都算不上事情。 收敛心神，沈缘又看向其他几尊雕像，这些都是今天斩杀的妖王，手指轻点过去，一连串奖励便冒了出来。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怨风金砾】 【恭喜宿主获得仙诀：筋骨炼血法】 …… 将所有奖励看了一遍，沈缘把目光放在了那门筋骨炼血法上。 这东西一点都不稀罕，完全是烂大街的东西，但也并不弱。 普天下所有行者，所修行的都是这门功法，打熬筋骨血肉的方式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炼化之物的不同。 有人用精元炼体，有人用天地玄奥之物炼体，也有人用贪嗔怨念炼体。 “要不要考虑下辅修行者之道？” 沈缘陷入沉默，他的初衷是做个仙风道骨的神仙，慈眉善目的那种。 但是有铜皮铁骨的存在，又有诸多妖血提供的力量，如果不用一用的话，又显得有些浪费了。 更重要的是，行者也是可通达大道的修行方式，和炼气士一样分为六个境界。 炼骨，强脉，化血，破五障，脱生死，大自在。（不用记，以后写到境界，都会加上第几境，只需要记住一共六个等级就行了） 那大自在之境，就是俗称的肉身成圣。 “可惜了，我手头并没有合适的炼化之物。” 沈缘摇摇头，他既没有天地玄异之物，心态也很平和，如果要炼的话，那就只能靠食补，用最基本的精元炼体。 即使是食补，他也没有太多的仙玉去购买大补之物，比如老君的金丹，镇元子的人参果，王母的蟠桃……能吃得起这几样东西的，估计也不需要当个苦行者了。 “等等……” 沈缘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是斩妖台的天兵，自然知道妖物的尸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肉，其中蕴含浊气甚浓，仙人是打死都不肯吃的，即便要吃，他们也会选择龙凤之类的仙兽。 等内务司的人过来收拾妖尸的时候，倒是可以问问他们价钱。 沈缘检查了下身上的仙玉，原来有三千八百枚，给姮娥送了好几次也没送出去一枚，倒是花了两百枚买了粒假丹。 不过后来又卖回去几粒，反倒赚了三百枚。 总共四千一百枚仙玉，普通天兵要挣三四百年，等挣够了也差不多该去世了。 就算是买妖王血肉做食物，应该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念及此处，沈缘也不再犹豫，毕竟技多不压身，何况仙玉放在那儿也不会生崽。 闭眼吐纳到清晨，他缓缓走出洞府。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再等仙车，而是径直驾起祥云去了天上。 鸡鸣报晓时分，仙车准时到了无崖山。 仙官等了片刻，没有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脸上逐渐多出几分落寞。 第六十四章 初见天蓬 刚刚走进斩妖台，沈缘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只见陈千帆面色沉重的站在天柱下，其余天兵皆是离的远远的。 蒋安康发出咳嗽，悄悄提醒了他一声：“别看了，干你自己的事情。” 沈缘略有些疑惑的收回视线，原本还想问一句，突然想起赶车仙官的事情，干脆的收住了话音。 有些麻烦就是这样问出来的，特别是在不知道能否帮上忙的情况下，管不住好奇心到处问，要么给人平添几分希望后又失望，要么让自己陷入尴尬的窘境。 除非关系好到极点的父子兄弟，否则人家真想找你帮忙，自然会主动开口。 “……” 蒋安康原本已经准备好替对方解密，结果沈缘却转身就走了，他顿感有些憋闷，那种一腔秘密堵在嘴巴边上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 在旁人看来，陈千帆身为方天海手下第一大将，平日里却无所事事，这份俸禄拿的不要太容易。 只有自己人才知道，陈天将并非不斩妖，而是只负责前九十六号监。 也就是说，他只要握住斩妖刀，面对的就是堪比地仙的混世妖王！ 对于一个合道境修士而言，每一次斩妖都凶险万分。 混世妖王临死前爆发的妖气，哪怕是太乙仙和大罗仙都会受影响，天庭不可能折损他们的修为浪费在这种地方。 相比起来，合道境修士的性价比就高很多，培养起来容易，死了也不心疼。 甚至根本不用培养，大部分合道境修士都是自己修炼起来，然后赶着往天上送的。 只有仙庭，才能阔绰到送他们一处极为不错的合道之地。 陈千帆享受着合道斩妖台的待遇，就必定躲不过这一遭。 “五个，谢谢。” 在史超愕然的注视下，沈缘一次性领了五枚斩妖令牌，正准备朝天柱内走去。 就在这时，天际有狂风席卷，风声怒嚎！ 数不清的祥云自天际疾驰而来，波骇云属，遮天蔽日！ 云端之上人影绰绰，无数的目光投落下来，齐齐聚集在了斩妖台上，气势浩瀚，竟是压得斩妖台天兵抬不起头来。 等风散去，云上的数万身影才是露出真容，只见他们面色淡漠，皆是身穿银色重甲，手执长枪，雪白披风随风微拂，端的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甲字营的天兵们脸色激动，呼吸急促，就差没直接给他们跪下，一起呼喊之下，嗓音震耳欲聋！ “斩妖台恭迎天河水军降临！” 面对甲字营的热情，云上的天军却是连下颌都懒得点一下。 数万人径直落在玉阶之上，连绵十六里之遥，整齐分成两列单膝跪地，哗啦啦的甲鳞撞击声甚至能传到遥远的天阙之间。 一道伟岸的身影缓缓从人群中踱步而来。 男人的脸庞如刀削，神色冷峻，眉心间噙着的是久居高位的将者气息。 他身上的甲胄明显更为华丽，披风也和天河水军的雪白不同，而是一裘耀眼刺目的赤红大袍。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掌中擒着的蛟龙，虽然已经缩小了无数倍，依旧有数丈长短，面目狰狞恐怖。 只需看一眼，便能让幼童止住夜啼。 那妖物气息萎靡，但只要仔细辨认就能发现，除开那令人咋舌的，腥气浓郁的混世妖王气息，其间竟是还隐隐掺杂着几分天仙的味道。 妖族没有第六个境界，所以这是一头第五境的混世妖王，但除此之外，它更是兼修了炼气士的本事，而且已经修到了巅峰，臻至天仙化境。 此乃，妖仙！ 但更让人恐惧的是……这妖仙的身上没有缚妖链。 那大将军真的只是用手掌在擒住它。 别说其他甲字营天兵，即便是陈千帆都浑身颤抖起来，只感觉口干舌燥：“卑职携一众斩妖台天将……参见……天蓬大元帅！” 天蓬仿若未闻的走到天柱下，随意的将蛟龙扔在地上，用靴子碾住了那妖仙的七寸。 他回头看来，眼眸中尽是漠然，浑厚嗓音如洪钟大吕：“执勤的天将是谁？” 陈千帆赶忙踉踉跄跄的凑了过去：“卑职陈千……” 天蓬出言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我说，你记。” 陈千帆用力点头，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他从怀里掏出斩妖册：“元帅请讲。” “本元帅携兵将巡视天河。” “偶遇妖物。” “擒之，送交斩妖台。” 天蓬连半个字都不愿多说，冷冷的转身想要离去。 陈千帆面露苦笑，握笔的手掌直打颤：“大元帅……总要……总要给这妖物留个称呼和罪名。” 闻言，天蓬元帅略微蹙眉，似在回忆，像是记不清楚了，许久才淡然道：“它自称覆海，大圣？” 说到大圣的时候，他唇角勾勒出稍纵即逝的讥讽，似乎对这个称号极为不屑：“至于罪名，它是那猴子的拜把子兄弟，排行第二。” 咕咚。 话音落下，甲字营天兵竟是不由自主的齐齐吞了口唾沫，再看向地上蛟龙之时，眼底恐惧浓了十倍以上。 妖国七圣之一，覆海大圣蛟魔王。 这样的存在，居然只配元帅花费四个字去形容。 偶遇，擒之。 “还不去取缚妖链！”陈千帆骤然爆发出一道尖叫。 史超和蒋安康二人抖抖索索的走上去，用缚妖链将蛟龙缠了七八圈才算完。 天蓬元帅缓缓转身，脚下多出一捧祥云。 于此同时，八万天河水军瞬间起身，一同驾起祥云。 突然，天蓬好似感应到什么，缓缓侧目俯瞰而去，只见在众天兵中，有个消瘦俊秀的青年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那双平静的漆黑眼眸中，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带着些从容打量的味道。 甚至是……审视！ “你在观察本元帅的实力？” 天蓬元帅饶有趣味的勾勾唇角：“为何？” 他原本不会去注意一个小小的天兵，但这个好像有些不同，看似平静如古井，他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抹藏得极深的桀骜。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并没有浪费时间去等那天兵的回答，径直驾云离开了天际。 随着天军离去，斩妖台内重见光明。 第六十五章 斩杀覆海大圣 天河水军消失在天际，斩妖台内陷入寂静。 众人全都是满脸恐惧的盯着地上的老蛟龙。 没了天蓬的镇压，蛟龙嗤笑着在地上翻了个身，简单的动作却是把天兵们吓得踉跄往后退去，见状，它的笑声越发猖狂起来：“既然不敢动手，还不快快给本大圣松绑！” 蒋安康和史超满脸涨红，使劲咬咬牙，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叫嚷道：“别说是你，就算是和你拜把子的妖帝，不也一样入了斩妖台！” 闻言，蛟龙眼神骤冷，阴森话音中更是多了无尽怨气，极尽尖酸刻薄道：“那头老猿也配和本大圣做兄弟？它也配自称妖帝？笑煞我也！” “入斩妖台，那是它该死！它该死！” “本大圣恨不得抽它筋骨，活吞了这猴头！” 听着妖物震耳欲聋的咆哮，众天兵眼中掠过惊讶。 看来妖国七圣恩断义绝并非谣言。 据说猴王官拜御马监之时，群妖至少散去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是妖心惶惶，被天兵们擒拿者不计其数。 突然，蛟龙话音一转，狞笑道：“它该死，本大圣却不该死，谁敢杀我？” 它的目光从陈千帆等几个天将身上扫过，满目鄙夷：“你？还是你？” 蛟龙骤然昂首，发出一道嚣张至极的狂啸，啸声刺破云霄：“来啊！” 在这癫狂的妖物面前，陈千帆握住斩妖刀柄的手掌骤然一颤，竟似连刀都握不稳了一般。 他屏住呼吸，面露惨然。 原本以为是头堪比地仙的混世妖王，依靠他的修为还能勉强抗过去，至少有七分活下去的机会。 然而覆海大圣却是兼修了一身天仙境的炼气士修为，身为妖族大圣，它吞吐的自然不可能是仙气，而是浊意至浓的妖气。 无论是哪种修行方式，只要是踏入了第六境，那就是天兵们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蒋安康也是脸色沉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沉思许久，他转头看向陈千帆：“你觉得我和史偏将，谁比较适合接手甲字营天将的位置？” 听了这话，史超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千帆白了蒋安康一眼，知道这小子是想开解自己，无奈骂道：“本将还想多活两年，滚去把这妖物押上斩妖台。” “末将遵命！” 蒋安康不再调侃，单膝跪地，神色肃穆，一言不发的起身去拾起地上的缚妖链，扯着那蛟龙往白玉台上而去。 那方白玉台才是名副其实的斩妖台，拥有消解怨念和妖气的功效，上一个享受这待遇的还是猴王。 待妖物被押上斩妖台。 陈千帆持刀而去，蛟龙却丝毫不怵的盯着他。 在白玉台前站定，天将高高举起九环大刀，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下一刻，大刀重重斩下。 又在离蛟龙脖颈只有寸许距离的地方停住。 再看陈千帆已是满脸大汗，汗珠从鼻尖上滴滴答答往下掉，他双掌攥的青筋外鼓，指节发白，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微不足道的几寸距离。 见状，老蛟龙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吭哧吭哧笑的浑身打颤，充满讥哨的笑声中，众天兵皆是无地自容的埋下了脑袋。 就在这时，其中缓缓走出一道消瘦身影。 青年面无表情的走到白玉台之下，伸手取走陈千帆手中的斩妖刀。 在天将错愕的注视中，沈缘抬眸看向蛟龙，眸光泛寒，雄浑的混元气息朝着刀刃灌注而去。 覆海大圣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瞳孔骤缩，尖叫道：“你想找死？” 回应它的是一道又快又狠的斩击！ 九环大刀爽利的切过皮肉，将那颗狰狞蛟头完整的带了下来！ 滚烫血浆四溅，染红了沈缘的银甲，他没有去看蛟龙的尸首，而是漠然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猩红，转身把斩妖刀递回了呆滞的天将手中。 “……” 陈千帆接过大刀，心中充斥着突然死里逃生的恍惚感。 等到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第一反应便是朝身后看去，只见一众天兵全都是愣愣的盯着沈缘，痴傻般的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偌大的斩妖台内，竟是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见状，陈千帆仿佛被抽去了浑身力气，无力的垂下头颅。 沈缘看着天将落寞的背影，眼里掠过一丝感慨。 他之所以挑在此刻出手，就是笃定了陈千帆不可能斩下去这一刀，对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这样的人会比常人考虑的更多，很难拿出舍生赴死的勇气。 在其放弃的瞬间站出来，便不会显得突兀。 除此之外，沈缘确实也有用对方立威的意思。 他并不满足于只负责那一百多间监房，又本能抗拒升官所带来的仙籍，所以才会在昨日对天兵说出那样的话，想要接手更多的妖物。 但他和甲字营天兵们的关系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其余人肯定会心有忌惮，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只能花费时间去慢慢融入。 然而今天的事情，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沈缘不可能放过。 “……” 陈千帆虽然不知道沈缘的想法，但他却能看见天兵们神色的变化。 沈缘的行为是对顶头上司的严重挑衅，甚至让他陷入了颜面扫地的窘况！ 这也是他一直对这新人抱有警惕之心的主要原因。 陈千帆原本应该感到愤怒，但是在想到是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后，那怒意便噗嗤一声消失不见，化作了脸上的苦笑。 刀在他手上，斩不斩下去都无人能干扰，因此，这机会是他亲手送给沈缘的。 既然如此，又哪里还有生气的资格。 陈千帆站直身躯，略带复杂的看过去，嗓音中虽带几分不甘，倒也情真意切：“多谢沈兄救命之恩。” “天将客气了。” 沈缘并没有看不起陈千帆的意思，两人要是换个位置的话，如果没有万妖殿的存在，自己压根都不可能出现在斩妖台，早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开溜了。 对方即使没有真正斩出那一刀，至少也没有像黄飞那样让手下去送死，算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当然，理解归理解，这也不能阻止沈缘再踩陈千帆一脚。 他侧身看向旁边的蒋安康，缓缓道：“蛟龙气息未尽，我就是帮天将补了一刀而已。” “……” 蒋安康捧着斩妖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吞吞吐吐道：“这……这不太好吧。” 明眼人都能看见，是沈缘亲手斩了蛟龙，现在竟是要把功绩全部算在天将的头上？ 别说其他人，就连陈千帆自己都臊的想找个坑钻进去。 他俩却是没注意到，此话一出，下方的天兵们眼中莫名涌上了一抹激动。 第六十六章 妖血凝聚，念头通达 斩妖台内。 沈缘仔细收拾好五头妖王的尸身，顺便用吞魂炼神进补了一点精神力。 到这里，他所负责的妖物就算是处理完毕了。 上千头妖物，其中妖王不过二十来个，再和史超分一下，居然只有区区九头。 这还是能触犯天条的大妖，可想而知，如果是自己去凡间寻找的话，那个效率该有多慢。 借着休息的功夫，沈缘闭眸沉入万妖殿中，心中涌现几分火热。 覆海大圣是他亲手处理的第一头混世妖王，收获了整整两万缕法力。 并且这只是小头而已，大头则是它那身天仙境的炼气士修为，竟是给沈缘贡献了二十万缕法力 “如此雄浑的法力，按照我吐纳的效率，可抵百年苦修！” 要知道，沈缘的大品天仙决本就是世间少有的修行功法，更何况还是猴子修炼过一遍的无瓶颈增强版。 即使这样，也需要百年时间，换作其他修士恐怕老死都不敢奢望。 也正因为如此，大部分化神修士只敢把目光放在一千缕法力上，并将其称之为巅峰，然后就开始突破返虚。 念及此处，沈缘略有些好奇：“一千缕为巅峰，两千缕为圆满，那我这四十八万缕法力又该如何称呼。” 除了法力以外，蛟龙的魂魄也是极为精纯。 沈缘粗略估计了下，神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以及吸纳了一点妖物魂魄，他现在返虚后能调动的法力，已经是远远超过先前的二十倍，达到了恐怖的三十六倍。 “等找到一处不错的合道之地，就可以考虑突破返虚了。” 沈缘一直不愿去获取功绩，其中也有这个原因。 他可不愿意把老婆交到玉皇大天尊手上，因此这合道之地还得从凡间寻找。 现在的沈缘只是个天兵，哪怕没事儿就去凡间逛逛，也照样没人会管他，可是仙籍品阶一旦提高，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特别是可以住在天庭的仙官，譬如五品以上的太乙仙。 那些封疆大吏暂且不论，但凡是个在天上任职的，都不可能随意下凡，每次离开天庭都必须向天宫报备。 沈缘呆在天庭唯一的原因就是斩妖台，此地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大妖供他成长，只需要有个天兵的职位即可，至于其他的还是免了吧。 收拢心神，他伸手朝着覆海大圣的雕像触去。 【恭喜宿主获得血脉：蛟王精血】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翻云覆海】 【恭喜宿主获得仙诀：蛮蛇化神诀】 …… 身为妖族大圣，老蛟龙和大部分只靠神通本能作战的妖物不同，它是学了不少法术的。 但和猴子不同，它明显没有专门的师承，一身所学又多又杂，囊括四字旁道，行者武艺，甚至是驱神通灵，祈天算雨都略有涉及。 也不知它一个妖怪，是祈的哪门子雨。 若是老蛟龙真的设坛施法，让八部里的行云布雨看见，估计会收了雨云，冲下去先捶它两拳。 然而在诸多提醒声响起的瞬间，沈缘却根本没心思听下去，他眉尖顿时蹙起，双掌猛的攥紧，心神更是直接回到了身体内。 只见那滴精血融入浑身流淌的血浆之中，就像是一群游兵散勇突然有了领头人，其中按捺许久的妖气终于是毫不掩饰的迸发出来！ “……” 沈缘沉默片刻，目光泛冷，抬手便将混元气息转化为浩瀚无比的仙气，朝着体内镇杀而去！ 清浊相抵，看似毫无动静，实则却暗藏凶险。 他极为粗暴的将那狂躁之意强行按了下去，更是有一言不合就斩去其中妖力的架势，没有半点协商的余地！ 发丝拂动之间，沈缘脸上漠然的神情，竟是比那妖邪还要霸道，比魔头胜似魔头，让人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妖魔！ 也不知是谁起头，妖血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泣诉：“偿命！偿命！偿命！” 那声音中充满冤屈，如魔音灌耳，使人不禁自问杀孽深重，欲有自绝之念。 曾经获得的每一种血脉，都是化作原形游荡在沈缘的视野之中，周遭更是涌现出它们的父老妻儿，伤心欲绝之下指着沈缘痛骂：“好一个恶煞之辈，有胆子便连我们一起杀了！” “你敢吗！” 群妖齐哭，直叫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它们拦在那些曾经死在沈缘手中的妖物前方，用身体阻止他再次挥动法力：“来啊！先杀我等，看你因果缠身那天，必遭业火焚身，不得好死！” 杀劫不入三灾，声声质问却直指道心而来！ 沈缘缓缓抬眸，看向众妖，直到将其面容全部记在心里。 他嘴角勾勒出一丝残忍，薄唇微掀，嗓音毫无波澜：“等我。” “……” 话音未落，众妖瞬间止住哭声，似乎有些猝不及防，沉默良久后，怯怯的朝后面缩去。 随后，这些幻象全部破碎，露出后方那些惨死妖物的残念。 它们像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修士，神色极其复杂。 本想祭出父母妻儿，来让这小天兵道心动摇，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的反应，就连因果报应都不惧，更是连半点仁善之心也没有。 别说懊恼忏悔，他竟是想要一网打尽…… 又不知是谁带头，妖物们纷纷跪伏，哀求道：“天君不要当真，都是说笑的，我等愿意伏诛。” 沈缘瞥了它们一眼，弹指便是汹涌仙气杀了过去，淡淡道：“我不是。” 妖物残念在浩瀚的法力前被冲刷干净，体内血浆终于恢复平静，其间暗金色的细丝不知何时扭作一股，化作一条璀璨的金线。 于此同时，浩瀚的妖力灌注全身，就像是突破了什么瓶颈一般。 沈缘伸出手掌握了两下，修长五指间，仿佛有崩山裂地之能。 他轻吐一口气。 这些妖物残念可能不知道一些事情。 沈缘对于因果有他自己的独特理解，由于他谨慎的性格，只要动手杀妖，一般情况下都不留因果。 想用这个事情来威胁他，效果会比较差。 “原来得到血脉以后，要用法力冲刷一遍，就可为我所用。” 沈缘感受着清明祥和的心念，满意的点了点头。 念头通达，浑身舒畅，自己又离想象中的仙人形象近了一步。 第六十七章 沈缘的计划 万妖殿奖励的血脉里，其实一直都有妖物残念的存在。 它们伺机而伏，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现在被沈缘一指诛杀，失去了残念的压制，血脉中隐藏的力量终于显露出来。 力大无穷的赤熊，吞吐月华的老狼，翻江倒海的蛟龙…… 数十种能力汇聚，化作了血液中那根璀璨的金线，古朴的气息随着血浆流淌而遍布全身，融入四肢百骸之中。 沈缘缓缓起身，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躯体的变化。 那些能力并不会因为法力的增减而受到影响，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如果能全部利用起来，自己的实力绝对会迎来一次飞跃般的提升。 “……” 沈缘抬头看向远处，那是天河水军离去的方向。 天蓬元帅对于擒拿覆海大圣的事情，总共只用了三句话去形容。 就在所有人都震撼于那句“偶遇，擒之”的时候，沈缘却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第一句话上。 携兵，巡视天河。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老蛟龙明显是昏了头，闯入了天河水军的地盘。 沈缘对于修行第六境算不上了解，但也略有耳闻。 合道于宝地，便是地仙。 将宝地神形用观想的方式纳入识海之中，使用神魂培育，形成众生万像，自成一方天地，便是所谓的天仙。 真正的第六境大能者斗法，看似是两人争斗，实则却是两处天地的对弈。 天蓬元帅是二品武将，封号大罗仙，属于神道第六境，和天仙同级。 玉皇大天尊赏赐给他的天地，就是那条广阔绚烂的天河，其中的众生万象，更是脱胎于八万天河水军，个个都不是凡俗之辈。 换句话而言，蛟龙在天河之中与他交手，相当于自投罗网，输的不冤枉。 但若是离开了天河，两者间的差距也未必有众人看到的那么大。 念及此处，沈缘沉默着揉了揉手腕。 就在这时，只见陈千帆神色复杂的走了进来，在其面前站定，伸手递过来一个金丝布袋：“本将思忖许久，也不知道你喜欢点什么，想了想，这东西应该是最合适的。” 他打开布袋，里面是满满的仙玉，足足有两千枚之多。 可以明显看到，陈千帆握住布袋的手掌在微微发颤，眼中更是涌现紧张。 两千枚仙玉看似很多，但如果是想买回一条从七品天将的性命，便显得有些微薄。 可惜斩妖台并非那种油水很丰厚的衙门，一时半会儿间，陈千帆也确实拿不出更多。 看着对方略显滑稽的模样，沈缘笑了笑，也没有去说客气话，随手接过了布袋。 他正好是用钱的时候。 况且，若是不收下这袋仙玉，陈天将怕是好几个月都得睡不着觉。 这哪里是买命，分明就是买官儿呢。 “呼。” 将仙玉送出去，陈千帆终于松了口气。 斩妖台连续出了好几次差错，任何一次暴露出去，都能让他的天将之位不保。 巧合的是，每一次都和沈缘有关系…… 谁都不愿意数百年努力毁于一旦，陈千帆也不例外。 此刻卸去了心中重担，他感激的拱手道：“多谢沈兄。” 一大堆天兵站在远处，看似在忙着手中的活计，实则却是支着耳朵在偷听这边的动静。 其中那高个壮汉窃喜道：“我没胡说吧，沈缘确实跟我说过，如果斩妖遇到麻烦可以直接去找他，那法具连覆海大圣的妖气都能压住，更何况这些妖帅妖将。” 旁边的同伴撇撇嘴：“人家的法具活该给你用？一次两次还好，若是次数多了，他心中生出怨气，谁又吃罪的起。” 高个壮汉眼珠一转，反驳道：“既然天将能用仙玉请他斩龙，我等为何不行，虽说我的身家不如天将丰厚，但平日里也有些赚仙玉的门路，况且请他帮忙处理的也只是妖帅而已。” “你们有所不知，沈兄只是看着冷漠，实则却是个心善仁慈之辈，我等也不占他便宜，干脆请他定下个价钱……” 他说完这句话，众天兵眼中顿时放出光芒。 这群修士来斩妖台是为了仙籍，又不是为了赚那点微不足道的俸禄。 他们处理一头妖物要休息好几日，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有个用仙玉去换功绩的机会，哪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如果能早日杀够妖魔，调离这鬼地方，运气好的话落个肥差，赚仙玉的法子数都数不清，哪里还在乎这点儿三瓜两枣。 说干就干，在高个壮汉的带头下，很快就有几个胆大的天兵聚拢起来，朝着那个瘦削青年走去。 “我等见过沈兄！” 他们齐齐拱手，故作惭愧道：“这傲来国的妖物甚是棘手，听闻沈兄有一手辟邪的本事，连那老蛟龙也伤不得你分毫，端的是神妙无比……当然，我等自有谢礼奉上。” 为了讨好沈缘，几人更是刻意把法具说成了他的本事。 说完，他们当场开始凑起仙玉，你三枚我两枚，很快便是凑出十多枚仙玉，满脸期待的献了过来。 沈缘并没有去接仙玉，而是静静问道：“你们加在一起大约有多少妖物要处理？” 几人愣了楞，又赶忙算起来：“应该有四十头左右，其中妖帅妖将各占三七。” 闻言，沈缘点点头，从对方手中收走了四枚仙玉：“就这些吧。” 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可不是这区区几人。 沈缘心中想的是整个斩妖台的妖物，甲乙丙丁四营，他全都要。 为此，他必须把此事做成一件生意。 价格不能太低。 否则会给其他天兵一种被自己拿住把柄的感觉，这样反而不美。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这样也会让旁人下意识的考虑两人的关系够不够亲近，其中那些脸皮薄的很可能会望而却步。 沈缘要在天兵们心里打造出一个概念，他们是消费者，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谁也不欠谁。 但是也不能超出这群苦哈哈的消费能力，薄利多销才是王道。 一个月的俸禄换一个月的任务，正正好好。 想要更多的功绩，就去别的地方找仙玉来换。 “……” 果然，几个天兵陷入沉默，看着手里剩下的仙玉，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错觉，许久后才摇头感慨道：“是我等眼拙，沈兄实乃……大善人！” 第六十八章 蒋安康的义女 傍晚，斩妖台内的情形与往日截然不同。 没有了先前的紧张感，所有天兵都是笑的合不拢嘴，满眼都是即将升官的期待。 三个天将立于天柱之下，神色各异。 蒋安康眼角抽搐两下，转头问道：“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史超满脸愤怒：“当然不行，简直混账！” 没等其他两人看去，又听他继续咬牙切齿道：“我乃是偏将，怎能排在那群天兵的后面，什么狗屁先来后到，压根没有道理！” 蒋安康叹了口气，知道指望不上这人。 他朝前面走几步，拦住一个天兵问道：“此刻还未到休沐的时候，你却在这儿闲逛，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将说？” 蒋安康故作严肃，眼里却满是期待的盯着对方，幸好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那天兵浑身一震，腼腆的搓搓手：“蒋偏将能不能借卑职一枚仙玉，下个月发了俸禄就还你。” “……” 蒋安康面无表情的掏出一枚仙玉递过去，摆摆手：“滚。” 天兵也不生气，拿了仙玉就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跑过去，兴高采烈的将其递给了沈缘，并且还连连道谢：“多谢沈兄！” 见状，陈千帆苦笑着叹了口气，负着手离开了斩妖台。 当第一个人花仙玉换取了功绩开始，这股歪风就再也收不住了，何况这股风气还是他这个天将带起来的。 蒋安康看了眼众人，还是没忍住，急匆匆的去找了沈缘，开口便道：“沈兄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你离开了斩妖台，我这甲字营岂非人心涣散，谁还会赴死除妖？” 沈缘淡淡看了他一眼，原本懒得搭理对方，可惜姓蒋的满脸誓不罢休的固执模样，一刻没得到回答，就一直跟在后面不离开。 “……” 无奈之下，沈缘只好停住脚步：“我问你，斩妖有没有不死人的法子？” 蒋安康嘴唇动了动：“自然是有的，只要修为足够，妖气不值一提。” “嗯。” 沈缘点点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蒋安康也是反应了过来，心中顿时生出一抹颓败，默默的转身离去。 赴死除妖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义，也不是为了捍卫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比较便宜，用来抵消妖气再合适不过。 等蒋安康离去，沈缘收回视线，继续打理起手中的妖兽。 其实他和对方的想法都有道理，只不过理念不同。 蒋安康觉得心头那口志气比性命更重要，沈缘不否认这个想法，只是觉得那口志气应该用在合适的地方。 至少，那个地方应该把你当成人看待，而不是一样随时可以舍弃的工具。 更何况沈缘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帮了谁。 他就是做个买卖而已，天兵们也不是无知的幼童，孰轻孰重他们心中自有分寸。 将挣到的两千一百余枚仙玉装进布袋，沈缘提着斩妖刀朝下个监牢走去。 先前拖累他除妖效率的，并非是斩妖上的困难，而是打扫监房太过麻烦。 现在就好得多了，沈缘每斩下一头妖物的头颅，立刻就会有天兵过来帮忙收拾污秽，他只需要负责斩杀即可。 区区一个下午的时间，便是处理掉了六十余头妖物，这速度简直快的让人咋舌。 将近万缕法力和数十种低阶神通收入囊中，沈缘慢悠悠的出了斩妖台。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蒋安康已经站在必经之路上等他：“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虽说你并未逼迫天兵，但他们却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不肯花仙玉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同伴甩下。” 他认真道：“你这是诛心之举！” 沈缘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偏将居然能一眼就看穿氪金手游的套路。 然而没等沈缘回答，却见蒋安康无奈的摆摆手：“不过你说的也对，都是好不容易修来的性命，浪费在这种地方，实在有些可惜了。” 他缓缓抱拳：“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却是个实诚人，至少是个有良知的生意人，蒋某愿意交你这个兄弟。” 沈缘静静盯着他的手腕，半天没有说话。 见状，蒋安康抱紧的拳头尴尬的停在空中，不禁面露自嘲。 或许陈天将猜对了，对方的确是某位尊贵存在的后人，不屑于和自己这等苦哈哈来往。 就在这时，沈缘却是指着他手腕上的那串珠子道：“这是什么？” 蒋安康微微一怔，抬起手腕，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多年在凡间碰到的一件珠串法具，有蕴养魂魄的功效，瞧着模样讨喜，就一直留了下来。” 说着，他轻轻一拍珠串，里面便是钻出一头巴掌大小的幼鬼。 那幼鬼生的一副胖嘟嘟的模样，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蹲在蒋安康的巴掌上，好似没睡醒，用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眶，又是打了个哈欠。 没成想动作太大，竟是一屁股摔了个四脚朝天。 蒋安康用指头提着她的揪揪，将其拽了起来，面露笑意：“让沈兄见笑了，这孩子本是凡间大户人家之女，只因出生之时家里遇了灾祸，那鬼差也是个不晓事的，竟把她遗落下来，我正巧提妖路过，便用这珠串将其养了起来。” “养了百年之久，倒也有了感情，干脆将其收为义女，取名蒋轻蝉。” 说着，他把那幼鬼举起来，笑道：“你这懒东西，还不向沈兄问好。” 小家伙咬着手指，奶声奶气道：“沈……兄……好！” 沈缘看了她一眼，提醒道：“错了，是世父。” 闻言，蒋安康面色微滞，甚是惊讶，对方这相当于是间接承认了先前兄弟的说法。 念及此处，他心中生出些惭愧之意，怒斩蛟龙而不邀功的人，又怎会是他所想的那般轻蔑贫贱之辈，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家伙却不懂那么多，绕着沈缘飞来飞去，落在他肩膀上，用那软软的声音笑嘻嘻道：“不是世父……沈兄……沈兄……” 见状，蒋安康疑惑道：“轻蝉平日里怕生的很，倒是少有亲近之人，更何况是我等专司斩妖屠魔的刽子手，想必沈兄弟平日里肯定是多行善举，少造杀戮，才会让鬼神下意识的贴近你。” 沈缘略微挑眉，淡淡道：“那是自然。” 第六十九章 蒋轻婵 说是这样说，沈缘心里却是清楚。 这幼鬼之所以亲近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施展了太多次吞魂炼神，导致精神力无比浑厚的缘故。 沈缘略微垂眸，瞥了眼趴在肩上的幼鬼，这才一会儿工夫，幼鬼便困倦的呼呼大睡起来，鼻涕泡忽大忽小，模样甚是蠢笨。 慢悠悠的收回视线。 还行，他内心并不抵触这种人畜无害的小家伙。 看着眼前这一幕，蒋安康抠抠脑勺，原本想要用珠串收回义女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天庭倒是并不禁制豢养鬼物，但是大部分仙官心中都带着点嫌弃的味道，更何况小轻蝉又不是山河之精，只是凡人的一缕魂魄。 也正因为如此，他平日里很少会把对方放出来，就是担心幼鬼无知，如果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大人，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好不容易遇到个不介意的，干脆让小轻蝉多溜达一会儿。 念及此处，蒋安康笑道：“如果沈兄弟没有要紧的事情，不如和我一起去青花山喝两盅。” 沈缘摇摇头：“我要去内务府购置点东西。” 得到了那么多妖魔血脉之力，如果仅修炼气士的本事，便显得有些浪费了。 很多能力只有配合上行者武艺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如果沈缘没记错的话，内务府的人刚刚抬走了覆海大圣的尸首，血肉应该还热乎着呢。 “内务府？” 蒋安康讶异的望过去。 像他们这种小修士，平日里要买点什么东西，都是去登仙梯中寻觅，比如凤霞山便是其中最大的交易据点。 至于内务府，那至少也是六品以上的仙官才敢踏足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动辄上千仙玉，哪里是他们能享用得起的。 犹豫片刻，蒋安康轻声道：“不知沈兄弟要买点什么，我曾经结识了一个兄长，就在内务府当差，在里面做了个小管事，倒是可以给你引见一下。” 说完，他又老老实实道：“不过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闻言，沈缘点点头：“多谢。” 他只是想买点妖物血肉，用不着牵扯什么关系。 前身估计压根没想过能跟内务府打交道，留下的记忆中连半点相关的信息都没有，如果蒋安康愿意带路的话，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斩妖台外，两人驾起祥云朝着远方而去。 沈缘习惯了上班下班两点一线，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斩妖台外的仙庭。 云雾笼罩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座座伫立于天际的宏伟建筑，放眼望去，视线尽头处还坐落着一座座华丽的仙宫天阙。 偶尔有仙人踩着青云路过，蒋安康都会拉着沈缘站立原地行礼，直到对方离开才敢继续赶路。 离斩妖台越来越远，附近的身影也越来越多。 除了仙官以外，宫娥小厮也是不计其数，来去间谈笑不断。 蒋安康的姿态越发谨慎，甚至连说话都要刻意压低声音：“前方那座大殿便是内务府了，来往的都是尊贵无比的仙官。”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小轻蝉，还不回来。” 睡得正香的幼鬼揉着惺忪睡眼，从沈缘肩膀上坐起来，懵懵的朝着四周张望一番，待看到那么多陌生脸孔后，她惊喜的咧开嘴：“吖！” 这奶声奶气的惊呼明显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诸多仙娥眼露好奇，皆是笑盈盈的看过来，待看清楚幼鬼的模样后，她们秀眉微蹙，笑容也是缓缓消失。 在那些略带鄙夷的眼神中，小家伙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她胖嘟嘟的身子一个踉跄跌坐了回去，就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赶忙用小手捂住嘴巴，原本对周围的事物充满好奇，此刻也是埋着脑袋不敢去看。 见状，蒋安康面露不忍，但还是硬着心道：“莫要惊扰了旁人，快回来。” 闻言，小家伙虽有些念念不舍，但还是懂事的朝着珠串飞去。 就在这时，两个指头捻住了她的小揪揪。 沈缘面无表情的将其拎在手里，瞥了眼周围人，淡淡道：“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蒋安康苦笑道：“沈兄弟有所不知……” 正说着，他突然看到了小轻蝉眼底那丝小心翼翼的期待，下半句话突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蒋安康叹口气：“罢了，想看就看吧，不许胡闹，不许到处跑，不许添麻烦。” “吖！” 小家伙没忍住又是发出一道欢呼，发现不对后立刻捂住嘴，想了想，她蠕动着身子拨开一枚甲片钻了进去，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偷偷往外瞄：“嘻嘻……” 见状，沈缘翻翻白眼，用另一片鳞甲帮她遮住了屁股。 甲片里传出一道含糊不清的软声：“谢谢……沈兄……” 沈缘脸色淡然，唯有唇角微掀：“再喊错一次，我就丢你去喂妖精。” 经历了这小插曲，两人缓缓走进那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古朴大殿，其间仙人如云，各个气质超凡脱俗，偶尔还有灵兽踱步而过，清气遍天，让人心境莫名平和。 内务府分作上中下三堂。 蒋安康所说的那位兄长，便是在下堂做事。 他领着沈缘穿过几条广阔的长廊，来到一处阁楼之中，又去和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人低语几番。 青袍中年斜睨了一眼沈缘，摆摆手：“知道了，去候着吧。” 说罢，他脸带谄媚笑意，迈步走进了隔间，朝着里面的人问道：“鬼王需要点什么，尽管列出单子来。” 蒋安康不好意思的回过身来，对着沈缘耸耸肩，以他的关系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沈兄弟如果不急的话，就再坐一会儿吧。” “无妨。” 沈缘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用指尖去拨弄小家伙头上的揪揪。 幼鬼躺在他肩上，用小手去抓他的手指头，咯咯咯笑个不停。 蒋安康站在旁边，面露感慨。 他还从没见小轻蝉这么开心过，对方常年躲在珠串之中，即使偶尔出来，所见之人也都是修士，哪有心情陪她玩闹，不把她练为法具都算网开一面了。 就在这时，幼鬼像是太过高兴，竟是忘记了爹爹刚才的嘱咐，笑声不小心变大了些许。 “……” 蒋安康心中骤然一紧，下意识祭出了珠串。 第七十章 三魂七魄 此刻，阁楼中端坐的数道身影缓缓睁开双眸，淡漠的看了过来。 蒋安康抬起的手掌微微滞住，神色也是越发僵硬。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拱手道：“卑职管教无方，惊扰了诸位仙人，还请见谅！” 小家伙也是反应过来，赶忙飘起来，笨拙的学着爹爹的样子拱起小手，面朝着一众仙人，惶恐之下，她把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着，嗓音发颤道：“轻蝉知错了……知错了……” 仙人们略微蹙眉，看了眼蒋安康身上的天将银甲：“你乃是天兵天将，应当知晓这里是内务府，不要随意放出鬼物，惹人厌烦。” 说完，他们将视线又收了回去。 蒋安康浑身一松，默默看向仙人旁边叫嚷不休的灵兽，心里生出些沮丧。 问题其实不在鬼物上，而在于天兵天将上。 若他姓蒋的是掌管天河的二品大元帅，别说是养头幼鬼，就算是带着八万天河水军来这里斗蟋蟀，照样无人敢说什么。 罢了，幸好没有惹出大麻烦。 蒋安康没有再多话，看了蒋轻蝉一眼，幼鬼顿时乖巧的朝着珠串飞去。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青袍中年却是满脸寒霜的从隔间走了出来，目光着重在蒋轻蝉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掠过一丝贪婪，片刻后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淡：“敢在内务府喧哗，不要命了？” 小家伙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恶意，却又不敢说话，身子僵在空中打颤。 看见出来的是青袍中年，蒋安康松了口气，担心给对方惹麻烦，连连歉笑道：“兄长见谅，几位仙人已经饶过轻蝉了。” 此人叫做王宣，正是他多年前认下的兄长，这种情况在天庭很常见，大多数修士都会认下几个兄弟姐妹，相互扶持之下才能走得更远。 关系不说多亲近，至少比常人要好。 “仙人绕过她？” 王宣眉尖一挑，并没有松口的意思：“哪位仙人，可是我内务府的？” 闻言，蒋安康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脸色也认真起来：“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王宣神色愠怒：“你可知那鬼物叨扰了里面的仙官，我好意让你进来，你却这般行事，心底何曾拿我当过兄长看待！” 他连连质问道：“现在仙官怪罪下来，王某总要拿出个交代。” 见对方气势汹汹，蒋安康虽然实诚，却并不愚钝，他也是来了脾气：“不过是一道笑声，何至于此！仙官胸怀广阔，容得下苍生，莫非容不下一只鬼物？” “若真有仙官怪罪，我这就和你进去领罪，绝不会牵连王兄半分！” 闻言，王宣也是楞了楞，没想到对方还挺硬气。 然而只是转瞬间，他便不甘示弱的再度加大了嗓门，轻蔑道：“你去领罪，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天将，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也有这个资格？” 蒋安康面色涨红，深吸一口气：“那你要如何！” 听了这话，王宣冷笑一声，伸手朝着空中指去：“将这鬼物交给我，如何惩罚，自有仙官定夺，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蒋安康猛然啐道：“你放屁！那是本将的义女，你好歹算是她的长辈，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说着，两人齐齐朝那处看去，然后同时愣住。 只见那里空空荡荡，幼鬼早已不见踪影。 王宣额上渗出冷汗，慌乱的朝四周张望，最终在角落那个青年的手掌中发现了幼鬼的身影。 只见那青年面无表情的用指尖戳着幼鬼圆嘟嘟的脸蛋，小家伙则是满脸委屈的蹲在他掌心，怯怯的不敢反抗。 发现两人看来，沈缘淡淡的抬眸：“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他从王宣走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稍纵即逝的异样。 蒋安康的谨慎并非没有道理，一头鬼物在这森严的天庭之中，的确很容易就会丢掉小命。 但沈缘却觉得，就连囚犯都有放风的机会，偶尔一次，应该不会影响到什么。 此事是他做主答应下来的，即使真的有影响，那他也会将其变成没影响。 沈缘的性格远比蒋安康更谨慎，但也分时候，比如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还就不信真能惹出几尊大神来。 若是连一个小家伙都容不下，这点格局都没有，那所谓的大神未免也太掉价了。 至于眼前这一幕，与其说是阎王发怒，不如说是小鬼难缠。 “哼！” 找了幼鬼的踪影，王宣冷哼一声。 看那青年的装束，明显就是蒋安康手下的天兵，不值得重视。 “我懒得跟你废话，今日你不交出这头鬼物，就等着仙官怪责下来，扒了你这身银甲吧！” “有趣。” 蒋安康缓缓咧开嘴，此刻早已怒火中烧，他一直拿对方当兄长看待，却从没想过此人竟是在打轻蝉的注意 他鄙夷道：“不过一份仙籍而已，还能比本将的义女重要？” 两人争辩不休之时，去突然传来了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点。” 沈缘拎起小家伙甩了甩：“她在我手里，就是我的。” 在两人错愕的注视下。 青年脸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略微抬起手掌：“想要？那就来拿。” “沈兄弟不可！”蒋安康脸色骤变。 “这可是你说的！”王宣大笑一声，快步朝着青年走去。 他却是没注意到，沈缘眼眸中突然多出一抹涌动的寒意。 就在王宣的手掌朝幼鬼探去的瞬间，青年白皙修长的五指已是悄然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妖兽血脉之力骤然爆发！ 伴随着血浆的躁动，那道看似消瘦的身躯缓缓站起，只见他轻轻一抬手，王康的整条胳膊便以极其夸张的幅度扭曲起来，皮肉撕裂，骨骼崩碎，咔嚓脆响宛如爆竹般响起！ 沈缘俯身在其耳旁，突然轻笑一声，用神识之音灌入对方脑海：“他想要精纯鬼魂炼丹，你就来抢我的？这小家伙可是南赡部洲的凡人，受天庭庇佑，他以人魂炼丹，就不惧天条之威？” 剧痛之下，王康五官扭曲，又突然听见这话，心中顿时巨震。 对方竟然是听见了隔间里的交谈！ 心神恍惚之下，他下意识朝沈缘看去，却恰巧对上了那双平静的眼眸。 与此同时，王康突然感觉一股莫名的气息钻入自己体内，封禁了他所有的法力。 并非什么技巧，只是单纯的修为压制！ 沈缘操控着混元气息，漠然盯着他的眼眸，浩瀚精神力化作利剑刺去，瞬间击溃了他的意识！ 吞魂炼神！ 这一眼下，三魂去二，七魄全失。 第七十一章 生而为人 诸位仙人皆是目露寒光，身旁的灵兽也是停止了叫嚷，缓缓起身，冲着那青年露出獠牙。 蒋安康更是没想到会闹成这般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赶忙阻止道：“沈兄弟快快停手！” 他倒不是在乎王宣的性命，而是不愿让沈缘因为自己惹上麻烦，更何况隔间里还坐着一位大仙官。 众目睽睽之下，沈缘终于放开了王宣那条麻花似的胳膊。 没等蒋安康松口气。 沈缘抬眸朝隔间的方向看去，然后猛的提脚一踹。 在那巨力之下，王宣的身子骤然像条破麻袋似的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砸入了隔间之中！ 见此状，众多仙人再也按捺不住，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 这青年居然在挑衅里面的大仙官！ 蒋安康面色惨然，呆滞的转身朝那边看去。 果然，没有让众人多等，一道穿着重甲的身影缓缓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只见他足有丈八高，浑身肌肉虬起，那张面孔发青，两枚獠牙硕长，腰间挂着好几枚令牌，其中就有斩妖令。 待看清来人熟悉的模样，蒋安康眼瞳紧缩，忽感背心发凉，暗自叫苦不迭。 原本以为是某位仙官，结果却是自家的顶头上司！ 蒋安康强忍头晕目眩，双手发软的举起：“斩妖台甲字营偏将，蒋安康参见大力鬼王！” 天下有三大鬼王，其中独角鬼王乃是十殿阎罗麾下大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各地鬼差皆要听其差遣，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邙山鬼王，可管凡间山魂野鬼，千万城隍也要对其礼让三分。 最后的大力鬼王，便是身前的这位，从五品仙将，专司斩妖除魔，手下掌管着诸多衙门，斩妖台只是其中之一。 “嗯。” 大力鬼王缓缓站定，侧身看向其余仙人，直到他们全都俯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他又看向沈缘。 只见那青年天兵淡漠的盯着自己，右掌虚搭在腰间，虽然什么都没握住，但大力鬼王却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对于斩妖台天兵而言，腰间那处，是挂着斩妖刀的地方。 此刀不伤苍生，只斩触犯天条之物。 大力鬼王心中叹了口气，眼里涌上一丝威胁的意味，笑道：“你都听见了？” 沈缘仿佛看不懂对方的意思，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右掌从未移动过位置，仿佛真的握住了斩妖刀，而且已经准备好砍下去。 “好一个正直不屈的天兵！” 见状，大力鬼王双眼微眯，突然拍手叫好：“本王麾下有你这等人才，实乃本王之幸！” 沈缘依旧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眼底却是掠过一抹讥哨。 “既然你听见了，那便好，免得这混账污蔑本王。” 大力鬼王转身朝着隔间走去，片刻后拎着那奄奄一息的王宣走出来，冷声质问道：“本王来内务府，告诉你需要一条多年蕴养的精纯魂魄，是也不是？” 王宣迷迷糊糊的点着脑袋：“是。” 鬼王看一眼沈缘，又问：“本王可曾缺了你的仙玉？” 王宣眼神恍惚，连忙摇头道：“没有！” 鬼王闻言，勃然大怒的将砸在地上，巨大的脚掌狠狠踏在了他的胸口上：“既然如此，你哪来的狗胆，敢用人魂交差！本王斩妖除魔千百年，一时不察，差点被你害的犯了天条。” “你该当何罪！” 王宣此刻只剩下一缕残魂，惨嚎求饶道：“我该死，我该死！” 闻言，鬼王终于收回脚掌，扭头看向青年天兵。 沈缘没有理对方，而是将目光落在王宣身上。 他有妖族神通，耳力敏锐至极，所以早就听见了隔间内的谈话。 事情和鬼王所说的没什么差别，对方确实是来买魂魄炼丹，也从没提及过人魂的事情。 天条虽然只管凡间大事，看似对很多妖魔都很纵容，但南赡部洲的凡人愿力乃是仙籍力量的来源，天庭当然不可能自毁根基。 妖魔可以吞吃数万凡人，神仙也可以不闻不顾，却不能有样学样的去随意伤害凡人，若是消息传出去，以后谁还会供奉这漫天神佛。 就算是真的有需求，也要有个名正义顺的理由，实在没有，至少要悄悄的将尾巴收拾干净才行。 大力鬼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随意留人话柄。 但俗话说的好，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沈缘在外面坐了许久，就是想看看这鬼王到底会不会出面阻止，结果很显然，对方半点动静也没有，便算是默认了此事。 所以，他才会故意将王宣给踹了进去，想要激怒对方，然而这鬼王明显是个老油子了，几句话便把自己给撇了个干净。 “……” 沈缘重新看向大力鬼王，他刻意给王宣留了一魂，便是给现在这种情况准备的。 他要让鬼王明白。 不管对方曾经到底有没有屠戮过凡人，至少从现在起，他会一直盯着对方。。 若这鬼王心里发虚，自然会找机会灭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省事了许多。 “你……” 大力鬼王在沈缘的注视下，脸上故意摆出来的怒意，逐渐有了几分真实的意味。 这小小的天兵，居然用天条相威胁，在向自己要一个交代！ 他发青的恐怖脸孔上涌现狰狞，赫然低头朝王宣看去，怒张血盆大口：“本王奉命执掌斩妖台，又怎容得下你这般触犯天条之辈！既然你承认该死，那便如你所愿！” 不愧是鬼中之王，仅仅是吸一口气，王宣仅存的那缕残魂便是被其吸入口中，两口嚼碎吞进了腹里。 “那天兵，本王这般处置，你可还满意？！”鬼王怒视而去。 沈缘终于放下了右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拎着那幼鬼放在肩上，用指尖将小家伙深埋的脑袋抬起来，强迫她去正视周围的仙神。 沈缘心里清楚。 蒋安康没有实力，也没有背景，更没有自己这般机缘，实属无奈之举。 但至少在今天，哪怕只有一次，沈缘也想让这小家伙抬起头来看看，人并不比神仙要卑微，人魂也不比那群灵兽更低贱。 连几头畜生都能在这里随意嘶嚎，凡人凭什么连笑的资格都没有。 即使暂时没有反抗之力，可以低头慢慢发育，一时的苟并不丢人。 但不能从内心自认低这漫天神佛一等，他们强大之处无非是力量和仙法，凡人照样可以去学，无非就是时间问题而已，总有抬头的那天。 若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岂不是自断希望。 沈缘看着那小家伙笑了笑，神识传音道：“你被欺负不是因为天生为奴，只是单纯的弱小而已，这是两个概念，后者是可以改变的。” 蒋轻蝉坐在他肩上，眨巴眨巴了下眼睛。 听得不太明白，又好像懂了什么。 第七十二章 内务府之行 内务府阁楼之中的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诸位仙人面色古怪。 本以为那姓王的小管事是想擒了鬼物去向仙官请罪，虽说这样做显得仙官气量小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牵扯到用人魂炼丹，这事儿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看鬼王这副愤怒的模样，竟是王宣自作主张？ “咳咳。” 众仙眼观鼻鼻观心，大家都是千年的道行，谁还看不懂其中的道道。 倒是那天兵强势的姿态，定然会被鬼王所记恨。 不出他们所料，只见大力鬼王冷冷瞥了眼沈缘，随即迈步朝着楼下而去。 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蒋安康心情颇为复杂。 经过沈缘这一闹，鬼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反倒无视了自己父女两人，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其实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蒋安康瞥了眼地上，王宣的魂魄已被鬼王吞走，此刻早变作了一具尸骨。 自己一直拿姓王的当兄长对待，此人却打着拿小轻蝉这个晚辈去换仙玉的主意，早已不念兄弟之情，他又何必去怜悯对方。 在其余人眼中，蒋轻蝉只不过是他随手豢养的鬼物，但这些人却不知道，蒋安康是真的拿幼鬼当女儿看待，为护义女周全，他哪怕被扒了这身银甲也无所谓。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鼓足勇气骤然拱手道：“有沈兄弟这个好伯父，实乃轻蝉之幸！” “……” 沈缘动作微滞，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嘴唇下意识动了动。 虽没有发出声音，但光从嘴型判断，那是一句常用的脏话：傻哔。 果不其然，还未彻底走下楼的鬼王倏然回头，阴冷目光缓缓落在了蒋安康身上，许久后才吐出两个字来：“很好。” 若不是那天将出声提醒，他还真的差点忘了对方。 见状，沈缘无奈的揉揉眉尖。 他就搞不明白了，这傻哔突然跳出来刷什么存在感，自己有万妖殿傍身，不怕报复，所以才敢怼那鬼王两句，蒋安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返虚境天将，凭什么敢得罪顶头上司。 “嘿嘿。” 蒋安康傻笑两声，压低声音认真道：“若是看着沈兄弟独自承受，蒋某和王宣那个畜生有何区别。” “别叫我兄弟，受不起。” 沈缘毫不犹豫的摆摆手，经过这段日子的交往，本以为蒋安康是个机灵人，没想到就是个姮娥二号。 他做事都是有分寸的，绝不会超出能力范围。 比如这一次，事情因沈缘而起，压根就和其他人没关系，他也知道了隔间内鬼王的身份，更是仔细思考过后果，确定能承担得起，这才会骤然出手。 但像蒋安康和姮娥这种人，却总是因为头脑发热，去抗那些根本抗不住的事情。 沈缘对这种性格人向来避之不及，说好听点叫讲义气，说难听点，这样行事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自己都已经把事情全部揽过来了，姓蒋的安安静静站那儿看戏不就行了，完全没有再站出来的理由。 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的亲朋好友又该如何自处，岂不是整日沉浸在痛苦懊恼之中不得自拔？ 偏偏这种性格的蠢货又最容易打动人心，堪称三界中最大的麻烦。 沈缘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不愿意成为站在坟头前方借酒消愁的那个人。 他曾体验过这样的滋味，并且不希望再尝试第二次，所以一直以来都尽量避免和这种蠢货打交道。 “沈兄弟这是怎么了？” 发现对方的态度突然冷淡下来，蒋安康有些莫名其妙的摸摸后脑勺，随后又看向那鬼王，姿态不卑不亢道：“多谢鬼王夸奖。” 反正都已经惹下麻烦，还怕个鸟毛。 两个人抗总比一个人抗轻松，大不了舍了这身银皮下界去混口饭吃。 眼睁睁看着兄弟受难，单独把自己摘出来，蒋安康活了几百年也还没学会这门本事。 “不用客气，希望你的脊背能一直挺得那么直。” 大力鬼王强忍怒意，淡淡笑道。 说罢，他转身继续朝下方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矮小身影匆匆忙忙撞了进来，扯着嗓子吼道：“都在这儿叫唤什么呢！谁敢闹事！王宣呢，还不给本童子滚出来！” 大力鬼王皱皱眉：“仙童如此着急忙慌的成何体统，王宣触犯天条，已受吞魂惩处。” 仙童撇撇嘴，谈不上很尊重的拱拱手：“见过大力鬼王！” 鬼王见状也不恼怒。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仙童的身份算不上尊贵，但对方代表的却是内务府的五品丹师。 那丹师比自己还要高半级不说，炼丹之术传承自三清之一的太清道德天尊，天庭内所有丹师都算是天尊的半个门徒，地位自然崇高无比。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来，点点头：“去吧。” 仙童大大咧咧的朝楼上冲去：“触犯天条？他一个小管事触犯的哪门子天条，怕不是有人找事吧！” 闻言，大力鬼王饶有趣味的笑了笑，突然又不急着走了，就这么站在楼下观望。 自己不太好出面的事情，倒是能让这莽撞的仙童帮忙先出口气。 楼上众仙听见声音，也是纷纷起身，面带和煦笑容：“哟，小友来了，莫非林仙官也在附近？” “我家师尊忙着炼丹，哪有空来下堂闲逛。” 仙童轻蔑的摆摆手，话音里连带着把这众多仙人都给贬了一遍：“本童子这里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儿，今天倒是稀奇了！” 混迹于下堂的，除非是大力鬼王这种想要购置稀奇古怪之物的神仙，其余人顶多也就是个六七品仙官，不入太乙，连住在仙庭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他这个掌火童子。 众仙像是习惯了他这般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放在心上：“我等都是这里的常客，自然不会给林仙官添麻烦，只是有人初来乍到，性子稍微急了些。” 说着，他们齐齐朝右方看去。 仙童冷哼一声，伸手卷起了宽大的袖袍。 等看清角落里的青年，他浑身一抖，就像是生怕别人看见一样，赶忙把袖袍又放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 鬼王的转变 众仙人都了解这童子的性格。 据说对方在凤霞山设下洞府，做起了丹药买卖，规模还不小，手下管着数百号人，连返虚境修士也要听其差遣。 又仗着有林仙官撑腰，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根本不把寻常仙人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两个斩妖台的天兵天将。 若是让这仙童得知前因后果，今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念及此处，仙官们也不再多言，冷眼旁观等着瞧好戏。 在众仙注视之下，只见那童子面不改色的掸了掸袖袍，转身迈步一气呵成，就好似没看见地上的王宣一般，若无其事的朝着楼下走去。 只是没人发现，他藏在袖袍里的手掌早已紧攥，双腿更是在微微打颤，一边走路，一边紧张的用眼角余光去窥探角落里的身影。 童子脚步越来越快，口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 看见这古怪的一幕，众仙官心中终于生出些许疑惑，那大力鬼王也就算了，毕竟刚刚落人口实，暂且需要避嫌，但这莽撞仙童又是为哪般。 自家的管事死了，竟是连问也不问？ 这可不符合对方向来的性格。 “啊？” 蒋安康略有些傻眼，他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然而一肚子的说辞却连半个字都没用上。 阁楼里唯一心知肚明的只有沈缘。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仙童，对方曾卖给姮娥一枚假的化神丹，后来又主动以同样的价格购回几枚，算是两清了。 既然两清，那也无需再过多纠缠。 “走吧。” 沈缘缓缓站起身，准备换个地方购买妖兽血肉。 他抬起手，想要将那只幼鬼还给蒋安康。 沈缘却是没想到，他这个简单抬手的动作，瞬间便压垮了某人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啊！！” 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走出几步的仙童骤然爆发出一道尖叫，下意识用手捂住眉心识海，另外一只手则是挡住腹部。 整个人反应迅速的朝地上一滚，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躲在了旁人的后面。 他满脸惨白，大口的喘着粗气。 仙童对那抬手的动作简直再熟悉不过，心神动荡间似乎看见了那柄白骨长剑朝自己杀来！ 众仙人：“……” 沈缘：“……” 整个阁楼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像是发现了气氛不对劲，仙童揪着旁人的裤腿，怯怯的探出脑袋来瞄了一眼。 他目光所投往的方向，彻底暴露了这一切古怪情形的原因。 在那里，仅有两个身着银甲的天兵天将。 蒋安康低头看了看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旁边的青年问道： “沈兄弟，你们认识？” “不认识。”沈缘随手将蒋轻蝉怼入珠串之中。 听见这句话，仙童好似得到什么赦令。 他咽了两口唾沫，等到彻底缓过神来，这才用力揉揉脸庞，将满脸的惊恐都给压下去。 童子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扯起僵硬的嘴角，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道豪爽的笑声：“哈哈哈，居然不慎摔倒了，真是惭愧！” 可惜但凡是个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他笑声中掩饰不住的颤音。 看见对方这副滑稽的模样，众仙人却根本笑不出来，皆是满脸凝重的看向青年天兵。 能把林仙官的掌火童子吓成这样，那可不是常人能办到的事情。 更何况这里还是内务府，童子也勉强算得上一条地头蛇了，何至于在自家地盘上露出这副窘态。 “大意了！” 仙童心中懊恼，早知道沈缘无意留住自己，刚刚就该直接跑的。 按照道理来说，他不应该如此惧怕对方。 但仙童那日偷偷从洞府后面溜走后，便是听见了其他人传来的消息。 面前这位爷可是敢跟广目天王对峙的人物，听在场之人复述，两人在洞府外争风吃醋，这位爷不仅没吃亏，甚至还占了上风，那漂亮正神径直甩下广目天王，化作红光去追沈缘。 气的广目天王蹲在天上郁闷了好久，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的去了。 更重要的是此人和其他神仙不同，他是谈笑间就敢动杀心，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疯子。 对方那漠然的眼神，童子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已经闹成这样，再装作看不见也不现实，况且对方是个有实力有背景的修士，如果能跟师尊交好，自己往后也能再多出一座靠山。 想到这里，仙童清清嗓子，挤出一副谄媚笑容，惊喜道：“哟，瞧我这双眼睛，差点没看见有贵客临门。” 他三两步小跑到沈缘身旁：“这种简陋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哪里配得上仙君，您若是需要丹药，且随我去寻师尊，我师尊乃是内务府有名的丹师，定能让仙君满意。” 此言一出，其余仙人脸色又变，哪怕他们脾气再好，也经不起这接连的暗讽。 还以为这童子变了性子，没想还是这副口无遮拦的样子，至于这态度的变化，无非就是看人下菜碟罢了。 呸！趋炎附势的势力小人。 仙人中唯一没有发怒的反而是楼梯上的大力鬼王。 鬼王静静看着楼上这一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重新迈步朝楼上走去，呵呵笑道：“仙童有所不知，这位小友乃是本王的同僚，方才便是他拆穿了那小管事想要坑害本王的阴谋，算是对本王有恩。” “今日小友有任何需求，都一并记在本王的账上。” 在这仙庭之中，能久居高位的，就没有哪个是傻子。 大力鬼王笑容满面的走到几人身旁，用力拍了拍蒋安康的肩膀：“你说呢？” “……” 蒋安康面无表情的咬紧牙关，下意识朝旁边看去。 沈缘轻点下颌。 蒋安康和幼鬼的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一个是寿元千年的神仙，早已有坚定的道心，该缩就得缩，冒然出头只会死得惨。 幼鬼只是个心智未开的凡人魂魄，在天庭呆了百年，受尽各种鄙夷，已是自卑到极点，所以沈缘才会要求她抬头看一次。 燕雀总要抬头看一眼青天，才知道方向在哪里。 凡人亦是如此，如果连看都不敢看，又如何正视两者间的差距。 看完以后，将那鸿鹄之志深埋于心，哪怕继续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终究也是有所差别的。 “……” 蒋安康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他到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沈缘完全就是在顾忌他蒋某人的安危。 虽说此事像是因对方而起，实则却不是这样的。 小轻蝉出来逛逛，惹烦了几位仙人，但也就是道个歉的事情，甚至连这点小事也是因为自己太弱，凡人太过低贱，如果轻蝉是沈缘的义女，这些仙人恐怕只会夸她乖巧可爱。 真正导致出事的原因，却是来自王宣的惦记。 别说收起义女，哪怕今日不来内务府，对方若是找不到合用的魂魄，迟早也会寻上自己。 “哎。”蒋安康默然叹息：“鬼王说的不错。” 沈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过仙玉就不用了，卑职俸禄虽低，但也不缺这点。还有，鬼王想要炼丹，用药上还需仔细考量，若是一不小心用错了哪味药材，吃下去是会死人的。” 这番话可谓一点面子不留，甚至还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鬼王脸上笑容微微一滞。 对方的态度似乎从未变过，却给了他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先前是无知寻死，现在就是底气十足。 “小友放心，本王绝不会再受小人奸计。” 第七十四章 狗不嫌家穷 “本王就先告辞了。” 大力鬼王笑眯眯的离开了阁楼，至于是真笑还是假笑，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仙童将两人带进隔间，又吩咐人沏上一壶灵茶：“您想找什么丹药。”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不如就干脆点卖对方一个人情。 蒋安康端起茶杯，也是好奇的看了过去。 什么东西不能去凤霞山找，非得大老远来内务府跑一趟。 沈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问最重要的事情：“我来找内务府今日于斩妖台抬走的蛟龙尸首。” “噗！” 蒋安康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覆海大圣？！” 仙童只感觉脑仁生疼，用力抓了抓头发：“仙君不是在开玩笑吧，那可是天仙境的混世妖王，哪怕一枚鳞片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事情。” 沈缘默默吐出两个字：“血肉。” 闻言，其余两人同时抬起头，眼中惊讶甚至比刚才还浓郁。 如果说想要蛟龙身上的材料是痴心妄想的话，那么想要蛟龙血肉这件事儿，就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了。 其中浊意甚浓，别说是仙人了，就算是同为妖族也不敢去吃，除非是另一头混世妖王。 但人家混世妖王吃这玩意儿干嘛，又腥又臭，还不会增长修为。 “仙君不会是想拿来炼丹吧？” 避免以后被对方拎着白骨剑找麻烦，仙童谨慎的提醒道：“我跟您说下，这东西如果放进丹炉里，绝不可能变成丹药，您只能得到一锅炖肉。” “还是不能吃的那种。” 沈缘想了想，言简意赅道：“肥田。” “……”仙童楞了楞，大概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修士为了使合道之地的气息更加浓郁，倒是煞费苦心的想出了很多种办法，这用妖魔血肉润养土地的事情虽然罕见，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妖气难除，想要等其中浊意散去，那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年的时间，简直得不偿失。 “您的洞府在？”仙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无崖山。”沈缘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就是那个鸟不拉屎的……仙山宝地？”仙童用力揪了自己一把，这才把后半句话给憋回去，他讪讪笑道：“如果您把买妖魔血肉的仙玉省下来，可以直接换一个仙气更浓郁的洞府安身。” “住习惯了。”沈缘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那种有怪癖的高人。 仙童觉得自己够仁至义尽了，哪怕对方后悔，这麻烦也找不到自己身上来：“那行吧，如果是血肉的话，我倒是能够做主。” 这东西就是纯粹的无用之物，放在内务府都嫌弃占地方。 一般是存放起来，等到其中气息消散完毕，化作一堆腥臭难闻的腐肉，才会有专人将其处理掉。 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内务府，任何东西进出都要入账的，他可以给对方便宜，但绝不能白送。 “既然是用来肥田，那应该任何妖魔血肉都可以用吧？”仙童一旦谈起生意，兴致顿时高了许多，他咬咬牙，为了结交对方也是下了本钱：“一枚仙玉……十斤血肉如何？” 沈缘抬眸看去：“什么品质？” “任何品质，内务府只要送来妖魔尸首，我就给您挑其中境界最高的妖物。”仙童眨眨眼：“您也是在斩妖台当差的，每日有哪些妖物，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至于今日嘛，当然就是那条老蛟龙了。” 闻言，蒋安康颇有些感慨。 覆海大圣拥有通天的本事，结果死后居然卖的如此廉价，甚至都比不上普通的仙鹤肉。 按照他将对方押上斩妖台时的手感，现了原形的蛟龙也不过六千斤重而已，折算下来才值六百枚仙玉，甚至不如去请甲字营天兵去青花山痛饮十日的花销。 “……” 沈缘算了算价钱。 他现在总共身家只有六千两百余枚仙玉，每月的进账便是天兵们的买命钱，暂时来看，每月收入不会超过三百枚仙玉。 每月三千斤妖魔血肉，如果行者的胃口还在正常人范围之内的话，这个数量应该是远远超出了。 “可以。”沈缘点点头。 见状，仙童顿时喜笑颜开。 这笔买卖倒是做的划算，对方如果不显露出真正的身份，光靠这斩妖台天兵的名头，若是没有自己帮忙，指定是买不到妖魔血肉，现在也算是卖了个人情出去。 另一边，仙童又帮内务司解决了一个麻烦，借此还可以去师尊面前邀功。 念及此处，他果断朝外面跑去：“仙君稍等片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仙童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将一个布袋放在了桌上：“他们还没处理干净，现在就这一百斤，您点点吧，多出来的就算添头了。” 沈缘用神识感应了一下，确实还要多出个十斤左右。 “这里还有妖王和妖帅的血肉各六百斤。”仙童又拿出一个袋子，他还是担心对方事后翻脸，所以一次没敢拿太多。 “多谢。”沈缘点点头，将一百三十余枚仙玉放在了桌上。 将其神色收入眼底，仙童心中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区区一个斩妖台，别说是天兵，就算是那总兵方天海也不敢拿出这么多仙玉浪费在这一堆无用之物上，甚至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这位爷的底细，恐怕是有些深不可测。 “您太客气了，该道谢的是我才对。”仙童点头哈腰的将两人送出内务府，一直走出老远距离才转身返回。 沈缘将袋子挂在腰上，正想驾云离去。 蒋安康却是犹豫的跟在后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沈兄弟且慢。” 沈缘回头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你能不能站在这里别动。” 蒋安康迟疑的拿出珠串，将又陷入沉睡的小家伙给取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在沈缘肩上。 “吖吖吖……” 幼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等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她咧开嘴露出傻乎乎的憨笑，一跌一撞的冲过去抱住沈缘的脖子：“沈……兄世父！” 喊罢，她又扭头朝四周看去。 像是想起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小家伙浑身一颤，立刻想要把脑袋扭回来。 然而附近的仙人中有不少先前阁楼里的，知道沈缘身份不凡。 此刻，他们皆是羡慕的盯着幼鬼，区区一个凡人魂魄，居然也能攀上高枝。 小家伙呆了呆，似乎是从没体验过被围观的感觉，羞涩的用巴掌捂住了小肥脸：“吖！” 又分开指缝，用眼睛偷偷往外瞄，模样甚是蠢笨。 “……” 看着义女开心的模样，蒋安康脸色露出淡淡的温暖笑容。 他特别希望站在那里的人是自己，然而心底却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个八品天将而已，哪怕拼尽全力，顶多也就是在多年后接任陈千帆的位置。 这样的身份，远远不足以让神仙们摒弃对凡人的轻蔑。 或许…… 蒋安康深吸一口气，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沈兄弟……” 沈缘略微蹙眉，突然一把将幼鬼拎在手里，盯着慌乱失措的小家伙：“跟我走，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江轻婵明显被吓了一跳，短短的小胳膊拼命乱晃，眼看就要哭出声来，奶声奶气尖叫道：“爹爹！放开我……爹爹！沈兄世父是坏人！爹爹救我！” 每一声下来，蒋安康的心就抽紧一分：“沈兄弟快住手！” 沈缘撇撇嘴，随意的将幼鬼递了过去，淡淡道：“凡人虽弱小，但也不是什么物件，可以让你送来送去，我们有句话叫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真拿你当爹，莫要辜负她的一颗诚挚之心。” “我们？” 蒋安康楞了楞，苦笑道：“沈兄弟这话说的，好像你也是个凡人似的。” 他低头看向手里哭兮兮的蒋轻婵，叹了口气：“可我终究护不住她，愧当人父。” “……” 沈缘低头看向脚下，神色平静。 或许自己对凡人多出一份善意的原因，就是无法因为修为的变化，而忘记自己人的身份。 体内多出一口气，经络多出一股力，就不再是人了？ 就可以高高在上，俯视苍生，口称其一声凡夫俗子，从此超凡脱俗了？ 这是什么道理。 沈缘掐了个法诀，脚踩祥云升空，垂眸看去：“如果预感到危险，可以送她来无崖山，几天半月都没什么问题。” “至于别的时候，我没兴趣替别人照看孩子。” 丢下这句话，他径直升空而去。 第七十五章 沈行者 云雾缥缈，青山陡峭。 沈缘回到无崖山，踱步走进洞府之中。 他挥手祭出两个布袋。 内务府深谙处理妖魔尸首之道，肉骨分离，抽筋扒皮，取走了任何有用的东西。 剩下的血肉被切作五寸长宽的方正模样，大约有一掌厚，肉质肥美鲜嫩，用食指轻轻按压下去，便能感受到其中的筋道。 沈缘并不习惯吃生肉，随意朝四周看去，很快便找到了一块石板。 弹指间，一道水流冲刷过去，将石板洗的干干净净。 他又分别取出三块不同境界妖魔的血肉，细心剔除掉脂肪部分，将白花花的肥油扔到石板上，挥袖送过去一道火苗。 随着火势大作，石板愈发滚烫，肥油逐渐化开。 沈缘依次将三块血肉放上去，直到肉排表面有了淡淡的焦褐感，他熟练的将其翻个面，又借着石板余温给肉排边缘封边。 滋滋作响的油花，缓缓渗出表面。 虽缺了点佐料，但最纯粹的肉香味照样能勾起人的食欲。 收拾好一切，沈缘静静看着三块肉排。 妖族常年与浊气为伴，这东西如果吃进肚子里，无异于最致命的毒药。 但他却不同，有混元之气的存在，沈缘随时可以将体内流转的气息转化为世间至浊，倒是不需要担心有什么危险。 在这样的情形下，妖肉中蕴含的精元就是十足的大补之物。 “就是不知道效果具体如何，先从最低等的试起。” 沈缘略微抬手，将犀神角握在掌中，从那块妖帅血肉上切下巴掌大部分，拿在手里咬了一口。 缓缓咀嚼几下，他有些不满意的蹙紧眉尖，哪怕忽略掉浊气的影响，肉质本身的鲜香脆弹还是掩盖不了缺少盐巴的寡淡。 “下次去凡间要记得寻点细盐回来。” 沈缘失望的收拢心神，开始运行筋骨炼血大法。 这法门是从一头妖王身上得来的，和大品天仙诀类似，原本主人修炼到什么境界，沈缘就可以毫无瓶颈的修炼到相同境界。 那妖王的行者功夫不到家，仅仅只是第三境的化血境，但用来入门还是足够了。 沈缘闭上眼，根据功法的指引，很快便找到了那块入腹的血肉。 按照普通人的身躯，食物入胃后便会被分解，再由肠部蠕动消化，最后回归天地，整个过程被称为五谷轮回。 而行者之道便是打断这个轮回，直接半路将其截取，运用法门将之炼化为精元填补自身。 宛如貔貅，只进不出。 不入轮回，方得大自在。 在筋骨炼血法之下，那块血肉迅速消融，变作了温润的精元朝着骨骼间融入进去。 沈缘默默感受着骨骼的变化，再根据妖王留下的修行痕迹做对比。 “六百斤妖帅血肉刚好够我突破炼骨境。” 他又拿起妖王血肉送入口中，咬了同样大小的一块肉，依旧是重复着刚才的流程，只是这一次的精元明显要多出数倍。 “如果是妖王血肉，大概只需要百斤血肉左右。” 对于显出原形后动辄成千上万斤重量的妖兽而言，这点血肉根本算不上多。 沈缘将目光投向最后的那块肉排。 这血肉来自那头混世妖王境的老蛟龙，由不得他不谨慎。 细想之下，沈缘撕下拇指长的一条肉丝送入口中，还没等他开始咀嚼，其中浓郁的浊气便是骤然在舌尖爆发开来，宛如刚刚腐烂的腥臭，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将其吐出来。 “……” 沈缘面不改色的运转血肉烘炉，将浊意甚浓的妖气一并炼化，然后把蛟肉给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刚才还无往不利的筋骨炼血法，在面对这些许蛟肉的时候，竟然有些啃不动的意思！ 随着时间流逝，磅礴的精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四肢百骸，直到每一寸骨骼都化作白玉模样，那块小小的蛟肉才被炼化了不到一半。 剩余的精元开始朝着周身脉络汇聚，这是踏入行者第二境强脉境的征兆！ 普通人走炼气士之道，哪怕天赋上乘者，想要突破化神境也需要许多年的苦功，然而修炼行者，只要有珍馐大补之物供其吃喝，突破至同等境界只需要几个时辰。 但沈缘却并没有感到喜悦。 如果行者真的这么简单，那为何数量远远少于炼气士，其中自然有它的道理。 按照妖王留下的修行痕迹来看，哪怕是第三境的行者，想要再有所寸进，每日进补的食物都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 身躯所需能量极其庞大，又不能从天地中获取能量，只能靠一张嘴去吃，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得好。 饿着肚子就没力气打架。 但是想要吃饱也不容易，毕竟不是每个人能运气好到看守蟠桃园，顺走老君的无上金丹，光靠体内的积蓄就能维持几百上千年。 这样比起来，炼气士只需要吞吐天地气息就能自给自足，倒是显得节省了很多。 两条道路截然不同，一者是去向天地借用，有借有还，越借越多，一者是硬抢，吃进肚子里就没打算再拿出来，算是各有优劣。 “……” 沈缘坐在原地，等了许久才将那蛟肉炼化完毕，又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心中略带感慨：“光靠功法果然不够，按照这等效率，还没等肉食化作精元，就先被肠胃消化掉了，未免有些浪费。” 真正的行者高手，至少都有一种协助炼化精元的外物，只是这种东西太过难寻，无法强求。 不过自己有万妖殿的存在，如果以后遇上厉害的妖族行者，倒是可以留意一下。 想到这里，沈缘又开始怀念起猴子，也不知对方在丹炉里过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什么时候才会被压在五行山下…… 成了行者，胃口也是大的可怕，更何况还怎么吃都吃不胖。 沈缘不急不缓将桌上的食物扫荡一空，一边打坐调息吐纳一边烤肉，那画风端的是诡异无比。 随着一口口肉食入腹，境界也是飞升攀升！ 第七十六章 封童来寻 转眼数月过去。 斩妖台，一百五十二号监内。 沈缘利索的处理掉身前的妖王，收获了数种还不错的神通，又轻车熟路的将妖气炼化为混元气息。 “多谢多谢。” 史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估摸着妖气应该散尽了，这才笑容满面的攥着几枚仙玉走进来：“这是本月的，沈兄点一点。” 沈缘随手将仙玉收下。 这已经是从傲来国回来后，甲字营第三次下界提上来的妖物，其间总共两千多头妖物，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处理的。 其余的斩妖台天兵，现在更类似于保洁的身份，只需要给沈缘打下手，负责打扫监房这种脏活，看似自降身份，甚至倒贴钱上班，但也胜在没有生命危险，还能赚不少功绩。 “李柳亮被调走了。” 沈缘刚刚走出监房，迎面便碰上了蒋安康。 他还没得及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看见对方颇有些忿忿不平道：“连半个字都没提你。” 沈缘这才反应过来，这说的应该是昨日被调去除妖司的天兵。 按照蒋安康的想法，天兵们都是沾了沈缘的光，才能如此迅速的积攒功绩，若是运气好被调走了，至少应该回来道个别，说声谢谢，而不是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真以为那区区几枚仙玉能买的了天庭的职务？ 若真有那么容易，这群人何至于苦兮兮的呆在这里斩妖。 沈缘摇摇头：“都是生意。” 蒋安康明显不认同，摆手道：“什么啊，还不是心虚。” 靠仙玉买来的功绩，总是显得不光彩，既然要走，自然要把这一切烂在肚子里。 几乎所有天兵都是同样的想法，自发把甲字营内的事情当作秘密保守起来，连半个字都不愿对外透露。 “这样挺好。” 沈缘没有停下步伐，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所以才会这般行事。 当涉及到所有人的共同利益时，斩妖台将会比任何时候都齐心，也正好给自己省了点麻烦。 “倒也是，你也不用靠着这个升官。”蒋安康笑着摇摇头，对方有深不可测背景这件事，早已成了众天兵心中默认的事实。 沈缘没有再答话，看了眼躲在对方身后探头探脑的幼鬼，伸手祭出一道软绵绵的法力，弹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 啪嗒！ 小家伙懵然的捂着额头，胖嘟嘟的身子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儿才停下来。 她抽抽鼻尖，自觉的飘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委屈道：“沈兄……世父……又欺负我！” 点卯斩妖打幼鬼，这就是沈缘的日常。 他正在逐渐习惯这样的日子。 一如既往的来到天庭外面，沈缘正准备驾云回无崖山。 由无数匹俊美天马拉拽的巨大的仙车突然从空中落下，缓缓拦在了他的前方。 “……” 沈缘唇角噙着的淡淡笑容消失不见。 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刻意的避开了仙车出现的时间，眼前的这一幕自然不会是巧合。 果然，仙车内探出一张憔悴至极的面孔。 仙官脸色复杂：“我想找沈兄聊聊。” 沈缘沉默片刻，将肩上的幼鬼抛出去。 蒋安康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赶忙把小轻蝉收入珠串中，正想走近，却见仙官倏然转头盯向他，目中寒意甚浓：“滚！” 仙官虽是个车夫，但却是御马监实打实的六品官。 蒋安康面色凝重，双眸微眯，明显紧张到了极致，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仙官这话有意思，莫非末将坐不得这仙车……” “……” 沈缘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蒋安康顿时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心中颇有些郁闷。 沈兄弟分明就跟自己一样，只是在斩妖台当差的，几乎从不去别的地方，怎么回回碰到的事情都是自己掺和不进去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交道，蒋安康也是明白沈缘的性子，对方不让自己留下，那肯定是因为自己会添麻烦。 念及此处，他瞪回仙官，冷冷道：“滚就滚！” 扔下这句话，蒋安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处。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沈缘收回视线，慢悠悠的跨上了仙车，随着仙车一起出了天庭。 车内空荡，竟是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沈缘似乎早有预料，压根没感到半点惊讶，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说吧。” 见对方这副模样，封童眼底突然掠过恨意，骤然起身：“沈兄知道我会来找你，又为何还要那样做？封某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他迈步想要走过去，却又突然止住脚步。 两柄白骨剑分别对准了他的琵琶骨，一枚白玉镶金的精致犀角紧贴着他的眉心。 沈缘缓缓抬起头，眼神冷漠到了极点：“我劝你说话之前，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 伴随着话音，近百万缕法力轰然落下，将整座仙车全部笼罩了进去。 在浩瀚磅礴的压力之下，封童猛的被镇压在了地上，双膝跪地，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他额上青筋毕露，牙关紧咬，双目中更是涌现出猩红。 淡淡的腥气开始朝四周弥漫。 沈缘站起身子，脸色漠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对方：“如果你打算用御马监六品仙官的身份来跟我说话，沈某人不介意陪你聊聊，如果你是别的东西……” 他嘴角微掀，伸手将白骨剑握在手中，斜斜指着对方的脖颈：“那就不要装模作样了，大可以可以直接站起来。” 闻言，封童浑身一震。 许久后，他眼底的猩红缓缓散去，双掌紧紧攥住袖袍，眼角含泪，不甘的低嚎道：“那是我的兄弟……我曾经也帮过你的义妹……你为何不肯帮我一次……即使不帮……又为何要吃了它……” 说到后面，封童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沈缘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突然伸手，掌中多出一块蛟肉：“先不说那算不上帮，即使算，帮我的也是御马监的封仙官。” “所以你是谁，封童？” “还是大圣爷？” 沈缘缓缓弯腰，将那块蛟肉放在对方身前：“你可以选择当着我的面烧了它，也可以选择带回去埋了它。”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站起来和我斗法。” 话音间，他的眼瞳化作了血海般的猩红，甚至比封童的还要浓郁！ 第七十七章 广寒宫 沈缘是斩妖台的天兵，整日与浊气为伴，对妖物身上的气味再熟悉不过。 因此，在上次相遇时，他就已经看出了封童的底细。 对方身上的腥气极淡，却又比寻常妖物要显得更加精纯，这种精纯的妖气，沈缘只在老蛟龙身上见过。 前者代表了封童正在努力摆脱妖物的身份，用大毅力驱逐体内浊意，正在逐渐朝着仙人的身份靠拢。 后者则是证明了对方曾是一头混世妖王的事实。 再念及此人那天满脸疲态，吞吞吐吐想要说点什么的模样，沈缘当时还在琢磨，六品仙官能有什么事情，会想着求助于一个小小的斩妖天兵，结果第二天覆海大圣就被天蓬元帅擒到了斩妖台。 两件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导致封童的身份并不难猜。 齐天大圣的六个兄弟里，必有它的一席之地。 再加上这个古怪的名字…… 沈缘心中生出些唏嘘之意，堂堂的通风大圣猕猴王，居然心甘情愿跑到天上来当个赶车的马夫，甚至还藏起了妖躯，准备重修仙道。 没有得到大品天仙诀的时候，他也曾体验过气息紊乱的痛楚，所以更了解其中的艰难。 封童作为一头混世妖王，竟是主动将仙气引入体内，这和直接吞毒药也没什么区别。 更让人惊讶的是，它居然成功了。 如果不是那天猕猴王的心神太过动荡，就连沈缘都没看出来这是头妖物，怪不得对方敢去揽下赶车的差事，每日接触成千上万的天兵都不惧，足矣见得它的自信。 这强大自信的来源，便是它历经这么多年的苦楚。 也正因为如此，沈缘才能理解封童心中的纠结。 这是头想要断绝过去的混世妖王，它想要当个仙人，哪怕只是个六品仙官，但它又放不下曾经的拜把子兄弟。 即使那兄弟是个吃人放火的大妖，和封童期待的目标背道而驰，它照样心存侥幸。 一旦重新亮出妖身，封童便会变成那尊不可一世的通风大圣。 代价就是它这么多年的苦修从此付之东流。 “……” 沈缘沉默而立，脊背上的骨刺缓缓朝外面延伸出来，体内金血翻涌流淌。 烧掉蛟龙血肉，代表彻底与过去分道扬镳，起身斗法，代表再次下界为妖。 当然，即使封童选择了后者，沈缘也不会畏惧。 他从踏上仙车的那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亲手宰掉一头混世妖王的准备。 “我……” 封童的手掌握紧又松开，就这样反复了无数次。 最后他缓缓捧起蛟肉，收入储物袋，眼眸低垂，有气无力道：“沈兄请回吧，封某无意与你争斗，也未必斗的过你，只想自己呆一会儿。” 他选择了折中的一条路，至少要给覆海大圣立个坟。 见状，沈缘并没有多说什么，挥手收回白骨剑，转身朝着仙车外面走去。 通风大圣既然想要当封童仙官，就绝不能再去和老蛟龙有什么牵扯，像对方这样犹犹豫豫，斩不断过去，又舍不得现在，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站在沈缘的立场而言，这是一头还不错的妖怪，但他并不会因此觉得亏欠对方，别说是覆海大圣，哪怕是封童亮出妖身，想要去祸乱人间，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祭出犀神角。 况且，根据老蛟龙那天对猴子的恨意来看，如果知道了封童居然想当神仙，恐怕都轮不到别人出手，它就先把封童给宰了。 …… 离开仙车。 沈缘驾云回到无崖山，算算日子，某人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 没等他落地，便是看见了那只在洞府门口东张西望的小兔子。 看见天上的祥云，兔子惊喜的攥着拳头，尖叫道：“他又回来晚了！肯定是去青花山喝酒听曲儿去了！” 沈缘面色微冷：“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我上次亲眼在青花山看见你听曲儿，旁边还有两个披香殿的宫娥……” 兔子忿忿不平的挥舞着拳头。 它话还没说完，沈缘伸起一脚将其踹进了洞府，然后面不改色的跟了进去。 应酬的事情，怎么能叫听曲儿。 身着雪白霓裳的倩影几步走过来，伸手将兔子抱在怀中，掐着它的小肥脸，嗔怪道：“不许污蔑哥哥！” 兔子四条小短腿胡乱蹦跶，尖叫道：“才没有……他最后还付了十多枚仙玉……唔唔……” 沈缘噙着淡淡笑意，把兔子按在了一块石板上。 不知为何，兔子浑身莫名一颤，用鼻子用力嗅了嗅石板，整个身子立刻缩成了一个毛团，诚恳道：“应该是我看错了。” 看着他们打闹，姮娥嘻嘻一笑，突然从身后掏出一个储物袋，拎在：“哥哥快看，这是什么！” 没等沈缘答话，只见她开始一样一样的往外面拿东西。 装着各种丹药的精致玉瓶，散发着仙力的华贵簪子，还有数百枚仙玉，各式各样的仙果。 “这些都是仙姨赏赐给姮娥的！” 姮娥略微垫着脚尖，双手背在身后，满脸希冀的等待着对方的夸奖。 沈缘沉默看向桌子上的东西，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时的卖命钱。 片刻后，他略微点头，淡笑道：“不错。” 姮娥像是专门过来听这句夸奖似的，俏脸上顿时绽放笑颜，小心翼翼的把桌上的东西都推向沈缘：“哥哥要把东西收好，仙姨说了，只要姮娥专心学舞，以后还能拿到更多的赏赐。” 闻言，沈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绝才合适。 见状，姮娥轻笑道：“嘻嘻，哥哥是不是忘记了上次化神丹的事情，难道你忍心看着姮娥又被骗吗。” 兔子偷偷的撇撇嘴。 沈缘思忖片刻，挥手将那数百枚仙玉收入囊中：“你把所需丹药的单子列出来，过几日来取。” 他最近几个月都会去内务府购置妖魔血肉，到时候顺便可以找那仙童买点丹药。 姮娥这次并没有拒绝，取出纸笔很快就列出了药单。 兔子用余光瞄了过去，顿时又翻了翻白眼，就那单子上的丹药，全部加在一起都值不了五十枚仙玉。 “这次的仙果可不是偷偷拿的。” 姮娥放下纸笔，拿起一个果子递过去。 她脸上笑意浓郁，就像是突然看见了希望，只要足够努力，就能让兄妹俩人一起在修行之路上走的更远。 沈缘接过果子咬了一口。 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按照惯例，姮娥一般是留到深夜才会回去，但今夜却有所不同。 夜幕还未降临，无崖山顶倏然降下一道强大的气息。 沈缘眉头微蹙，走出洞府看去。 只见一道丰腴身影立于月华之上，看那穿着打扮，应该是太阴星宫的大仙娥。 她并没有去看沈缘，而是静静的注视着姮娥，嗓音淡然： “我奉广寒宫主之令来接你。” “走吧。” 姮娥楞了楞，有些念念不舍的看了眼沈缘，出言介绍道：“这位就是仙姨。” 说着，她又看向空中：“仙姨，这是姮娥的哥哥，他是斩妖台的……” 仙姨挥挥手，一道月华落在了姮娥的脚下，托着她朝空中而去，兔子也跟着蹦了上去，回过头对着沈缘无奈的耸耸肩。 三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际。 第七十七章 第六次下界 沈缘立在原地，脸色有些复杂。 如果说他原本只是有所猜测，在看见这位大仙娥后，基本上已经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 姮娥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担得起这般包接包送的待遇，这明显是将她当作了某位尊贵存在的继承人去培养。 按照沈缘的记忆，天蓬元帅是因为醉酒后调戏嫦娥，所以才被贬下凡间，投错了猪胎。 但如果只是调戏，又何须使用这般狸猫换太子的计策，说明在这群神仙的计划里，天蓬必须要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无论那错误是什么，都是沈缘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但通过上次李长庚和九灵元圣的举动就可以得知，这场大戏早就囊括了漫天神佛，甚至连猴子都被算计其中，更何况是一个姮娥。 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足矣改变什么。 “幸好还有点时间。” 沈缘转身进了洞府，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堆妖魔血肉，趁着烤制的功夫，顺便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吐纳。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每晚上都会吃掉百斤以上的妖王血肉，早上离开的洞府时，还会吞下一块巴掌大小的蛟龙肉，可以说是无时无刻都在修炼。 在如此奢侈的血肉供养下，沈缘的行者修为早就突破到了第三境搬血境，相当于炼气士的返虚境。 筋骨，强脉，搬血。 前两个阶段毫无瓶颈，总共才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但他却在这搬血境上遇到了麻烦。 倒不是因为那妖王的修行痕迹只到第三境的缘故。 通过这段时间的杀妖，沈缘早就碰到了一头行者第五境的大妖，也通过万妖殿收集到了对方的功法。 他遇到的问题在于，搬血境讲究的就是搬运气血之力，然而自己体内的妖血里却有一根金线。 光靠这点精元，实在是……搬不动。 “按照目前的进度，哪怕是有充足的妖魔血肉供给，想要突破至第四境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其实区区几年时间，沈缘也不是等不起。 他只是在担心，第三境尚且如此，如果是之后的破五障，脱生死，甚至是大自在，所需要的时间岂不是以数千年计！ “必须要优先处理辅修行者之道的妖物。” 沈缘就不信了，这些妖物难道个个都和自己一样穷酸，连个炼化之物都掏不出来。 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吞吐气息。 沈缘对着这方天地又借又抢，很快便迎来了凌晨。 刚刚走出洞府，便看到一辆仙车停在空中，和往日的不同，这仙车仅有普通马车大小。 封童脸色淡然的看来：“沈兄其实没必要对我避之不及，封某不是那种随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沈缘懒得理他，径直踩上了祥云。 封童自嘲一笑，起身相迎：“你哪怕是最虚弱的时候，都未曾向旁人开口求助，应该是不愿意受人恩惠，正好我也一样，请沈兄上来吧。” 他此次前来，一则报救命之恩，二则是谢那块蛟肉。 看着对方固执的模样，沈缘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头：“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看不出我很讨厌妖怪吗？” 闻言，封童认真的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你身上凝聚了太多妖族怨气，死在你手下的妖族，至少也有几千之数，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一年。” “甚至在昨日，你刚刚上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割掉我头颅的准备。” 他无奈一笑：“在我的眼中，你与那屠夫无异，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来。” 封童直视过来：“我需要一个屠夫来盯着我，直到封某彻底遗忘掉曾经的身份。” 闻言，沈缘也笑了：“我欠你的？” “作为报酬，你会得到一个六品仙官车夫，日夜不休。” 说到这里，封童眼里多了些许复杂：“沈兄也别推辞了，你可是懒惰到身怀雄浑法力，还天天装成炼气境天兵过来蹭仙车的人物，真当我是瞎子不成。” “……” 沈缘沉默片刻，身体很诚实的坐上了仙车。 自从新奇感消失后，他是真的不喜欢驾云。 毕竟是自己动，哪有别人动来的舒服。 更何况这车夫还是妖国七圣之一，恐怕连猴子都没体验过这等待遇。 从公车变成了专车，速度也是快了数倍不止。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封童将仙车停在天庭外，替沈缘掀起帘子：“我准备去寻置一点仙果放在车内，您有没有忌口。” “都行。” 沈缘也不跟他客气。 封童之所以辞去赶车的活计，就是因为他内心的自信有所动摇，心虚到了不敢再面对这么多天兵的地步，所以才要借沈缘这柄利剑来磨砺道心。 既然是交易，那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巧沈缘也想看看，这头因为加入妖国被天庭通缉的混世妖王，到底能不能变成神仙。 告别封童，他慢悠悠朝着斩妖台天柱而去。 只见众多天兵眼神灼热的立在天柱下，旁边则是停着那艘巨大无比的船型法具。 看见沈缘的身影，陈千帆也是笑道：“正巧你来了，要不要一起下界去耍会儿。” 这已经是他们轮值以来的第六次下界提妖，那功绩简直是唰唰的往上涨。 蒋安康对着沈缘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天将要带我们去放松一下。” 闻言，沈缘楞了楞，略带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 斩妖台大概是天庭为数不多的，能够有正当理由下凡的衙门，所以才敢这么胆大。 再加上品级低，说是神仙，其实也就是在天庭当差的修士，若是换了五品以上的太乙仙，反倒会有诸多顾忌，甚至偶尔还会发生因为私恋凡尘，干脆下界为妖的事情。 这七情六欲，莫过于世间最难斩去的东西，神仙也不例外。 沈缘无奈的摇摇头，若不是想要下界挣点外快，他才懒得搭理这群老不修，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了，也好意思去搂那碧玉年华的小姑娘，不嫌臊得慌。 念及此处，他迈步踏上了巨船，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等到众人坐稳。 船型法具缓缓朝着凡间而去。 第七十八章 杏儿 这次提妖的地方是在荆棘岭向北三百里的一处城隍庙。 陈千帆挑了个无人空旷之地，缓缓停下了乌黑巨船。 他回头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斗部正神明日才会到，我们先在岭谷县城歇一晚。” “卑职明白。” 天兵们同样心照不宣的一笑，然后齐齐掐指施展法诀，只见一阵清风拂过，原地顿时多出百位身着灰色僧袍的秃头行者。 见状，沈缘略有些错愕的立在原地。 一下子从天兵堆里掉进了和尚窝，难免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旁边传来蒋安康疑惑的声音：“沈兄还在等什么，你该不会是没学过变化之法吧？” 沈缘扭头看去，映入视线的是一个粗脖子秃头中年，只见对方大咧咧的将腰间的斩妖刀变作一条行者棍，朝自己投来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催促之意。 想到这群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沈缘嘴角抽抽了两下：“你们就不怕暴露了，被人家拎着棍子打上门来？” 和尚模样的蒋安康翻了个白眼：“怕什么，他们犯戒的时候，也会打扮成我们的样子，若是不报复回去，哪里解得了心头之气。” “别琢磨了，你变完以后就去县城里逛逛，咱们约好于戌时在县里的杏春楼碰面。。” 说着，他将一条珠串塞了过来。 “……”沈缘默默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珠串陷入沉默。 这群人轻车熟路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惯犯了，如此凭空污人清白，实在算不上君子行径。 只是自己这身天兵甲胄在凡间又太过扎眼，倒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其余天兵都已经朝着岭谷县走远了。 想了想，沈缘突然一怔，嘴角多出些许笑意。 他掐动法诀，施展出七十二变。 清气掠过，他身上多出一件儒雅长衫，身材也是高大雄伟了不少，面如刀削，鼻梁高挺，眉眼间更是宛如含着一口宝剑般锐利，端的是英俊无比。 就凭这副模样，若是再配上雪白重甲和猩红大袍，大可以直接去掌管天河水军。 沈缘低头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像是挺解气的。” 为了能稳赢那头猪妖，他近几个月吃妖魔血肉吃到腮帮子都嚼酸了，心中怨念不小，哪还管他君子不君子的，先提前收点利息回来再说。 念及此处，沈缘将斩妖刀变作古朴书卷握在掌中，仿若一个游山玩水的书生，不急不缓的朝着县城走去。 …… 岭谷县并不大，猛的一下窜进来上百个持棍秃头还是挺惹人注意的。 相比之下，那个高大英俊的书生就显得寻常了许多。 沈缘慢悠悠游走于大街小巷间，颇有股梦回前世古城风景区的错觉。 只不过和那时的喧嚣喜悦比起来，此刻的街边行人脸上更多的是愁苦，被生活压弯的脊背似乎成了常态。 但根据这么多次的下界经验，岭谷县已经是算沈缘所见的地方中较好的那种。 至少逛了这么久时间，他都没有听到半点关于妖物的消息。 对此，沈缘心中却没有多少失望，他并不差这几个妖物来获取法力，空手而归总比看见生灵涂炭要让人愉悦。 兜兜转转几圈，他掏出些碎银找贩子购置了不少的粗盐。 上次和斗部正神一起除妖时收获了许多金银，直到现在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很快到了戌时，沈缘恰巧走到了杏春楼下。 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进去看看。 他对古代的风土人情还是很有兴趣的，若是能有人彻夜攀谈一番，也可以顺便增长见识。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大俗就是大雅，又何须止步不前。 沈缘摸了摸脸庞，确定还是天蓬元帅的模样，清清嗓子，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吴姬十五细马驮，而是一群满脸酡红的大秃头。 其中那个粗脖子的中年，一手搂住一个姑娘，端的是豪爽无比。 “好生讨厌。”两个姑娘攥住他乱窜的手掌，痴痴娇笑了几声。 “嘿嘿，佛爷棍下不留妖。”中年得意的加大了力气：“你们两个小妖精，还不吃俺一棍！” 看见眼前这一幕。 沈缘沉默许久，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要把珠串暂交给自己保管。 他叹口气，看着掌间的珠串，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俗，诗词里都是骗人的。 即使不是，或许也得去汉王脚下的长安城中才能有幸见到那样的场景，岭谷县还是太小了。 突然失了兴致。 沈缘对着两个慢跑过来的小厮挥挥手，挑了靠窗的座位，又喊了一壶酒，默默的自饮自酌起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醉的站都站不稳的青衫书生突然窜了起来，满脸得意的朝着周围拱手示意。 他旁边的两个杏春楼小厮扯着嗓子助兴喊道：“今夜诸位客官的花销，全由赵少爷结账！”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闹起来。 沈缘甚至还发现连那群灰袍秃头也跟着凑热闹，蒋安康更是赶忙又叫了两个姑娘，那副占了便宜的窃喜模样，就好像真缺这点银子似的。 莫非这才叫大隐隐于市？ 青衫书生似乎很享受这般受众人注目的姿态，当场便是吟了几首打油诗，换来旁人的阵阵掌声。 这时，他旁边的同伴却是不合时宜的嬉笑道：“我说赵少爷，就你家那几分薄田，供你一夜春宵都够呛，哪里来的银子给我们结账？” 闻言，赵姓青年脸色涨红，伸手便把杯中的浊酒泼了过去，怒骂道：“要你多管闲事，自然有人给少爷送银子！” 说完，他就像是怕被旁人小觑一般，借着醉意大声喊叫起来：“杏儿，你他娘的死哪去了，还不把银子给我拿上来！” 被泼酒的同伴随手抹了抹脸，冷眼看着他耍酒疯。 过了片刻还没动静，赵少爷明显生出了怒火，猛的把桌子一掀：“再不滚出来，休想本少爷再给你作诗！” 终于，楼子门口出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 那姑娘模样清秀，最多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简朴布裳，满脸急切的冲了进来：“来了来了。” 她伸手在衣服上擦擦泥土，自责说道：“刚刚给六婶家劈完柴火，所以才来迟了，赵郎莫怪。” 说着，姑娘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钱，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做好事不留名，我不是天蓬 在众目睽睽下。 赵少爷皱着眉头将碎钱抓过来，待他仔细点清楚后，脸上怒意不减反增。 他拖着醉醺醺的身子，一把将那唤作杏儿的姑娘攘倒在地：“你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点儿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杏儿怯怯的往后缩了缩，笨拙的辩解道：“今日没找到活计……所以少了点……” 赵少爷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还是你觉得本少爷写的诗，就只值这点银子？” “不是这样的。”杏儿似乎是担心对方误会，连连摆手否认。 见状，其余人顿时面露鄙夷。 就那几首打油诗，能换钱都该烧高香了，还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沈缘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趣的盯着两人。 他并没有出手掺和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好奇，以这位杏儿的身份，怎么会被一个凡人欺负成这样，而且还是因为一点银子。 很明显，其余扮作灰袍僧人的天兵也是没有多管的意思。 小姑娘看上去固然可怜，但她却拥有挥手置凡人于死地的能力，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出手，旁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通常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缘看着那小姑娘，将手掌缓缓搭在了桌旁的古朴书卷上。 他从不相信有强者会被弱者欺压，这完全不符合道理。 至于其中事实，随便查一查就知道了。 想着，沈缘眼眸中泛起白光。 斩杀数千头妖物，其中重复者不知凡几，他早就升级了许多雕像，这望气术也是突破过一次后的奖励，虽说比不上二郎神之流，但也比普通修士要强上许多。 他首先看向那位赵少爷，对方头顶淡淡的气息朝着县城的某一处延伸而去。 那是凡尘烟火气，连接着对方用膳的灶台，有灶王爷看护，若是对方身死，城隍就会根据这气息将其划归为自己管辖下的鬼魂。 常年漂泊的旅人，少了这道气息，死后就只能算作孤魂野鬼。 找到了赵姓少爷的家门，沈缘继续望过去，其中泛红的那道线被称作姻缘线，然而那道线却留在家里，并不在杏儿的身上。 “还是个有妇之夫。” 沈缘收回视线，伸手将法力化作一只金蝶。 蝴蝶扑扇着翅膀从窗口飞走，顺着烟火气一直飞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 门口有只黄狗，在金蝶的刻意戏弄下，它猛的窜进了院子，张口叼走了一块腊肉，然后头也不回朝着外面奔去。 正在院子里打水的妇人楞了楞，丢下水桶，伸手抄起一把砍骨刀就追了出来：“畜生哪里跑！” 两者一追一逃，竟是来到了杏春楼的外面。 此刻，赵少爷还在吵闹，将旁桌上的酒食劈头盖脸的朝着姑娘砸去：“好好好，既然你要让本少爷丢人现眼，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了，滚！” 杏儿爬过去，伸手攥住他的腿，死也不肯松开：“杏儿知错了，赵郎绕我一次……” 这下，就连蒋安康都有些看不过眼，站起来道：“行了行了，不就是点儿银子，佛爷替你给了！” 没成想这句话反而让姓赵的怒意再涨：“臭秃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少爷的闲事！” “嘿！” 蒋安康面色骤变，下意识朝腰间按去，他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再加上套了一层秃头皮囊，借着酒意就想给这凡人一点教训。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外面却是倏然冲进来一道彪悍的身影：“让老娘看看，你这个畜生到底是哪门子的少爷！” 壮硕妇人不哭也不闹，抬脚又踹翻了张桌子，伸手攥住赵少爷的衣领，手中的砍骨刀直直的朝着他脖颈贴了上去：“你骗老娘在外面温书，结果就温到别的小娘们肚皮上去了？” “赵存新，你今天要是说不出来个道理，休怪老娘一刀劈了你的脑袋！” 这妇人彪悍的模样明显镇住了在场众人，就连蒋安康也是咽了两口唾沫，讪笑着坐了回去。 沈缘心中有些惊讶，在西汉这种男尊女卑的朝代，居然能见到如此奇女子。 他忍着笑意，默默吞了一口酒。 赵存新明显是心里发憷，被妇人推攘到墙上，宛如一个小鸡仔似的浑身打颤，再没有刚才嚣张的气势：“娘子听我解释……” “嗯，我听着呢。”妇人冷笑一声，把斩骨刀又推近一分：“你好好解释一下，拿着我每日赚的辛苦钱来窑子里装阔气，莫非是这里有赵少爷所求的锦绣文章？” 闻言，赵存新顿时蔫儿了下去。 “说不出来？”妇人点点头：“那就挨刀吧，放心，老娘不跑，等杀了你就去衙门偿命。” 这明显是吓唬人的气话，却真的有人当真了。 杏儿轻轻扯了扯妇人的衣角：“不要……不要这样对赵郎。” 听到这句话，赵存新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赶忙喊叫道：“就是她，她莫名其妙拿着银子送我，还想要诱惑于我，赵某这才犯下大错！” 闻言，妇人缓缓转身，平静的盯着杏儿。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仰慕赵郎的诗才。”杏儿小脸惨白，完全没想到赵存新会这样说自己，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起来：“而且赵郎从没告诉过我，他是取了妻的。” 妇人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砍骨刀随意丢在地上，回头看向赵存新，眼中是彻底绝望后的漠然：“贱坯，老娘都比你有资格读圣贤书。” 她伸手用力揉了揉杏儿的脑袋，没好气的骂道：“蠢丫头。” 扔下这句话，妇人径直迈步离开了杏春楼。 “娘子，我知错了，咱们回家慢慢说！” 赵存新看看众人，又看看前方，赶忙撒开腿追了出去，若是没了对方赚银子，光靠他自己可能会被直接饿死在大街上。 回应他的是妇人又猛又急的一巴掌，以及一口粘稠的唾沫：“呸，滚！那是老娘的家，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杏儿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追到门口，突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 沈缘摊开手，掌中是赵存新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 他早就用神通将对方扒的只剩下一件衣裳，若是离了那妇人，这位赵少爷恐怕活不过几日时间。 想了想，他又掏出几枚金银，和那些玉佩挂件之类的小玩意儿一起装入布袋中。 望气术再次施展，杏儿头顶气息一览无余，连接着县城内的某个地方，足足有四五道之多。 将那地方记在心里，沈缘悄然离开杏春楼，临走前顺手将布袋扔在了杏儿的面前。 一码归一码，至少这件事对方是受了欺骗的那边。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搞明白，这头天生地长的精怪，为何会做出如此行径。 反正闲着无事，沈缘也不介意把这群藏在县城中的异类全部找出来，看看它们在耍什么花样。 “……” 杏儿抽搭着止住哭泣，看着面前的布袋，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去。 视线中只剩下一道隐约的高大背影。 上架单章 刚刚掏出手机，看到一条通知上架的消息，整个人都傻了。 拥有强迫拖延症的写手还琢磨着从明天开始努力存稿，争取到二十万字的时候上架给大家爆发一波。 现在没办法了，通宵吧…… 说下加更的事情。 这个平台的收藏和订阅的比例一般是10比1到40比1这个区间。 我很有自知之明，第一次写签到文，节奏拿捏的不好，越写越像普通西游同人。 80比1，怎么样？ 我有两万六千收藏，只要有300个人首订就会继续写下去。 在此基础上，每增加100首订，加更一章。 在周五到周末三天内补完，希望大家体谅下没有存稿的难处。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如果有500均订，以后每天两更会变成每天三更。 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一下狗写手。 每个关爱萌新写手的大佬，都是善良的人。 祝大佬们情场事业双丰收。 第八十章 木仙庵的树精 安宁静谧的夜幕下。 沈缘手持古朴书卷，顺着一条小街朝先前看见的地方而去。 通过望气术可得知，包括杏儿本身在内的那几道气息，都是清浊不分的灵气，算不上妖，只能称一声精怪。 但像这般山野精怪，冒然和凡人混居于县城之中，反而会滞慢修行进展。 再加上杏儿古怪的表现，沈缘心中也是生出些好奇，莫非这真是一群白素贞？ 无论是什么，且去一看便知。 沈缘和太多妖怪打过交道，但凡对方是吃过人的，就绝对逃不过他这双眼睛。 若是那样，就只能请这几位白娘子吃一记大威天龙了。 “嗯？” 很快，沈缘便在一处破旧木门前站定。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保安堂药铺，身前的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小院子，木门半掩着，可以听到里面传来连绵不绝的诵读声。 “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 “周千秋，赵孺聊。爰展世，高辟兵。” 沈缘站在门口听着，心中有所明悟。 这是儿童识字启蒙之用的《急就篇》，问世不过数年而已，能从汉国传到这偏僻之地，就已经说明了教书先生绝非凡人。 一群精怪，大晚上的居然在教凡人稚童识字？ 沈缘略微推门，只见屋内灯火通明，有四个打扮奇怪的老人立于上方，下面则是三四十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令人称奇的是，这群衣裳简陋的孩子，居然个个都持有笔墨竹简。 若不是知道自己在岭谷县，沈缘还以为不小心走到了富贵繁华的长安城。 再看那四个老人，皆用绿枝围了个箍戴在头上，似乎是想用那绿叶来遮掩青色的鬓角。 他们脸上笑容和蔼，唯有等哪个孩子出神发呆的时候，老人才会板起脸，拿出一条竹棍朝着对方脑袋敲过去。 “……” 沈缘驻足观望了许久才收回视线，抬眸看向院墙上方。 那里有个邋遢的小乞儿趴着，对方全神贯注的盯着屋内，压根没注意到墙下多了一人。 直到一阵风将其卷了下来，小乞儿才惊慌的挣扎了两下：“谁！” 沈缘也不嫌脏，顺手将其揽过来，问道：“为什么不进去听，莫非是交不起束脩？” 小乞儿也是机灵无比，一眼就看出这书生没有恶意，拍拍胸口按捺住惊慌，大大方方道：“劲节先生才不收束脩哩，他每晚都会来书院讲课，只要是过来听讲的，他们还会发三个面饼子，可香了！” “那你怎么不去？”沈缘笑了笑。 没想到小乞儿竟是一脸肃穆道：“我又脏又臭，恐污了书院，在外面也一样能学。” 说完，他又狡黠一笑：“再说，呆在外面还能多拿一个饼子。” “有点意思。” 沈缘倒是很少见过这么聪慧的孩子，有这般心性，这辈子怎么也不可能只是个乞丐。 念及此处，他下意识施展望气术看去。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沈缘的视线便被刺眼的金光所占据。 他暗叫不妙，想要收回望气术，却已经有些迟了。 金光宛如丝绸缎子般被一层层拨开，显露出其中小巧的身影，大约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通体璀璨，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在它身躯起伏的时候，听见洪亮的“嘒嘒”声。 “……” 沈缘只感觉双目刺痛无比，干脆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视线已经变成了模糊的状态，就连身前的小乞儿都看不清楚。 这是被望气术反噬的后果，至少需要好几个时辰才能恢复正常。 沈缘无奈的笑了笑，松开了这个小乞儿。 他的望气术连混世妖王都能看，却在一个凡人稚童身上栽了跟斗，瞧这气运滔天的模样，哪怕说这小乞儿以后能当汉王都不稀奇。 “大哥哥，你怎么了？”小乞儿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被风沙迷了眼睛。”沈缘摇摇头，并没有出言结下一个善缘的意思，大气运总是伴随着大危机，轻易还是不要去沾的好。 闻言，小乞儿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古朴书卷，好奇道：“大哥哥也是读书人？” “读过。”沈缘点点头。 小乞儿满脸期待道：“那你能不能教我吟两句诗，明天我要让寺庙里那群秃驴知道，乞儿也是能作诗的！你不知道，他们可讨厌了，非说我与佛有缘，想要拉我去当秃驴，我不想去，他们就笑我那么笨也想学人念书……” 听着对方的碎碎念，沈缘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小乞儿解释什么叫土木专业，学校里没教过写诗。 不过恰巧他也不喜欢秃驴，沉默片刻，干脆的指着月亮，向李杜二位先生借了几句佳作。 小乞儿将那几句诗记在心中，像个小狐狸似的窃笑起来：“这样论起来，大哥哥也算是我的半个先生了！” “……” 沈缘略微一怔，没好气的弹了他脑门一下：“少在这儿乱攀关系。” 没有再过多停留。 在小乞丐的笑声中，沈缘转身准备离开此地。 从听到劲节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那几个老人包括杏儿的身份就已经不言而喻。 它们就是荆棘岭木仙庵的几个树精，后来被那猪妖几耙子全给打死了，算进八十一难，只是西行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笔而已。 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就是运气差了点，再加摊上了杏仙这个大花痴。 她看唐僧模样英俊，又会写诗，非要留对方结亲，还是当着猴猪的面动手，不被打死都奇怪了。 如此一来，也正好可以解释杏儿的所作所为。 花痴嘛……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的。 只不过这几个精怪倒是比沈缘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杏儿赚钱不靠法力，而是去给人做活计，孤直公几个还在教凡人识字，甚至给他们配齐了笔墨和粮食。 如此死了，倒有些可惜。 要是能有个法子提点他们一下…… 沈缘沉思着，却突然撞上了一道娇躯，他退后两步，抬眸用模糊的视线看去，努力辨认出一道娇小的身影。 杏儿满脸羞涩的立在原地，双手用力攥紧袖口，许久才用蚊呐般的声音道：“我都听见了……郎君胸怀大才……” 此刻，她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失望和悲伤，早就把赵存新不知忘到了哪里去。 “……” 听出那声音中的娇羞，沈缘下意识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敢强掳唐三藏的狠人，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第八十一章 一念之差 沈缘自认配不上这等狠人，迈步越过杏仙就想离开。 杏儿却没有丝毫在意，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满眼都在发光。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缘蹙眉转身。 “郎君别误会，杏儿只是想请您留下个雅号。”小姑娘赶忙摆摆手。 沈缘刚想拒绝，却突然想起什么。 如果说这几个精怪的死因只是强掳唐三藏，那要是换个人会怎么样？ 师徒四人里面，谁被掳走会不发怒，甚至会感到惊喜…… 念及此处，沈缘漠然转身：“雅号不敢当，叫我天蓬即可，姑娘请回吧。” 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如果杏仙真有这个意思，自然会到处去打听天蓬是谁，那头猪妖可是随时都把这个名头挂在嘴边上，并不难得知。 如果几个树精还是死了，说明这事儿是早有预谋的，沈缘也帮不上太多。 被杏仙这一耽搁，院子里的幼童们也到了放课的时候，纷纷拿着面饼子，兴高采烈的朝着四周散去。 “不要打闹，小心跌倒了！说你呢，二牛！” 几个老人笑着目送幼童离去，直到视线里再无其他人的身影，其中的瘦高者，被唤作拂云叟的竹子精踱步来到院墙下，伸手拿出几个饼子：“快下来吧。” 小乞儿一跃而下，拿着饼子就啃，边啃边对着几人道：“谢谢拂云爷爷，孤直爷爷，劲节爷爷，凌云爷爷。” 看见他乖巧的模样，老人们眼中掠过一丝心疼，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竹子精强颜欢笑道：“天气凉了，不然你跟着我们去庵里住吧。” 小乞儿抬头好奇道：“什么庵，又在哪里？” 竹子精迟疑片刻：“木仙庵，在山岭里。” 小乞儿脸上的笑容微滞。 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吃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见状，除了竹子精外的其余几位老人，满脸羞愧的转过身去，压根不敢去看那孩子的眼睛。 小乞儿看了看几人的神色，又看了看手中的饼，面露复杂。 片刻后，他拼命的把面饼往嘴里塞去，三下五除二的将四个饼子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小乞儿换了一副表情，满意的拍拍肚皮：“走吧！” 那只被唤作孤直公的柏树精回过头来，用力叹了口气：“你再考虑考虑……” 小乞儿答非所问道：“几位爷爷都是好人。” 闻言，几位老人齐齐掩面，化作清风消失在了原地。 “你才是个好人，来世会有好报。” 竹子精苦笑一声，伸手一卷，拎着那小乞儿也朝着荆棘岭飞去。 它们却是没注意到，在不远处，那高大书生的脸色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沈缘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古朴书卷。 他虽看不真切，但听力却远胜常人，轻易的将几人的谈话收入耳中。 小乞儿看似是自愿跟着它们走的，几个老人也像是有难言之隐，但沈缘却不这么认为。 精怪捉人无非就是吃掉或者祭祀，小乞儿觉得受人恩惠，甘愿用性命偿还，但却没想过，只要这几个树精开了这个先例，死掉的凡人就绝不止他一个。 道理很简单，它们总不可能是单纯的想要尝尝人的滋味儿。 浅尝即止？ 别开玩笑了。 就在沈缘沉思之时，杏儿也在发呆。 倒不是因为那个小乞儿，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书院上，只是被几个老人的举动提点，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更简单的法子。 凡人需要银子，她就去努力赚银子，才能让对方专心写诗。 但如果把凡人带回荆棘岭，好像就不需要银子了…… 两人就可以毫无烦恼的谈天说地，吟诗作对，在那深山野岭之中，压根不会有旁人打扰，也不会被俗事缠心，岂不是人间仙境。 “妙啊！” 杏儿兴奋的拍拍手，趁着沈缘还在原地的时候，她伸手祭出一道法力席卷而去。 “……” 沈缘回头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抵抗，而是干脆的随着那道法力朝天上飞去。 斩草要除根，杀妖先寻窝。 从杏儿祭出这道法力开始，她就已经完全抹除掉了沈缘心中的最后一点善意。 这完全是把凡人当作宠物的行径，压根不考虑对方愿不愿意。 在她的角度来看似乎没错，毕竟拥有强悍的法力，只是掳走凡人，却没有要对方的性命就已经很仁慈了。 但站在沈缘的立场来看，他没有因为万妖殿的奖励，而直接斩杀这几头树妖，就已经是将其放在了相对平等的位置上。 这是对方主动放弃掉了平等的权利。 至此，事情又变成了最简单比谁拳头大罢了。 只有在飞剑的射程之内，才有所谓的真理。 …… 荆棘岭上翠盖葱郁。 夜色中，杏仙用法力托着沈缘来到一处唤作木仙庵的地方。 只见院门处立着一尊赤身鬼使，它满脸慎重的望着远处，压根没有理会两人。 院里则是先前的四个老人。 只见它们埋头叹气，中间则是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小乞儿。 那乞儿看见沈缘，不由惊呼道：“大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四老齐齐抬头看来，略有些不满：“杏仙又胡闹了。” 杏儿懒得搭理它们，牵着沈缘去石桌旁坐下：“郎君别怕，此处并非妖窟，它们也都是好人。” 沈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道：“我想回岭谷县。” 哪怕是善人也有一念之差的时候，如果这小姑娘愿意松口，他可以留对方一条性命。 杏儿明显不愿意，吞吞吐吐道：“岭谷县有什么好的……这里有灵茶灵果……有青山翠竹……还有漂亮的杏花相伴……” 小乞儿挣扎从地上站起来，严肃道：“我吃了你们的饼，跟着你们识字，理应报恩，可这位大哥哥又未曾受过你们恩惠，这样做是不对的！” “你懂什么！”杏仙白了他一眼。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松树精突然站起来：“杏仙，送这个书生回去。” 说完，他又看向小乞儿，满眼歉意道：“还有他，也一并送回去。” “稚童尚且明理，我等又怎能苟且偷生。” 十八公，又名劲节先生。 作为一颗孤松，终究是有那么点傲骨。 见状，沈缘眼里的淡漠稍微褪去几分，悄然收回了掌中的犀神角。 第八十二章 显露真身（求首订） 听了十八公的话，其他几头树精明显慌乱起来，喋喋不休劝道： “不可因一时心软，毁了我等千年苦修！” “若是就这么白白死了，岭谷县还有那么多稚童等着识字，岂不是没了先生！” “连小乞儿都答应了，十八公又何必迂腐！” 听着它们争吵不休，劲节先生平静的看过去，眼底突然涌现落寞，嗓音中也多了些疲态：“我等千年的苦修，早在掳走这孩子时就已经全都毁完了，又谈何再毁？” 他挨着看过去：“若是心珠蒙尘，识了字又有何用，写些文章来祸害千古？如果是这样，这字还是不识为好。” 劲节先生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凌云子身上：“他是答应了，你且问问你的良心答不答应。” 三颗老树在他的注视下移开视线，却依然没有放走小乞儿的意思。 见状，劲节先生叹口气：“罢了，那就说说别的吧，前几日来寻婴孩的妖物打杀了山神，我假扮成土地想要震慑于它，它却连天庭神仙也不惧怕，想必是本事通天。” “我来问你们，你们可有着通天的本事，不惧天庭之威，不惧斩妖刀之锋利？” “据老朽所知，斩妖台天兵个个都是凶神恶煞，尖牙利爪的主，杀起妖怪来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杀一头妖，足足要切成三万六千块，斩得你魂飞魄散！” 见状，沈缘也不急着动手，安静坐在石桌旁，单手托着下颌，饶有趣味的听对方吹牛。 十八公就像个说书人似的，眼露寒光，伸手舞来舞去：“那斩妖刀足足有两丈长，连鼎鼎有名的妖帝也挡不住一刀，天兵们更是各个力大无穷，神威无比，一巴掌就能折断五颗竹子。” 闻言，拂云叟浑身一颤，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一脚能踹断十根柏树！” 听见这话，孤直公往后缩了缩。 “至于那杏树嘛，他们倒是懒得去砍，一般都是栽种在斩妖台内，他们没事儿就喜欢在树下吟诗作对，可惜那群天君除了杀妖就是杀妖，他们作的诗也就是残肢断骨什么的，实在不够风雅。” “而且这等凶煞之星，模样也是青面獠牙，不堪入目！” 劲节先生无奈的看向小姑娘。 杏儿呆滞的咽了口唾沫，突然松开了书生的手。 沈缘没忍住摇摇头。 好家伙，在对方口里，这哪是斩妖台天兵啊，又劈竹子又砍树的，活脱脱就是一群园丁。 劲节先生挥挥袖袍，冷声道：“如果交出这孩子，最多五天时间，托塔天王就会携十万天兵踏平荆棘岭。是保全一身气节，死在那妖物的手上，死后说不定还能被赦封个神位，还是被天庭千刀万剐，挂在城墙上示众，被万人唾弃，你们自己选吧。” 果然，讲道理还是不如实打实的大棒子。 想到天兵的神威，几颗老树当场痛哭起来：“只怪我等命苦，扎根在这荆棘岭，想逃也逃不走！” 劲节先生这时才又放缓了声音：“那妖怪必然不可能只要一个稚童，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咱们从此就是他手中的屠刀，化身妖邪，再无成仙的可能。” “但此事也并非毫无机会，我等性命皆系于树根之上，树根深埋地底，那妖怪未必能瞧得出端倪，顶多舍去几百年修为给它，以假死之态蒙混过关，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缘看着它们这副模样，突然笑了笑，悄然收敛了杀意。 几个一心教人识字的精怪，被妖怪打上门来，千年清誉毁于一旦。 既逃不掉，也没地方寻求帮助。 托塔天王不可能带着十万天兵来荆棘岭这种鬼地方，去管几颗老树和一个凡人的破事儿，自然也不会去管另一个妖怪吃上几个凡人，更不可能给这些精怪赦封神位。 如此两难之境，听着都觉得憋屈。 换作其他人，肯定要跳起来狠狠骂几句。 沈缘却懒得做这些无用之举。 他的想法很简单。 看不见的不去想，但是看见一件，那就要管一件。 等几颗老树哭了个够，他们伸手松去小乞儿身上的绳索，将其推给杏儿：“杏仙的本身藏在深山之中，今夜就不要回来了，我等尽量帮你瞒住那妖物。” 劲节先生面露坦然，伸手招来杏儿：“杏仙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像这种掳掠凡人的事情，以后切不可做。” 杏儿略有些委屈：“可是那些凡人老是骗我，你都不知道姓赵的书生有多气人。” 劲节先生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你本就是贪慕别人的诗才，他自然也贪慕你的钱财，有此苦果也算正常，与人交往，还得以真心换真心才是正道。” 说完，老先生挥挥手：“去吧。” 四颗老树各立一边，宛如将士般镇守着这小小的木仙庵。 杏儿恋恋不舍的起身，伸手抓住小乞儿，另一只手又朝沈缘探去。 就在这时，天际骤然刮起了一道阴风，并没有落到荆棘岭，而是先去了别的山头。 那原形为枫树精的赤身鬼使默默的拦在了门口，回头讷讷道：“快点，它已经到北边的山神庙了。” 四颗老树略微一怔，随即面色凛然起来。 杏儿反应迅速的将小乞儿往屋内一扔，又着急的看向沈缘道：“郎君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临时改主意……你先进屋躲躲……” 她话说到一半，眼睛却越瞪越大。 只见一道清气掠过，眼前的儒雅书生顿时变了副模样。 青年发丝微拂，面容白皙俊秀，一双深邃眼眸静静看向门外，瞳中仙光氤氲，端的是气质非凡。 身上的长衫不知何时化作了一身银白甲胄，森冷甲片上月华璨璨，更衬得几分英姿飒爽，于此同时，手中的古朴书卷也变回了狰狞的斩妖刀，刀锋雪亮，隐隐透露着杀机。 沈缘缓缓将斩妖刀挂回腰间，眉尖微蹙，漠然的瞥了眼身前的小姑娘，嫌弃道：“麻烦把嘴擦一擦，谢谢。” 杏儿呆呆的点头，用力搓了搓嘴角。 直到沈缘起身，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用力捂住胸口，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提醒自己道：“要用真心，要用真心！” 片刻后，小姑娘抬起脑袋，眼睛再次放光，用手指着心脏的地方，激动道：“天君大人，你看见杏儿的真心了吗！” 看见她的举动，几颗老树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还是劲节先生率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道：“瞧您这打扮，莫非是斩妖台的天君？” 沈缘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很明显这老家伙是知道天兵模样的，刚才胡诌那一堆，都是为了吓唬这几颗老树。 正想说话，耳畔却又响起了熟悉的吵闹。 “带杏儿去斩妖台！” “杏儿抓了凡人，要被栽种在里面！”杏仙跳起来去攥沈缘的袖子，固执道：“天君可不能徇私枉法，快点把杏儿抓起来！” “……”沈缘沉默片刻，重新抽出斩妖刀，淡淡道：“我更习惯就地斩首。” 闻言，杏儿脸色顿时发白，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刀锋：“嘶。” 她果断退后两步，乖巧的摇摇头，诚恳道：“哎呀，记错了，天君不算凡人，所以杏儿没有触犯天条。” 第八十三章 失了魂的小乞儿（求首订） 见其让开道路，沈缘也懒得再搭理她。 说实话，这院里的几颗老树中，真正让沈缘佩服的只有松树精一个，也就是劲节先生。 看似像个“妖奸”，为了一条凡人性命，而让同伴陷入危机之中。 实则却不然，他只是单纯的抗拒用别人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的性命而已，跟对方是人还是精怪并无关系，同时也不希望老友因此走上歪路，最后落得被天庭缉拿的下场。 不如用几百年修行，换一条问心无愧的大道。 至于院子里的其他几位，包括沈缘在内，很明显还没达到这个境界。 并且，从先前的谈话中，沈缘也是发现了一个事情，这位劲节先生还是有点能力的。 对方正直而不迂腐，连唬带骗，最后再提出计策，轻轻松松就镇住了众多精怪。 从中可以看出，松树精走的是教化之道。 教化稚童，也教化精怪，引其走向光明磊落之道。 包括先前出言让小乞儿再考虑考虑的也是松树精，说明他之所以看着竹子精将小乞儿带过来，并非贪生怕死，只是舍不得几位老友的性命，不知该如何阻止罢了。 沈缘扪心自问，换作自己来选择，一时半会儿间也拿不出个答案。 因此，他愿意相信对方一次，相信对方能管好这几颗老树和那个花痴。 顺便借此机会，帮其坐实斩妖台天兵强悍的谎言，用以震慑这群树精。 也正是打着这个主意，沈缘才会散去变化之法，显出这身银甲来。 劲节这样的精怪很少见，对凡人而言，它活着远远比死了的作用更大。 听着门外风声越来越大，沈缘的眼神也是逐渐泛寒。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也正好见识一下，松树精口中有着通天本事的存在，到底是个怎样的妖孽。 “……” 几颗老树看着书生突然就变成了天兵，心中畏惧之余也不免生出几分激动。 没想到天庭竟是一直盯着荆棘岭的，甚至都已经派遣了天兵降临，幸好他们听了劲节先生的劝告，在最后关头有所悔改，不然可就要尝尝斩妖刀的滋味了。 虽说这青年并没有尖牙利嘴，也完全谈不上青面獠牙，甚至比刚才的书生还要好看许多，但那身甲胄却是实打实的。 据劲节先生所言，这斩妖台天君连妖帝都敢砍，更何况别的妖物。 今日算是有救了！ “……” 众多精怪之中，唯有松树精脸色有些古怪。 他心中清楚，刚刚自己所说的那些事情都是胡编乱造的，斩妖台天兵其实根本比不上正式的天军，大多都是些化神境修士，比起自己等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念及此处，他赶忙追过去：“天君可否移步一叙。” “嗯？”沈缘楞了一下，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跟着对方进了屋内。 没想到刚刚进屋，便看见这位劲节先生满脸苦涩的鞠了个躬，同时用极低的声音道：“刚才小老儿都是胡说八道，还请天君不要介意。” 沈缘摇摇头：“无妨。” 说是胡说八道，其实也不全是，里面还是有些真东西的。 见沈缘满不在意的样子，劲节先生脸上的苦涩又深了几分，悄悄道：“天君有所不知，那妖物非同小可，即便在妖帅中也属于顶尖，寻常修士绝非它的对手。” 说话的同时，这松树精也在观察青年的神色。 果不其然，在听到妖物的境界后，沈缘的动作明显停滞了瞬间，紧跟着脸上也是出现了些许复杂。 见此状，松树精暗自叹了口气。 沈缘很快收拢了心神，沉默盯着面前的松树精。 真有你的啊！ 一个第三境的妖帅，有通天的本事！ 它找得到南天门往哪边开吗？！ 沈缘真的很想问问对方，这夸张的修辞手法到底是跟谁学的，不吹牛是会死人吗。 怪不得敢在孙猴子面前冒充土地爷，合着这习惯在五百多年前就已经养出来了。 在捕捉到沈缘眼中的不满后，劲节先生赶忙解释道：“天君莫怒，小老儿已经想好了对策，您手中的斩妖刀锋利无比，只需坐镇院中，不用亲自出面，我们几个精怪自然底气大增，可以借着地势之利与那妖怪缠斗。” “您抓住机会，斩出那要命的一刀！” 听着这个“完美”的计策，沈缘没忍住发出一道叹息。 他觉得以后再遇到妖怪，还是一刀斩死算了，管他好妖坏妖，至少不会搞得这么头疼。 今晚就不该来荆棘岭，直接在书院门口把事情解决了，还能找个地方睡一觉。 懒得再多言，沈缘直接放出了十万缕仙气，面无表情的盯着小老头。 “嘶，这岭上的杏花怎么突然芬芳了许多。” 感受到周遭的变化，松树精紧张的左顾右盼，最后把目光投向青年，惊喜道：“莫非是天君在施展什么法术，可以促使杏花绽放，可是恕小老儿愚笨，这样有什么用呢？” 沈缘张张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精怪不知仙气是何物。 想到这是几颗老树，根本离不远荆棘岭，心中这才释然。 他现在颇有种显摆给瞎子看的颓败感。 “算了。” 沉默片刻，沈缘觉得这计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这几个树精够弱，比起自己出面，或许更容易打探到妖物的老窝在哪里。 若是真因为一个妖帅浪费这么多时间，岂不是要把人气死。 想着，他淡淡道：“随你吧，等会儿记得帮我问下那妖怪的来路。” “这又是为何？”松树精以前虽然也远远的见过天兵，听说过一些传闻，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交谈，心中满满都是好奇。 “没什么，个人习惯。”沈缘伸手指了指门口。 松树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拱手告辞。 先以花香遮掩腥臭，再问清楚来历和名号，这应该是刀下不斩无名之辈的意思。 原来除妖还有这么多讲究，真不愧是天君！ 等到劲节离开房间，沈缘这才转身朝那小乞儿看去，倒也奇怪，这机灵的小子好像已经很久没发出过声音了。 一看不打紧。 只见小乞儿蹲在墙角，双目呆滞，竟是失了魂一般。 沈缘几步走过去，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四章 诡异的金光 随着沈缘的问话声，立刻有身影缓缓浮现出来，却是两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 正是杏仙的两个小婢，分别是丹桂精和腊梅精。 她俩犹豫着站在远处，面带惶恐，不敢靠近这天兵打扮的青年。 最后还是腊梅的胆子稍大些，怯怯道：“天君莫要责怪，并非是奴婢吓到了他，而是另有其人。” “谁？”沈缘疑惑的朝四周看去，却见丹桂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头，快速指了过来，然后马上又把手缩了回去。 “就在天君显出仙体的时候，他就变成这样了。”腊梅无奈的摊开手。 “……” 沈缘略微蹙眉。 他早就用望气术看过了这小乞儿，对方头顶气运金光，绝不可能是妖邪，自然也没理由害怕天兵。 难道是被脏东西蒙蔽了神智？ 小乞儿缩在墙角，脸色发白，瞳孔涣散，哪怕沈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宛如一具木偶。 哪里还看的出刚才的聪慧狡黠，反倒是显出几分痴呆之状。 沈缘才不信一个看见精怪都丝毫不慌的沉稳幼童，竟是会被区区一柄斩妖刀吓成这副模样。 他下意识就要使用望气术，想要探明其中原因。 这次沈缘谨慎了很多，眼中浓郁白芒不急不缓的涌现，势必不会再被那气运金光反噬。 然而只是瞬息间，他便是楞在了原地。 如果说之前的金光是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遮掩着其中身影，现在的金光已经凝实成了一堵厚厚的墙壁，完全将旁人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就光凭这道金墙，还能有妖邪敢于靠近？ 沈缘心中生出一丝疑惑，可惜他所学的都是妖魔神通，杀人还凑合，对于这治病救人的法门还真是一窍不通。 迟疑片刻，他干脆的冷斥一声：“醒来！” 看似平平无奇的呵斥，实则却蕴含着让人冻彻心扉的寒意，那是由数千头妖魔性命汇聚而成的森冷杀机！ 若是真有妖邪，势必要认真考虑下，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惹怒这声音主人的后果。 似乎是真的起了作用，小乞儿浑身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也在逐渐恢复正常。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他双掌合十，满脸惊恐的抬起头来，等看清身前人的模样，他嗓音里竟是带了些哭腔：“大哥哥，我这是怎么了，我刚刚看见你变成这副模样，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小乞儿先前知道自己要被精怪带去杀掉的时候，照样能稳住心神，还把几个面饼都给吃完了，这份沉稳的心性甚至胜过了许多成人。 然而在此刻，他却是真的恐惧到极点，仿佛经历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迫切的需要别人的帮助。 “……” 沈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视线静静落在小乞儿的双掌上。 无论对方是哭还是叫喊，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那两只脏兮兮的手掌却始终紧紧贴合在一起，虔诚而神圣，让人不敢直视。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乞儿身上，让人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小乞儿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惊叫着将双手松开，满脸茫然：“我……我怎么会去学那群秃驴的姿势……” 他抬起头，无助的看向沈缘。 “……” 沈缘面无表情的对视过去，沉默良久，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小乞儿的脑袋：“抱歉，我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帮不了你。” 他收回手掌，在心里叹了口气。 …… 月华黯淡时分。 荆棘岭上狂风大作，将那一众松柏梅杏刮的东倒西歪。 一直盯着远处的枫树精，此刻终于收回了视线，轻声道：“要来了。” 闻言，其余四颗老树精用力咽了口唾沫，迈着颤抖的双腿拦在前方：“让杏仙躲好，丹桂和腊梅要守住屋门。” 两个匆忙赶到的小姑娘用力点点头。 桧树精只觉得浑身发软，压低声音问道：“天君呢，难道不管我等了？” 腊梅脆声道：“天君在救治那小乞儿，暂时腾不出手来。” 眼看着几颗树精心生退意，劲节先生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我等差点铸成大错，真以为轻易就算了？天君当然能弹指灭杀妖物，但他也要看看我等的悔改之意。” 闻言，其余几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附和：“说的是极，理应如此。” 见他们有了干劲，劲节先生神色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唏嘘。 只希望等下天君挥刀时能砍得准一些，不要让自己等人数百年的修行白毁了。 没有给树精们多想的机会，一道瘦高身影已经是从荆棘丛中踏步而来。 只见它头顶一对硕大的鹿角，右手持一根乌黑木杖，左手则是拎着个硕大的布袋，袋子里装的应该是活物，正在不停的扭动，同时发出细微的啼哭。 “老朽访遍这四方的土地山神，就属你们荆棘岭最麻烦。” 鹿妖骂骂咧咧的在木仙庵前站定，连片刻都不肯多留：“快点把东西交出来，我这些灵胎都快被闷死了，到时候还怎么吃！” 几棵老树一言不发，隐隐摆出架势。 将他们的动作收入眼底，鹿妖略微一怔，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它叹口气，颇为费解道：“这是怎么了，分明早就约好的，怎么又反悔了？” 竹子精鼓足勇气朝前方站一步，吞吞吐吐道：“我们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 它话还未说完，只见鹿妖的左手微微一颤，一个狰狞的脑袋便从布袋里滚落出来，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转儿。 “哎呀，手抖了。” 鹿妖笑了笑：“无妨无妨，老朽自己捡就是，几位别介意，继续说你们的。” 几颗树精看着地上的头颅，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瞧那熟悉的模样，除了北边的山神爷以外还能是谁。 怪不得这妖怪过了这么久才到，它居然连拿天庭俸禄的神仙都敢杀！ “别不说话啊，老朽是最讲道理的。”鹿妖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牙齿。 劲节先生移开视线，满脸悲痛，手掌被气的直发抖：“杀神吃人，这算什么讲道理……” 闻言，鹿妖笑呵呵的把那乌黑木杖往前方地上一顿：“瞧，这就是老朽的道理，你们服是不服？” 第八十五章 击杀鹿妖 木杖触地，整座荆棘岭都是跟着颤了一下。 几颗老树闷哼一声，竟是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杖伤及了根基，顿时面露惶恐之色，不敢再往前踏出半步。 劲节先生暗自叫苦。 怪不得这妖物来去仅用了一盏茶功夫，就从北边取回了山神爷的脑袋，对方的本事远远比先前看到的还要大！ 这样下来，先前和天君商量好的对策却是没法用了，需要另想个法子才是。 木仙庵前寂静一片，鹿妖也不急着走了，伸手打开布袋给里面的活物透口气，顺便瞥了眼几颗老树：“看来诸位还是讲道理的，想来也是，君子就应当一言九鼎，出尔反尔乃是小人行径。” “土地爷，你说呢？” 劲节先生透过布袋口子朝里面看去，等看清里面的东西，他额上顿时有青筋暴起，当场怒斥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荆棘岭土地，还敢让我替你去寻新生胎儿！” 只见那布袋里装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不满月的婴儿，甚至有的身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筋膜。 鹿妖如视珍宝般将布袋重新拎在手里：“瞧你这话说的，如果你不是土地爷，老朽还跟你废这么多口舌干什么，就是要你们这些仙庭神仙替我去找，那些天兵天将才不会惦记上老朽。” “放心，你们只要给我行个方便，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等我用新学会的法子将这些小东西制成灵胎珍馐，到时候再大开灵胎宝宴，也可以给你们留出几个位置。” 闻言，连几个树精都暂且按捺住了心中惧意，吹胡子瞪眼的攥紧了拳头：“呸，痴心妄想！你这无知妖孽，可曾见过那身怀无上神威的斩妖台天君……” “斩妖台天兵？”鹿妖楞了楞，突然捧腹大笑起来，轻蔑道：“雷部正神我就见过，至于斩妖台的那群可怜蠢物，那倒确实没见过。” “你！”几颗老树满脸涨红，完全想不明白，对方区区一个小妖，为何不惧斩妖台神威？ 劲节先生双眼微眯，挥袖制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 现在明显事不可为，又何苦再多添几条性命，天君并非痴傻之人，只要替他拖延片刻，让其带着小乞儿离开荆棘岭，回到天庭以后肯定能请来真正的降妖神仙。 在这之前，只需发挥自己等人最后的作用就好。 念及此处，他缓缓道：“哪怕刚出生的婴儿，也不过只是肉体凡胎，哪里称得上一个灵字，你这鹿妖肯定是被骗了。” “放屁！” 鹿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像是被戳中痛处：“老朽可是受真仙邀请，参加过真正的灵胎宝宴，亲口品尝过其中滋味……” 劲节先生面露不屑：“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妖帅，也敢妄称受真仙相邀，你倒是说说，是哪个真仙？” 鹿妖最受不得遭人质疑，脱口而出道：“你这树精有眼不识泰山，我乃是破开五障，即将超脱生死的行者，比那顶尖妖王也不弱，如何受不得邀请！” 眼看着就要说出那真仙身份，它却突然打了个冷颤，一下子清醒过来，暴怒道：“你敢套我的话，找死！” 闻言，劲节先生面露无奈，轻轻叹口气，他已经尽力了。 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其余几颗老树立刻发觉不对劲，不是说好了天君要考验悔改之心，十八公这一脸的赴死之意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们想明白，只听劲节先生怒斥一声：“还不一起拦下这鹿妖，让天君离开！” 凌云子错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劲节先生看过去：“意思就是没有神威无比的天君，更没有敕封正神的机会，甚至连苟且偷生也做不到，就只有那么多无辜婴儿，还有我们几颗破烂老树。” 他扯着嗓门吼道：“你们拦不拦！” 伴随着话音，如蛟龙般盘结的粗大松树根茎破土而出，这颗活了千年的孤松终于显露出原本面目。 其余几个老树精面面相觑，哪里还不知道被骗了。 他们又急又气的跺跺脚，看着那布袋沉默片刻，忍不住笑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匹夫，整天就知道唬我们，下辈子肯定要投胎成畜生。” 话音落下，桧柏枫竹齐齐亮出庞大的本体，饱经风霜的斑驳树干静静拦在木仙庵外面，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厚墙。 院落内，杏儿焦急的朝着屋内跑去。 身着银甲的青年立在屋内，浑身清气不停的冲刷着小乞儿的身躯。 在那温润气息下，小乞儿沉沉睡去。 “天君快跟我来！”杏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挥着手臂。 “你在这儿看着他，我自己去就行了。”沈缘轻点下颌，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那怎么行，杏儿还要给你带路，这荆棘岭我最熟了，保管别人都追不上你……”杏儿叽叽喳喳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沈缘立在门口，随意的挥了挥手，一道泛着金芒的白光咻的掠过天际。 院门外，几颗老树紧紧盯着前方。 鹿妖手持乌木杖，高高跃起，猛然朝着它们砸去：“无信之辈，就该尝尝老朽的道理！” 就在它跃至最高的刹那，白光携着金芒轻易击碎了它手中的乌木杖，随后极其顺滑的贯穿了鹿妖的心脏。 甚至到了这时候，鹿妖脸上还挂着狞笑。 似乎是害怕死的不够透彻，两柄白骨长剑随后而来，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将其化作了一堆肉沫。 肉沫子趴嗒趴嗒往下掉，落在了柏树的枝干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孤直公从树中走出，似乎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怔怔的看向松树：“三……三万六千刀？” 没等松树回答，只见空中骤然多出一道鹿妖魂魄，被巨力撕扯着送入了内院。 拂云叟从竹子中走出，同样看向松树，牙齿在打架：“魂……飞魄散？” 院里的杏儿捂住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弹，弹指灭妖。” “你们何时都变成了结巴！” 劲节先生没好气的吼了一声，双腿打颤的从松树里走了出来。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就随口吹吹牛而已…… 就在这时，众精怪却是听到了一道痛不欲生的惨嚎。 他们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身着银甲的天兵立在院落中，平静的盯着前方的魂魄。 浓郁的法力宛如火焰般灼烧着鹿妖的每一个部位，以真火炙烤魂魄，其中痛楚难以想象。 几颗老树眼睁睁看着，天君居然还顺手替鹿妖魂魄翻了个面，那动作简直不要再过娴熟，就像这样烤过千百回似的。 “原来劲节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自己等人刚才差点把小乞儿送给鹿妖…… 下一刻，他们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天君饶命！” “嗯？” 沈缘疑惑的抬眸看去。 他不太明白，这几颗老树又在发什么疯。 罢了，鹿妖的口风太紧，松树精问不出来也正常。 想要打听出其背后的存在，还需要再煅烧一会儿才行。 就在这时，屋内却是传来腊梅的惊呼：“天君，小乞丐没气儿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院落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嘒嘒！” 第八十六章 金蝉脱壳 “这……这怎么可能！” 劲节先生顿时呆滞在原地，忽而想起先前腊梅的话语，对方说天君正在救治小乞儿，腾不出手来。 他本以为这是天君随便找的借口，结果小乞儿真的死了？ 念及此处，这颗老松树顿时捶胸顿足：“造孽啊！定然是我们将其掳来，吓坏了这孩子。” 跪在地上求饶的其余几颗树精也是陷入沉默，看了眼前方的天君，他们脸上涌现出凄凉和羞愧。 现在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悔改。 杏仙带着丹桂正在用法力蕴养着布袋中的婴儿，偷偷瞄了一眼内屋，怯怯的不敢说话。 只有沈缘的脸色依旧平静，仿佛根本没听到腊梅的话。 他继续用真火煎烤着鹿妖的魂魄，法力源源不绝的涌现，似乎根本不担心力竭。 “天兵爷爷，饶了我……” 鹿妖魂魄已经只剩下一半大小，声音也愈发萎靡，眼中更是只剩下惊恐。 沈缘静静注视着它：“说出来，赏你个痛快。” “我……我……” 鹿妖还想狡辩，身上的真火却倏然汹涌了数倍。 它痛苦的在空中翻滚，哭嚎着道：“我说，我说！” 这妖物现在已经不求活命，甚至都不再去想投胎转世的事情，只求一个利落的死法。 它张开嘴：“那灵胎宝宴的主人，每逢佳节时分，便会邀请各路仙神妖王前去祭赛国附近的……” 正巧说到关键时刻，鹿妖浑身如遭雷击的一颤，神智尽失，化作了一道痴呆的鬼魂。 见状，沈缘眼神冰凉，缓缓攥紧了腰间的刀柄。 他现在相信，这妖物确实参加过所谓的宴席，也肯定吃过它口中所说的灵胎。 那宴席的主人居然能在妖物魂魄上留下印记，在有暴露风险的时候用来灭口，还真是经验老道。 再细想一下，如果这印记干脆就是借灵胎留下的，那正好可以解释对方为何要大宴四方。 连一个第四境的行者妖物都被裹挟其中，这潭浑水早就深不可测。 光是想一想就感觉很麻烦。 沈缘抬眸朝远处看去，就像在和某人对视，他嘴角掀起一抹残忍：“可惜我虽然有些懒惰，但也有不怕麻烦的时候。” 按照鹿妖透露出的消息。 每年不知有多少节气，次次都要要供给诸路仙神妖王食用，可想而知需要多少婴儿，这种事情是绝对瞒不住的。 不就是个祭赛国，一寸一寸找过去就行了。 想到这里，沈缘随手施展吞魂炼神，将鹿妖魂魄吞吃干净。 见状，几颗老树顿时背心发凉，齐齐看向劲节先生，心道这老匹夫口中居然也有实话，这天庭兵将对付起妖邪来，竟是比那妖邪本身还要狠厉！ “……”劲节先生埋下脑袋，决定下辈子要改改自己这个胡吹大气的习惯。 这一语成谶，等下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收拾完鹿妖之后，沈缘径直朝屋内走去，并没有发作的意思。 “这算是……饶过我们了？” “还敢提，快闭嘴吧。”杏仙没好气的捡起一枚石子儿砸在拂云叟的脑袋上。 “嘿！你以后还想不想听老夫作诗了。”拂云叟瞪她一眼。 杏仙收回手，看了眼竹子精的老脸，又悄悄瞟向青年的背影，鄙夷道：“写那些酸诗有什么用，能杀得了妖怪吗！” 闻言，几颗老树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 陈设简朴的屋内。 腊梅将小乞儿的身子平放在床上，回头看向青年：“遵天君的吩咐，我一直在看着他，起先睡得很沉，然后突然就没了气息。” “如果说非要挑出什么分别，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天君正好斩杀了妖物。” 沈缘缓步来到床前，略微垂眸，朝着那道瘦小的身影看去。 小乞儿双眼紧闭，嘴角含笑，满脸的安详静谧。 手指舒张，上举于胸前，手掌向外。 这是结了个无畏印，有着普度众生之意。 腊梅脚步轻轻的退出门外，和一众树精安静的观望。 “……” 沈缘眼中掠过些许无奈。 他能阻止妖害人，却阻止不了某人自己杀自己。 先前看到小乞儿双掌合十的时候，沈缘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在书院外面，他用望气术去看气运金光，仿佛听到了一阵嘒嘒鸣叫，只是当时被金光震慑，一时之间没有分辨出来。 犀神角洞穿妖物心脏的瞬间，那声音再次响起。 沈缘这回听出来了，那是一道蝉鸣。 气运光华之下隐藏的身影，乃是一只金蝉。 这小乞儿今夜到荆棘岭，就是冥冥之中注定来赴死的，要以他的性命，替几颗树精解去一次灾祸。 至于其中原由，大概是因为预测到了多年后会亏欠他们一次，于是提前过来弥补。 沈缘显露真身，代表着这一劫被他接手，所以小乞儿才会陷入痴傻困惑，妖物身陨，这一劫被彻底消解，小乞儿也没有了继续存在的理由。 “有点可惜了。” 沈缘略感有些头疼。 他对金蝉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孩子无辜，又极其聪慧喜人，估计在断气之前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仔细想想，杀人者和被杀者其实又是同一个人，这才是他头疼的原因。 “所以你就不能挑个别的时候过来还债吗？非得碰瓷我。” 沈缘翻了个白眼，把小乞儿僵硬的手臂给按了下去，再看过去，果然顺眼了很多。 小小年纪，普度个屁的众生。 就在这时，沈缘突然看见对方的手背上居然趴着一个东西。 通体璀璨似金，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蝉，但内部又是空荡的。 金蝉脱壳，留下一枚蝉蜕。 沈缘迟疑了片刻，伸手将蝉蜕拿起来，几乎在瞬息间，他便从手中之物上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其间蕴含着聪慧，机灵，狡黠，仿佛就是小乞儿性格的写照。 “……” 沈缘听说过斩去心中恶念的，甚至也听说过斩去心中善念的，就是唯独没见过有人借这种方式，要斩去自己的聪慧。 下辈子想要转世成一个笨比？没道理啊！ 就在这时，一道魂魄从珠串中钻了出来。 小家伙急切的攥住沈缘的鬓发，伸手指了指蝉蜕，又指了指她的小嘴，奶声奶气叫个不停：“吖吖吖！” “你想吃？” 沈缘拿着蝉蜕疑惑看去。 他是肯定不会碰这些沾了大因果的东西，这小家伙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玩意儿都想尝尝滋味。 不过幼鬼明显死前受过惊吓，导致活了百年还是这副神智未开的稚嫩模样。 这蝉蜕倒是个极好的开智之物。 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就是挺麻烦的。 念及此处，他轻声道：“你可想清楚了，小心以后被抓到灵山去当尼姑，我肯定不会管你，你爹想管也管不了。” 第八十八章 幼鬼开智 沈缘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人，明显低估了开智对于懵懂鬼物的吸引力。 蒋轻蝉已经浑浑噩噩度过百年时光，却还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幼鬼，若非蒋安康用法力蕴养，她根本活不了这么长时间。 此刻见沈缘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伸出肉乎乎的手臂抱住蝉蜕，蹲在沈缘肩上，乐滋滋的一口咬了上去。 随着蝉蜕入腹，只见她头上的小揪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乌黑发亮，宛如绸缎般顺滑的及臀长发。 身上的肚兜也化作一裘薄纱般的黑色长裙，更显腰肢柔软。 在发丝与长裙的映衬下，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越发白皙精致起来，浓密睫毛下，单纯的眼眸中逐渐多出一汪秋水。 她靠坐在沈缘下颌旁，一双赤足搭在银甲上，显得优雅而恬静。 若非要挑出什么缺陷，那就是身子仍然只有拳头大小。 等彻底将蝉蜕消化完毕。 蒋轻婵怯怯的站起身子，眼眸低垂，不敢抬头去看青年。 她双手平措与胸前，赤足并拢屈膝，行了个万福礼，细软嗓音里少了几分奶味儿，却平添几分少女的清脆：“轻蝉多谢沈兄赏赐。” 见状，沈缘默默陷入沉思。 如果让蒋安康知道自己把他闺女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对，自己又什么都没做，都是巧合罢了。 见沈缘没说话，蒋轻蝉眼里掠过狡黠，悄悄的又坐回了对方的肩上：“嘻嘻。” “等下。” 沈缘突然反应过来，蹙眉看去：“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 闻言，蒋轻蝉轻捋发丝，歪着脑袋，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轻蝉叫的是世父呀。” 沈缘盯着她，嘴角多出几分冷笑，半天没说话。 这小妮子还挺有心机的，刚刚开智就想着帮她爹压自己一个辈分，可惜还是太嫩，这般小心思如何骗得过沈某人。 在冷冷目光注视下，蒋轻蝉瘪瘪嘴，委屈道，“轻蝉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 沈缘满意的收回视线，迈步出了院落，看着杏仙已经将众多婴儿都照顾妥当，淡淡道：“这次要麻烦诸位一下，将这些孩子都送回去。” 劲节先生携众树精连连摆手：“不敢当，天君还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便是。” 沈缘想了想，笑道：“以后离和尚远一点。” 金蝉没能把这份救命恩情送予几颗老树，几百年后再路过此地时，再想动手也得考虑下会不会毁了那颗仁心。 小乞儿并未觉醒宿慧，一言一行全是出自本心，从此推断，那个来自东土大唐的高僧，应该不是个坏人。 扔下这句话，沈缘脚下多出一片祥云，整个人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几颗老树目送对方离去，略有些感慨：“不愧是斩妖台天君，除了妖物也不愿留下个姓名。” 杏仙蹲在地上，用手捧着脸庞叹了口气：“即使留下了，也未必是真的。” 像是想到什么，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中又带着几分惆怅：“天君是不是一直都把我们当傻子看待。” 天蓬元帅，托塔天王，八部正神，这些是连凡人都知道的神仙，一群活了千年的树精又怎会没听过，对方掌管天河水军，又怎么会在斩妖台当差。 “别想太多。”劲节先生叹了口气，轻声劝慰：“仙凡有别，他并非是轻视我们，只是我们站得还不够高罢了。” 他回头看向几颗老树本尊，爽朗笑道：“如果我们能长到天上去，自然就能知道他的身份，天君拥有这般通天的本事，想必在仙庭中也是鼎鼎有名的神仙！” …… 天光初现时分。 沈缘驾云回到岭谷县，缓步来到县城外，只见一众同僚已在山上等候。 他们个个面色肃穆，身披银甲手挎长刀，端的是威风凛凛。 如果没有看见昨夜的荒唐，沈缘差点就信了这帮孙子。 “你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蒋安康笑嘻嘻的迎过来，对着沈缘使了个眼色：“兄弟我昨晚可是大显神威，直叫那群小妖精连连求饶。” “咳咳。” 沈缘被呛了一口，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在他肩上，蒋轻蝉故作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妖精？” “哟，沈兄弟从哪里也寻了一只幼鬼。”蒋安康这才注意到少女的存在，笑呵呵的将脸凑了过去：“是不是羡慕我有个闺女，所以你也要找一个？” “别说，这小东西和我闺女还挺像的。” “嗯……”沈缘也笑了：“是挺像的，你再仔细瞧瞧。” 闻言，蒋安康又凑近了些，没等到他看个清楚，便见那恬静少女突然捏起了拳头，猛的一下捶在了他的眼皮上。 片刻后。 蒋偏将苦兮兮的捂着眼眶，委屈的看了沈缘一眼：“你真不仗义。” 蒋轻蝉则是闷闷不乐的藏在沈缘的袖子里，紧紧抱住他的手腕。 “喂，你能不能出来？” 虽说这样的姿势并不是第一次，但胖嘟嘟的小家伙变成了少女，沈缘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出去，不想看见义父。”蒋轻蝉又抱紧了几分，探出脑袋来瞪了蒋安康一眼：“哼！” “呵呵。”蒋安康只能用傻笑掩饰尴尬，顺便对着沈缘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沈兄弟是她世父，就当带带孩子了，等回天庭，我请你去青花山……” “十次。”沈缘趁机狮子大开口。 蒋安康肉痛的咬咬牙：“你别太过分！” “佛爷棍下不留妖……” “成交！”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那座城隍庙。 没有等太久，天上顿时有一大片厚厚的祥云接近。 仔细看去，云上少说也有七八十个斗部正神，模样与常人有所差异，更接近于传闻中的鬼神，身上更是散发着磅礴气势。 最低的也堪比合道境修士，其中高深者更是不弱于地仙。 对于凡间生灵而言，这群正神才是他们对天庭最直观的印象，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恐惧和尊敬。 也正是这群正神的存在，天庭才能震慑三界。 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降服妖王，而像这样的神仙，光是斗部就有八万四千尊。 第八十八章 活得累和死的早 诸位正神似乎没有下去的意思，只是淡淡瞥了眼众天兵。 他们轻轻挥手，上千头妖物噼里啪啦朝地上砸去。 “劳烦众位正神。” 陈千帆像是已经习惯了这般被轻视，先是对着云中身影尊敬的拱手行礼，这才指挥着天兵们将妖物收拢起来。 沈缘更不会介意，对他来说，妖物就跟钱币没区别，这群人撒下妖物，就等于是在撒钱。 有人给你送钱，还管人家态度好不好干嘛。 他随手将地上的两头妖物拎起来，刚刚直起身子，便看见一道赤影立在身前，手里拿着一条缚妖链递过来：“他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修士，就是这臭脾气，别放在心上。” 正神们听见这话，略有些不满的看了过来。 江云韶丝毫不怵的瞪了回去：“怎么，我说错了？大老远的妖物都抓回来了，多走两步路能累死你们似的。” 八部正神的关系比较复杂，在成神之前都是互相认识的，别看品级高低，指不定谁的辈分高，所以倒是没有太严格的上下级之分。 云上的众多身影也懒得跟她斗嘴，纷纷收回视线。 天兵们艳羡的看去，这有人撑腰的就是不一样，真是到哪儿都有面子。 唯有蒋安康想法不同，在结识了沈缘一段时间后，他倒是觉得这面子很可能不是那位星官给的，而是沈缘靠实力挣回来的。 上次那个御马监的仙官，照样是六品官职，比斩妖台总兵方天海都要高出一级，还不是要口称一声沈兄。 再想想那六品仙官对自己的态度，蒋安康无奈的摇摇头，幸亏自己也没有示弱，鼓足勇气扯着嗓子吼了回去，不算给沈兄弟丢人。 平日里总是和斩妖台天兵们打交道。 蒋安康甚至还因为这个偏将的身份有些得意，可在见识过那些大神对沈缘的态度后，他突然就有种眼界开阔的错觉。 就像是井底之蛙跳出了那口井，恍然看见了湛蓝的天空。 即使身份只是天兵，只要有实力傍身，照样可以压得大力鬼王低头。 “可惜我却是不成了。” 蒋安康叹了口气，他作为返虚境修士，寿元早已浪费大半，此生很难再有什么大的进展。 想着，他悄悄看向沈缘的袖口。 小轻蝉还很年轻，如果能跟着对方学一点本事，往后也不用像自己这般憋屈。 世父，若是能变成师傅……只是这束脩又该准备什么？ 沉思许久，蒋安康颓然的发现，他居然拿不出一样能让对方看上眼的东西。 另一边，沈缘接过缚妖链，轻点下颌表示感谢，转身又朝着其他妖物走去。 江云韶像是习惯了他冷淡的性子，跟在旁边收拾妖物，有一搭没一搭的抛出几句话：“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不必了。” 在不熟的人面前，沈缘又变成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江云韶也不在意，对方回答她就多聊几句，不回答也没关系。 她只是好奇这青年为何过了这么久还留在斩妖台而已：“我听广目天王说了，你帮了他一个大忙。” 沈缘将最后一头妖物赶到黑色巨船上，淡淡道：“没有。” 闻言，江云韶忍不住笑道：“他说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承认，原来是真的，一起回天庭吧，他让我来请你去聚一聚。” 沈缘叹口气，第一次正视这个赤发正神：“我不回天庭，也不吃饭，更不会喝酒，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想到江云韶的兴致更高了：“你要去哪，我正好没事……” 沈缘嘴角抽搐两下：“告辞。” 这姑娘的好奇心简直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闲出了什么毛病。 陈千帆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一句：“我会喝酒。” 江云韶眉尖微挑，白了他一眼：“关我屁事。” 蒋安康看着自尊心遭受惨重打击的天将，默默走过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顺便朝沈缘问道：“你真的不回天庭？” “还有点事情，需要几天时间。” 沈缘先前并不是开玩笑的，说了要找到那灵胎宝宴的主人，他就一定不会放过祭赛国的任何地方。 换作其他天兵想要留在凡间，陈千帆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醒对方。 但是这个却有不同，他看了眼沈缘，询问道：“有麻烦？要不要带几个帮手。” “……” 沈缘略微迟疑了一下。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直接谢绝对方的好意，但这次却不一样。 祭赛国并非是小国，大小县城不知有多少，想要从中找出有用的消息绝非易事，如果能有几个天兵帮忙，倒是可以省去很多功夫。 只是此事牵扯太大，如果被那些仙神妖王发现他们在打探灵胎宝宴，这群化神返虚的天兵又没有筋斗法和铜皮铁骨这些保命神通，未必能活得下来。 就在这时，江云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声笑道：“你看我像不像个帮手？” 半盏茶时间后，乌黑巨船缓缓升空，朝着东南方向驶去。 随后一道白云和赤光结伴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放心，这片地方我熟得很。”江云韶噙着笑意，话音中自信满满。 “多谢。”沈缘立于云端，略微拱手。 闻言，江云韶继续盯着天际，突然道：“你这人其实挺自私的。” “确实。”沈缘不急不恼，反而略带得意的点点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私一点才能活得更久，这是好事。 江云韶被他这副姿态逗笑了，摆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有点奇怪，明明用大恩不言谢去要求别人，自己却做不到。” “若是有恩于人，便摆出一副冷脸，就像生怕别人觉得受了你的恩惠，若是有求于人，却又不肯欠别人丝毫人情。” “就许你还债，不许别人报恩？” “你心里倒是舒坦了，念头通达，却丝毫不顾忌旁人的想法，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说到这里，江云韶扭头看向他：“我觉得像你这样活着，是不是有点太累了？” 沈缘负手而立，许久后才淡淡道：“活得累，总比死的早要好。” 无论是施人恩惠还是欠人情分，一来二去，总免不得生出些许感情。 在这种感情的趋势下，人总是会冲动上头，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不利于长寿。 沈缘生而为凡人，没办法舍弃这个身份，所以总想着为他们做点事情。 但他却可以尽量舍弃掉别的东西。 第八十九章 活得久不如活得爽 沈缘淡然看着前方，明显没有和一个神仙闲侃人生态度的兴趣。 江云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笑了笑，也没有过多追问。 她算是看出来了，沈缘的实力虽强，但修行的时间应该不长。 但凡是个历经成千上万年岁月的修士，都明白在这漫长的寿元中，如果没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伴，那会是一种怎样恐怖的孤寂。 玉皇大天尊尚且有众仙相伴左右，灵山应供座下也有诸多佛老菩萨，时不时还要召开个讲经大会来过过嘴瘾，甚至就连那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也会广邀同道去玉清天听他讲课。 若是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活得再久又能有什么意思，平淡如水，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 祭赛国离荆棘岭并不远。 两人很快便看到了一座繁华的都城。 沈缘对祭赛国还是有点了解的，这地方乃是西天大国，受诸多小国供奉，在西行一路上也挂了名号。 他记得不算太清楚，但也知道万圣龙王的女婿九头虫盗取佛宝，最后害的一家子都死在了金箍棒和三尖两刃刀下，只有九头虫和他的老丈母娘侥幸留得一条性命。 当然，沈缘之所以记得这一段，并不是因为九头虫，而是因为里面有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这两兄弟。 这俩名字太有特点，一般人想忘都忘不掉。 至于龙王这一家子，能让三界顶尖的两位战神合力出手，也算是死的不冤枉。 反正沈缘是想不明白，九头虫到底得有多勇敢，才能同时招惹猴子和二郎显圣真君，这两位一起出手，数遍所有妖物也没有哪个能挡得住的。 不过这些都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至少现在的祭赛国还是一副安宁祥和之状。 整个都城中最显眼的就是那座高耸巍峨的佛塔。 塔顶有浓郁佛光朝着四周映射，将整座城池都笼罩了进去，看上去就宛若仙境神国一般华美。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你到底想找什么？”江云韶收起神通，又将身上的赤甲化作一身红袍，把头发和眉毛都变成黑色，除了那双略带赤芒的瞳孔，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寻常的富贵人家闺女并无二样。 “唤出各地山神土地，城隍灶神，帮我问下有没有失踪婴儿的消息。”陈鱼也把银甲变成了一裘长衫，在天庭正神面前，倒是不方便再用天蓬元帅的模样。 “这么急？你媳妇儿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江云韶面露古怪，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结果这家伙居然带着自己来找孩子了。 瞧着他一身冷傲，结果也是个私恋凡尘的主。 想到这里，江云韶略有些不满：“本座好歹也是个六品正神，你做这种触犯天条的事情就不能稍微瞒着我一下吗，况且，我就算不是正神，至少也是对你有点好感的女修吧，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沈缘蹙眉看了她一眼，神情略显低沉。 见状，江云韶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的放轻了声音：“我说着玩儿的……” 沈缘也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对方是斗部正神，只需要负责擒拿触犯天条的妖物，根本没理由来帮自己。 他沉默片刻，认真的拱手道：“抱歉，我有些急了，此事之后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只要是沈某力所能及的范畴，尽管吩咐便是。” “啊？” 见沈缘这副罕见的郑重模样，江云韶像是觉得特别有意思，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摆摆手，似乎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落落大方道：“只是做点苦力活就能让你这样的人松口，那我岂不是赚大了，快说来听听。” 沈缘垂眸朝脚下的都城看去：“虽只是苦力活，但却一定要快。” 此事毕竟涉及到仙神，他干脆掩去了灵胎宝宴的事情，只说是有妖物掳走大量凡人婴儿，用秘法炼制后用以进补修为。 “……” 闻言，江云韶嘴角的笑意缓缓褪去，眉尖也是缓缓蹙紧。 等说完事情经过，沈缘又提醒道：“妖物数量众多，实力也是高深莫测，你只需打听消息即可，若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记得要立刻离开。” “我明白。”江云韶点点头，她并非不知轻重的莽撞之辈。 “但是有些东西你可能不太清楚，这里是西牛贺洲，属于灵山管辖，仙庭敕封的神仙大多都是有名无实，如果那妖物真像你说的那般强悍，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掺和不进去，更别说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缘挥手撤去祥云，缓缓朝地面落去。 他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 仙庭的绝对统治力还是集中在南赡部洲，至于别的几洲，表面上还是听玉皇大天尊差遣，实则却更类似于封疆王侯的存在。 在祭赛国这种地方，佛老的一句话绝对比仙官的旨令更管用。 但沈缘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无妨，只要查清楚哪里的孩童丢失严重，我可以自己去找。” “听起来就感觉很累啊。”江云韶立在天际，颇有些无奈的舒展着身躯，顺手丢下去一件散发着仙光的物件：“借你用用，记得要还我。” 沈缘接在手中一看。 像这样的东西他也有两份，只是相比起来，这件上的仙光要浓郁了不知多少倍。 从六品仙籍，持者可拥有堪比合道境的伟力。 可惜这份仙籍属于正神，是上了神榜的，除非玉皇大天尊亲自将其剥离，旁人拿着也就能吓唬吓唬别人。 见沈缘有拒绝的意思，江云韶撇撇嘴：“你一个天兵凭什么号令土地山神……我知道你有办法，动手揍他们一顿呗？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求求沈大爷还是收了神通吧。” 被对方拆穿了心思，沈缘也不再客气，默默将仙籍收下：“多谢。” 别看这东西无法提供修为，但若是落到有心者手里，照样可以拿着搞出一番事情来。 等到那时候，江云韶就是背黑锅的那个。 能把仙籍交给别人保管，这可不算是什么小恩惠了。 第九十章 又见混世妖王 都城内的城隍庙地势偏僻，外观也明显不如南赡部洲的气派。 此刻正值午时，这里居然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诸位请出来吧，我有要事询问。” 沈缘踱步进去，在破旧不堪的城隍像前站定，站了许久也没有动静。 见状，他略微抬手，一道法力在指尖流转。 突然又想起江云韶的话，沈缘犹豫了瞬间，悄然收回法力，顺势将一封仙籍放在了供台上。 下一刻，十几道身影慌慌忙忙的从泥胎中跳了出来：“上仙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 正是当地城隍，以及十八司判官。 瞧那城隍爷偷偷将歪斜官帽扶正的狼狈模样，刚才应该是在打瞌睡。 沈缘能理解这种午睡时被人吵醒的烦闷，所以也不耽误对方时间，言简意赅的交代了来意：“还请城隍把附近的土地公，灶王爷一并叫过来，帮我查一点东西。” 片刻后，一堆神仙将城隍庙挤了个满满当当。 他们手中皆是捧着册子，以最快的速度翻阅查找起来，大约两个时辰后，城隍才抬起头来：“上仙请看，哪怕往前数几十年也没有发生过您说的情况。” “虽然偶尔会有幼童丢失的事情，但是……” 灶王爷接过话茬：“但是大妖吃人，一顿都是以百数计，若是靠这种扮成拐子骗子来偷几个幼童的办法，怕是早就饿死了，这里又没什么大神看管，妖物真想吃人，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诸位神仙的话糙理不糙。 沈缘接过册子亲自检查了一遍，淡淡道：“叨扰了。” 他收起仙籍，转身离开了城隍庙。 驾云升空，正巧遇见了从远处赶来的江云韶，只见她轻轻摇头，同样毫无收获。 “继续。” 沈缘没有感到沮丧，再次施展筋斗法消失在天际。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就这样一山一河的翻找过去，祭赛国足足有数百个城县，他却不肯放过任何角落，踏遍了每一个城隍或土地的庙宇。 哪怕拥有顶级的驾云法诀，再加上江云韶的帮忙，也足足耗费了一月半的时间。 然而结局却很不如意。 两人擒拿了十几个妖物，还顺带找到了五六个拐子老窝，解救出不知多少稚童，就是没有找到丝毫关于灵胎宝宴的事情。 “我感觉咱俩就像是行侠仗义的雌雄双侠。”江云韶打趣安慰道。 “有用雌雄来形容自己的吗。”沈缘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心底却渐渐有了些烦闷：“我还不信了，莫非那妖物宴请所用的婴儿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闻言，江云韶轻轻抬手，法力汇聚掌中，变出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朝着沈缘递过去，嘻嘻笑道：“你是说这样？” “别闹。”沈缘没好气的挥手驱散那道法力。 江云韶满不在意的摊摊手：“虽是玩笑话，但你就没想过，是那鹿妖骗了你？” 沈缘想了想那鹿妖被真火炙烤时的模样，笃定道：“不可能。” 将对方神色收入眼底，江云韶哪里还不明白，这位沈爷肯定是又用了对付银脊妖王那般残忍的手段。 她翻翻白眼：“我的意思是，那鹿妖会不会是眼力太浅，把什么灵物错认为婴儿，据我所知，地仙之祖镇元大仙便养着一株人参果树，那树上结的果子就跟婴儿无异。” 说着，江云韶拍了拍沈缘的肩膀，叹口气：“如你说的，只要是凡人结合所生下的孩童，皆是记录在册，缺了多少都是有数的。我就没搞懂你在烦恼什么，没有婴儿丢失不应该是好事？” “只要人没少，你管人家是用法力变出来的，还是什么灵物。” “就像那娶不到媳妇儿的闲汉，还不准人家变一个假的解馋？玉皇大天尊都没你那么霸道。” 闻言，沈缘陷入沉默。 人的确是没少，但那鹿妖的魂魄分明就是被灭口了，如果真没点儿什么事情，对方又何必这么谨慎。 但江云韶说的也有道理，连玉皇大天尊都管不尽天下闲事，又何况是自己。 沈缘的目的就是寻找丢失的婴儿，现在该查的也都查了，即使再滞留下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念及此处，他略有些疲惫道：“把最后的两个土地庙问完就回去吧。” 此刻，两人早已出了祭赛国数百里。 江云韶伸了个懒腰，苦笑道：“先前是我说错了，想挣你这个人情还真挺不容易的。” 两人并肩进了土地庙，照例拿出仙籍。 让沈缘有些没想到的是，居然一下子跳出来四五个土地公，并且全都是一副早就在此等候的模样。 等看清来人身份，那些土地公们下意识目光躲闪，轻声道：“原来是两位上仙光临……可有什么吩咐……” “……” 沈缘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们脸上稍纵即逝的心虚，淡淡问道：“你们在等人？” 土地公们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上仙误会了，我们只是恰好聚一聚。” 说是这样说，可他们眼中的急切却骗不得人，就像是特别希望两人赶快离开一般。 江云韶正想说话，却被一道突然闯进来的人影打断。 “土地呢？都来了吗！” 来者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只见他一身青绿色长袍，面容中带着几分痞气，头发也是怪异的梳成好几根大辫子披在身后，一看就不像什么善类。 “大王……公子爷来了，我们都在。” 几个土地额头渗出汗珠，连忙行礼，看了眼身旁的两个上仙，强行把那脱口而出的称呼给改了回来。 “来了就好，快过来听我说。”辫子青年嘿嘿一笑，仿佛没看到两个仙人，那副语气就像是把这群土地公当作下人使唤似的。 “这……您要不等等再说。”土地赔着笑脸搓了搓手。 “等什么等，从来都是别人等我，本王还没等过别人！”辫子青年眉毛一竖，不屑的瞥了眼旁边的沈缘两人。 江云韶原本还站在旁边没说话，被这轻蔑的眼神一激，顿时有些受不了：“你这人好生无礼，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就在这时，沈缘却是沉默着将她拉了回来。 “诶，你别扯我啊，我就跟他讲讲道理，不动手。” 江云韶着急的回头看去，却看见了沈缘那双漠然到极点的眸子，他正静静注视着那个青年。 这种眼神她曾见过一次，银脊妖王的惨叫声直到现在还在脑海中回荡不休。 江云韶嘴角抽搐两下：“不……不至于吧……” 第九十一章 沈缘，凡间滴神！ 青年身上的气息掩盖的极好，甚至到了连江云韶都没能分辨出来的地步。 但沈缘却不同。 就连通天大圣这般舍去妖躯的存在都瞒不过他，更何况这个青年用的只是普通变化之术，只不过对方还用了极其浓郁的花汁来掩盖身上的腥臭。 这是一头妖，而且还是混世妖王！ 通常情况下，妖物只要活得越久，修为就会越高。 为了保命延寿，它们就会想办法去辅修一些别的东西。 就像覆海大圣，虽是第五境的混世妖王，但也是顶尖的天仙炼气士。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辫子青年同样也拥有某种第六境修为。 深知对方的强大，沈缘却没有离开的想法。 一个混世妖王突然来找土地公，再看那群土地的神色，他们明显就是相识已久的样子。 妖仙勾结，又正好在祭赛国附近，沈缘很自然的就将此事和灵胎宝宴联系起来。 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心中早就憋了不少气，此刻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当然不可能放弃。 江云韶和沈缘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很快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干脆的收声退了回来。 那辫子青年的胆子也是大，明明知道旁边有两个神仙，却压根不顾不管，直接就对着几个土地下起命令：“听好了，明天我要约公主来此处郊游，你负责给我把花儿都开起来。” “开花，明白吗！” “桃花好看，全给我开桃花，本王要是看到哪颗树是光秃秃的，小心你的胡子！” 闻言，土地公面露难色：“公子爷，小仙这里的都是柳树……” “柳树不能开桃花吗？谁定的规矩！”辫子青年瞪了他一眼。 土地公被呛了回去，委屈道：“是是是，您说了算。” 辫子青年满意的点点头：“还有，公主喜欢小畜生，你们负责给我多抓点兔子和狗什么的过来，兔子要模样俊俏的，狗要叫的好听的，会唱曲儿的最好！” “顺便帮我跟八部正神说一声，明天不准降雨，谁敢过来闹事儿，小心本王宰了他！” 闻言，江云韶脸上明显出现了些许不满，只是担心误了沈缘的大事，这才懒得发作。 几个土地公弱弱的抬起头：“这一片儿的降雨，都是公主一家子负责的。” “是吗？”青年咂咂嘴：“那算了，你们想办法再给本王搞点花汁来，这一身的臭味若是熏到了公主，本王要你们好看。” 说着，他苦恼的抠抠辫子：“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本王又不吃人，邪法也早就弃之不用了，这臭味儿怎么越来越浓，都快被那老龙发现了。” “要是被他察觉本王不是神将，而是一头妖怪……” 青年浑身打了个寒颤：“那本王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公主了！” 听着他自言自语，几个土地啪的用巴掌捂住了脸，这位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在上仙面前自爆身份，这是害怕天庭不管他？ “……” 沈缘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颓败。 他以为能听到什么关于灵胎宝宴的消息，结果站在这里听了半天舔狗日记。 江云韶看他这副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要是有这大妖一半细心，说不定真能把本座迷得神魂颠倒。” 沈缘白了她一眼：“你能少说点胡话，说不定我会把你当成女人看待。” “嘁。”江云韶撇撇嘴。 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沈缘也没了继续呆下去的心思，正想带着江云韶离开此地，却突然被一道森冷的目光所吸引。 辫子青年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抹狞笑：“你刚刚说本王是什么？” 江云韶缓缓止步，脸色也是冷下来：“我说你是大妖，怎么了？” 作为天庭正神，怎么可能在一个妖物面前低头，哪怕是混世妖王也不行。 她们只要在神榜上留下一道真灵，哪怕是死了也能再活过来，无非就是再留下一道的事情。 然而妖物却不行，只要动了手，面临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天军追捕。 恰巧在上次银脊妖王的事情后，江云韶专门回了天庭一次，早已祭出真灵放入神榜，此刻自然不怵对方。 话音间，她浑身红袍熊熊燃起，化作赤焰甲胄，赤发飘舞，显出了神躯：“一而再再而三，你还真当本座怕了你，来，你动手试试？” 没想到辫子青年竟是丝毫不惊讶，狞笑更甚：“我知道你是正神，那他呢？” 他伸手缓缓指向了旁边的沈缘。 “……”江云韶拍了拍脑袋，回头看来，讪讪道：“哎呀，我把你给忘了。” 几个土地公赶忙围上来打着圆场，赔笑道：“大王不是妖怪，是神将，跟那二郎显圣真君和三坛海会大神一样鼎鼎有名的神将！” “滚开。” 青年冷冷踹开他们，那几根辫子骤然飘扬而起，化作一个个狰狞鸟头朝赤发正神看去：“别怪本王没给你机会，我要听你说。” 江云韶胸口起伏几下，自从封神以后，她还从没受过这种憋屈：“行行行，算我说错了，你是神……” 就在这时，那道消瘦身影却是缓缓走了上来：“她说你是妖怪。” 沈缘唇角微扬，略带好奇的看着青年：“有什么问题？” 他还从没见过有妖物赶着上门送的。 对于沈缘而言，拥有铜皮铁骨和筋斗法，再加上七十二变这些顶级的跑路神通，天庭也就算了，凡间能拿住自己的也就那寥寥几个而已。 身前这位九头虫肯定不在里面。 沈缘还没主动薅两把羊毛，这妖怪反倒先跳起来了。 他从头到尾半句话都没说，先是被插了队，然后又被瞪了一眼，最后小命还差点没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沈缘也不例外。 闻言，众多土地公楞在了原地，江云韶也是错愕的转身看来，有些吃惊的捂住嘴，瞪大眼睛，故作羞涩道：“不会吧，你这是在帮我出气？这多不好意思……” 江云韶并不是那种不分场合开玩笑的傻子。 只是她比谁都清楚，沈缘绝不是那种托大的人，对方能提前看出这妖物的身份，又怎会不知道对方的强大。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希冀，这小天兵能斩杀妖王就够令人吃惊了，莫非还真有从混世妖王的手里逃掉的底气？ 九头虫没有在继续作口舌之争的意思，冷冷看向沈缘，咧开嘴笑道：“你的机会没有了。” 话音将落，它骤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沈缘身前三尺之地，数个鸟头齐齐昂起，爆发出瘆人的嘶鸣！ 它举拳砸来。 简简单单的一拳中，可窥那超脱生死的大自在！ 第九十二章 两妖相争，一个是狗 九头虫一出手，身上遮掩气息的法术顿时失效。 浑身血气冲霄，直叫那长空覆上一层暗红，遮云蔽日，骤显肉身神威！ 三界五行之内，任其逍遥自在，此乃大自在。 它并没有依靠妖躯，也依旧是那第六境的顶级行者！ 被这血气震慑，土地公们的神躯竟有了消散的征兆，全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九头虫好像是刻意护着他们，却没有去管其他人，因此修为更高的江云韶反而更狼狈，浑身赤甲碎裂，整个人被血气冲撞，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不由自主的朝土地庙外倒飞而去。 就在这时，白皙修长的五指缓缓搭住了她的手腕，将其强行拉扯回来。 那看似瘦削的手臂，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沈缘并没有回头，漠然的面对着九头虫砸来的一拳。 瞬息间，他脑海中掠过无数种解决的办法。 亮出法天象地的法身硬抗这一拳，或者使用妖魔神通里的遁术暂避锋芒。 但他在看了一眼九头虫的身后，便干脆的否决掉了这些法子。 这血气看似浓郁，实际上对方却并没有祭出映照力量，行者第六境乃是映照一方天地于血骨经脉，这才是它强悍的主要原因。 对方身怀大杀器而不用，沈缘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下一刻，他双眸中涌现猩红血海翻滚。 体内妖血在瞬间沸腾到极点，数百种妖魔血脉凝结而成的金线骤然凝实，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古怪咆哮！ 沈缘仿若化身一头于沉睡中睁开眼眸的恐怖凶妖，干脆利落的以一拳回应而去。 两枚拳头在空中触碰，那是不掺任何技巧的，最原始野蛮的碰撞！ 这里只有一头混世妖王，和另一头怪异凶妖！ 轰鸣声似那洪钟大吕，土地庙在瞬间化为齑粉，气浪翻滚着掀起了方圆千里内的一切存在，古树倾覆，高山碎裂，溪流大河被血气在眨眼间蒸发了一半！ 在力道相互抵消以后，拼的就是谁的肉身更加坚硬。 恰巧，在这方面沈缘不怵任何人，铜皮铁骨第一次显露了它的真正威力。 九头虫脸色掠过一丝惊愕，它听见自己的指骨关节突然发出了一道咔嚓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它也听到了那来自万妖的齐声咆哮。 这是九头虫第一次对自己强悍的妖族血脉产生了质疑，它竟是在沈缘身上感知到了一丝血脉压制的味道，那浓郁的气息简直不能再熟悉。 “你他娘的是狗屁的神仙……” 九头虫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沈缘又是一脚踹了过来，准确的印在了它的胸膛上。 轰！ 它整个身躯像条破麻袋似的倒飞出去，狼狈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半天没能爬起来。 沈缘冷冷的收回脚，顺势松开了江云韶的手腕。 紧跟着，他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九头虫身前，拎起拳头就往对方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砸去！ 鼻梁，眼眶，肋骨…… 他神情专注而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肃穆。 仿佛又回到了薅大圣爷羊毛时的美好时刻。 “他不是神仙！”九头虫躺在地上护住脸，暴怒大喊道：“你们看到了吗，他不是神仙！” 几个土地公用力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的看着脚下的废墟：“确实……不太像……庙啊……” “干你娘的，本王在这里挨揍，你还在旁边叫好？！”九头虫伸手护住下三路，没好气的在地上滚来来去，尽力躲避着那双暴风骤雨砸来的拳头。 “不是……小仙是说土地庙……”几个土地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去赤发正神面前趴下：“上仙快住手啊，九大王不是坏人，它只是脾气大了点，平日里对这方土地多有照顾，正是有它庇护，这附近几千里内才没有妖物作乱。” 对于几个土地公的话语，江云韶却像是仿若未闻一般。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斩妖台里面的一个天兵把大自在境的妖族行者按在地上揍，这事情实在太过离谱，让她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可是堪比天仙的第六境啊！ “……” 沈缘再次一拳砸下，给九头虫留下一个乌眼眶，看似狠厉无比，心里却有些感慨。 他的实力分为两种，天庭的和凡间的。 一边是怎么努力也提升很慢的行者道和炼气士之道，另一边却是怎么努力也按捺不住的妖力。 只要斩杀妖物，万妖殿就会奖励各种各样的血脉之力。 经手了近万头妖物的性命，沈缘体内妖血中的金线早已变成了三根。 他很清楚，那是妖族的力量，所以一直都不愿意动用。 但不愿意用和压根没有，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只要离开天庭诸位大神的视线，他就可以让这群妖怪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妖。 可惜第六境行者的确不同凡响，别看九头虫如此狼狈，其实也就是些皮肉之苦，并没有伤到根本。 但沈缘也拥有铜皮铁骨，更是还有法天象地和诸多神通没有使用，在双方都藏拙的情况下，两者都无法真正取下对方的人头。 等九头虫反应过来，祭出映照之力，这场战斗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让沈缘有些疑惑的是，这头混世妖王似乎根本没想过动用第六境的力量逃离此处，只知道在地上傻乎乎的躲避。 既然如此，那就再薅一把大的。 念及此处，沈缘作势举拳往对方脸上砸去，趁着九头虫用手去挡的瞬间，他眼中掠过寒光，暴起一脚往对方的裆下踩去！ 这一脚有个雅号，唤作断子绝孙。 “你玩阴的！” 九头虫瞳孔紧缩，背心渗出冷汗，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副妖窟山脉纹路，其间有黑气弥漫，似乎能从中看到一方真正的天地。 它整个人倒掠而出，狼狈的回到了几个土地公身旁。 他都没有去管满脸伤痕，反而是激动的摇晃着土地公，又看向江云韶大吼道：“看到了吗，他不是神仙！” 江云韶瞥了他一眼，沈缘虽说行事狠厉了点，但不是神仙还能是妖怪不成。 妖怪身上的腥气，隔着一百里地远都能闻见，沈缘身上清气扑鼻，哪里有那种味道。 土地公被晃得直翻白眼，指着远处青年身上早已变回去的银甲道：“大王，他当然不是神仙，他是斩妖台天兵啊！” “斩妖台，斩妖台……” 九头虫缓缓回头看向银甲青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沈缘略微蹙眉，大概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那是一个小贼，突然看见同伴变成了捕快的震撼。 在联系上对方想尽各种办法遮蔽身上的妖气，想要扮成神将骗走万圣龙王闺女的举动，沈缘哪里还不知道这舔狗在打什么注意。 第九十三章 灵胎宝宴 果然，九头虫看了眼旁边的江云韶，眼珠转动两下，似乎是在琢磨什么。 片刻后，它突然满脸激动的朝远处奔去：“你是……你是大哥！大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九头虫啊！” 沈缘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越靠越近，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果断又是一脚踹出去：“滚。” 九头虫普通一声摔倒在地，不急不恼，反而用力抱紧他的腿不撒手，压低声音道：“要么跟我拜把子，传我遮掩气息之法，要么我就把你是大妖的事情说出去，你自己选。” 闻言，沈缘冷笑一声，突然抬头朝远处几人看去：“我是妖怪。” 九头虫明显被这句话震慑到了，讷讷转头看去。 却见几个土地公闭眼感受了一番，然后齐齐睁开眼，颇有些无奈道：“上仙莫要发怒，您就是神仙，九大王是说笑的。” 江云韶捂嘴轻笑。 她是越来越觉得沈缘有意思了，实力深不可测，嫉恶如仇，偶尔还挺幽默风趣。 真正接触起来才能发现，对方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漠，至少在刚才那种时候，他也没忘记要护住自己。 念及此处，江云韶瞥了眼手腕，竟是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他真是妖怪！” 看见众人这副反应，九头虫心中莫名生出一抹烦躁，大吼道：“本王还会骗你们不成！他是比本王还要凶狠的大妖！” 土地公们没忍住移开了视线，心中叹息。 九大王这是打输了在找借口呢，这种时候还是别招惹它为好。 沈缘也懒得再搭理对方。 自己这副身躯的根脚清楚明了，根本不怕查，至于体内的妖血，自从凝结成了金色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腥气，就是最纯粹的血脉之力。 只要别傻乎乎的在玉皇大天尊那寥寥几位的眼皮子底下使用妖魔神通，就不会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沈缘甩开这舔狗，径直回到了江云韶身旁，淡淡道：“咱俩清账了。” “啊？” 这位正沉浸在想象中的赤发正神怔了怔。 她明显有些错愕抬起头，那张充斥着异样魅力的脸庞上，略微扬起的唇角突然有些僵硬起来：“清……清账？” 见她这副模样，沈缘眼中掠过疑惑：“我帮你揍它，你不觉得解气吗？” 江云韶点点头，费解道：“解气是挺解气的……但是你刚才牵我手了……” 闻言，沈缘瞥了眼她身上单薄到只能覆盖住关键几处的破碎赤甲，挑挑眉尖：“就你这身打扮，我除了扯住你的爪子，还能往哪下手？” “……” 江云韶缓缓握紧拳头，想起刚才的胡思乱想，此刻尴尬的想挖个坑钻进去。 幸好沈缘没有在她身上浪费过多视线，转身朝着土地公走去：“我要看这附近村落的人口册子。” 闻言，几个土地面面相觑：“莫非最近到处找丢失幼童的上仙，就是您二位？” 他们很快就从身上取出几本书册：“我们早就查过了，确实没有您要找的大妖，有九大王镇守此处，别说是普通妖物，就是那混世妖王也不敢靠近。” “咱们这块地方的百姓，日子过的可不比南赡部洲差到哪去。” 听了这话，沈缘略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远处的九头虫。 正暗自恼火的九头虫瞧他看来，赶忙拍拍胸口：“本王一心造福百姓，都是分内之事，大哥无需夸赞。” 几个土地公苦笑一声：“九大王其实脾气并不好，能做这些事情，只是想在公主面前表现出神将的模样。” “但上仙也要明察，它初衷虽然是为了公主，但也的确庇佑了一方土地。” 沈缘收回视线，默默翻着册子，许久后才道：“确定没有遗漏？” 土地公笃定道：“只要不是和山野精怪有染，凡人结合孕育的后代皆在此册。” 闻言，沈缘点点头，把册子递了回去：“叨扰了。”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纤柔的身影缓缓从珠串中飘出来，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坐在沈缘手背上，朝土地公问道：“老爷爷，如果不是凡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就不在这个册子上吗？” 见她乖巧可爱的模样，几个土地爷顿时笑出声来：“傻孩子，凡人交合此乃天定，哪有人天生没爹没娘的，莫非还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不成。” “……” 沈缘无奈一笑，正想把小家伙收回来，突然浑身一颤。 他倏然抬起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呢喃道：“祭赛国……这里是祭赛国。” 沈缘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乍一听祭赛国的名字，他只能想起万圣龙王一家，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祭赛国有一个年年朝它进贡的附属国。 那就是坐拥落胎泉和子母河的女儿国！ 若是饮下一口子母河水，只需三天就能生下孩子，根本不需要凡人结合。 再想起鹿妖口中的真仙相邀，沈缘脸色骤沉，那将落胎泉占为己有的人恰巧也占了真仙二字。 就是那位牛魔王的弟弟，红孩儿的叔叔，如意真仙！ 就在他沉思之时，却见九头虫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大哥要找幼童来吃？那你问这群土地老儿干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它挥挥袖口，手中顿时多出好些请柬：“小弟知道一个修士，年年都差人给我送来帖子，嘿嘿，要请我吃什么灵胎宝宴，据说那灵胎皮肤如白玉，双目似珍珠。” “每个灵胎只有寻常幼童大小，吃起来口感细腻，入口即化，既有人味儿又不是真人，好多仙神大妖年年都去吃席，补元延寿，好不快哉！” 九头虫说的起劲儿，全然没有注意到沈缘的脸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寒霜。 江云韶沉默走来，轻声问道：“你在哪儿吃的灵胎宝宴？” 九头虫咂咂嘴：“那倒没吃过，听说长得跟凡人幼童一模一样，我担心吃了会增长修为，到时候掩不住这身臭味儿，岂不是要被公主逮个现行。” “你们想去瞧瞧？那只能再等一段日子了，我也找不到地方，只能到时候那道童来请我时，我带着大哥大嫂一起去。” 担心增长修为…… 听了这句话，几个土地爷颇有些忍俊不禁。 江云韶则是被那句大嫂给蒙了心肝，瞥一眼沈缘，站在原地傻乐：“胡说什么，人家未必愿意呢。” 话音间全然忘记了自己正神的身份。 在这群神仙眼里，既然都说了是灵胎，又不是爹娘所生，那肯定是某种地里或者树上结出来的玩意儿，自然也不用太过担心。 第九十五章 祭赛国佛宝 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沈缘猜到了所谓的灵胎是什么东西。 按照天定的规矩来看，饮下一口子母河水就能孕育后代，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明显不能被称之为凡人，更像是某种灵物。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称作灵胎宝宴。 但是沈缘只要稍微去想一下，漫天仙神妖鬼同聚一席，觥筹交错间，其乐融融的分食掉一个个吱哇乱叫的婴儿。 为了能有更多的婴儿，势必需要足够多的女人去饮下子母河水。 经过这么多次宴席，想必早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圈，其中藏纳着不知多少污秽肮脏的事情。 以沈缘的三观，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 他静静盯着前方，脸色平静的宛如一潭古井。 蒋轻蝉怔怔的盯着沈缘，突然飘过去，轻轻趴在了他的额头上，薄纱般的裙摆遮住了青年那双猩红的眼眸。 她温柔的抚平对方紧蹙的眉尖，用清脆细软的呢喃喊道：“世父。” 沈缘闭上眼，平缓了情绪，伸手将其取下来丢在肩上，右掌按在腰间的斩妖刀上，转身朝远处走去。 “诶，你去哪？” 江云韶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赶忙追过去：“你听岔了，它们说的灵胎好像不是人，大概就是类似于人参果之类的灵物？” 沈缘看她一眼，淡淡道：“差远了。” 闻言，江云韶眨眨眼，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别转移话题，你到底想去哪，我对西牛贺洲那么熟，为什么不带我？” 沈缘沉默片刻：“我还有点事情，你带我去女儿国的子母河，然后就先回天庭去。” 即使斗不过那群仙神妖鬼，他有诸多保命本事傍身，也不怕出事，总要先前把那群人的模样先记下来。 让沈缘没想到的是，听了这个名字，江云韶和一众土地居然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女儿国是什么地方，子母河又是什么？” “……” 沈缘缓缓松开了刀柄，他明白过来了，在这五百多年前，那个差点让唐三藏迷失取经之心的女儿国根本还没出现，甚至连子母河都未必有名字。 如果是这样，他根本无法在偌大的西牛贺洲找到那位如意真仙。 念及此处，沈缘转身朝着远处满脸期待的九头虫走去，又在其身前站定，淡淡道：“记得帮我多要一封请柬，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引见一位能解决你麻烦的仙官。” 闻言，九头虫面露惊喜，连忙拱手道：“大哥贵姓？说话真客气，咱俩兄弟还说什么交换不交换的……那位仙官在哪？” “免贵姓沈，别叫我大哥，我不习惯和妖怪拜把子。”沈缘瞥了他一眼，扔出去一枚玉简：“拿请柬来换。” “啧。”九头虫接过玉简，满眼都是佩服。 或许这就是沈大哥能以妖身混迹于天庭的原因，瞧那话说的，就跟他自己不是妖似的。 莫非想骗人，就得先骗己？ 就凭那精纯的血脉，九头虫就敢笃定，对方绝对也是一个第六境强者，至少度过了无尽岁月的那种老妖，只是隐藏的太好罢了。 这也是它先前为何不敢用出映照之力的原因，若是祭出身中天地，惹怒了对方，到时候可不是挨一顿揍就能了事的，或许连小命都难保了。 不过九头虫并不在乎这些，它现在满脑子都是除去妖气后去碧波潭提亲的念头：“嘿嘿，等本王娶了公主，大哥大嫂一定要来饮上一杯喜酒！” 沈缘没理它，驾起祥云升空而去。 江云韶冲着它摆摆手，乐滋滋笑道：“放心吧，一定来。” 说完也化作一道赤芒追赶而去。 “等等我啊。” 好不容易追上沈缘，江云韶看了眼天上，对着明晃晃的太阳说瞎话：“这么晚了，明日再回去吧。” “嗯？” 沈缘看了她一眼，对方刚刚才帮自己跑了一个多月腿，也不好太冷淡：“有事就直说。” “我想带你去看个宝贝。”江云韶揉揉鼻尖，悄悄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就在这时，一只小巧的巴掌伸出来，用力的推开了她的手。 蒋轻蝉从袖口探出脑袋来，笑容甜蜜：“姐姐真漂亮，一定有心上人了吧。” 江云韶楞了楞，颇觉得有趣：“你这小家伙，也懂什么叫心上人？那自然是有的。” “真好。”蒋轻蝉羡慕的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哥哥有这般福气，一定是又高大又英俊的神仙，姐姐下次一定要带来让轻蝉瞧瞧。” 闻言，江云韶讷讷的收回手，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沈缘默默把小家伙拎起来，狠狠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小小年纪，学什么茶艺。 蒋轻蝉委屈的揉揉额头：“沈兄又欺负人。” “你该叫我什么？”沈缘冷冷的瞥向她。 与往常不同，小家伙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江云韶，悄悄缩回了袖子里，倔强的保持了沉默。 “这幼鬼是你的？”江云韶有些好奇。 “一位好友的义女，也算是我的晚辈，暂且让我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沈缘说着，感觉袖子里动了动，里面的小东西似乎很不满的样子。 “模样真乖巧。”江云韶也没想太多，笑着夸奖了一句，重新说起刚才的话题：“你知不知道祭赛国里有个宝贝？” 闻言，沈缘沉默了一下：“不知道。” 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警觉，毕竟差了五百多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和记忆中有误差，胡言乱语容易引起麻烦。 “嘻嘻，我带你去看看。” 江云韶转身朝着祭赛国都城飞去，对着青年用力招手：“来嘛来嘛，不会耽误太久的！” 沈缘叹口气，随着对方一齐落在了那高耸佛塔顶端。 两人顺着梯子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颗放在正中间的圆润佛宝，笼罩祭赛国的氤氲佛光便是从此处散发而出。 “看过了，走吧。” 对这玩意儿，沈缘并没有太多兴趣。 “急什么，在这里呆一晚。”江云韶带着他走近佛宝：“这宝贝乃是佛陀舍利，灵山最喜欢玩众生平等那一套，所以这枚舍利可以中和体内的浊意。” 她抬眸看向青年，轻笑道：“你在斩妖台当差，整日与妖气为伴，在这里坐一晚上有好处的。” 说着，江云韶拍拍胸脯，配上那头柔顺的赤发，颇有些豪气云天的模样：“放心吧，出了事儿算我的。” 沈缘略微一怔，眼底掠过复杂。 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九头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出奇的没有拒绝，缓步来到塔顶外，挑了个能看见整个都城的地方，随意的坐下，闭上双眸开始调息吐纳。 第九十五章 回到仙庭 江云韶也没有叽叽喳喳的吵闹，而是安静的坐在对方身旁。 夜风微寒，轻轻拂动着她的赤发，淡红色的眼眸怔怔注视着身下的都城，她突然又用玩笑话的语气道：“我以后能不能去无崖山找你？” 沈缘闭眸调息，点点头，缓缓取出一封仙籍递过去：“可以。” 江云韶看着仙籍，忽的有些闷闷不乐起来，眼神闪烁道：“我先前都是说着玩儿的……你这人真无趣，就跟天条一样无趣！” 她是斗部正神，自然知道动了凡心的下场，对方这是在用仙籍警告她。 身在凡间还如此理智，真是辜负了这良辰夜景。 江云韶收回视线，哼哼两声：“不去了。” 沈缘放下仙籍，淡淡道：“也行。” 见他这副模样，江云韶气的有些牙痒痒，像个仓鼠似的鼓起香腮不再出声。 一夜无话。 天光濛濛亮的时分，两人起身离开了佛塔，化作长虹消失在天际，朝着登仙梯赶去。 …… 仙庭，九重天。 沈缘并没有回无崖山，而是先去了斩妖台。 这次下凡耽误了不少时间，虽然也有所收获，但正事儿却不能忘了。 和陈千帆打了个招呼，沈缘本想将珠串还给蒋安康，找了半天却没瞧见这小子的人影，也只能暂且作罢，拎着斩妖刀进了监房。 “……” 直到沈缘进了斩妖台，天柱后面才跳出一道身影。 蒋安康苦恼的抠抠脑袋，自从上次提妖的时候，他就把小轻蝉拜师的事情记在了心上。 义女跟着自己百余年时间，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结果刚刚跟着沈缘出去一晚上，立刻就能开智，不说有多聪明，至少能把话说明白了。 “只是这束脩的事情……” 陈千帆正好从旁边路过，瞥了他一眼：“蠢货，好歹也当了数百年的偏将，送个礼都不会送，投其所好明不明白？” 蒋安康苦笑一声：“你知道他喜欢什么？” 陈千帆得意的摇摇头：“不知道……即使知道又能如何，就凭他的身份，掏空你的身家也买不起。” 闻言，蒋安康面色颓然，却又听对方继续道：“更何况拜师这种事情，你那义女只是区区一道凡人魂魄，也有资格拜他为师？” 他嘴角抽搐两下：“陈老大，莫非你就是专门过来打击我的？” 陈千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傻不傻，我是让你别提拜师的事情，那不是你这种人能奢望的事情。” “你可知他有个义妹，乃是太阴星宫的宫娥，只要你能把他义妹哄高兴，顺理成章的，他自然也会赏赐你闺女一点好处，指缝里随便掉点渣出来，就够你那义女受用无穷了。” 蒋安康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些事情，满脸涨红的立在原地：“沈兄弟拿我当好友看待，若是我这样做，岂不是自贱身份，成了那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 听了这句话，陈千帆鄙夷的笑了笑：“人家一句客套话你还当真了，快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你也配？老老实实给你闺女挣个前程，若是她以后修行有成，说不定还能在沈缘面前说上两句话。” “至于你，等人家离开了斩妖台，能不能记得你这个返虚境的小偏将都未必。” 陈千帆似乎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继续道： “据本将猜测，那宫娥眼界肯定也低不到哪里去，但毕竟是个小姑娘，总喜欢些漂亮的东西，你大可以拿出所有积蓄去试一试，若是这样还不成，以后就绝了这个心思吧。” 扔下这番话，陈千帆背着手朝远处走去：“准你半天假。” 蒋安康愣愣站在原地，眼中犹豫不止。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甲胄，嘴角突然多出几分自嘲，无奈的叹了口气。 …… 斩妖台内。 沈缘迅速处理完身前的妖王，立刻有天兵上来帮忙打扫监房。 按理说这是他自己负责的妖物，又不是在帮别人，其余人根本不必插手。 但天兵们心中也清楚，对方斩妖的效率越高，才能更快腾出手来，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粗活上。 在这种情形下，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沈缘便是处理完了十头妖王。 将斩妖刀交还回去，他又朝四周看了看，略微蹙起眉尖：“这是赖上我了？” 沈缘拿出珠串，没好气的将幼鬼放出来，又弹了对方一个脑瓜崩，将其扔在肩上，这才驾起祥云朝内务府而去。 自从踏足行者第三境后，他对妖魔血肉的需求越发变大。 像那蛟龙肉太难消化，吃进肚子里也是浪费，所以就必须用更大量的妖帅和妖王血肉来弥补。 同样一枚仙玉换来的十斤血肉，效果却宛如云泥之别，可见拥有一种炼化之物是多么重要。 沈缘想起痛揍九头虫时，万妖殿内响起的提示，嘴角多出一抹笑意。 等下回了无崖山，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很快来到内务府，沈缘刚刚走进去，那仙童就将早已准备好的储物袋取了出来：“天君请看，还是三千斤血肉，大部分都是妖王的，剩下的六百斤也是最顶级的妖帅血肉。” “听说你是林仙官的掌火童子，麻烦了。” 沈缘点点头，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取出一张药单递了过去。 这是上次姮娥留下来的。 “天君需要丹药？包在我身上，保证都是我家师尊亲自炼制的上品。” 仙童自信满满接过药单，等看清楚上面的字样，脸色却微苦起来：“这……这些东西……” 他觉得沈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自家师尊乃是内务府数得上名号的大丹师，怎么会屈尊降贵去碰这些劣货。 可是他又不敢得罪对方，只好咬咬牙道：“我去问问师尊。” 沈缘摇摇头，淡然道：“仙童误会了，我只是让你瞧瞧药效，按照上面所需要的东西，全都替换成好丹即可。” 他怎么会看不出姮娥那点小心思，只是懒得戳穿罢了。 相比起用嘴说，沈缘更习惯动手做。 “这没问题。” 闻言，仙童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笑道：“您就放心吧，我家师尊炼的丹药，那都是专供太乙仙以上仙官的，寻常人有仙玉都买不到，绝对是好丹。” 他转身朝着别处跑去，很快便捧着一堆玉瓶回来：“给您算便宜点，两千三百枚仙玉。” 对这个价格，沈缘心中早有预料，倒是也没表现出太多异样。 在整个甲字营的供养下，他现在每个月都有四五百枚仙玉进账，等把其余几营一起囊括进来，只会越来越多，倒是不缺这点儿。 付了仙玉，沈缘拿上丹药离开了内务司。 又在天庭外碰见了封童。 这位仙官丝毫没有因为干等了一个多月有所抱怨，取出仙果装入碟子里，笑道：“回来了。” 等沈缘坐上仙车，他轻飘飘的挥动马鞭，朝着无崖山而去。 第九十六章 聪明的姮娥 路上，封童就像个老仆似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逐一道来。 “您下凡以后，我每日还是照例在天庭和无崖山间来回，总共有两位登门拜访，其中太阴星宫的仙娥来了一次，那灵兔跟着她来了一次，又独自来了两次。” “看样子似乎是挺急的，我便问了它原由，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它却不肯说。” “我想了想，应该不是仙娥遇到了危险，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封童显然知道对方真正想了解的是什么，三言两语间就说明了重点。 “嗯。” 沈缘轻点下颌，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心里清楚，在天蓬元帅下凡之前，姮娥绝对比任何人都要安全。 “对了。”封童突然又道：“因为那只灵兔，我刻意去打听了一下关于太阴星宫的事情，就在您下凡后不久，据说广寒仙子因为贪杯误事，被老星君罢黩了广寒宫主之位。” “此事很是蹊跷，嫦娥手持五品仙籍，尊为太乙仙之列，她被罢黩应该是大事，却连半点声响都没有，更稀奇的是，现在的广寒宫居然处于无主的境地里。” 说着，封童朝后方看了一眼：“您那位仙娥也是在广寒宫做事的，或许是因为此事受了影响。” 仙车内寂静无比，良久后才传出沈缘淡淡的声音：“知道了。” 在天马的拉拽下，仙车很快便停在了无崖山上。 沈缘刚刚下车，便看见了那只蹲在树梢上东张西望的兔子。 兔子也看见了他，惊喜的裂开唇瓣露出两颗大板牙，小爪子捧出一枚玉简，活像个探子似的小声道：“报告报告，哥哥逛楼子回来啦！哎哟！” 沈缘祭出一道法力将其卷了下来，拽住它的耳朵，冷眼看过去：“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自己下凡分明是去提妖去了，哪里受得了这般污蔑。 沈缘又看向封童：“进去坐坐？” 封童盯着他腰间的几个储物袋，苦笑一声：“算了吧，我还是习惯在车上呆着。” 他虽想要成为仙官，也不喜欢那些触犯天条的妖物，但仍然无法做到彻底忘记曾经的身份。 见状，沈缘也不强求，拎着兔子回到洞府。 没等太久，一道倩影飘然而来，只是那张白皙脸庞上却噙着些许紧张。 姮娥朝天上看了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她收回视线，悄悄走进洞府，轻声喊道：“哥哥。” “站着干什么，坐啊。”沈缘略有些疑惑的看去。 看见对方的面容，姮娥好像终于松了口气，缓缓坐在石凳上。 如果换做往常，她早就兴高采烈的开始问东问西，直到沈缘被吵得烦了，瞥她一眼，这小妮子才会撅着嘴撒娇。 然而今日却不同。 只见她沉默盯着脚尖，半天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 兔子趴在她旁边，用爪子扯了扯她的裙摆，略带心疼的逗趣道：“咱们到家了，这里又不是广寒宫，你怕什么，快给哥哥笑一个，让他瞧瞧什么才叫天生丽质，免得这混蛋到处拈花惹草。” 闻言，姮娥下意识咧嘴露出贝齿。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什么，浑身一颤，赶忙将那笑容收了几分。 嘴角微扬，温婉优雅。 然而沈缘却是双眸微眯，他在对方的脸上只能看见僵硬二字。 他缓缓起身走过去，在姮娥略带惊讶的眼神中，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脸蛋，毫不留情的把那个笑容揉散掉：“被欺负了就直说，别来我面前装模作样的，看着烦。” “疼！”姮娥发出一道嘤咛，哭兮兮的抬起头：“没有被欺负……就是她们老是管着姮娥，不让我笑，不让我吃东西，要让我学规矩。” 沈缘白了她一眼：“不想学就不学。” 小妮子苦恼的揉着脸庞，许久后才道：“仙姨说，星君奶奶想立姮娥当广寒宫主。” 她抬起头，满脸希冀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能接义兄一起到太乙天去住，也可以带义兄去看桂树，我们还有花不完的仙玉！” 沈缘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东西，不需要你去挣，只要我愿意，现在就能拿出来。” 从上次化神丹的事情后，他就压根没有瞒着对方的意思。 闻言，姮娥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突然抱起兔子在其旁边耳语一番。 兔子不满的蹬蹬腿，看着小妮子认真的神色，它还是静悄悄的离开了洞府。 直到洞府内只剩下两人，姮娥忽然抓住了沈缘的手，将细嫩的脸颊靠了上去。 她盯着对方略带疑惑的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嗓音温润。 她平静道：“姮娥说的是义兄，不是哥哥。” 几乎在话音出口的一瞬间。 沈缘脸色骤寒，一缕猩红涌上瞳孔，滔天杀意近乎凝为实质，百万缕法力将整个洞府笼罩。 他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身前的女人，犀神角已然是抵住了对方的额头。 姮娥分明已经呼吸困难，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却对这一切仿若未见，温柔的摩挲着他的手掌，拨开他的指尖，不急不缓的搭在了自己修长的脖颈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平静的抬眸看了过去。 沈缘掐住她的脖颈，若有所思的点点了头：“原来是在这个时候。” 两人初见时，他曾伸手想要控制住对方，只是这女人巧合般的醒了过来，这才作罢。 原来那不是巧合，倒是有些疏忽了。 看见他冷漠的神色，姮娥笑了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缘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我向来都是称呼他为义兄的。” “我们之间也远远没有亲密到可以相拥的地步。” “你夺舍了我的义兄。” “哥哥知道吗，姮娥当时真的好害怕，我必须用尽一切东西来讨好你，我怕你会发现我是装的，我怕你会杀了我。” “但是我现在不怕了。” 她眼眶泛红，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伸手用力抱住了沈缘的腰肢，然后闭上了眼睛。 姮娥能感觉到，那搭在自己脖颈上的五指正在逐渐用力，她的意识也在逐渐陷入恍惚，隐隐约约中听了一道极低的呢喃。 “老老实实活着不好吗，你真是蠢的没救了。” “吞魂炼神。” 第九十七章 尴尬的沈缘 姮娥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只冰凉的手掌里。 浑身轻飘飘的，这是褪去了身躯后的感觉。 她侧身看去，正好对上了那双漠然的眼眸，姮娥从那眼神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抱着膝盖，将脸庞深埋其中。 “放心，我不杀你，占了你义兄的身子，至少要还你一世富贵。” “你以后也不需要再来无崖山，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沈缘闭上眼，眉心渗出强悍的神识，缓缓将姮娥的魂魄包裹进去。 对于他而言，直接摧毁对方的意识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抹除一段记忆属于比较精致的手艺，即便是沈缘也需要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姮娥好像是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俏脸上突然涌现慌乱，拼尽全身力气朝四周撞去：“不要……不要这样……” 然而沈缘吞吃了如此多的妖魂，神识哪怕比之地仙也不弱，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化神境修士能反抗的。 只是她这样乱动，沈缘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从哪里下手，只能冷斥道：“都说了不会杀你，别动！” 姮娥满脸惨然，就像完全听不见似的朝旁边的神识上撞去：“不要这样！” 她的魂魄本就羸弱无比，再这样撞下去，都不需要沈缘动手，她就能把自己给撞个魂飞魄散。 “你找死？” 沈缘的耐心逐渐磨灭，再次运起神识，直接化作一只无形大手将其攥在掌心。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最近表现的太善良了，让这群人产生了什么错觉。 在沈缘的心中，只有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都要靠边站，能留这小妮子一命，都算是看在占了他义兄的身子份上，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甚至因为姮娥之前的话语。 沈缘现在心中有种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懊恼，被一个小姑娘耍的团团转，就这还想着跟漫天神佛掰掰手腕呢。 念及此处，他瞥了眼姮娥魂魄，冷冷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别……别……” 姮娥被无形大手攥住，却依旧在奋力挣扎。 在发现大手纹丝不动后，她只能发出哭喊：“求求你杀了姮娥，不要这样，求求你！” 沈缘哪里会听她多言，这小妮子的话，他现在是半句都不会相信。 干脆的又运起一缕神识，径直钻入了对方的脑海。 就在这时，姮娥似乎是感受到了神智的模糊，她突然停止了哭喊，怔怔的盯着沈缘，眼中掠过一抹决然！ 刹那间，她的魂魄竟是自燃起来。 “不想变成傻子，就别搞这些小动作。” 沈缘认真的感受着那羸弱的魂魄，想要从中寻找到和自己相关的部分。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事情竟然简单的有些出乎意料。 那单薄的记忆中，几乎一大半里都带着自己的气息，若是全部抹去，这女人基本上也就等于是个傻子了。 “……” 沈缘突然想到了那天回无崖山时，视线中那道坐在青石上的孤寂倩影。 他闭上眼，既然无法抹除，那就用篡改的方式，神识如针，骤然刺了进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姮娥双目变得呆滞起来。 缺了一段记忆，自然就要补上一段。 沈缘淡淡道：“我乃是仙人转世，夺舍了你的义兄。” 姮娥呆呆的问道：“什么仙……” 沈缘想了想：“斜键仙。” 仙神转世在这方天地十分常见，他所需要隐瞒的，只是穿越者的事情而已。 “邪剑仙……”姮娥涣散的瞳孔重新聚拢，恢复了正常。 沈缘随手将其扔回身躯中，收回浩瀚法力，淡淡道：“你想报仇，等有大罗仙的实力后，可以来试试，想活命，我还你一场福贵。” 他指了指洞府外：“现在，离开无崖山。” 姮娥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去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等发现记忆并没有缺失后，她松了口气，楞楞的看着沈缘，许久才轻声道：“姮娥不报仇，我去丁字营问过了，他们说义兄也是运气好，斩了妖帝以后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姮娥知道，那不是运气好，义兄其实已经死了。” 她说着，又强颜欢笑道：“我也不要你的富贵，上仙能绕姮娥一命已经足够了，只希望上仙若是有空闲的时候，能陪姮娥去一趟太阴星宫。” “义兄这辈子只有这些愿望，就是去太乙天和太阴星宫逛一圈，若是上仙能够满足，想必他也不会介意这副身躯。” 沈缘沉默片刻：“可以。” 原来是这个意思，对方是想以此祭拜义兄。 “如果只是这样，你又何必告诉我？” 在沈缘看来，姮娥既然知道他的不凡，继续伪装下去才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闻言，姮娥埋下头，轻声笑道：“没什么，是姮娥想太多了。” 她屈身行礼：“上仙万寿，小婢告退。” 扔下这句话，姮娥洒脱的转身离去。 见状，沈缘面色略显复杂。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想斩断的因果，居然是被对方先斩了。 直到白影带着兔子驾云离去，封童的身影出现在洞府门口，他看了看天际，又看了看沈缘，笑道：“什么事发那么大火气，您那杀意都快把我的妖性给勾出来了。” “没什么。”沈缘瞥了他一眼。 “别这样瞧着我，我知道你想找人打一架，我可不触这霉头。”通风大圣很识趣的拒绝了他的邀请，感叹道：“你们神仙就是奇怪，分明说着要断去七情六欲，结果却谁也断不掉。” “这小姑娘当时可是为了你硬闯斩妖台的，可惜以后不会再来了。” 闻言，沈缘淡淡一笑。 那小妮子是为了义兄的身躯，可不是为了他沈某人。 这种杂乱不堪，怎么捋也捋不清的事情，还是趁早断了的好。 像姮娥就分的很清楚，想要祭拜义兄，也不会拿他的肮脏仙玉，非要自己去广寒宫里挣出来才算。 “即使那次不算。” 封童笑眯眯道：“那她这么多次来寻你的事情呢？换作沈兄，会主动靠近一个随时会杀掉你的人么？” 沈缘微微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蹙眉朝着对方看去。 “别生气啊。”封童无奈的摇摇头：“多稀罕呐，就在这天庭内，没转世过几次都不好意思自称仙人，你不会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吧，只是这种小事懒得管而已。” “沈兄空有一身本事，在这种事情上，人家小仙娥看的比你明白多了，还专门把称呼都分开了，再瞧瞧你，啧啧。” 沈缘眼角抽搐两下，终于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叫通风大圣，这世上还真没有叫错的绰号。 心底一直以来最大的秘密，在别人眼中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缘发现自己踏入了一个误区。 他忘记了这方天地是有转世轮回这个说法的，真正的大能者转世都是按几万次来算的，并且将其称之为历劫。 心底尴尬到了极点，沈缘表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硬道：“你在教我做事？” 第九十八章 皆是重情辈，怎做负心人 封童并没有继续和对方犟下去的意思。 在他看来，沈缘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是对于某些事情的观念有些偏执。 自己只需要稍微提醒一下即可，至于怎么做是对方的事情。 “……” 沈缘轻轻揉动着眉心。 有的时候，只有那些出自本能的动作，才更能体现某个人的真实想法。 从他将神识刺入姮娥脑海的那一瞬间，其实就已经表明了一些事情。 即使再欣赏对方，沈缘从内心根本就没把姮娥……或者说这群神仙当作同类看待。 篡改记忆这种事情，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哪怕只是微不足道一部分，都是极其恶心的行为。 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随意剥夺其他生灵存在的意义，甚至比杀了对方还要让人反胃。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姮娥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这是沈缘最厌恶的行为，可他在做起来的时候却连半点犹豫也无。 他闭眼想了想，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许久后，他陷入了沉默。 答案是肯定的，无论再来多少次，他都绝不会放走一个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人，更不可能再把那段记忆改回来。 念及此处，沈缘用力搓了搓脸庞，冷冷道：“真他妈恶心。” 封童不知道对方在骂谁，不过大概也能猜出一点。 看着沈缘这副模样，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火气：“你再这样琢磨下去，离道心崩毁就不远了，与其在这里自寻烦恼，为何不去和她说明白？” “分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曾答应过他那义兄几个愿望，如今要努力去争得那广寒宫主之位，完成与义兄之间的约定，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你掺和进去。” “在她心里，你是另外一个人，人家要重新认你作哥哥。” “结果你反手给了人家一巴掌，差点没给人打死……” 封童越说越来气，就差没直接指着沈缘的鼻子骂：“那灵兔都说了，人家压根没拿过你一点东西，什么叫要复仇就来，那宫娥真想复仇，趁着你刚刚转世而来时最虚弱的时候，早把你送去投胎了。” “你瞧瞧别人是怎么做的，表面先稳住你，背地里细细去查探事实，不肯错杀了好人。” “再看看你，一言不合之下，连问都不问就把别人魂魄给抽了。” 沈缘缓缓抬眸，嘴硬道：“你懂个屁，她那是想着这是她义兄的身子，又不是冲我来的。” 封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了过来：“你懂个屁！就算最开始的时候有这个原因，你觉得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她之所以想要跟你讲清楚，不就是希望你心里别给自己添堵。” “她以为你真拿她当妹妹……行吧，算你以前装的好，真把她给骗过去了。” “……” 沈缘懒得理他，眼神冷漠，面无表情的开始调息吐纳。 封童扯扯嘴角，冷笑道：“又来了，每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拿出这副样子来吓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沈缘缓缓握紧五指，斜睨了他一眼。 见状，封童话音一转，笑呵呵道：“怕不怕的另说，这事儿沈兄做的真不地道，不过也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看对方这副模样，沈缘无奈笑了笑，他承认自己有点被破防了。 他平静看着前方，叹口气：“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是我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她一下，至于这兄妹之情，还是算了吧。” 沈缘轻声道：“若是你被抽出魂魄，强行篡改记忆，还能当作没发生过么？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封童露出微笑：“我会在宰了他以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你我并不能替她做决定。” 说着，封童小心翼翼的从袖口抽出一枚玉简，阴阳怪气道：“愣着作甚，尊贵的上仙在问你话呢。” 玉简轻轻颤了两下，传出一道抽泣的声音：“那得看……改了多少……” 几乎在同一瞬间，玉简被浑厚的法力震碎。 封童愕然抬头看去，视线中只剩下一枚拳头，以及沈缘那让人如坠冰窟的寒冷眼神： “这顿揍，你挨定了。” 轰然声中，封童被狠狠掼在了地上，他闷哼一声，不急反笑：“你当初看着我跪在地上的时候，不也是一脸冷漠的让我做选择？我就要看看，你结下了因果以后，若是遇到和我一样的情况，又该如何选择！” “广寒宫主被罢黩太过奇怪，你那义妹必然是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你身为天兵，又要怎么选！” 沈缘揉揉手腕，举拳便砸了下去：“怎么选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只需要老老实实吃完这顿打就行了，然后给我滚回去赶你的仙车。” 封童满意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 …… “居然是真打啊。” 半盏茶功夫后，封童叹了口气，掐着法诀，祭出一颗丹药含在嘴里，又用祥云拖着自己骨骼尽碎的身躯朝石床上飞去：“再让我躺一晚呗，明早就走。” 姮娥离开的时候，他顺手将玉简扔过去的刹那就已经明白，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沈缘不可能再让他留在身边，没人会喜欢被算计的感觉。 但封童真的很好奇，像对方这样的人，能不能给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所以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拿出了玉简。 “随你。” 沈缘迈步朝洞府外走去，脸色突然一僵，若无其事的反身回来。 下一刻，雪白倩影匆忙走了进来。 她眼眶泛红，却固执的盯着沈缘的背影：“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改了多少。” 封童嘿嘿一笑：“能改多少，一共就两句话而已，连个屁都不算，也就他才当回事儿。” 沈缘沉默片刻，冷冷回头看去：“还有事？” 封童躺在石床，努力扭头，给姮娥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你还不了解你家这位上仙？都是装的，心里慌着呢，直接抱上去就完事儿了。” 沈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要是闭不上嘴，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一道娇躯已经狠狠撞了上来，芳香萦绕间，她纤细的手臂紧紧箍住了沈缘的腰。 俏脸上再没有任何优雅和端庄，只剩下狼狈到极点的，像是未长大孩子似的哭闹，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了银甲上。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封童缓缓将头扭了回去，脸上涌现出一抹温暖。 在多年前，那头老蛟也是如此用力的揽着自己的肩膀，它猖狂的大笑着说：“以后若有麻烦，尽管来找二哥！” 它还说：“七弟要称那齐天大圣，要做那妖族之帝，我便是他手下猛将，你胆子小，干脆就跟着我做个偏将！” 它最后说：“听说陛下被押进了三十三重天，我从天河上去瞧瞧，若有机会便带它逃出来，如若不成，我就干脆装作与它决裂的样子，说不定这群神仙信以为真，会放它出来降服我们哩……嘿！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神仙！” 念及此处，封童突然泪如泉涌：“沈缘……你一定要不得好死啊……” 第九十九章 鬼佛 封童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将那句恶毒的咒骂收入耳中，沈缘侧眸瞥了对方一眼 早在这人拿出玉简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封童对此事实在太过上心，甚至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但沈缘仅仅只是揍了他一顿，就把此事揭了过去。 若是封童想耍什么阴谋，完全可以抓住这次机会，一举给沈缘的道心造成重创。 但是他没有，而是明明白白的设下一个局。 一边是道心生出瑕疵，另一边则是给沈缘一个补过的机会，但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很可能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甚至要面临和封童当初差不多的窘境。 此乃阳谋。 沈缘眼底掠过一丝感慨，这才穿越过来不到一年时间，妖国的七位大圣里，便已经有三个想要自己的命了。 他垂眸朝身后看去，轻轻掰开了姮娥的手臂。 沈缘曾经在斩杀那只猫妖之后对杨婵说过，不是什么错误都有再来过的机会，有资格说出原谅二字的，永远只有受害的那位。 世间难寻后悔药，这小妮子送了他一颗，此物甚是珍惜，不可辜负。 沈缘薄唇微掀，一句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出口时却变成了另外两个字。 他松开姮娥的手臂，轻声道：“多谢。” 小妮子用白袖擦擦鼻子，用一场痛哭平复了心绪，她默默后撤两步，盯着鞋尖噘着嘴，闷闷不乐道：“上仙言重了。” 经历了被抽魂炼魄这种事情，还能做到心无芥蒂的，那不是大度，那叫傻子。 沈缘笑了笑，他不习惯用言语去弥补什么，点点头道：“夜深了，回去吧。” 兔子偷偷扯了扯姮娥的裙摆，碎碎念道：“就他这副讨人嫌的性子，你还希望他主动说点什么？你干脆直接杀了他得了，要是再这样跟他客气下去，他就真能跟你客气一辈子。” “……” 姮娥犹豫许久，伸手扯住青年的食指，埋着脑袋轻声道：“等哥哥觉得时候到了，就把那两句话告诉姮娥。” 沈缘沉默片刻，嗓音淡然，却极为认真道：“我尽量。” 等到那身处三界之上，超脱五行之间的时候，又何惧别人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 姮娥轻咬嘴唇，脸上突然涌现一丝红晕，声如蚊呐：“义兄是个很可怜很胆小的人，却又很好面子，我只是想帮帮他……实际上，他很讨厌别人说他是靠宫娥帮忙才进的斩妖台，所以我俩半年都难得见上一次，哥哥莫要多想。” 沈缘眉尖略微舒展，忽然反应过来，若无其事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莫名其妙。” “呵呵。”封童躺在石床上发出一道鄙夷的笑声。 “走啦。”姮娥弯腰抱起兔子，脚步轻快的朝洞府外走去。 就在这时，她突然抬起头朝天上看了一眼，脸上顿时掠过一丝紧张。 下一刻，脚踩月华的中年贵妇飘然而来。 就在这时候，姮娥负在身后的小手突然用力摆了摆。 沈缘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的。 不止他有所谓的执念，姮娥同样如此，这小妮子要全靠她自己去完成和义兄之间的约定，就像封童说的，义兄是义兄，哥哥是哥哥，她向来都分得极为清楚。 一旦沈缘插手进去，这一切就变味了。 若是那样，她相当于是把义兄卖给了上仙，既愧对义兄，同样也无法真正在沈缘面前站直身子。 沈缘想起对方找尽各种理由拒绝他给出的仙玉，又想了想当初他是如何接过这小妮子递过来的仙玉，突然苦笑一声。 在这种事情上，这小玩意儿可比自己光明磊落多了。 念及此处，沈缘缓缓坐下，闭上眼开始调息吐纳。 那月华的主人也是落了下来，蹙紧眉头，伸手攥住了姮娥的袖子：“为何又来无崖山？” “仙姨，我……” 姮娥抱着兔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一顿训斥。 “我有没有教过你要注意仪态，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衣裳也弄脏了，我已经跟你说了好几次，你现在应该学习如何同仙官打交道，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大仙娥满脸寒霜，伸手将其送上月华：“立刻回广寒宫。” 她将姮娥送上天际，回头冷冷瞥了眼洞府内的两人，眼中警告意味浓郁。 封童不急不恼，反而饶有趣味的看着盘膝而坐的青年。 他不清楚沈缘的真正实力，但肯定是不弱于自己的。 哪怕在这天庭上，敢于正视自己这两头大妖的，至少也得是二品以上的大罗仙，别说什么广寒宫，就算是老太阴亲至也得掂量一下，她那副身子骨经不经得起折腾。 一个小小的仙娥也敢放肆，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然而，沈缘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幸好大仙娥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道冷哼，便祭出月华消失在了天际。 见状，封童懒洋洋的叹口气：“得嘞，原来只有我最糊涂。” 沈缘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拿出一道珠串，弹指解掉了上面的禁制。 蒋轻蝉倏然钻了出来，小脸上满是狐疑的朝四周嗅了嗅，像是闻到了什么，她眼里掠过一丝警惕。 转过身来，脸上却是瞬间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她抱着沈缘的手指头撒娇：“世父，里面好黑，轻蝉好害怕。”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抱着的正是食指。 看似在那里撒娇，实则却是发泄般的用裙子擦拭着某人在上面留下的气息。 沈缘毫不客气一指头将其弹飞三丈远，冷笑道：“你爹再不来接你，你就准备好在里面关一辈子吧。” 姓蒋的也忒不要脸了，直接拿自己当保镖使。 “咦，这幼鬼……”封童突然笑了：“你是不是给她吃了什么？” “怎么了？”沈缘回头看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脑子挺好用。 “豢养鬼物是很有讲究的，若要培育成凶鬼，便要喂养血食，若要培养成鬼仙，便要用神识蕴养，你倒好，给她喂那群秃驴的东西。” 封童笑的肚子疼：“你是不知道那群秃驴是做什么的？以毒攻毒，真是有大智慧！” 直到笑罢，他才好奇道：“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这种凡人魂魄一抓一大把，也就你舍得喂它佛门珍宝。” 封童努力的把脑袋转了回去：“找块灵地养起来吧，万一真让你养出个厉害的东西，也算值了，若是没有灵地供养，它是肯定活不下来的。” “……” 闻言，沈缘默默陷入了沉思。 蒋安康当了这么多年偏将，积蓄应该够换块宝地吧？ 第一百零一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你说的灵地有没有什么要求？” 沈缘伸手将幼鬼招过来，点了点她的脑袋：“记清楚了，回去记得跟你爹说。” 机缘总是伴随着危机，蒋轻蝉既然吞下了那枚蝉蜕，就有了突破到更高境界的希望，相应的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封童也不愧他通风大圣的名头，真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一点儿：“它要压制住体内的佛性，势必要消耗自身，所以必须呆在魂魄聚集之地，直到有朝一日能降服那佛性，便是神通大成之时。” “若是真能成就鬼佛神通，你就算是捡到宝了。” “听明白了？”沈缘无视了封童的最后一句话，重新取出珠串。 “嗯嗯。”蒋轻蝉也不再顽皮，用力点点头，轻飘飘的钻了进去。 沈缘重新留下一道法力禁制，然后将珠串收了起来，他在天庭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好友，蒋安康算是其中之一。 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日后可能有用的幼鬼，强行抢走人家的宝贝闺女。 若是这幼鬼真的修为有成，还能记起当初的蝉蜕，愿意带点仙果仙酒过来感谢，沈缘也不会客气，如若忘却了，那也就算了。 当然，前提是那蝉蜕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如果真是他自己的东西，少说也要让蒋安康大出血一次，毕竟再穷不能穷孩子，想必对方是不会吝啬的。 “走了啊。” 等到清晨时分，封童的身躯也在仙丹的蕴养下恢复了六七成。 他从石床上爬起来，又伸了个懒腰，这才不急不缓的离开了无崖山，继续回御马监去做那赶车的马夫。 等对方彻底离开，沈缘这才从万妖殿中取出一堆蛟肉。 倒不是刻意瞒着封童，只是这位仙官已经做出了折中的选择，在妖族和神仙之间摇摆不定。 从昨日对方的表现来看，通风大圣和覆海大圣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不错的。 沈缘也没必要再故意恶心对方。 将心神沉入万妖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两尊狰狞雕像。 一个是浑身银灰毛发的猕猴，另一个则是方圆丈二的九头生物，浑身羽毛絮结，脚尖利如勾爪。 正是通风大圣和九头虫。 两者都是混世妖王，也都拥有某种第六境的修为，在这万妖殿中亮着的雕像里，除了猴子以外，他俩再加上那条老蛟龙，便是最强的三头妖物。 沈缘缓缓伸手触过去。 除开一大堆重复的神通，剩下的两道提醒让他脸上多出些许笑意。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贪食怨念】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聆音之法】 前者来自于九头虫，乃是这位大自在行者的炼化之物。 从中便可以看出他的聪慧，竟是巧妙的借用了佛门苦行者的办法，通过磨练心性得到一缕贪嗔之念。 贪食怨念，实则就是吃不饱的嗔气。 比如戒掉荤腥，嘴里少了几分滋味，自然会生出不满。 按照九头虫那日的表现，它戒掉的应该是人。 其实沈缘觉得，如果九头虫能戒掉色念，少去想想万圣公主，或许境界会更加高深。 幸好这东西是万妖殿的奖励，拿来就能直接用，沈缘倒是没必要再去苦了自己的嘴巴。 将一缕贪食怨念纳入体内，他看向另一个神通。 通风大圣善聆音的本事，他也算是见识了，竟是连百万缕法力形成的禁制都挡不住对方的耳朵。 有这门神通傍身，获取消息的效率绝对不亚于某些掐算之法。 沈缘退出万妖殿，闭眼感受了一番。 上边是凤霞山的喧闹，再往上则是青花山悠扬的小曲儿，再往上…… 凌霄宝殿内，清气笼罩下的玉皇大天尊缓缓朝宝殿外看去，众仙官面色平静，全都噤声。 三十三重天，老君睁开了眼睛，身旁的青牛懒洋洋的甩了甩尾巴。 东西南北方，坐镇仙庭的四位大帝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 不久前刚刚有一只猴子，用它那天生的金瞳想要窥探天庭，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又跳出来一位。 几乎同一时间，数十只手掌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们掐着指尖的刹那，天穹变色，连整个仙宫都被撤去了遮蔽之物，此乃真正的谋算天地。 凌霄宝殿中，玉皇大天尊轻轻叹了一声：“老君贵为三清，怎么也跟着他们胡闹。” 众仙官憋着笑意，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大约等待了三息时间，这是大天尊给三清的面子，他终于伸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告诉朕，你们算出来什么了。” 与此同时，那数十只手掌同时收了回去，手掌的主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全都陷入了沉默。 天际重新布满彩霞，祥云徐徐飘了回来，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四方大帝隔着长空对视一眼，浑厚之音回荡：“禀陛下，有天机遮蔽，一无所获。” 于此同时，最下方的那位大帝起身离开了宫殿。 那聆听天庭者身处凡间，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 无崖山。 沈缘一边听着青花山的小调儿，一边给蛟肉撒上盐粒：“别的不说，这神通倒是挺省仙玉的。” 他已经尝试过了贪食怨气的效果。 在最开始的时候，沈缘大概三个时辰能解决掉一块巴掌大的蛟肉，其中小半部分是炼化成了精元，大半部分则是被消化掉了。 现在有了炼化之物，整个过程被缩短了十倍不止。 靠着蛟肉供给的浑厚精元，他终于可以开始搬运气血，按照这个效率，最多只需要半年就能突破至行者第四境，成功破开五障。 相比起妖魔神通，慢是慢了点，但胜在是自己的东西。 将最后一块蛟肉吞入腹中。 沈缘刚准备从万妖殿内再取一点出来，却突然借助聆音之法听到了一阵脚步。 除此之外，竟是连半点气息都感应不到。 他脸色骤变，顺手往外一抓，一只无崖山上的小鹿便被法力席卷进了洞窟。 下一刻，一道身着素袍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府外面。 沈缘掐着小鹿的脖子，作势正要烧烤的模样，怔怔扭头看去：“咦，姑娘有何贵干？” 听到这个称呼，来人似乎觉得有趣，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温润笑容：“冒昧问一下，小友可曾见过一只猕猴？” 第一百零二章 情窦初开的沈缘 这素袍女子给人的感觉很奇妙。 她五官端正，但很难用单纯的漂亮或者丑陋去形容。 并没有俏丽到让沈缘觉得很惊艳，看在眼里却是莫名的觉得很舒服。 那张脸上分明噙着温润如水的笑意，却也不失属于长辈的威严，让人下意识收起心中轻佻的同时，又不会感觉受到了冒犯。 更要命的是，她身上居然连半点法力气息也没有，双臂微垂，静静站在那里，就宛如邻家阿姨一般，即便发怒，也只会略带嗔怪的看你一眼。 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脸庞发红，害羞的抠抠脑勺…… “嘶，我到底在想什么。” 沈缘心里暗啐，用力掐了掐掌心，眼底掠过一丝震惊。 在面对这样一位存在的时候，他竟是感觉浑身神奇的放松下来，然而正是这样的错觉，反倒让他背心生出一股寒意。 沈缘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 以他这般谨慎的性格，对于陌生人从来都是报以敬而远之的态度，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生出善意，这女人有问题！ “小友？”素袍女人略微摇头，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沈缘这才想起来，对方是来找人的。 他故作疑惑道：“你要找什么样的猕猴？” 素袍女人想了想，仔细描述起来：“是一只很乖巧的小妖猴，笑起来很腼腆，毛发银灰，修行炼气之道，只是比较愚笨，境界低了点儿，大概初入天仙的样子。” 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甚至还温柔的笑了笑：“不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沈缘嘴角抽搐了两下，如果没猜错的话，对方说的应该是通风大圣。 他现在有种抽出斩妖刀的冲动，指着那猕猴大喊一声，好你个妖猴，没想到你封童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背叛天庭！ 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过玩笑归玩笑，沈缘是肯定不会承认的，或者说他本来也没见过猕猴，封童可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妖身。 自己堂堂一个斩妖台天兵，怎么可能和妖物勾结，即便被查出来，那也是封童伪装的太好，沈某人一时不察，错信了这妖王。 念及此处，沈缘摇头道：“抱歉，不曾见过。” 闻言，素袍女人只是淡笑，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前油滋滋的石板上，突然伸出手招了招。 随着动作，沈缘腰间的几个储物袋骤然落入了她的掌中，然后又见她挥挥袖袍，一枚蟠桃落在了石板上。 “不要乱吃东西，会吃坏身子的。” 素袍女子没有点明储物袋里的东西，轻笑道：“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就当我跟你换的，把那灵鹿放了吧，你又不会真吃，何必吓唬它。” 沈缘干咳一声，默默松开了手。 见状，女人又提醒道：“混元气息虽然稀有，但浊意会影响神智，要慎用，何况以凡人之躯喂养妖物，这并非是正道，千万不要去学。” 沈缘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女人叹了口气，抬眸看向西方，眸中涌现怜悯，安慰道：“我知道你没有，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她转身朝着洞府外走去：“若是你有机会看见那猕猴，劳烦替我跟它说一声，窥听仙庭乃是触犯天条的事情，下次不要再做了，若是有时间，也可以来四御殿找我叙旧。” “当然，小友要是不嫌我唠叨，也随时可以过来坐坐。” “小道虽快，始终是有风险，不如脚踏实地的好。大天尊并非妒贤之辈，若是你真的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也没人会强迫你做点什么，小友无需太过担忧。” 沈缘神情略显僵硬。 瞧瞧人家这说话的技巧，意思分明是你这点儿修为不需要遮遮掩掩，硬是说得让人一点儿反感的心思都没有。 想了想，他抬头问道：“是哪个四御殿？” 话刚出口，沈缘就发现不对劲。 果然，素袍女子略微侧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些许无奈和疼惜，就仿佛在看自己家那个脑子被门挤了的的蠢小子。 四御里有三位都是大帝，展露女相的，除了那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以外还能是谁。 皇地祇是地神的意思，又被称作地皇，此人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大地之母，后土娘娘。 沈缘闭上眼，缓缓攥紧了拳头，他没想到自己初次和四御相遇，就给对方留下了一个弱智的印象。 主要是这位后土娘娘和他想象中的大神完全不同，并非那种成天谋算天地，看到个诡异之物就动手将其斩杀于萌芽之中的狠人。 对方的眼界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胸怀更是广阔到极点，这点从外表上也能看出来些许端倪。 沈缘再睁开眼时，洞府外已经没了对方的身影。 他眸中掠过些许失落，不过也只是瞬间便消失不见。 沈缘能看明白，在那位后土娘娘心里，自己和这头灵鹿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对众生都抱有善意和宽容，故此，众生也会下意识以善意回馈于她。 他挥手将蟠桃收入万妖殿中。 沉思许久，沈缘取出白骨剑，随意一指，长剑于震颤中倏然刺入了石墙。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墙上的白骨剑。 心乱了，所以剑慢了。 沈缘唇角微掀，抬眸朝天上看去。 来了这方天地这么久，他突然觉得有了一点盼头。 于此同时，刚刚回到宝殿之中的女人动作微滞，那张淡然的脸庞上终于流露一丝古怪。 她略微垂眸朝下界看去，似乎是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抬起手掌，就像是长辈教训顽皮小辈，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却也要让对方知道痛：“欠收拾。” 伴随着她手掌落下，远在无崖山的沈缘胸口上倏然多出一道掌印。 他浑身一震，喷出一口混杂着金丝的血浆。 沈缘捂住胸口，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他伸手拭去唇角的猩红，突然笑了笑，眸中也是涌现一抹罕见的桀骜。 皇天后土，乃是天父地母。 可惜了，他不归这片天地管，玉帝能做众生的爹，沈某人凭什么做不得？ 试试就试试！ 第一百零三章 君子之交 天穹湛蓝，再没有任何回应。 沈缘也没想过要再挨一巴掌，他又不是受虐狂。 他虽然对心中那抹悸动略感新奇，但也能正视两者之间宛如鸿沟般的差距。 与其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还不如琢磨下怎么提升实力。 该高调的时候高调，该低头发育的时候，就老老实实把脑袋埋下去。 后土身为地皇，心慈仁善，但不代表其他大神也和她一样。 就连通天大圣这般第六境的存在，在这群神仙眼里也只不过是小妖猴，说明修行之道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 沈缘大概猜到了一点。 第四境合道，第五境地仙，第六境天仙。 天仙是自成一方天地，演化于识海眉心之间，既然是天地，那肯定有强弱之分。 以无崖山为原型观想出来的，肯定不如花果山的厉害。 宝地之内的生灵愈发强悍，气息愈发浑厚，天材地宝越多，观想出来的天地自然也就拥有更浩瀚的成长空间。 按照沈缘的想法，走到这一步，修行就已经从升级游戏变成了养成游戏。 他的法力已经有过剩的趋势，却依旧没有寻找到合适的宝地，更没有想好有了宝地之后是占山为王，还是开门立宗，亦或者立下国君。 无论选择哪一种，本质上都是一个争字。 争夺资源，争夺信仰，争夺天材地宝。 一颗人参果树可以支撑观想中的天地，南赡部洲的凡人信仰也可以供养仙庭，开宗立教传下道统照样能成就天仙之境。 历经漫长岁月，几乎所有珍贵宝地都有了主人，想在这种情况下捡漏，可能性微乎其微。 沈缘已经做好了争抢的准备，只是还没想好要抢谁的。 最好是那种常年不回家的，让他可以先砸了对方的老窝，毁了那人的合道之地，再来一场公平对决。 “咦，它是不是五百年都出不来？” 或许是薅羊毛习惯了，每次缺点什么，沈缘就会下意识想到齐天大圣。 他认真沉思了片刻，若是选择花果山，说不定连公平决斗都可以省了，等猴子从五行山下出来，花果山已经没了猴子猴孙，漫山遍野都是小沈缘。 就那场面，光是想想都刺激。 但猴子乃是灵山钦定的斗战胜佛，会不会有人盯着它的花果山？ 沈缘越想越头疼。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事情根本不是一个区区第二境的化神修士该考虑的。 没有足够的神识支撑，哪怕把仙庭送给你又如何，光是合道境就能卡住你一辈子，等到寿元耗尽也别想成就地仙。 沈缘却不同，以他现在的神识强度，以及对法力的磨合程度，返虚之后的实力肯定会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除了天庭和灵山，凡间任何一处地方都可随意挑选。 更麻烦的是，沈缘同时修了炼气士和行者之道，想要同时突破第六境，也就是说他至少也需要两块宝地。 “虽然也可以自己培养，但底子好一点，也少浪费点力气。” 沈缘起身朝洞府外走去。 正巧要把珠串还给蒋安康，对方作为返虚境修士，应该知道更多关于合道之地的消息。 他驾云来到斩妖台，照例开始处理妖物。 现在每提上来一批妖物，几乎都是一千头左右，想要全部处理完需要半个月时间，大概能给沈缘提供二十万缕法力。 虽然算不上多，但好歹也是一笔稳定的收入，顺便还能挣点仙玉去买妖魔血肉，一举两得。 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法力上，随着斩杀的妖物越多，重复的数量也在逐渐增加，很多神通都是得到了两次突破。 比如沈缘最常用的望气术，现在已经是眼露金芒，几乎可以看穿大部分的遮掩之法。 “只是这第三次突破需要的二百七十头，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沈缘处理完今日的最后一头妖物，慵懒的舒展了下身躯。 哪怕是最勤奋的甲字营，一年提妖的数量也不过六七千左右，随机性太大，想要凑齐两百七十头相同的妖类并不容易。 终于到了放衙的时候，沈缘转身朝天柱外走去。 他四处观望了一下，竟是依然没有发现蒋安康的身影。 沈缘略微蹙眉。 以他对蒋安康的了解，对方绝不是那种把自家义女扔掉这么久都懒得看一眼的人，该不会是出事了？ 他思忖片刻，干脆的去找陈千帆问了问。 “你说他啊。”陈天将摊摊手肩，和善的笑道：“他呆在斩妖台也没有事情可做，我干脆给他放个假，让这小子到处逛一逛，别闲出毛病来了，应该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沈缘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过多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对方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急事。 平日里玩闹归玩闹，真碰上了这种情况，沈缘也不介意帮其照顾一下义女，反正那幼鬼又不吃不喝的，直接关在珠串里就好，也浪费不了多少工夫。 “……” 看着沈缘远去的背影，陈千帆眼中掠过一抹唏嘘。 普通小修士想要跟这群有背景的神仙打交道，那真是得拿命去搏一搏才行，甚至是拼命都不够，还得加上一点运气。 就像那穷苦之辈想要回请公子爷一顿宴席，为了努力维持着可笑的尊严，也不知私下里要付出多少力气。 斩妖台偏将跟着那群天军去斩妖除魔，甘当炮灰般的存在，就为了挣点仙玉，换取几件对方都未必能看上眼的小玩意儿。 哪怕陈千帆当了几百年的天将，这也是第一次看见。 …… ， 接下来的日子略有些乏味。 沈缘又回到了之前那种两点一线的生活，每日在斩妖台和无崖山之间来回。 除了斩妖，便是烤肉。 掐指一算，姮娥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没再来过无崖山。 好在境界提升的很快，沈缘也并没有感觉到无聊，即使真想找点乐子解闷，便把蒋轻蝉放出来，屈指在她脑袋上弹个痛快。 小家伙也不生气，被弹飞后就乐滋滋的飘回来，满脸享受道：“世父真讨厌，再来一次。” 沈缘突然觉得有点古怪，也懒得再欺负她，改成教她下棋。 “世父耍赖！我明明已经把你的棋子都围起来了，凭什么算我输！”小家伙气鼓鼓的叉着腰。 “你看。”沈缘指了指棋盘，满脸认真道：“这五颗棋子连成一条线了，所以我赢了。” “原来如此。” 蒋轻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片刻后，她瞪大眼睛，忿忿道：“轻蝉的棋子已经连成一条线了！” 沈缘瞥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捡起她的棋子：“小孩子才玩五子棋，大人都下围棋。” 蒋轻蝉咬咬牙，喜笑颜开，用力的鼓掌：“世父真聪明！” 等到玩闹够了。 闲暇时分，沈缘闭目调息吐纳，小家伙就坐在他肩上，怔怔的盯着天空：“义父到底去哪了？” 或许是姓蒋的终于想起他还有个义女。 就在离甲字营换班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他总算是笑呵呵的出现在了天柱下方。 一百零四章贫贱则百事哀 斩妖台内。 蒋安康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嘴角挂着憨笑，哪里还有当初那个高傲的偏将模样。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他整张右脸上，赫然多出一道狰狞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利爪所伤，看上去甚是骇人。 沈缘挑挑眉尖：“你这是逛楼子被姑娘抓的？” 蒋安康苦笑一声：“若是哪个姑娘能抓成这副模样，想必身姿定然不凡，至少也得有六百斤重。” 说着，他满不在乎的揉揉脸：“路上碰见个妖物，有点大意了。” 沈缘点点头，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到底去做什么了，想必是不方便告诉别人的。 对于神仙而言，修补脸上伤疤就是一枚丹药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拿出珠串扔过去，淡淡道：“十次啊，别忘了。” 说罢，沈缘拎着斩妖刀转身朝天柱内走去。 蒋安康捧着珠串，缓缓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突然想起什么，赶忙抬头叫住青年：“那什么，沈兄弟今天要是没事儿，我去你那儿坐坐呗，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替我照顾轻蝉。” 闻言，沈缘撇撇嘴，懒得搭理对方，径直进了监房。 就他这般怕麻烦的人，若不是看在蒋安康的面子上，怎么可能天天陪着一个小东西下五子棋。 沈缘最不喜欢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矫情，有那闲工夫，姓蒋的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给那幼鬼找块好地方。 等父女俩交谈一番，恐怕这位偏将就笑不出来了。 念及此处，沈缘嘴角微扬，颇觉得有趣，四脚吞金兽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蒋佛爷接下来很多年里，怕是都别想再去一趟青花山了，毕竟想用棍子打打妖精，那是要收钱的。 他却是没注意到，在不远处，没有得到答复的蒋安康默默放下了手臂，又极其认真看了眼手中的珠串，眼神颇为复杂。 …… 对于沈缘而言，斩妖台的工作简单而重复，呆的太久了，很容易让他联想起前世的流水线工人。 手中大刀每一次挥斩下去，对生命就会漠视一分。 沈缘虽然没拿妖族当同类看待，但也不希望自己真的变成一个视性命如草芥的刽子手。 因此，无论斩妖令牌中记录的妖物生平有多长，他都会仔细的看完。 虽然会拖慢处理妖物的效率，但他也乐在其中。 若是遇见看的生气的，便多踹上两脚，偶尔遇见几个白骨妖王那样的倒霉蛋，他也不介意陪对方多聊两句，顺便也能增长见识。 “沈兄，我帮你把这个月的仙玉都收上来了。” 等他处理完最后一头妖兽，史超递过来一袋仙玉，大概有四五百枚之多。 “我顺便替其他几个营的兄弟问一下，下个月轮到乙字营值班，你这生意还做不做？” 沈缘点点头，顺手接过仙玉，无视掉史超的奉承，径直离开了斩妖台。 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心情也是愉悦了许多。 走到天庭外，不出沈缘意料，蒋安康满脸呆滞的站在原地，旁边空中则是沉默不语的蒋轻婵，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蝉蜕的事情。 沈缘淡淡的瞥他一眼，脚下驾起祥云：“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少逛两次青花山能憋死你？” “走吧。” 蒋安康浑身一颤，回过神来，满脸茫然道：“去……去哪？” 沈缘终于能体会到后土当时的心情，这跟傻子交流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他翻翻白眼，身影消失在天际：“内务府。” 对方要给幼鬼寻一处灵地，沈缘正好也去瞧瞧有没有优质的合道之地。 他虽然没想过用仙玉买，但既然已经准备好突破返虚之境，接下来面对就是炼虚合道，提前了解一下相关的知识总没坏处。 两人到了内务府，出来迎接的还是那位仙童。 他略有些诧异：“天君不是刚刚取走了一批妖魔血肉，这就用完了？” “来看看洞府。”沈缘踱步走了进去。 闻言，仙童笑道：“原来是这样，但这事情可不归我管，干脆我替天君介绍一位管事如何，您放心，也是个熟人，价钱肯定公道。” 沈缘轻点下颌，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仙童：“等一等。” “天君还有什么吩咐？”童子疑惑回头。 沈缘指了指蒋安康的右脸：“顺便取一粒丹药来。” “好嘞。”仙童迈开步子，却再次被打断。 蒋安康故作平静的摆摆手：“不必了。” 他又看向沈缘，拍着胸口笑道：“都是大男人，留点疤痕算什么事情，也值得去吃丹药，传出去让人笑话。” 蒋轻蝉突然扭过头去，轻轻揉了揉眼眶，她今日出奇的安静。 沈缘略微蹙眉，总感觉这对父女怪怪的。 莫非是仙玉没带够？ 那怎么可能，蒋安康身为偏将，俸禄至少也是天兵的十倍以上，哪怕再挥霍无度，又怎么可能缺了一枚丹药钱。 还是说真遇到什么麻烦了？ 沈缘收回视线，他就算情商再低，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我替你付了这种蠢话。 他轻轻摆手道：“那算了，直接带我们去见管事吧。” “都听天君的。” 仙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蒋安康，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去，嘴角流露出一缕讥讽。 在内务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像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见得太多了。 旁边那位天君可是每个月扔出几百枚仙玉换成毫无作用的妖魔血肉，却连眼都不眨一下的豪客，上次更是用了两千多枚仙玉购置一堆化神境丹药，哪里会在乎你这区区一一星半点。 若是换作仙童，他早就舔着脸说两句奉承话，若是能哄得天君开心，别说是丹药，更大的好处都能搞到手。 可惜自己却没这个命。 他叹口气，带着两人朝另一处隔间走去。 迎面走出个大肚子管事，脸上噙着笑意：“哟，两位仙将大驾光临，仙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差点怠慢了贵客。” 他摸着肚子，又看向旁边的幼鬼，笑容更真诚了些：“这小姑娘生的真乖巧，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看着他递过来的一枚精致玉簪，蒋轻蝉强颜欢笑的负手于背，往后面退了退，懂事的摇头道：“多谢上仙好意。” 见状，管事故作嗔怪道：“咦！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快拿着。”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蒋安康嘴角多出一抹自嘲，这和上次来时的情形，可真是天壤之别。 他抬起头，轻轻将幼鬼收入珠串之中，然后退到了沈缘身后，轻声道：“管事太客气了，还是先聊正事吧。” 单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内务府买房（此章关系主线，最 管事把蒋安康这沉默退后几步的动作收入眼底。 他表面上并未有所变化，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只是悄然将玉簪子收了回去，拍手道：“倒是我糊涂了，仙将说的对，先聊正事！” 说着，管事将两人邀进阁楼，吩咐下人取来了足足上百枚玉简。 “天君请看，登仙梯中十六万三千座仙山皆在玉简之中，其中超过半数已有主人，但您要是实在喜欢，我也可以去和他们商量，只要价钱合适，您尽管挑选便是。” 闻言，沈缘突然有种走进了售楼大厅的错觉。 胖管事随意挥手，那些玉简便被分作了三堆，他分别介绍道：“这宝地也有上中下品的区别，您看看想挑哪种？” “都有什么区别，说来听听。” 沈缘并没有忘记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也不介意会被人当做土包子。 他早已过了需要靠这些东西来撑面子的青稚年纪。 无论在什么地方，只有法力才是硬道理。 “要不然这样，我干脆直接给您分别选一处出来看看。” 管事耐心的从三堆玉简中各挑出一枚：“您看这黄云山，此处的仙气微薄，哪怕是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万缕左右。但凡是不超过三十万缕的，都被称作下品宝地，价钱也比较便宜，只需要八百枚仙玉。” 他将玉简递给沈缘，又拿起另外一枚介绍道：“超过三十万缕仙气，但又不足六十万的，则是被称为中品宝地，这座山平日里的仙气在五十二万缕左右，若是您看得上，七千枚仙玉即可。” 沈缘抬眸看去，有些疑惑道：“这仙气差距不到三倍，怎么价格却高了这么多？” 管事苦笑一声：“天君莫急，并非我等要赚那黑心钱，只是这合道之地……每个修士可是只有一次机会的。” “……” 沈缘也发现自己想岔了。 虽然看着很像买房子，但这里又不是真的售楼处。 管事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若是山上超过六十万缕仙气，那可就不一样了，上品宝地的价钱至少也是两万枚仙玉打底，比如这小青山，仙气最浓郁的时候可达九十八万缕，收您四万枚仙玉那是一点儿也不贵。” 没等沈缘说话，他长声笑道：“但是您想想，等您成就地仙之时，挥手便是百万缕天地之力，这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区区四万枚仙玉，贵吗？” 说到这里时，其余人的面色顿时有了变化，就连呼吸也是急促起来。 只有蒋安康苦笑着摆摆手：“沈兄弟莫要听他胡吹大气，像我等修士，返虚之后若能调动一万缕天地之力，想要合道下品宝地，成就地仙之位，至少也需要千年时间。” “若是换作这小青山，恐怕到死的那天都只能止步合道境。” 管事略有不满的看过去：“仙将此话无理，我那怎么能叫胡吹大气，依我看，上品宝地都还有些配不上天君，若能寻到一处顶级洞天，那才叫贵不可言。” 众人说得热闹，却是没注意到沈缘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 四万枚仙玉，哪怕自己在斩妖台的生意一直做下去，也得十年的时间才行。 换来一座上品宝地，还得花时间去合道，直到突破地仙之境，也才多出百万缕法力，能顶个屁用。 要知道沈缘现在的法力就已经是这个数的两倍，返虚后更是至少有百倍增长。 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老老实实多处理几头妖物。 念及此处，他抬眸问道：“顶级洞天又作价几何？” 管事面色微征，好半天才讪笑道：“登天梯里可没有这珍稀之物，天庭里倒是多得很。” “这事情天君得去问玉皇大天尊……顶级洞天可不是花仙玉能买到的，您得去立下功劳，换来五品以上的仙籍，连合道的时间都省了，可以直接做那太乙仙。” “当然，您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去凡间找找。” 闻言，沈缘点点头，突然没了兴致：“知道了。”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李长庚和东极青华帝君这批神仙要撺掇着搞西行了。 后土说的没错，玉皇大天尊确实不是妒贤之人。 他直接把修行最重要的资源攥在手里，贤人都得规规矩矩的替天庭办事，还妒个什么劲儿呢。 沈缘思考事情比较喜欢从恶意的方向去揣度。 一个修士如果不愿意加入天庭，那就只能去凡间抢山头了。 天上安安稳稳的，一个位置能坐上无数年，除了要听大天尊指挥以外，并没有别的坏处，而凡间则是斗的头破血流，死了一茬又一茬，此消彼长…… 好家伙，怪不得南赡部洲这么安稳呢。 换作沈缘来，他同样也会觉得彻夜难眠。 天庭求稳，要的是天下太平，修士则是求一个超脱自在，不受束缚，两者天生冲突，根本不存在商量的余地。 只是沈缘有些想不明白，靠那和尚猴子取个经能影响什么。 莫非大天尊看了经文以后，突然就信佛了，就心慈手软到取下束缚众仙的链子？ 开什么玩笑，如果失去了天庭的管制，沈缘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方天地会乱成什么样子。 群仙并起，争夺天材地宝和凡人信仰，以他们身怀的伟力，挥手间便能使山河破碎…… 那才叫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想到这里，沈缘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若是想要自由，那他的立场其实和李长庚等人是一致的。 但这样下来，一直以凡人自居的沈缘，莫名其妙的就站在了凡人的对立面上。 “天君？”管事面露疑惑。 “嗯。”沈缘回过神来，轻轻揉了揉眉心，这些事情可不是现在的自己该考虑的。 “我明白了，天君这是瞧不上啊。”管事无奈的将玉简收了回去，以他的眼力，轻松就能瞧出对方压根没把上品宝地放在心上。 “不过我听仙童说，天君如今住在无崖山，还想了法子要让山上的气息浓郁起来？” 管事面露怪异，伸手捡起一枚玉简：“要不然，您先把仙玉付一下，免得以后怪罪于我们。” 沈缘面色一怔，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玉简，将神识沉入进去一看。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 好家伙，自己那个破烂的洞府，居然还是个违章建筑…… 第一百零七章大煞风景 在内务府的玉简上，无崖山到目前为止还是无主之地。 也就是说，那洞府是前身偷偷凿出来的，根本不被天庭承认。 幸亏这一年来没人瞧得上这破地方，否则沈缘很可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无崖山真正的主人当作小贼用来肥田。 “多少仙玉？” “算您八百枚好了。” 沈缘点点头，并没有掏钱的举动，而是转身看向蒋安康，笑道：“愣着做什么，你忘了自己来干嘛的？” “没……没忘。” 蒋安康硬着头皮走上去，心不在焉的拨弄了两下玉简：“有没有那魂魄汇聚之地？” 管事在内务府呆了这么多年，什么古怪的要求没见过，他赶忙迎上去：“当然有，仙将是要哪种品质的宝地？” “我不要宝地。” 蒋安康摇摇头：“有没有合用的洞府？” 管事略微一怔。 其实在每日来往的修士里，直接购置一座宝地的是极少数，更多的都是买下洞府，拥有和别人一起居住在山上的权力，却没资格用那座山来合道。 若是仙山被阔绰的修士看上，直接出仙玉将其买下，山上的其余人就得拿着补偿老老实实的搬走。 这位仙将能跟天君同行，怎么会如此抠搜。 管事心里想着，却并没有流露在脸上，笑道：“仙将应该是为了刚才那小姑娘吧，葬龙山如何，此乃上品宝地，恰巧空出一座洞府，只需六百枚仙玉。” 蒋安康拿起玉简的手掌微微一颤：“别的呢？” 管事摇头劝道：“我的眼力虽然一般，但也能瞧出那小姑娘的不凡之处，仙将可不能在这上面节省，若是效果太差，那小姑娘恐怕活不过三十年，白白浪费您的仙玉。” 蒋安康眼底掠过颓然，故作不太满意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放下玉简：“明白了，先替我留着吧，我再考虑考虑。” “这……” 管事嘴角抽抽两下，用眼角余光看向旁边的天君，咬咬牙：“没问题。” 沈缘瞥了眼对方，心底大概有了数，付了无崖山的仙玉后，又多拿出二三十枚，找管事取了几瓶上好的仙酒，拎在手里出了内务府。 他相信蒋安康绝不是那种会在义女身上省钱的人，更不可能爱惜面子到这种地步，眼看着小家伙有生命危险，都不愿开口朝自己借几枚仙玉。 “有事没？去我那儿喝两杯。”沈缘晃了晃手中的仙酒，表情平静，心底却是略有些感叹。 他的确不喜欢麻烦，所以懒得去结交朋友，但如果已经认下来了，也不介意稍微麻烦一下。 蒋安康明显有些错愕，然后赶忙讪笑道：“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闻言，沈缘径直驾云来到天庭外，正准备回无崖山，却被一个熟人拦下。 今天的封童没有赶车，而是笑盈盈的负手而立，瞧了眼对方手中的仙酒：“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庆贺这等喜事，怎么也不请我。” 说罢，他便伸出手来，左手拎着两只烧鸡，右手则是提着一篮仙果：“幸亏我脸皮厚，早有准备。” 沈缘略微蹙眉，有些没明白这头猕猴的意思，这是找借口来蹭酒的？ 但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两人的关系很有些奇妙，封童身为猕猴的时候，沈缘吃了它的二哥，两人是生死仇敌，但对方身为仙官的时候，两者却又算是互有帮助的熟人。 若沈缘身死道消，封童只会拍手叫好，但在没死的时候，两人也可以一起坐下来聊聊天。 就这样，一行人慢悠悠的回到了无崖山。 沈缘刚刚落地，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那道久违的身影，竟是早已在洞府门口等候。 一裘雪白长裙微拂，姮娥怀里抱着兔子，兔子则是举着一个包裹，尖叫着质问道：“哥哥怎么才回来！姮娥快看，旁边那个人就是上次在青花山和哥哥一起饮酒的那个，宫娥也是他点的！” 闻言，蒋安康眼皮跳了两下。 沈缘出奇的没有用法力堵住那兔子的嘴，缓步来到小妮子身旁，想了想才道：“怎么又来了？” 姮娥捂嘴一笑，她已经逐渐习惯了对方说话的方式。 这句话其实可以理解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小妮子轻轻摇头，伸手替沈缘卸掉银甲：“今日是哥哥的寿辰，姮娥又怎能缺席。” “不是刚刚才过完……”沈缘脱口否认，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却突然怔了怔。 良久后，他眸中涌现复杂。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一年了。 一年前的时候，他就是晕倒在了这个地方，然后被姮娥扶进了洞府。 念及此处，沈缘下意识看向兔子举着的包裹，袖袍中的手掌略有些紧张的攥在一起。 姮娥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害羞的低下头：“姮娥可没有那么多仙玉再买一枚化神丹。” 她温柔的取过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件雪白的长衫，在沈缘身上比划了一下，有些担忧道：“没有仔细量过，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 沈缘接过长衫。 没量过是好事，要是量过了，他反而不太想要。 收起那小孩子般的虚荣心，沈缘回头看向四周，蒋安康和封童并肩而立，蒋轻蝉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却并没有吵闹，而是静静的飘在空中。 一年时间，无崖山还是那座无崖山，只是多了几个能说上话的人。 他回头看向姮娥，唇角微掀，突然发现这种感觉还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蒋安康终于看明白了什么，窘迫的握了握掌：“今日是沈兄弟的生辰？这……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说的什么屁话。” 沈缘瞥了他一眼，伸手将幼鬼招过来，用力拧了拧小东西的脸蛋：“别学你爹愁眉苦脸的，笑一个。” 蒋轻蝉被逗得在空中躲来躲去，一屁股跌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缘这才出言给几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苦瓜脸是我在斩妖台结识的朋友，那二皮脸是御马监的车夫。” 姮娥被这绰号逗笑了，转身行礼道：“姮娥见过二位兄长。” 封童用力搓搓手，嘿嘿笑道：“客气客气，还在这儿废话什么呢，到底什么时候能喝上酒。” 欢声笑语间，蒋安康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紧紧盯着姮娥，努力掩饰着心中的紧张，突然开始往外面取东西，吞吞吐吐道：“早就听闻沈兄弟有个义妹，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真是羞煞蒋某，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仙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第一百零八章 沈某交朋友，交的是心 闻言，姮娥有些不解的看向哥哥。 沈缘倒也没太放在心上：“都不是外人，给你就收着。” 封童也笑道：“我穷的两袖清风，就带了两只烧鸡，可没东西送。”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蒋安康点头哈腰的应声，快步走到小妮子面前，捧出一大堆华贵首饰。 光是精美的簪子就有十几支，更别提项链手镯之类的东西，全部加起来恐怕有五六十件。 这些首饰上全都泛着灵光，一看就是上好的法具，工艺精良，可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姮娥呆呆的看着，下意识想要拒绝：“我……我不能收。” 沈缘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面无表情的看着蒋安康，视线落在对方脸上的谄媚笑容上，心底莫名生出了一丝冷意。 “仙娥不要嫌弃……” 蒋安康陪着笑脸，不敢抬头去看对方，嗓音中多了几分请求的味道：“您要不然戴上试试，或许……万一会很好看……” 姮娥哪里见过这副仗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坐在沈缘肩上的蒋轻蝉不知何时飘了起来，回到了义父的身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尴尬。 还是封童站出来打圆场：“瞧你说的胡话，就这小妮子的仙姿玉色，什么首饰戴在她身上能不好看，小妮子快给他开开眼。” “哦。” 姮娥楞楞的点头，伸手将簪子往发间插去，蒋安康一直埋着头，她就只能越戴越多。 直到满脑袋插满了华贵的簪子，她苦着脸看向沈缘：“哥哥……姮娥还漂亮吗？” 沈缘闭上眼，沉默片刻，嗓音冷漠：“漂亮。”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进了洞府。 见状，姮娥顿时紧张的摸了摸脸庞：“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兔子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口，压低声音提醒道：“别多事，跟你没关系。” “多谢仙娥赏光。”蒋安康似乎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强颜欢笑的跟着众人走进洞府。 姮娥懵懂的眨眨眼，刚刚想挑个石凳坐下，便看见这个古怪的偏将又走了过来，用袖子用力的擦了擦凳子，这才抬头道：“仙娥请坐。” “……” 小妮子满头雾水，立在原地，一时间竟是有点坐不下去了。 封童脸上的笑容也僵硬起来。 蒋安康似乎是没注意到众人的神色变化，等擦完凳子，他又立刻过去端起酒壶，像个小厮似的分别给众人斟酒，将仙果装入碟子里，挨个摆到石桌上。 在他做这一切时，蒋轻蝉就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手脚勤快的帮着收拾东西。 似乎是发现了洞府内太过安静，蒋安康疑惑的抬起头，挤出笑容：“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沈缘靠坐在石床上，双眸紧闭，脸庞已然是覆上一层寒霜。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安静注视着那道忙碌的身影，嗓音淡漠：“如果刚才有人没听清楚的话，沈某再介绍一次，这位蒋偏将，乃是沈某在斩妖台内结识的……好友。” 封童坐在石凳上，眼观鼻鼻观心，他自然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蒋安康楞了楞，看看旁边的六品仙官，还有那位广寒宫仙娥，突然有些无地自容的低下头：“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他倒完酒水，便站在旁边开始给仙果削皮，似乎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双手就不痛快。 见状，沈缘深吸一口气，嘴角多了抹冷笑，重新接上了刚才那句话：“但现在不是了。” “滚！” 伴随着冷斥，他猛然挥手，磅礴法力径直翻涌而出。 将还在削果子的蒋安康掀飞数百丈，抛到了无崖山脚。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姮娥傻傻的张开嘴，她还从未见过哥哥发这么大火气。 兔子赶紧用小爪子捂住了眼睛。 蒋轻蝉瞬间哭出声来：“义父！” 她转身朝沈缘飘去，慌乱的辩解道：：“世父，不是这样的……” 然而青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同时消失的还有桌上的两瓶仙酒。 …… 无崖山脚下。 蒋安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茫然，随即而来的则是浓郁的苦痛。 他想起了陈千帆的话语，来不及去琢磨其他的，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似的踉跄着朝山上奔去。 就在这时，一道长衫身影骤然降临，抬脚就将其踹翻回山脚。 沈缘漠然朝山下走去，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双眸微眯，居高临下的俯视而去，冷笑道：“你在故意恶心我？” 蒋安康想要爬起来，却被那只银靴死死的镇压在地上。 他努力用朦胧的视线看去。 青年面容俊秀，身材高挑，一裘长衫微微拂动间，就好似那高高在上的仙神。 浑身汹涌奔腾的气息，浩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般高贵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是普通天兵天将能够妄想结交的。 蒋安康面露惨然，将喉头的血浆努力咽下去，辩解道：“我不是……我只是……” 没等他说完，沈缘已然是弯腰攥住了他的脖子，轻松的将其扯了起来，然后将一个酒壶狠狠的按在了他的脸上。 十枚仙玉一壶的酒水宛若不要钱似的，从蒋安康的鼻孔和嘴巴里灌进去。 沈缘面无表情的将两壶酒水全都灌进了他的肚子，这才一把将其摔在地上：“我只给你一个机会，要不然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要不然就给我滚蛋。” “帮不帮是我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 “少他妈在这里恶心我，就你那点儿破烂玩意儿，拿出来也不嫌丢人。” 沈缘擦擦手，顺势坐在了旁边。 蒋安康满脸酡红，酒气熏天，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我只是想给轻蝉找个师父，我他妈拿不起束脩，我有什么办法。” “我跟着那群天军去除妖，老子一个人要打七八个妖帅，要不是跑得快，早被两刀砍死了。” “那群狗杂碎，就给老子五个仙玉的赏钱，我一个偏将尚且如此，等我死了，老子的义女岂不是要被这群人欺负一辈子！” 他用力的揪着头发，一个大男人居然啜泣起来，看的沈缘有些反胃。 “我想盼她好，我想让她跟我不一样，能像你那样走到哪里都有面子。” “天上的东西贵，我只能借着除妖的空当，去凡间到处搜罗漂亮的首饰法具，那已经掏空了我的所有仙玉，结果呢，仙娥根本看不上。” 蒋安康惨笑道：“我义女要死了，我却拿着救命钱去买首饰，还他妈是别人瞧不上的那种，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沈缘侧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可以直接问问我。” “……”蒋安康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看过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第一百零九章 作死天赋满级 沈缘叹口气，拍拍衣摆。 他伸手拿过蒋安康腰间的储物袋，伸手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个梭子形状的小船法器，捏在指尖晃了晃。 “先说好，我对鬼修一窍不通，以后要是教坏了别来怨我。” “这玩意儿就算束脩了。” 沈缘将储物袋扔回去，没好气道：“人家来给我祝寿，你这个混账在这里给我哭丧，还嫌不够晦气的，快滚蛋。” 说罢，他再次消失在原地。 蒋安康愣愣坐在原地，他当然记得那个小梭子。 那是对方初到甲字营时，他借给沈缘赶路用的东西，至今已经足足过了一年时间…… 蒋安康用力擦了擦脸，颓败到了极点。 陈天将说的话有道理，但不适用于所有人，至少对沈缘而言很不适合。 当初两人结交之时，蒋安康曾这样评价沈缘。 他说对方并非好人，最多只能算个有良心的生意人。 现在看来是错了。 真正的生意人，是自己这群连情谊都能以仙玉衡量的蠢物。 沉思许久，蒋安康跌跌撞撞的驾云朝山顶而去，此事总要拿出个交代。 …… 沈缘不急不缓的朝洞府而去。 他看了看手中的小梭子，眼底却是掠过一丝无奈。 以后这脾气还真得好好磨练一下了。 他当时是怒于对方自贱身份，却未曾考虑到，身份差距这个东西本就是真实存在的。 封童表面上是六品仙官，实际上却是通风大圣。 姮娥别看是个宫娥，却早已被当做广寒宫主培养。 只有那父女俩，是真的毫无背景，毫无实力，人家倒是想硬气，也得兜里有东西才行。 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沈缘才会轻易答应了对方。 一想到接下来要照顾那个性格明显有问题的小鬼，他就觉得有些头疼。 至少在沈缘看来，那幼鬼很不正常。 他从没见过有谁挨了揍，反而是一脸享受的模样，更是深谙茶艺之道，能把江云韶这位正神都怼得摸不着头脑。 “……” 沈缘叹口气，在洞府门口站定。 在看清楚里面情形后，他缓缓蹙起了眉尖。 只见洞府内不知何时多出一人。 封童饶有趣味的摸着下巴，姮娥则是怯怯的坐在那女人旁边，怀中的兔子早就浑身发颤。 沈缘认得对方，就是上次来无崖山接人的那位仙姨。 毕竟在天庭呆了一年，他对神道修士已经有了几分了解，按这女人流露出来的气息，应该是和封童同级的六品仙官。 但同品级之间也有区别。 封童就是个赶车的，顶头上司还在炼丹炉里关着。 这个大仙娥明显来自广寒宫，按照品级来算，她应该就是嫦娥的左膀右臂，虽说暂时没有嫦娥，但人家头上还有九曜之一的太阴星君。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罗仙。 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太阴星君的地位还在十殿阎罗之上。 也怪不得这仙娥满脸傲气。 沈缘想了想，估计对方又是来接人的，也没太过在意。 毕竟闹成这副样子，今天这仙酒也喝不下去了。 再加上他答应过姮娥，也相信这小妮子能处理好。 念及此处，沈缘径直走进洞府。 没成想那大仙娥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见这青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脸上的寒意又浓郁了些。 就像是故意骂给对方听一般，她端坐在石凳上，斜睨向姮娥：“我有没有提醒过你，离开广寒宫之前要提前告诉我？” “说过。” 姮娥咬咬嘴唇：“但是仙姨今天不在广寒宫……” “我不在，你就不能不出来？”仙姨双眸微眯，轻蔑笑道：“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急，为了来见一个赶车的马夫，还是一个满手血污的刽子手？” 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封童，完全没想到这事儿还能扯到自己身上，他顿时不乐意道，“嘿！赶车的马夫怎么了，若是没本官赶车，连天庭都不转了！你知道每日有多少人要坐本官的车吗！” “那些个宫娥，还有驾云不熟练的小天兵，都得靠本官才能上天。” 封童又指了指青年，义正言辞道：“还有刽子手，如果没有他们……” 他顿了顿，苦恼道：“嘶，好像确实不影响什么。” “……”沈缘的眼皮跳了跳。 大仙娥懒得理他，继续看着姮娥道：“你整天就跟这群人打交道，还能不能再气我一下？” 说着，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厉声斥道：“出来！” 伴随着话音，石桌下探出一个小脑袋。 蒋轻蝉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 大仙娥放在石桌上的手掌骤然攥在了一起，咬牙切齿道：“你真行啊，连凡人魂魄也认识，要不干脆直接下去当个凡夫俗子算了，还来我广寒宫作甚。” 姮娥埋着脑袋，双手紧紧攥住袖口。 很明显，那句充满轻蔑的刽子手，已经让她不满到了极点。 见状，封童看了眼沈缘，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觉得这热闹看着有些无聊，伸个懒腰道：“行了，快回去吧，我们还等着喝酒呢。” 区区一个小仙娥，在两头大妖面前蹦跶来蹦跶去的，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若不是那小妮子提前说过了，压根都不需要沈缘发话，封童甚至连妖身不用展露，就能随手两巴掌给这女人拍回太阴星宫。 “你在赶我走？” 大仙娥浑然不觉的瞪过去。 封童收回手臂，饶有深意的笑道：“我赶你走，总比一会儿有人揍你要好吧。” “放肆！” 大仙娥骤然起身，刚准备说点什么，却突然看见了姮娥满满一脑袋的簪子。 她瞪大眼睛，连手指都开始发颤：“谁允许你佩戴这些肮脏之物，你想用这浊意污了广寒宫不成！” 话音未落，大仙娥骤然祭出法力。 十几支泛着灵光的簪子轰然碎去，化作漫天齑粉，飘飘然落下。 “……” 蒋轻蝉怔怔看着漫天粉末，眼中突然多出一抹泪光闪烁。 见状，封童干咳两声，幸灾乐祸的看向大仙娥：“得嘞，您现在恐怕走不掉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直安静打坐的沈缘缓缓睁开了眼眸。 第一百一十章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一直乖乖坐在石凳上受训的姮娥，完全没想到仙姨会突然出手。 她先是楞了瞬间，右掌下意识朝头上探去，紧跟着便看见了那个眼中分明含着泪珠子，却依然倔强盯着仙姨的小家伙。 姮娥从那个眼神中读懂了一些东西。 她沉默片刻，轻轻伸手将小家伙捧在掌心，温柔的抚摸着对方的秀发，然后缓缓起身，第一次直视着大仙娥，嗓音清脆坚定：“道歉！” 仙姨抬眸看去，似乎是从没被姮娥用这种语气忤逆过，她神情微怔，足足过了四五息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雍容华贵的脸颊上逐渐有怒意酝酿，唇间吐出一道难以置信的质问：“你敢要我向你道歉？” 闻言，姮娥摇摇头，抬起手掌，露出那只幼鬼，表情认真道：“不是我，是她。” 仙姨盯着那幼鬼，眼神瞬间寒冷起来，双手气的发抖，声音尖锐刺耳：“混账！本座乃是广寒宫的大仙娥，你且问问这低贱的鬼物，即便本座敢说，她敢听吗？” 蒋轻蝉作为一只毫无修为的幼鬼，却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模样。 她沉默看着大仙娥，将其面容记在心里。 许久后，她捏着小拳头揉揉眼眶，转身对着姮娥行礼，轻声道：“多谢仙娥，不必了。” 若是这幼鬼的义父在场，定然会发觉这句话耳熟的紧。 见状，仙姨冷笑道：“我看你是和这群人鬼混久了，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别忘了老星君是怎么嘱咐你的，你想辜负她老人家的厚爱？” 她起身甩了甩宽袖：“现在立刻回去，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不得踏出广寒宫！” 姮娥并没有回应仙姨，而是怜惜的用指尖轻轻拭去幼鬼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怕。” 说完，她抬头看了过去，话音中并没有威胁的意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我不回去，老太君不会骂我，但是你会挨罚，至少五十灵鞭，然后老老实实的回来请我。” 姮娥听话只是单纯的因为性格乖巧，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仙姨浑身一颤：“你还真拿自己当广寒宫主人了，你只不过是个……” 闻言，姮娥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 在这眼神的提醒下，仙姨似乎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就连那嚣张的气焰也消了三分。 “那啥，我插一句。” 封童突然举起手：“我说小妮子，要不然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嗯？”姮娥疑惑看去。 封童嘿嘿笑道：“如果你再呆一会儿，你哥真的要憋出内伤了，听话啊，你就把地方腾出来，让他跟这位大仙娥讲讲道理。” 说着，他站起来开始挥着袖子赶人。 “你们也配和本座讲道理？”大仙娥不敢再对姮娥口出狂言，只能转而把气撒到这堆人身上。 封童懒得理对方，跟一个死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他笑着将姮娥和幼鬼请出洞府外，然后悠闲的抱着手臂拦在门口：“快回去吧。” 一大一小两女茫然的站在外面：“讲道理就讲道理，为何要让我们出来？” 封童深有体会的咂咂嘴：“你哥的道理，不太适合小孩子听。”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妮子在沈缘心中的地位有多高，竟能让那杀神忍了这么久没发作。 没等封童的话说完，整座无崖山突然发出一道巨颤！ 伴随着震颤，一道娇躯砸破石墙，像条破麻袋似的被甩上天际。 两柄白骨长剑贯穿了她的琵琶骨，大仙娥奋力挣扎，宛如一只扑棱蛾子。 没等她运起月华，雄浑法力汇聚而成的大手已经将其抓了回去。 “救命！” 凄惨的呼叫声刚刚喊出一半，百万缕法力骤然降临，将整个洞府内的声音都封锁起来。 姮娥指了指洞府，错愕的张张嘴：“这……” 封童笑呵呵的打着圆场：“别担心，闹着玩呢。” 话音未落，一捧猩红血浆撒在他面前，大仙娥挣扎着向外爬出来，双目呆滞，朝着众人伸出手：“救我……” 封童皱皱眉，提脚将其踹了回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冲着两女笑了笑。 看着他和善的笑容，兔子突然打了个寒颤，这哪里是什么无崖仙山，分明就是一座实打实的魔窟！ 蒋轻蝉怔怔的看着洞府，略微侧身望向姮娥，眼里突然涌现出浓郁的羡慕。 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封童突然看向远处那道跌跌撞撞飞来的身影，出声笑道：“其实她挨这顿揍……这通道理，跟这小妮子关系不大，你爹的运气确实不错。” 这并不是他胡说。 如果真是因为姮娥，那位仙姨恐怕就没有爬出来的机会了。 姮娥说了要自己处理，那杀神便无条件的相信她，这何尝不是一种宠溺到极点的表现。 念及此处，封童又看向身前这个虽神情傻乎乎的，却依旧如天仙般俏丽的小妮子，神色略有些复杂。 原来这世上真没有几个蠢人，却在另一个方面，又个个都蠢的离谱。 对方竟是早就看明白了一切，就跟老蛟龙一样，宁愿独自扛着，也不愿给亲近之人添麻烦。 自己是个没出息的，眼睁睁看着老蛟龙惨死于斩妖台。 那这姑娘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在这漫天神佛面前，沈缘就算比他封童强一点，又能有什么用？ …… 洞府内，大仙娥被白骨剑挂在墙上，发丝早已被血浆浸湿，脸色惨白，甚至连气息都萎靡起来。 沈缘立于身前，静静注视着她。 感受到那森寒之意，大仙娥努力抬起头，惶恐道：“别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回应她的是一个干脆的巴掌。 青年脸色平静，却差点抽掉了她半条命。 大仙娥下意识又想哭嚎，在那冷淡的注视下，竟是有些哭不出来：“我……我不该对姮娥不敬。” 沈缘这次没有再动手，但也没有将其放下来的意思。 见状，大仙娥心中惊喜，赶忙挤出笑容：“我不该毁了那些簪子，不该骂那幼鬼……不该骂仙官是车夫。” 听到最后半句话，沈缘蹙眉想了想，淡淡道：“这个没什么问题。” 感受着体内生机的流逝，仙姨终于哭出声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你们老是从姮娥那里拿仙玉，我看不过去才不愿她来无崖山，上次老星君赏赐她的仙玉，才过了一天就全都没了。” “她要是修行境界跟不上，受罚的可是我啊，你们这手也太黑了些！” 闻言，沈缘面露古怪。 伸手拿出一张药单，在仙娥的面前晃了晃，屈指一弹，数量庞多的丹药玉瓶堆积在石桌之上。 浓郁丹香瞬间充斥了整个洞府。 “这……”大仙娥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丹药的价值，她张张嘴，崩溃道：“那些簪子我赔你们仙玉！” 闻言，沈缘伸手抽走了白骨长剑，看着对方砸落在地，轻挥袖袍，便用妖魔神通在大仙娥的识海中种下了印记。 几乎同一时间，仙姨也是感觉到了青年那浩瀚的精神力。 她满脸震撼，震撼之余也不免有些悲戚。 在这印记之下，只要对方一个念头，她就会变成真正的傻子，甚至直接识海破碎而殒命。 看着大仙娥幡然悔悟的神情，沈缘欣慰的收起了白骨剑。 只要能听得进去道理，就还是个好孩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神游偶遇后土娘娘 洞府外，姮娥着急的在原地打转。 封童挑挑眉尖，与其说对方是在担心大仙娥的安危，不如说是在担心那女人会说漏嘴。 恐怕这小妮子从未想过，她那位杀神哥哥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不容易赶回来的蒋安康，却是被堵在门口进不去，疑惑道：“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沈兄弟呢？” 幼鬼绕着他飞来飞去：“沈兄不让轻蝉进去！” 蒋安康楞了楞，看着义女喜悦的模样，他也是不禁笑了笑：“笨东西，又叫错了，以后要记得叫师父。” “哦——” 闻言，蒋轻蝉闷闷不乐的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呆呆的问道：“世父？” 蒋安康无奈纠正道：“是师父。” 众目睽睽之下，小家伙被惊得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看看义父，又看看姮娥，就像是想到什么，白皙脸庞上多出一抹异样的兴奋，像个傻子似的发出阵阵憨笑：“师父……嘻……” 就在这时，封童耳朵动了动，侧身让开一条路。 紧跟着，一道瘦削身影缓缓从洞府中走了出来。 身后则是跟着浑身狼狈，却满脸温顺的大仙娥，她怯怯的抬头朝前方看去，然后走到了蒋安康面前。 她拿出一个装满仙玉的布袋，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我不小心弄坏了你的簪子，这些是赔礼。” 蒋安康愕然的接在手中看了看：“这也太多了。” 封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知道她刚才是怎么骂人的，骂的是谁，就不会觉得多了。” 闻言，大仙娥赶忙附和着点点头。 蒋安康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事情，想了想，将剩余的首饰全部递过去：“要不这样吧，算上这些，应该就差不多了，您要是不喜欢，拿到凤霞山去也能再换成仙玉，就是稍微有些麻烦。” 大仙娥强行把眼底的嫌弃按捺下去，强颜欢笑着收下那堆法具。 也不敢再多停留，驾起月华离开了无崖山。 姮娥仔细观察着沈缘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缓步来到对方身前，略有些自责道：“姮娥把哥哥的寿辰弄成这副样子……” 沈缘揉了揉她的脑袋，罕见的劝慰了两句：“废话真多，快回去。” 等到众人离去，洞府前只剩下父女两人。 沈缘转身进了洞府，顺便收起了聆音神通，将地方留给两人告别。 大约半个时辰后，蒋安康才恋恋不舍的驾云而去。 小家伙眼眶通红的跟进了洞府，对着石床上的身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首之礼。 蒋轻蝉努力抱着茶碗，摇摇晃晃的朝石床飞去：“请师父饮茶。” 沈缘也不再推辞，接过茶碗抿了一口。 至此，拜师之礼已成，两者因果相连，更是隐隐有大道气息互相牵引。 若是以后沈缘惹下什么麻烦，除非有遮蔽天机的本事，否则大神通者便是能直接顺着这道气息，将这小家伙干脆利落的捏死。 同样的，蒋轻蝉也是如此。 沈缘刚刚放下茶碗，便看见这小东西飘到了石床上，努力的蜷缩成一个小团。 他疑惑道：“你在干嘛？” 蒋轻蝉乖巧的看向他，认真道：“徒儿在给师父暖床。” “……” 沈缘眼皮跳了跳，伸手捻住对方的小裙子，随手将其扔了出去。 小家伙苦兮兮的趴在洞府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师父不需要暖床吗？” “不需要。” “那洗脚呢，书上说徒儿都要给师父洗脚的。” “不需要。” “捏肩呢，还有沐浴搓背，还有……” 沈缘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瞥了过去：“你看的是什么书？” 闻言，蒋轻蝉小脸通红，嘤咛一声：“师父真坏！” 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知为何，沈缘突然有些后悔了。 对于怎么教育徒弟，他暂时还没有任何思路。 无论是从修行上，还是怎么教对方做人。 沈缘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他自己的性格都有问题，谈何去教育别人，一身修为更是全都来自于万妖殿，手中掌握的功法倒是不少，但全都是妖魔邪法。 不过按照封童的说法，这小东西吞下去的蝉蜕，可能并不只是开智那么简单。 只要替对方寻找一处魂魄气息浓郁的地方，蒋轻蝉就能自己摸索出一条崭新的道路来，成就无上神通。 在这一点上，沈缘并不会大意。 毕竟小家伙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 在这方天地，徒弟是很重要的东西，甚至关系到地仙之后的境界。 等到有了合道之地，开宗立教以后，收下徒弟即是传下道统，这些弟子和合道之地的繁荣息息相关。 在观想宝地形成识海天地，成就第六境后，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师父实力的一部分。 沈缘并不会嫌弃对方的出身，别说只是普通的凡人魂魄吞下蝉蜕。 哪怕没有那枚蝉蜕，他只要答应下来，照样会把小家伙当作真正的弟子看待。 “你暂且跟在我身旁。” 想了想，他伸手将幼鬼招过来，要说起魂魄气息浓郁，谁又比得过沈缘这个吞吃了上万妖兽魂魄的修士。 他略微放出一点精神力，蒋轻蝉的神色顿时有了变化。 只见她略微蹙眉，轻轻咬住唇瓣，眼神竟是迷离起来，仿似陷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温暖之中，颇有些无法自拔。 沈缘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一只金蝉，光芒明亮却不刺目，一缕缕气息缓缓融入他的识海之中。 嘒嘒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蝉鸣，一道道散碎的妖念被剥离出来，亡魂逐渐消散，留下的全都是最精纯的精神力。 见状，沈缘心中莫名多出一个念头。 那金蝉居然是在超度自己曾经吞吃过的妖魂！ 随着时间流逝，沈缘的双眸越发清明，心中的烦躁之意竟是在逐渐消失。 他缓缓抬眸朝天上看去。 原本如同血海般沸腾的神识，正在变得中正祥和起来。 神游天穹，化作虚影飘荡。 长衫青年仿佛沉浸在玄奥的状态中，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辉煌大殿的门口。 素袍女人端坐大殿帝位之上，缓缓睁开眸子，眼神复杂，就像看见了邻家小孩儿干出了什么荒唐事。 她无奈道：“虽然小友现在的心境清明，但你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来听我讲道，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说罢，没有等对方回答，她挥挥手将那虚影送回了身躯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弹指一瞬，即是两年 无崖山洞府内。 直到神识中的负面杂念被清除掉些许，沈缘倏然睁开眼睛。 他蹙起眉尖，眼中多出些许低沉，心道：“倒是我大意了，血脉之中尚且有余念作妖，更何况是直接吞噬魂魄。” 沈缘一直都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只是从未认真去寻找过原因，单纯的将其归咎于斩杀了太多妖物。 他的实力都来自于万妖殿，从没有真正听过别人讲道，对于修行的理解反倒不如大部分修士，缺少了很多常识。 不过想想也正常，如果吞吃妖魂就能增长精神力，那才叫奇怪。 吞魂炼神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总能找到类似的法门，比如大力鬼王就曾经施展过差不多的手段。 若是没有点副作用，恐怕天下早就乱套了。 念及此处，沈缘竟是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今天收了这小家伙为徒，岂不是又要被万妖殿坑了！ 这玩意儿从最开始就想着把自己变成妖怪，好不容易消停一段时间，没成想是在这里挖了个洞，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呢。 想起蒋轻蝉，沈缘侧眸看去。 他刚刚好像是在无意间消耗了蝉蜕上的金光。 自己获益，按照常理而言，对方自然受损。 只见蒋轻蝉静静飘在空中，眉尖紧蹙，双眸半睁，瞳孔涣散，小手紧紧攥着袖口，甚至呼吸也是略显急促，颇有些脱力的模样，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征兆。 “她受了因果，反倒是我承了好处？” 沈缘对那蝉蜕万分抗拒，就是担心跟灵山扯上关系，结果这小家伙吞了蝉蜕，最后拿好处的却是自己。 这未免有些太无耻了些。 沈缘想了想，再次祭出一缕精神力蕴养过去。 就在这时，却见蒋轻蝉慌张的睁开眼，怯怯摆手道：“我……徒儿不能要了！” 说话间，她的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沈缘摇摇头，淡然道：“你我已有师徒之名，不必太过拘束，何况我也受了你的好处，放心，这次只是单纯的蕴养而已，为师不会再强抢你的机缘。” “跟……跟机缘没关系……” 蒋轻蝉嗓音发颤，正说着，她看了看沈缘的神色，小脸微滞，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眨眨眼，似有明悟，眸中涌现出些许窃喜，话音一转，软声道：“是轻蝉小气了，机缘本就是师父所赠，若是师父有用，全部拿去也是应该的。” 说完，蒋轻蝉轻咬贝齿，做好准备，主动朝那道精神力靠了上去。 沈缘挑挑眉尖，自己莫非看上去很像那种强取豪夺的人？ 这小家伙想的也太多了些。 感受着又要陷入刚才的状态，脑海中金蝉再次出现。 沈缘果断施展伏地延寿，减弱了五识，隔绝掉和那金蝉之间的气息交换。 片刻后，估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这才撤去神通。 映入视线的，是蒋轻蝉闷闷不乐抱着膝盖的身影，甚至还幽怨的瞥了他一眼：“师父跟徒儿还讲究你我，也太生分了些。” 沈缘并不认同这个观点：“还是算清楚点比较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不满，这倒是有点奇怪。 看师父陷入沉思，蒋轻蝉眼珠一转，果断转移了话题。 她轻飘飘站直身子，用手碰了碰头，惊喜道：“师父快看，轻蝉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儿。” “自己去量。” 沈缘可没心情陪着小东西闲聊。 他取出几块蛟肉放置在石板上，轻车熟路的炙烤起来。 自从被后土当场抓住后，沈缘的眼界也是开阔了许多。 这里是在天庭，大家都挺忙的，很少有人会在乎别人在做什么，只要你不触犯天条，随便尝试什么修行方式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他真正要藏匿起来的，是万妖殿和一身的妖族血脉。 但这两样东西连后土都看不穿，更何况其他神仙。 数遍整个三界，能在实力上稳压后土一筹的，无非就是三清和玉皇大天尊，再加上一个佛祖。 至于其他的，最多也就是平级。 随着他撒入盐粒，肉香顿时弥漫了整座洞府。 蒋轻蝉飘在石板上方，馋的不停用手指去戳那蛟肉，可惜她只是个鬼物，根本无法进食，也只能干看着。 沈缘伸手将其拨开，借着进食的功夫，抬眸朝天上看去。 没想到四御之一的后土娘娘也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对方上次明明让自己有空闲就去她的帝宫坐坐，今夜真的去了，却又一巴掌给自己送了回来。 未免也太小气了点。 沈缘摇摇头，借着贪食怨念炼化蛟肉，顺便开始打坐调息。 蒋轻蝉就安静的趴在旁边发呆，偶尔抬头看一眼师父，轻声嘟囔道：“嘻，原来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月朗星稀，无崖山上又回归寂静，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雀鸣。 …… 岁月如梭，匆匆而过。 在过完第一个寿辰后，沈缘终于习惯了这方天地的生活，对于时间的概念越发淡漠。 在史超的介绍下，除了甲字营的其他两营也知道斩妖台有个背景深厚的天兵，手持可以祛除妖气的珍贵法具，估计是哪位仙将的后辈，跑到斩妖台来体验生活。 沈缘顺理成章的将生意越做越大。 每年不仅有近万枚仙玉进账，更是能处理掉七八千头妖物。 除了一直没有收到九头虫的消息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烦心事。 转眼间，两年时间弹指而瞬，丙字营天将郑重的将斩妖册交了出来。 “沈天将，您要不要点点册子？” 那刚刚卸掉银甲的青年缓缓转身。 只见他一身白衫，面容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随着时间的沉淀，身上的气质却是越发出尘。 身旁则是跟着一位俏丽的少女，黑发如瀑，那裘长裙之下，竟也衬出几分腰肢纤柔，神情恬静而淡然，唯有在看向青年时，狭长的眸间才会掠过一抹狡黠。 沈缘接过斩妖册，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挂着个丁字营天将的职务。 侧眸看去，数十道身影正懒懒散散的从天柱外走来。 其中大部分，沈缘已经记不得名字，只能寥寥认出几人。 走在最前方的刘坤突然止住脚步。 他看向沈缘，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推攘着几个同伴，惊呼道：“快看那个上仙，怎么和咱们的天将长得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蝉蜕遗害 看着这群天兵松松垮垮的站成一堆，嘴里却依旧在东拉西扯的说个不停。 沈缘突然有点怀念起甲字营来了。 不过他来斩妖台只为了除妖，倒是没有帮着方天海管教手下的兴趣。 唯一让沈缘有点头疼的，便是以丁字营的懒散性子，肯定是没有提妖这个习惯的。 或许要找其他天将问问，他们是怎么联系上除妖司那群正神的。 “刘坤，苗闲林，霍勋……” 沈缘照例点完名字，下方天兵除了在应声的时候会老实点，没念到名字的时候，都是在自顾自的闲聊。 “你们看沈天将后面，那是个鬼物吧？”霍勋好奇的扯了扯同伴。 “哟，你不说我还没发现，长得真水灵嘿！”苗闲林咽了口唾沫，羡慕道：“若是我能有这样一头女鬼就好了。” 两人还是有点规矩的，尽管再惊讶，也知道压低了声音，并没有让其余人听见。 霍勋笑骂道：“你这老色痞，那鬼物这般年幼，你也生的出那种心思，若是换了我，就收她做徒弟，谁敢觊觎我徒弟，老子就一棒子砸碎他的脑袋。” 闻言，苗闲林也不在意，嘿嘿道：“来来来，先敲我的。” 就在两人谈笑之际，那恬静少女却是缓缓抬起头来，白皙脸庞上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颦一笑间皆能勾人心魄。 两人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刹那间，少女狭长的眼眸中涌现黑芒。 在黑芒的影响下，霍勋眼神恍惚，好似看见那姑娘轻轻捋了捋鬓发，眼角含泪，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苦楚，欲语还休，就像是被那十恶不赦的混账欺负了，却只能偷偷抹眼泪的柔弱凄苦之辈。 她偷偷看来，眸中尽是无助。 不知为何，霍勋心中骤然生出一抹怒意，手掌恶狠狠的朝腰间探去。 苗闲林眼中则是另一番景象，少女还是那个少女，仅仅只是抛过来一个媚眼，便让他满脸涨红，呼吸粗重。 他情不自禁的朝前方走去。 就在这时，苗闲林却是注意到有人拦住了自己，只见霍勋手持斩妖刀，神情间杀气毕露！ “滚开！” 苗闲林满脑子都是那姑娘，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抽刀怒斩而去。 见状，霍勋狞笑道：“果然是你这个混账！” 两柄斩妖刀同时挥起，又急又快，直直盯着对方的脖颈斩去！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蒋轻蝉唇角掀起狡黠，稍纵即逝，依旧是乖巧的垂手而立。 众天兵被这两人的突然发疯吓得不轻，下意识避开些距离，生怕被溅了一身血。 就在这时，一道法力掠过，轻易的击落两柄斩妖刀。 沈缘淡然挥手。 啪！ 苗闲林和霍勋的脸上顿时多出一个掌印，两人迷迷糊糊的晃了晃脑袋，总算是清醒过来。 等想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俩神情惶恐，连连后退，单膝跪地抱拳，心有余悸道：“多谢天将救命之恩！” 说话间，两人却是再不敢去看那少女。 沈缘缓缓合上手中的斩妖册，并没有理会两人，而是漠然的朝身后瞥了一眼。 在那道冷冷的目光下，蒋轻蝉浑身一颤，紧张的攥住了袖口。 “都散了吧。” 好在沈缘并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斩妖台。 众天兵从苗闲林两人的神色中也是猜到了大概，埋着脑袋噤声不语，直到那鬼物离开了斩妖台，这才忌惮的抬起头来。 …… 无崖山。 沈缘踱步走入洞府，在石床上盘膝而坐，缓缓闭上双眸。 蒋轻蝉匆忙跟了进来，熟练的倒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师父请用茶。” 青年仿若未闻，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见状，蒋轻蝉干脆利落的跪倒在地，眼中满是自责，用力叩首，带着几分哭腔道：“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足足磕了十多个头，她才偷偷朝前方瞄了一眼。 紧跟着，她便是看见了沈缘那张平静的脸庞，以及那双清明透彻的眼眸中，噙着的一丝淡淡讥讽。 见状，蒋轻蝉噘着嘴，收起了那副自责的神情，也不再哭嚷，老老实实道：“徒儿真的知错了……” 回应她的是一道猛烈的神识灵鞭。 沈缘略微弹指，那鞭子便毫不留情的抽在了她的身上。 蒋轻蝉惊呼一声，白皙手臂上顿时多出一道鞭痕，上面有透明白焰燃起，竟是在不停的灼烫着魂魄。 她痛苦的匍匐于地，娇躯猛颤，求饶道：“求师父别打了，徒儿错了，徒儿不该耍那些小心思。” 这时，她耳畔终于响起了那道淡漠的声音。 “你不是知错，只是怕痛而已。” 沈缘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如果你管不住那道蝉蜕，那我替你管。” 历经两年时间，在神识的蕴养下，随着蒋轻蝉越长越大，逐渐有了正常十余岁少女的模样，她的缺陷也是在逐渐暴露出来。 开智之前，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幼鬼。 在吞下蝉蜕以后，她获得了那位高僧的聪慧与狡黠，却没有对方的其余优点来平衡。 无论这性格来自于谁，它都只是不完整的一部分。 这幼鬼看似机灵，其实缺了很多东西，比如良知，比如克制。 蒋轻蝉空有一身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却没有降服这本事的心性，宛如拔苗助长。 她心中仅存的善意，来自于懵懂无知时的记忆，仅仅只给到了沈缘和蒋安康，至于其他人，在她心里都只是可以被那点小机灵玩弄的蠢物。 沈缘不指望对方变成一个大圣母，但至少要有一些底线。 “……” 蒋轻蝉强忍着痛意，不敢再叫出声来。 她当然明白师父这句话的意思，更不愿意再变回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幼鬼。 看见少女这副模样，沈缘沉默收起了神识鞭子：“出去吧，想明白了再回来。” 那位高僧的东西，并非一头幼鬼能轻易享用的。 不辨善恶的聪慧，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对方实在想不明白，沈缘也只能将那枚蝉蜕重新剥离出来。 他的徒儿，怎能被一个外物所牵着鼻子走。 “是他们先对师父不敬的！” 眼看着对方真的要将自己赶出洞府，蒋轻蝉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不服气的辩驳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轻蝉的师父！” 沈缘没有再搭理她。 蒋轻蝉能看出师父的不悦，她闭上嘴，朝洞府外走去，沉默的跪在山顶。 第一百一十四章下凡捉妖 洞府内，沈缘拿出玉简，想找蒋安康问点关于提妖的事情。 对方估计也是想念义女，正巧借这个机会过来瞧瞧。 一炷香功夫后，蒋偏将便是拎着两篮仙果走了进来，冲着沈缘傻笑半天，尴尬的直抠脑勺。 “想问就问吧。” 沈缘哪里不知道对方在琢磨什么。 蒋安康显然是看见了山顶那道跪着的身影，他摆摆手：“没什么可问的，肯定是那小东西犯错了。” 闻言，沈缘淡笑着摇摇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徐徐道来：“其实全部归咎于她，也有些不讲道理。” 那金蝉何止活了千万年，它留下的蝉蜕，就宛如满满一层塔的书，然后一股脑的灌进幼鬼的脑子里。 更可怕的是，这些书只写了如何利用人心，却没有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像那无数木板构成的水桶，其中一条木板已经伸到天上去了，其他的木板却只有二尺长短，不出事才怪了。 “我也没想着让她真明白过来什么，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她稍微有点敬畏之心，莫要太过放肆，免得落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沈缘心中清楚，想要真正补全那小家伙的性格，还得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这好办，只要不听话就打，总能打出来个孝顺徒弟。”蒋安康倒是一点不客气。 “真有那么容易倒省事了。”沈缘瞥了对方一眼：“你们平日里想要提妖，应该去找哪位正神？” 蒋安康想了想：“提妖？那可不太容易，丁字营的名声早就臭了，除妖司才不敢把辛辛苦苦擒来的妖物，交给一群懒汉押送。” 他话音一转：“除非是你展露实力，跟着他们斩杀几头妖物，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你为何不直接去找那位姓江的正神？” 经对方提醒，沈缘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除妖司也是认识人的。 蒋安康起身准备离开：“这样吧，我去替你送一封帖子，等那正神回来，我再通知你……”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还是没忍住又添了一句：“沈兄千万不要对轻蝉留情，她是个乖巧的孩子，若是就此走向邪道，未免太过可惜。” 沈缘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去。 他收回心神，继续调息吐纳，等到了第二日，便去斩妖台逛一逛，如此往复，好似忘记了山顶上还有道跪着的身影。 无论烈日暴晒，亦或者风吹雨打。 没有师父发话，蒋轻蝉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这样足足跪了半月时间。 她憔悴的盯着地面，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犯错了。 分明是那两人心中先有了一丝念头，这才会被她利用，为何师父不怪他们，却单单责怪自己。 另一头，蒋轻蝉却又害怕被赶出无崖山，再也见不到师父，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希望能平息对方心中的不满。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一道赤芒从空中掠过，然后落到了洞府前。 蒋轻蝉迟疑许久，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 洞府前。 赤发正神缓缓落地，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视线落在了前方的白衫青年上，快步走过去：“咦，你的银甲呢，这衣裳还挺好看的。” 沈缘伸出指尖，挡住了对方跃跃欲试的手掌：“别乱碰。” “嘁，真小气。”江云韶撇撇嘴，不过很快又笑起来：“我还没来找你，你却先来找到除妖司来了，肯定是想我了！” 沈缘无奈的看她一眼，也是习惯了对方口无遮拦的样子：“是为了提妖的事情。” 由于他的存在，其余三营可谓是把能提的妖物都提走了，丁字营已经沦落到无妖可斩的地步。 闻言，江云韶翻翻白眼：“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慌着反驳干嘛，要不是知道你肯定着急，我干嘛大老远跑回来一趟。” “不过我还有任务在身，要抓到那妖物才能回斗部复命。” 说着，她颇有些牙痒痒道：“那小妖可真能跑，最擅长遮掩气息，人家足足追了它半年，沈大仙人可得帮我逮住它。” 沈缘挑挑眉尖，看着她故意矫揉造作的模样，颇感不适道：“人家这两个字不太适合你。” “那我用什么？”江云韶气鼓鼓的抱臂而立。 沈缘仔细想了想：“洒家。” “我可去你的吧。”江云韶作势踹过去，她虽然听不明白，但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 两人脚下生出祥云，正准备离开无崖山。 黑裙少女踉跄从山上跑下来，怔怔盯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慌乱，笨拙的辩解道：“师父，徒儿知道是哪里错了，我要是害了他们，肯定会给师父惹麻烦……他们是师父手下的天兵，若是身死，斩妖台的事情就没人替师父做了……” “所有对师父有害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做的！” 她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了一切，越说越快，浑身发颤，屏住呼吸，满脸希冀的等待着对方的原谅。 沈缘缓缓转身，沉默许久，略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淡淡道：“多看，少说。” 他摊开手，掌中是一条珠串。 沈缘发现自己想错了，如果光靠跪就能明白道理，那还要师父做什么。 没有见过世间冷暖，又如何辨得清善恶。 从这幼鬼的话里就能听明白一些事情，她不仅没把其他人当回事，她甚至都没把自身当回事，连个人都算不上，又谈何明悟。 “这是先前那个小女鬼？居然长这么漂亮了。” 江云韶颇有些惊讶的咂咂嘴，又嗔怪的看了沈缘一眼：“你这么凶干嘛，看把孩子吓得，快过来给师娘抱抱。” 她本想开玩笑调节下气氛。 却没成想沈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漠然的盯着少女。 在管教徒弟这种事情上，他不会听任何人的劝解。 蒋轻蝉同样没有理会江云韶。 她看向那条珠串，回忆起了曾经牢笼般的日子。 蒋轻蝉缓缓低下头，按捺住心中委屈，轻轻用袖口擦了擦眼眶，抽泣道：“如果轻蝉哪天想明白了……是不是就能出来……” 沈缘将珠串套在了手腕上，淡然道：“这不是在罚你。” 他不太会讲道理，只能带对方到处转转，和自己一起去看看真正的人间是怎么样的，以这小徒弟的聪慧，想必能够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在这之前，小东西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珠串里面吧，正好把那蝉蜕好好消化一下，把这东西当作一个成长的机缘，而不是学着些皮毛就到处炫耀。 否则以对方的性子，哪天把小命浪没了都不知道。 “徒儿明白了。” 闻言，少女似懂非懂的抬起头，轻飘飘的钻入了珠串之中。 沈缘掐了个指诀，脚踩祥云朝着凡间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故人之后 青山绿水的灵秀之地，其间坐落着一个村庄。 两道高挑身影立在山巅，静静俯瞰着下方。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江云韶无奈的摊摊手：“那妖物最擅长隐匿气息，在外面时还好些，一旦混入凡人堆里，清浊混杂，以我的实力就有些分辨不出了。” 沈缘目运金光，缓缓扫过村落。 片刻后，他略微蹙眉，收回视线。 若不是江云韶信誓旦旦的指着村落，他还真觉得被糊弄了。 连混世妖王都躲不过的望气术，竟是没能在这村子里找出任何异样。 “你也看不出来吧。”江云韶头疼的揉揉眉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只不过是头幼年妖将而已，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敛息法诀。” “妖将？”沈缘略有些诧异的看去，什么时候一个仅仅堪比化神境的小妖，也值得从六品正神亲自出手了。 “别看修为低，罪名可不小，它乃是妖国余孽，被我斗部神君掐算出了踪迹。” 江云韶苦着脸道：“半年了，你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就一直在这里干坐着，天天盯着里面，眼睛都酸了。” 闻言，沈缘面露古怪：“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去问问？” “开什么玩笑，连我一个正神都瞧不出端倪，那群凡人怎么可能分辨的出妖物。” 沈缘挑挑眉尖，迈步朝村落走去：“他们总知道村子里多出了哪些人吧？” 江云韶怔了怔，赶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进村落，那一尘不染的衣裳顿时吸引了不少村民的注意。 江云韶随手拦住一个脸上挂着鼻涕的小男孩：“跟姐姐说说，你们村子里可有妖怪？” “……” 小男孩怔在原地，手中的面饼子趴嗒落地。 似乎是被妖怪二字吓到了，他转身就朝旁边的农妇身后钻去，竟是吱哇哭喊起来。 “你这小姑娘哪里来的，大清早的就在这里说胡话。”农妇安慰着孩子，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什么妖怪，没有妖怪！” 江云韶尴尬的退后两步，朝着旁边的青年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沈缘伸出手，掌心中是两枚金锭子。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等回过神，便是呼啦啦的涌了过来，眼神灼热的盯着他的掌心。 “村里有没有什么怪事？”沈缘朝众人看了一眼。 人群顿时叽叽喳喳的哄闹起来。 “我家的鸡昨日不见了！” “二狗家的媳妇儿偷汉子！” “我看见了，是李大壮干的，鸡也是他和二狗媳妇儿一起烤着吃了！” 话音未落，几条人影瞬间冲了出去，将一个高大汉子按在地上便是一顿猛锤。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吃面饼的小子怯怯站出来：“半年前，村里来了个老汉，霸占了大壮叔的屋子……还有他老娘。” 沈缘点点头，将一枚金子抛过去：“说仔细点。” 被几个人围殴的高大汉子拼了命的从他们胯下钻出来，疯狂摆手：“不许说，不许说，那是我的老娘，谁敢挣老子的钱！” 见状，江云韶嘴角抽了两下。 沈缘倒是不介意，随手一道法力将对方扯了出来。 李大壮感受着那股玄妙之力，满脸震撼，一众村民也是反应过来，齐齐跪拜在地上：“原来是仙人驾到！” “继续说。”沈缘将金子抛过去。 壮汉接在手里，用牙齿在上面磕了磕，这才兴高采烈道：“仙人爷爷来了，我老李家总算是有救了，您不知道啊，我那老娘最是疼我，本来等她一翘腿，我就能卖了祖田娶媳妇儿……” “说重点。”沈缘蹙眉。 “哦哦，就是半年前村子里来了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一来就住了我家屋子，还强占了我的老娘，老李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李大壮忿忿不平道：“我拎着棒子就去找他，没成想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力气还不小，随手就把我给丢出来了，还打掉我两颗门牙，不准我再回家。”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激动道：“仙人是要找妖怪，他肯定就是妖怪！我这就带仙人过去降服他！” 沈缘和江云韶对视一眼，跟着对方朝村子的另一头走去，村民们也是满脸好奇的跟了上来。 他们在一处破旧屋子前站定。 此刻正是上午，那土屋却是大门紧闭。 李大壮低头看了看，随意捡起一块石头拎在手里，冲上去便是对着那门踹去：“老不修的东西，你爷爷今日请了仙人来收拾你，还不快快滚出来！” 只听吱嘎一声，木门悄然打开。 门后站着一个眼神阴桀的老人，李大壮那一脚恰巧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好歹是个正直壮年的汉子，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落在那瘦弱的身板上，老人却是连颤都没颤一下，面无表情的探手捏住他的脚腕，反手一甩。 李大壮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轰的一声砸进了人堆里。 老人扭头看向最前方的两道高挑身影，闷声闷气道：“这是我家，不欢迎你们。” “放你娘的狗屁，仙人别听他胡说！”李大壮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冲着院内喊道：“老娘，我是大壮啊！你儿回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老人面色微变，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下意识就要关上门。 江云韶眉头一蹙，伸手便要阻拦。 沈缘略微侧身，拦住了她的动作，注视着老人泛青的脸庞，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黑斑。 啪的一声，大门重新合拢。 “你拦我干什么，他心里明显有鬼，否则怎么不敢让人家老娘听见。”江云韶还想过去砸门。 沈缘瞥了她一眼：“你来找什么的？” “找妖怪啊！”江云韶回头看来。 “他是妖吗？”沈缘又问。 经这一提醒，江云韶忽然反应过来：“对啊，他身上半点妖气都没有，这可不是敛息法能办到的，你能看出来吗？” 闻言，沈缘沉默了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来。” “仙人糊涂啊！”李大壮突然冲了过来：“你看见他刚才摔我的那一下了吗，那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肯定是妖怪！” 沈缘回头看向他，淡淡道：“鸡肉好吃吗？” 话音落下，他带着江云韶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经这一提醒，众村民楞了楞，里面好几个人顿时面色不善起来。 …… 屋顶上，两人并肩而坐。 江云韶听着下方传来的哭喊声，捂住小腹憋笑： “你真够坏的，不过那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嗯，好在对老娘还有点孝心，哪怕打不过也知道请人帮忙。” 沈缘淡然的注视着下方，神识早已将整个院落笼罩进去。 江云韶又问道：“你都说了那老头不是妖，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沈缘想了想，轻声道：“受人之托，再瞧瞧。” 第一百一十六章委屈的小老头 江云韶没听太明白，但她也不介意陪对方多呆一会儿。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坐到了深夜。 其间，那个古怪的老人一直都在做着极为寻常的事情，挑水砍柴，生火做饭，除了力气大点以外，似乎并没有别的异样。 直到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他才缓缓走进了内屋。 床榻上躺着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妇人，满鬓花白，瘦的皮包骨头，眼看着便是大限将至的模样。 老头端着一盆热水，沉默走过去，动作轻柔的将其扶起来，蹲在对方面前，开始仔细的替她清洗身子。 他擦拭的极为专注，不肯放过任何一处肌肤，仿佛面对的不是老妇人，而是一尊珍惜的宝物。 在老人擦洗的时候，老妇人就一言不发的靠在床栏上，浑浊的眼珠中渗出几颗泪滴。 “今晚还按腿么？” 老人将热水放到一旁，抬头轻声问了一句，没等对方回答，他已经自顾自的把那双粗糙的手掌放在了老妇人的小腿上。 他眼神专注，不带丝毫感情，轻揉慢捏之下，仿佛手掌下并非活物。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将老妇人扶了回去，又替其盖好被子，端着热水离开了内屋。 …… 屋顶上。 江云韶满头雾水的收回视线：“这可不像是强占民女的样子。” 沈缘注视着老人的背影，挥手撤掉了遮掩法术：“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两人瞬间便进入了内屋。 江云韶缓步来到老妇人身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人家快醒醒。” “嗯？” 床榻上，老妇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等看清身前多出两道身影，她刚想惊呼出声，却见那赤发姑娘竖起食指于唇瓣：“嘘！我们是你儿子请来救你的。” “是大壮？”老妇人捂住胸口，强行压低了声音，泪珠子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人心里发酸。 她眼中终于多出一抹光亮：“救救我，救救我……” 见状，江云韶颇有些不解：“我看那老头对你挺好的，你怎么如此怕他？” 听了这话，老妇人脸上多出一丝悲愤，痛心的闭上眼：“糊涂啊！你们都被骗了，他是妖怪，他要吃我啊！” 江云韶面色微滞，疑惑着看向沈缘：“我看不穿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被糊弄过去了。” 沈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说他要吃你，为何又要替你沐浴捏腿？” 老妇人惨然一笑：“您这打扮一看就是读书人，从未动手杀过牲畜吧，您可知道在吃肉之前，都需要洗净按压，这样吃起来才不会涩口。” “啧，还是个讲究妖怪。”江云韶无奈一笑，重新替老妇人掖好被子：“放心吧，我这就去除了他，你在这儿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笑容中明显带着几分愠怒。 身为天庭斗部正神，江云韶还从未见过那么胆大的妖物，和自己搁一丈远站着，还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连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这里是他的家。 最丢人的是，自己还真被对方给唬住了！ 沈缘沉思片刻，取出一枚玉简，挥手凝了些法力在上面。 他走上前去，将玉简塞入老妇人手中，淡淡道：“如果遇到危险，就捏一下玉简。” 说完，沈缘带着江云韶朝外面走去。 院落内空荡，他径直穿过去，轻轻推开门。 只听吱嘎一声。 眼神阴桀的老人像道阴魂似的立在门口，抬起头，冷冷看着身前的两道身影。 许久后，他脸皮颤抖，发出一道愤怒的嘶嚎：“这里是我的家，她也是我的，就算我是妖，你们也不能抢！” 江云韶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手腕，呢喃道：“洒家真是给你脸了，就剩一口气的老人家，你这畜生也下得去手。” 她骤然挥掌，一道赤芒狠狠抽在了妖物身上。 猛然气劲挥泄间，老头被打飞二十丈远，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扑腾好几下才爬起来。 他恨恨盯着门口的两道身影，咆哮道：“你们这群强盗！”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云韶竟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委屈的味道。 她却是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起，旁边的沈缘唇角已经多了几分笑意。 扔下这句话，老头转过身去，蹦蹦跳跳的，边哭边逃，那场面简直让人难以直视。 “我……我把他给打哭了？” 江云韶怔怔的看着手掌，突然没好气的笑了笑：“这算什么意思！” 她驾起红光追去，沈缘同样驾云跟上。 一路追赶，竟是钻进了深山老林之中，在一处洞窟前堵住了那个蹲在角落里悲伤哭泣的老头儿。 离开了凡人聚集之地，江云韶重新感应到了斗部神君掐算出来的气息。 正是面前这个离谱的老头儿。 “我都……不要了，你们还……还追我做什么？” 老头嚎啕大哭，哭得都有些喘不过气了，说话也是一顿一休的。 “追你自然是要拿住你，送到天上尝尝斩妖刀的滋味。”江云韶挥手甩出一条缚妖链。 老头楞了楞，泛青的脸庞上突然涌现浓浓的委屈，他大吼道：“我没有犯错，是她骗了我，她反悔了！” 吼完，他捂住脸痛哭道：“老奶奶明明说过……只要我救了她……好好服侍她，给她养老送终，就会把屋子和身体送给我的，我已经服侍了她半年了，她现在却反悔了。” 老头用力揉着鼻子，悲愤道：“凭什么只抓我，不抓她？还有她儿子，当时明明想掐死她，官府为什么不抓他。” 他发泄般的把鼻涕朝江云韶甩去，鼓着腮帮子道：“你们都是坏人！” 听着这些话，江云韶彻底楞在了原地：“可是你触犯了天条……” 老头愕然抬起头，呆呆的问道：“什么是天条？” “就是你爹娘跟着妖帝造反……”江云韶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些事情好像和对方没什么关系。 她纠结的看着手中的缚妖链：“其实也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戴上试试？” 老头狐疑的看了看缚妖链，用力的甩甩脑袋：“我不！” “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江云韶扯扯嘴角，烦躁的转过身去，她是天庭正神，必须得照天条办事。 就在这时，沈缘却是朝着老头使了个眼色，随意的瞥了眼这位赤发正神的背心。 老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缓缓伸出手，掏出了一柄娇小版的白骨剑。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缘屈指一弹。 犀神角化作流光洞穿了老头的眉心。 他双目圆瞪，轰然朝身后倒去，耳畔回荡着一道淡漠的嗓音。 “袭击天庭正神，其罪当诛。” 视线中的最后一幕，则是青年轻轻招手的动作。 第一百一十七章双双殒命 听见动静，江云韶猛的转过身来：“你做什么！” 沈缘淡淡看去：“你看不见它想干嘛？” “这……它哪里伤的了我！”江云韶愠怒的瞪过去，忿忿挥手：“本以为你虽凉薄了些，至少是个讲道理的人，却是我看错了。” 她像是不愿再多言，跺跺脚化作赤芒离开了此地。 沈缘又等了一会儿，这才从万妖殿中取出那枚存放已久的骨珠，挥手将刚刚擒住的魂魄送了进去。 也不知道这一家子的倒霉是不是遗传的。 爹娘好歹也是妖王，路过花果山，仅仅想着看个戏就被哪吒给揍了，最后连小命都丢了。 小的更惨，混的都不如凡人，只能去捡死人的身子来用，就这还被骗的团团转。 随着时间流逝，骨珠中缓缓延伸出骨架，最后变成了一个只有常人膝盖高的可爱小骷髅。 它警惕的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转身便看见了面前的沈缘，浑身一个激灵，蹦蹦跳跳的藏到了石头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骂道：“你是骗子！” “……” 沈缘撇撇嘴，伸手屈指，祭出一道法力弹在对方光溜溜的脑门上：“你爹娘的东西我是带到了，它们让你以后离猴子远点儿。” 听到这话，小骷髅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从石头后钻出来：“你见过我爹娘？” “废话，还是我动的手的。”沈缘转身想要离去。 那小骷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窜了过来，用那雪白的臂骨抱住他的小腿：“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 沈缘看着这倒霉蛋就觉得有趣，伸手将其提起来，认真道：“因为你爹娘犯了天条，天庭要斩了它们，我是刽子手，懂了吗？” “天庭是什么，为什么要杀它们？”小骷髅明显缺少了很多常识。 “因为你爹娘被误认为是猴子的同党。”沈缘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你带我去找天庭和猴子。”小骷髅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像个小树懒似的吊在上面。 “我欠你的？”沈缘拍了拍那个圆乎乎的脑袋：“还有，如果你想报仇，为何不直接找我？” 闻言，它认真的指了指身上的骨珠：“我爹娘让你带这东西给我，你肯定是它们的朋友。” “恭喜你，猜错了。”沈缘戳了戳它的脑门：“如果你再不跑，等那位正神回来，你就可以去斩妖台陪你爹娘了。” 闻言，小骷髅被吓得脑袋掉在了地上。 它松开手，在地上摸来摸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头骨，重新装回脖子上。 下意识就想开跑，却又一步一回头：“我叫白骨精，你叫什么名字？” 沈缘淡笑着挥挥袖：“快滚蛋。” “哦。”小骷髅想了想，指着自己脑袋道：“白骨精哦，别忘记了……嗯……白骨精听起来笨笨的…… 它摇头晃脑的陷入沉思：“等我以后找到漂亮的身子，可能会改成别的名字，比如白骨大王，白骨夫人什么的，别人听了就不敢再骗我了。” 小骷髅发出一道欢喜的笑声：“你要是听到了，要知道是我啊，要来找我玩！” 说完，它噗通一声钻进了密林中。 不知为何，沈缘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僵。 就在这时，天上的红光准时的落了回来，江云韶朝着那老头走去，伸手祭出法力，从中抓出一副小巧的骨头架子。 她瞥向沈缘：“走了？” 沈缘点点头。 “你办法还挺多嘛。”江云韶松了口气，笑着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都是老熟人了，沈缘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对方想尿哪壶。 只是没想到还真有这种金蝉脱壳的法子。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朝村子走去。 待两人离去后，小骷髅从密林中钻出来，眼巴巴的托着脑袋。 大人的心思还真复杂，怪不得有那么多骗子，自己以后可得小心点。 …… 两人来到村子前，江云韶越想越郁闷：“不行，我非得找那老太问个清楚。” 沈缘淡淡道：“还是不去了吧。” 老人心疼孩子是正常的，哪怕是个不孝子，在临终的时候，心里总是放不下的。 江云韶狐疑的回过头来，咂咂嘴：“你有问题！” 她再懒得听对方多言，扯着沈缘的袖子就往村子里冲去。 来到那处土屋，江云韶看了眼敞开的大门，以及地上属于第四个人的脚印，她缓缓蹙起了眉尖。 她带着沈缘朝内屋走去，然后缓缓怔在了原地。 只见李大壮表情狰狞的趴在床上，双掌狠狠的掐住老太的脖颈。 老妇人无力垂落的右掌下方，地上静静躺着一块玉简。 此刻玉简上的灵光黯淡，里面的法力分明是消耗掉了。 至于用处，看看李大壮胸口的血洞便能大概猜出来。 “你……”江云韶许久后才收回眼神，突然有些难过：“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他在外面了。” “没有。”沈缘摇摇头。 “你就骗我吧！”江云韶弯腰捡起玉简：“那你莫名其妙给老妇人这东西干嘛？” 沈缘淡淡一笑：“防身？” “防谁？” “我怎么知道。”沈缘顺手收回玉简。 江云韶突然想起什么，质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徒弟还在那珠串里，你就是这样教她做人的？无论做出什么事情，天庭有天条，凡间有官府，你这算怎么回事？” 沈缘垂眸看去，伸手露出珠串，用指尖轻轻剥掉了上面的禁制。 他早就遮蔽了外面的气息。 “你无耻！” 江云韶暗啐一口，缓缓看向床榻上：“他这又是何苦呢，那老太太最多还能活半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么？几亩薄田即使卖掉，又能值多少钱，何况你刚刚才给了他一锭金子。” 沈缘不急不缓的转身朝院落外走去。 如果第一次是为了钱财，被小骷髅制止后，这第二次便是为了灭口了。 一个杀老娘换钱娶媳妇儿的人，又怎么可能相信老娘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败坏他的清誉。 甚至，一个被陌生老头强占了半年的老娘，对这李大壮而言，或许早就该蹬腿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提妖归来，灵胎宝宴 通常情况下，除妖司正神必须要把妖物擒住，再按照天条判罚，罪孽深重者才会送交斩妖台。 但也要分时候。 比如这种妖物拒不受捕，甚至还要从身后偷袭正神的情况，当场诛灭也算合情合理。 江云韶带着那具小骷髅前去找神君复命。 斗部神君并未多说什么，毕竟一头小小的妖将，实在是很难引起他们的兴趣。 他甚至还安慰了江云韶两句：“别苦着一张脸了，等捉尽妖国余孽，就放你们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不远处，沈缘算了算时间。 猴子还有四十七年才会从丹炉里出来，等到那时候，估计它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合道之地，就该被天庭毁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给沈缘提了个醒。 千万别仗着铜皮铁骨就自认天下无敌。 别说还有很多法门能治住这个神通，就算死不了，这被镇压个几十上百年的，一出来后家破人亡的惨状，他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至此，沈缘也是彻底断绝了用花果山合道的想法。 这老婆虽然不是大天尊发的，但总被大天尊惦记着算怎么回事儿，老不修的东西，与那曹贼有何区别。 江云韶低声和神君交谈许久，偶尔偷偷瞥一眼沈缘。 她哪里又知道对方有聆音神通，别说是压低声音，就算是呼吸声也躲不过他的耳朵。 神君面露轻蔑：“提什么妖，笑话，我从没听过丁字营还要提妖的，若是妖物丢了，谁来负责？” 江云韶跺跺脚：“洒家……本座负责！” 神君翻翻白眼，数落道：“得了吧，你捉拿一个妖将都用了半年，每次除妖都要出点事情，还老是忘记祭出真灵放在天庭，又莽撞又笨……” 闻言，江云韶又看了眼沈缘，似乎害怕被对方听见，收回视线，攥紧拳头，双眼泛着寒光警告道：“你给我小声点！本座在他心里可是智勇双全的正神！别废话，你到底还认不认我这个师姐？” “你要是真的智勇双全，当初立下神榜的时候，又怎么会才落得一个从六品仙籍。”神君无奈的摆摆手：“拿去拿去，不过你得跟着他，亲眼看着妖物送进斩妖台才行。” “……” 沈缘叹了口气，他觉得江云韶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自己可从来没这样认为过。 好在结局还算不错。 江云韶大大咧咧的牵着上千头妖物走了回来，冲着沈缘挑挑眉尖，得意道：“看到没，斗部神君最信任我了，区区几头妖物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等她说完，沈缘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江云韶脸色一滞。 “没什么。”沈缘接过缚妖链，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江云韶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脸颊瞬间发烫：“你敢偷听我说话！” 她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快忘掉！否则洒家就除了你！” 沈缘无奈转身，伸手用指尖抵住她的额头，将这疯女人挡在旁边，正想说点什么，脸色却微微一变。 他取出一枚传讯玉简，垂眸看去。 玉简的另一头传来九头虫的声音：“大哥，有消息了，那真仙放出话来，要在二十四年后的立秋，广邀道友前去他的烟柳宝地享用无上灵胎。” 从那急促的语气中，就能听出它的激动：“据说这些灵胎乃是真仙千年前炼制的第一批，一直用秘法封存至今，吃上一口可以延寿五百年，服下一只可以增长法力三万缕。” “别说其他人，就连小弟我都有些眼馋，这天地至宝，向来是有德者居之，要不你我兄弟联起手来，干他一票大的？” 听着九头虫的话语，江云韶立刻停止了吵闹。 她眉尖紧蹙，伸手抓住沈缘的手腕，用力摇摇头。 沈缘沉思片刻，轻声道：“知道了。” 九头虫还想说点什么：“大哥这是答应了？您就瞧好吧，你我兄弟到时候取来灵胎，大哥拿六成，小弟只占四成，什么狗屁灵胎宝宴，那群蠢物也配享用这般至宝……” 沈缘掐断了玉简上的气息。 见状，江云韶顿时着急的攥着他手腕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可知道那镇元大仙的人参果树，万年一熟，只结得三十枚果子，闻一下也不过增寿三百六十年而已。” “那真仙这般放出话去，你知道会引来多少仙神妖魔？” “就你和九头虫两个，哪里争得过他们！” 沈缘看着对方这副神情，松开她的手掌，淡淡道：“我又没说一定要去。” 江云韶怔怔盯着他的脸庞，突然有些颓败的转过身去：“你这个骗子……你真想要寿元，为何不加入除妖司，只要有个六品仙籍，就能增寿几千年。” 闻言，沈缘笑了笑：“只是去看看总行了吧。” 他对寿元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去看看那灵胎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云韶忿忿的瞥他一眼，轻哼道：“我这就回斗部禀告上去，就该把你们这群妖魔鬼怪都给抓起来，让你们都去吃屁！” 说是这样说，她也能理解这群修士的想法。 她是正神，什么东西都有大天尊赐予，但修士不同，如果不去争抢，便证不了大道。 “走吧。” 沈缘不愿再多言，牵着妖物，驾云朝登仙梯而去。 经历了这一遭，江云韶也没了谈笑的心思，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等回到了斩妖台，她才叫住对方：“等你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想个法子把八部正神骗过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沈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那真仙敢这么招摇，肯定不会主动去触犯天条，想要靠天庭正神帮忙，这事儿不太现实。 更何况他并非是去争抢灵胎的。 告别江云韶，沈缘押着妖物进了斩妖台。 见状，丁字营天兵们明显有些错愕，好不容易躲过一次麻烦，这还有主动往身上揽的？ 他们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苦着脸将众妖分别记录在册，然后送入监房。 然而沈缘并没有分发妖物的意思，拎着斩妖刀独自走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突破返虚，演化万妖殿 斩妖台内。 沈缘手起刀落，再次处理掉一头妖物。 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他的法力早已突破五百万缕的大关，行者道也是突破至第四境，正在尝试着破开五障。 妖物提供的法力逐渐显得微薄起来，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沈缘一如既往的将心神沉入万妖殿中，将手掌探向雕像，想看看能不能领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除去那些重复的妖物，算上这一尊新的，大殿内完全解锁的雕像已有上万之数。 形态各异的妖物伫立于殿中，活灵活现，给漆黑的大殿增添几分阴森恐怖。 就在他的指尖触及那妖物额头的瞬间，沈缘脸上突然多出些许异样。 紧跟着，他的眼底涌现出震撼。 轰鸣声中，只见整个大殿猛然颤抖起来，伴随着震颤，雕像上的石皮簌簌掉落。 沈缘能真切的感受到，掌中冰凉的石像上突然多出了一丝温度。 那是一只半人高的老鼠精雕像，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缘突然看见它呆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直到石皮彻底剥落。 它缓缓抬起头，宛如初生的幼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漆黑的眼珠干净且纯粹，就像是看不见沈缘一般，它叽叽喳喳叫唤着朝远处奔去。 “……” 沈缘收回手掌，下意识转身朝其他雕像看去。 高昂着头颅的蛟龙，踏蹄问天的白犀，狰狞的白骨妖王…… 只要是完全解锁的雕像，此刻都是在一齐震颤。 越弱小的妖，便会越快从雕像中钻出来，然后兴高采烈的奔进一望无际的黑暗中。 “复活？” 沈缘缓缓握紧手掌，眸中泛起寒光。 他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拦住了一头妖王，挥掌便朝着对方的头颅劈去！ 那是一头银脊大猩猩。 它同样也看不见沈缘，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拦住，并通过本能感觉到了危险。 大猩猩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叽叽！” 它朝四周张望着，然后胆小的把自己缩成一团，竟是被吓得哭嚎出声。 可无论多着急，大猩猩口中就是蹦不出半个字眼来，只知道发出无意义的乱叫。 见状，沈缘略微蹙眉，劈下去的手掌在空中停住。 这好像不是复活，眼前的猩猩就如同婴儿般，是个重新孕育出来的生灵。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沈缘倏然转身，紧紧盯着这方大殿。 他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于此同时，沈缘忽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积蓄这么久的法力，居然是在汹涌的朝心脏处汇聚，然后消失不见。 足足五百万缕之多的法力，如果只是少了一点的话，他或许根本察觉不了。 但这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法力竟是被消耗了大半！ 看着周围震颤的雕像，沈缘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些妖物重新化作生灵，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我他妈一个人怎么可能养得起那么多！” 沈缘愤怒的吼了一声，以他现在的法力恢复速度，哪里足够支撑万妖苏醒。 这可是实打实的一万头妖物！ 或许还不止一万，他眼睁睁看着那尊两次晋升的雕像变成了九只一模一样的妖怪。 来不及再多想。 沈缘赶忙退出万妖殿，匆匆离开了天庭。 涉及到万妖殿的变故，他甚至都不敢回无崖山，径直下凡而去。 …… 南赡部洲的山川隐蔽之处。 长衫青年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他强撑着身子，用所剩不多的法力布下禁制，又遮蔽了手腕上的珠串。 做好一切准备，沈缘终于盘膝而坐。 他闭上眼，开始突破返虚境。 只有返虚之后去调动天地之力，才能勉强撑住发狂的万妖殿。 有猴子修行过一遍的大品天仙决，突破对他而言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也只有在这时候，沈缘才不留余力的朝着这方天地展露了他强悍的神识。 那是吞噬了几万妖物魂魄后的成果。 浩瀚的精神力缓缓离开身躯，朝着四周延伸而去。 练神返虚，神在既我在。 在那神识笼罩的无尽之地内，一切生灵都是感觉到了那股莫名的窥探。 它们匍匐于地，瞪大眼睛，呆愣的看着那位存在毫不留情的抽走了所有的灵气，却没办法做出任何反抗。 沈缘掐着指诀，不再以自身法力供养万妖殿，现在给那些雕像提供法力的变成了南赡部洲的山川大河。 消失在心脏处的灵气已经不能再用千万去计算。 数亿缕灵气汇聚成长河，让万妖殿中的雕像全部焕发了生机。 蛟龙长啸，十多头白犀互相拱着脑袋，所有曾经死在斩妖刀下的妖物，都是从碎裂的雕像中钻出来，嬉戏打闹着钻入黑暗。 然后，天亮了。 并非是大天尊管辖的这方天地。 沈缘立在万妖殿中，怔怔的看向外面，视线中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漆黑，这是一方崭新的，只有妖物存在的天地。 这看似数量庞多的上万头妖物，一旦钻进了山川树林，哪怕一只妖占据好几座山，依旧没能让这方广阔无垠的天地多出什么生机。 死寂的气息依旧浓郁，宛如荒漠一般。 沈缘将神念回归身躯，睁开眼，伸手轻轻按在了心脏上，呢喃道：“这是属于我的天地？” 万妖殿里的变化，简直就和突破天仙境一模一样。 合道于宝地，演化天地。 他细细感受了一番，炼气士仍旧只是返虚境，行者道稍好一些，但也只不过是第四境的破五障。 “所以，我是突破了哪个第六境？” 沈缘眼角抽搐两下，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毕竟事实已经摆在面前，由不得他否认。 炼气士观想天地于眉心识海，行者映照天地于皮肉血骨，佛家的天地藏在指尖须弥之中，而自己的却是在心脏里。 沈缘沉默良久，嘴角多出一丝苦涩。 蒋安康不是说过，妖族没有第六境吗？ 念及此处，沈缘感受着心脏中传来无边无际的雄浑法力，突然指着胸口，咬牙切齿道：“老子不是妖帝！听清楚了，是仙人！” 第一百二十章 打工人变成了小老板 没等沈缘说完，脑海中顿时响起提示。 【开天犀神孕育子嗣成功】 【生产倒计时：六年零七个月】 这样的提示并不止一道，而是长长的一大串。 沈缘面色微怔，赶忙将心神沉入万妖殿中。 紧跟着，他便被眼前的场景给镇住了。 从刚才离开万妖殿，到现在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方妖界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宛如经历了数月的时间，这些妖物以种族为划分，竟是隐隐有了聚在一起的趋势。 而且越强大的妖族，还会刻意的去寻找灵气更充沛的山头，方便吸引更多的同类。 沈缘漫无目的在妖界游荡，不经意间又看见了那头蛟龙，此刻正恬不知耻的追着一群蛇妖打转。 如果不出意外，它就快要得手了。 繁衍乃是动物的本能，仅次于进食和活命，这是不需要旁人去教的。 “这就是第六境的恐怖之处？” 沈缘能明显感受到，这方天地所提供给自己的力量，已经在短短时间内涨了不少，正好可以和新诞生的妖物数量相对应。 而且根据他的观察，这些妖物还会自行修炼，甚至是……传授本事给其他妖物！ 他眼睁睁看着一头鱼妖，正在朝那只老鹰请教飞行的技巧。 苦于没有文字和语言，两只妖怪只能用动作和怪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鱼妖从水流中探出脑袋，用力摆动着鱼鳍，老鹰则是立在河岸摇了摇脑袋，用翅膀指了指河流，又指了指天空，满眼鄙夷的盯着对方。 除了这些场景，其中也不乏杀戮。 比如两只猿猴就为了一座长满桃树的山头争抢起来，其中一只用力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在猿猴死亡的瞬间，沈缘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一分。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妖物根本看不见沈缘的存在，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除非是直接动手杀掉妖物，否则根本无法影响到对方，甚至在被杀掉的时候，那妖怪都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何而死。 他和众妖，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天地。 “罢了，就这样看着，倒也挺有趣的。” 沈缘笑着摇摇头。 他虽然不想成为妖族，但通过这方天地，也算是提前了解些第六境的信息。 “如果我祭出这方天地与人斗法，两方天地碰撞厮杀，对于它们而言，不就相当于遭遇了域外天魔入侵？” “怪不得大能者都不愿意轻易出手，谁又舍得这些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生灵，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殒命。” 知道妖界的时间流速比较快，沈缘也不急着走。 他掠过山河，清点着已有的妖物数量。 除开那些由于性子孤僻，所以跑的太远的家伙，现在的妖界中的生灵总数大概在三万头左右。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沈缘突然看见几头白犀牛带着三两百小妖，把两幅骨头架子串在火上炙烤。 他屈指一弹，将白犀牛崩飞数百里远。 两个白骨妖王楞了楞，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俩对视一眼，突然朝着天上拜了拜，吱吱嘎嘎的说着什么。 沈缘也不在意，径直退出了万妖殿。 小世界虽然好玩，但也不能沉迷，小心变成宅男。 况且比起妖界，沈缘更愿意自己观想一个修真界出来。 据他所知，若是有合道之地的存在，修士还可以通过现实去影响自己的天地，这不比看一堆妖怪生孩子有趣的多。 …… 走出山洞。 沈缘认真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这才驾起祥云离开了凡间。 他的神识已经化为虚无状态，五百万缕法力也不再受束缚，全都回归了天地。 突破返虚以后，沈缘相当于是和天地建立了良好的信用关系，对方提供了一个信用额度，在这个范畴内，他可以随意取用，不需要再时时刻刻把法力凝聚于身边。 通常返虚修士的额度在三千到十万这个范畴内。 而沈缘大概算了算自己的，应该不会低于六个亿。 当然，前提是天地能拿得出来那么多，若是去了贫瘠之地，哪怕沈缘把周围气息抽空也无济于事。 就像这一次，他近乎让成千上万座山河陷入了毫无灵气可用的窘境，对于这附近的宗门而言，简直就是一场难以言喻的灾难。 天地把所有法力都给了沈缘，自然没有多的再留给他们修行。 这就是高级客户对普通客户的碾压，到了这个境界，修士斗法就从最基础的比拼积蓄，升级到了比拼权限。 “倒也有点意思。” 沈缘嘴角微扬，他也是逐渐明白了修士们的道路是如何发展出来的。 还是凡人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天地中的宝藏，想要拿来用用，只能用身躯内的精气作为抵押去交换，这便是炼精化气。 等到了练气期，他们又发觉人体容纳的法力是有极限的，这才有了用神识去控制法力的念头，化神境由此而来。 在和天地一来二去的交易中，两者的关系越发亲密，修士们干脆将神魂融于天地，换取更多的法力，于是就有了返虚期。 但这样总是不保险的，万一哪天和天地交恶，对方突然不愿意再提供法力…… 想必不止沈缘有过这样的念头。 修士们想出来的办法也很实在，借出来的法力除了用来斗法，也可以拿来投资给自己的小家。 合道境应运而生。 直到成就地仙，小家越发繁荣。 修士开始观想，想要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世界，相当于是在大公司的资金援助下，开设了自己的小产业，从此由打工人变成了小老板，再一步一步升级为企业家。 等到终于独立出来。 此谓天仙，又称之为大自在。 超脱三界，不在五行。 “所以我现在算是什么境界？” 沈缘轻抚心脏部位，略有些好奇：“街边卖炸串的小老板？” “后土又是什么境界，世界五百强？” 沈缘不太明白其中的区别。 他只知道，哪怕只是街边小摊，突然获得了六个亿的注资，照样能飞起来。 到了第六境，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除妖司之行 三十三重离恨天，兜率宫。 身着飘然道袍的老人负手而立：“这才十七年而已，你猴急个什么？” 他身后的丹炉中发出一道嗤笑：“俺老孙本就是猴儿。” 老君缓缓转身，淡淡道：“想做妖帝，你就不能是猴子。” 丹炉中陷入沉默，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六丁真火发出的噼啪声。 许久后，那声音才重新响起，只是多了几分疲惫：“俺不想做妖帝，只是想瞧瞧而已，瞧瞧真正的天阙是什么模样。” 老君摇摇头：“你想当神仙混进天阙，却抹不开脸面，想激怒大天尊，又没那个本事，眼高手低，所以你本质上还是只猴子。一只猴子，不配窥见真正的天阙。” 猴子想了想，笑道：“要不然，您让俺看看太清天？反正都是一回事。俗话说的好，有教无类，妖也想要有个第六境啊。” 老君同样笑了，嗓音平静：“你看得懂吗？” 猴子明显被激怒了：“嘶，再给你熏一会儿，俺都要瞎了，还看你奶奶个腿儿！” 老君看着那猛然颤抖的丹炉，轻挥拂尘：“出去以后想做什么？” 闻言，猴子毫不犹豫道：“揍人。” “谁？”老君眼中掠过好奇。 “你，还有他！”猴子嘿嘿一笑：“老君到时候可别躲起来放阴招，俺让你瞅瞅真正的大自在。” 老君无奈摇摇头：“你们这群修炼行者道的，个个都是莽夫，未免有些戾气过重，还是在这丹炉里继续磨磨性子吧。” 说着，他随意问道：“还有一人是谁？”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丹炉上倏然多出一个拳印。 猴子狞笑道：“那您甭管，反正俺要在那孙子的身上敲足三千六百二十七下。” 老君点点头：“不去看大天尊了？” 丹炉中传出一道懒散的声音：“俺好像想明白一点，若是真的能自己琢磨出来，那就不去了……嘶，你把火关小点，火星子沾到俺屁股了！” …… 斩妖台。 沈缘将斩妖册交给陈千帆，等待丁字营的天兵离去，他顺势站进了甲字营的队列中。 春去秋来，这已经是第四次交班了。 时间的痕迹更多体现在生老病死和环境的变动中。 然而天兵们寿元至少千年，斩妖台也永远是那一成不变的模样。 “合道之地寻找的怎么样了？”蒋安康扭头看来。 沈缘突破返虚的事情并不稀奇，甲字营内个个都是返虚境，只不过吃着天庭的俸禄，很少会有人想着去合道，反正只要努力干活，总有一天大天尊会赏赐的。 “老样子。” 沈缘摇摇头，他这段时日里，只要有机会就会下凡去寻找，甚至已经做好了争抢的准备。 然而所见之地，灵气超过二十万缕的都是极少数，更不用说中品宝地。 闻言，蒋安康突然压低了声音：“三日前，火部正神在接火天君的率领下，强攻妖窟未成，但也逼的那头混世妖王远遁万里……咳咳。” 他悄悄竖起三根指头。 “三十万缕法力？”沈缘扭头看去。 “三千万……是已经培育成熟的宝地。”蒋安康的嗓音都在发颤：“我就是去找除妖司接点零活，这回可算是开眼了，连接火天君都觉得颇为棘手，那块地方冲霄的妖气，寻常天兵根本别想靠近。” “我也是想起来你有个祛除妖气的法具，这才顺嘴问了一句。” 说是这样说，蒋安康脸上却没什么信心，全然是当作和好友吹吹牛。 沈缘对接火天君这个称号有点了解。 火部乃是天庭八部之一，火德星君手下有五个天君，其中有四位乃是二十八宿之一，尾火虎，室火猪，觜火猴，翼火蛇。 剩下的那位，就是这个接火天君，算是火部的二把手，位高权重，实力也不容小觑。 连他都感觉到棘手的妖物…… 此刻不去捡漏还等什么。 沈缘看了眼空荡荡的斩妖台，恰巧现在有时间：“在哪儿？” 蒋安康楞了楞：“你还真要去啊，即使要去，也得先等火部正神离开吧……要不去除妖司试试，你就说想挣点仙玉。” “懂了。” 沈缘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斩妖台。 蒋安康的办法谈不上聪明，但却很实用。 妖窟久攻不下，火部肯定会召集援助，除开八部正神以外，他们也需要一点天兵来守住四周，用人数来撑撑场面，不至于丢了天庭威严。 一个返虚境的天将，不高不矮，正好合适。 既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又能顺利混进妖窟里去。 …… 除妖司衙门。 相比起斩妖台，这里明显要热闹了很多，来往身影皆是正神。 偶尔才会出现几个天兵打扮的，满脸愁容，明显是缺极了仙玉才会到此处来。 管事的仙官轻飘飘的瞥了眼身前的青年：“你要除妖？” 沈缘拿起桌上的玉简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蒋安康所说的那枚，捡在手中递过去。 “拼命？”仙官接过玉简问道。 “赚点仙玉。”沈缘摇摇头。 这是除妖和站岗的区别，如果去除妖的话，势必会被要求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反而束手束脚的。 闻言，仙官重新坐了回去，随意的甩出两枚仙玉在桌上，不再去看沈缘：“进去吧，等正神们准备齐全了就出发。” 沈缘拿起仙玉，朝着衙门另一侧走去。 那里已经汇聚了上百位正神，此刻正在谈笑，观其服侍，竟是囊括了斗部，火部，雷部，瘟部。 随着时间流逝，还有不少人正在赶来。 至于更远处，则是几百个天兵扎堆，沈缘很自觉的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有管事走来，给众天兵分发银枪和披挂，吩咐道：“都拿好，不准弄坏了。” 沈缘接过那比自己还高的长枪，拿在手中掂了两下，很显然这只是样子货，甚至都不如斩妖刀来的实在。 不过多了这两件玩意儿，原本懒懒散散的天兵们，此刻竟是也显得齐整起来，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 如果他们不是一脸好奇的互相打探收入的话，这威风还能更真实一点。 “兄弟，你拿了几枚仙玉？” “两枚。” “啧，长得高大威猛就是能占便宜，像我这般瘦弱的就只有一枚。” “嘿嘿，你们看我脸上这几道疤痕，就值三枚仙玉！” 听着旁边人的交谈，沈缘眼里掠过古怪。 这是招天兵呢，还是在招群演呢，特型演员还有优待？ 就在这时候，天兵们身后却是传来一道毫不遮掩的笑声。 “噗嗤！” 一群正神刚刚走进来。 其中那个赤发的姑娘突然止住脚步，认真看向天兵中那道熟悉的背影，又看了看对方手中的银枪。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捂住小腹，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哎哟，我不行了！沈大爷，您这又是在闹哪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妖现身 沈缘眉尖略微蹙起，压根没有回头的意思。 能当众发出这般毫不顾忌仪态的笑声，除了江云韶还能是谁。 天兵们齐齐楞在了原地，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那群正神疑惑朝同伴看去：“你认识这群天兵？” 江云韶摆摆手，两步走进人堆，伸手便朝沈缘的脖颈揽去，嘻嘻笑道：“又想装作不认识我？这位小哥好生俊朗，来，抬头让本座瞧瞧。” “……” 沈缘叹口气，无奈的把她的爪子扒拉下去。 “哟，小哥还挺害羞，本座就喜欢你这样的。”江云韶胡闹惯了，又去抢他的银枪。 “你到底想干嘛？”沈缘有些忍不住了，淡淡瞥了她一眼。 “该我问你才对吧，知道我要下界除妖，偷偷混进天兵队伍，你想干嘛？”江云韶丝毫不怵的对视过去。 沈缘收回视线：“你的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可以啊。”江云韶拿着银枪，柔顺赤发轻扬，她满脸冰冷，模仿着其他天兵的样子站得笔直，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女神将。 片刻后，她突然冲着沈缘挑挑眉尖：“嘻，是不是英姿飒爽，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这时，那群正神终于走了过来。 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缘，眼中多出些许疑惑：“这位是？” 江云韶正想开口介绍。 沈缘却淡淡打断道：“见过诸位正神，卑职乃是斩妖台天兵。” 闻言，正神略微蹙眉，看了眼江云韶：“该出发了，还不把兵器还给人家。” 扔下这句话，他们径直离开了此处。 “……” 江云韶若有所思的看过去，压低声音道：“哼，十余年未见，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结果又想来干坏事，说吧，又看上什么了？” 沈缘面不改色的盯着前方，悄然挥手，一道法力将其推出几丈远。 他是来薅天庭羊毛的，目标恰巧就是八部正神，又怎么可能让对方知道。 等那法力散去，江云韶气鼓鼓的转过身来。 不说就不说，真小气！ …… 等到众神准备完毕。 在数位神君的率领下，厚重的祥云汇聚，缓缓朝着凡间而去。 沈缘立在天兵堆里，手执银枪，垂眸朝着下方看去。 数个时辰后，他视线内多出一片乌压压的妖云。 这漫天的妖气，竟是到了不需要施展望气术就能看见的地步。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是南赡部洲！ 在天庭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能聚集数量如此庞大的妖物，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连绵的山脉之中，大约有几万个天兵镇守四方，虽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天军，但也算得上守卫森严。 数不清的火部正神坐镇空天际，联手摆下大阵，不时有火龙掠过，带走数条妖物的性命。 在这样的阵仗下，哪怕连只鸟雀都飞不进去。 “接火天君去追捕那头大妖，我等只需要负责清理小妖即可。” “至于你们，自己去找空缺的位置站好，若是有遗漏的妖物想要逃出去，就地斩首。” 正神留下话来，架着祥云钻进了山脉。 沈缘这群天兵则是老老实实的落地。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江云韶的缘故，导致这群天兵看沈缘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也没人敢跟他攀谈，各自分散开去。 “这就进来了？” 沈缘拎着长枪，突然觉得有个明面上的身份还是挺不错的。 若是换作妖物，哪怕是第六境的存在，在成千上万的正神注视下，也别想混进这片山脉。 他将长枪收入储物袋中，又取下披挂，随手将其扔在了远处的树梢上，淡淡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人灭口。” 扔下这句话，沈缘径直朝那妖气最浓郁的地方而去。 待他离开后，树上的披挂抖了两下，钻出来一只小红雀，化作那窈窕的赤色倩影。 江云韶不满的捡起披挂，撇撇嘴：“就知道吓唬人。” 她坐在树梢迟疑了一会儿。 这里明明就是妖窟，对方到底想找什么东西？ 即使找到了，又要怎么带出去。 她抬眸朝沈缘离开的方向看去，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大妖的洞府。 “糟了！他难道不知道有元帅坐镇此处？” 江云韶还是比较了解沈缘的，这人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既然来了，必然是有所图谋。 若是这里真有对方要的东西，现在接火天君追赶大妖而去，两个强者都不在山脉中，看似是个极好的机会。 但问题是，天君虽然不在此处，但他也不是主帅啊！ 在那位元帅手下抢东西，会不会有点太嚣张了？ 念及此处，江云韶不再犹豫，赶忙跟了上去。 …… 密林中，身着雪白长衫的青年快步而行。 迎面撞来两头妖王。 只见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略微弹指，一道金光掠过，两头妖王顿时毙命。 光束归来，却是一枚璀璨似金的犀角。 他收回犀角，继续朝着山顶而去。 就在这时，青年稍稍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那道赤光实在是太过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沈缘摇摇头，施展七十二变，化作了一个高大威猛，面如刀削的男人。 之所以是这副模样，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用顺手了。 用着别人的脸，沈缘胆子也是大了许多，不再遮掩气息，径直驾云朝山顶洞府而去。 偶尔会遇到几个火部正神。 他们皆是怔在原地，弯腰行礼道：“元帅不在天河巡视，为何到凡间来了？” 再抬起头时，那高大男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天际的赤芒左顾右盼。 江云韶都快急的把拳头捏碎了，却又不敢大声呼喊：“你去哪儿了？别闹了，快出来……” 实在找不到人，她缓缓落地，沉默看向妖窟。 良久后，她才使劲的甩手道：“烦死了！死就死吧！” 说着，江云韶重新化作那只小红雀，扑腾着翅膀朝妖窟飞去。 令她感觉有些奇怪的是，整座山脉里的妖怪都被神仙追的到处乱跑，但这大妖的洞府却安静的异常。 无论是天兵还是正神，似乎都没有来到这山顶的意思。 “是因为大妖已经跑了？” 江云韶沉思着钻进洞府，然后一头撞在了高大男人的背上。 等看清前方人的模样，她赶忙显出原型：“斗部正神江云韶，参见天蓬元帅！” 男人回头瞥她一眼，淡淡道：“嗯，出去吧。” “……” 江云韶下意识怔了怔。 那种奇妙的熟悉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她突然抬起头，急的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脸颊：“嗯个屁！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你知道变作二品大罗仙的模样，让他知道了，肯定要揍死你吗？” 沈缘叹口气，捏住她的脸蛋，将其脑袋转回去：“你自己看看，到底是谁不要命了？” 江云韶盯着洞府的门口，整个人陷入呆滞。 只见一缕缕妖气缓缓升腾，直到将整个洞门遮蔽。 与此同时，洞府深处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托化之法 那声音穿过曲折的石道，在光滑发腻的岩壁上回荡，勾得人心里发痒。 江云韶缓缓收回手掌，俏脸微沉，一双赤眸中泛起寒意：“妖物？” 赤发拂动间，火焰轻甲已然是覆在身上。 沈缘看着她的神色变化，突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别看这位赤发正神平日里没个正形，但遇到事情也从来不含糊，分得清形势，该玩闹的时候玩闹，该严肃的时候就绝不会多说半句废话。 可惜，就是实力低了点，脑子也笨了点，心地过于仁慈，否则还真可以结为同道，互相有个照应。 “为什么这里会有妖？” 江云韶看似问了句废话，实则这也是沈缘想知道的。 漫天正神布下大阵，哪怕连个妖兵都不会放出去，然而这最重要的大妖洞府，却诡异的被他们忽视掉了。 先前的时候，还勉强能用大妖被接火天君追杀远遁，洞府内没有妖物来圆过去。 现在又作何解释？ 一头修为明显不低的妖物，就在天庭八部的围剿下，悠闲的呆在洞府里，甚至还有心思发笑。 再加上这妖窟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建在南赡部洲。 沈缘摇摇头，大概猜到了什么。 然而仅仅只是瞬间，他便迈步朝着洞府深处走去。 关系户又能如何，自己堂堂一个天蓬元帅，降妖还需要理由吗，有本事就来天河报复，记得多带点人。 “喂，你等等我啊！” 江云韶拿出玉简，想要尝试着通知外面的正神，然而玉简上的气息，却是被洞府门口的妖气尽数阻拦下来。 她跺跺脚，转身去追沈缘。 万一洞府内的就是那头大妖，那可是连接火天君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沈缘再怎么强，也强不过火部的二把手吧？ 别说他是个假的天蓬元帅，就算是真的那位，哪怕在天河斗法，也未必敢说能胜得过天君。 江云韶穿过长廊，很快便看见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视线越过沈缘，落在了那个慵懒倚靠在宝座上的女子。 女子看上去约莫十八岁年纪，里面是一件紧紧贴合着身躯的蛇纹小衣，将那诱人曲线勾勒的极其完美，外面则是罩着一裘白皮大氅。 光滑水亮的白色兽毛宛如一条尾巴搭在肩上，衬出她修长的脖颈，以及那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单手托着下颌，又将那双浑圆大腿懒散的搭在宝座上，竟是把江云韶的目光都给牵引了过去。 “……” 片刻后，江云韶突然反应过来，暗啐一声狐狸精，下意识想要走上前方去遮住沈缘的视线。 见她这副举动，女妖突然发出一道轻笑：“大可不必，从你们走进来开始，他一直在打量我的洞府，反而是你一直在盯着我的腿，想不想过来摸摸？” 闻言，江云韶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窘迫。 但仅仅只是瞬间，她便握住了一道红光：“放肆！大胆妖孽，见了天蓬元帅还不跪下！” 听了这话，女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缘，笑道：“我虽然没见过天蓬元帅，但他肯定不是。” 没等两人说话，便见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俏脸，自信道：“如果你是天蓬元帅，就肯定认得我是谁，既然知道，那就绝不会走进这个洞窟来浪费时间。” 江云韶正想反驳，却见那女妖缓缓起身走到了沈缘面前：“你很喜欢我的洞府？” 闻言，沈缘点点头：“不错。” 女妖嘴角微扬，带着一丝戏谑：“不如这样，你留下陪我，想住多久可以。” 听着那勾魂夺魄的嗓音，江云韶却反而安静了下来。 按照她对沈缘的了解，这女妖的美人计恐怕用错地方了。 果然，沈缘略微蹙眉，淡淡的朝女妖看去：“抱歉，我喜欢一个人住。” 女妖脸上的笑容突然滞住，许久后才提醒道：“这里是我的洞府。” 沈缘俯视着她，嗓音平静道：“现在不是了。” 直到这句话出口，江云韶脸色骤变，终于反应过来他的来意。 这杀神，居然是要抢这女妖的合道之地？！ “好笑！” 女妖呆滞片刻，骤然退回宝座上：“闲得无聊，找你们解解闷罢了，还真当本王是软柿子？” 她抬起手，一柄三尖钢叉顿时出现在掌中。 见状，江云韶眼神微凛。 据说和接火天君缠斗不休的那头大妖，使的正是一柄钢叉，这女妖真的是这片妖窟的主人！ 此刻已然是涉及到第六境，像这种层次的战斗，她已经很难插手进去 念及此处，江云韶侧眸看向沈缘，对方从不是莽撞的人，难道真能和此等大妖过过手？ 若是如此的话，沈缘的实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得多！ 就在江云韶以为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时，却见高大男人略微挥手。 紧跟着金光乍现，瞬间洞穿了女妖的眉心。 三尖钢叉落地，发出一道清脆的嗡鸣。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江云韶浑身僵硬，连口齿都有些不清：“这……这是第六境的大妖？” 沈缘回头看了对方一眼：“谁跟你说她是第六境了。” “不是第六境……怎么可能和接火天君……”江云韶脑子都懵了。 “那你得去问他。”沈缘招手收回犀神角。 从一进来妖窟他就发现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大妖，只有一头辅修炼气士到地仙境的耗子。 “更何况，这还是个假的。” 沈缘缓步上去，伸手攥住那女妖的头发，将那尸身随意的抛到江云韶面前。 只见那娇躯抽搐两下，变成了一只半人大的蛤蟆。 想起自己刚才盯着的那双大白腿，江云韶心里突然有些反胃：“托化之法？这可是上等仙术，她一个妖物从哪里学的？” 沈缘伸手朝宝座探去。 他对托化之法略有了解。 托化即是托生，这法门最出名的使用者就是老君座下的两个童子，用此法托化了金角银角。 若是这女妖真能达到那个境界，反而有些麻烦了。 可惜她明显没有学到家，真身依旧藏在这妖窟之中。 沈缘将宝座移开，露出了下面的通道，用神识感应过去，整座山脉竟是被掏空了一般，里面的通道宛如蜘蛛网般密密麻麻，足矣将常人的脑袋都转悠迷糊。 他淡漠的朝下方看去：“不愧是耗子，打洞倒是挺擅长的。” 江云韶还在琢磨那只蛤蟆：“我就说你为什么能忍住不看，下手还这么狠，一点也不怜惜那美人儿，原来是个假的。” 她话音未落，只见沈缘屈指一弹，施展妖魔神通。 浓郁腥臭的黑水顿时顺着通道往下面灌去，只要被其沾染到，哪怕是厚重的石壁也会被腐蚀殆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鼻白毛鼠 黑水汹涌灌入，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地下石道。 沈缘一直在注意着万妖殿的提示。 许久后，他眼底掠过一丝疑惑，这黑水神通已经突破过两次，寻常地仙绝对扛不住十息时间。 就在这时，只见刚才那女妖突然从石道中冲了出来。 她满脸忌惮，左手托着一只青花宝烛，只见那宝烛上佛光氤氲，竟是将其全部护在了里面。 见状，江云韶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道：“你一个妖怪，又是仙法，又是佛宝，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女妖用力喘了两口粗气，眼中骤然涌现寒意：“我本没想过杀你们，你们却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她端着青花宝烛朝角落退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钢叉，指着沈缘道：“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令你现在给本王跪下道歉，若是照办，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女妖话还没说完，沈缘已经踱步走了过去。 “你想干嘛？”她下意识朝后面缩了缩。 “本王以后是要成仙做祖的！” 女妖冷笑一声：“我不信你真敢动我，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接火天君屠遍这漫山遍野的妖物，却唯独放过了我，还要替我编造一个远遁的借口？” 她直指洞府外道：“瞎了你的狗眼，你且看看这外面的正神，哪个敢靠近本王的洞府？” 沈缘仿若未闻，只是重新抬起手掌。 十余年的时间过去，妖界中何止经历了千年，开天犀神一族的数量早已突破二百七十头，他的犀神角也得到了第三次突破。 哪怕对手是第六境强者，犀神角也算得上一枚大杀器。 区区一只佛宝蜡烛，他就不信破不了。 金光再次闪现，轰然撞在了那氤氲佛光之上，只听咔嚓一声，佛光上竟是多出了不少的裂纹。 女妖明显被吓了一跳，慌乱尖叫道：“你……你可知道我义父是谁！” 犀神角再次撞过去，再次击碎些许佛光。 “你敢杀我，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女妖哪里想得到，对方竟是真的能破开青花宝烛，心中早已失了方寸。 沈缘脸色平静，犀神角却一刻也不曾停歇。 女妖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差点没哭出声来：“你不就是想要合道之地吗，我还有！我家长辈给我准备了更好的合道之地，我带你去好不好！” 闻言，沈缘动作缓缓停住。。 江云韶在旁边看着，眼神略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这只妖物的长相实在太过精致妩媚，此刻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连她看了都有些不忍。 念及此处，江云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发出一道叹息。 就沈缘这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她想要敲开对方的心，恐怕不太容易。 “抱歉，我更相信魂魄。” 沈缘仅仅迟疑了不到一息时间，伸出指尖，对准佛光的破口处，犀神角再次掠过。 就如同之前一样，金光轻易的触及到了女妖的眉心。 然而这一次，它却没能像往常那般贯穿过去。 女妖面色惨白，满头汗珠，看着眼前多出的那只手掌，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 那只手掌宛如白玉铸就，没有丝毫的瑕疵，仅用两根手指便是轻轻捻住了金光。 能够瞬间击杀地仙的利器，却始终挣扎不开那人的指尖。 突然出现的身影并不高大，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只是在那身漆黑甲胄的映衬下，莫名多出几分森寒。 唇红齿白的少年缓缓转身，淡漠的看向沈缘，松手放回犀神角，嗓音中不带丝毫感情：“给我个面子，饶她一次。” 像这种懒得自报家门，便不客气的让人家给个面子。 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他是个傻子，要么他真的很有面子。 身前的人明显属于后者。 因为江云韶已经单膝跪地，嗓音发颤：“卑职参见中坛元帅！”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不惜危险前来追赶沈缘的原因。 这次的围剿妖窟行动，主帅正是面前的少年。 沈缘收回犀神角，依旧注视着那女妖：“理由？” 哪吒微微一怔，似乎从未见过有人敢找自己要个理由。 他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她是我父王的义女，她没有触犯天条，我不把你变成天蓬的事情告诉他，够不够？” 沈缘收回视线，看向哪吒：“没有触犯天条，难道外面的正神是来玩耍的？” 从青花宝烛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猜到了这耗子的身份。 金鼻白毛鼠，偷吃了佛祖的宝烛，托塔天王的义女，和杏仙一样，都是强掳唐僧的女子组选手之一，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唯一有疑惑的地方在于，她化作精怪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两百三十年。 哪吒沉默片刻，抬眸道：“若是她触犯天条，我会亲手清理门户，但她只是把时日记错了而已。” “况且你只是想要抢她的合道之地，又何必拿天条说事，这片山脉就送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沈缘收回了手掌：“合理。” 两人三言两语间，就替女妖做出了决定。 哪吒转身朝着洞府外走去：“最后给你句忠告，她虽不是坏妖，但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东西，她的话不要信，会死人。” 他最后朝着女妖看了眼，冷漠道：“别再等了，你一日不散去修为，我就会一直盯着你。” 话音落下，少年消失在原地。 见状，白毛鼠精委屈的咬咬牙：“分明是你们让我做的，凭什么要我散去修为！” 很明显，她以为哪吒是来帮她出气的，结果反而受了一顿训斥。 想了想，她突然瞥了眼沈缘：“你还想不想要更好的合道之地，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带你去！” “闭嘴！”江云韶瞪了她一眼。 沈缘看了眼脚下的山脉：“有多好？” 女妖握紧拳头：“那是义父替我准备的重修之地，要比这里好上无数倍！” “别逗了，中坛元帅刚刚才说了她不老实，她的话你也敢信？”江云韶无奈的扯了扯沈缘的袖子。 “说来听听？”沈缘淡淡看过去。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被天庭逼成这样？”白毛鼠精露出报复般的笑容：“只要你敢跟我去看看，我就把宝地的位置告诉你。” 闻言，沈缘沉默片刻。 突然想起哪吒刚刚说的话，他说这女妖是因为记错了时日。 所以，她是提前做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见故人 漆黑的妖窟内。 沈缘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地上的女妖：“即使我敢听，你敢说？就不怕中坛元帅杀了你？” 闻言，女妖那张貌若天仙的娇脸上，竟是突兀的出现了一丝冷笑：“我那义兄曾经剔去肉骨，幸好有应供出手相救，以荷菱莲藕重塑神躯，他欠灵山一份人情。”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他为什么要逼我散去修为重修一次，而不是直接杀了我？因为这个债，需要我来还。” 沈缘收回视线，脸色看不出喜怒。 女妖像是看明白了什么，赶忙道：“反正我是必然会死的，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别想抽魂拷问出宝地的下落！” 江云韶越听越不对劲，哪怕平日里再顺着沈缘，此刻也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别这样，我们是神仙。” 抽魂炼魄，干扰轮回，绝对是仙家大忌！ 沈缘瞥了两女一眼，他其实不是在想这个事情。 很明显，金鼻白毛老鼠精犯下了某个错误，牵扯到了天庭和灵山，所以才招来八部正神的围剿。 自己若是参与进去，势必会惹来一身骚。 按照沈缘曾经的性格，明哲保身才是正道，拿了这座妖气冲霄的宝地走人。 这地方有三千万缕妖气，已经是顶级宝地中的佼佼者，若是再精心培育一下，勉强也能用用。 但是，他总归有些不甘心。 这方天地早已被各大势力分割完毕，哪有便宜可捡，不去抢不去争，岂不是一辈子屈于人下，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念及此处，沈缘垂眸看向女妖：“带路。” “好！” 女妖眼底掠过报复成功的快感，转身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在山脉深处。 江云韶还想阻拦，却见沈缘也消失在身前，只留下一道淡漠的话语：“不要跟过来，这次我是认真的。” 她下意识迈步朝前方追去，却见两柄白骨长剑骤然落下，带着森寒杀机，死死封住了洞府的门口。 …… 妖山深处。 就在外面厮杀的水深火热的时候，这里却是坐落着一座小木屋。 两道身影从天际落下，静静立在木屋门口。 一阵靡靡之音回荡，伴随着娇喘，让整座木屋陷入旖旎之中。 沈缘下意识蹙紧眉头。 女妖却是笑了笑：“你是不是以为我犯下了什么滔天罪孽？其实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掳错了一个凡人而已。” 她缓缓伸手，掌心中的青花宝烛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浓郁佛光！ “一个能引得佛宝异像的人，居然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说出去谁又会信呢。” 女妖呢喃道：“我觉得，或许根本没有掳错，只是不该这么早罢了。” 闻言，沈缘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异，他早就猜到了几分。 他的平静让白鼠精略有些不满，在她的想象中，沈缘至少也会流露出些许好奇才对。 一个能引动佛宝的凡人，又能惹来漫天仙神，甚至连哪吒也要亲自过来看一眼，难道对方就不想知道这人的身份？ 念及此处，女妖轻轻推开了木门。 映入视线的是一张红帐大床，被褥上躺着好几道赤条条的身躯。 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便是从她们口中发出来的。 在床铺的中间，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盘膝而坐，他双眸紧闭，薄唇微抿。 无论旁边的女子如何用指尖摩挲他的身躯，青年就宛如那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是不是很有趣？” 女妖嘴角多出一抹媚笑：“进了我洞府中的人，能忍住不看我的，他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如果上仙也是个凡人，我倒想给你也建一座木屋。” 沈缘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缓缓走到床帐前。 青年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明显是有许久没有进过水米了。 “我说了，他只要肯破了元阳之身，我就给他饭吃。” 女妖饶有趣味的看过去：“算算时间，应该有九日了吧？” 沈缘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很明显，这青年已经到了濒死之境。 像是感应到了有人接近，青年努力的睁开眼，抬起头，用那朦胧的视线看去。 他盯着沈缘的脸庞，然后又看着对方的眼睛，像是陷入回忆，许久后突然笑了，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听说人要死的时候，都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想多记起来一点，能让我看看你吗？” 沈缘沉默片刻，将手掌搭在青年的头顶，像是在安抚幼童那样，轻轻摩挲了两下。 动作间，他从高大男子又变回了俊秀的青年。 沈缘很喜欢当年的小乞儿，可惜没能救下对方，如今看着这青年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不免有几分善意。 更重要的一点是，从看到这青年的那一瞬间开始，变化之法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对方的头顶，那只金蝉早已看了过来。 “看着眼熟，就是想不太起来了。”青年苦笑一声，头颅突然垂了下去，断掉了最后一口气。 女妖伸出手，散去了那几条由幻象凝聚的身躯：“你们认识？可别想找我报仇啊，他本来就应该死在这里的，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沈缘略微垂眸，看了眼青年手中莫名多出的蝉蜕。 他果断转身朝木屋外走去。 沈缘只是觉得小乞儿当初临死的时候，脸上的惶恐太过可怜，所以才略有几分怜惜。 但不代表他对那只金蝉有什么好感。 就在这时，木屋中突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嘒嘒声。 女妖脸色骤变，像是想起什么，慌不择路的转身撤出了木屋。 沈缘同样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闭合起来。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施主请留步。” 在那红帐大床上，悄然间多出了一道身影。 他噙着温和笑意，手执无畏印。 袈裟之上有洁白佛光涌现，瞬间便充斥了整座木屋。 那枚蝉蜕缓缓飘起来。 和尚将其捻在指尖，朝着沈缘笑道：“施主的东西忘记拿了。” “……” 沈缘深吸一口气，嗓音中多了几分寒意：“你这是，赖上我了？” 闻言，和尚摇摇头：“施主与贫僧算是半个师徒，又谈何赖上。” 沈缘眼皮跳了跳，突然想起了之前抄诗的事情。 当时那欠揍的小乞儿说…… 大哥哥也算是我的半个先生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蝉子的两个师父 和尚显出本身来挽留。 沈缘再躲避下去，反而会显得有些心虚。 他缓缓转身，冷笑道：“如果这也算数，那你每转世一次，岂不是就要多出一对爹娘？” 闻言，和尚并没有发怒，反而面露疑惑，认真道：“难道不是？” 沈缘被他呛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施主以为贫僧会自持清贵，想必是以己度人。”和尚好奇的看过去，像是发现了什么，觉得极其有趣，大笑道：“原来施主一直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在看着我等的时候，眼神宛如在观看一副画卷。” “你是画外人，我是画中物。” 说着，他陷入沉思，苦恼的蹙起眉尖：“施主为何会有这般念头？嘶，小僧这脑子愈发像个木鱼儿，什么也想不明白。” 沈缘的脸色逐渐有些阴晴不定。 幸好和尚并没有过多追问，他感叹的摇摇头：“即使施主真的曾经立于画卷之外，此刻同样和小僧一般身处画中，既来之则安之，倒是不必把自己看的太高，平添许多烦恼。” 闻言，沈缘叹了口气，并没有对和尚的话语感到惊奇。 从蒋轻蝉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眼前的秃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甚至这还是丢掉蝉蜕后的削弱版。 “你叫住我就是想说这些废话？” “那倒不是，小僧的脑袋有些不够用，只能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施主不要见怪。” 和尚嘴角微扬，拿着蝉蜕递过去，又指了指沈缘的手腕：“依小僧所见，施主不应该把小师妹囚在里面，你我之罪，为何要她来承担。” “什么意思？”沈缘脸色略变。 和尚叹口气：“那蝉蜕里不止有贫僧的聪慧，也有因聪慧而诞生的恶念，幸好有佛光镇压，但是佛光被小贼取走了。” 他指着沈缘认真道：“施主就是那小贼，窃走了佛光去超脱你的邪念……嗯……也不能叫窃走，施主是拿东西跟她换的。” “嘶。” 和尚又拍了拍脑袋，无奈道：“所以还是小僧的罪孽！” 话音间，蝉蜕从他指尖离开，晃晃悠悠落入了沈缘掌中。 “既然是贫僧的恶，自然需要贫僧来镇。” “这一枚蝉蜕之中，乃是小僧持戒打坐多年留下东西，用在此处，也算是合情合理。” 沈缘垂眸看向手中蝉蜕。 如果说上一次的是聪慧和狡黠，这一次的便是克制与隐忍。 “其实还有一样更合用的。”和尚笑了笑，轻声道：“可惜小僧还要留着自己用，况且善念这东西，每个人都不同，倒是不好强加于人。” “她是他，小僧是小僧，她不应该变成第二个金蝉子。” 沈缘脸色微沉，拿起蝉蜕：“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对方所言属实，那他就在无意中狠狠坑了幼鬼一次，这种错误绝不能再犯第二次。 闻言，和尚沉思了许久，抬头道：“我和师尊……是另一位师尊……” “我都说了不算数，你不用刻意解释一遍。”沈缘听得直翻白眼，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谁。 和尚不在意的继续说下去：“小僧和师尊在普度众生的看法上产生了一点分歧，于是便打了一个赌，为了证明小僧才是对的，小僧需要先除尽这多年修行而来的东西。” “这些蝉蜕，便是修行。” “都是些无意识的蠢物，施主大可不必往托化夺舍的方面去想。” 沈缘朝他看过去：“我不信天上会掉馅饼，你想用这东西换点什么？” 见状，和尚羞愧的挠挠光头：“被施主看穿了，其实小僧也没有太多要求，如果说真想让施主帮忙的话……” 他抬起头，脸上笑意突兀的消失不见，涌上一抹认真：“和聪慧克制这些东西不同，小僧的胆子太大，一次转世或许不够，需要多死几次才能彻底除去。” “小僧害怕，到时候会下不去手，希望施主到时候能推小僧一把。” 沈缘收回视线，陷入沉思。 胆子也可以理解为勇气，那是敢于和如来佛祖打赌的大勇气。 “什么时候？” “说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现在。”金蝉子摇摇头：“或许也用不上施主帮忙，若是您能抽出空来，便四处走走吧，即使我在这妖窟之中也能与施主相遇，想必是极有缘分的。” 沈缘眼神平静：“如果你把这些东西都丢了，岂不是就变成了一无是处的废人？” 和尚轻声否认道：“施主错了，小僧还有善良。” 他手掌重新执了无畏印，略带深意的一笑：“况且这天下众生，本就是愚昧懵懂的，若是不先化作众生中的一部分，又谈何普度众生？” “世尊高坐灵山莲台，舍不掉那一身修行，也配与小僧论法？可笑！” “带着宿慧转世，那也称得上转世？可笑！” “心里知道自己是应供如来，即使割肉喂鹰又如何，为了历劫而历劫？可笑！” 说话时，和尚脸上的温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嚣张跋扈。 雪白僧袍衣袂飘飘，带着强悍无畏的自信。 他的想法很简单，想要普度众生，那就先成为众生。 未曾吃过他人苦，怎敢劝他人向善？ 一只金蝉悄然飞出了木屋，朝着凡尘浊世而去。 “……” 沈缘立在床帐前，沉默良久，发出一道笑骂：“神经病。” 他突然有点羡慕对方的嚣张，就是觉得结局有些可惜了。 失去了这么多年修行后，一个胆小怕事的，小肚鸡肠的唐三藏，哪怕历经八十一难，最后也翻不了大浪。 对方终究也在那灵山莲台之下，化作了旃檀功德佛。 成了佛，就不再是众生了。 沈缘抬起手腕，随意的晃了晃珠串。 亭亭玉立的身姿飘然显露。 漆黑发丝笔直柔顺，巴掌大的小脸上看似平静，眼底却尽是幽怨。 十余年时间过去，当年拳头大小的幼鬼，如今也出落成那惊艳世人的姑娘了。 “师父终于记起徒儿了。” 沈缘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净胡说，每过半年时间，不是都会给你送去一缕精魂。” 闻言，蒋轻蝉脸上的幽怨又深了几分：“半年呐。” 哪怕是世俗皇帝的嫔妃也就是这个待遇了，对方还是隔绝五识的那种，跟玩个木娃娃没什么区别。 沈缘哪里知道这小东西在想什么。 他思忖片刻，将蝉蜕抛过去：“秃驴送你的。” 蒋轻蝉接过蝉蜕，面露追忆：“其实徒儿已经快习惯了。” 沈缘看着她紧蹙的眉心，突然伸出指尖，轻轻将其抚平，嗓音罕见的温和：“我性子比较冷淡，也不太会说话，算不上个好师父，辛苦你了。” 感受着眉心冰凉的触感，蒋轻蝉怔怔抬头看去，眼角忽的有些湿润。 不知想起什么，她破涕为笑，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眶，埋怨道：“是挺冷淡的。” 半年才一次，能不冷淡吗。 蒋轻蝉脸上掠过一丝潮红，但又很快收敛了神情，她知道，如果让师父发觉了自己在想什么，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柔，恐怕马上会变成一根灵鞭抽来。 对方从头到尾，都是拿自己当真正的徒弟看待的。 当初会做出那种事情，恐怕完全是出于不了解之下的误会。 元神交汇这个事情已经瞒了十余年，还是继续瞒下去比较好。 璀璨的蝉蜕飘起，融进了她的身躯。 沈缘负手而立，静静看着她的变化。 聪慧加上隐忍克制，镇住那和尚的恶念，这小东西已经具备了成大事的必备条件。 只是缺了善良，这东西和尚不肯给，那便只能靠她自己去悟了。 不过有自己这个师父做榜样，想必是不难的。 念及此处，沈缘漠然伸手，白骨长剑自天际而来，被其握在掌心。 他转身出门去寻那白毛鼠精。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沈某人从不抢无名之辈 无尽妖山之中。 蒋轻蝉轻飘飘的立于空中。 不远处的青年漠然前行，一柄白骨剑倏然从身后贯穿了那女妖的腹部。 沈缘不急不缓的来到女妖身前，银靴踏在了她的背上，嗓音淡漠：“继续跑啊？” “上仙饶命，白雅没想逃……” 白雅喷出一口血浆，怯怯回头，在青年的注视下，嗓音微弱了许多，不甘道：“是你先露出真容的，你根本没想过要让我活着离开……” 没有人是傻子，从沈缘显出真身的瞬间，她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但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沈缘沉思片刻，伸手攥住对方的头发，将白雅扯起来，伏在对方耳畔道，轻声道：“聪明。” 见状，蒋轻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似乎感应到什么，沈缘蹙眉回头看去，淡淡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看。” “徒儿明白！”蒋轻蝉乖巧的背着手。 “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我义兄要放了我！”白雅满脸绝望，拼命挣扎起来。 “急什么，我又没说过要动手。”沈缘缓缓抽出白骨剑。 他又不是傻子，哪吒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不知道这耗子精心中有鬼。 既然敢要那宝地，沈缘就早已做好了打算。 “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宝地呢？” “上仙别急……我这就告诉你。”白雅惶恐的从地上爬起来。 “不用了。”沈缘静静看着她：“前方带路就好。” 闻言，白雅的脸色瞬间惨淡下来：“你想干什么？” “不是说那是你义父送给你的重修之地？”沈缘嘴角多出一抹讥讽，犀神角再次闪现，悄然间抵住了女妖的脖颈：“还是说，你在骗我？” 白雅瘫坐在地上，浑身发颤：“我没有……” “那就好。”沈缘漠然收回了犀角。 他的想法很简单，白雅有个不错的义父和义兄，正好可以借给他用一用。 无论那宝地是谁的，只要把这白毛耗子扔在门口，宝地的主人就得仔细考虑下能不能得罪的起中坛元帅和托塔天王。 谈不上什么阴险，无非是互相算计罢了。 白雅也想明白了这点，惨然一笑，踉跄起身朝着远处赶去。 沈缘正想跟上，突然想起什么，侧眸道：“你还要跟着我？” 蒋轻蝉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幼鬼，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完全可以出去历练一番。 “徒儿觉得师父身上还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徒儿还差得远呢。” 蒋轻蝉认真的点点头，飘然朝珠串钻去，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进入珠串之中。 “倒也有理。” 沈缘点点头，虽说人各有志，万千大道皆可行，但如果幼鬼愿意跟着自己学着如何成为一个仙人，也算是踏上正道。 念及此处，他驾起祥云随那白雅而去。 …… 高耸山脉之间，青山绿水灵秀。 生机繁华，不见丝毫浊意。 白雅缓缓落在山腰，颓败道：“上仙请看，便是此处了。” 沈缘放眼望去，只见山脉浩瀚，在那中正祥和之意的庇护下，途经之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正气。 神识笼罩过去，山上的灵气何止两亿缕。 更重要的是，这座山脉明显没有主人，也不存在什么宗门道统，纯粹靠山脉本身便有如此磅礴的气息。 见状，沈缘心中不仅没有喜悦，反而生出了一股浓郁的警惕。 这简直就跟路边放了一座金山，却没有人去碰一般诡异。 白雅看着他又有抬手的趋势，赶忙道：“这是天庭赐下的宝地，这就送给上仙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白雅就先告退……唔唔……” 沈缘瞥了对方一眼，突然屈指一弹，浓厚的法力顿时捆住了女妖。 如此钟灵景秀之地，别说是无主，即使真的有了主人，他也不介意出手争抢来试试，更何况还可以扯一扯李家父子的大旗。 即使真的不成，自己有铜皮铁骨和筋斗云在身，逃走总是没问题的。 又祭出一道法力堵住了白雅的嘴巴。 他拎着女妖朝山脉深处走去，挥掌辟出一个洞府，随意的将其扔在门口。 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合道是一个很漫长的事情。 但对沈缘来说，他的神识绝对不弱于大部分天仙，哪怕是这座拥有两亿八千万缕气息的宝地，照样用不了三个月时间。 “唔唔……唔唔……” 白雅急的直掉眼泪，很明显，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此地。 对此，沈缘却是仿若未闻。 闭上眼，雄浑神识自虚空中返回来，开始融入这座宝地。 历经十七年半的修行，他终于开始尝试着突破第四境。 看见沈缘开始合道，白雅那绝美的脸上骤然化作死灰，她怔怔的盯着脚下，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状。 …… 眨眼便是半月时分。 就在沈缘合道之时。 青山绿水之间，突然多出数百道身影。 它们模样奇形怪状，手中兵器也是刀枪剑戟什么都有，宛如一堆散兵游勇。 但神奇的是…… 这群散兵游勇的境界，最低也是第四境的。 其中那条平平无奇的黑色细犬，身上更是散发着第六境的气息。 在众人前方，那个身着青衫，腰间系着一柄细剑的姑娘，缓缓抬眸朝山腰看去。 “三娘不用着急，我等这就去抓住那小贼！” “这可是大天尊赏赐给三娘的宝地，哪个胆大包天的狗贼，连华山也不认识！” 黑犬懒洋洋的抬起爪子：“显圣真君已在赶来的路上。” 它低头嗅了嗅，笑道：“是太子爷的义妹，不过也算不上什么麻烦，斩了吧。” 青衫姑娘收回视线。 她安静朝山上走去。 其实她对这座山没什么兴致，只是此山乃是兄长当年受封时，玉皇大天尊所赐下的。 附近的仙神都知道此事，很少会有人对华山生出什么心思。 念及此处，她轻轻道：“不用跟上来，只是误会罢了，我去请她离开便好。” “三娘是个心善的。” 草头神们齐齐一笑：“只不过您可得快点，若是等真君到了，那只小耗子可就惨了。” 告别众神，杨婵不急不缓的走到了洞府之前。 紧跟着，她便是看见了门口那道僵硬的身躯。 白雅满脸泪痕，拼命的摇着脑袋：“唔唔……唔唔……” 杨婵悄然将手掌搭在了剑柄上，淡淡的替对方拭去泪痕：“原来是被绑来的。” 她抽出长剑，踱步走入了洞府。 单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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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青年身旁，然后蹲在旁边，双手托着下颌，嗔怪道：“我等了你十多年，也没见你再下凡提妖，原来是不做天兵改做强盗了。” 青年眉尖紧蹙，似乎遇到了紧要关头，不肯轻易放弃。 “你当初说自己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杨婵瞪着他的侧颜：“我又没惹你，你抢我的宝地，也算是问心无愧吗？” 她伸手戳了戳沈缘的脸颊：“说话啊。” 见状，白雅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别看三圣母一脸质问的模样，对方心中别说杀机了，就连半点愤怒都没有，话音间甚至还带着几分喜悦，这哪里是被抢东西时应有的态度。 而且那贼人压根就没有醒来的意思。 当着人家主人的面硬抢宝地，他哪里来的脸皮？ 白雅恨恨咬牙，只能在心中暗啐，这两人的脑子都有病！ 想归想，她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这俩疯子都是她招惹不起的存在。 坑人把自己给坑进去了，造孽呀！ 洞府内，杨婵等了半天，却见青年依旧沉寂。 她小脸上涌现不满：“你可知道华山为何有如此浓郁的气息，这里既没有天材地宝，又没有宗门道统。” 说着，杨婵眼底掠过狡黠笑意。 她轻轻伸手，只见整座山脉忽然颤了颤，一道青光自地底飞速涌现，破开地表，最终落在了她的掌心。 等青光散去，那物总算是显露真容。 只见它仅有七寸高，通体宛如碧玉雕琢而成，顶端是巴掌大的一朵玉莲，其中有豆大的火苗摇曳。 却是一盏漂亮的莲灯。 杨婵托着莲灯在沈缘面前晃了晃，眨眨眼，轻笑道：“你继续合道吧，我走了啊。” 突然，她感觉到手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 杨婵面色微变，她转身蹲在地上，将莲灯紧紧抱在怀中，倔强道：“不听我说话，就不给你！” 闻言，端坐于石台上的青年终于睁开双眸，眼中略带几分无奈。 他垂眸看向前方固执抱着莲灯的娇躯，沉默良久，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沈缘早在这群人踏上华山的瞬间，就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不理会，只是因为知道这群草头神根本阻止不了自己。 况且这种无缘无故夺人宝地的行为，说出去也不太占理，略有些尴尬。 在被抢的对象还算是半个熟人的情况下，便愈发加深了这尴尬的气息。 所以他干脆当做不知道，准备直接合道完了就跑路。 反正以杨婵的神识强度，哪怕再过八百年也别想把华山夺回去。 二郎神倒是有这个能力，但他却不可能放弃原本的合道之地，来跟自己抢夺华山。 再加上杨婵华山圣母的封号，这群人不仅不会毁坏宝地，甚至还得帮沈缘看家护院。 然而算盘打得这么响，沈缘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位三圣母的胆子居然这么大，敢用那低微的境界和自己争抢，也不怕被反噬而亡。 “你想要华山和宝莲灯？” 杨婵回头瞥他一眼：“可以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沈缘思忖片刻：“说来听听。” 闻言，杨婵嘴角顿时多出一抹笑意，双眸似月，起身将宝莲灯塞到沈缘手中，噘嘴道：“我被欺负了，你要帮我揍他一次，咱们两清。” 沈缘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谁？”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见杨婵将双手背在身后，认真道：“杨戬。” 闻言，沈缘沉思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兄妹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要胡闹。” 看见他这副反应，杨婵伸手又去抢宝莲灯，嘟囔道：“还给我。” 沈缘无奈睁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要是打得过你哥，还用得着借你的华山？” 杨婵丝毫不怵的看回去：“是你说的，如果有人不让我做喜欢的事情，就揍他！” “我还说过，如果揍不过，就偷偷做。”沈缘并没有被对方绕进去，轻声提醒了一句。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杨婵突然有些沮丧的松开手，坐到了他的旁边，伸手指了指眉心：“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躲不过他的第三只眼睛。” 她静静盯着鞋尖，抬眸看向沈缘：“当初你回天庭以后，我跟着它们到处去捉妖，却一直没能再等到你下来。” “大概在五年前的时候……” 杨婵嘴角轻扬：“我路过了一个小村落，里面的小孩子很乖巧，就和乔太婆的孙子一样讨人喜欢。” 她咬咬嘴唇：“当时兄长在忙着捉妖，我就偷偷住了下来，教他们认字念书，替他们祈雨灌溉农田，还帮他们赶走来犯的野兽，一晃就是四五年。” 说着，杨婵攥紧粉拳，嗓音中突然多出些许落寞：“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欢我，他们叫我先生，逢年过节都会给我送来吃食。” “然后被你兄长发现了？”沈缘瞥她一眼。 杨婵点点头，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撤走了镇守附近的草头神，当天夜里，大约有四五百头妖物闯入了村落。” “兄长就立在天际之中，看着那群人跪着求我离开，只有我离开村子，他才会出手。” “那群人先是求我，然后用石子砸我，最后他们都拿起了锄头，用力的朝我挥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婵眼中突然泛起了泪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哮天犬上门 “兄长出手赶走了妖物，他是这样说的。” “凡人永远只会计较眼前的利益，从不会记得曾经的恩惠。” “在威胁到性命的时候，他们甚至能抛弃掉发妻，眼睁睁看着妻儿被镇压于桃山之下，他还要匍匐在地上，满脸惊喜的看向天际，期待能窥见大天尊的真容。” 杨婵攥紧袖口，轻声道：“凡人是不值得信任的，更不值得我们去亲近，他们阴险尖酸，唯利是图，可以为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任何人。” 闻言，沈缘收回视线：“你觉得呢？” 杨婵缓缓起身，放眼朝洞窟外看去：“才不是这样，凡世有冷暖，米养百般人，苟且偷生是人性，誓死无畏亦是人性。” 她笑着挥了挥拳头道：“更何况利用凡人的弱小去考验人性，这本就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所以我想要揍他一顿！” 说着，杨婵转过身子，满脸认真的盯着沈缘：“我打不过他，你要帮我。” 沈缘嘴角微扬：“巧了，我也打不过。” 他说的是实话，哪怕用上他下意识抗拒的妖族第六境，照样不可能是二郎显圣真君的对手。 妖界诞生至今不过十余年，哪怕繁衍的再迅速，也抵不过杨戬的多年修行。 听了这话，杨婵并没有感到失望，鼓励道：“急什么，我又没说是现在，你抢了华山去突破合道境，总不可能永远都不回来。” “兄长肯定会找到你。” “等到那时候，你在揍他的时候，要记得说一句，这一拳是替杨婵打的。” 想到这个场景，杨婵眼中涌现期待。 沈缘静静注视着她：“那你怎么知道，是我揍他，而不是他揍我？” 闻言，杨婵白了他一眼：“你傻啊，如果打不过他，你现身干嘛？” 沈缘指了指眉尖。 有那样一只神目，很难有人能躲过二郎显圣真君的追捕。 “有我呢。”杨婵用力的拍拍胸口，可惜并没有什么起伏。 她伸手抽出长剑，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脖颈上比划了两下，认真道：“你信不信，他会怕我？” 见状，沈缘淡淡笑道：“如果我妹妹敢这样，我会打烂她的屁股。” “你也有妹妹？”杨婵好奇的转过身来。 “你会像我兄长那样对她吗？” 沈缘思忖片刻，摇摇头：“只要不去碰歪门邪道，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惹出什么麻烦呢？”杨婵眼眸低垂。 很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杨戬这般举动的原因，兄妹俩的娘亲，便是死在大天尊的手上，究其缘由，则是那个苟且偷生活下去的爹爹。 沈缘想了想，随意道：“那就替她解决掉麻烦。” 杨婵咬咬牙：“不是什么麻烦都能轻松解决的。” “慢慢来呗，总有一天能解决。”沈缘将莲灯放置在身前。 “若是她因此死了呢？”杨婵继续追问。 “那就报仇。” “即使报了仇，她也活不过来了。” 闻言，沈缘突然勾勾手指。 杨婵略微一怔，将脸庞凑过去。 就宛如十余年前一样，两人相隔不足三寸，沈缘的神色依旧认真，嗓音淡漠：“想要无拘无束，就必须先做好承受后果的代价，我能允诺的，就是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的兄长觉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而我的妹妹不同，她漂亮乖巧，聪慧机灵，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哪怕有天她真把自己害死了，必然也是有她的理由。” “相比起来，你太嫩了，就像个还没出圈的羊羔。” 沈缘脸色平静，但话音中却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毫不掩饰的炫耀，以及到浓郁到极点的宠溺。 杨婵陷入呆滞，不服气的挺直脊背：“你……你是她哥哥，肯定向着她说话，我才不信……” 她半天没把话说完整，沉默良久，脸上却是多出一抹羡慕：“除非你让我见见她。” “算了吧，单纯无知是种病，会传染的。”沈缘委婉的推辞掉对方的请求。 杨婵终于忍不住了，瞪大眼睛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别忘了，华山还是我的华山！” 话音落下，她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没好气的撇过头去：“我不在乎区区一座华山，这是用娘亲性命换来的赏赐，我既不喜欢，同样也不会去用，但也不能白白送给你。” 沈缘将神识笼罩于宝莲灯上：“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我不保证能成功。” 他虽然已经在心中千百次告诫过自己，这世道就是要去争抢的。 但真正动起手来，沈缘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心无波澜。 更何况三圣母除了有点单纯，无论是心性还是品格，都绝对算得上良善之人。 欺负一个好人，不太讲究。 而且对于杨戬对待杨婵的态度，他个人而言并不是很认可。 无论再亲密的亲人，对方首先是个人。 一个人应该是独立的，而不是成为某人的附庸。 就像姮娥，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缘不会去阻拦，哪怕他知道前方会有危险，但他心中清楚，姮娥同样预料到了这一幕，也知道可以向自己寻求帮助，可对方还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这说明那小妮子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沈缘能做的，就是尽量替她解决掉危险。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杨婵摊开手道：“我也想学本事，可是有兄长在，根本没有人敢教我。” “那是挺可怜的。”沈缘略有同感，继续专心合道。 “你拿了我的宝地，就不能教教我？”杨婵又被气笑了，使劲跺跺脚。 “首先，我不会仙法，其次，你刚刚用宝地换了揍你兄长一顿，临时加价可不是好习惯。” 沈缘真心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毁诺。 揍二郎显圣真君一顿，这门生意三界之中都没多少人敢接。 “你居然真的答应了。”杨婵略有些惊愕，想了想，她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兄长是坏人？” 沈缘沉思良久，摇摇头：“是可怜人。” 这位显圣真君曾亲眼目睹过娘亲的陨落，他本该拔刀向天，天上的却是他的亲舅舅，而且还是三界之中最尊贵的存在。 若是拔刀向凡间，凡间的又是他的生父。 再摊上个亲近凡人的妹妹，很可能会重蹈覆辙，也怪不得他会变成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兄长。 就在这时，山脚下却是传来一道冷声。 “放肆，你也有资格对我家真君评头论足？” 伴随着话音，黑色细犬悄然出现在洞府门口。 它轻轻舔舐着前爪，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三娘莫怪，末将这就替你收拾这小贼。” 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可以是正气凛然，亦可以是杀伐冷漠，但唯独不能是可怜的。 因为他是天庭第一战将！ 杨戬！ 第一百三十章 我打狗不看主人 “谁让你上来的？” 看见这条黑色细犬，杨婵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神色平静的姑娘。 她不嗔不怒，安然而立，恬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仿佛任何事情都激不起她心中波澜。 只有沈缘清楚，对方这副模样完全就是装出来赌气的。 就像那小姑娘似的，家里人越管束的严，她便越不服气，可又想不出办法来反抗，便只能摆出这副姿态。 你不是要我乖巧么，那我就乖巧给你看看。 想看我笑是吧，好啊，标准的温润淡笑，弧度都不带改变的。 反正大人说什么，她全部都照办，却偏偏要露出一丝异样来膈应你，就是要故意让你知道这是装出来的，你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也正是沈缘觉得她太过稚嫩的原因。 完全就是个几百岁的叛逆期青春少女。 如果换作自己，沈缘肯定会想方设法的讨好的二郎神，直到对方彻底放松警惕，再借着三圣母这个身份，还怕做不出事情来？ “回禀三娘，真君传来消息，末将是奉命行事。” 黑色细犬轻声说着，眼神却始终盯在那青年的身上。 它能感觉的到，对方距离合道华山已经只剩下一步之遥，不能再继续等下了！ 念及此处，哮天犬骤然抬起爪子。 就在这时，杨婵却是瞬间拔出长剑，冷冷道：“你上来试试？” 哮天犬眼中掠过忌惮，随着而来的是浓浓的急切：“三娘，华山……”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华山。” 杨婵静静注视着它，打断道：“我想送给谁都可以。” 闻言，黑色细犬急的原地打转，它露出獠牙，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以神念交互。 在它身后，一道修长笔直的虚影缓缓涌现。 只见男子面容英俊，一身贵气的鹅黄打扮，腰挎玉带，足蹬金靴，最显眼的则是他手中那柄狰狞的两刃三尖刀。 男子站定，垂眸俯瞰过来，噙着睥睨一切的霸道。 在他的注视下，杨婵埋着脑袋，看似倔强的强撑着，却又下意识朝沈缘旁边退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沈缘能感觉到，二郎神的眼中瞬间多出了一抹冷厉。 “真君，您都听到了，三娘这话显然没道理。”哮天犬吐吐舌头。 “凭什么没道理，玉皇大天尊赐给我的，难道我不能做主吗！”杨婵提了提嗓音，眼神却有些心虚，她心中清楚，大天尊赐下华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安抚她这位兄长，跟她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二郎真君收回视线，并没有犹豫：“你是华山圣母，自然可以做主。” 杨婵脸上掠过错愕，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然而还没等她开心，便看见兄长的三尖两刃刀缓缓朝着自己身后指去：“但是华山之外的东西，你做不了主。” 真君漠然注视着青年：“华山归他，他归你，当牛做马，为奴为仆，任听差遣。” 闻言，杨婵浑身一颤，愤怒道：“你这是诡辩！” “那又如何？”杨戬斜睨了她一眼：“怎么，翅膀硬了？” 在那眼神的注视下，杨婵下意识闭上了嘴，沉默着立在原地。 见状，二郎神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哮天，动手。” 这句话像是惊醒了杨婵，她发自本能般的拦在了沈缘面前。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她的身后出现过凡人，出现过可爱的动物，甚至也有妖物，沈缘只是其中之一，并不特殊。 他和那些东西一样，只是杨婵和兄长之间的隔阂而已。 只是这一次，恰巧勾起了这少女诸多的回忆，那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默不作声，一次又一次的退让。 先前故意装出来的恬静淡然全都消失不见，她慌乱中带着不甘，终于是没忍住大声哭道：“你每次都这样霸道！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 闻言，二郎神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中甚至多出几分讥讽。 杨婵像是被这冷漠刺激到了一般，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被这般对待。 她低下头，突然不再拘束于只用伪装的乖巧来让对方难受。 她想试试更加锋利的刀子。 念及此处，杨婵发出一声嗤笑，说话竟是尖酸起来：“你不敢替娘亲报仇，不敢去找大天尊要个说法，只知道回灌江口躲起来，说什么听调不听宣，还不是为了让脸面好看一些！” “你就是个懦夫！” “一个恃强凌弱，只敢把怨气撒在妹妹和凡人身上的懦夫！” 听着这些话语，二郎神侧过身去，缓缓捏紧了手中的刀柄。 “装作听不见就行了吗！”杨婵还在不依不饶，似乎是想把心中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你除了欺负我，你敢去找大天尊说半个不字吗，你在他面前就跟条狗似的……唔唔……” 就在这时，一道法力堵住了她的嘴巴。 杨婵委屈悲愤的朝身后看去，似乎很是不解。 沈缘静静注视着她，淡淡道：“发脾气可以，但说话之前最好过过脑子，不要等以后再后悔。” 说着，他撤去了那道法力。 他不关心二郎神的心态，只是单纯的看出了杨婵的崩溃。 按照沈缘对这叛逆少女的了解，这些脱口而出的话语，极有可能让对方懊恼一辈子。 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不太值当。 她不是不懂事，只是控制不住情绪而已。 闻言，杨婵沉默下来，双肩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抽泣声也逐渐响起。 许久后，她闷声闷气道：“对不起。” 二郎神冷漠注视着两人，唯有在这句话时，他眼中才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无妨……”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着杨婵一言不发的躲到了那青年的身后，似乎是再也不想看见自己。 嘎吱—— 那是他手掌紧握刀柄的声音。 “哮天，动手！” 黑色细犬被搞懵了，伸伸爪子：“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 在那三只眼的注视下，它浑身一抖：“末将遵命！” 二郎神回过身去：“不用打死，打残就行，还是按之前的办，华山归他，他归三娘。” “末将明白！”哮天犬呲了呲牙，凶悍的叫了两声。 表面如此，它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 这一次真君的吩咐里，少了一句为奴为仆，当牛做马。 这哪是找仆人，这是在考验妹婿呢，自己下手得有点轻重才行。 灌江口招赘是何等的大事，三娘好不容易对那群凡人失了兴趣，看上了个正经的炼气士，哪能让这小子跑了！ 就在这时，沈缘却是缓缓抬起头来。 他轻轻揉揉手腕：“你妹妹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轮到我的事情了。” 沈缘伸出两根指头，认真道：“现在，你欠我两顿揍。” 换作真身降临也就罢了，一道神魂加一条狗，还真当自己是软柿子？ 为奴为仆？我可去你大爷的！ 话音未落，犀神角已经是倏然钻了出去。 在那璀璨的金芒下，虚影骤然破碎。 在神魂消散之际，二郎显圣真君蹙眉看去。 却见那青年嘴角微扬：“抱歉，我打狗不看主人。” 沈缘可没有躺着挨揍的习惯。 况且，这种面瘫加刻薄的兄长，连话都说不明白的蠢东西，实在是让人看着就来气。 可惜暂时打不过对方，那就只能拿那条狗来出出气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仙风道骨的沈缘 哮天犬楞了楞，一时之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打狗不看主人，这话说得倒是嚣张至极。 只是，谁是狗？ 它埋下脑袋，陷入了沉思。 紧跟着，哮天犬像是想明白什么，猛然踏出前爪，瞳孔泛起猩红，神情间尽是狰狞，低沉的嗓音里涌现森寒：“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它本来已经有了留手的心思，没成想这小子居然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就算三娘对其略有好感又如何。 只要还未踏进灌江口，那就是个外人，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此刻便想嚣张？ 你哪里来的底气！ 杨婵也是注意到气氛的紧张，赶忙转身去拉沈缘：“诶！它只是看着像狗，不是真的狗啊！” 这条黑色细犬唤作哮天，乃是一千两百位草头神中顶尖的存在，二郎显圣真君最得力的手下，修为早已臻至第六境。 如果不是跟了二郎神，它的名声并不会比那群混世妖王要弱。 曾在追捕妖帝时，一口咬住了猴王的小腿，直叫对方半天都站不起来。 相反，杨婵对沈缘实力的了解，还停留在上次乔家村的时候。 在她看来，青年能瞬间击杀妖王，却又还在寻找合道之地，大概率是持有某种威力巨大的法宝。 除此之外，那就是主修了某种旁门左道，拥有堪比第五境的力量，却无法获得真正的超脱，所以才要重修炼气士大道。 无论是哪一种，想要和哮天犬正面硬碰硬，都是极其不理智的举动。 可惜，沈缘仿佛没有听见杨婵在说什么，抬眸看向天际，他的心思压根不在洞府中。 哮天犬像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挥爪便是砸了过去：“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些，对付你，也需要真君亲自动手？”、 “老实接我三爪，给你留半条命！” 沈缘收回视线，摇摇头拒绝道：“我赶时间，下次吧。” 闻言，杨婵和哮天犬齐齐一愣。 紧跟着，她便是被瞬间汇聚而来的浩瀚法力震慑在了原地。 只见风云汇聚，轰然声大作！ 无数灵气长龙于云雾中翻滚，天光黯淡，大地沉寂。 白雅更是不堪，直接在这天地异像的面前变回了一只白毛老鼠，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似的叽喳乱叫。 山脚下，数百个草头神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煌煌天威之下，生灵就宛如蝼蚁般渺小，在那莫大的威压笼罩中，连直视天穹都成了一种奢望。 “真君出手了？！” 如此磅礴的法力，必然是第六境的存在！ 就在这时，众人却是听见了一道尖锐的长啸！ 那啸声中充斥着暴戾，可落在这群最熟悉哮天犬的草头神耳中，它们却分明听出了几分震惊与忌惮。 …… 洞府中。 沈缘依旧是淡然的坐在石台之上。 哮天犬浑身肌肉紧绷，面部抽搐不止，前爪牢牢的抠进地面，明显是紧张到了极点。 那猩红瞳孔微微颤动。 它并非没有见过世面，别说六亿缕法力，哪怕再翻一倍又如何。 真正让哮天犬不敢轻举妄动的，是这六亿缕灵气的来源。 它们并非来自第六境的小天地，也不是来自某座合道之地，而是直接从这方天地调动而来。 眼前的青年，仅仅只用了返虚境的实力，就能让天地变色！ 更让哮天犬难以置信的，则是沈缘的态度。 对方调动如此浩瀚的法力，却没有使用任何的法术，仅仅只是想用这些法力来镇压自己。 这举动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了两个字。 轻蔑！ 念及此处，哮天犬心头倏然暴怒，匍匐于地，喉咙里发出呜咽之音：“你可知……本神君……乃是那超脱之外……大自在的行者……” 闻言，杨婵面露复杂。 哮天神君这被镇压在地上的模样，怎么看也和超脱自在没什么关系。 沈缘同样没有理会对方。 他正是因为知道这黑狗是行者，才会提前用法力震慑它。 若是让其到处乱窜，还不得把自己这华山给拆掉大半，到时候弥补起来也挺麻烦的。 沈缘伸出手，犀神角缓缓落至两者中间，然后对准了哮天犬。 黑色细犬紧紧盯着那枚杀器，就在其爆射而来的瞬间，它皮毛上骤然亮起金色纹路，那是第六境的力量。 它嘴角多出一抹狰狞笑意：“胆敢小觑本神君，你会付出代价。” 在那金色纹路的作用下，束缚它的灵力猛的溃散开来。 “有点东西，但你太嫩了。” 哮天犬眼露戏谑，显然刚才的惶恐模样，大部分都是装出来。 它化作一道黑影，眨眼间便是来到了青年面前，它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着对方的肩膀咬去！ 等待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即使对方还有什么后手，在被大自在行者近身的情况下，已经失去了用出来的机会。 “你们灌江口的人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缘却是淡然的抬起了手掌。 哮天犬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上涌现出一缕血气，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也是行者？” 虽有些惊讶，但它却并没有停下动作。 在这个年纪便能辅修出第五境的行者之道，绝对算得上天纵之才。 但若是想借此挡住自己，未免有些太天真了。 然而只是呼吸间，就在黑狗的大口离那雪白长衫只有寸许距离的时候，一只手掌已经紧紧的扼住了它的喉咙。 沈缘漠然起身，体内赤金色的妖血早已滚烫起来。 他眸中涌现凶狠，干脆利落的扯着黑狗往地上掼去！ 五指之间不仅蕴含着行者之道，更是囊括了无上妖躯的威力。 在那简单却狠厉的动作下，哮天犬竟是发现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它这么多年积累下的经验，与眼前的一幕产生了冲突。 明明只要被行者近身，炼气士就会如小鸡仔般羸弱……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它满脸呆滞的被砸进了地下：“汪！” 在那巨大汹涌的力道灌注下，黑犬强悍的身躯中爆发出沉闷的骨骼碎裂之音，竟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沈缘松开手掌，拎着那只半死不活的黑狗走到洞府外面，朝着山脚扔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似乎是突然想起还有旁人在看着。 他脸色微滞，沉思片刻，然后若无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衫。 心里略有些不悦，下次出手要注意点，若是影响到自己的仙人形象就不好了。 杨婵怔怔盯着那道消瘦身影，脸上突然多出一抹古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合道华山，返回天庭 “你刚才……” 杨婵颤颤伸出手，她虽然修为低，但是有杨戬这个兄长带着，眼力可不差。 哮天神君已经显露出第六境的修为，反观沈缘使用的手段，炼气士仅有第三境，行者稍好一些，但也只是第五境。 并且，对方刚才可没有使用任何法宝，只用了一只手掌便碾压了哮天犬。 “原来你是佛门中人！” 杨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沈缘。 这方天地之中，能突破至第六境的道路仅有四条而已，除去天仙和大自在行者，剩下的无非就是大罗仙和佛家果位。 刚才并没有仙籍的气息，再念及佛门的指间须弥，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知为何，杨婵心中突然有点失望。 洞府外的白雅也是听见了这句话，心中呆滞许久，竟是直接崩溃大哭起来：“怪不得你和那和尚那么熟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联起手来算计我这小妖！” “你们还我的宝地！” 闻言，沈缘眉尖微蹙。 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眼眸低垂，极其认真的打量自己一遍。 片刻后，沈缘自负抬头。 就这两人的低劣眼光，如何识得真仙模样，夏虫不可语冰，自己完全没必要妄自菲薄。 “敢问高僧法号？”杨婵强忍着惧意，缓步走了过来，华山乃是天庭恩赐，她可以送给一个天兵，却不能送给一个不知身份的和尚，这会给兄长惹来大麻烦。 话音未落，她突然发现青年嘴角多出一抹冷意。 沈缘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 杨婵只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没等她躲远，一道法力瞬间将其裹挟着带到了青年身旁。 沈缘伸出手掌，攥着她的领口将其扯起来，嗓音冷淡：“仔细瞧瞧，我长得很像秃驴吗？”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杨婵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鬓发，她怔怔盯着对方的眼睛，失神良久，呢喃道：“不……不像……” 闻言，沈缘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些许，顺手松开了对方。 这时，却见杨婵低着脑袋，耳垂红通通的整理着松散的衣领，低声又添了一句：“像个无赖……” 沈缘略微一怔，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他看向对方胸口，下意识撇撇嘴。 杨婵恰巧抬头看来，正好捕捉到了青年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不屑。 她正在整理衣裳的手掌瞬间停住，脸上的娇羞消失殆尽，就这样静静的盯着沈缘，一言不发的模样直叫人瘆得慌。 “……” 沈缘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想了想，淡淡宽慰道：“人无完人，无需太过在意。” 他还没把话说完，只见杨婵手掌倏然攥紧，发出了一道嘎嘣声。 她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满不在乎道：“上仙说话真风趣。” “不必客气，实话实说罢了。”沈缘淡然收回视线，像这种举手之劳替人开解心结的事情，偶尔做一做也挺有意思的 他发现随着自己经历的事情越多，或许那孤僻的性格也有了些许变化，现在居然有人开始夸赞自己风趣了。 虽然沈缘并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但这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若是能总结相应的经验，以后拜访后土的时候，说不定能用得上。 念及此处，沈缘转身对着宝莲灯挥挥手，便将这尊灵物收入了万妖殿中。 此刻已经合道成功，他能感受到莲灯与华山之间的气息紧密，想必是已经在此处放了多年。 那两亿多缕灵气中，有足足大半都是来自这盏莲灯。 虽有些可惜，但沈缘还是要将莲灯带走，直到他能打得过二郎神那天，再回来好好培育宝地。 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华山上，却没注意到杨婵早已是气的牙痒痒。 她故作平静的转身朝洞府外走去。 白雅好不容易才变回人身，刚准备站起来，便看见三圣母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那静静的注视下，她下意识扯了扯白色大氅遮住胸口，怯怯道：“三娘还有何吩咐？” 杨婵笑了笑，转身朝山下走去：“毕竟是跟着仙人的灵兽，这副打扮总是不太妥当，我觉得你还是变回原形比较乖巧。” 闻言，白雅苦着脸，轻轻揭开大氅看了眼那白皙软腻之处。 “我可不是跟着那小贼的。” 她委屈的合上大氅，三娘还装不在乎呢，这分明就是嫉妒！ 想归这样想，她可不敢得罪对方，乖乖的又变回了一只巴掌大的白老鼠。 杨婵越走越快，直到来至山脚处。 一群草头神刚刚祭出法力替哮天神君疗伤，便看见自家三圣母走下来。 她立在原地，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双手叉腰，深深吸了口气，冲着山巅大喊道：“你就是个混蛋！” “你才胸小！你妹妹才胸小！” “有胆子喊她下凡来比一比啊！” 杨婵喊完，似乎还没解气，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拍拍胸口。 她却是没注意到，一众草头神全都惊愕的傻在原地。 眼前的疯丫头是谁？ 这还是那个温柔恬静的三圣母？！ 就在这时，山巅传来了回应，那是一道轻蔑的嗤笑。 “呵。” 笑声并不大，却充满了鄙夷与讥哨，似乎在嘲弄对方的不自量力，甚至都懒得辩驳。 杨婵小脸瞬间涨红，拔出长剑就要往山上冲去：“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哮天犬有气无力的伸伸爪子：“拦住她。” 几百个草头神顿时涌了上去，组成一道人墙拦在前方：“三娘莫要发怒，等真君来了，我们再好好收拾他。” 就在这时，只见山巅多出一道长虹，离开华山，直直的朝着天际而去。 见状，杨婵呆了呆，发泄般的扔掉长剑。 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草头神们不知所措的朝后面站了站。 许久后，杨婵闷声闷气的站起来：“我要去天庭，去斩妖台当差，去找他拼命！” “三娘别闹了！你是灌江口的人，天上哪个衙门敢收你！”草头神赶忙拦住她。 就在这时，哮天犬咂咂嘴，用爪子指了指华山，意味深长道：“三娘上去作甚，他总要下来的，跑的了和尚还跑的了庙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正的了解，方为知己 回天庭之前，沈缘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要务在身。 来到妖窟，他将手里的白耗子径直扔出去。 紧跟着，他重新拿出银枪，穿戴上披挂，悄然落回了山脉之中。 拿了内务府的仙玉，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好的。 幸好也没人会去注意这群撑场面的天兵…… “嗯？” 沈缘正想着，便发现前方天穹中已经有祥云在汇聚而来。 身着漆黑甲胄的少年手执火尖枪立于云端，神色冷漠，后面则是跟着浩浩荡荡的众多正神。 “中坛元帅驾到，众天兵列阵迎接！” 伴随着仙官洪亮雄厚的呼喊。 数不清的天兵从四方飞来，满脸紧张的等待检视。 他们完全闹不明白，堂堂陈塘关三太子，为何会突然对自己这群不入流的天兵生出兴致。 这时，站位仅落后于少年的道人沉声道：“妖王已经伏诛，速回天庭。” “谨遵接火神君法旨！” 数万天兵拱手领命，齐声浩荡，震慑三界。 只见他们皆是握紧银枪，银白披挂随风怒扬，派头十足，不愧是除妖司花仙玉请来的。 跟沈缘一批的数百人则是满脸喜悦，一个多月时间就能入手两三枚仙玉，这趟倒是来的不亏。 就在天兵们朝着天际飞去的时候，云端最前方的黑甲少年却是缓缓迈开了步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拦在了沈缘的前方：“你暂且留下，我有话要说。” 见状，天兵们眼中多出了些许好奇。 莫非那消瘦青年才是中坛元帅来此的真正原因？ 可惜哪吒三太子的威名太甚，他们也不敢过多停留，只好随着正神们一齐回了登仙梯。 仅有一个赤发姑娘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朝地面落来。 黑甲少年瞥了她一眼，江云韶浑身僵硬的停住步伐，似乎是心中极怕，然而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状，哪吒略微蹙眉，似乎是看明白了什么，淡淡道：“先前我就想提醒你，你乃是天庭正神，切莫违逆天条，毁了这身道行。” 江云韶耍赖般的埋着脑袋，权当做听不见。 “何况……”哪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面无表情的沈缘，饶有趣味道：“他已经有主了，想要抢人，你可抢不过灌江口那群疯子。” 此话一出，江云韶的娇躯突然颤了一下，抬头朝青年看去。 哪吒也不再多言，径直道：“二郎显圣真君托本太子给你带个话，要动手，他在灌江口等你，你不去，他就去天庭寻你。” 说完，少年脸上多出一抹戏谑：“提醒你一下，天庭之中都是亲戚挨着亲戚，朋友套着朋友，想找个人还是挺简单的，放狠话之前也要过过脑子。” “对了，我们两清了。” 哪吒用力揉了两下肩膀，脸上的冷漠消失不见，龇牙咧嘴道：“上次本太子差点害你一命，这次替你拦他三日时间……嘶，这三只眼下手还是那么狠。”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揪住三娘衣领的时候，我俩就在你们头顶上。” 他并没有挑明来说，但沈缘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上次这莲藕人擒了白泽入斩妖台，招来了李长庚和九灵元圣。 沈缘摇摇头，原来早在那时候，自己就已经被记住了。 “变成天蓬的模样也就算了，杨戬的心头肉你也敢碰，啧，碰了还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没了诸多天兵正神在场，哪吒明显放松了许多，感慨的看了沈缘一眼，将火尖枪抗在肩上，脚底多出一对火轮子，整个人骤然消失在了天际。 偌大的妖窟上，顿时只剩下两道身影。 江云韶沉默看着沈缘的背影，心中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她初见对方时，只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斩妖台天兵。 随着接触越深，江云韶便越能看清楚沈缘的不凡之处。 但她却从来没想过，一个天兵竟是能和哪吒杨戬这群顶尖仙神扯上关系，甚至已经到了随意谈笑的地步。 并且从中坛元帅的话语里，她还发现沈缘似乎和三圣母有不清不楚的纠缠。 “我能抢的过二郎显圣真君么？” 江云韶揉了揉赤发，自嘲一笑，还真是色胆包天，自己居然都敢想这种事情了。 她慵懒的舒展着身躯，似乎又恢复了那副跳脱的性子，只是那脸上的笑容略显几分黯淡。 “想什么呢，你要在这里歇一晚？” 沈缘踩着祥云，淡然朝下方看去。 江云韶掩住眸中失落，调侃道：“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回去，若是等下被三圣母误会了，洒家害怕走在路上被那群草头神敲了闷棍。” 沈缘收回视线，认真沉思起来。 将其神色收入眼底，江云韶眼眸低垂，轻轻揉揉脸颊，只能在心里希望对方快些离开，她实在有些笑不下去了。 若是哭丧着一张脸，岂不是显得自己很狼狈。 就在这时，天上却是传来一道平静的回应。 “你多虑了，哪吒说的是杨戬，想擒我为仆从，跟杨婵没有太大关系。” “但如果你真被抓走了，我就敲断哮天犬的腿，用它把你换回来。” 沈缘说话时并没有添加太多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正因如此，才恰巧证明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二郎神似乎习惯了霸道的去掌控别人，肆意的去安排别人的人生。 但在这里，沈缘不吃这套。 他的确打不过杨戬，但不代表那三只眼能擒住他。 然而灌江口的其他人，却没有在他犀神角下逃命的可能。 “……” 闻言，江云韶嘴角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 她傻傻的昂着头，盯着空中的身影发呆，不知为何，心中的悸动逐渐有了难以抑制的趋势。 江云韶突然很想冲上去，把那道消瘦的身影狠狠拥进自己怀里。 然而就在这时…… “当然，你若是害怕被牵扯进来，我也能理解。” 沈缘点点头，驾云转身朝天际而去，一码归一码，他也知道杨戬的威名对于这群八部正神而言意味着什么。 随着惹下的麻烦越多，势必有人会跟自己断交，这都是正常的。 “哈？” 直到天穹空荡，只剩下白云朵朵。 江云韶这才回过神来，讷讷道：“这……这……这算什么啊！” 浓浓的感动刚刚从心尖涌到唇边，结果人就跑了？ “所以刚才那并不是吐露心悦之情？”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二郎显圣真君的霸道？” 江云韶不愧是最了解沈缘的人，很快便想明白了对方的脑回路。 “杨戬如果抓了我，他就去揍杨戬的狗。” “那这样算下来，我就等于是……” 等到想清楚一切，江云韶嘴角抽搐两下。 “沈缘！你给洒家回来！” 伴随着笑骂声，一道赤光倏然掠过天际，朝着青年追赶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怎么又出事了 无崖山。 沈缘端坐洞府中，听着山的另一头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他挑挑眉尖，眼中掠过些许无奈。 没过多久，山上便是多出一座新的洞府。 江云韶笑嘻嘻的化作赤光掠过长空，将数十枚仙玉放到沈缘面前：“苦着脸干嘛，又不会欠你的仙玉，好不容易休息一段时间，就让我住几年嘛。” 沈缘瞥了眼仙玉，淡淡道：“你们除妖司的正神没有自己的洞府吗？” “早就呆腻了，哪里比得上你这儿山清水秀的。”江云韶眼见他有赶人的意思，连忙挥挥手打个哈欠，捂住耳朵道：“困了困了，要回去睡觉，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扔下这句话，她转身溜之大吉。 见状，沈缘缓缓收回视线。 无崖山这么大，他倒是不介意山上多出一个人，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何看得上这等仙气贫瘠之地。 沉思片刻，他挥手放出一道倩影：“我暂时不会下凡，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多去找她聊聊。” 江云韶是个烂好人，这小家伙却又太过凉薄，让两者多交流一下，或许会有所收获。 “徒儿知道了。”蒋轻蝉屈身行礼。 “去吧。” 送走这小东西，沈缘闭上双眸，脑海中隐隐出现了一座浩瀚山脉的轮廓。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调动整座华山的灵气。 合道成功，便是地仙。 从第三境到第五境，沈缘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相比起糊里糊涂突破到第六境的万妖殿，他此刻才对合道宝地有了更深的了解。 修士与宝地之间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无论身在何处，皆为一体，同荣共损。 此时的华山就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儿，乖巧的等待着修士去培育它。 往后会成为仙山洞天，还是妖窟魔府，皆在沈缘的一念之间。 “现在我已是双五境，再想要继续提升，心思就不能全放在自己身上。” 沈缘摇摇头，修行本就是水磨工夫，太过着急不是什么好事。 境界上去了，各种手段也得跟上才行。 万妖殿奖励的妖魔神通，在妖界这么多年的繁衍生息下，几乎全都突破了三次以上。 新诞生的生灵，同样也会算作突破所需的数量中。 妖界中的时间流速远超这方天地，沈缘的实力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精进。 当然，那些真正强悍的妖物，生育后代也是极其困难，动则以数百年计，像两个白骨妖王，直到现在也没点动静。 “除妖的事情还是不能放下啊。” 妖界中的生灵只会增加数量，种类却不会有什么变化。 想要获得更多的妖魔神通，就只能靠斩妖除魔。 沈缘看向殿中新亮起的两尊雕像，分别是哮天犬和金鼻白毛老鼠精，伸手触过去。 【恭喜宿主获得仙法：托化之法】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祭魂传音】 毕竟没有真正杀死对方，沈缘原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等到脑海中涌现提示，他略有些惊讶的抬起头：“居然能拿到托化之法？” 这门法子虽是仙法，却带着些邪术的狠辣。 直接以他人的身躯为壳，寄托转生，相比起真正的夺舍法门，它的优势是不会伤及根本，还能随时回到原本的身躯中。 若是魂魄强大者，甚至可以一心二用，直接当做分身来用。 借他人身躯行下作之事，还能做到不沾因果，端的是霸道无比。 在西行路上，老君的道童便是这样干的，无论在凡间做了何事，那都是金角银角的罪孽，等回到三十三重天，他们还是那尊贵的三清座下童子。 “若要藏匿行踪，我有七十二变，倒是用不上这东西。” 沈缘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浑身上下的神通，超过半数都是恶毒无比，也不差这一点了。 至于那祭魂传音，应该就是杨戬留在哮天犬身上的虚影了，没想到这条狗也会。 这神通相当于是增强版的传讯玉简，不仅可以交互声音，还可以通过留下的神识虚影看见很多东西。 必要之时，也可以显露出来震慑敌人。 “要不要给姮娥留一道？” 沈缘犹豫了一下，心里总感觉有些怪怪的，这岂不是就成了监视？ 毕竟是个姑娘家，平日里肯定有诸多不便，姮娥也不会同意的。 还是算了吧。 打消掉这个念头，他退出万妖殿，起身朝斩妖台而去。 虽然陈千帆给的时间很充裕，但那些妖物可都是神通修为，可不能浪费了。 …… 祥云在斩妖台外散去，显出其中身形。 沈缘正想进去，却看见了旁边等候许久的马夫。 他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已经十余年没来找过自己了。 封童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低声轻语道：“那小妮子出事了。” 他眼中带着几分同情，嗓音里却充满了看热闹的戏谑：“太阴星君去凌霄殿求了一道正五品仙籍，赐那小妮子为广寒宫之主，封号嫦娥仙子，手下管着四大仙娥，还有三千六百个宫娥，可比你威风多了。” 闻言，沈缘缓缓停住步伐。 封童认真观察着青年的神色变化，他想知道经历了这些年后，对方究竟有没有做好选择。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沈缘只是轻点下颌，便继续迈开了步子：“知道了。” 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怪人。” 封童不解的立在原地，许久后才耸耸肩问道：“她来找过你一次，你不在无崖山，她让我等你回来了就知会广寒宫一声，我可去了啊？” 说着，他感慨的掏出一个储物袋，在掌心抛了两下，阴阳怪气道：“你都不知道广寒宫出手有多阔绰，就跑个腿的事情，那大仙娥随手就赏了我二百枚仙玉，也太看得起封某了。” 沈缘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堂堂的通风大圣又怎么看得上区区几枚仙玉，这蠢事必不可能是姮娥吩咐的。 “嘿嘿，说着玩的。” 封童抽出马鞭，慵懒的靠在他的小仙车上：“拿人钱财，替人跑路，走了啊。” 沈缘嘴角微扬，摇摇头走进了斩妖台。 让他没想到的是，蒋安康居然在第一时间拦了出来，满脸严肃，口中的话语倒是熟悉的紧： “快回去避避，出事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惊小怪 沈缘轻轻揉揉眉尖。。 就下凡一个多月而已，怎么什么麻烦都跳出来了。 蒋安康偷偷朝天柱内瞥了一眼，苦笑道：“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方天海总兵带着仙官过来巡视，恰巧挑到了你的毛病，此刻正到处寻你呢。” “什么事情？”沈缘略微蹙眉，他不记得自己最近惹了什么麻烦。 “你还想得起去年甲字营轮值的时候，你收了天兵们的仙玉，除妖没够数的事情吗？”蒋安康叹口气。 这事儿也就是史超才能干得出来，为了讨好沈缘，这孙子每月初的时候就会向天兵们提前收取仙玉，再由他统一清算后上交给沈缘。 但问题就在于四年前，最后一次提上来的妖物比较少，哪怕全部处理干净，也不够那些仙玉。 蒋安康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要我说，这帮小子就是懒散惯了，也不想想他们那点仙玉够不够请人出手斩妖的。” 沈缘摆摆手：“说事情。” 他当初既然定好了价钱，就没有再在这上面挑刺儿的道理。 “还能是什么事情。”蒋安康看向天柱内：“你有事没来，天兵们本来没什么意见，等你回来把妖物补齐就行了，可是方总兵突然来了，看着他们懒散的模样，又看了看监房内堆积的妖物……” 说到这里，蒋安康下意识抹了把脸：“他差点没用唾沫星子把我给淹了，几个天兵也经不起吓唬，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都交代了。” “你知道的，甲字营向来是斩妖台的脸面，方总兵带着仙官来此巡视，心中也有让我们给他争口气的意思。” “明白了。”沈缘点点头，继续朝天柱内走去。 此事确实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下凡之前考虑的不够周到。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想挣这份仙玉，犯了错就要认罚。 “你还往里面走干嘛？”蒋安康愣住了：“你不会以为把妖物处理干净就算完了吧，方总兵发怒的是你把天兵们的心气都给搞没了，陈天将说了，这次是大麻烦，让你赶紧躲躲！” 闻言，沈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还是当年的想法，锻炼心气可以去别的地方炼，至于这斩妖台还是算了吧。 沈缘从没忘记过，他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为了处理猴子，丁字营可是死了足足六十多个天兵。 包括他在内，也是享受了许多天的妖气入体折磨下的剧痛。 若不是沈缘的毅力还算不错，恐怕早就被那钻心痛楚搞成了疯子。 最后的结局呢，六十多个天兵无人问津，活下来的沈缘也只拿到了区区十二枚仙玉的卖命钱。 明明只需要安排合道境的修士，再派遣两个五品正神过来，就可以避免的伤亡，却活生生搞成这副模样。 偌大的仙庭，莫非找不出祛除妖气的法子，还是说缺了这几百个合道境修士？ 无非就是不在乎罢了。 反正低阶小修的性命不值钱，只要打上仙庭的名义，便有大把的凡间修士前仆后继赶来。 完全就是无本买卖。 在沈缘看来，都是数百年苦修的炼气士，这命卖的也太不值钱了。 与其卖给天庭，还不如卖给自己，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他只要仙玉不要性命。 方天海都没拿这群修士当人看，凭什么要求他们有心气。 真想去拼搏前程，大把的天军等着招人，说白了，还是人脉不到位。 “……” 见沈缘走远，蒋安康无奈的抠抠脑勺，赶忙跟了上去：“这又是何必，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你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差事。”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天柱内高大的身影缓缓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了两人身上。 看着那道熟悉身影，方天海嘴角多出一抹冷酷笑意：“你可还记得本将？” 沈缘在其身前站定，轻点下颌：“记得。” 方天海唇角的冷意愈发浓郁：“那你可知道，本将赐给你的东西，也可以随时收回来？” 他此刻心中早已暴怒不止。 在十几年前，方天海曾觉得这消瘦青年胆大心细，是个可造之材，愿意给对方一次机会，这才会把黄飞的仙籍扔过去。 他却是未曾想过，这小小的天兵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自己的斩妖台闹事！ 一个人除妖？ 可笑！ 莫非这天兵是觉得斩妖台众人受了欺负，想要迫不及待的冲出来展现那点可怜的慈悲心？ 若是对方真为了赚仙玉也就罢了，十头妖帅才收四枚仙玉，这是在做善事，还是在打他方天海的脸！ 好人全给对方做了，那自己这个总兵该如何自处？ “方总兵指的是这个？” 沈缘抬眸看去，取出两册白光浓郁的仙籍递过去。 到了现在这个境界，两封从九品仙籍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若是对方想要收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至于这斩妖台天兵的职务，其实也不太重要。 这生意做了十多年，早已脱离了斩妖台本身，沈缘现在的身份更像是客卿，不受任何一个营的束缚，反倒是四个营都离不开他。 当然，若是方天海要强行镇住几个天将…… 沈缘也不介意重操旧业，再换个听话的上司。 或许是这些年休养生息太久，让人几乎忘记了一些事情。 他本就是一个恶人，尽管在努力的披上一层仙人皮囊，但依旧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冷漠本质。 “好啊，好啊……” 方天海被青年的动作镇住了片刻，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辩解都懒得辩解，随意的便交出了仙籍。 念及此处，他怒极反笑：“原来天庭赐予的仙籍，在你眼中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东西，好大的胆子，不仅没把本将放在眼里，恐怕就连大天尊也入不了你的法眼吧！” 闻言，沈缘脸上涌现了一丝不悦。 不愧是个老油子，好的不学，这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 “天将还有何吩咐，若是没有，卑职就先走了。” 看着对方转身的举动，方天海面露狞笑：“蔑视仙庭，你还想走？” 说罢，他看向不远处的六品仙官，拱手道：“让上仙见笑了，方某这就给你个交代！” 闻言，六品仙官高冷的点点头：“你是斩妖台总兵，一切随你心意即可。” 此话一出，旁边默不作声的陈千帆面色骤变。 他赶忙走上去，压低声音想要提醒什么。 方天海正在气头上，随手便将其推开：“在本将的斩妖台，难道还要避着谁的耳目？本将需要忌惮谁，要说就大声说！” 陈千帆嘴角抽搐两下，看了看四周的众多天兵，差点没被气的吐血。 他清清嗓子，大声喊道：“末将想说……” 喊到一半，他盯着方总兵和仙官，咬咬牙：“沈缘的义妹，几日前被太阴星君赐了五品仙籍……执掌广寒宫……封号嫦娥仙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姮娥的变化 喊完这句话，陈千帆松口气，一言不发的退了回去。 他暗自摇摇头，方总兵似乎对沈缘一点了解都没有，可惜对方太过暴躁，根本不听自己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陈千帆也没机会去详细述说青年的不凡之处。 何况沈缘太过低调，尽管众人都知道他有背景，却没人说得清楚那背景具体是什么。 想要让方总兵迅速反应过来，还是得直接抬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想起前几日时，那个在众星拱月之下，屈尊驾临斩妖台的华贵女子，陈千帆脸上掠过感慨，就连青年身旁的一个义妹，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希望方总兵心里要有点数才好。 然而陈千帆没想到的是，他本意是想借此告诉对方，能让一个小小的宫娥封号五品，沈缘到底拥有多强悍的手段，方天海却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 “嫦娥仙子？” 方天海眼皮跳动了两下，脸上寒霜更甚。 他还说这小天兵为何如此嚣张，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可惜别人不了解，他方某可是清楚的很，姓沈的当初只是个炼气境的小修士而已，若是真受仙子重视，又怎么会来斩妖台这种地方，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被调走。 念及此处，方天海斜睨了青年一眼，冷笑道：“狐假虎威？别人吃你这套，本将还不清楚你的底细？” “嘶！”陈千帆猛的一拍额头。 心中大骂，你他娘的连谁是狐狸谁是老虎都分不清楚，还在这儿胡吹大气！ 他赶忙又看向沈缘，无论对方是为何想要留在斩妖台，若是想继续斩妖，那就该显露点身份出来了，除非……对方是想要坑死方总兵。 让陈千帆有些绝望的是。 沈缘自顾自的立在远处，并没有出言的意思，嘴角反而噙着一抹颇觉有趣的笑意。 见状，陈千帆收回视线，心里无奈道：“得嘞，我可以准备接手总兵的位置了。” “你在想什么？”蒋安康看向身旁，突然也发觉自己太过紧张了，自从和沈缘打交道开始，他也算是开了眼界，别说只是个七品总兵，就算是更高的，在对方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 “没什么。”沈缘笑着摆摆手。 他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当初那个怯怯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现在居然成了别人眼中能够帮自己解决掉麻烦的“背景”。 可惜，像沈缘这般孤僻的人，哪怕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彻底放开心扉，又怎么可能去相信背景靠山之类的东西。 他敢独自探往妖窟，敢去抢占华山，靠的从来都是拳头。 哪怕是有哪吒帮忙挡住了杨戬，那也是因为沈缘的实力足够斩杀八百头妖物，换作其他人，早在当时就被哪吒救下，消解了这份因果。 “我觉得你肯定是想岔了……”蒋安康像是看出什么，摇摇头，眼中多了些许畏惧：“你的义妹，早就跟当初不一样了。” “嗯？”沈缘侧眸看去。 蒋安康还想说点什么，远处的六品仙官却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方天海的脸色已经低沉得能滴出水来。 “方总兵，我看着这不像是你的斩妖台，反倒像是他们的。”六品仙官淡淡一笑。 方天海冷眼看去，只见所有天兵都是躲在远处，皆是齐齐盯着沈缘，再看埋着脑袋的陈千帆，堂堂一个天将，连个屁都不敢放。 史超倒是站在自己身旁，可惜心思却早已飘到了那青年身上，甚至还在对青年抛眼色，颇有表明忠心的意思。 至于那蒋安康，眼中哪里还有自己这个总兵，就差没和沈缘谈笑起来了。 将这些情形收入眼底，方天海垂手而立，指尖逐渐颤抖起来，那是愤怒到极点的表现。 “仙官说笑了，这斩妖台自然还是方某的。” 他面露阴冷，重新看向远处的沈缘，嗓音骤沉：“今日别说你和嫦娥仙子没什么关系，即便是有，她也管不到我斩妖台来！” 说罢，方天海猛然挥手，终于展露出总兵的霸道：“来人，给我拿下他！” 此话一出，便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然而场间的气氛却有些怪异。 陈千帆继续盯着地面发呆，史超嘿嘿讪笑，蒋安康用古怪的眼神盯着方天海。 至于那众天兵，更是赶忙收回视线，仿若未闻的扭头朝四周看去。 见状，就连那仙官的脸色也是黑沉下来，冷笑连连：“方总兵，你说话好像不是很管用啊。” 方天海尴尬到了极点，却又不好表露出来，握紧拳头，怒道：“好一个善于借势的小人，本将今日就让你们瞧瞧，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扯出一条缚妖链，气势汹汹的奔了过去。 众人却是没注意到，就在方总兵取出缚妖链的瞬间，青年平静的眼神中终于涌现了一丝漠然。 以沈缘现在的境界，先前发生的事情，在他眼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甚至掀不起心中丝毫波澜。 唯独这缚妖链不同。 这是对付妖物的东西，而他却是仙人。 方天海不闻不问，便直接污蔑他是妖物。 自寻死路。 看着总兵奔来的身影，沈缘缓缓抬眸。 于此同时，浩瀚法力从天而降。 方天海眼中掠过一丝错愕，只听见浑身发出一道咔嚓声，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突然，天穹中传来一道不带感情的话音：“如果你不放下手里的链子，我就要你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缘略微蹙眉，将漫天法力消散而去。 他抬眸看去。 只见天际中已然是多出一架素白的月桂宝辇，皎洁光华之中，隐约有数百位宫娥伺候左右。 四位大仙娥立于月华之上，将那月桂宝辇簇拥其中。 华贵难以言喻的身影端坐在车辇之中，在朦胧薄纱的笼罩下，她单手支着下颌，静静俯瞰着斩妖台，唇口微掀，嗓音淡漠：“你，试试？” 不知为何，在那宝辇主人的目光下，方天海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丢掉了缚妖链。 在经历短暂的呆滞后，众天兵赶忙躬身行礼：“甲字营参见广寒宫主！” 其中一个大仙娥踱步而出，淡淡道：“管好你们的眼睛。” 闻言，众天兵赶忙埋下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 蒋安康偷偷朝旁边丢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沈缘静静注视着上方，总算明白对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十余年未见，的确变了不少。 念及此处，他轻轻叹了口气。 和蒋安康的想法不同，沈缘心中压根不会认为姮娥是那种得势以后就不念旧情的人。 更不可能因为成了五品仙官，就高高在上，看不起曾经的好友。 但正是因为太过相信姮娥，他的心中才略有些不悦。 透过那薄纱，沈缘并没有看见什么嫦娥仙子，看见的只有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妮子。 既然受了欺负，为何不告诉自己？ 第一百三十七章 鬼王何在 方天海全然不知，自己刚刚逃得了一条性命。 他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这位嫦娥仙子不仅亲自来了斩妖台，刚才还对自己动了法力。 她居然敢对斩妖台总兵出手，丝毫未曾顾忌会落人口实，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念及此处，方天海面色涨红。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以广寒宫来压住自己，去给沈缘那小子造势？！ 他可是用了足足上千年的时间，才坐稳了这总兵的位置，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 涉及到仙籍这种东西，哪怕对方是嫦娥仙子，方天海也必须去争了一争。 他咬紧牙关，强行抬起头来：“这是我斩妖台的事情，广寒宫主乃是清贵之躯，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影响了太阴星宫的清誉……您放心。末将办事会有分寸的。” 众人都不傻，方天海这后半句话相当于就是服软了。 陈千帆也是松了口气。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月桂宝辇中的尊贵存在却是轻笑了一声。 在那笑声中，两个大仙娥面无表情的落入天柱之中。 她俩斜睨了方天海一眼，骤然伸手将其提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巴掌便是朝着他的脸庞扇上去！ “区区一个武将，怎敢妄言太阴星宫，你也配？” 仙娥的手掌上月华翻涌，明显是动了真格。 方天海猝不及防之下，脸庞顿时红肿起来，他怔怔抬头看去，迎面又挨了一巴掌，这次足足打掉他三颗牙齿。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两个仙娥：“你……你们欺人太甚！” 说着，方天海伸手朝怀中探去，抓出一枚玉简。 就在这时，宝辇中的姑娘重新垂眸看了过来，在她冷淡的眼神里，两个大仙娥顿时明了。 她俩冷笑着握住一道月华，毫不留情的抽在了方天海的身上，同时也抽掉了对方手中的玉简。 仙娥顺手又捡起地上的缚妖链，利落的将其捆了起来。 方天海愕然被绑成了一个粽子，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再看向其他天兵满脸茫然的表情，他心中惨然，只能绝望的以头抢地，砰砰砰撞个不停 直到撞得满额头都是鲜血，他用那漏风的声音哀嚎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陈千帆只能假装看不见，这明显已经超出了普通天兵能管制的范畴，是真正的神仙打架。 更何况他早已经提醒了对方，是方总兵不愿意相信，非要和人家掰掰腕子。 那就掰呗……输了也怨不得别人。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仙官终于摇摇头：“嫦娥仙子，你有些过分了。” 说着，他从袖口取出一道玉简，将消息传了出去。 见状，两个大仙娥倏然回头看去，冷声质问道：“你想要挑衅广寒宫？！” 仙官笑着摇头道：“本官不敢对太阴星宫不敬，只是斩妖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方总兵处理不了，那就只能请别人来处理了，毕竟嫦娥仙子身份清贵，也不屑于和我等打交道。” 闻言，月桂宝辇中的身影终于站了起来。 薄纱轻拂，流露一抹芳容。 只见她头戴月桂宝钗，一身广袖流仙裙，浑身月华笼罩，美艳不可方物。 淡妆轻描，更显几分高贵雅致。 仙子走出宝辇，窈窕身姿优雅落下，在仙官身前站定，眼眸安然恬静的看了过去。 “咳。” 仙官在那注视下莫名有些心悸，沉思许久，取出玉简道：“想必这也并非是嫦娥仙子的本意，倒是下官太过匆促，这就替仙子解释一番。” 让他没想到的是，广寒宫主轻轻摇头，笑道：“你误会了，这就是我的本意。” 说着，她侧眸看向地上那个悲愤无比的方总兵，淡淡道：“他想要以缚妖链捆住我兄长，我便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你想叫谁来，我管不着。” “但无论是谁……”她眸中泛起一缕寒光，认真道：“都没用。” “兄长？”仙官眼角抽搐一下。 紧跟着，他便是看见嫦娥仙子转身朝那青年走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方缓缓伸出纤细手臂，然后揽住了沈缘的腰肢，将那张俏脸轻轻贴在了青年的胸口上。 在这个简单的拥抱下，所有人都是呆滞在了原地。 此刻，已经无需再多言，她用这个动作表明了一切态度。 与沈缘为敌，那就是跟整个广寒宫为敌。 仙官缓缓收回玉简，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恐怕是要闹到凌霄宝殿去了。 场间唯一神情镇定的人，依旧只有沈缘。 他略微垂眸，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姑娘，脸上看不出喜怒，沉思许久，轻轻将其推开。 姮娥感觉到了对方手掌上的力度，她轻咬贝齿，固执的扯住青年身上的甲片，怎么也不肯松手。 然而她即使有五品仙籍，依旧只是个羸弱女子，又如何挡得住沈缘的手掌。 “哥哥……” 在众人无法差距的角度，姮娥委屈的抬眸看去，却只能看见青年的侧脸。 她捏捏袖口，知道哥哥可能误会了自己，但却没办法做出任何解释。 念及此处，姮娥的眼中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悲伤。 没等她去胡思乱想，一只温暖的手掌却是轻轻抚过她的秀发，耳畔则是响起一道低语。 “怎么还是那么蠢？” 沈缘收回手掌，抬眸看向空中，瞳孔中的寒意愈发浓郁。 他已经没什么兴趣陪这群人再玩下去了。 姮娥之所以表现的这么跋扈，是因为她很急。 她急着要把刚到手的东西用出来，用在沈缘的身上，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天兵是嫦娥仙子的兄长。 为此，姮娥已经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 沈缘很容易就能想清楚其中缘由。 这小妮子去和其他人做了交易，现在她拿到了仙籍，也预感到了即将会付出什么。 她愿赌服输，只希望不要浪费掉仅剩的这点东西，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巧了，我最擅长黑吃黑。” 沈缘心中冷笑一声，牵着姮娥朝天柱外走去。 “你们不能走！”仙官伸手想要阻止。 话音未落，一道雄浑法力骤然轰击而过，将其狠狠击飞出去。 他满脸惊恐的撞在了天柱之上，在轰然声中，噗嗤喷出一口血浆！ 咔嚓。 就连仙官放置于袖间的仙籍之上，也是骤然多出了一道裂纹。 突然遭受重创，他连嗓音都是颤抖起来，拼尽全力朝天上喊道：“鬼王何在，快救救下官！” 第一百四十章 前往广寒宫 很明显。 先前他俩用传讯玉简通知的人，正是斩妖台的顶头上司！ 也只有同为正五品的大力鬼王，才有资格在广寒宫的面前，捍卫斩妖台的威严。 “越闹越大了……”陈千帆差点没直接晕厥过去，他也是没想到，沈缘居然会突然的朝仙官动手。 先前方总兵如此嚣张的时候，沈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谈不上动怒。 而仙官只是想让两人留步，差点没被直接拍死在天柱上，按照道理来说，那仙官的品级还比方总兵高一品啊。 不愧是有大背景的存在，这喜怒无常的性子，简直就和那些大人物如出一辙。 难道品级越高的人，揍起来越舒服？ “走。” 沈缘连头都懒得回。 可惜他却从掌中的小手上感觉到了一丝抗拒。 姮娥咬着嘴唇，用力的挣扎着，低声哀求道：“哥哥，不要这样……” 她是想替兄长解决麻烦的，而不是来给对方惹麻烦的。 沈缘面无表情的停住步伐，沉默许久，呢喃道：“其实我脾气真的不是很好。” 他先前不怒，真的只是因为以方天海的境界，实在很难进入他的视线，不代表他是个不会发火的泥菩萨。 说着，沈缘转身用力掐住这小妮子的脸蛋。 “啊……疼……” 直到姮娥呆呆的瞪大眼睛，泪花都差点疼的飞出来了，沈缘这才松开手，重新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 他抬眸看向空中。 一道两丈高的健硕身影徐徐驾云而来。 对于甲字营天兵而言，这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对方虽是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却几十上百年都难得来斩妖台一次。 没曾想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罕见的惊动了大力鬼王。 沉寂许久的方天海，此刻终于是看见了希望，像条搁浅的大鲤鱼似的拼命蹦跶着，哭嚎个不止：“鬼王您可来了，广寒宫仗势欺人，把末将欺负的好惨啊！” “就是那个天兵，借着有嫦娥仙子撑腰，欺下犯上，丝毫不把末将放在眼里！” “这可是您的斩妖台，广寒宫这般行事，可曾把鬼王放在眼里！” 方天海就像是个找大人告状的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添油加醋的给沈缘身上泼脏水。 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挺会揣摩对方心意的，若是换了旁人，定然会被他三言两语就挑起心中怒意。 大力鬼王冷冷的盯着被缚妖链绑起来的方总兵，转身朝远处看去。 “好一个尖酸小人。”姮娥丝毫不怵的站到前方，她早就做好了和鬼王对质的准备。 蒋安康也是咳了两嗓子：“卑职可以作证，沈天将已经交出了仙籍，但总兵还是想用缚妖链……” “放肆！”大力鬼王脸色如常，就像是不认识沈缘一般。 它用眼角余光落在那青年平静的脸上，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不耐烦。 鬼王很清楚，一个能被林丹师的道童奉为上宾的人，至少也是同个层次的太乙仙，又怎会和一个七品天将动怒，也不嫌丢身份。 再看那嫦娥仙子，照样还不是乖乖的被其牵在手里。 这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此刻无论是教训方天海，还是假装公正的评判道理，都绝不是上上之选，随便找个借口了结便是。 念及此处，大力鬼王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方天海的身上，径直将其踹出了斩妖台：“为这点小事就惊动本王，养你干什么吃的！” 这一脚踹出去，整个斩妖台都陷入了寂静。 “……”姮娥张张嘴，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全都派不上了用场。 仙官和众天兵更是满脑子雾水。 鬼王这火发得未免也太奇怪了，都被广寒宫欺负到家门口来，方总兵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将，能有什么办法？ 这可是关系到斩妖台威严，哪怕对方是嫦娥仙子，鬼王占着道理呢，又何惧之有？ 就在这时，只见大力鬼王点头笑道：“还有事？” 众天兵齐齐扭头看去，只感觉越来越糊涂了，这是在问谁呢？ 突然，姮娥发现哥哥轻点了下颌：“嗯。” 大力鬼王抬起手，豪爽道：“那本王就不多留了，下次再聚，请吧。”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越掺和越麻烦。 扔下这句话，它果断的驾云离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见状，沈缘微蹙的眉尖终于松缓些许。 “哥哥和鬼王是朋友？”姮娥抬头看去，疑惑道。 “不熟。”沈缘收回视线。 大概只有蒋安康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偷偷干咳两声，两人确实不算是好友，如果当初不是鬼王反应的快，赶忙否认了以人魂炼丹的事情，沈缘都差点把斩妖刀砍在它脖子上了。 如果蒋安康没记错的话，对方还想替沈缘付账来着。 “……” 陈千帆看着远处的身影，突然有些羡慕。 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鬼王不是忌惮嫦娥仙子，而是在忌惮沈缘。 很显然，蒋安康知道的事情，远远要比自己知道的多。 “仙子，我们该回去了。” 四个仙娥中走出一位，来到三人身旁轻声提醒了一句。 “哥哥，这是金珠仙姨，你们见过的。”姮娥软声道：“不要再生她气了好不好，仙姨是广寒宫里对姮娥最好的人。” 闻言，金珠手掌颤了两下，偷偷瞄向青年。 心里叫苦不迭，她的小命还在对方手里攥着呢，敢对这小妮子不好吗。 沈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见状，姮娥牵起哥哥的手，拉着他朝月桂宝辇走去，满脸期待道：“哥哥能陪我回广寒宫吗？” 沈缘看见了这小妮子藏在笑容下的心虚。 显然，对方是想借此机会把兄妹之事宣扬出去。 虽然他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五品仙籍身份，到底能帮自己震慑到谁，是能镇住猴子还是吓退杨戬。 但沈缘心中却清楚，这已经是姮娥拼尽所有才挣回来的东西。 而现在，小妮子想把这份心意送给自己。 沈缘垂眸看去，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捧着雪白衣衫的少女，她攥紧袖角，挤出笑容，紧张的等待着回应。 “……” 念及此处，沈缘眼底悄然多出些许温柔。 恰巧，他也想去广寒宫问点事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玩不起的嫦娥仙子 金宫天阙之间，月桂宝辇自长空掠过。 无数仙官驻足望去，眼中略带惊讶。 那车辇的样式独特，更是有浓郁月华相伴，极容易辨别宝辇主人的身份。 但这并非他们驻足的理由。 太阴星君乃是九曜之一，位高权重，但她手下的广寒仙宫却并非如此。 实际上，整个广寒仙宫内的宫娥，都只是仙庭的舞姬罢了，嫦娥仙子只是其中最尊贵的一位。 虽贵为太乙上仙，但手上并无实权，能使唤的只有手下的宫娥。 因此，其他神仙对嫦娥的态度尊敬归尊敬，却也不必太过忌惮对方。 真正让这群仙官惊讶的，却是宝辇上的另一道身影。 那青年慵懒的靠坐其上，嫦娥仙子则是满脸甜蜜的挽着他的胳膊，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煌煌仙宫，成何体统！ 终于，有个太乙仙官看不下去了，驾云拦在了宝辇前方。 “冒昧叨扰仙子。” 他蹙眉伸手，指向宝辇之上：“敢问这是何人？” 姮娥缓缓立起身子，盈盈笑道：“这是我的兄长，仙官有什么事情吗？” “这！” 仙官话音一滞，却见宝辇已经从身前掠过。 他挥挥袖袍，叹息道：“哪怕是兄长，也该注意点影响才是。” 天庭只有在发生大事的时候，大天尊才会调来广寒宫主起舞，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 所有神仙都只能等到那时候，才能一窥嫦娥仙子的芳容舞姿，哪怕是他也惦记得紧。 如今看见仙子倚靠在一个男人身上，心中总有股幻想破灭的失落感。 …… 一路上，这样的情形至少也发生了数十次。 沈缘瞥了眼身旁的小妮子：“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姮娥抱紧他的手臂，忍俊不禁的哼道：“当然有意思。” 说完，她静静盯着沈缘的双眸，突然有些失神。 像哥哥这样的人，别说是自己这个假嫦娥，就算是真嫦娥相伴左右，那也是应该的。 念及此处，她垂眸轻笑一声。 姮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哥哥才不是什么小天兵。 对方性子懒散，不愿展露太多实力，更喜欢安安静静的生活，那就让她来做点什么。 至少不能再让方天海这种人，也敢在他面前放肆。 时间缓缓流逝。 终于，月桂宝辇在那皎白的仙宫前停下。 姮娥牵着沈缘朝车下走去，攥紧那只温暖的手掌，她满足的闭上眼。 过了许久后，姮娥深吸一口气：“好啦，结束了。” 她轻轻松开沈缘的手掌，退后两步，认真的算着距离，大概在半丈远的地方站定。 “大概就是这样吧。” 姮娥抬起头朝青年看去，轻声问道：“能陪我去看看桂树吗？” 沈缘翻翻白眼，迈步朝她走去。 姮娥绷着小脸，又朝后面蹦了两步，忍笑道：“义兄归义兄，别靠那么近啊，小心我哥哥揍你。” 沈缘并没有忘记她曾经说过的话。 姮娥想要带她的义兄去看桂树，去看太乙天，去看遍这天庭的繁华。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在姮娥惊讶的眼神中，将其扯到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今天就不去了。” 此话一出，姮娥眼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她强颜欢笑道： “哥哥……是有什么急事吗，那你先去忙，不用管我。” 见状，沈缘淡笑着摇摇头：“我还没有那么小气。” 他轻声道：“只是今天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姮娥疑惑看去。 沈缘饶有深意的朝她脸上看去：“既然是祭拜义兄，今天的你心事太重，不合适。” 闻言，姮娥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慌张的背过身去，吞吞吐吐道：“我……我能有什么心事。” 沈缘收回视线，将一枚传讯玉简抛过去，淡淡道：“等你没那么累的那天，我会陪你去的。” 姮娥看着掌心里的玉简，眼眶突然红润起来。 她强忍着哭腔：“如果没有那天呢。” 沈缘垂手而立，沉默良久，唇角忽然勾勒出一个弧度，平静道：“我说有，那就一定有。” 没等对方回应，他挥挥手，一缕清风将小妮子送入了广寒仙宫深处。 收回手掌，他踱步朝仙宫内而去。 …… 广寒玉阙。 数百个宫娥分站两侧。 四大仙娥立于首端。 最前方的宝座上，一个身着普通宫娥俯视的女人端庄正坐。 而下方，则是跪着一位华贵的仙子。 金珠面露惊慌，却又不敢说话。 另一个大仙娥走到那女人身旁，俯身耳语一番。 随着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女人雍容华贵的脸上逐渐覆盖了一层寒霜。 她俯瞰着下方的仙子，嘴角泛起冷笑：“你似乎玩的很愉快嘛？” 闻言，仙子立直身躯，平静且固执的抬起头：“你说过，只要我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女人笑意更甚：“所以你就让一个男人登上了本宫的月桂宝辇。” “当着众仙的面，和那男人腻腻歪歪，毁坏本宫的清誉。” 她拿起玉盏在手中把玩：“你还想做什么，不如全都说出来，让我解解闷。” 姮娥重新埋下脑袋，沉默不语。 见状，女人眼底掠过狠厉，她骤然将玉盏砸出去：“说啊，你还想做什么？！” 咔嚓！ 碎玉片和滚烫的茶水溅了姮娥一身，小妮子咬紧牙关，抬眸笑道：“那不然，嫦娥仙子就去让太阴星君罢免姮娥，或者直接杀了姮娥？” “你说什么？！”女人骤然起身，伸手捉住一道月华凝成的长鞭子。 “来，往这里打。”姮娥指了指白皙的脸庞，漠然盯着对方。 “你……你……”女人狠狠攥紧灵鞭，却始终不敢把鞭子挥出去。 见状，姮娥施施然起身，眼底多了一抹嘲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姮娥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高傲的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数百位宫娥默默看着她，却没有任何人敢出手阻止。 “你去盯着她！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再踏出广寒宫半步！”女人气急败坏的撤掉灵鞭。 “奴婢明白。”金珠强忍着笑意，点头应付下来。 她追出宫殿，陪着那小妮子走进一处破败的屋子，将大门关上，这才转身无奈道：“也就只有你才能治住嫦娥仙子。” 姮娥轻哼一声，做了个鬼脸：“嘻嘻，我可不怕她。” 就在两人嬉戏打闹之时，门外却是隐约多出一道高大的身躯。 那人并没有推门进来的意思，只是沉声道：“不要惹她生气，我不会再提醒你第二次。” 扔下这句话，那人转身离开。 仅仅只是瞬息间，金珠却已经颤抖的像个鹌鹑似的。 姮娥沉默取下头顶的月桂宝钗。 许久后，她叹息一声，慵懒的伏在桌子上：“真玩儿不起，输了就只知道叫男人过来放狠话。” 金珠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巴，低声惊呼道：“你疯啦！那可是天蓬元帅！” 这时她才注意到，姮娥在那里偷偷发笑，戏谑的看着自己，并没放在心上的意思：“放心啦，我又不是傻子。” 见状，金珠突然嘴唇动了动：“其实……你也可以叫的……” 姮娥怔了怔，噗嗤笑道：“我看仙姨你才是疯了，我一个小宫娥，上哪再去找个大罗仙过来。” 金珠犹豫片刻，脸色复杂道：“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拳出击 广寒宫之中，所有宫娥都被遣散，包括四大仙娥也都离开了大殿。 清冷广阔的殿中，只剩下两道身影。 雍容华贵的女人躺在那高大身影的怀中，颇有些埋怨道：“你看她，老是气我！” 高大男人那张面如刀削的冷峻脸庞上，莫名涌现出一丝温柔，他轻轻摩挲着女人的发丝：“我已经提醒过她了，若是再犯，我绝不会饶了她。” 嫦娥以手心轻抚他的银甲，咬住嘴唇：“喂，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天蓬元帅笑了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宫娥，就算是老太阴敢欺负你，本元帅也敢去找她要个说法。” “哼，就知道说好听的糊弄人，小心太阴星君把你揍成猪脑袋。”嫦娥白了她一眼，轻声道： “这事情你不要掺和进来，我自有办法让她替我应了这一劫。” 闻言，天蓬元帅点点头：“我知道。” 说着，他脸上涌现自责：“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一劫。” 嫦娥蹙紧眉头，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巴：“又在胡说！” 她缓缓起身，牵着对方的手腕朝宫殿外走去：“陪我去看看月桂吧，你该回去了。” 两人慢步朝宫殿外走去。 此时正值月华初绽之际，皎白月光充斥了整片天穹，莹莹洒落人间。 在那柔和的月华之下，一颗粗壮的桂树早已盛放，桂花香气扑鼻，平添几分旖旎。 嫦娥笑盈盈的盯着男人的脸庞：“你还记得当年……” 就在这时，她却发现天蓬的脸色低沉下来，顿感不妙，赶忙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只见在那桂树之下。 一裘白衫微拂，消瘦的身影垂手而立，安然注视着前方的湖泊。 青年面容俊秀，脸色淡然，唯有眉尖噙着一抹化不开的肃杀之意！ 他斜斜拎着一柄白骨长剑，就这样安静的拦在了两人的去路上。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广寒仙宫！” 嫦娥反应迅速的松开了天蓬的手腕，外强中干的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闻言，青年缓缓转过身来，唇角多了一抹淡笑：“我在等人。” 天蓬元帅看着那张脸庞，突然感觉有些熟悉。 他面无表情道：“你要等谁？” 回应他的是一道金光。 只听噗嗤一声，银甲碎裂，皮肉上多出一道豁口。 天蓬的反应已经可以说是快到了极点，却依旧只能避开致命的伤势。 他漠然的看向腰间，用手掌淡淡的拭去鲜血：“原来是来打架的。” 话音间，天蓬元帅掌中骤然多出一柄九齿钉耙，轰然落地！ 于此同时，天河流淌的浑厚之音也是响彻天际。 见状，嫦娥突然推了他一把：“你疯了，怎敢动用仙籍！要是被人发现你在广寒宫……快走，他拦不住你！” 闻言，天蓬方正的脸庞上掠过犹豫。 他冷冷看了沈缘一眼，转身朝天际而去：“你怎么办？” “放心，这里是广寒宫，他不敢动我！”嫦娥笃定道。 就在这时，白衫青年已经踱步而来。 他抬眸看向天际的高大身影，唇角突然多了一抹残忍笑意：“你可以赌一把，赌我敢不敢。” 话音间，沈缘猛然挥剑，雄浑剑光直直的劈在了嫦娥身上，将其斩飞数十丈距离。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滚下来。” 收回白骨剑，沈缘漠然注视着天蓬。 有聆音的神通，他早就把广寒宫内的一切都收入耳中。 这两人甜蜜的有些不像话，甚至到了让旁人艳羡的程度。 但他们的甜蜜，却要用姮娥的性命去换。 或许所有人都已经暗自约定下来，就连姮娥本身也同意了这个交换。 但总有人不会同意。 至少，沈缘不答应。 玩不过就叫男人？ 巧了，沈缘并不介意做姮娥背后的男人。 他看了看手中的白骨长剑，突然觉得有些不过瘾，伸手一握，万妖殿中顿时飞出一柄大戟。 斩了如此多的妖魔，他的积蓄可是丰厚到了极点。 沈缘眼中涌现狞意，纵身跃至半空，手中长戟狠狠的劈了下去：“我让你，滚下来！” 第五境的行者之力，再加上无上妖躯的巨力。 砰！ 宛如洪钟大吕般的嗡鸣。 两者混合起来，这一戟直接击飞了天蓬手中的九齿钉耙。 “不要用仙籍，快走！”嫦娥挣扎着站起来。 她话还没说完，沈缘已经冷冷看了过去，挥手一掌，又是磅礴法力喷涌而出，径直撞击在女人的小腹上。 血花飞舞间，嫦娥狠狠的撞在了桂树上，却依旧在呢喃：“走……别管我……若是犯了天条……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天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然尽是猩红血丝：“我记起你是谁了，你肯定会死的，本元帅以性命发誓，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缘收回视线，第三次笑道：“你是不是很怕触犯天条啊？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如果你今天跑了，你大概率会失去再触犯天条的机会。” 话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 他再次挥出一戟，径直将对方砸飞数丈远。 天蓬咳出一口猩红，捡起旁边的九齿钉耙：“这里是天庭，出去就是九曜二十八宿，上有三清四御，你拦不住我。” “你走，她死。”沈缘狠狠攥起对方，提起拳头便砸了过去。 “她若是死了……你想护的那个人……也护不住。”天蓬挨了几拳，口腔中裹满血浆：“你不怕天条，我怕……但是我能拉着你一起死……” “只有三十年而已……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谁输了……” 说着，他垂眸看向地上的嫦娥，狞笑道：“赌注是她们的命。” 大劫在即，真假嫦娥总得死一个。 沈缘神情冷漠，将其拽在手里，沉默许久后，同样发出一道冷笑：“你放心，她死定了。” 说完，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高大身躯朝地上砸去。 天蓬努力控制着身躯，在彻底撞到那道娇躯前拱起了身子。 轰！ 嫦娥泪眼朦胧的伸出手，抚摸着他肿胀的脸庞，轻轻拥了上去。 沈缘漠然凝视着两人，抽身消失在天际。 姮娥既然想做广寒宫主，那假的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真的！ …… 连续好几道碰撞之音，也是惊动了广寒宫内。 破旧小屋中，姮娥疑惑的朝窗外看去：“发生什么了？” 金珠感受着神魂中的悸动，面露古怪，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你男人来了……正帮你报仇呢……” 姮娥撇撇嘴：“金姨，你又在胡说了。” 金珠叹口气，许久后才笑道：“这次是真的。” 一百四十三章 真正的大麻烦 屋子内。 姮娥淡笑着收回视线，压根没把对方说的话放在心上。 在付不出足够的代价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伸出援手。 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自己既没有背景，更没有权势，只是太阴星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娥。 只是恰巧被嫦娥仙子挑中，这才有了调入广寒仙宫的机会。 姮娥最珍贵的东西只有一颗真心，而这颗心却并不值几枚仙玉，何况，她已经将其放在了哥哥的身上。 若是真有人愿意奋不顾身的为她出气，那也只能是那个消瘦的青年…… 念及此处，姮娥那张白皙俏脸上涌现出淡淡的红晕，她托着香腮，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哥哥说会有那样一天，真的会有吗？ 回忆起青年垂手而立时认真的表情，姮娥唇角多出一抹雀跃笑意，将脸颊埋入臂弯中，低声的嘟囔道：“有没有又能怎么样呢。” 她还从未听过哥哥这么温和的对自己说话，向来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等等……不对劲……” 正想着，姮娥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笑意微滞，接着化作浓郁的惊慌。 她站直身子，呆滞了片刻，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姮娥转身攥紧金珠的手腕：“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没等对方回答，她推开金珠，拼了命的往屋外奔去。 “诶！你急什么啊！” 金珠诧异的看过去，有些搞不明白这小妮子在想什么。 眼瞧对方已经跑出了老远，她也只能无奈的跟了出去。 刚刚走出院落，金珠便是看见了姮娥的背影，在更前方，则是散碎的月华，以及遍地的狼藉，就连那高大的月桂上也是沾染了些许猩红。 整座广寒仙宫内并无其他身影。 只有嫦娥仙子静立湖畔。 她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创，脸色苍白，浑身是伤，连衣裳都被浸染成血红色。 双眸无神的眺望着天际。 见状，金珠暗自咋舌，突然回忆起了在无崖山的洞府中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 姮娥静静注视着湖畔那道身影，许久后，她闭上双眸，睫毛轻颤，深吸一口气。 她必须要确认这一切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想着，姮娥迈开步子朝湖畔走去。 走到女人的身旁，她鼓足勇气，轻声问道：“刚才……” 闻言，女人突然浑身一震，回头朝姮娥看来。 她盯着那张精致的脸庞，眸中涌现愤恨和不甘，良久后又全都化作畏惧。 将女人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姮娥有些不知所措的攥紧袖口：“我……” 就在这时，金珠突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女人叹了口气，按捺住了眼底苦涩，屈身行礼道：“奴婢见过嫦娥仙子，如果仙子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从袖口掏出一封仙籍，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姮娥看着手里的仙籍，等她回过神来，便发现女人已经静悄悄的离开了此处，略显颓败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破旧院落的深处。 金珠收回视线，心中早已明了，她缓步立于广寒宫阙之前，轻声劝道：“时候不早了，仙子请回宫歇息吧。” 闻言，姮娥转过身，看着那由通体白玉雕琢而成的清冷大殿，突然有种恍如梦境的错觉。 她怔怔伸出手在眼角擦拭一下，盯着指尖晶莹的泪渍发呆。 “这……您哭什么啊？” 金珠赶忙走过去，没等她问完，只见姮娥用力的将手中仙籍砸了出去，竟是毫不在乎形象的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小妮子用力抱紧手臂，小脸通红：“姮娥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早就提醒过自己……不能给哥哥惹麻烦……还是……还是……我以为自己可以的……” “您多虑了，这是好事啊。”金珠不解的想要将其搀扶起来。 “这怎么会是……好事。”姮娥痛苦的抬起头，如果挑中自己的只有嫦娥仙子一人，她又何苦一直瞒着沈缘。 哥哥到底明不明白，她想要的不是这广寒宫，不是这仙籍，她最想要的，是不让对方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见状，金珠面露古怪：“那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姮娥疑惑抬眸看去。 金珠咬咬牙：“您别觉得冒犯……奴婢从未见过温顺的兔子去担忧猛虎明日会不会饿肚子……您这样的心思……会不会有些过于不自量力了。” 说着，她转身指向广寒仙宫：“想要替其分忧，您至少得先成为他的同类吧，这里虽然还有些不够，但总比先前的要好。” 金珠仙娥鼓励的朝小妮子伸出手：“这是他给您的机会啊。” 说着，她心中叹口气，或许这也是自己的机会。 如果能成为姮娥的亲近属下，说不定某日就能让那青年取掉自己的神魂中的烙印。 “况且，如果让他知道你把仙籍给扔了，那可是他替你争回来的东西……”金珠眼底掠过调侃之色。 闻言，姮娥浑身一颤，赶忙朝远处奔去，慌慌张张的在月华中捡出仙籍，郑重的抱在怀里。 “对了，您以后就不能再自称姮娥了。” 看见对方那惹人怜惜的模样，金珠笑着摇摇头，认真的行了个大礼：“奴婢参见嫦娥仙子。” 月华下，桂树边。 倩影窈窕，一裘广袖流仙裙轻轻拂动。 姑娘美艳不可方物。 一只洁白的兔子不知从哪里蹦出来，调皮的钻进了她的怀里。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金珠脸上多出一抹艳羡。 想要守护美好，总是需要强悍无匹的实力。 哪怕是以天蓬元帅的权势，照样无法阻拦什么，他受天条的束缚，被仙籍所捆绑，甚至不敢放手为之一战。 如今新人换旧人，元帅也变成了天兵。 可惜天条仍旧是冰冷无情的死物，绝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有所留情。 “他拿你当妹妹。” “你呢？” 金珠暗自叹息，一个嫦娥仙子的位置交替，对于无崖山那青年来说未必算得上麻烦。 这小妮子却已经在无意中给对方找了更大的麻烦。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庸人自扰 无崖山。 沈缘驾云落在洞府门口，突然看见了一丝火光，伴随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肉香，以及两人的交谈声。 “你要用手指戳一戳。” “为什么？” “师父就是这样做的。” “噢。” 沈缘走进去一看，只见江云韶和蒋轻蝉正蹲在自己心爱的石板前作孽。 他眉尖微蹙。 果不其然，同样被糟蹋掉的还有自己放在洞府内的两罐盐粒。 江云韶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捋了捋赤发，露出一张布满黑灰的小脸。 她惊喜咧嘴，露出洁白贝齿：“呀，你回来啦，快过来尝尝。” 沈缘瞥向石板上漆黑的不可名状之物，神色如常的淡淡道：“我不喜欢吃肉食。” 蒋轻蝉摇摇头：“师父居然还能认出来这是肉诶。” 闻言，江云韶毫不犹豫的伸手在脸上蹭了两下，全部涂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她擦干净手掌，拿起一枚黑漆干瘪的果子，走到青年身旁，献宝似的递过去：“幸亏我早就想到了，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沈缘藏在袖袍中的手掌缓缓攥紧。 “烤仙梨啊，你不是喜欢吃盐吗，我加了好多。”江云韶满脸得意的等待着夸奖。 “你尝过么？”沈缘斜睨过去。 “我是正神，吃这玩意儿干嘛。”江云韶理直气壮的抬起头，然后就挨了一个脑瓜崩。 “给我收拾干净，顺便把脸洗了。” 扔下这句话，沈缘转身离开了洞府。 见状，江云韶委屈的揉着额头，回过身去，面色不善的盯着那黑裙少女，压低声音没好气道：“什么温馨的感觉，根本就没用。” 蒋轻蝉将眼底的羡慕藏好，面露轻笑，指着石板道：“再练练。” “那你倒是教教我啊。”江云韶噘着嘴，重新走回石板前。 “你懂不懂什么叫心意。”蒋轻蝉挑挑眉尖。 虽噙着笑容，但浓密睫毛下，她黑亮的瞳孔中却如古井般平静，没有丝毫涟漪。 鬼物的五识最为敏锐，师父刚刚走进洞府时，她就在对方身上闻到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根据那气息的浓郁程度，蒋轻蝉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就好似在揽着一个不存在的人。 想起师父的冷淡性子，她否认了刚才的念头，开始扮演另一个角色，身躯突然变得娇柔起来，手臂好似挽住某人的胳膊。 片刻后，蒋轻蝉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是自己这样挽着师父，对方只会拎着自己脖颈随意丢开。 念及此处，她重新看向身前那道忙碌的赤发倩影。 师父好像不喜欢太聪明的人，相反，那些笨拙的举动更能牵动他的心。 广寒宫的那位是个善良的姑娘，但并不笨，只是将那些小心思藏的比较好而已。 面前的这位正神，却是真的蠢。 看着江云韶又烤糊一块鹿肉，可怜兮兮的清洗着石板。 蒋轻蝉唇角微掀，呢喃道：“想独吞啊……吃独食可不是好习惯。” 广寒宫的姑娘顺利的有些过头了，她必须得稍微给对方制造点麻烦才行，这位正神出现的时间刚刚好。 就在这时，一道法力从洞口钻进来，敲在了她的脑门上。 “啊……”蒋轻蝉轻呼一声，揉着额头，她差点忘记了师父的恐怖听觉。 “你怎么又挨揍了？”江云韶愕然回头。 “没……没什么……”蒋轻蝉眼底的淡然消失不见，她略微低头，掩饰着脸上的喜悦。 …… 无崖山巅。 沈缘盘膝而坐，淡淡的收回手掌。 他就搞不明白了，这幼鬼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 第二枚蝉蜕教会了她隐忍。 可这小东西为何不把这份隐忍用在正途上，天天惦记师父这点破事儿算怎么个情况。 “找个时间，送她下凡算了。” 沈缘无奈摇摇头，在心中打定了注意。 对方虽然没有修行过任何法门，但鬼物这东西就跟妖怪差不了多少，活得越久实力越高。 再加上两枚蝉蜕的帮助，这十多年下来，恐怕第三境的修士都在她手里占不了便宜。 等到将蝉蜕消化完毕，这幼鬼相当于继承了金蝉子的部分修为，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第六境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空有修为也不行，沈缘作为师父，还是希望对方能有点目标，利用这身修为去做点什么。 往大了说，红尘历劫也好，开宗立派也罢，往小了说，多结识几个好友，若是遇上看顺眼的，带回来给自己瞧瞧也行。 天天呆在无崖山上跟个宅女似的，也不怕憋出什么毛病。 就在这时，江云韶明显是被打击的不轻，沮丧的朝山上走来，坐在青年身旁问道：“对了，你今天去哪了？” 沈缘摇摇头，随意道：“和别人争执了两句。” “吵赢了还是吵输了？”江云韶明显对这些事情更感兴趣，笑道：“你嘴那么笨，肯定吵输了。” 闻言，沈缘抬眸看向太阴星宫的方向。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那头猪妖和女人的事情明显已经被人知道了。 某位尊贵的存在没有直接按天条办事，而是用了更委婉的方式，给了天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只要他能狠下心对女人动手，最后落得一个调戏之名，投胎为猪妖，去历经西行劫难，便能免去这次责难。 两人合计之下，决定拿姮娥去顶这一难。 天蓬元帅最后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做好了下凡的准备，区别只在于受难的女人是谁。 姮娥已经被封为广寒宫主，此刻想要抽身出来绝非易事。 这事情不牵扯大天尊，也跟漫天神佛没关系。 他们要的只是一头猪妖，至于广寒宫中死的是谁，都会有另一个嫦娥仙子顶上来。 沈缘闭眸沉思：“天蓬乃是只听命于大天尊的天河元帅，所以西行的事情，大天尊已经默许了吗？” 漫天仙神想求一个自由超脱，挣脱仙籍束缚，西方佛老窥伺南赡部洲的凡人信仰。 那大天尊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想要自毁根基。 整件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你在想什么呢？”江云韶疑惑的看过去，沮丧道：“不会是还在想刚才那些东西吧，相比起做些凡人吃食，我好像还是比较擅长打架。” 沈缘淡淡瞥她一眼，认真道：“其实都一样。” “一样什么？”江云韶愕然抬头，很快便反应过来，气鼓鼓的盯着他。 沈缘收回视线，笑了笑。 对方倒是提醒了他，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太过遥远，他根本没必要去庸人自扰。 他只需要顾好这方寸之地，还有那三五好友即可。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除妖司召集 从那天的事情后，方天海再也没来过斩妖台。 天兵们心中畏惧，也不敢再提上一次轮值时上交的仙玉。 整个斩妖台内的气氛沉闷压抑，他们就连谈笑说话也要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沈缘。 这样的情形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众天兵发现，青年依旧是那副每日准时点卯放衙的样子，别说仗势欺人，对方甚至都懒得多说半句废话。 而且也从不会挑旁人的毛病。 渐渐的，天兵们也敢在对方附近聊天了，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的是，沈缘居然偶尔也会搭两句话，言行举止间并没有那种让人不适的居高临下。 若不是曾经见过对方出手时的神威，众人差点真的拿他当个普通同僚看待。 若是非要说对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在众天兵提妖归来的时候。 沈缘看着那寥寥两三百头小妖，很明显的蹙起了眉尖。 “平日里提妖你都去了，这次却恰巧有事，真可惜。” 蒋安康解释道：“你是不知道，花果山附近连半头大妖都看不见了，二郎显圣真君已经带着人手回了灌江口，除妖司的八部正神也都在休沐，哪还有妖物给咱们提拿。” “天庭难得出手震慑一次，但只要真正动了刀戈，凡间至少也要消停数百年。” 说着，蒋安康笑道：“诛灭妖国之后，听说那些大妖都在互相传阅天条，还要求手下全都给背下来，一个比一个老实。” 听了这席话，沈缘却是笑不出来。 先不说最稳定的神通来源被砍了大半，若是能换得天下太平，倒也不算可惜。 但在他看来，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好事。 天条恪守的乃是天庭的底线，并非黎民百姓的底线。 妖物们熟读天条之后，便会知道汉王的船队不能吃，但平民百姓死再多也无妨，南赡部洲管的严，那就去其他地方搞风搞雨。 这哪里是太平盛世，分明就是即将大乱的前兆。 “妖物是哪里得来的天条？” 沈缘双眸微眯，心里沉思起来，他一个天兵到现在都还没见全那玩意儿，一群妖物居然开始传阅起来了。 蒋安康吩咐着天兵将小妖收入监房，回头道：“行了，你现在也不缺这点儿仙玉，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累，人家除妖司的正神忙碌这些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闻言，沈缘顿时想起了那个躺在无崖山上整日睡大觉的江云韶，睡醒了就祸祸自己山上的灵兽。 若不是他发现的及时，那女人在蒋轻蝉的撺掇下，差点把后土娘娘用蟠桃换下的小鹿给宰了。 等今天回山就把她丢出去。 念及此处，沈缘淡淡道：“我准备把那小东西送到凡间去历练一番。” 蒋安康叹口气，虽有些不舍，但还是笑道：“你是她师父，都听你的……大概在什么时候？” “就这两年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沈缘自从返虚以后，神识游走天地，再像先前那样蕴养幼鬼，效果已经大打折扣。 所幸对方也已经长成，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只是再想要成长的话，必须要另寻机缘才行。 机缘这东西，师父能给则给，给不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她自己去寻找。 沈缘收回视线，驾云朝着内务府而去。 他现在早已突破了行者第五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在体内囤积大量精元，免得打架时直接饿晕过去。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映照宝地，想要突破第六境的话，同样需要浩瀚精元的支撑。 和炼气士先合道再观想不同，行者的映照一如既往的霸道，根本不需要和宝地磨合，只要精元足够，看见喜欢的直接抢就行了。 “现在普通妖魔血肉提供的精元略显不足，蛟肉又所剩不多。” 沈缘发出一道叹息，落在内务府门口。 仙童早已在此等候，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怯怯的举出两个储物袋：“天君莫怪，只有这些了，您也是在斩妖台当差，应该知道情况，绝不是我要坑骗您。” 袋子里装着三千斤血肉，数量不少，但最高品质只有妖帅，连头妖王都没有。 沈缘并未多言，取出三百枚仙玉抛过去，拎着储物袋回了无崖山。 他心中清楚，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情况。 自己前二十年能那么舒服，大半要归功于丹炉里的猴子。 对方揭竿而起，于花果山称帝，自号齐天大圣，给了妖物们莫名的自信，现在猴子落入丹炉近二十年，妖物们那股信心也是逐渐衰弱下去。 …… 无崖山。 江云韶小心翼翼的翻烤着灵兽肉，一只手握着玉简，不满道：“不去不去，说好了休沐二十年，给再多仙玉也不去。” 玉简那头传来咆哮：“姓江的，你别太过分了！” “喂？”江云韶把玉简拿远了一点：“你说什么，听不太清楚，大声点啊。” “我说！你要是不准时到除妖司点卯，就等着被斗姆元君收拾吧！” 就在这时，消瘦青年缓缓踱步走入洞府。 江云韶果断了掐断了玉简上的气息，雀跃道：“终于回来了，快尝尝今天的。” 石板上躺着几块略微发黑的肉排，进步虽大，但仍旧是难以入口的模样。 沈缘看着她手中的玉简，沉思片刻，拿起一块，闭上眼咬了一口：“有事情？” “小事小事。”江云韶摆摆手，瞪大眼睛看着，直到他将肉食咽下去，这才激动的挥挥拳头：“有没有进步？” “……” 沈缘哪里知道这个。 肉排刚刚入口，他就已经用贪食怨念将其化作了精元。 他想了想：“还不错，就是咸了点。” 江云韶脸上的笑容微滞，沮丧的垂下手：“我没放盐……你上次让我不要乱动……” 沈缘果断的把话题引回正事上：“你又要下界除妖？” “没有啊！”江云韶把玉简偷偷塞进甲胄里，若无其事的摇摇头。 在沈缘的注视下，她终于跺跺脚：“我还想多住几天的，再说了，这种大妖哪里用得上我，就是拉我去凑数的。” 她却是没注意到，青年的眼神略微有了变化。 沈缘轻点下颌：“我跟你一起去。” 闻言，江云韶明显呆滞了瞬间，还想狡辩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用手捂住脸，露出眼睛瞄过去：“这多不好意思……其实没什么危险的……” 话没说完，她抬起头，满脸雀跃：“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这女人生怕自己反悔，利落化作赤光逃走的模样，沈缘垂眸朝石板上看去。 他沉默良久，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伸手拿起一块肉排，重新咬了一口。 咀嚼两下，沈缘面无表情的将其咽下去。 藏于袖袍中的五指微颤，然后紧紧攥在了一起。 果然很难吃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去岭谷县 除妖司。 一位位正神无精打采的从远处走来，就连旁边跟着的灵兽也是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连连。 沈缘静立于这群神仙内，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场景跟前世加班的时候，那群同事脸上的表情并无区别。 想到这群人就是自己的妖物供给商，沈缘颇有股上去给他们灌鸡汤的冲动：“努力啊，奋斗啊！年轻人要有干劲！” 然而随着神仙的数量越来越多，他心中终于生出些许疑惑。 如果沈缘没看错的话，周围足足有六百多位五品以上的太乙仙，至于普通的六品正神更是远超两千之数。 偶尔还能看见两三道身影散发着第六境的气息，那些都是大罗仙。 “放心啦，他们不会去的。” 江云韶翻翻白眼，苦兮兮道：“若是这么多正神一齐涌入西牛贺洲，应供恐怕要带着罗汉菩萨来南赡部洲逛一逛了。” 像是在印证她的话语，那些太乙仙领了玉简之后，就开始召集手下离开除妖司。 很快，一个神君拿着玉简挥挥手。 江云韶立刻拉着沈缘朝人群外走去，来到僻静之处，周围早已聚集了六人。 除开那位神君，其余的三男两女。 看见沈缘和江云韶走近，那腰间系着葫芦的微胖妇人笑道：“师姐，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神君眼皮跳了跳，无奈出言介绍道：“这位是斩妖台天兵……她新请来的护法神……” 护法神是沈缘和江云韶提前商量好的说辞，想要跟着除妖司行动，这是最方便的办法。 闻言，几人同时忍俊不禁的看过来，还是那微胖妇人调侃道：“小友这身板，能护得住身前几尺之地？” “张英！”江云韶瞪了她一眼，喜滋滋的把沈缘拉出来，用目光挨个看过去，炫耀道：“就我这样的，他一指头能戳翻二十个。” “行行行，师姐说的都对。”张英像是习惯了她胡闹的性子，也不反驳，只是略感诧异，师姐极少会认真的跟别人解释什么。 其余几人却明显有些不服气。 正神和修士不同，他们的实力全都来源于仙籍。 换句话说，同为六品正神，大家的手段都相差不大，区分高下的仅有经验而已。 对方这句话相当于把他们也给贬了进去。 眼看江云韶还想说点什么，沈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淡淡道：“别闹。” “噢。” 江云韶突然想起来对方的性子，似乎是很讨厌那种引人注目的感觉。 她乖乖站到了旁边。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几位正神略微挑眉。 张英饶有趣味的重新打量了一遍青年，师姐身为六品正神，居然会对一个天兵产生兴趣，那定然是对方有什么不凡之处。 莫非是会哄人开心，看着也不像啊。 “……” 神君悄悄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提醒他们态度好一点。 江云韶就是这副直来直去的性子，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闹得她不悦，否则她要是胡搅蛮缠起来，那才叫人头疼。 “具体事宜都提前告诉你们了，避免遗漏，本座再重复一次。” 说到这里，神君瞪了赤发姑娘一眼，敢掐断自己玉简的属下，对方还是第一个。 “佛老们对于仙庭比较忌惮，这次本座便不去了，你们给那群混世妖王提个醒，莫要太过放肆，若是敢回来，照旧是斩妖台伺候。” “切记能不动手就别动手，浪费了真灵还要本座亲自去放。” “一共三封信，送到就回来，不要过多滞留。” 闻言，几人齐声应道：“我等明白。” 江云韶眨眨眼睛，不解道：“什么时候，仙庭要给妖物送信了？什么叫不要回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帮佛老从不管凡间之事！” 听了这话，神君脸上掠过不满：“那你要如何，本座带着你们去西牛贺洲除妖？你试试是你先斩掉妖，还是罗汉先超度了你。” 灵山受仙庭管辖，但互不干涉，这是早已约定俗成的规矩。 应供给足了大天尊面子，老老实实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从不踰矩，有宣必应，仙庭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太乙仙以上的正神，向来都不会轻易踏足西牛贺洲。 “况且，我等又不吃西牛贺洲的香火供奉，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神君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江云韶撇撇嘴，终于消停下来。 好像是跟沈缘呆的太久了，她竟然也开始拿凡夫俗子当作自己人看待了。 显然其余人也是发现了她的变化，皆是面露古怪之色。 “最好还是一起行动，不要分散，据说这群妖物并非自发逃窜过去的，像是有人在后面牵头引线。” 神君叹口气，像是觉得颇为麻烦，摆摆手：“去吧。” 闻言，几人取了信封便化作光芒消失在原地。 离开天庭，下了登仙梯，径直朝着西天而去。 路上，几个正神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将神光驾驭到极致，速度已经远超普通化神修士能跟上的范畴。 张英颇觉有趣的笑了笑，抬眸朝江云韶看去。 只见师姐似乎是大大咧咧习惯了，完全没考虑到这几人是想给她的“护法神”难堪。 “好像也不是很看重嘛。” 张英又回头看向后方的祥云，开解道：“不要介意，他们习惯了这般赶路，跟你没什么关系。” 说着，她又笑起来。 师姐请个炼气士当护法神，这到底是谁护谁呢。 沈缘心神从妖界中退出来，听见有人在跟自己道歉，淡淡摇头道：“无妨，我不赶时间。” 他虽然能瞬息间抵达西牛贺洲，但却没有玉简引路，就这样挺好的。 “……” 张英脸上的笑容微滞，嘴角抽搐两下，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嘴倒是挺硬的，就不知道别的如何。” 说完，她化作一道黄光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嗯？” 沈缘略微抬眸，眼底掠过疑惑，片刻后才收回视线。 相比起去思考对方的喜怒无常，他更倾向于多了解一下妖界。 亲眼目睹妖物们的变化，是一种极其有趣的事情，只要沉溺其中，时间便过得极快。 等沈缘再次睁开双眸时。 视线中已经多出一座熟悉的小县城。 岭谷县，到了。 感谢打赏 感谢曾经沧海大佬大赏的盟主！ 感谢书友20210406222433268大佬大赏的护法！ 感谢柠檬不太酸大佬大赏的舵主！ 感谢白纸天真大佬大赏的舵主！ 感谢如花侠大佬大赏的舵主！ 感谢九宝、bg2y大佬大赏的舵主！ 感谢郁闷天仙11号大佬大赏的舵主！ …… 写手无以为报，感谢感谢感谢！！！！ 本书才三十万字，没想到就能收到盟主大赏，激动。 第一百四十七章 岭谷县的变故，几颗老树 此刻正值夜幕降临之时。 县城外却站着一队守卫。 说是守卫，其实更像是强行召集起来的农夫。 他们手执锈刀，身上别说半枚甲片，就连麻布衣裳上都满是破洞。 脸上神情呆滞，只知道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哪怕是看见了几人走近，他们也不敢上前阻拦。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几个正神取出玉简看了看，张英笑道：“估计那妖物也歇息了，明日再去吧。” 就在这时，她却是看见那青年自顾自的朝岭谷县内走去。 “不用理他，别耽误了正事。”其中瘦小正神摇摇头。 现在西牛贺洲突然涌入了一大批妖物，可以说是处处危机，若是完不成神君交代的事情，回了天庭少不了一顿责罚。 “人家也没叫你啊。”张英翻翻白眼，伸手指去： “你倒是不理，喏，师姐可是已经追上去了。” “哎！”瘦小正神面露不悦，见江云韶走远，终于抱怨道：“我就不明白了，出来办正事儿，非要带上个外人算什么。” 他明显有些烦闷：“你若是去指挥他，人家又不是除妖司的，名不正言不顺，你若是不管他，又需得看江师姐的情面，麻烦！” 闻言，张英轻轻踢他一下：“你忘记师姐帮了你三兄弟多少次？快走吧！” 这三个正神乃是拜把子的兄弟，被封为正神后干脆改了名字，都姓李，以龙虎豹为名。 瘦小男人正是为首的李龙。 他摆摆手：“我只是担心出意外。” “别逗了，大哥就是看不惯江师姐亲近那人。”另外两兄弟毫不留情的揭他的底。 “胡说！”李龙嘴硬道：“我一直拿她当师姐看待，只是担心她被骗了。” 就在几人谈笑时，最后那个持剑的女人已经转身朝岭谷县走去：“你倒是想别的，人家搭理你吗。” 她缓缓拔出剑：“或许是有急事，快去看看吧。” 闻言，其余人也不再说笑，一齐走进了县城。 然后在一处街道前停住脚步。 只见那消瘦青年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早已人去楼空的破旧屋栏。 灯笼瘪瘪的挂在楼前，牌匾歪斜，积灰甚厚，隐约能辨认出杏春楼的字样。 里面只有几个乞儿在酣睡，酸臭扑鼻，看那紧闭的眼眸，哪怕是在梦里也处于惶恐中。 相貌平平无奇的女人将长剑插回鞘中，再看向青年的眼神中也多出几分不善。 对方似乎完全没明白这次行动的危险程度。 来到凡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寻找风月之地。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江云韶站在青年后面，好奇问道。 “来过。”沈缘轻点下颌。 闻言，江云韶皱皱鼻尖：“有熟人？” “有。”沈缘收回视线。 或许是在天上呆的太久了，周围的一切都不会轻易发生变化。 只有到了地上，他才能重新体会到岁月的流逝。 犹记得上次来岭谷县时，街上的人虽有些苦闷，但至少还算活得正常。 但现在明显有了变化。 沈缘虽然没见到几个人，但也知道对于凡人而言，这春宵欢愉是仅次于活下去和吃饱饭的需求。 连楼子都生意惨淡到开不下去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的人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你又要去哪？” 江云韶看他转身离去，赶忙叫住对方。 “去见几个熟人，不用管我。” 沈缘的身形飘忽，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江云韶知道对方从不愿意麻烦别人，转身对着几个同僚道：“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很快回来。” “不必，反正闲着也没事情可做，一起去瞧瞧吧。”张英并不介意。 “他以为这还是他以前来的时候那么太平？”李龙撇撇嘴：“若是遇到妖物，还不是要我等前去搭救。” 几人再次跟上，又来到了一条街上。 沈缘这次驻足于一道半掩的屋门外。 里面是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人，她生的高大，却是一副皮包骨头的骇人模样，双手抱着一柄斩骨大刀，沉默坐在门口。 她瞥了街上的几人一眼，略微亮出刀锋：“你们都是贵人，不至于为了一点吃食跟我这老东西拼命。” 沈缘朝屋内看去，床榻上躺着七八个幼童，仅盖着一层单薄的麻布，旁边放着一碗清水和半个揉碎的面饼子。 “谁的？” “不知道，捡来的。”老妇人冷冷的转过身去。 妖怪挑嘴，来县里要细皮嫩肉的吃食，爹娘不敢违逆，只能忍痛等儿女睡熟后，悄悄放在门口。 她便赶在那妖物之前，一路捡过来，等那妖物闻着味道上门，便尝尝她这柄大刀的滋味儿。 沈缘沉默片刻，又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他站在了一处院落前方。 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似乎是有段日子没住过人了，也没了曾经的诵读声。 那几颗教人识字的老树似乎是放弃了这个小小的书院。 沈缘走入院内，弯腰从废墟中挑出一只折断的毛笔。 连杏春楼都有乞儿去住，这里却没有任何人敢于踏足其间，甚至都无人来挑拣一点有用的东西，这是极其反常的事情。 几个正神刚刚追到院落前，便是看见一道祥云掠过苍穹。 弹指一瞬，便是万里。 速度快到了连他们的神识都难以捕捉的地步。 几人愕然抬头：“这是什么驾云术？” 张英若有所思的盯着天际，只感觉口干舌燥，用力咽了口唾沫，她终于明白过来，青年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对方是真的在体谅他们。 “师姐，这是你请的护法神？” 光凭这手腾云驾雾的本事，青年就绝不可能低于地仙之境，又怎么可能给一个仅仅相当于合道境的正神护法。 “咳咳。”江云韶尴尬的揉揉赤发：“应该……应该是吧。” 得嘞，这下是真的追不上了。 与此同时，沈缘已经落在了木仙庵外。 他看着前方数颗倒塌的大树，眼中莫名涌现出寒意。 只见这群树精全都是被连根拔出，随意的抛在山上，腰部皆是有骇人豁口，上面被倾倒了污秽腥臭之物。 无根之树，下意识的想要保命，便只能从那些秽物上吸取养分。 灵气萎靡，数百年修为尽散。 曾经的孤直，现在既不孤也不直，横躺在荆棘岭上，浑身皆是妖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奖有罚 月黑风高。 倒塌的松柏张牙舞爪，阴森森的宛如恶鬼。 夜风拂动枝叶，簌簌作响声似那凄凉的哭嚎。 沈缘垂眸看向手中的半支断笔，感受着扑鼻的腥臭，沉默良久，突然笑了。 洁白的牙齿略显森寒。 他抬眸朝木仙庵中看去，淡淡道：“出来。” 话音落下，院内徐徐钻出一道身影，她扶着门栏，胆怯的朝外面看来。 杏仙的眼神颇为复杂，虽有几分欣喜和惊讶，但却敌不过那浓郁的紧张和畏惧。 她早已明白，哪怕随着孤直公学人行善，在面临生死危机之时，天际也不会有托塔李天王带着天兵天将而来。 天阙太高，人间太矮。 仙神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尽是安详，却是看不见她们的。 做人……亦或者做妖，还是要脚踏实地，随波逐流总比横躺岭谷许多年无人问津的要好。 “……” 沈缘静静注视着对方，像是看明白了什么，踱步朝着几颗倒塌的大树走去。 他伸出手，掌心多出一层氤氲仙光。 手掌缓缓朝着那豁口处的污秽抚去。 “天君不要！”杏仙见状，终于跑出木仙庵，满脸哀求的望着青年。 沈缘停住手掌，侧眸看过去。 “它们会死的……”杏仙用力摇摇头，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 天君可以随性做事，心念通达以后便可直接回天庭，妖魔再凶再狠也不敢跟上去，然而她们这群树精却只能呆在荆棘岭上。 那污秽虽腥臭，但也能活命。 况且，若是祛除了污秽，那妖魔再上荆棘岭时，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听了杏仙的话，沈缘伸出指尖触在那松树上。 片刻后，一个气息萎靡的老人从树身中走出来，他背脊佝偻，面容呆滞，眼底猩红似海。 老人看清身前人的模样，猛然挥爪砸去！ 沈缘并未多言，伸手擒住对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俯瞰而去，双眸中同样有猩红翻滚，要比老人的浓郁千百倍！ 滔天的妖气毫不掩饰的将其笼罩进来。 在如此悚然的气息冲击下，孤直公差点吓得肝胆俱裂，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呆滞许久，眼眶中突然多出两颗浑浊泪珠。 在这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瞬间，老人第一反应却并非求救，而是五官扭曲的哭嚎：“天君，我等的修行和心性没有了，全都没了！” 他带着几颗老树教人识字，分发粮食，靠着双手积累下来的多年苦功，全都毁在了那一滩污秽上。 孤直公活了千年有余，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幼童，咕咕噜噜的呜咽。 沈缘淡然的看着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回去休息一会儿。” 在手掌的推动下，老者轻飘飘的钻回了松树里。 沈缘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诉求，动作间也不再犹豫，果断的用仙光抹去了污秽，指尖掠过树身，已经被浸染的部分全都化作木屑散落。 杏仙怔怔伫立在旁边，眼底涌现悲伤，终于愤怒道：“天君救不了我们，又何苦再伤害我们，我等只想活着，到底有什么错！” 即便是被污秽浸染的部分，照样也是孤直公的身躯。 如此行径，与那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有何区别。 沈缘仿若未闻，直到将那松树剥到只剩一颗树芯，这才轻轻拍了拍它：“辛苦了。” 孤直公重新显出伤痕累累的身躯，皮肉绽开，深可见骨，已经只剩一口气在。 他双目清明，怀念的看了看四周，温和的抚了抚杏仙的脑袋。 做完这一切，孤直公重新看向沈缘，恭敬的行礼道：“知我者莫过于天君，谢天君赐死。” 他话音未落，手中却是多出一支硬物。 孤直公浑身微微一滞，收回手掌看去，那是半支断笔。 见状，他突然又哭又笑起来。 谁说行善无人能见，这不是有人看见了吗。 心绪激动之下，孤直公的身形逐渐飘忽起来。 沈缘摇摇头。 他觉得对方是误会了什么。 他把这支笔还给孤直公，只是希望这颗老树明白。 有罚便有赏。 天不赏，他赏。 沈缘漠然抬手，掌心多出一颗蟠桃。 这是后土给的，他一直没想起吃，毕竟有妖魔血肉供养，并不缺这点儿。 单纯将其化作精元有些浪费了，不如留着做个念想，用在此处倒也算合适。 贪食怨念倏然笼罩上去，蟠桃化作仙光点点，飘然落在松树之上。 孤直公刚刚从追忆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立刻又被震撼在了原地。 只见在沈缘的法力流转下，数颗大树都是享受了刚才的“凌迟”待遇，然后被缓缓托起，重新扎根大地之中。 蟠桃化作的仙光蕴养而去，树身上那骇人的豁口渐渐愈合，直到又回复了先前茁壮的模样。 沈缘收回手掌，淡淡道：“你们毁去的修行，我给不了，重新来一次如何？” 几颗树精同时显出身形围拢过来。 王母娘娘有个蟠桃园，前一千两百株，三千年才熟一次，哪怕被他们分食，每个树妖也是增加了至少千年的寿元。 沈缘没有弥补他们的修行，但偿还了他们消耗掉的寿元，给了他们重修一次的机会。 孤直公感激涕零的伏倒在地：“天君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杏仙嘴角一瘪，举起手腕，羞愧哭道：“我……我刚错怪了天君……天君若是想解气……就绑小妖去斩妖台……” 其余几颗树精眼皮抖动两下，将她给按了回去。 沈缘转过身去：“说吧，是怎么回事。” 孤直公赶忙站起来：“天君有所不知，这附近新来了一头大妖，刚到此处便是召集山神土地，八方妖魔，您知道的，它们一直以为小妖是荆棘谷土地……” 闻言，沈缘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胡吹大气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 九天之上，四御神殿。 端坐于帝位之上的素袍身影缓缓睁开双眸。 像是感应到什么，她朝着人间俯瞰而去。 安静看着那枚蟠桃化作仙光。 目光在消瘦青年身上停留片刻。 素袍女帝收回视线，温润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笑意。 她重新闭上双眸，四御神殿复归于沉寂。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喜欢立威的大妖 随着孤直公把事情缘由娓娓道来。 沈缘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混世妖王初到西牛贺洲，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拢势力，立下威信，稳坐一地之主的位置。 几棵老树在县城里开设学堂的行为，算是妖物中的刺头，被挑出来当了靶子。 偏偏孤直公又是个倔脾气，那妖王刚刚遣了两个小妖过来放完话，让其老老实实主动献上学堂中的幼童，从此以后受妖王照拂，也算是一家人。 这老头转身就把对方的警告给抛在脑后，还干脆利落的遣散了幼童。 带着几颗老树，于深夜时分在学堂内留下功课，愿意继续学的孩子，便等到第二日时自行过来取走便是。 孤直公的行为，相当于是在妖王脸上扇巴掌，打的那是啪啪作响。 果不其然，还没出半月时间，那混世妖王便是亲临岭谷县，仅用一刀便劈碎了他们的神魂，更是带着群妖追到了荆棘岭，把他们的树根都给撅了起来。 “若是干脆就这样杀了小妖，那小妖也就认了。” 拂云叟咬着后槽牙：“我等行善多年，轮回转世多少也能受些照拂，可那混账为了立威，却用污秽之物浸染我等。” 这几个树精的想法跟孤直公略有不同，他们行善就是为了有所回报，无论是受天庭赏赐还是积累功德都可以，这辈子用不了，那就留着下辈子用。 他们的心情大概就是辛辛苦苦存了一辈子钱，成天琢磨着该怎么花，临到老时却被贼人给抢了，那比杀了他们都心痛。 “幸好有天君降临。”孤直公眼中涌现畏惧：“若是等到我几人被污秽彻底浸染那天，那群受我等教诲的幼童，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先生跑到县城里捉拿凡人去吃……” 想到这里，老人突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活了千年，最后却要被人当做言行不一，人面兽心的畜生。 “天君是带着兵将来除妖的吗？”杏仙期待的看过去。 “若是这样，天君可得跟仙人们多要点兵将，那妖王凶煞至极，背后更是和诸多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它甚至还朝着我们问了关于那鹿妖的死讯。” 凌云子不敢明说，只能借此话提醒青年。 知道鹿妖死在了荆棘岭，说不定也是那灵胎宝宴的座上宾，拿捏几颗老树的举动里，多少带着点报复的意味。 沈缘静立崖边。 突然想起了鹿妖死的时候，那道稍纵即逝的气息。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灵胎宝宴突然取消了十余年，抛出了更吸引人的东西，想要聚拢更多的大修行者。 “想要吓退我？” 沈缘闭上眼，脚下祥云汇聚。 他当初带着江云韶寻遍了整个祭赛国，或许会被误以为是受仙庭差遣。 即便如此，那老怪在消停一段时日后，依然敢放出话来，要重开宝宴，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看见沈缘陷入沉默，树精们神色复杂。 难道就连天庭也管不了那群孽畜吗，还是说不想管。 再抬头时，青年已经消失在天际。 …… 岭谷县。 六道身影神情各异的站在县城外等候。 李龙嘴唇翻动，嘟囔道：“一走就是一晚上，招呼也不打一个，谁知道要等多久……” 虽还是在抱怨，但在看见过青年驾云以后，他话音里的责怪明显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无奈。 张英笑道：“你就别瞎担心了，有那般逃命的本事，哪怕寻常的混世妖王也留不住他。” 话音未落，沈缘已经出现在了几人身前。 见状，李龙终于松口气：“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咱们早些把信送到，也好提前回天庭去，免得多生事端。” 到了这时候，已经没人会相信青年是江师姐的护法神。 对方跟着来西牛贺洲，定然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群斗部正神都是混迹多年的老油子，哪里还看不出其中重点。 一个天庭地仙刻意隐藏身份跟来，图谋之事绝对小不到哪里去，并非他们能够插手的。 李龙就是在借此话提醒对方，他们此行只为了送信，不会去多问青年要搞什么幺蛾子，但也千万别搞砸了神君交代的事情。 闻言，沈缘并未多解释什么，点点头道：“走吧。” 见状，李龙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对方能理解他们的难处便好。 唯有那执剑女子略微蹙眉。 她在沈缘身上感受到了一丝隐约的杀机，并不明显，却极为狠厉。 “黄鹫，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张英挥挥手，化作黄光朝远处遁去。 “这就来。”黄鹫握紧剑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但其余人皆是遁走数百里，她咬咬牙也只能跟了上去。 …… 等到天光初绽之时，几人落在了一处唤作两峡山的地方。 “这妖王是头白狮，原本是北俱芦洲的妖物，号称白衣大圣，一身炼气士本事极为了得，臻至天仙之境。哪怕不用法力，光靠那第五境的行者肉身，也不是我们几个能对付的。” “等下见了面，收收你们的烂脾气，称它一声妖仙也掉不了几块肉。” 李龙又提醒了两句，这才带着众人朝山顶走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刚走到山腰便被两头小妖给拦下。 “大王还未睡醒，诸位请回吧。” 小妖戏谑的盯着几位神仙，竟是丝毫不怵：“或者就在这里等会儿。” 李龙悄然伸手拦住几人：“要等多久？” “那可不好说，若是大王心情好，睡至午时傍晚也说不定。”小妖哼着小曲儿，懒散的靠在大树上。 此话一出，就连脾气最好的张英，脸色也是难看起来。 堂堂一群正神，站在这里替妖怪看门，传出去像什么话！ 更让众人有些无地自容的是，周围山上悄悄多出许多身影，看那服侍打扮，分明就是各地的土地山神。 他们脸色复杂的盯着几位正神，许久后，皆是自嘲的叹了口气。 “你们！”江云韶掌心倏然多出一抹火光。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妖王分明是早就收到消息，这是在拿她们立威！ “别冲动。” 李姓三兄弟默默拦在了外面，只是脸色同样黑沉到了极点。 第一百五十章 干饭人，干饭魂 一直到午时。 两个小妖终于嗤笑着让开一条路来：“大王醒了，诸位请吧。” 在烈日曝晒下，一众山神土地的脸上皆是噙着化不开的忧愁，眼中复杂难喻，安静注视着山腰处的几人。 江云韶咬紧牙关，闷声闷气的朝前方走去：“下次再有这种差事，让他们自己来。” “若是那样，天庭的脸面岂不都丢尽了。”李龙苦笑一声。 “我不觉得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张英朝着四周看一眼，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天庭去。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来送信的，还是送她们给妖王立威的。 除妖司那几位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就凭这般情形，还想靠一纸书信震慑群妖？ 要知道这次送信的正神可是有好几千位，在外人眼里，完全可以代表仙庭的意思。 天庭在西牛贺洲的神仙本就形同虚设，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往后就更别想在妖物面前抬起头来。 “我就不信这是大天尊的意思。”江云韶攥紧拳头。 “住口！”李龙脸色略显古怪，赶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送完就走……师姐想这么多作甚……” 黄鹫沉默不语，淡淡看向旁边的沈缘，这青年恐怕是众人里神情最平静的一个。 她无奈一笑。 倒也是，就眼前这般情形，若自己同样是个天兵，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丢人。 “嘿嘿，上仙们怎么这副神色？” 两个小妖勾肩搭背的在前方引路，看似在窃窃私语，实际上却并没有压低声音，回头发出讥哨笑声：“莫不是假的，当初咱们在南赡部洲看见的那些，可比这几位威风多了。” 看着几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它俩懒散的往旁边一站，颇为解气道：“到了，诸位请吧。” 只见山顶处坐落着一座阴森妖殿。 殿外则是分立着两行气势汹汹的妖物，皆是戏谑的朝下方看来。 李龙黑着脸走上前方，祭出神光包裹着信封朝妖殿内送去：“我等前来告诫妖仙一声，好自为之。” 明明是警告的话语，却说得半分底气也无。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就想带着几人离开。 就在这时，只见那信封刚刚飞到妖殿大门，上面的神光突然被一枚石子儿击散。 书信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被两个小妖踩在脚下。 李龙刚刚迈开的步子停滞，他倏然回头，满脸涨红的伸手指去，手指颤抖不止，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见状，众妖哄然大笑，笑声刺耳至极，化作锐利细针扎在了这群神仙的心尖。 山神土地全都移开了视线，脸上苦涩愈发浓郁。 大殿内终于传出一道浑厚之音。 “上仙们不远万里而来，也不进来坐坐，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本王不懂礼数。” “还是说，上仙们住惯了天宫宝阙，看不起本王这简陋贫瘠之地？” 听着那话音里浓郁的威胁之意，张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踱步走至殿外，弯腰从那小妖的脚下抽出信封。 她挤出笑容：“既然妖仙相邀，坐坐也无妨。” “好！” 浑厚之音嚣张大笑：“孩儿们，迎上仙！” 话音落下，群妖齐齐举起手中兵刃，喧闹着拥了上来：“进去，进去！” 几个正神面无表情的握紧拳头，缓步走入大殿中。 只见殿内早已宾客满座，诸方大妖似笑非笑的朝此处看来。 光是妖王就不下数十位，妖帅只能站立两旁伺候。 最上方则是靠坐着一个白袍中年，他抬抬眼皮，等着几人落座，这才笑道：“上仙一路奔波，急着来求见本王，想必是饿极了，开宴吧。” 闻言，几个小妖端着金盘走出来，分发给众人。 沈缘垂眸看去，只见那每个盘子里都是装着一条完整的大腿，剔骨去皮，闷蒸而熟，周围点缀着野菜。 诸多妖物并未客气，直接撕下血肉往嘴里塞去。 小妖又送来金杯，里面是浓稠的猩红血浆，晃荡间映出一张张享受的面容。 “那什么……” 江云韶缓缓看向双掌，轻笑道：“要不你们先走吧，我有点忍不住了。” “一缕真灵而已，谁又舍不下。”黄鹫瞥她一眼，伸手将其手掌按下来，提醒道：“别给除妖司找麻烦，他们会处理的。” 看着几人对着美味佳肴却丝毫不动，白袍中年饶有趣味问道：“怎么，不合口味？” 李龙站起身子，从张英手里接过书信：“刚才是我等冒昧了。” 他缓步走到前方，将信封放置于桌上：“至于这宴席，我等都是天庭正神，早已戒掉了口腹之欲，妖仙莫要见怪。”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告辞。”李龙拱拱手。 见对方这副卑微的姿态，白衣大圣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是个识趣的。” 它猛然挥袖，面容化作一颗硕大的狮头，白须垂至小腹。 妖气横压大殿，终于是显露出混世妖王的凶狠！ 它淡黄瞳孔中满是残暴凶光，伸手拿起书信晃了晃，冷漠道：“滚吧！” 李龙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快步朝着大殿外走去。 张英和黄鹫叹口气，扯着一言不发的江云韶出了大殿，在众妖的讥笑声中化作几道神光，朝远处遁去。 就在这时，江云韶突然顿住身形：“等下。” “你不会是还嫌不够丢人吧。”张英苦笑着看去，正说着，她也楞了片刻，又朝附近看了看。 七个人一起来的，走时却只有六个。 众人面露诧异，重新朝大殿中看去。 只见那消瘦青年慵懒的靠在位置上，端着金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血浆。 白狮精冷冷注视着青年，咧嘴露出獠牙：“你是听不明白本王的话？” 沈缘放下杯子，淡淡道：“你这么懂礼数，难道不知宾主尽欢的道理。” 他是跟着除妖司来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干扰他们办正事，此刻信已送到，那就该谈谈别的事情了。 “哦？”白狮精双眸微眯：“怎么个说法？” 沈缘抬眸看去，淡笑道：“既然开了宴席，我还没吃饱，怎么能走？” 闻言，众妖全是呆滞在座位上。 这是怎么个意思？ 白衣大圣完全就是为了给他们个下马威才会端上人腿，神仙怎么可能吃人。 白狮精再次看向青年，认真打量着对方，许久后，它那狮子脸庞上掠过狰狞笑意：“既然如此，那你可要吃个够，若是不吃完，那就别走了。” 听了这话，沈缘缓缓起身：“多谢款待。” 话音未落，妖殿大门突然被一道浑厚法力封死。 他侧眸朝旁边看去，嘴角笑意浓郁。 那白皙修长的五指瞬间出现在了一头妖王的头顶，徐徐握紧，大殿中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咔嚓声。 红白之物在指尖流淌。 滴答滴答。 沈缘将那化作原形的硕大虎妖提在桌子上，掌中多出一柄白骨长剑。 他极其认真的开始剥皮去骨，真火掠过鲜嫩的肉上，将其炙烤得油花四溅。 偌大妖殿之中，诸妖沉寂，背心突然涌起几分森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妖界初露锋芒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数十位妖王坐在位置上。 它们紧紧盯着同一处，瞳孔紧缩，呼吸越发粗重。 当着所有妖物的面前，那青年轻描淡写的握掌，便是捏碎了一头妖王的头颅。 对方俊秀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其认真的处理着手中的虎肉。 火候控制的恰好，等到肉汁渗出来的瞬间，沈缘用长剑割下一块，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他闭上眼，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厨艺。 随着青年的动作，群妖的脸色已然是黑沉得能滴出水来。 但它们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先不说青年刚才的出手太快，让人分不清虚实。 狮王平日里最注重一张脸面，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此人放肆。 “吼！” 果然，白狮发出一道狂啸，怒不可遏的拍碎了身前的桌子：“你找死！” 对方哪里来的胆子，为何敢在宴会上宰了它的宾客？！ 一柄混铁长枪骤然入手，白狮高高跃起，长袍之下，枪尖如雷似电穿梭而去，直指青年的脖颈。 这一枪蕴含着第五境行者的莫大怒意，锐利之音响彻天际。 几乎在同一时间，妖殿外面，黄鹫脸色阴沉，挥剑甩出一道冷光，逼退了下方跃跃欲试的小妖：“快走！” 她终于明白过来，先前在沈缘身上捕捉到的杀机是怎么回事。 这青年一路跟随而来，图谋的便是这头老狮王！ 然而让黄鹫有些惊愕的是，在场众人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惊愕的盯着妖殿之中，仿佛看见什么了不得的场面。 沈缘闭眸享受着虎肉，丝毫未曾理会那暴怒杀来的长枪。 就在白狮王近在咫尺的刹那，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捏住了枪尖。 刹那间，锐利之音骤止。 那长枪中蕴含着的浩瀚血气，仿若泥牛入海，连个浪花都溅不起来。 白狮精的神情变了又变，它咬紧后槽牙，吭哧吭哧的想要把混铁长枪再递进去几分，去骇然发现，别说刺过去，它现在就连扯回长枪都做不到。 沈缘缓缓睁开眼眸，瞳孔中多了些许不悦：“不懂规矩。” 话音间，他屈指在那枪尖上一弹。 只听一声清脆嗡鸣，枪杆轰然撞碎了白狮精的肩膀，撕裂它的长袍，带着那壮硕身躯倒飞回去，狠狠撞碎了宝座！ 从头到尾，沈缘都没有看过这狮子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妖王之中，略微招招手，那老牛面露悚然，发现自己竟是不受控制的朝对方的桌子上飞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它的头颅便是被一拳掼碎，大殿内的腥臭气息再浓一分。 沈缘将斑斓虎皮随意的抛到旁边，不多时，一张韧劲十足的牛皮搭在了上面。 众妖王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规矩，是吃饭的规矩。 客人还没点，食材不能自己赶着往上面送，强买强卖事小，影响了客人的食欲事大，此事不合待客之道。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妖王们还有一个问题。 谁是食材？ 它们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还不快跑！” 惊乱的尖叫声中，它们慌不择路的推攘起来，拼了命的朝妖殿外奔逃而去。 然后齐齐的撞在了无形的法力禁制上。 砰砰砰的声音连绵不绝，妖王们像是完全失了神一般，刚刚被撞翻在地，立马爬起来又撞上去。 “谁敢跑！” 白狮精终于踉跄着站起来，扔掉手中的混铁长枪，怒斥道：“混账东西，谁再敢跑，本王先除了你！” 闻言，众妖这才想起来，狮王虽然拎着兵刃，但对方却是个实打实的炼气士。 “替我护法，且看本王如何诛杀此僚！” 白狮王一声令下，众妖王眼中终于有了些许希望。 它们捡起兵刃，重新跑回狮王的面前，满脸警惕的盯着青年。 那场景，像极数十头猪羊围拢起来，齐齐抵御屠夫的斩骨大刀。 “我且问你。” 身前有了几十个护法，白狮说话总算有了底气。 它自己也辅修了行者，自然知道近身无敌是什么意思，在这小小的妖殿之中，对方简直是如鱼得水。 “你们可是来给本王送信的，敢得罪本王，你就不怕遭天庭问责？！” 闻言，沈缘淡漠看去：“不对，虽然我们都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但我送的不是信。” “那你送的是何物？”狮王眼角抽搐，它发现自己弄错了，这青年好像和那群正神不是一伙儿的。 就在这时，它突然看见对方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笑意。 沈缘撕下一条牛腿，用白骨剑细细的剔成肉片，捏起一片送入口中，细嚼慢咽道：“我来给你，送葬。” 此话一出，众妖满脸呆滞，陷入死寂。 老狮子紧紧盯着对方的脸庞，盘膝而坐，猛的闭上眼睛：“本王今天便要看看，到底是谁给谁送葬！” 它好似什么都没做，但妖王们眼中却是涌现了浓浓的羡慕。 以天地压人，那是第六境强者独有的本事。 妖殿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道浑厚的呐喊，不见其形，声音却直冲云霄！ 在那呐喊声下，群妖 …… 白狮王心神内敛，以玄奥之法观想起来。 它视线内赫然多出一方崭新的天地，数万妖族兵将整齐的立于山巅。 它们手执锐利，随着白狮王的心念，倏然看向某处。 “给我杀！” 白狮王怒吼一声，它要直接用这方天地，干脆利落的撕碎那青年的身躯。 除非是同为第六境的存在，否则对方根本看不见妖兵的存在，只能在疑惑不甘中道消身殒。 就在这时，妖兵却突然停住脚步，疑惑的朝天上看去。 只见湛蓝青天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裂口。 见状，白狮王陷入沉默。 这是两方天地相碰撞的迹象，它压根没有想过，那青年除了一身惊人的行者本事外，居然也是个天仙…… 许久后，它咬咬牙：“天仙又如何，且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几分本事！本王苦修千年，还能怕了你！” 这些妖兵都是它辛辛苦苦的观想蕴养的宝贝，绝不会输给一个青年娃子。 在白狮精的控制下，整片天地轰然撞了上去，那裂口再次扩大几分。 “冲进去！” 在它的号令下，群妖再次发起冲锋，丝毫不惧的贯入那裂口之中。 然后…… 它们看见了几头如山脉般庞大的身影。 遮云蔽日的蛟龙好奇的眨眨眼睛，用指尖拨弄了一下这群妖兵。 上千头白玉神犀打了个响鼻，轻轻跺脚，似乎有点不满。 漫山遍野的大妖嘎嘎嘎的大笑起来，像是觉得极为有趣。 在那笑声中，白狮精突然有点腿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噬妖恶煞，白骨剑仙 妖殿之中。 沈缘的身旁早已垒满了累累白骨，数十张毛皮堆叠在一起，血水流淌而下，将整个地面染成了血红。 仅剩的两三头妖王蜷缩在角落，手里抖抖索索的抱着兵器，再看向老狮王的眼神中，早已是充满了怨恨！ 若不是先前那冲天的呐喊声太过震撼，它们甚至觉得对方压根就是睡着了。 狮王分明已经祭出小天地，为何那青年吃肉的动作就从未停止过！ 眼看着沈缘再次伸出手掌，几头妖物终于按捺不住了，丢盔弃甲的朝外面跑去，趴在法力禁制上用力拍打哭嚎：“放我们出去！” 几个正神早已僵硬在空中。 此刻看见那群妖王恐惧到极点的扭曲五官，他们突然打了个寒颤。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青年竟是活生生的把妖殿吃空了…… “若他真是江师姐的护法神……” “恐怕除了第六境的行者，根本无人能近得了师姐身前的三尺之地吧。” 三尺之地，正好可以放下一口锅。 张英咽了口唾沫，讷讷道：“为了解一口郁气，将这么多浊意吞进肚子里，是不是有些不太划算。” 黄鹫握紧剑柄：“像他这般的大行者，恐怕已经触及到第六境的真意，又怎么会没有炼化之物，能祛除妖气也算正常。” “我比较好奇的是，那头老狮子究竟在做什么？” 白衣大圣绝对是真正的妖族天仙，也确实祭出了天地，但为何就没有下文了。 按照道理来说，沈缘既然没死，那只能说明他也是天仙，或者有什么法宝护体。 但黄鹫却并没有感觉到法宝的气息。 至于同为天仙…… 对方一直都在吃肉，何曾去操控过小天地。 看那老狮子全神贯注的模样就知道，祭出天地是需要极为小心的事情，怎么可能不问不顾。 …… 在悚然白骨和毛皮的映衬下，血浆肆意流淌，宛如人间炼狱。 沈缘的动作却十分儒雅，不急不缓的炼化掉最后一口血食，起身朝着老狮子走去。 他听见了那几人的谈论声。 那也正是沈缘比较烦恼的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和天仙大妖交手，收获了不少的经验。 老狮子的天地很小，远不如自己的大，就只有寥寥一片山脉而已，这说明他先前的猜测没错，第六境也是有高下之分。 除此之外，那些妖兵居然能够听从老狮子的命令。 沈缘想起了自家妖界里那堆只知道生娃的混账东西，心中颇感无奈。 他大概能猜出其中原因。 老狮子是先合道，然后培育妖兵，再将其观想入识海。 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培育。 并不只是培育实力，其中还有教化，教那些妖兵认主和服从命令，再将其观想进天地。 在小天地里，无论妖兵们繁衍出多少代，都会把这个信念传承下去。 沈缘的万妖殿少了培育这个环节，里面的妖物到现在都没有统一的语言，更别说听他指挥。 “或许得想想别的法子。” 沈缘虽不愿意成为万妖殿的附庸，但用不用跟有没有是两码事。 哪怕不愿意承认，但在他修行的三条道路里，妖修境界早已把其余两条远远甩在了后面。 念及此处，他缓缓站在了老狮子的面前。 就在这时，这老妖的眼皮突然抖了抖。 其实那群妖王猜对了，这场天地间的对决，仅仅只持续了十个呼吸的时间。 原因是老蛟龙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化作利箭屠戮了所有的妖兵。 在那以后，老狮子就一直在装死。 沈缘抬起手掌，他很满意对方今天的款待，同样也要尽到一个宾客的义务。 不要浪费食物，吃不完就要打包。 察觉到异样，老狮子终于睁开眼睛，眸中充斥着恐惧：“我们并无恩仇，不要杀我……我愿意留在上仙座下当个坐骑，永世供奉，绝不敢违逆！” 它现在连丝毫的反抗心思都没有。 白狮精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能吞吃别人天地的生灵。 他辛辛苦苦观想出来的小天地，现在已经进了对方的识海…… 换句话而言，现在的白狮，已经跌落回了地仙。 闻言，沈缘摇摇头：“我们有怨。” 因为这老畜生，他把后土给的蟠桃送了出去。 “而且，你长得太丑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经拍碎了白狮精的脑袋。 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混世妖王显出原形，撑破了整座大殿，足足有二三十丈高的庞大身躯，横尸荒野，几乎压垮山崖。 沈缘拿出储物袋晃了晃，将这狮王尸身收入万妖殿中。 李龙看着青年朝这边走来，下意识朝后面退了两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苦着脸感慨道：“上仙若是愿意为天庭效力，大可以直接去向大天尊讨个三品以下仙职，再花个数百年立下功勋，大罗天中未必没有您的一席之地。” 其余人也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沈缘瞥了他们一眼。 且不说他原本就抗拒仙籍，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更是不可能再对仙籍有任何想法。 这群正神个个都是堪比合道境的修为，不比那些妖王弱多少，而且有真灵保命，完全不惧生死。 即使这样又如何，除妖司一枚玉简，便能让他们在两个妖将面前低头弯腰。 当个那样的神仙，实在是很没有意思。 江云韶看出了他的想法，略有些失落的站在远处。 她知道沈缘对凡人怀有善意。 就自己刚才那些表现，想必在对方心中英勇无畏，足智多谋的形象已经坍塌的连个渣都不剩了。 “不是还有两封信要送么？” 沈缘暂且按捺住查看奖励的冲动，他并没有忘记当初获得大品天仙决时的情形，幸好那是无上金丹妙法，看见的人也只有一个猴子。 但这些妖魔神通最好还是不要暴露出去。 等到全部收拾完了，回无崖山再慢慢一起看。 “送信？”黄鹫干咳了两声，转身朝四周看去。 不知何时，八方山神土地已经全部汇聚此处，乌泱泱的挤满了附近的山头。 他们昂首挺胸，咬紧牙关，强忍激动，脸上焕发着神光。 “你在里面吃东西的时候，群妖逃散，消息大概已经传出几千里远了。”张英无奈道：“噬妖恶煞，白骨剑王，杀妖碎颅，吃妖嚼骨。” 闻言，沈缘略微蹙眉，回头斜睨过去，本能般的纠正道：“剑仙。” 与此同时，远处几个山神疑惑看向旁边那几道感激涕零的身影：“看着眼生，你们是哪里的？” 几个老人擦了擦鼻涕，带着那个小姑娘转身行礼。 最前方那位老者抹了把眼泪，拱手道：“小老儿乃是荆棘岭土地。” 杏仙脸皮发红，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她偷偷攥紧粉袖，眼中水光流转。 天君……果然是天君！ 一百五十四章 黄牛崖三妖 来时无人知晓，去时八方相送。 随着时间流逝，周围山头上的身影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有增多的趋势。 沈缘明显不太适应这种被围观的感觉，驾起祥云升空。 见对方走远，李龙抽出一张信封塞给江云韶，轻声道：“师姐把此信交给上仙，请他回去的路上顺手交给那大妖即可，我们去另一边，引开那群和尚。” 张英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至于避着上仙么？” 仙庭无故在西牛贺洲动了杀意，虽然真正出手的是个天兵，但在这种数千正神一齐涌来的关键时候，肯定会引起佛老们的猜忌。 更何况，能斩杀白衣大圣的天兵，说出去谁信呐！ 到时候扯起嘴皮来，可就太麻烦了。 闻言，李龙挑挑眉尖：“虽说妖王们大概率都藏起来了，但万一碰上个胆大的莽夫，上仙再这样来一次，你们在场算怎么回事，既帮不上忙还添麻烦。”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清楚，若非沈缘出手，他们几人恐怕得在土地山神失望的注视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种举手之劳的分忧小事，又何须多提。 “走了。”几人化作神光遁走。 “辛苦了，要小心点。” 江云韶把书信递给沈缘，讲清缘由，颇有些念念不舍的离开此地。 “无妨。” 沈缘点点头，反正也是顺路。 此次出来收获颇丰，那头白狮子不知比蛟龙重了多少倍，哪怕用贪食怨念去消化，一天炼化十斤，也足够他吃好几年的，如果能再遇到一头…… 他看了看手中的书信。 反正这群正神只要求把信送到，又没说收信的一定要是活的。 念及此处，他转身掠过长空。 …… 黄牛崖。 山脚处有几道身影蹦来蹦去，几乎都是还未化形的小妖。 大公鸡扑扇着翅膀，咯咯咯叫着：“老大，我们还是快跑吧！” 黄鼠狼支棱着身子，两个小爪子瑟瑟发抖：“那恶煞大王是要吃妖的，我们这么肥，肯定逃不过它的嘴巴。” 闻言，石头上的娇小身影扶了扶头盔，捏紧手里的草叉，颤颤道：“怕……怕什么……” 大公鸡差点没哭出来：“老大一身骨头当然不怕，除了狗妖谁稀得吃你，我们身上长的可是肉啊！” 石头上的身影终于转过来，用草叉敲了敲鸡脑袋：“大王说了，只要我们把这里守下来，就封我做二大王，到时候你俩就是左右先锋，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说到这里，它捏紧草叉，给自己打气道：“只要那人敢来，你俩就按住他，我用这个戳他屁股。” 话音未落，大公鸡和黄鼠狼突然像个木桩子似的楞在原地。 “你们怎么了，不要自己吓自己好不好，这么多妖怪，他怎么可能恰好到咱们这里来。” “世上哪有这么倒霉的事情。” 小白骨精赶忙鼓励起两个小妖。 可惜两妖依旧像个傻子似的盯着它身后。 见状，小白骨精疑惑转身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不打紧，那顶不知从哪捡来的硕大头盔扣下来，把它的脑袋全给装了进去。 “咦，天怎么黑了。”它傻乎乎的伸手探去，然后摸到了两条柱子，两个白骨小爪试探般的朝上面摩挲而去：“这是什么？” “……” 沈缘面无表情的垂眸看去，小妖怪好奇的抱着他的双腿。 直到这蠢东西越摸越离谱，他眼角跳了跳，一脚将其踹飞三米远。 “唉哟。” 小白骨精摔倒在地，揉了揉尾巴骨，脑袋又不知掉哪里去了。 它捡起头盔扣在肩膀上，利索的爬起来，摇摇晃晃两步，又撞在一颗大树上，指着树叫嚷道：“来者何人，瞎了你的眼睛，敢踹你白骨大王！” 黄鼠狼啪的一拍额头，颇有股生无可恋的感觉，赶忙跳过去捡起脑袋递在它手里，提醒道：“快跪下，是仙人。” 小骷髅架子浑身一滞，赶忙跪在地上，拿着头骨就地上咚咚咚撞个不停，用那稚嫩的嗓音喊道： “仙人饶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 其余两妖也是有样学样的跟着喊起来。 沈缘脸色淡然，走过去捡起草叉，轻点下颌：“给我按住它。” 闻言，两个小妖毫不犹豫的跳上去压在它身上。 小白骨精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警惕的用手捂住尾巴骨，怯怯挣扎着：“我……我……啊！” 听着那尖叫声，两个小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求饶的声音又大了些。 沈缘扔掉草叉，这才帮它把脑袋装了回去。 只听嘎吱一声，小白骨精呆滞的坐在地上，陷入沉思，似乎对自己以后的老大生涯很是担忧。 想着，它委屈满满的抬头看去，等看清面前人的模样，浑身又是一震。 它长大嘴巴，早已把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整个身躯雀跃的扑了过去：“是你！你来看我啦！” “这山上的妖王呢？”沈缘也懒得再逗它，拎着它的脊梁骨朝山上走去。 “啊……半日前都跑掉了，听说附近来了个吃妖怪的大魔。”小白骨精嘻嘻笑道：“要是你再晚几天来就好了，到时候我就是二大王啦，请你吃蟠桃仙丹，喝琼浆仙酒。” 闻言，两个小妖面色发苦。 老大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宝物，平日里在自己等人面前吹吹牛也就算了，在仙人面前也这般胡吹大气，怕是少不了一顿收拾。 让它们没想到的是，沈缘眼底居然掠过些许笑意：“你是怎么跑到西牛贺洲来的？” “是师父带我来的。”白骨精开心的挥挥手。 “有师父还混成这样？”沈缘淡淡的瞥了它一眼。 在这方天地，有个师承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天生灵猴尚且用了多年才寻到三星洞，得了一身本事，自己呆了二十多年，到现在也没真正学到点什么。 这小倒霉蛋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估计又是遇上了什么骗子。 “师父又没教法术，她说我学人学的不像，浪费了这一身天赋，所以让我跟着她多学学。” 说着，小骷髅架子抬起头，翘起兰花指，朝着青年抛了个媚眼。 刹那间，沈缘停住脚步。 他静静看着白骨精，脸色有些复杂。 天知道……他是怎么从那黑洞洞的眼眶里，看出来一丝媚意的。 媚骨天成，竟能拨动仙人道心。 “你师父是谁？”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六境之上的手段 “不知道诶，等晚上我带你去看看。” 小骷髅架子又变成了之前蠢蠢的模样：“不过师父说了，如果我学的好，她就再送我一具身躯。” 说着，它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储物袋：“师父还帮我补好了身体哩。” 沈缘低头看去，只见里面装的是两具尸身，其中一具就是先前被自己用犀神角贯穿额头的老人。 此刻，那老人的眉心早已恢复如初。 另一具则是那个老太太，脖颈上的掐痕同样消失不见。 沈缘收回视线，他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只是按照常理而言，没有人会对一具光秃秃的骷髅架子生出任何心思，那癖好未免也太怪了。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媚意又绝非作假。 白骨精明显没学到家，竟然也能霸道的影响到自己。 再想起对方刚才的话语。 一只妖将都打不过的小骷髅能有什么天赋可以浪费。 如果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对方那连神仙都辨不出气息的敛息神通了，若能得手一具娇艳的身躯，再配上刚才显露出的本事。 恐怕连那些强悍存在都会不慎中招。 “你学这些东西干嘛？”沈缘蹙起眉尖。 对方以骨丹重生，从此以后不会再被天庭通缉，大可以去学点正经本事。 “报仇啊……嗯……不是找你。”白骨精抠抠脑袋。 “那你要找谁？”沈缘将其放下去。 “嘻嘻，我又不傻。”白骨精背着手，摇头晃脑道：“爹娘让我离猴子远点，那仇人定然是猴子了。” “你想多了，它能定住仙女后去摘桃子，你这点微末本事，能起个屁用。” 沈缘白了对方一眼：“况且也跟它没关系。” 早知道这蠢东西胆子这么大，当初就不该给它带话。 闻言，白骨精只是傻笑，并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蹦蹦跳跳的钻进了洞府。 它跳到那虎皮宝座上，装模作样的对着两个小妖发号施令：“去取本王的兵器来！” 大公鸡翻翻白眼，将草叉抛了过去，黄鼠狼则是昂首挺胸的站在旁边，扮作右先锋的模样。 看着它们打闹，沈缘随意找个地方坐下。 正好有个无人之地，他也要仔细瞧瞧那白狮精有哪些本事。 万妖殿自从演化成天地之后，这还是沈缘第一次击杀第六境的妖物。 变化也很明显。 曾经的万妖殿雕像，只会奖励妖物的神通法诀和武器。 但这一次却有不同。 它直接吃掉了白狮的小天地，将其中天地之力全部纳为己有。 也就是说，沈缘凭空获得了一个混世妖王的全部修为，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也有八千万缕法力。 他虽然之前也能吸收法力，但那靠的是大品天仙决，而且效率也极低。 覆海大圣绝不会弱于白狮精，却仅仅只提供了二十万缕而已。 “这万妖殿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缘陷入沉思，想起当时白狮震惊的神色，这种吞吃天地的情况绝不常见。 收拢心神，他开始检查奖励。 一长串提示在脑海中掠过，沈缘准确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一条。 【恭喜宿主获得法诀：显化伪卷】 他之所以会注意这个，并非是因为听闻过这法诀的威名。 只是发现了一丝异样。 其他的奖励都是直接灌入脑海，只有这个奖励是以书卷的形式存放在识海中。 “伪卷……因为是错误的，所以可看不可学？” “那么显化又是什么意思？” 沈缘缓缓翻开了脑海中的书卷，快速的阅览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脸色越发凝重。 “这是第六境以上的修行的法诀……” 沈缘合上书卷，睁开双眸。 他一直都有个疑惑，前五境的时候，修士们尚且能靠着那点法力演化出各种仙术邪法，可谓是玩出了各种花样。 结果到了第六境，拥有了一整片天地，反而就像傻了似的，只知道粗鲁的用天地相撞，毫无技巧可言。 这很不合道理。 “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我没接触到而已。” 沈缘叹口气，这就是没有师承的后果。 光是最基础的东西，便被修士们分出了三个层次。 开辟识海天地，即为初境，在这个境界时，小天地是名副其实的小。 譬如自己用华山合道，开辟出的天地就只有一座华山，要一直用法力去蕴养，地方才会越来越大。 初境之内，囊括了山海境和天地境。 直到自成天地，有日月轮回，立地火风水，这才算是圆满。 到了这里才算是真正的第六境修士，有资格去琢磨一些更有趣的手段。 显化只是其中之一。 打破天地间的屏障，唤出小天地之中的生灵或者天材地宝。 修士可以教化生灵，传授法诀，帮助小天地更好的成长，也可以命令对方御敌。 除了显化之外，还有祭炼和囚禁等等妙用。 掌握至少一门手段，便算是领悟了第六境的真意，可称之为真境。 “可惜了，是本伪卷。” 沈缘叹口气，将那脑海中的书册毁去。 其中述说显化的方式，是将自身恶念种入他人神魂，等到两者形似一人无二，再将其观想入天地。 说白了，这就是个作弊的法子。 想要那群演化出来的生灵有打破天地屏障这个概念，不如干脆把自己送进去。 听起来有点道理，但白狮精明显没能成功。 “……” 沈缘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至少知道了妖界是什么境界。 那无法触及边缘的广袤荒漠，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分明已经是一片完整的天地。 只是和别人不同，人家是生灵住不下了，才会考虑扩展空间，自己是先有一大片空间，然后慢慢往里面塞妖怪，塞了这些年也没起太大效果。 “空有天地境这个瓶子，里面的水却只装了寥寥几滴，现在想要去琢磨真境手段，有些为时过早了。” 沈缘起身看向洞府外，夜幕漆黑，繁星点点。 三个小妖怪早已玩累了，陷入酣睡。 他笑了笑，伸手将小骷髅拎在手中。 白骨妖是少见的不需要血食供养的妖物，它们只啃骨头。 这小白骨精心思单纯，沈缘并不希望某日会亲手斩杀对方：“走吧，去见见你师父。” 第一百五十五章 致命毒勾 小白骨精迷迷糊糊醒来，打了个哈欠，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浑身一颤：“完了完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黄鼠狼骑在大公鸡背上，无辜道：“我们梦见替老大杀敌呢。” “愚忠，你们这是愚忠！”小骷髅架子抖得咔嗒作响。 沈缘瞥了它一眼，怪不得这小东西在妖窟里呆的这么惨，手下就俩妖兵都算不上动物。 就像是前世的时候，每天还得准时回家的小学生，也学着别人混社团。 好家伙，前面刚刚打起来，它背着书包看着手表，把滋水枪一扔说声我该回家吃饭了，妖王没撕了它都算客气的。 “别废话了，住哪儿？”沈缘淡淡问道。 闻言，小白骨精朝着好几座山远的地方指了指，还没说话，视线中顿时多出一栋木屋：“在……在这儿……” 它呆滞的朝前后看看，旁边是同样懵逼的两个小妖。 沈缘散去脚下祥云，如今的他全力施展驾云之术，足矣做到真正的朝游北海暮苍梧，更何况这区区百里之地。 他抬眸朝身前的木屋看去。 里面点了一支灯烛，映出一道纤长身影。 黄鼠狼和大公鸡自觉的去了后院，小白骨精怯怯的扯着沈缘的袖子，拉着他朝木屋走去：“你要帮我求情哦。” 听着它可怜兮兮的语气，沈缘以为会看见一张严厉冷峻的脸庞。 然而等小骷髅架子推开屋门，映入视线的却是一个农妇打扮的年轻女人。 她静坐桌旁，手里捧着佛经，在那灯烛的映照下，整张脸庞显得温润而恬静，让人莫名的想要亲近。 刹那间，沈缘不仅没有放松警惕，眼底反而有漠然涌现。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却给了他极为熟悉的错觉。 这种让他下意识产生善意的人物，二十余年来也只有一人而已。 世上或许有巧合，但沈缘却从不信什么巧合。 “师父，我回来了。”小白骨精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女人温柔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坐。” “噢。”小白骨精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的坐在了旁边。 “客人为何止步于门前？”女人重新回望过去，轻轻放下手中的佛经。 沈缘静静注视着对方。 这女人的五官谈不上什么亮点，只能用两个字去形容，那就是漂亮。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事情。 通常来说，容颜优秀者，那肯定是有异于常人之处，要么眼睛大，要么鼻梁高挺。 但这样就会发生一种情况。 每个人的审美都不相同，有人喜欢嘴唇薄的，那就肯定有人喜欢嘴唇厚的，一张脸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想象。 但这女人就做到了这一点，任何地方都毫不称奇，既不会让人特别欢喜，也绝不会让人厌恶，却又恰好比水平线高出一点。 沈缘曾经觉得，就连金银钱财都不可能让所有人喜欢，但眼前这人却实在让人生不出反感。 一张脸上，囊括了万相。 可娇媚如狐狸，亦可端庄如真圣，好似什么样的神色出现在上面，都不会让人感觉到突兀。 就连那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麻布衣，落在君子眼中，便是贤良淑德，落在色痞眼里，照样能沉醉在那汹涌的曲线中。 沈缘收回视线，缓步坐到了女人对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门紧闭，一阵阴森冷风穿过脖颈。 女人低下头，轻声笑道：“你对我这么忌惮，为何又要坐下来？” 沈缘缓缓抬眸，嗓音淡漠：“因为你请我了。” 闻言，女人唇角的笑意中多了几分嗔怪：“你这人好生奇怪，明明是不请自来，偏偏要说人家请你，有何说法？” 沈缘面露冷笑，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人，将手掌搭在了对方的脸庞上：“因为这张脸，是我喜欢的。” 小白骨精坐在两人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怎么两句话的时间，大哥哥就开始调戏起自己的师父来了。 “你这话说得很没道理。” 女人温柔的伸出手，轻轻覆在青年的手背上：“不过你猜对了，我确实在等你，白衣大圣的身上有一张请柬，如果客人愿意还给我，我就当作没见过你。” “如果我不还呢？” 沈缘略微加重了指尖的力气，随时准备捏碎对方的头颅。 看似整件事情发生的莫名其妙，实则他早已深思熟虑过了。 无论两人相遇是否早有预谋，但在屋门打开的刹那，这女人就已经认出了他。 这是一张可以囊括万生相的脸庞，上面却恰好是沈缘最喜欢的模样，换作别人可能会以为是巧合，但他不信这个。 更重要的是，对方教了白骨精魅惑之法。 一个修习这种邪法的人，又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端庄尊贵的神色，大概率是装出来的。 而沈缘也从不认为世上有莫名的善意，别说是这个假的，哪怕是当初那个真的，照样也被他猜忌了个遍。 女人用指尖探上沈缘的手腕：“本来我也不愿意参合这麻烦事，只是恰巧碰上了，不管也不好。这样吧，客人干脆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沈缘垂眸看去。 “如果我赢了，你便把请柬给我。”女人笑盈盈的对视过去：“就赌我能让客人当着这小东西的面，与奴家春宵一度。” “啊！”小白骨精突然惊醒过来，用力捂住眼眶：“我不看，我不看！” 就在这时，沈缘眼睁睁看着这女人的指尖变成了一根漆黑的倒刺，狠狠扎入了自己的手腕。 随着而来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滋味儿。 那是钻心的痛楚，几乎让人晕厥，甚至比当初妖气入体的疼痛更甚千百倍不止。 一根小小的蝎勾子竟是破了他铜皮铁骨的防御！ 沈缘眼底涌现森寒杀意，滔天猩红顿时布满了整间屋子。 就在他准备一拳轰杀对方的时候。 一抹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也就是在那瞬间，沈缘忽然明白过来。 这女人教白骨精的根本不是什么魅惑之术。 那是最纯粹的色邪。 美人在骨不在皮，而这女人还要深一层，她专攻的是心！ 万生相，是为了倾倒众生。 “你输了。” 女人的脸庞开始变化。 沈缘突然安静下来：“为什么？” 女人轻笑道：“哪怕是世尊如来，也不敢接我一勾，你比之世尊如何？” 她的勾子，能探见任何人心底最欣赏的模样，与感情无关。 她的脸庞，能化作最纯粹的色邪，激起人的兽性。 当那心底倾慕的端庄之人，敞开衣襟的刹那，谁又能挡住三个呼吸？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青年的脸上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笑什么？！” 一百五十六章 一碗水端平，略施小惩 女人本是灵山的一只蝎子成精，曾在大雷音寺听过如来佛祖讲经。 她先前说的话并非是全然胡吹大气，七分假中也有三分真。 蝎子精有一本命神通，唤作倒马毒。 犹记当初，如来佛祖讲经到了关键处，不慎推了她一把，她回身祭出神通便扎在了佛祖的指头上，直叫对方疼痛难禁，更是唤出八大金刚想要拿住她。 世尊修持历劫，又怎会怕区区一根蝎尾针。 关键之处，还是在那色邪上。 在那种情况下，如来就算是不疼，哪怕是装也必须得疼一下，以此掩饰异样。 世尊尚且如此，又何况区区一个天庭小修。 “不准笑！” 蝎子精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缓缓攀上去，用那温软身躯覆住沈缘，扭动着腰肢，极尽旖旎之态。 “……” 沈缘静静注视着对方。 如果这色邪是化作自己最喜欢的人，那他也挺好奇眼前会出现谁的脸庞，毕竟感情之事太过复杂，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但它却是化作最喜欢的模样，两者的区别可就大了。 沈缘扪心自问，抛开感情，他还是比较喜欢成熟一点的女人，无论是性格亦或者身材。 呼吸间，蝎子精身上的麻布衣衫逐渐变作一身素袍。 她怔怔的凝视着青年，噙满高贵优雅的脸庞上涌现一缕羞涩，伸出葱白指尖，欲迎还羞的搭在青年的长衫上，吐气如兰： “来啊。” 沈缘沉默片刻，淡淡道：“还是算了吧。” 蝎子精轻笑道：“你在怕什么，莫非是不好意思？” “那倒不是。”沈缘摇摇头，同样笑道：“我只是不想挨揍。” “又在胡说了，谁会舍得打你。”蝎子精软软的伏进青年的怀抱，缓慢解开自己的衣衫，呢喃道： “你还在等什么？” 她抬眸看去，双眼水汪汪的，仿若噙着一汪秋潭。 就在这时，蝎子精浑身仿若触电一般颤了颤，迅速僵硬起来。 她在青年的瞳孔中看见了一张温和的脸庞，那是她现在的模样，颇有几分眼熟。 一股凉意从蝎子精的脚底直直的窜上脑门，最终化作无穷的怒意和惊惧！ 她骤然起身，弹开好几寸远，呼吸急促，难以置信的长大嘴巴，嗓音尖锐的宛如铜锣：“你……你在找死！” 沈缘饶有趣味的看过去：“继续脱啊。” 蝎子精疯狂的揉着脸庞，又赶忙将衣服穿好，暴怒嘶嚎道：“我脱你老娘！你这个疯子！” 她有万生相，狂妄到想要倾倒众生。 但蝎子精却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是地皇娘娘，是四御之一，是后土皇地祇，仅次于三清的尊贵存在！ “那你是认输了？” 沈缘缓缓起身，面露森冷笑容。 没等对方回答，他骤然前踏，一拳轰出，狠狠的砸在了女人的肩上！ 这一拳又直又猛，浩瀚之力顺着臂骨如狂龙灌注！ 蝎子精还未来得及叫骂，半边身子瞬间轰塌，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了木屋，砸裂了高山！ 沈缘轻拂衣摆，欺身跟上，掌中倏然出现一柄妖魔大戟。 蝎子精面露狞意，用仅存那只手掌提起三股钢叉。 她能从灵山八大金刚手下逃出生天，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无名之辈，除开神通，照样是一尊凶悍的大妖！ 蝎子精全力将钢叉挥去，想要拦住横空斩来的妖魔大戟。 轰！ 山河颤动，一道娇躯再次飞出百丈。 在那无边巨力下，蝎子精掠过长空，眼中涌现惊愕，这绝不是普通第五境行者该有的力气，但对方又完全没有显露出第六境的气息，莫非是用了什么神通？ “老娘跟你拼了！” 她再次祭出那蝎勾子，倒马桩即使不掺色邪之毒，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利器。 见状，沈缘丝毫不惧，有铜皮铁骨护身，即便再痛也不致命，他有信心在痛死之前，先把这大妖捶成一堆肉泥。 眼看着蝎子精转身奔来，他缓缓抬起手掌，犀神角在袖间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两人的脸色同时微变。 蝎子精下意识朝天穹看去，漆黑的夜幕空荡，然而她的小腹处却是莫名多出一道金色的掌印。 金光绽放！ 她脸色瞬间惨白，哀嚎求饶道：“不关小妖的事……是他……都是他！” 在那金光之下，女人神色痛苦，迅速变回了蝎子的模样，悲愤道：“后土娘娘，冤枉啊！小妖绝无亵渎之意，为何只罚我，不罚他？” 空中缓缓响起一道温润之音：“略施小惩，下次不可再犯。” 沈缘若无其事的立在原地，东看看西瞧瞧。 许久后，那温润嗓音淡淡道：“你也一样。” 沈缘挑挑眉尖，全当没听见，他又什么都没做。 见状，那嗓音里终于多了些波澜，略带几分无奈：“回天庭以后，到四御殿来见我。” 话音落下，天穹中的注视逐渐消失不见。 随之一起不见的，还有地上那只蝎子。 不愧是能从灵山跑掉的妖物，逃命的本事确实一绝。 见状，沈缘收回妖魔大戟，转身回了那烂木屋。 他能抵御住色邪之毒，其实靠的不是什么毅力，只是单纯的谨慎而已。 只要想一想后果，什么兴致都得往后靠靠。 况且，一个假的腻歪起来有什么意思。 在如此大的动静下，两个小妖早已被惊掉了半条魂，瑟瑟发抖的躲在那具小骷髅架子后面。 白骨精抱着头骨，坐在小板凳上，陪着它俩一起抖：“……” 沈缘拍了拍它，这小妖怪确实有点倒霉。 好不容易有个师父，居然被后土给吓跑远遁，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再重新找一个吧……反正教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闻言，白骨精顿时委屈的抽搭起来。 抽搭归抽搭，它倒是也没抱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师父先招惹大哥哥的，只是技不如人输掉了而已。 别看白骨精年幼，它整天混迹于妖怪堆里，再加上倒霉的运气，见识过的冷暖未必比别人少，没有一颗大心脏，也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它把脑袋装回去，疑惑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对付你？” 沈缘略微一怔，将心神沉入万妖殿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四御殿听法 万妖殿中再次亮起一尊雕像。 蝎子通体漆黑，高高昂起毒针，姿态嚣张跋扈！ 经历这番打斗，沈缘也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这琵琶精是能和猴子三人战个痛快的顶级大妖，刚才能让自己占得便宜，完全是因为对方变成后土模样，心神俱裂，一身本事发挥不出来。 又被轰碎了半边骨头，这才显得极弱。 “算得上是大收获了。” 沈缘伸手触及雕像，脑海中顿时涌现提示。 【恭喜宿主获得神通：倒马毒桩】 见状，沈缘眼底涌现笑意。 他刚才那一拳刻意轰在蝎子精变化毒针的那一边，没成想还真把这门神通搞到手了。 像这种能跨境界伤到佛祖的神通，绝对可以当作一门保命的压箱底本事。 以后遇到打不过的敌人，就先往对方身上扎一下，保准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铜皮铁骨这样的防身之法。 收拢心神，沈缘满意的看向旁边，那头宛如小山峰般庞大的白狮尸首，心神微动，一张镶着璀璨金边的大红请柬便是飞了出来。 他将请柬握在手中，打开一看，上面仅有灵胎宝宴四字，甚至连个落款都没有。 沈缘闭上眼眸，将心神沉入进去，脑海中顿时多出一个日期，他掐指一算，呢喃道：“还有两年零七天？” 这请柬上明显用了某种法门，只有等时机到了，才会显露出更多消息。 “原来是你。” 他先前听到请柬二字时，心中隐隐就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正是跟那灵胎宝宴有关。 白衣大圣是刚刚来到西牛贺洲的妖物，居然也被那宝宴主人盯上了。 更是连蝎子精这样的大妖，也会顺便卖其一个面子，想要留住自己。 “好大的派头。” 沈缘冷笑一声，若对方今天不叫人过来要回请柬，他说不定还会相信那灵胎是真的天材地宝。 但那宝宴主人明显不希望请柬落入天庭手里，说明此事肯定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区区两年，我等得起。” 既然对方邀请妖魔仙神，沈缘也算是仙道中人，自然也可以去瞧瞧。 念及此处，他心神重归身躯之中，睁开眼朝屋外走去。 “你要走啦？”小白骨精扑腾站起来。 “嗯。”沈缘点点头，又看它一眼，淡淡道：“你自己小心点，别被人捡回去熬汤了。” “才不会，我马上就是黄牛崖二大王啦！”小白骨精重新振作起来。 虽然师父跑了，但它相信对方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给自己带一具上好的身躯。 其实沈缘也想过，要不要干脆直接让这小妖怪到华山去。 可惜合道之地现在还未彻底在他掌控之下，未必要比外面要安全到哪里去。 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至少目前看来，这小骷髅架子立志要做妖王，也没有跟着他走的意思，更没有看着一条大腿就往上抱的习惯。 既然如此。 “走了啊。” 沈缘随意摆摆手，驾云消失在天际。 “下次再来找我玩儿啊！”小白骨精骑在大公鸡脖子上，笑着用力挥了挥手。 …… 登仙梯，无崖山。 沈缘落入洞府，刚刚坐上石床，顿时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过来。 他蹙眉朝天上看去，无奈道：“催什么。” 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着急么，堂堂四御之一，怎么也和小姑娘一样害羞，更何况他什么也没看着啊。 沈缘掐起指诀，简单的洗漱了一下。 他曾经用神魂去了一次四御殿，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随手将蒋轻蝉放出来，淡淡道： “你留下来看家，莫要让贼人闯进来。” “……”黑裙少女默默看向四周，除了一堆石质家具，似乎也没什么好看守的东西。 除非有人觊觎师尊的美色，想要把石床搬回去独享。 “徒儿遵命。”蒋轻蝉安静的坐在石床上。 沈缘点点头，架起祥云朝九重天而去。 其实听四御讲法这种事情，对这幼鬼的帮助肯定极大，但毕竟是第一次，还是不要带小孩子比较好，挺麻烦的。 越往上面去，祥云便愈发浓厚，一道道身影穿梭其中。 离四御殿越来越近，所遇之人身上的气息便愈发浓厚，而且目的地也是出奇的一致。 沈缘大概明白过来，这次很可能不是一对一授课。 突然，旁边有人面色古怪的停下：“你来这里干嘛？” 哪吒今日没有再穿黑甲，而是换了一身长衫。 他旁边还站着两人，前方的是掌中托着宝塔的威严中年，跟在后面则是银甲红披的方脸男人。 正是李天王和天蓬元帅。 哪吒略带好奇的走近，四御讲法，有资格过来听讲的人，最次也得是天蓬这样的二品大罗仙，再低的就没有了。 倒不是四御大帝自持清贵，而是境界太低的人，也听不出什么名堂。 很明显，沈缘在他眼中就属于凑热闹的。 “你哪来的帖子，听得懂吗？”哪吒挑挑眉尖。 闻言，沈缘淡淡瞥了他一眼。 连那头猪妖都能听，自己凭什么听不懂。 “一介莽夫，徒增笑耳，趁早回去，丢人现眼。”天蓬元帅斜睨了青年一眼。 闻言，哪吒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去。 别看天蓬没什么本事，却习惯了把一句话浓缩成两个字，似乎这样能显得极其威风，极少会有主动说这么多词儿的时候。 更何况话音里明显不善。 “你扮作他模样的事情被发现了？”哪吒恍然大悟的摇摇头：“我还说帮你瞒着呢。” 话音未落，天蓬元帅脸色骤变，难以置信的瞪着青年，突然攥紧了拳头：“欺人，太甚！” 沈缘眉尖微蹙，用力揉了揉手腕。 哪吒抱着双臂，一副看笑话的神色。 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天蓬深吸几口气，居然是松开了拳头，忿忿转身：“天王见谅，末将告辞。” 扔下这句话，天蓬竟是连四御殿也不愿去了，驾云便想朝着天河而去。 就在这时，众人耳畔响起一道淡淡的女音：“你们在胡闹什么，快些进来。” 闻言，殿外漫天仙神，包括李天王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收敛了神情，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微臣遵命！” 看着这数不清的大罗仙，沈缘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主要是他不知道斩妖台天兵算不算微臣。 应该……不算吧…… 那对方叫他来干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听法趣事 九天宫阙，四御宝殿。 华贵帝位之上，素袍女人端坐。 下方立着漫天仙神，千真万圣，以及一个斩妖台天兵。 随着后土娘娘轻挥袖袍，众人皆是静悄悄的寻找位置坐下。 沈缘习惯性的挑了个角落坐下，看着方桌上早已摆好的仙果琼浆，伸手拿起一枚果子瞧了瞧。 就在这时，旁边却是响起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细微的声音穿过整个大殿，无数仙神面露古怪，扭头朝后方看来，目光齐齐落在了沈缘身上。 四御大帝讲法是极其肃穆之事，后土娘娘虽设下佳果仙酿，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谁是真的过来吃喝的。 “此人是谁？” “未曾见过。” 一阵窃窃私语中，沈缘沉默放下了手中的果子。 好在后土娘娘没说话，仙神们也不敢耽误讲法，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那咔嚓之声再次响起。 唇红齿白的冷峻少年极为熟练的低头，用袖子遮住嘴巴，像个仓鼠似的咀嚼几下，将食物咽进肚子，然后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 所有神仙再次看过来，神色中多了几分不满。 沈缘眼角跳了跳，侧眸看向旁边的哪吒，腹诽道：“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哪吒面不改色的抬起头，眉宇间噙着冷傲，藏在桌下的双手却是偷偷塞给沈缘一个仙梨：“嘘。” “……” 沈缘深吸一口气，朝旁边挪了挪位置。 他可不愿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顺便还能给后土留一个谦逊好学的印象。 见状，哪吒面露鄙夷：“你一个行者听个屁的法，吃个果子顶你十年苦修。” 听了这话，沈缘嘲弄的看了莲藕人一眼：“一介莽夫，徒增笑耳。” 自己才不是什么行者，而是实打实的仙人。 况且沈缘自认心智成熟，可做不出这种课堂上偷吃零食的幼稚举动。 就在这时，大殿内终于是响起了那道温润之音，如清泉涤心，让人下意识沉浸在安详之中。 后土娘娘高坐帝位之上，讲的是历劫静心之法，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眨眼便是半月时分，众仙神听得如痴如醉，摇头晃脑。 沈缘同样摇头晃脑，只不过别人是左右摇，他是上下摆，眼皮直打架。 后土娘娘所言，他不能说是一知半解，只能说是完全不懂。 沈缘对于修行的理解，仅仅停滞于炼气期，这些道心历劫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有些超纲了。 “哼。” 哪吒冷笑一声，再次推过去一枚仙果：“我是莽夫？” 沈缘斜睨过去，手指微动，仙果顿时裂成四五瓣，藏在指尖，借着打哈欠的动作，仙果顺势落入腹中。 “还能这样？”哪吒挑挑眉尖，又见青年略微挥袖，酒壶便是落到桌下，用法力凝聚出一根细细的管子，一端放在壶中，另一端咬在嘴里，用手托住脸庞，故作沉思之色。 咕咚咕咚。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哪吒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 静谧的大殿中，除了后土娘娘的声音外，偶尔还会响起两道奇怪的声响，但众仙沉迷听法，倒是也没有太过注意。 又是半月过去，角落里的两人面色微醺，皆是一副认真听讲的神色。 然而在桌子下面，沈缘却是用法力幻化出了一叠巴掌大小的方块纸张。 他手指微弹，用神念交谈道：“三个二带一对四。” 哪吒捏着一张牌，咬紧后槽牙：“要不起。” 沈缘嘴角微扬：“一个三。” 哪吒手掌颤了颤，脸色惨白：“要不起。” 沈缘将最后几张牌丢出去：“喝吧。” 有这少年帮忙打发时间，倒也不像原来这么无趣了。 “我还一次都没赢过！”哪吒明显是被欺负的极惨，愤怒的从旁边桌上顺来一个酒壶，重新开始洗牌。 见他这副模样，沈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要是再不放放水，恐怕就没人陪自己解闷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 四御殿中骤然响起一道猖狂笑声，只见少年猛的跳起来，一脚踩在桌子上，激动大喊道： “住手，区区四个勾陈也想跑，玉帝炸！” “三个王母带一对后土！” 哪吒狞笑一声，拎起酒壶：“给本太子喝！” 大殿之中死寂一片，漫天仙神皆是呆滞的盯着角落。 素袍女人淡笑着看了过来：“一对什么？” 哪吒浑身僵硬，小脸冰凉。 沈缘眼观鼻鼻观心，悄然散去法力，假装不认识这个傻子。 他只是想着让对方赢一把，可没曾想过这莲藕人胆子这么大。 后土娘娘叹息一声，挥挥手：“你坐到前面来。” 沈缘身前的桌子顿时飞到了帝位宝座正下方。 她又看向哪吒，淡淡道：“中坛元帅去南天门养养性子，二十年。” “噢……” 少年苦着脸，恨恨的瞪着青年：“你给我等着！” “三十年。”后土娘娘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身前的沈缘：“你初次来听我讲法，莫要受他人影响。他虽是元帅，也不能强迫你同他一起胡闹，下次再有这种事情，直接告诉我便是。” 闻言，沈缘面不改色的点点头：“知道了。” 大殿外传来一道叫骂：“姓沈的，我干你大爷！” 后土娘娘嗔怪笑了笑，伸手祭出清风，裹住那少年往南天门送去。 她似乎也没了继续讲下去的兴致：“都回去吧。” 众仙虽意犹未尽，但也不敢多留，连忙起身告退。 这也就是后土娘娘，换作其他四御大帝，中坛元帅今天少不了挨一顿鞭打，若是闹到凌霄宝殿去，至少也得关个百年的禁闭。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却听见背后又是传来一道声音。 “你留下。” 沈缘刚刚迈开的步子略微滞住。 众仙回眸看去，眼中终于涌现出震惊。 青年能来这里听法，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毕竟后土娘娘心地仁善，别说是无名小仙，就算是凡间的妖物，也偶尔会有机会被其邀上九重天来。 但听法归听法，这开小灶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念及此处，他们重新审视了一遍沈缘，并认真的将这张脸记在了心里，这才驾云离开宝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四御门徒 空旷的宝殿之中，只剩下两道身影。 沈缘眼底掠过怪异。 现在即便是他，也有些搞不明白后土的想法。 如果是为了蝎子精的事情，那又何必叫自己过来听法。 但除开此事，沈缘自认和这位尊贵的四御并没有太多交集，顶多算是一面之缘，远远未到可以单独授道的程度。 这方天地对于师承看得极重，开山讲法是属于论道，跟授徒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莫非？” 沈缘略有些诧异的转过身去。 或许自己其实是个天纵之才，如今终于被有识之士看出了沙中藏金的本质，想要收自己为徒？ 帝位之上，素袍女人像是看穿了他心思，唇角多出些许无奈：“小友可曾感觉道心清明？” 闻言，沈缘沉默片刻：“大概有一点。” 后土娘娘再问：“可曾感觉杀伐之意有所消减。” 沈缘想了想：“……” 后土不再说话，略带怜悯的注视着青年。 她刚刚讲的是清心明神之法，洗涤心中嗔怒，即使是不通修行的凡夫俗子，至少也会感觉到心平气顺。 后土思忖片刻，温和轻笑道：“小友还是比较适合行者之道。” 沈缘干咳两声：“娘娘过奖。” 果然，和这种情商高的人聊天，心里的确会舒服的多。 后土娘娘示意他坐下，淡淡道：“小友不要误会，这次邀你来四御殿，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伸出手，掌心又多出一枚蟠桃，比上次那个还要大些，明显是六千年一熟的。 “并非我喜欢窥探他人闲事，只是那蟠桃乃是王母相赠，在我身上存放久了，难免有气息相连，关于那几颗树精的事情，是无意所见，小友莫要多虑。” 不知为何，哪怕是凡间的小妖都敢用本座自称，素袍女人贵为四御大帝，却从不用尊称来抬高自己。 “此物不是赏赐，也无关因果，只是长辈奖励，莫要推辞。” 她脸上笑意如春风般和煦，缓缓将蟠桃送到了沈缘身前，轻声劝告道：“既然心中有善意，不妨试着用这善意，去压住那杀伐之意。” 说着，后土伸出指尖，点了点沈缘的额头，略带无奈道：“上次就提醒了你，不要乱吃东西。” 沈缘眼眸低垂，此刻已经反应过来。 自己将那蟠桃化作仙光的时候，肯定引起了后土的注意，理所当然的，对方也看见了两峡山里的自助餐。 如此说来，对方出手赶走蝎子精，或许也不是巧合。 念及此处，沈缘认真道：“娘娘这是要教我做事？” 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这位高不可攀的四御大帝，为何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 闻言，后土摇摇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谈不上指教，只是担心你误入歧途，你走的太快了，弹指一二十年的时间，就见识了旁人数千年的风景，这未必是好事。” 她垂眸看去，面露追忆：“不知天有几高，又怎敢妄称与天齐平。” 沈缘知道这句话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只同样走的很快的猴子。 后土收回视线，轻声道：“小心点，慢一点，稳一点，没什么坏处。” “当然，你是你，我是我，长辈之言也未必是对的，若是觉得有用便听着，若是觉得无用，便当作那穿耳之风，莫要动摇了本心。” 沈缘明白对方的意思，素袍女人是皇地祇，大地苍生之母，有心引人向善，却也不愿太过干涉，所以只是点到为止。 自己与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境界提升的太快了，有猴子这前车之鉴在前，难免会引起对方的担忧。 但有一点，他比较费解。 从众仙离开到现在这短短时间里，后土已经刻意的提了两次“长辈”这个词。 谁是长辈？ 沈缘东张西望，揣着明白装糊涂。 见青年这副模样，后土那张恬静脸庞上终于掀起些许波澜，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再敢瞎寻思，别怪我罚你去南天门陪哪吒。” 沈缘淡笑着拱手：“那对末将来说算是高升。” 后土又不是什么青涩姑娘，哪里会吃他这套，微笑着点点头：“也对，那小友便来四御殿做个守殿童子，正好离我近些，先待个三千年的养养性子。” 沈缘面色微滞。 这是在嘲讽他太嫩了，对于四御而言弹指一瞬的几千年，对他而言，已经是完全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 “行了。”后土也懒得再逗他。 “回去吧，三千年太长，三年足矣，每月挑出几日空闲，过来听我讲法。” 闻言，沈缘也不愿再硬撑下去，干脆道：“听不懂。” 后土娘娘无奈瞥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听不懂，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孩子，一身修行乱糟糟的不成气候，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四御向来齐名，为何四张勾陈大帝能管得住四张后土皇地祇？” 她不罚只是胸怀宽广，不在乎这些小事，哪吒闹的太大，这才随意找个理由将此事揭过去，不代表她真的被蒙在鼓里。 说罢，后土娘娘叹口气：“夜里来。” “……” 沈缘沉默瞬间，很快便反应过来，对方这是要给自己补课了。 他向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恩情，但此刻却很难拒绝后土的好意，他现在最缺的便是那些基础的修行知识。 沈缘站直身躯，重新拱手道：“微臣……末将……卑职多谢后土皇地祇。” 后土娘娘高坐帝位之上，受了他这一礼，但眉间却不甚满意：“你不愿改口称我一声师尊”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定然会被这句话震的心神不定。 四御大帝门徒成千上万，但随便挑一位出来，光靠这名号，便能让漫天仙神都高看一眼，从此仙途坦荡，太乙大罗天中亦有一席之地。 后土娘娘这是生出了惜才之心。 然而，沈缘却是又开始装听不见，淡然的盯着别处。 师尊和师父还是有点差距的，一个是门徒，一个是徒儿，前者只等于附庸，后者才是真正的弟子。 当然，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答应。 “你似乎很喜欢在斩妖台当差，若是无人照拂，过段日子恐怕会有皮肉之苦。”后土似笑非笑的看去。 “娘娘又在说笑了，卑职告退。” 沈缘也不再停留，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这收个门徒怎么还连哄带吓的。 现在能伤的了他的，都是三界之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这种存在，又怎么可能跑到斩妖台来丢人现眼。 真拿自己当小孩儿逗呢？ 第一百六十章 师承无崖山，人狠话不多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在沈缘这个功绩收割机的帮助下，斩妖台内的面孔几乎已经全换了一遍。 谈不上升官发财，至少也是调去了更有奔头的衙门。 就连陈千帆这个甲字营天将，也是去了除妖司当差，接替他位置的人是史超。 “我就不去争了。” 蒋安康笑着摆摆手，继续帮忙收拾监房：“你总有离开的那天，若是再来一头覆海大圣，我可吃不消。” 沈缘不置可否的擦拭着斩妖刀。 陈千帆可不是什么蠢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绝对是先考虑蒋安康的。 能让史超白捡一封从七品仙籍，还是姓蒋的再三推辞的结果。 好友救急不救贫，蒋安康虽然不再像过去那般拘谨，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分得很清，他愿意为了义女的前途低头，却不希望因为一封仙籍弄脏了和沈缘之间的关系。 “哪怕没有我的影响，史超做事也不如你稳重。”沈缘擦完刀，随意的将其放了回去。 “有就是有，又谈何没有。”蒋安康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道：“别说我，你的功绩早已积累足够，已经有四五个衙门来斩妖台问过，想去哪里？” “再看看吧，或许去除妖司？”沈缘仔细想了想。 他暂时还没有离开斩妖台的想法，这里的妖物虽然比从前少了将尽一半，但是一年也有三四千头的数量。 罕有妖王以上的大怪，但下限也比较高，大部分都是妖帅。 沈缘现在对法力已经没有太多需求，他只需要往妖界中补充足够的妖物种类，等它们自行繁衍，突破血脉禁锢即可。 寻常妖帅进去，外界三四个月的时间，就足够它们生下一窝又一窝的崽子，凑足二百八十二头，整个种族完成三次晋升，个个都不输顶级妖王，甚至已经有了混世妖王的出现。 不通武艺，不需法术，仅凭强悍妖躯和血脉神通便可匹敌第五境修士。 后土说的没错，修行需要时间的沉淀。 沈缘对这句话的理解，活得越久，便越能打。 “好久没去青花山了，今日有空没，我请客。”蒋安康不用再照顾义女以后，手里也是宽绰了许多。 闻言，沈缘摇摇头：“没什么意思，下次吧。” 他现在品味比较高，对那些宫娥不是很感兴趣。 “哟。”蒋安康略带诧异的看过去：“有新的去处？姑娘漂亮吗，跟青花山比起来如何？” 沈缘笑了笑：“云泥之别。” 说罢，他驾起祥云离开了天庭，留下蒋安康在原地沉思：“啧，真有这么好？那得花多少仙玉。” …… 无崖山。 洞府之中，沈缘脱下银甲，随手接过少女奉来的热茶。 “师父今夜回来吗？”蒋轻蝉乖巧的立在旁边候着。 “应该不回了。”沈缘抿一口热茶，淡淡问道：“上次给你布置的功课，可曾做完了？” “已经做完了，只不过徒儿修行尚浅，见识太短，只能凭借自己的粗浅理解勉强解答，请师父过目。”蒋轻蝉递过去一枚玉简。 沈缘接过玉简认真观摩起来。 直到将其中内容全部记在心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今日的功课是关于元神的，好好写，为师回来要检查。” “元神……” 蒋轻蝉小脸突然有些发白，赶忙低下头去。 “怎么了？”沈缘疑惑的看向她。 “没……没什么……”蒋轻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好在师父并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洞府。 她面无表情的坐在石床上，沉思许久。 师父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夜不归山，回来后都会交代下一大堆功课，想必是得到了高人传承。 从最基础的吐纳，一直到法力运用，现在居然已经关系到元神了…… 念及此处，蒋轻蝉攥紧拳头，毅然决然的起身：“不行，我得溜！” 这事情若是被师父知晓，可不是简单挨两鞭子就能糊弄过去的。 她急匆匆的冲出洞府，却恰好撞在了一道纤细的身影上，抬头看去，映入视线的是一张酡红微醺的面容。 蒋轻蝉略微蹙眉：“咦，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江云韶打了个酒嗝，东张西望着寻找某人的身影：“刚回来，你师父呢，快叫他出来，跟我一起去青花山，姓蒋的那个小偏将出事儿了。” 闻言，黑裙少女脸上的乖巧消失不见，淡漠朝天际看去：“说来听听？” “还能是什么事，那小偏将也是个抠门儿的，花仙玉点了两个宫娥听曲儿，听得高兴，随手赏了一枚仙玉。”江云韶翻翻白眼。 “两个人，一枚仙玉怎么分？那俩小宫娥争执不休，三两句话争出了火气，便一起去找他再要一枚，这小子总觉得自己挨抢了，死活不肯再给，推开两人就想跑。” 蒋轻蝉侧眸看去：“一枚仙玉的事情，也值得惊动师父？” “什么仙玉啊，是推的那一下。”江云韶挑挑眉尖：“人群里突然窜出一位来，怒气冲冲的模样，差点没一巴掌把他打死。” “你也不管管？”蒋轻蝉斜睨对方一眼。 “我能管住就好了……那人是二十八宿神君，实打实的大罗仙！”江云韶瞪大眼睛，似乎很是费解，这等人物为何会跑到青花山去，吃饱了撑的？ “我让斗部众人劝住了那大罗仙，那人非要让姓蒋的磕满三万六千个响头，我走的时候，刚磕到第两百个，等他磕完，怕是命都没了。” “……”蒋轻蝉沉默片刻，淡淡道：“我不知道师父去哪里了。” “那还不用玉简通知他。”江云韶烦躁的跺跺脚。 闻言，蒋轻蝉唇角泛起一缕自嘲，许久后才道：“我没有玉简。” 江云韶楞了楞：“你是他徒弟，出了事连个通知他的法子都没有？这师父当得也太欠骂了！” 话音未落，蒋轻蝉眼里突然泛起寒光，冷冷看过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云韶竟是感觉到了一抹浓郁到极点的杀意，在那森寒这下，就连浑身酒意都消散大半。 她吞吞吐吐道：“有没有搞错，我在帮你说话诶！” 蒋轻蝉收回视线，淡漠道：“不需要。” 说着，她莲步轻移，黑裙微拂，整个人轻盈升空：“走吧。” “去哪？”江云韶突然发现身前之人像是变了个模样，跟沈缘身后乖巧的幼鬼完全不同，清冷的俏脸上竟是连半丝慌乱也无。 蒋轻蝉垂眸看去，面无表情道：“这种小事，还用不着劳烦师父。” 说完，她化作遁光消失在无崖山上。 “小事？”江云韶指尖微颤，不愧是师徒，这遇到事情的反应还真是一模一样。 自己这跑到无崖山搬救兵，搬了个鬼物回去算怎么回事儿。 她无奈的摇摇头，化作赤光跟了上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何谓家务事 四御宝殿，其内空旷。 素袍女人安静处理着案桌上的事务。 白衫青年自顾自的坐在旁边，捧着经卷沉思苦想。 气氛静谧，只有偶尔的落笔声。 不知过了多久，后土娘娘终于抬起头来，温柔道：“先前和你讲的东西，可有领悟？” 沈缘放下经卷，点点头，将刚才玉简中背下来的东西，又是不急不缓的复述一遍。 听完，后土娘娘面露沉思，感慨道：“在听我讲法之人里，你的悟性当属第一。” “世上哪有什么天才，我只不过是把别人休息的时间用来背诵罢了。”沈缘云淡风轻的摆摆手。 徒儿的领悟，师父只是借来用一用。 等回到无崖山，他又会把后土传授的经验再复述给小轻蝉听一次。 沈缘不生产知识，他只是知识的搬运工，顺便从中赚取一点利润，经过徒弟的二次解读，许多晦涩难懂的东西也更好吸收一些。 后土娘娘笑了笑：“小友过谦了，修行之道可不是死记硬背能行得通的。” 闻言，沈缘挑挑眉。 不靠死记硬背能行吗，答不出来就是一顿手板。 这些日子挨的揍，他迟早要找回来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有这般悟性，当初你又为何对清心涤神法毫无反应。” 后土娘娘略有些不解，许久后才释然笑道：“法有万千种，或许只是恰巧无缘罢了。” 她重新看向青年：“今日不讲修行，继续讲元神。” 闻言，沈缘收拢了思绪，他深知这机会的来之不易，莫要辜负对方的一片好意，浪费在胡思乱想上。 见状，后土满意的点点头。 两者虽无师徒之名，但这一年半载下来，也算是有了些许师徒情分。 对方一心学好，她自然也会略感喜悦。 “昨日与你讲明了元神为何物，今日便讲讲如何去稳固神魂。” “其中法门无数，但也有优劣分别。” “譬如我等，便更习惯以岁月磨砺，修身养性，蕴养一身通明道心，神魂自然增长。” “取巧的法子则是以红尘历劫，神魂增长更快，但红尘凶险，进去容易，脱身极难，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修士数不胜数。” 说到这里，后土顿了顿：“至于更快的法子，妖魔中有一类神通，其中又以吞魂炼神最为著名，粗鲁不堪，有伤天和，识海之中更是会掺杂恶念，因果缠身，需要有大机缘方可祛除。” “我见你神魂清明，应该未曾接触过此法，最好不要去学。” “况且此法会断绝轮回，实在有些残忍，像你这般心藏仁善之辈，也很难下去手。” 沈缘点点头：“确实。” “当然，若你无心做个神仙，修士们还钻研出另一条路来，从术流动静四字中，取动字法诀为基础，讲究的便是一个神魂交融。” 不知为何，后土嗔怪的瞪了沈缘一眼：“不过依我所见，即使你真的愿意去用这法子，至少也要专心些，神魂相合是需极小心的事情，男女修士互相信任，敞开识海，稍有不慎便会损伤对方。” “还有一点，许多修士会沉迷其中快感，用此事享受愉悦而非修行，反而影响道心。” 沈缘安静听着，像是感应到什么，笔尖上抖落两颗墨滴。 他起身朝着四御殿看去。 “怎么了？”后土娘娘略微抬眸。 “娘娘恕罪，我要先去处理一点私事。”沈缘轻轻放下毛笔。 “我先前还在劝你，稍微按捺一下心中的嗔怒。”后土无奈叹息。 “娘娘从哪里看出来我在发怒？”沈缘淡淡一笑。 后土俯视着他，缓缓摇头，伸手凝出一面水镜。 镜中映出一张俊秀的青年面容，神情平静，薄唇紧抿，唯有眉宇间噙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森寒。 沈缘收回视线，转身朝殿外走去：“娘娘心怀苍生，我的心比较小，仅容得下寥寥数人而已，心眼小，看不开，念头不通达。” “是什么事？”后土娘娘起身相送。 “家务事。”沈缘脚下涌现祥云，眨眼间便化作长虹远去。 他能感应到，那只幼鬼离开了无崖山，然后被人用气势震慑了一次，甚至还被掐算了气息。 能掐算出沈缘的存在，对方绝不是什么小角色。 况且，自从得到第二枚蝉蜕后，蒋轻蝉可谓是从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极少，能让她不通知自己就擅自离山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义父出事了，而且是特别急的事。 急到连等自己一夜都做不到。 …… 青花山，仙家洞府。 无数宫娥慌慌张张的驾起法具朝四处散去。 负责镇守青花山的修士，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缓缓朝着山下退去。 十余位斗部正神面无表情的在外面站着。 江云韶揉揉赤发，无奈道：“这都多久了，不行，我得进去瞧瞧。” 那黑裙少女压根没等她，独自就寻进了这洞府。 没过多久，便看见洞府内的身影皆是逃窜出来，只有那幼鬼不曾出来。 “你疯了……二十八宿神君的闲事你也敢管？”几个同僚瞪了她一眼。 “一个大罗仙，跟个八品天将过不去，我是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神仙。” 江云韶实在是忍不住了，推开几人就往洞府内走去。 若是这幼鬼再出点什么事，她可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缘交代。 刚刚走进去，她便是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给震在了原地。 只见那神君端坐方桌之后，身着黄金甲胄，三绺髭须一尺长，端的是威风堂堂。 他淡淡瞥了眼江云韶，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 江云韶没搭茬，扭头又看向别处。 视线中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惨状。 蒋安康依旧跪伏在其脚下，额头早已血肉模糊，甚至已经能看见骨头。 他满眼恍惚，身上布满脚印，口中话语含糊，已经听不出具体在说什么。 另一侧，黑裙少女噙着淡笑，靠坐在石桌之上，似乎完全看不见义父的惨状。 她的心思都在怀里的宫娥上。 蒋轻蝉静静搂着宫娥，葱白玉指从对方泫然欲泣的脸庞上滑过，然后轻轻的拧了拧宫娥的脸蛋，呢喃道：“神君想要你死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线生机 场间的情形完全超出了江云韶的预料。 她纳闷的立在洞府门口，心里嘟囔道：“这是劫持了披香殿的宫娥？” 不可能啊！ 一个毫无修为的幼鬼，怎么可能当着二十八星宿神君的面做到这般程度。 别说少女手里什么都没有，哪怕是捏着把刀子，甚至已经刺进去半寸，奎木狼也能在她彻底刺进去之前，率先出手击溃她的神魂。 就在这时，江云韶却是看见少女的眸中有漆黑的微光闪烁。 “你瞧瞧神君多喜欢你。”蒋轻蝉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温柔的替宫娥拭去泪痕：“你被推了一下，他便要那人偿命，活生生撞死在地上。” “不要……不要……”宫娥惶恐的看向奎木狼，用那哭腔道：“神君不会喜欢我的，神君饶命啊！” 江云韶好像看明白了一点，不是少女劫持了宫娥，反而是宫娥在畏惧神君，所以主动躲到了少女的怀里。 奎木狼满脸阴沉：“你再敢胡说八道，本座便取了你这孽畜的小命。” 蒋轻蝉将手掌搭在宫娥的脊背上，轻声道：“你看，他现在还要为了你杀我呢。” “神君就是因为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所以才会触犯了天条，你可知罪？” 在那冷漠的质问下，宫娥哭声更大了些：“奴婢不知道啊，跟奴婢没有关系。” 听见这道话语，奎木狼脸上掠过纠结与愤怒：“本座只是路见不平而已，你这宫娥莫要多想！” 蒋轻蝉仿若未闻，依旧盯着宫娥的眼睛：“神君心里怕极了，他害怕别人发现他爱慕你，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枚仙玉跟别人争抢，却也不敢拿出千百倍的仙玉赠给你，只能在旁边喝闷酒。” 说着，少女神色间多了一抹雀跃：“现在好了，藏不住了，你就要死啦。” 闻言，宫娥脸色惨白：“为何奴婢要死，奴婢什么也没做。” 蒋轻蝉的嗓音略带沙哑，突然厉声问道：“还敢狡辩！神君乃是高高在上的二十八星宿，你只是区区一个宫娥，他因为你触犯了天条，难道你不肯为他死一次？” 整个洞府内回荡着她质问声。 奎木狼满脸涨红，双眸中怒火冲天。 江云韶满脸呆滞，她还沉浸在刚才的话语中，这位二十八星宿神君，居然贪慕一个宫娥的美色，动了凡心？！ 少女分明是从自己的口中才得知青花山的事情，为何却像是早已熟知了一切，莫非是从那三言两语里猜出来的？ 这时，宫娥却是被吓得不轻，既不敢否认，也不敢答应：“我不愿……我愿……” “其实愿不愿意都无妨。”蒋轻蝉脸上的厉色消失不见，又开始柔声宽慰对方：“你看看地上那个男人，他也不愿意死，又能怎么办呢，人家是神君啊。” “你想想，即便是他动了凡心，神仙是会罚他呢，还是干脆利落的灭了这颗凡心？” 说话间，她的指尖轻轻按在宫娥的脊骨上：“一鞭打在这里，让你骨骼尽碎，再一鞭打向这里，让你魂飞魄散。” 随着她指尖碰到哪处，宫娥就会浑身一颤，再扭头看向奎木狼时，眼里已充满了怨恨。 “好一个蛊惑人心的小鬼！” 奎木狼在那宫娥的注视下，只感觉满腹冤屈道不出来，愤怒拍桌而起：“本座只是想帮你出气而已。” 蒋轻蝉松开手，双腿搭在一起：“是极，只要神君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你这条小命又算的了什么？” 她最知晓如何戳中他人的软肋。 单纯以天条相压，没有确凿的证据，效果并不会很好。 但一个甘愿屈尊降贵守在宫娥身旁的男人，又怎会忍受得住被对方误会。 蒋轻蝉从来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她心中的怨念早已沸腾，那跪在地上意识模糊之人，乃是养了她百年的义父。 但她同样清楚，谁表现的更在乎，便会输掉一切。 她不仅要赢，更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你还在等什么，耽误了神君的前途，你担待的起么！”蒋轻蝉收回视线。 宫娥突然惨哭一声，匍匐在地，对着奎木狼用力的磕起头来：“求求神君放了奴婢，奴婢不想死。” 话音未落，她突然用指甲狠狠的朝娇脸上划去，眨眼间的功夫，白皙脸庞上便是多出十几道血淋淋的划痕：“丑婢不配神君喜欢……求求您饶了丑婢……” 见状，奎木狼脸色发白，踉跄朝后面退了两步，难以置信道：“我……我是在帮你啊……” 他心中知晓自己今日的确冲动了一些，也逐渐有了饶过那小偏将的意思，但却从未想过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念及此处，他猛的将那偏将拎在手中，威胁道：“快告诉她，本座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此话一出，就连江云韶的脸色都是古怪起来。 堂堂一个星宿神君，此刻居然是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慌乱起来。 对方越不把蒋安康当人看，同为小人物的宫娥便会愈发生出兔死狐悲的凄凉。 果不其然，那宫娥磕头的幅度越发大了起来。 “快说话啊！信不信本座现在就杀了他！”奎木狼勃然大怒。 和他比起来，黑裙少女出奇的淡定。 她平静看向那个气息羸弱的男人，蒋安康用仅存的那点神智对着她笑了笑。 父女俩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蒋轻蝉抬眸看向奎木狼，轻笑道：“谁又敢阻拦神君？” 她先前对江云韶所说的话并非谎言。 父女俩的性命的确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唯有从内心说服自己，两人已经只剩一条烂命了，这样才能无所顾忌，才有一线生机。 “……” 奎木狼牙关紧咬，猛然将那男人砸出去。 他压根不惧什么天条，只不过是出手教训一个小小的偏将而已，上面连问都不会过问一句。 但出手杀人，还是当着青花山众目睽睽之下，无缘无故的斩杀一个天庭八品偏将，上面肯定会追查下来，不可避免的会查到这披香殿宫娥的身上。 为一个宫娥对天将动了杀手，到时候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 这幼鬼从头到尾，便是想把这件打架斗狠的小事往天条上去扯。 奎木狼又怎会如了对方的心愿。 他深深看了那幼鬼一眼：“你给本座等着。” 离开了青花山，等此事平息，奎木狼有一万种法子让这两人生不如死。 蒋轻蝉唇角的笑意褪去，眼眸低垂，淡淡的瞥了眼远处痛苦抽搐的义父，呢喃道：“你也一样。” 她的实力太过低微，哪怕施展浑身解数，也只能暂时留住义父一条性命，顺便给奎木狼留下一点心伤。 但至少能拖一会儿，拖到师父回来…… 以师父的聪明才智，定然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给大伙儿拜个早年 青花山洞府内，满地狼藉。 蒋安康像条死狗般趴在地上大喘气，任由额头的血浆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痛袭来，却连手指都不敢动弹一下。 他心中清楚，义女为了救下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只要再忍一忍，忍到那神君离开此处…… 念及此处，蒋安康强撑着近乎昏厥的意识，用力咬紧牙关，心中复杂难以言喻。 哪怕再没出息的男人，也希望在子女眼中留下顶天立地的印象，而不是被逼着跪在地上磕足三万六千个响头。 可他在神君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怨恨都不敢有所流露，只求对方能饶过自己。 就在这时，蒋安康却是听见了一道充满威胁的话语。 “你给本座等着！” 他挣扎着抬头看去，透过黏糊糊的血浆，朦朦胧胧的视线中，只见那身着黄金甲胄的身影握掌而立，正紧紧盯着对面窈窕的黑裙少女。 蒋安康瞳孔涣散，心神突然有些崩溃。 他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来青花山听个曲儿，恰巧今日高兴，想着大家都不容易，这才罕见的多付了一枚仙玉过去。 两个宫娥拦住他不让走，这分明就是硬抢了，谁的仙玉又是大风刮来的，连不给都不行么！ 现在头也磕了，错也认了，神君为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甚至还要对自己的义女动手。 蒋安康闭上眼，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并不蠢，通过小轻蝉的话语和眼神，早已发觉奎木狼最忌惮的是什么。 家里的姑娘自从跟了沈兄弟，模样长大了，也越来越聪明懂事了，不该因为自己毁了前途。 想着，蒋安康脸上涌现狞意。 谁还不是个当爹的，拿一条烂命，换此事平息，划算极了！ 他骤然朝奎木狼扑了过去：“我……去你……大爷的！” “你疯了！”江云韶刚刚松了口气，便看见如此惊人的一幕。 “找死。”奎木狼略微转头，三尺长须轻轻拂动。 他本就因为披香殿宫娥的事情恼怒不已，此刻又被一个小小的偏将挑衅，手掌携着几分杀气，毫不犹豫的拍了出去！ “来得好！”蒋安康露出一口沾满猩红的牙齿，只要他一死，这神君定然要避嫌，再不敢插手此事。 就在这时，他耳畔却是响起一道无奈叹息。 “一点也不好。” 只见石桌上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少女静静立在两人中间。 在奎木狼狂涌而来的掌风下，那黑裙下的身躯单薄而娇弱。 她本是凡尘幼鬼，受金蝉点化而成。 百余年的混混沌沌，心间只有两人而已。 一则是父，一则是师。 哪怕是金蝉子的沉稳，也无法帮她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装下去。 蒋轻蝉安静注视着那朝眉心拍打而来的手掌，脸色虽平静，却愈发苍白，身躯也是逐渐飘忽起来。 “原来如此，你这孽畜装的还挺像。”奎木狼像是看明白什么，手掌略微放缓，唇角倏然多出一缕恶毒。 像这般玩弄人心的恶鬼，一副什么都看淡的模样，照样也有软肋可寻。 “爹爹，你要是再这样笨笨的，师父肯定又要骂你，他那么聪明，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想出办法，最见不得冲动的蠢物。”蒋轻蝉回头对着义父笑了笑，像是在说对方，又像是在说自己。 “会挨鞭子的。” 话音未落，娇弱身躯骤然倒飞出去。 蒋安康怔怔看着眼前一幕，来不及多想，整个人便是被奎木狼拎在手里。 “本座不懂得怎么蛊惑人心。” 奎木狼对着远处的幼鬼咧咧嘴：“但本座知道，怎么让一个人最痛苦，你且瞧好了。” 就在这时，洞府内却是响起一道淡漠之音：“巧了，我也挺擅长这个。” 所有人下意识朝那处看去，只见一道白影踱步而来。 沈缘散去周身祥云，缓缓走进洞府。 “你可算回来了！”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庞，江云韶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赶忙用神念传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小偏将有些冲动了，你能不能找个法子先把人救下来，咱们回去再慢慢想办法。” 奎木狼神君毕竟贵为二十八星宿，真把他惹急了，这群人都没好果子可吃。 蒋轻蝉奄奄一息的缩在角落，平静的脸庞上终于涌现出浓郁的疲惫，似乎只有在这个青年面前，她才敢流露出心中的怯懦。 只要有师父在，就一定能把大事化小。 “沈兄弟，不用管我，救救轻蝉，快带她走！”蒋安康欣喜若狂的咆哮起来。 沈缘平静看了过去，这几人好像都对他有种莫名的信心。 但今天，可能要让她们失望了。 青年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不急不缓的走到奎木狼身旁。 “你是何人，想要管本座的闲事？” 奎木狼双眸微眯，上下打量着对方。 是个生面孔，绝非什么大人物。 沈缘垂眸朝下方看去，用靴子蹭了蹭了地面，突然问道：“你信不信，这里其实有个坑。” 闻言，众人皆是一滞。 奎木狼低头朝那平整的玉砖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缘又笑了笑：“你想知道这个坑有多大么？” “胡言乱语！”奎木狼懒得再搭理这个疯子，冷斥道：“滚出去！” 就在这时，青年的眼角突然涌现狰狞。 他骤然暴起，五指攥住奎木狼的头发，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朝地下掼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星宿神君猝不及防的往前倾倒，整个头颅猛然砸在了地上！ 轰隆隆！ 玉砖在呼吸间崩碎成粉末，大地震颤，一条缝隙自青花山顶宛如蛛网般覆盖了整座高山！ 几乎在这瞬间，洞府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化作一片惨白。 鸦雀无声。 数道目光齐齐聚集在那道半蹲的身影上。 沈缘面无表情的将奎木狼的头颅从泥土里扯出来，没等对方说话，他五指再次发力，又是狠狠的掼下去！ 在那磅礴巨力之下，青花山倏然轰塌了一半！ 在都不曾动用第六境小天地的情况下，沈缘的肉身就是无敌的存在。 千万缕金丝缠绕，妖血滚烫灼热。 他是妖。 混世妖王之上的，妖帝！ 第一百六十四章 您管这个叫胡闹 山石滚落，地动天摇！ 蒋轻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在她的眼里，师父从不会做冲动之事，哪怕是真要报复，也会寻找无人的时候。 此刻又怎会如此暴怒！ “完蛋了！” 江云韶和幼鬼不同，她身为斗部正神，更清楚奎木狼的地位和实力。 虽同样震撼于沈缘能强到这般地步，但却无可避免的会去担心那严重到极点的后果。 至于蒋安康，他现在整个大脑已经空白一片。 奎木神君跪下的地方离他只有不到三尺距离。 也就是说…… 这位神君正在给他磕头。 就在这时，那深埋于地下的头颅逐渐变成了一颗狰狞的狼头。 奎木狼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两颗泛着寒光的獠牙：“呃……哈……” 黄金甲胄下的身躯逐渐紧绷，星辰纹路徐徐展现，仙籍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天际正西方，白虎七宿中的第一颗涌现微光，与他交相辉映。 奎木狼慢悠悠的将头颅拔出来，侧眸看向旁边的青年，满眼皆是无情：“你可识得天上星辰？” 话音间，他面露狞笑，伸手指了指脑袋：“你再按一次……” 沈缘略微蹙眉，随意挥掌，猛然拍在了老狼的后脑勺上。 奎木狼砰的一声砸进地面，许久后才传出一道闷闷的声音：“试试。” 他浑身抽搐，连肌肉都在颤抖。 “小心，快躲开！” 江云韶眼疾手快，赶忙冲上去，将那幼鬼抱在怀里，顺手又祭出一道赤光缠着蒋安康，带着两人径直升空而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是有锐利的狼嚎冲霄。 在那啸声里，蒋轻蝉这般鬼物竟是连神魂都稳不住，若非有两枚蝉蜕护体，恐怕一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形神俱灭。 “神君快收了神通！”江云韶感受着怀中少女的虚弱，不由急切的喊道。 然而奎木狼却仿若未闻，又像是报复一般，长啸声越发尖锐。 直到连附近的修士都有些承受不住，赶忙寻个地方打坐。 见状，江云韶只能朝青年投去求助的目光：“快请他住口！” 沈缘漠然走上去，毫不犹豫的便是一拳砸在了奎木狼的脸上。 “嗷呜！” 惨嚎声中，血浆混着几颗牙齿喷洒一地。 沈缘能感受到天上星宿汹涌袭来的压力，他干脆利落的祭出妖界护住自身。 若是要拼第六境的力量，他未必能胜过对方，毕竟妖界中的生灵根本不听指挥，除非遇到生死危机，否则很难拧成一条绳。 但在那之前……沈缘猛然伸手攥住了奎木狼的脖子，准备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行者的霸道。 他忌惮的人有很多，猴子，杨戬，哪吒，但绝不包括这二十八个打包在一起还不够猴子揍的星宿。 沈缘嗓音冷漠：“今天你老老实实把头磕完，我放你走。” “如果本座说不呢！”奎木狼满脸涨红，他完全想不明白，这看似瘦弱的青年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那五指箍下来，他甚至连喘气都困难。 “那你就留一缕真灵在这儿吧。”沈缘唇角微掀，带起几分残忍。 如果换作平时，他并不会这么愤怒。 但先前听了后土对于元神的叙述，刚刚从天庭过来，便是亲眼看见了这孽畜挥出一掌。 现在的沈缘处于一种极度护犊子的心态里。 他甚至可以抛弃掉两封从九品的仙籍，大不了去凡间快活。 “你敢威胁本座！”奎木狼还想多言，却见那青年果断的一脚踹了过来。 咔嚓！ 老狼只感觉膝盖碎裂，趴嗒一声跪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便是被手抓着朝地上按去。 一下接一下，每一下都宛如重锤般砸在山顶，直到整座青花山都化作废墟。 无数修士躲在云雾中瑟瑟发抖。 江云韶只感觉喉咙干涩，紧紧抱住怀中的幼鬼。 青年一裘儒雅长衫，脸色平静，两者结合起来，却带给人一抹浓郁的暴戾气息。 他明知道奎木狼是星宿正神，有真灵系于神榜之上，不死不灭，却每一次挥手都像是要置对方于死地。 很显然，这完全无关于利益，纯粹只是发泄戾气的举动，完全不符合沈缘的性格。 老狼眼神涣散，他根本反抗不了青年那巨大的力气，星宿之力更是到现在也没能真正影响到对方。 他侧眸朝旁边看去，只见那心悦的披香殿宫娥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为何，老狼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似乎也明白了先前的偏将为何会找自己拼命，这般羞辱，实非常人能忍。 幸好自己是星宿神君，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八品武将。 奎木狼眼中泛起阴毒，强行挤出一道虚弱的森冷大笑：“嘿嘿……你死定了……本座有天庭撑腰！” 沈缘一脚踩在他脸上，神色间毫无波澜的将其碾入地底：“你还欠我三个响头，磕完再说。” 砰！砰！砰！ 像是奎木狼的心足够诚恳，天际终于泛起金光。 等到云端的身影露出真容，所有修士都是面露震撼，江云韶浑身微颤，压低声音对幼鬼道：“还能动吗，快跑。” 蒋轻蝉沉默注视着那个宛如天神般的高大男人：“他是谁？” 蒋轻蝉面露苦涩：“托塔天王，李靖……总管十万天兵天将……” 蒋轻蝉轻点下颌，虚弱道：“天王会秉公处理吗？” 闻言，江云韶眼底掠过一丝古怪，无奈道：“二十八星宿，也属于十万天兵天将……” 简而言之，这是老大来替小弟出头了。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那高大身影手托璀璨金塔，朝着已经彻底坍塌的青花山看来。 奎木狼像是憋屈到了极点，此刻终于看见救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来啊，继续动手啊！” 闻言，沈缘斜睨了他一眼，突然一掌朝其眉心斩去。 老狼眼中涌现惊怒，闷哼一声，一缕真灵若隐若现的从天灵盖里飘了出来。 见状，所有人都是呆滞在原地。 这青年莫非是真不怕死，先前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当着李天王的面造次？！ 果然，李靖略微蹙眉，缓缓翻掌。 只见金光涌现，那缕真灵才重新钻回了身躯。 奎木狼回复神智，下意识朝后面缩了好几丈远，口喘粗气，难以置信的盯着青年：“你敢在天王眼皮子底下动手！” 沈缘再抬掌，吓得老狼赶忙用手遮住脑袋。 终于，空中传来一道呵斥。 李靖面色低沉，话音中明显带了几分怒气：“还敢胡闹，快快住手！” 此话一出，江云韶突然愣了楞，其余修士也是嘴角抽搐两下。 俗话说的好，别看人的态度如何，要看他具体说了什么。 天王居然管这个叫……胡闹？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收起神魂不认人 奎木狼的脸色逐渐发青，心中同样感觉到一丝异样。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发现天王已经看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狼似乎看见对方竟是瞪了自己一眼。 李靖眉尖紧蹙：“混账东西，你不去镇守白虎七宿，擅离职守，跑到这凡尘之地来作甚？” 奎木狼原本就憋闷，此刻更感委屈：“禀告天王，末将……” 然而李天王已经挪开视线，朝着那白衫青年看去，浓眉一竖，同样没好气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娘娘宣你去宝殿觐见，你却在这里与他人嬉戏打闹，若是耽误了要紧之事，你可吃罪得起！” 显然，对于这个把自己儿子送去看门的小子，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随着李天王两三句责骂落下，修士们的眼中异样更甚。 别看李天王这般公正，毫不偏心，各打三十大板，但此事却已经莫名其妙的从胡闹，变成了更儿戏的嬉戏打闹。 这明显就是想打圆场把此事糊弄过去。 片刻后，他们悚然一惊。 娘娘宣召……哪个娘娘？ 修士们齐齐朝沈缘看去，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能遣得动李天王的娘娘，天上总共也就那么几位，无论是哪一个，都绝不是普通仙神能接触到的存在。 “……” 江云韶朝着空中半死不活的蒋安康看去，确认了一遍，山上的青年确实是那个每日准时到斩妖台点卯的天兵。 她知道沈缘手段强悍，但在天庭，实力和地位完全是两码事。 哪怕是那李天王率领十万天兵也敌不过的妖帝，当初照样只能在御马监当差。 一个斩妖台天兵，就算再能打，又如何去跟那些尊贵存在搭上关系，真是个怪人！ “我还以为你师父变了性子，原来是早就有了准备。”江云韶叹口气，轻轻拨弄了一下幼鬼的鼻尖，就连二十八星宿都在沈缘手里吃了个闷亏，对方的底蕴恐怕早已超出自己的想象。 “……”蒋轻蝉默默的盯着师父，出奇的没有去反抗江云韶胡闹的手掌，那双漆黑眼眸中莫名涌现一抹乏力。 先是广寒宫的仙娥，又是除妖司的正神，还有那华山的三圣母，现在居然又多了个天上的娘娘。 自己想要坐上那师娘的位置，恐怕是愈发艰难了。 就在所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李靖再次冷哼：“还愣着作甚，各自散去，若是惊扰了天宫宝殿，本天王决不轻饶！” 话已至此，奎木狼哪里还不明白这位顶头上司的意思。 人家就没打算帮自己找回面子，这顿打是白挨了！ 想起先前嚣张的话语，奎木狼现在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现在他头也磕了，那一掌也受回来了，却连句狠话都不敢放，这张老脸算是彻底被丢了个干净。 更让奎木狼心底郁郁的是，他全然是为了那宫娥才会愤而出手，结果到最后，不仅惹了一身骚，反倒连句好话都没落到。 “早知她如此不念情谊，我又何必客气，干脆直接……” 念及此处，奎木狼以手遮脸，在万千修士的注视下，灰溜溜的驾云离去，消失在天际。 见状，沈缘也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 李靖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他是受后土娘娘之意来的。 在那位四御眼里，这看似打生打死的冲突，其实也就是两个幼童间的胡闹罢了。 毕竟奎木狼是星宿正神，真灵犹存，不死不灭。 沈缘除了羞辱对方，其实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见事情平息，无数躲在远处云雾中看热闹的修士们齐齐松了口气，颇为感慨的看向塌陷的青花山，如此人间仙境竟是就这么毁了，倒是有些可惜。 就在众人散去后，李靖突然又冷声道：“你且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闻言，仍旧留在原地的几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 什么个情况，此事还不算完？ 沈缘并不慌张，驾云升空，立于天王身前。 他大概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因为昨日广目天王也曾到斩妖台问了相同的问题。 李靖浓眉紧蹙，略带威胁之意：“本天王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四张牌不能出顺子？” 沈缘淡淡点头：“确定。” “胡言乱语！”李天王怒哼一声，挥袖离开了此处。 “……” 沈缘翻翻白眼，懒得多言。 对方牌癞子的名头早已响彻南天门。 更是用法力捏造出三清牌，硬要管住魔礼寿的四张勾陈，现在就连哪吒都烦这亲爹的不行，早就不带他玩儿了。 沈缘回身落地，来到蒋安康面前，弹出两枚丹药过去。 “我……” 蒋安康翻动嘴皮，愧疚的想要解释什么。 沈缘摆摆手，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没必要。 这种无妄之灾，碰到了只能自认倒霉，谈不上什么惹麻烦。 他转身朝着江云韶怀中的幼鬼看去，眼里多了几分复杂。 蒋轻蝉浑身一颤：“徒儿……徒儿知错了……” 她还清楚记得，师父第一次处罚自己，就是因为在斩妖台蛊惑人心，她曾保证过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 闻言，沈缘沉默片刻，却是缓缓摇头，淡然笑道：“做的不错。” 相比起回来后看见一具尸首，然后再狂怒的冲过去报仇，他更希望能看见一个活着的蒋安康。 能靠一己之力，拖住奎木狼这么长时间，对于一个修为低微的鬼物而言，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听了这话，蒋轻蝉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她从记事起，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师父的称赞。 “师父……” 蒋轻蝉眼眸中涌现期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去扯青年的袖口。 既然是称赞，那能不能奖励自己一次。 就像广寒宫仙娥那样牵着对方的袖袍。 就在这时，沈缘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不可查的避让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脸色平静：“麻烦你带她回去休养，我还有事，要去天庭一趟。” 见状，蒋轻蝉咬咬嘴唇，迅速的将手掌缩了回来。 “嗯？” 江云韶脸上的笑容微滞，多出一抹狐疑。 不知为何，她好像在青年故作平静的脸上，看见了些许的心虚。 第一百六十六章 娘娘稍等，我妖族小弟来电话 后土娘娘说得比较委婉，元神交汇之法，取自术流动静中的动字门。 沈缘只是单纯的缺少一些基础知识，而不是真的蠢笨。 动字门中最著名的摩脐过气，那是双修之法，使用的对象要么是道侣，要么是炉鼎…… 沈缘自认绝不是什么渣男。 但他觉得这种两者都完全不知情下产生的误会，暂时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毕竟他当初并无异心，幼鬼虽聪慧，却也不懂这修行上的事情。 即使要把事情掰开揉碎来道歉，也要等那小东西长大了以后再说。 神魂蕴养的事情必须到此为止。 沈缘已经打定主意，要替蒋轻蝉寻找一处魂魄浓郁之地。 经历了奎木狼之事，他也相信对方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等下次休沐，便去凡间找找看。” 就在沈缘沉思之时，蒋安康吞服丹药，精神已经有所好转，只是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沈兄。”他慢慢走近，颇有些吞吞吐吐。 “嗯？”沈缘面不改色的看过去。 蒋安康看了眼远处的幼鬼，埋着脑袋，苦笑着压低声音：“我想离开天庭，去凡间散散心。” 闻言，沈缘疑惑道：“你跟我说干嘛，想请假去找史超。”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太想继续在斩妖台当差……”蒋安康深吸一口气。 沈缘略微蹙眉，良久后才笑道：“伤自尊了？还是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蒋安康揉揉脸，被毫不留情的戳穿心思，他也笑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话说的那么直白……都有一点。” 显然，当着义女的面被侮辱成这般模样，终于是让这个男人心中生出了怒意。 天庭内的资源早已被大天尊分得明明白白，是修士养老的地方，真正想要拼搏出一条大道，还得去凡间寻找机缘。 只是习惯了按月领俸禄的生活，未必还能适应的了凡间的残酷。 沈缘也是没想到，还没把徒弟送走，反而先送走了蒋安康。 对方深深看了眼蒋轻蝉，像往常那般摆摆手，拖着身躯一瘸一拐的驾云离去。 “义父要去哪？”幼鬼像是看出异样，挣扎着想从江云韶怀里钻出来。 沈缘并没有回答，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感慨。 他能说上话的人原本就不多，现在又少了一个。 不过沈缘并没有出言劝阻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他能帮得了对方一时，却终究帮不了一世。 更何况蒋安康连和义女道别都不愿意，说明胸腔里怀着一口必定要出人头地的心气。 沈缘也不愿将离别弄的太过严肃，他虽盼着对方好，但若是姓蒋的时运不济，没混出个模样，到时候也不至于不好意思回来，就当出去玩儿了一圈。 想着，他驾云重新朝天上而去。 沈缘并没有忘记，还有个后土娘娘正在“宣召”自己。 …… 四御殿。 素袍女子垂眸看向殿前，青年藏在袖袍中的双掌上还沾着暗红血渍。 她无奈浅笑，轻挥袖袍。 沈缘看着恢复如初，如白玉般无瑕的手掌，拱手道：“多谢后土娘娘，不知为何事相召。” 后土并未多说什么，指了指小方桌，温声道：“坐。” 沈缘略带疑惑的走过去，盘膝坐下，这才见对方又点亮一盏神灯，青烟萦绕。 在青烟之中，他忽然感觉识海中有清凉之意升起。 素袍女子浅浅瞥了他一眼：“嗔念倒是散了，为出一口气，耗尽三五年修行，值得么？” 沈缘面色微变，在对方的注视中，却是说不出狡辩的话来。 许久后，他无奈的笑了笑。 沈缘和奎木狼的交战并非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 老狼敌不过他的拳脚，但他的妖界同样扛不住白虎星宿的摧残。 奎木狼乃是白虎七宿之首，但他并非虎头，而是虎尾，似那钢鞭般扫来，每一下都能让妖界生灵死伤无数。 只不过这次后土却是看走了眼。 他的损耗并没有三五年那么多，以妖界中的时间流速，想要弥补亏损，最多也就是外面三五个月的时间。 “一个小不点，学别人为了面子强撑作甚，好好养伤便是。” 后土娘娘淡然的收回视线，挥手将那神灯送到沈缘面前，重新拿起玉简处理事务。 “……” 沈缘咂咂嘴，抬眸看着女人如瀑布般柔顺的青丝下，那肤白如凝脂的修长脖颈，视线上移，又在那温婉脸庞上停滞片刻。 他淡淡道：“娘娘真漂亮。” 闻言，后土似笑非笑看去，叹息一声：“说你是小不点，你还不服气。” 这小子每次被看穿心思，就只能用这种法子想要找回脸面，简直稚嫩到了极点。 沈缘无奈的伸了个懒腰，不愧是皇地祇，真是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 他只是这无尽岁月中，四御殿诸多过客中毫不起眼的一位。 娘娘惜才，所以多赐了几分怜惜。 但除此之外，沈缘无论如何撒泼打滚耍无赖，都无法掀起对方心底哪怕丝毫的涟漪。 念及此处，他收拢心神，专心的借着那盏神灯开始疗养伤势。 大殿中复归于平静，时间飞快流逝。 等到青年心神沉浸，素袍女子略微抬眸，眼中多了几分趣味。 她能看出对方早已踏入第六境，却丝毫感受不到那方天地的情形。 对于高坐帝位的几人而言，天庭凡间皆是枯燥乏味的一成不变。 而青年流露出来的异状，便是极少的能引起她们兴趣的“变化”。 对于这样的变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态度。 有的倾向于将其覆灭于摇篮中，有的则是期待它能给天地带来些许生机。 后土皇地祇属于后者。 当然，她既不愿让这变化被其余人发现后抹去，同样也不希望对方变成祸害，所以才肯多花费些心思，稍微替对方修整一下长歪了的枝叶。 就在这安详的气氛中，数月时间眨眼而过。 沈缘的脸色愈发平静，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眼。 与此同时，端坐帝位上的女人也是看了过来：“伤势还未痊愈，又要去胡闹？” “娘娘说笑了，我向来修身养性，又不是惹祸精。”沈缘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储物袋，他在那青烟下太过沉醉，竟是不小心忘记了时间。 “倒也是。”后土点点头。 就在这时，大殿中却是响起一道爽朗的狂笑声：“大哥，到时间了，快带着小弟去干一票大的！” “管他哪路仙神妖魔，我兄弟二人这就去杀他个痛快！” 话音落下，后土静静注视着青年：“……” 沈缘嘴角抽搐两下，用力拍碎了储物袋中的玉简：“……”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探祭赛国 “你还真是……” 后土沉思了片刻，淡淡道：“交友广泛。” 身为斩妖台天兵，拿着仙庭的俸禄，一边琢磨着诛仙灭神，实在是让人很难理解。 “娘娘误会了。”沈缘无奈一笑，不过还是拱手道别。 刚刚玉简中声音的主人是九头虫，它动用这枚玉简，代表着自己等待十余年的灵胎宝宴终于来了。 见状，素袍女人轻轻一笑，也不再逗这个小家伙。 她对沈缘的了解算不上深入，但从那几颗树精的身上，便能清楚的看见青年身上的正气。 对方赏善罚恶，条理清晰，又怎么可能是个不晓事的懵懂之物。 后土娘娘挥挥手，重新阖上双眸：“去吧。” 沈缘缓缓走出四御殿，便是看见辉煌的殿门逐渐合拢。 这代表三年之期已到，他不愿拜在后土座下，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蹭课听。 “卑职下次再访四御殿，未必是来听娘娘讲法的。” 沈缘洒脱的挥挥手，听见殿内传来一道温婉笑声：“莫非你还要讲法给我听？” “没什么兴趣。”青年略微垂眸，唇角轻扬。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后土娘娘嗓音中多了几分好奇。 四御殿前陷入沉寂，青年并未回应。 很快，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没好气笑道：“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快走。” 伴随着话音，一缕清风径直将沈缘送回了无崖山。 …… 无崖山上仅有两座洞府。 其中一座已经布满灰尘，显然是许久无人住过。 “师父。” 看见沈缘回山，黑裙少女踉跄起身相迎。 自从上次挨了奎木狼一掌，蒋轻蝉的身子便是处于虚弱无比的状态。 江云韶给她寻来了一枚蕴养灵魂的珠子，但收效甚微。 以蒋轻蝉现在的魂魄，已经不是寻常之物能供养的，更何况除了她以外，还要供养两枚蝉蜕。 真正能起到作用的，只能是沈缘继续用元神交汇之法。 他不动手，幼鬼便只能继续这样虚弱下去。 “**姐最近挺忙的，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去浮云山买醉……就是先前青花山的那些人。”蒋轻蝉小心翼翼的端来茶碗。 闻言，沈缘点点头。 他知道那疯癫姑娘在愁什么，被派去西牛贺洲给妖王送信，但凡是个有心气儿的神仙也高兴不起来。 “把东西收拾收拾，跟我下界一趟。” 此话一出，蒋轻蝉捧着茶碗的手掌忽然颤了颤。 片刻后，她轻抿红唇，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徒儿遵命。” 沈缘斜睨过去，下意识想抚摸她的脑袋，手刚刚伸出去却又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去，轻声道：“你在我身边活得太过压抑，一直扮成这副模样，也不容易。” 听了这话，蒋轻蝉心中咯噔一声，手脚瞬间冰凉。 师父这是知道了？！ 她赶忙抬头辩解道：“徒儿不是故意欺瞒……” “为师有愧于你，往后会寻找机会补偿。”沈缘打断了幼鬼的话语，陷入沉思：“我算不上个好师父……但初衷是好的，只是经验不足。” 蒋轻蝉用力握掌，用指尖刺了自己一下，幸好犹豫了瞬间，差点给说漏嘴了。 沈缘回头注视着她：“我仔细想了想，若是继续留你在身旁，你或许能长成我希望的模样。” “但我希望的，未必是对的，也未必是你愿意的。” “下去历练一番，应该不是坏事。” 若是换作曾经，蒋轻蝉肯定会使尽浑身解数，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对方身旁。 但现在……她抬眸朝青年看去：“徒儿谨遵师命。” 天上那位娘娘用事实教会了她一件事，实力和地位，要比常伴左右更重要。 “走吧。” 沈缘抬手拿出珠串。 等对方钻进去，他这才踱步离开洞府。 没有直接下凡，而是先去了一趟御马监。 虽然沈缘已经从白衣大圣那里拿到了请柬，但九头虫辛辛苦苦等了这么多年，为的便是一个祛除妖气的法子，替他去向封童问问相应的消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封童绝对算是沈缘见过的妖物中，将敛息之术用得最好的那个。 别说妖气，它连妖躯都给藏住了，甚至已经混成了六品仙官。 …… 御马监。 庞大的仙车刚刚升空，那赶车马夫甩了甩马鞭：“敛息之法？” 封童翻翻白眼：“你为何不自己教？” 沈缘懒散的坐在旁边，像是看白痴似的瞥了对方一眼：“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我是仙，它是妖，我的敛息法对它有什么用？” “呵呵。” 封童扯了扯嘴角：“你确定它敢用我的法子？” 引清气入体，强行驱逐体内浊意，炼化妖血，修身养性藏匿妖躯，不食荤腥，任何一样都不是寻常妖怪能接受的。 “用不用是它的事情。”沈缘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即使是真的菩萨，也未必会去理会一条舔狗蒙骗老丈人。 “给你也行。”封童跳下仙车，狡黠一笑：“但你得带我一起去，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把后土娘娘撇在一边儿。” 沈缘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四御殿的事情你也敢偷听，就不怕人家废了你这双耳朵。” 说归这样说，他倒是也不介意带对方一起。 这次未必是去打架的。 毕竟一切都只是沈缘的猜测而已，甚至连宝宴主人是不是如意真仙都两说。 万一人家真的只是拿出些天材地宝，即使是坑害那些仙神，沈缘也懒得去理会。 他只想知道，灵胎到底是什么东西，若真是凡人婴儿，为何土地山神的册子上找不到踪迹，若不是婴儿，那鹿妖为何又要找孤直公讨要幼童。 “快走快走，我可是多年未下界过了。”封童兴冲冲的丢下马鞭。 “仙车怎么办？”沈缘也跳下车，驾起了祥云。 “管他们作甚，连个飞举之术都不会，还当个什么天兵。”封童又阴阳怪气了一波，然后被沈缘一脚踹下了云端。 两人直直朝着西牛贺洲而去。 几日时间，便是看见了祭赛国那座高耸的佛塔。 氤氲佛光之下，视线内尽是祥和。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开灵胎宝宴 佛塔顶端。 一个魁梧的辫子青年垂手而立，注视着前方那枚熠熠生辉的佛宝。 他眼神复杂，渴望中又带着几分忌惮。 就在这时，天穹中缓缓落下两道身影。 “嚯，好浓烈的妖气！” 封童站在佛塔上，满脸诧异的用手掌扇了扇。 没等他把下半句话说完，辫子青年已是冷冷的转身看了过来，五指紧攥：“哪里来的小仙，也敢冒犯本神君？” “神君？” 封童楞了楞，忽然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略微侧身，朝身后人问道：“你从哪儿认识这么个神君？” 随着对方的动作，九头虫也是看见了沈缘的身影，顿时变了张脸：“沈大哥，你可算是下来了！” 说着，他拿出两张烫着金边的大红请柬，邀功似的道：“那宝宴主人这次居然把我给遗漏了，好在兄弟我交友甚广，寻遍山川河海，总算是朝几个大妖借来了两封。” “就是这东西？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封童顺手抽走一封，饶有趣味的打量起来。 “……”九头虫重新朝这人看过去，眼中多了几分怒意，他倏然伸出五指，紧紧扣住了封童的手腕，冷声道：“谁让你动的？” 见两人间隐隐有了火气，沈缘却是平静的站在旁边。 封童似笑非笑的举起手腕，看着那愈发用力的五指，戏谑道：“你没吃饭？” 九头虫略微一怔，眼底涌现狰狞。 如果不是看在沈缘的面子上，当这人提及妖气的刹那，他就已经一拳轰了过去。 区区一个天庭小仙，也敢在他这般混世妖王前放肆。 “你自找的。” 九头虫面色低沉，五指骤然发力！ 就在这时，他却是发现紧攥的那只手腕上，迅速钻出了一缕缕银灰色的毛发，很快便是布满了整条手臂。 封童随意甩掉他的五指，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对着沈缘摇摇头：“他脾气太冲，不适合我的法子。” 见状，九头虫惊异的抬眸看去：“你是妖？！” 他敏锐的感应到了那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弱于自己的妖气。 九头虫并不在意对方能挣脱他的擒拿，毕竟他并未使用行者修为，仅仅只靠着妖躯的力量而已，如果对方同样是混世妖王，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出奇。 真正让他感到惊骇的是，在此人显露真身之前，他居然连丝毫异样都未曾察觉。 “你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我帮不了你。”封童将请柬递了回去。 虽说面对这种情况，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生气。 但想学封童的法门，却不能只是个正常人，必须要有远超一般人的忍耐，别说这般轻微的挑衅，哪怕是生死仇敌当前，也要一笑泯之。 闻言，九头虫看看沈缘，又看看身前的封童，立刻便是反应了过来：“这位就是沈大哥要替我引见的妖仙？” “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反复打量着封童，然而无论怎么看，他也只能看见一位天庭仙官。 别说腥臭之气，就连浊意也不见分毫。 沈缘终于淡淡道：“走吧。” 他已经完成了与对方的约定，至于成不成，那不是他能控制的。 “沈大哥，你这不是坑害兄弟，早点说出来，这般小事又有什么不能忍的。”九头虫开始撒泼耍赖：“我要求重新来一次。” 封童笑眯眯的摆摆手：“再来几次都一样，你天性暴躁，也不适合学我做缩头王八。” 听见最后四个字，九头虫明显犹豫了一下。 他咬咬牙，沮丧道：“罢了罢了，先聊正事。” 说着，九头虫拍了拍封童的肩膀：“兄弟既然是跟着沈大哥一起来的，想必也是有志之士，等抢了灵胎再分你一份也无妨。” “请柬也不用担心，我找那些妖王借请柬的时候，还留了一个引路的，兄弟用它的那份就好。” 看对方说的轻巧，封童嘴角抽搐两下，原来是这么个“借”法。 他侧眸看向沈缘，略带无奈，对方身为斩妖台天兵，怎么和这种无赖搭上的关系？ “不必了。” 沈缘淡淡摇头，同样取出一封请柬：“我也找人借了一封。” “……”封童翻翻白眼，颇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不愧是沈大哥，做事就是爽利！”九头虫长笑一声，朝旁边吹了道口哨。 很快，一头豹子成精的妖王便是怯怯的飞了上来：“诸位大王请随我来。” 豹子精显然不止一次参加过灵胎宝宴，熟练的给几人解释起来。 此宴席以前是一年开个七八回，每次邀请的宾客也不同。 “至于这一次的声势则是前所未有的。”豹子精颤颤道：“前来赴宴者，光是小妖知道的便有三百路妖王，九十二宗真人，还有八方城隍山神，甚至连天庭仙人也来了不少。” “加在一起，少说也有几千之数。” 闻言，封童疑惑道：“什么天材地宝，能供养如此多仙神妖魔？” “大王有所不知。”豹子精咽了口唾沫：“那真仙有一个春月宝地，只要他愿意，像那种寻常灵胎，三天时间便能产出上万只。” “小妖只吃过寻常的，都是现点现吃。” “吃一只能加十年寿元哩。” 听了这话，三人同时蹙起眉尖。 九头虫心里略感异样：“三天便能产出上万之数，那真仙若是全部留着自己吃，岂不是早已不老不死，寿与天齐？” “真仙仁善，拿出宝贝广交天下好友，是我等的福气。”豹子精笑了笑。 封童面露异色：“好大的福气。” 三天时间，十万年寿元。 自己不吃，拿出来交朋友。 封童觉得自己和那真仙，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是傻子。 沈缘想起了那鹿精被灭口时的模样：“啧。” 他有预感。 如果豹子精所言属实。 此行或许能看见一个除了猴子以外，势力最为浩大的妖魔。 就连玉皇大天尊都只是用仙籍去管束众仙，这位宝宴主人居然敢直接往仙神的魂魄里放东西。 真是仁善到了极点。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对于会飞举之术的修士而言。 豹子精所说的春月宝地离祭赛国已经算是很近了。 甚至这地方，沈缘上次还来过。 一片平平无奇的荒地，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们来得不算早，现在已有上千道身影立在此处，观其打扮，有身披甲胄的大妖，亦有一身长衫的炼气士，甚至还有许多人身上散发着仙籍的气息。 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沈缘等人的到来，或多或少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此处虽正邪混杂，但像他们这样一个仙官加一个大妖，前面站着个修士，后面缀着个豹妖的组合，还是挺稀奇的。 但稀奇归稀奇，众人的心思明显都不在此处，齐齐盯着眼前，眸间泛着期待光芒。 直到傍晚时分，一缕微光从众人脚下掠过。 随着那光芒流逝，眼前的一切皆是发生了变化。 枯树化作粗大的顶梁圆柱，枝叶变成了明晃晃的大红灯笼，山坡显出原状，竟是一栋栋华丽木楼。 金玉为栏，鲜红地毯。 牌匾高挂，上书春月宝地四个大字。 字里行间皆是流露着一缕媚意。 其余修士并未感到惊奇，像是已经来了无数次。 一直抱臂而立的九头虫，此刻却是缓缓握紧拳头，明显有些慌乱：“我……我好像来错地方了……不行……我得走！” 封童笑呵呵的瞥了他一眼。 沈缘叹口气，堂堂一个混世大妖，妻管严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 不错，这所谓的春月宝地。 在沈缘看来，其实就是一个规模变大千百倍，同样也更加豪华的杏春楼。 简而言之，这是个勾栏。 “……” 随着鲜红地毯铺下来，一群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缓缓走来，分跪于两侧，手捧两个巴掌大的玉碗，里面盛满了芬芳的水露。 “不是带我等来参加宝宴？” 九头虫恶狠狠的瞪了豹子精一眼：“你敢诓骗本王？！” 说着，他朝着身前的姑娘摆摆手，温和道：“起来吧，本王不渴。” 豹子精脸色涨红，压低声音道：“九爷，这是让您净手的。” 闻言，沈缘面不改色的停住了去端玉碗的手掌，顺势在里面洗了洗手。 封童一手端着玉碗，下意识捏着嗓子，脸色低沉，有些笑不出来。 不少修士皆是侧目看来，憋着笑意。 相比起来，妖怪们却没那么讶异，反而眼中带着同情，显然，它们也曾经历过同样的尴尬。 沈缘简单擦洗了一下，正想收回手掌，却见那俏丽的女人抬起头来，双目无神，熟练的揭开了衣衫，露出些许白腻。 “……” 见状，沈缘略微蹙眉，朝旁边看去。 只见所有人都是轻车熟路的在那香软之处擦干了手上的水渍，然后依次朝着楼上走去。 偶尔有几个笑眯眯的朝姑娘看去。 那姑娘便利落的将玉碗中的香露一饮而尽，然后默默的跟在对方身后伺候。 “真会玩儿啊。”封童叹口气。 他面前的女人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都快哭出声来。 贵客把香露喝了，主人从未教过这是什么意思…… “没你们的事了，去吧。”九头虫眉尖紧皱，他也是此地大妖，还从未见过哪个妖魔有如此大的派头。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皆是满眼恐慌。 特别是跪在九头虫前面的那个，她手中的香露还未曾动过，此刻俏脸惨白 她们明显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出声，只能紧张的用膝盖朝后面退去。 还未离开一丈远，几个姑娘脖颈上的红线忽然亮了一下。 砰砰砰，三颗头颅咕噜噜落地。 旁边立刻又走来几人，平静的收拾着头颅，又将地上的血渍擦拭干净，这才跪在九头虫等人面前：“贱婢让客人不悦，该当万死，请客人恕罪。” 她们却是没注意到，身前三人的脸色早已阴沉起来。 沈缘闭上双眸，藏于袖袍中的手掌缓缓握紧。 “本王……何时说过不悦？”九头虫冷冷俯视着几个女人，嗓音越发森寒。 就在这时，封童却是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有火别冲着她们发。” 只见新来的几个女人脖颈上同样系着红绳，就在九头虫说话的刹那，那红绳再次发出光亮。 她们年纪明显比刚才的要大些。 即便预感到了死亡，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九头虫双眸微眯，深吸一口气，默默退了回去。 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 随着众人上楼，一道道高声响起。 “恭迎苍溪宗柳真人！” “恭迎华阳峰山神爷！” “恭迎坪阳山青牛妖王！” 但凡是个有名气的，都是会引来无数道艳羡的目光。 高楼下，封童舔舔嘴唇：“我有点生气了。” 九头虫斜睨了他一眼，突然迈步朝着楼上走去。 片刻后，又是三道身影踏上了高楼。 不少人都还记得他们刚刚出的洋相，皆是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 但仅仅只是瞬间，那再次响起的声音，便是让他们出奇一致的颤了颤。 “恭迎！东胜神洲，花果山妖国七圣，通风大圣爷！” “恭迎！西牛贺洲，乱石山碧波潭，九头虫大圣爷！” 大圣这个名头是从东胜神洲传来的，能担得起这个称呼的，那都是混世妖王中的佼佼者，辅修一道至第六境的顶级存在！ 然而让他们最为震惊的，却是那个衣袂飘飘的消瘦青年。 只见唱名的姑娘都是楞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尖声道：“恭迎！南赡部洲，华山圣君驾到！” 此言一出，数千道身影皆是停滞。 天下谁人不知，华山那是天庭封赏给……二郎显圣真君的！ “在我面前玩儿气派？”封童眼里讥哨，揉了揉手腕，一身银灰色毛发熠熠生辉，于此同时，滔天妖气徐徐弥漫开来。 “你们也配？”九头虫大咧咧的踹翻两条椅子。 两人左右相伴中，白衫青年漠然踱步前行，数千妖魔仙神下意识让开一条路来，分列两侧。 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过众人，然后在那主位上坐下。 沈缘单手支着下颌，冷眼俯瞰着下方呆滞的身影，唇角掀起一抹讥讽。 八方仙神妖魔？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第一百七十章 点菜 在真正踏进来之前。 沈缘对于这所谓的春月宝地的观感，其实并无好恶之分。 他不管那灵胎是否暗藏歹毒，只要不是用真的凡人幼童去炼制，哪怕坑了再多的妖怪也与他无关。 毕竟这些有修行的生灵，都是冲着寿元和法力而来，应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在这种情形下，依旧主动吞吃灵胎，即便被坑了那也是自找的。 但凡人却不同，他们毫无反抗手段，也不存在选择的余地。 如果沈缘没看错的话，这无数高楼堆叠之下，其中数不清的姑娘们，没有一个身上有法力的气息。 九头虫压根没有那个意思，仅仅只是皱了下眉尖，眨眼便送掉了三条性命。 这是沈缘很难容忍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先前在唱名中还听到了不少的山神土地。 按照规矩，拉一堆凡人过来开设青楼，确实不会触犯天条，甚至来个妖怪把这些人全吃了，也未必会引起天庭的注意。 沈缘也能理解山神土地的难处，这里毕竟是西牛贺洲，他们权力有限，管不了太多事情。 但无论如何解释，他都接受不了一群庇护百姓的神灵，竟是和这群妖魔一起为非作歹！ 真要牵扯起来，山神也属于构建天庭八部的基础之一，是属于除妖司的一员，更是后土皇地祇的直系下属。 除妖除妖，除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缘今天便要瞧瞧，这春月宝地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在三人放出名号后，这群前来赴宴的客人们皆是心惊胆战的站在下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九爷，您听我说……” 豹子精讪笑着小跑过来：“真正的贵客都还未到齐，以您几位的身份，都是要参加最后那席宝宴的，不至于这么着急。” 它完全不知道几人为何突然做出这般举动，只当是他们不屑与群妖修士们一起等候。 “这前面三日，都是小妖们享用灵胎，真正的宝贝在后头呢。” 闻言，九头虫倏然一脚踹出去，将那豹子精踹飞十几丈远，砸断好几根玉栏杆：“本王都没放话，他倒是先动起手来了，说杀就杀，可曾把本王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一群红艳艳的姑娘齐齐从阁楼走出，整齐的跪在了三人身前，齐声道：“贱婢不敢轻慢了贵客，请贵客息怒。” 见状，九头虫楞了楞。 他虽脾气暴躁，却也讲个因果道理。 那宝宴主人不露面，一直拿这些凡人顶上来，更像是威胁般的，只要是谁动了怒气，对方便毫不犹豫的杀掉几人赔罪。 哪怕是九头虫，此刻也是感觉有力无处使，憋闷到了极点！ “息怒便息怒！”他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那群姑娘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跪在原地不动弹。 “你们这是何意？”封童疑惑看去。 豹子精揉着小腹，屁颠屁颠的又跑了回来：“诸位大王，这是在请您几位列个食单出来，方便三日后用膳呢。” 九头虫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本王来吃灵胎的，用什么膳，何况连个菜谱都没有，比那凡人饭铺都不如，我看这什么狗屁春月宝地，也不过如此！” 闻言，下方仙神妖魔皆是面露古怪。 豹子精也是苦笑着指向那群姑娘：“您看您说的……这些不就是菜谱……灵胎也有模样分别，您喜欢什么模样的，尽管点就是了，保准有七分相像。” “像小妖这般的，只能去楼里慢慢挑选，真仙赐什么就吃什么，只有您几位才有资格享受这一批上佳之物，肥的瘦的，男婴女婴，只要您放出话来，真仙定然让您满意。” 九头虫愕然转身。 封童咀嚼果子的动作缓缓停滞。 两人都是感受到了旁边蔓延开的那道森冷杀机，直叫人冻彻心扉，浑身发凉。 沈缘靠在宝座上，略微垂眸，静静注视着修长的五指。 几个呼吸后，那五指猛然攥在了一起。 “本王要吃灵胎，你拿凡人幼童糊弄本王？”九头虫眼疾手快，猛的将豹子精扯了起来。 “什么凡人……不是凡人啊！”豹子精慌张的解释道：“大王饶命，是灵胎！” 见状，两个山神土地走了出来，轻声道：“大圣误会了，我等皆是仙神，怎会去吃凡人。” “原来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封童冷笑着厉声斥道：“还不快快说清楚！” 在那汹涌的妖气下，山神土地脸色发白，赶忙退后几步，弯腰拱手：“大圣您仔细瞧瞧，这春月宝地里皆是女子，哪有半个男儿，阴阳交汇，方可称之为人。” “有阴无阳诞生之物，连小老儿的土地庙都不会收录，如何算得上人呢？” “笑话！你是想欺负本王未曾尝过云雨滋味？”九头虫像是被戳到痛处，勃然大怒道：“没有男儿，哪里来的婴孩！” “真仙自有妙法，否则灵胎哪有这般神效。”山神土地重新缩回人群。 九头虫和封童面面相觑，他们也被搞得有些糊涂了。 若是土地所言属实，那这好像确实算不得吃人。 他俩齐齐扭头：“沈兄，你怎么看？” 沈缘抬眸朝远处看去，淡淡一笑：“既然真仙让你们点，那就点呗。” “哦。”九头虫伸出手，纠结的晃了两下，烦躁道：“算了算了，我心里还是膈应的慌，戒了一辈子的人肉，可不能在这里破了戒。” 他的行者之道还得靠贪食怨念去修行，没必要为了区区十年的修行去冒风险。 封童同样没有动作，他对沈缘还算是熟悉。 别看对方面露笑容，那嘴角里可是藏着杀意呢。 就是不晓得这杀意到底是冲谁的，如果是对那真仙不满，对方又一直打量在场的众人作甚。 “你们不点？” 沈缘斜睨了两人一眼，缓缓起身，走到那群姑娘身前，随手一指：“就你了。” 动作间，一缕神魂已是寄放在了女人的身上。 那是从哮天犬身上得来的神通。 祭魂传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如意真仙，幼鬼开智 从春月宝楼的后方，可以看见一条蜿蜒的大河。 河畔的那片卵石滩上，斜斜坐着一位手执玉盏的道人。 只见那道人头戴星冠，身披金缕法衣，端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却偏偏生了一张恶脸。 旁边跪坐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妇人。 妇人温柔的替他捏着肩膀，轻声问道：“那青年便是你一直要找的人？” 金衣道人皮笑肉不笑的抿了一口琼浆，这才说道：“是他一直在找本仙。” “他找你作甚？”妇人又问。 “一个爱管闲事的毛头小子罢了，不知天高地厚，连天庭都不管的事情，他却要来管一管。” 道人正是这春月宝地的主人，被唤作如意真仙。 他不屑一笑，将酒盏递过去。 妇人立刻替其满上，略带担忧道：“与他同行的两人可不是毛头小子，猕猴王和九头虫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妖，尤其是那猕猴王，妖国虽已衰落，但它的几个兄弟却是个顶个的难缠。” 闻言，如意真仙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它那结拜大哥乃是本仙的兄弟，真要论起来，它还得叫我一声义兄，都是一家人，不足为虑。”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赶走那青年，还留他在宝地里做什么。”妇人疑惑看去。 道人皱了皱眉头：“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涉及到华山，那便和灌江口显圣真君扯上了关系……罢了，我等只为修道，问心无愧，便是留他几日又待如何？” 他并未质疑过青年名头的真假。 在这方天地，敢于冒名顶替的蠢物，一般都活不出几年。 “好生招待着，莫要失了礼数，我也不用灵胎去害他，哪怕他真要无理取闹，有你我二人坐镇，他也翻不起浪花来。” “我明白。”妇人点点头。 就在这时，如意真仙脸上掠过一丝古怪，似笑非笑道：“不必了……他明知灵胎有古怪，却还是列出了食单，贪婪之辈，命中注定要做本仙的座下的猎犬。” 道人笑的极为畅快：“平白无故多了一条好狗，喜事，值得痛饮三杯！” 妇人见状，也是陪着对方笑了起来。 …… 深夜。 华丽阁楼之中。 四个姑娘恭恭敬敬的伏在外面，将那白衫青年送到了门前。 整座春月宝楼中都是充斥着欢快的笑声。 沈缘淡然的靠在玉栏上，垂眸朝下方看去。 只见修士和妖物们笑眯眯的从走廊上经过，每一扇门前皆是立着一位俏娘。 数千人浩浩荡荡的走过，神色间颇像是在挑选菜品，若是看见满意的，便停下脚步，揽着那俏娘径直入了房间。 “这算是什么，用膳前还要先活动活动身子？”封童挑挑眉尖。 “大王有所不知。”豹子精讪笑道：“这样可以与灵胎间的气息紧密，服用时药效会更好。” 它边说边搓手，明显是有些等不急了。 九头虫瞥了眼这身高足有一丈高的豹子精，实在想不出那群娇弱的凡人姑娘们，如何承受得住对方的肆虐。 他拱拱手：“沈大哥，我怕沾染上脂粉气，到时候惹得公主误会，先回房去休息了。” 自从知道灵胎是何物后，九头虫便彻底失了兴致，但他也没有管闲事的意思，若不是沈缘还未流露出离开的意思，他早就挥袖走人了。 “我也走了啊。” 封童伸了个懒腰，他曾经好歹也是妖国七圣，什么场面没见过。 除开那些花里胡哨的排场，其他的东西压根勾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随着两人各自回房，沈缘依然是静静看着下方。 他有聆音神通，却在这春月宝地内失了效果，用望气术去观察高楼，也只能看见一片朦胧，足矣见得宝地主人的惊人手段。 但有的事情是不需要亲耳听见，便能直接预料到的。 很快，一头如小山般高壮的黑牛怒气冲冲的踹开门，扔出一具温热的尸首：“快点换一个来！” 那女子赤着身子，眼珠外鼓，身躯扁平，浑身骨骼尽碎，就像个被打碎的菜盘子。 几个俏娘习以为常的走过去，将那尸首抱走，剩下的人则是利落的将地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算了算了，就你了！”那黑牛明显正在兴头上，随手扯住一人往房间内拉去。 被拉住的女人神色如常，别说反抗，甚至连丝毫畏惧的神色都不曾流露，放下手中抹布，宛如活死人般顺从的跟了进去。 沈缘收回视线，略微弹指，一道金光射出，瞬息间又带着几滴猩红回到了袖袍中。 他转身进了房门。 这些女人已经连恐惧的本能都已失去，麻木的像是一具玩偶，这绝不是区区几年时间能够办到的。 杀掉一两个妖物起不了太大作用，必须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沈缘回到房间，刚刚坐上椅子，伏于门前的四个姑娘顿时起身朝远处而去，不多时，她们抱着一床鲜红被褥走了进来。 将那被褥在地上摊开，里面正是他先前点的“食单”。 等到其余几人退出去，沈缘抬手拿出一条珠串，他之所以会选中此人，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幼鬼的异动。 青烟缕缕，黑裙少女显出身形。 她罕见的没有先问候师尊，而是朝地上的女人看去，沉默良久才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女人眼中涌现疑惑，似乎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蒋轻蝉缓步走过去，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庞。 沈缘施展望气术，在两者的头顶看见一丝连着的淡薄到极点的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蒋轻蝉又问。 “什么是……名字……”女人终于发出一道细如蚊呐的声音。 闻言，蒋轻蝉缓缓闭上了眼睛，面露痛苦，脑海中代表隐忍的蝉蜕光芒大作。 沈缘突然想起了蒋安康当初所言。 对方是在凡间随手捡到这只幼鬼的，相遇之时，那大户人家却是遭遇了灭门惨案，出奇的是家中并未丢失财宝，更像是仇杀。 如今看来，贼人恐怕要的不是钱财，而是掳走了别的东西。 凡人寿元极短，现在已过去百余年时日，早已物是人非。 眼前的女人自然不可能是当初那富户的家人，但从那丝淡薄的气息中可以推断出来，她应该算是幼鬼的半个后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来都来了，吃饱再走 沈缘虽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但也对这种悲惨到不似活人的女子生不出兴趣。 他挥挥手，将那鲜红被褥重新裹好，连带着女人一起送出了门外。 蒋轻蝉沉默站回沈缘身侧，捂着心口，眼底充斥着不解，突然道：“师父，我有些不舒服。” 她似乎是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沈缘淡淡看去。 他大概明白过来，这只幼鬼终于是开智了。 不是借助蝉蜕外物的开智，而是被那女人提醒，想起了曾经被破家灭门的事情，又被眼前的一幕勾出了属于活物的情绪。 这种令人不适的情绪，叫作悲伤。 “你想做什么？”沈缘轻声问道。 “我想……”蒋轻蝉脱口而出，但脑海中的蝉蜕却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金光。 那是来自金蝉子的隐忍在告诫她，这样做一定会惹来大麻烦，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危险。 沈缘略微蹙眉，调动返虚后的神识，毫不留情的朝那蝉蜕镇压而去！ 嘒嘒！ 蝉蜕爆发出哀嚎，金光被压制了瞬间。 借着这个机会，蒋轻蝉终于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我想帮帮她们。” 刚才沈缘靠在玉栏杆上观望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一切。 若不是当年惨死，她同样也会成为这春月宝楼中的一份子，死于某位客人的不悦蹙眉，亦或者疯狂的蹂躏之下，被其余人面无表情的抬走，抛尸荒野之中。 闻言，沈缘淡笑着收回了视线，略带感叹道：“帮不了。” 他有信心能杀光这里的仙神妖魔，却无法帮一群没有名字，没有感情的麻木傀儡找回人心，甚至往坏处去想，离了这宝楼的主人，她们未必能活得下去，无非是换个地方继续接客。 蒋轻蝉埋下头，用力攥住心口。 这是连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况她一只百年修为的小鬼。 “不过去看看也无妨。” 沈缘拿出珠串，将其收了进去。 他先前在那女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神魂，此刻便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施展七十二变，化作一只金蝶离开房间，顺着神魂牵引，落在了先前那女人的腰间。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云雨之欢的滋味儿，所以直接送去生产灵胎的女人也不少，沈缘点的这个，恰巧赶上了最后一批。 大约上千个俏娘，皆是低头盯着鞋尖，整齐排列，默默顺着走廊朝前方走去。 沈缘化作的金蝶扇了扇翅膀。 猪羊尚且需要有人拿鞭子去赶，这群凡人女子却是自觉到了完全不需要旁人看管的地步。 她们踩着某种玄妙的轨迹，不急不缓的在长廊间穿行。 大约半柱香功夫后，这群人竟是直直的走进了一扇大红墙壁，穿过墙壁，眼前便是一片新的天地。 左手边是一条汹涌流淌的大河，右手边则是坐落着一个个木屋。 姑娘们整齐有序的朝河边走去，弯腰掬起一捧河水。 沈缘悄悄施了个变化之法，让她们捧了个空。 她们并未发现异样，做出饮水的动作，然后排着长队进了右手边的木屋。 很快便轮到沈缘贴身的这个凤眼女子，只见她也是进了一间屋子。 逼仄的房间内，两边铺满了方正的毯子，上面躺着一具具赤身。 凤眼女子也是习以为常的脱掉衣服，拿起一根木棍咬在嘴里，然后寻了个空处，安静的躺了下去。 地上暗红色的血浆已经凝固，化作一层足有一寸厚的血泥，让整个房间内布满了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然而凤眼女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她呆滞的盯着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旁边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哀嚎。 有两个年级稍大的婆子走进来，其中一个沉默着忙活起来，许久后，她从那人身下取出一个湿漉漉的婴孩，转身放入另一个婆子手中的玉盘里。 做完这一切，她俩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木屋。 刚刚生产完的那人用力咬着木棍，双目涣散，血浆顺着地毯朝四周蔓延，腥气四溢。 将眼前的一幕收入眼底。 沈缘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感觉心里不适。 当十月怀胎变成了短短三日，当繁衍变成了饮下子母河水，就不存在什么生命可贵，因为那只是可以量产的东西。 更可笑的是，那群仙神妖魔的歪理居然站住了脚。 他们并未伤人吃人，因为这里的根本都算不上人了。 沈缘祭出一缕法力蕴养那产妇，然后扇动翅膀离开了木屋。 一个屋子里躺着近二十个人，像这样的木屋，此处足足有上千座。 他重新化作原本的模样，于河边垂手而立。 珠串微微一颤。 蒋轻蝉再次显出身躯，她满脸惨白，依旧攥着心口。 两者沉默良久，她终于鼓足勇气抬头道：“我想要……试一试。” 说着，蒋轻蝉蹙紧眉尖，呼吸急促，像是被那莫名其妙的酸涩折磨到了极点。 她朝前方走一步，用力扯住青年的袖口，嗓音发颤道：“师父，徒儿不舒服！” 沈缘静静注视着眼前暗藏汹涌的大河，思忖许久，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再等等。” 蒋轻蝉不知道师父在等什么，也不敢去问。 她只是颇为不解的碰了碰眼角，放下手，盯着指尖晶莹的水珠，这对于她而言，是极其罕见的东西。 …… 时日缓缓流逝，春月宝楼内的唱名声却并未停止。 “恭迎灵罗山天仙驾到！” “恭迎四神山黄沙大圣！” “恭迎开山宗李宗主驾到！” …… 在这唱名声中，就连九头虫也是听见了不少熟人的名号。 最开始的客人几乎都是第四境的小修，直到现在这时候，已经出现了不少第六境的存在。 他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沈大哥，咱们何时回去？” 封童揉揉手腕：“明日便是最后的灵胎宝宴，莫非你真要去吃？我反正觉得有点恶心。” 他压低声音：“而且我听到别人说，那千年的灵胎仅有不到百只，最近几日，光是第六境的修士便不下三十位，还不算其他人，这哪里够分，恐怕还得争抢。” “若是全部抢来吃了，增添个几万年寿元倒也好说，只为了一两只的话，不值当啊。” 很明显，如此众多的大修到场，让他这个妖国大圣都是有些警惕起来。 闻言，沈缘淡然看着下方：“来都来了。” 他顿了顿，笑道：“不吃饱怎么行。”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个都别走 九天时间，转眼即逝。 春月宝楼内的宾客已有上万之数。 此刻正值午时，一众仙神妖魔皆是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推门而出，立在走廊上等候。 不多时，只见一道五彩光芒缓缓升腾，涌至半空，然后化作一片金碧辉煌的亭台阁楼，缕缕青烟萦绕，仙气邈邈，竟是不输天上宫阙。 而后，随着那道金灿灿的身影踱步而出，立在门前拱手示意，宝楼内顿时响起阵阵欢呼。 数十个第六境的存在齐齐施展神通，落在了漂浮于半空之中的亭台间，笑骂道：“你这老仙，还非得等到今日才肯露面，该罚！” 如意真仙微笑着朝众人看去。 如此多的强者，若是能汇聚在一起，即便是连天庭都得重视一下。 可惜他们要么是妖窟之王，要么是一宗之主，皆是心高气傲，哪个又肯屈居人下。 恐怕也只有自己，才有这般手段。 念及此处，如意真仙的眼眸中涌现火热：“诸位肯抽出空闲，前来赴宴，那是小仙的荣幸，又怎敢怠慢诸位，只是有贵客前来，小仙茶饭不思，就是在想着该如何款待他。” “哪个贵客，说出来让我等瞧瞧！”众人面露讶异，在西牛贺洲这片地界，又有多少人敢在他们面前称一个贵字。 不是说没有，而是那等存在，却也不会来参加这灵胎宝宴。 他们随着道人所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便是看见了高楼上立着三道身影。 顿时有人认了出来：“哟，这不是九爷！” 但凡是附近有名有姓的存在，哪个又能不认得九头虫，只是这位九爷虽勇猛无双，却也不至于让如意真仙这般慎重对待。 念及此处，他们又把目光落在了另外两人身上：“这两位又是何人？” “这是想捧杀咱们？”众目睽睽之下，封童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 九头虫脸色也是颇为不善，他先前就愤怒于宝楼主人的举动，原本还想发作一番，但此刻看来，这所谓的真仙，还真不是什么小人物，居然能请来如此多的大能。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也只能按捺住心中不满：“本王就不信了，他们敢如何？” 说归这样说，但明显能听出来，九头虫的话音里少了几分底气，再不像之前那般扬言要夺走所有灵胎。 沈缘垂手而立，只是安静的看向那身着金缕法衣的道人。 等待数日时间，终于是看见了这宝楼的主人，倒也不算白等。 还有这些陌生的面孔，也是给沈缘提了个醒。 这地上的凶险，未必就比天上差了多少，这些强悍生灵只是不愿意替天庭当差，宁愿在凡间称王做祖，并不代表比那些大罗仙要弱。 见众人的兴致都被勾了出来，如意真仙得意一笑。 他的灵胎手段虽使得隐秘，但能修至第六境的生灵中，却也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蠢物。 哪怕发再多的请柬，那些该不信的还是不信，数千年时间下来，前来赴宴的还是这几十个老熟人。 既然那青年自认身份高贵，如意真仙干脆就再帮对方吹捧一下，借着青年的名头打消旁人的顾虑。 想到这里，他淡笑看去：“华山圣君为何踟蹰不前，小仙可是专门为您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此言一出，其余人皆是楞了楞，很快便是反应过来华山在何处。 他们暗自咋舌，原来是这么个来路。 这青年或许担不起太多重视，但华山后面站着的那位牵着细犬的显圣真君却必须要慎重对待。 “圣君请上坐！”灵罗山天仙起了个头。 花花轿子众人抬，这群老妖大修们笑呵呵的让开一条路来。 封童嗤笑一声，低声道：“这妖道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不错。” 他是在提醒沈缘仔细考虑一下，为了区区一枚灵胎被人利用了名声，究竟划不划算。 若是登上席位，从此以后，如意真仙就算是和灌江口搭上关系了。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沈缘似乎并未去考虑这些问题。 他略微迈步，脚下便是多出一朵祥云升空，径直落到众人身前。 紧跟着，他穿过人群，来到亭台中间的诸多席位间，连挑也懒得挑，干脆的坐在了最上方的宝座之上。 随着青年轻拂衣摆，所有人都是眯起了眼睛。 偌大的春月宝楼内鸦雀无声。 他们也是没想到青年竟是如此不识抬举。 请上坐只是句场面话，而不是真的要对方去坐主位。 被人抢了位置，如意真仙眼中涌现阴郁，但仅仅只是一瞬，他便又是笑了起来：“诸位快快请坐，都愣着做什么。” 说罢，他缓缓朝着青年看去。 果然是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好出风头。 这样的性格对于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一条狗而言却有不同。 叫的越大声，当主人的便更有面子。 念及此处，如意真仙轻轻招手，不远处立刻走过来一个妇人：“给兄长送去请柬了么？” 妇人点点头：“三天前已经送到了。” 如意真仙满意的颔首：“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遇到喜事，就应该寻几位亲戚过来同乐，顺便也替自己涨涨脸面。 见众人已经落座，如意真仙拍拍手：“上菜。” 随着话音，亭台间四条毯子飘荡，搭在了下方的走廊上，其上法力鼓动，人站上去比站在地上还要稳当。 一个个俏娘子缓步而来，四人为一组，抬着一个大肚妇走上了亭台，将其放在坐席中间的地面上。 足足放下百人，她们才拘谨的分立两侧，手中端着玉盘等待。 “这是什么意思？”封童刚刚跟上亭台，便是看见了这一幕，不禁蹙紧眉头。 九头虫面无表情的抬起头，他在凡间混迹的比较久，更懂这群人的心思：“为了证明给他们看，灵胎是新鲜的。”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 大肚妇口中咬着木棍，面色痛苦，满脸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淌。 随着时间流逝，一个小巧的头颅自身下冒出来。 当这样的场景同时出现在上百人身下，便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然而春月宝楼内却是骤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好似这是什么稀奇的节目。 九头虫和封童对视一眼，不急不缓的走到青年身旁的两张桌子后坐下，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怪怪的。” 沈缘脸色平静：“是吗？” 随着侍女们将那幼童取出装盘，点缀上瓜果蔬菜，然后放置于仙神妖魔面前。 下方宝楼中，那群不入第六境的生灵们面露艳羡。 看完了大戏，这宝宴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至于那压轴的千年灵胎，更不是他们有资格窥见的。 “真仙告辞！” 他们自觉的顺着楼梯，像曾经那般谈笑着想要离开春月宝地。 就在这时，最前方的豹妖却是突然撞上了什么，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它揉着脑门，惊疑的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真仙，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人也是反应过来，齐齐朝天上看去。 如意真仙眉头紧锁，仔细朝周围看去，片刻后，他略带薄怒问道：“是哪位在和小仙耍闹，在此布下法力禁制？”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挨个看过去，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最上方的三人身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法天象地 在场的都是多年老友，自然没人会如此胡闹。 他们顺理成章的看向了这三张新面孔。 封童看了眼九头虫，发现对方也是满脸茫然，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他最清楚某人的脾气，只要一出手，那就绝不会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 问题在于，这里足足有三十几位第六境的存在，至于第四境和第五境更是有上万个，若是有什么生死大仇也就罢了。 但至少目前而言，这些人还没有去招惹青年的意思，甚至还表现的很恭敬。 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 如意真仙默默看了过去。 哪怕他脾气再好，青年的举动也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这里是春月宝地，是他的地盘，怎么容得下别人指手画脚。 妇人看出了如意真仙的意思，脸色同样低沉下来，朝前方迈出两步，躬身行礼道：“还请圣君收了神通，您这样实在是让我们很难办。” 沈缘略微垂眸。 就在这时，九头虫似乎是明白过来什么。 看样子觉得憋闷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就连沈大哥也是想要闹上一闹。 若是他独自一人，倒是没信心在这么多第六境强者面前占到便宜。 但如果再加上沈缘，以及那头猕猴。 三人合力之下，定然能将这里闹个天翻地覆，脱身也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如此……那就闹呗。 他慢悠悠起身，朝着众人扫了一圈：“难办？那就别办了。” 话音未落，九头虫骤然将身前的方桌给踹了出去。 轰！ 杯盏尽碎，琼浆漫天飘洒。 刹那间，一柄月牙铲从中刺出，狠狠的砸在了梁柱之上。 只听咔嚓闷响，庞大的宝楼竟是摇摇欲坠的倾斜垮塌而去，无数身影顿时惊呼着跃起 “跟本王装模作样，先砸了你这破楼！”辫子青年狂笑着掠过长空。 “九头虫，你在胡闹什么！”数十位第六境强者齐齐起身，竖眉怒斥。 “你叫本王什么？！”九头虫傲然瞪去。 被瞪住的那位天仙朝后面缩了缩：“九爷，这里可是真仙的地盘。” 如意真仙踱步而出，并未去看九头虫，而是认真看向宝座上的白衣青年：“圣君这是什么意思？” 他给二郎显圣真君面子，才称这小东西一声圣君。 如此不识好歹，毁他宝楼，那这就两说了。 就在这时，沈缘终于是慢悠悠的站起身来，略带歉意的拱拱手：“误会了，我并没有毁你宝楼的意思。” 闻言，九头虫略微一怔，有点尴尬。 这……莫非是自己领悟错了？ 他赶忙换了一副神色，若无其事的回到了亭台之上，爽朗大笑道：“哈哈哈，跟大家开个玩笑。” 如意真仙挑挑眉尖：“既然如此……” 沈缘放下手掌，不急不缓的朝四周看去，浅笑道：“我只是想杀人而已。” 被其目光扫过之人，神色皆是古怪起来。 如意真仙也是略微一怔，眼中掠过几分厌烦：“不知圣君想杀何人？” 这是有什么仇人在此处，想借着华山来压自己帮他报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青年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薄唇微掀，嗓音温和：“所有人。” 在那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下，封童却是感觉心中涌现出一股凉意。 灵罗山天仙替所有人发出了一道嗤笑：“小友或许和灌江口有些关系，但你夸下这般海口，丢人现眼，就不怕回去后被显圣真君怪责？” “更何况，我等可未曾得罪过你。” 见众人憋着笑意，他缓步走到青年面前，自持年长教诲道：“小友坐回你该坐的位置上，我等就当此事……呃……呃！” 此刻，所有人脸上的笑意皆是滞凝。 灵罗山天仙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只白如象牙的手掌。 “你离我太近了。”沈缘平静看去，干脆利落的折断了那柔软的脖颈。 行者身前三尺，是炼气士的禁区。 他不仅是第五境的行者，更是拥有妖帝身躯。 刹那间，天仙的头顶飘出一道惊恐不定的魂魄，来不及多话，他掐动法诀，万千口宝剑携着剑光自天穹落来，犹如银瀑长河：“贼子休走！吃本尊一剑！” 闻言，沈缘摇摇头：“吃剑就算了，我比较擅长吃你。” 他眼中涌现残忍。 吞魂炼神！ 这是沈缘第一次尝试吞噬妖物以外的魂魄。 滋味意外的不错。 天仙乃是第六境的大修士，神魂不知有多强悍，哪怕是舍去皮囊也不影响施法。 然而他却是看见了一片滔天血海。 在那血海之中无数妖物狰狞悲嚎。 仅仅瞬间，他便是被那血海吞没，甚至连个浪花都未曾翻起。 沈缘收回目光，继续朝前方走去。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敢于发出笑声，他们忌惮的盯着青年，突然施展神通拉开距离，分立于天穹之上。 “小友，这次无人再能救得了你。” 如意真仙叹了口气，颇觉得有些可惜。 空有一身机缘，却没什么脑子。 虽说这身行者本事确实惊人，但在如此多的第六境强者面前，一人一道法力也压死你了。 身前三尺，终究也只有三尺而已。 “沈大哥你也是，若是早点告诉我，我还能多弄死一个。”九头虫看向天际，只能无奈的摊摊手。 “少废话，想想怎么突围吧。”封童闭上眼睛，挥手握住一杆长枪，周身银辉毛发迅速生长，脸庞逐渐化作猕猴模样。 既然已经动手，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 就在这时，他却是听见了无数道粗重的呼吸声。 封童错愕睁眼看去，然后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道数千丈高的巍峨身影，浓浓的威压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巨人青面獠牙，一头赤发随风飘扬。 他比肩日月，淡漠俯视而来，宛如那神灵俯瞰众生。 当青年只有寻常高矮时，无人敢近他身旁三尺。 那现在，他有数千丈高，禁区又有多大？ 无人知晓，也无人敢去猜测。 只能看见对方抬起手掌拍来，日月颠覆，大地震颤，整个苍穹化作一片漆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子母河神娘娘 “法天象地！” 九头虫震撼抬头，眼中涌现火一般的灼热，好似看见了天地间最珍贵的至宝。 对于每一个行者而言，这都是梦寐以求的神通。 若是能学到手，一身战力何止翻上百倍！ 至于其他修士可没有他这般感叹的空闲，那遮天蔽日的大手狠狠盖来，仿若黑压压的乌云，狂风席卷，携着地动山摇之势！ “快撤！” 数十个第六境的强悍生灵，此刻竟是连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言，只能心惊胆战的朝四周逃散而去。 好在沈缘的目标也并非他们。 那些妖王与合道境真人，以及数量略少的地仙们，皆是在这一掌下被吓得七魄去了一半。 “不问缘由便要灭杀我等，你不怕天谴么？！” “我等未曾招惹过圣君，何至于此！” 面对这无妄之灾，众生灵满是悲愤的喧哗起来。 巨大手掌的主人仿若未闻，直直的碾压而来。 “真仙救命！”他们茫然无措的朝旁边撞去，想要冲破那道法力禁制，然而只是瞬息间，那手掌已然是彻底覆盖了地面！ 轰隆隆！ 整个春月宝地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再听不见任何哭嚎，血肉与泥土混做一堆，白骨化作齑粉，只剩下一个硕大恐怖的掌印。 无数亡魂惊惧的朝四周窜去，青面獠牙的巨人漠然望去。 吞魂炼神！ 下一刻，整个宝楼间仿佛化作了一片死域。 数十位第六境强者怔怔朝下方看去，突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都是修行了千百年的生灵，足足有上万之数。 如今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掌，尽皆魂飞魄散，道消身殒，甚至连轮回的机会都被剥夺。 开山宗的李宗主颤抖着朝那巨人指去，愤怒道：“你敢造下这般杀孽，可曾问过自己的良心？仙庭岂能容得下你，这天地如何容得下你！” 那惨死的冤魂中，不乏有他的宗门后辈，不乏有他曾经论道的好友…… 闻言，青面獠牙的巨人垂眸看去，唇角似乎掀起了冷酷笑意。 声若洪钟大吕，响彻千里。 “天地的眼中未必容得下我。” “但我的眼中肯定容不下你们。” 此言一出，如意真仙面若寒霜，怒斥道：“你这修行不过数百年的蠢物，也敢拿自己与天地相提并论，即便天要收我，也要按天条律令办事，你有何凭据？” 沈缘没有再回应对方。 如意真仙空活了成千上万年，却还是没有明白一个道理。 杀人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凭据。 “诸位，随我诛杀此獠！” 如意真仙祭出一对金钩子，狠狠朝着空中抛去。 于此同时，数十位第六境强者同时施展神通仙法。 万丈剑气如长虹，数千刀光似弯月，数不清的法宝布满苍穹！ 天地变色，雄浑法力汹涌袭来，化作洪流散发熠熠光辉，足矣摘星碎月的伟力倾覆而下。 “无情无义的孽畜，当杀！”众仙神妖魔齐声呵斥，震慑心魂。 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绚烂光芒，封童和九头虫面色骤变：“糟了，身形如此庞大，如何躲得过去！快帮忙！” 两人手执长枪和月牙铲，毫不犹豫的腾空而去。 就在这时，咣当咣当的闷响声连绵不绝传开。 青面獠牙的巨人缓缓阖眸，沐浴剑河之中，伸手拨开刀光，于无数法宝中穿行而过。 一个同时拥有铜皮铁骨和法天象地的行者有多么恐怖。 这群人应该仔细去询问一下敢于称号齐天的那只猴子。 沈缘甚至还比那只猴子多了一副妖帝之躯。 滚烫的妖血在身躯流淌奔腾，发出龙吟虎啸，万妖齐鸣！ 李宗主施展仙诀的手掌逐渐僵硬，他看着距离自己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恐怖生灵，瞳孔紧缩，呼吸断断续续：“你……你……” 沈缘睁开双眸，静静看了过去。 李宗主只感觉浑身冰凉，他从未见过如此猩红的瞳孔，其中淡漠的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或许……不用再加上好像……” 他是开山宗的宗主，却实在不知道如何抵挡那狠狠轰来的宛如山峰般庞大的拳头。 砰！ 血肉之躯炸裂于拳峰之上，像是一朵微不足道的猩红花朵。 沈缘再次吞掉一道魂魄，继续朝前方走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武艺，一拳便是一条性命。 粗鲁且暴虐！ “造下这般杀伐，自有老天收他，快走！” 这群第六境的生灵们终于放弃了抵抗，开始转身逃命。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却是发现了一丝异样。 随着每一个生灵死去，便会有一缕猩红气息飘起，直到现在，天穹中早已被血气充斥。 红艳艳的仿若彩霞，让人忍不住赞一声人间仙境。 只有他们才知道，这里不是什么仙境，而是一片血海炼狱。 红霞遮蔽了天机，同时也隔绝了出路。 “你敢用怨气做阵？！”如意真仙咆哮着转身：“你就不怕他们生生世世缠上你！” 话音刚落，他便是在那尊魔神的眼中看见了一丝讥哨。 如意真仙颓败的松开手掌，肉身化泥，神魂被吞，可谓是吃干抹净，哪里还有什么生生世世。 他终于崩溃大喊道：“我们无冤无仇，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啊！” 沈缘伸手碾压而去，简单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在这生死之际，突然有一道长河横跨青天而来，水浪怒而拍打，竟是暂时拦住了沈缘的手掌。 水浪中冤魂沉浮，千万魂魄哀嚎齐鸣，直叫人心神不宁，莫名生出悲伤。 长河顶端，妇人盈盈而立。 她心疼的看了眼如意真仙，突然伸手将其揽在怀中，轻声低语安抚了片刻。 其余尚存的修士们就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河神娘娘救命！” 山神河伯是极为常见的神职。 受天庭敕封，品级并不高。 但这并不代表它们的实力很弱。 强弱与否，要看具体是哪座山，又是哪条河。 这位河神娘娘明显不弱于在场的第六境的强者，甚至还要胜出不少。 她松开如意真仙，转身看向那尊数千丈高的魔神。 在众目睽睽之下，妇人沉默良久，缓缓跪下，朝着对方磕了一个头：“子母河神，见过天兵大人。” 这句话包涵的意思很多。 她表明了自己的神职，顺便还点明了对方的身份。 沉寂如此之久，妇人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 她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很熟悉的味道，那是仙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