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 寒谭 ?无形的重力拽着整个人往下坠,没有边际的黑暗团团涌进了脑袋…… 乍然,一道细小的光线刺进了神经,李九猛的睁开眼睛。 冰凉寒冷汹涌而至,胸腔似要炸开,触目所及是无尽的黑暗, 四肢不得动弹,脚下却被一股重力拖拽,李九奋力张开嘴,没有声音,只有寒水迅速占据了口腔。李九反应过来,挣扎着想摆脱束缚,无奈这手脚绳索毫无动静……随着动作,大汩大汩的水涌进了肺部,李九渐渐放弃了挣扎,脑中划过一张模糊不清的脸,电光火石的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碎裂的光影没入黑暗,李九慢慢阖上了眼睛。 恍惚中水波浮动,似有光亮随着波纹的缝隙落入水中,两道不知是何物的影子带着破碎的白光向自己靠近。李九那层不争气的眼皮终是完全落下,脑中的团团黑雾又开始蔓延,终于陷入了黑暗。 春日的木枝里总是有烤不干的水分,火一烧就响起噼里啪啦的爆开声,李九睁开眼睛,视野间橘黄色的光亮微弱的跳矅着,肺部依旧刺疼,入口的空气却让李九有一种仿若隔世的错觉,李九贪婪的张大嘴,死而复生的感觉冲红了双眼,瞬间蒙上了泪霾。胸肺经不起急窜的空气,李九剧烈的咳嗽起来,止不住的眼泪汩汩而出。 “小九醒了?”印入眼帘的是个白面团般的男孩脸,兴奋的拍着李九的后背,然后……李九咳得愈发激烈起来。 “喝水。”一个暗蓝的身影挑开白面团的胳膊,递过来一个水囊。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李九捂着胸口想要看清来人,事不如人愿,鼻涕眼泪喷射而出,糊了一脸。 暗蓝色皱眉,抬手欲安抚,将要触及李九的后背时,暗蓝色犹豫了一瞬,终是轻轻的拍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无数下的轻拍后,终是有了点效果,咳嗽声平息,李九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 “给他擦干净。”暗蓝色将水囊塞进李九手中,嫌弃的看了一眼其满脸的鼻涕,对白面团说道。 李九恍惚的接过水囊,努力想睁大眼,便被一团湿漉漉的布巾盖住了脸。白面团笨拙的蹭着李九的脸,十分小心的,擦干净一坨坨的鼻涕眼屎。尽管手法笨拙,也终是让李九有了张干净点的脸。视线没有了阻碍,眼前忙活的白面团看得便清楚了。 也没有那么白净,脸上脏脏的,伴有小小的血口子,眼睛很清亮,嘟嘟的肉,根本是个孩子啊,李九心中想到,这才六七岁吧。 环视四周,像是石壁,杂草丛生,更像是……这不是个山洞吗?还是个没有人气满是杂草滴着水的小山洞啊!李九有点懵,望向山洞里唯一的光源,一窝小小的篝火,柴火的香气伴随着忽明忽然的火焰,整个山洞蒙上了微微的黄色。再看过去,一抹暗蓝色,是刚才安抚自己的那个人!他正背对着篝火,褪下身上的衣裳……脱衣服啊!李九眼睛眨了眨,视线往边上挪过去。一个半身赤裸的少年,端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少年的眼神没有情绪,直直的看过来,篝火的星光在他眼里闪动着,李九顿时更懵了,忽然冒出一身冷汗。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山洞,是哪儿?这些少年,是谁?自己发生了什么?自己是谁?一个个问题涌入,大脑却一片空洞。水潭中的冰寒刺骨,手脚束缚,死亡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赴死的决绝与无助竟是自己唯一的记忆,再往前是什么?心似乎是空的,没有内容,手中的水囊被捏得变形,李九下意识的松开了手,水囊“砰”砸在地上。李九忽然战栗起来,这,这双手不是自己的,这是幼童的手掌,这不是自己,自己又是谁?为何会陷于死地? “小九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白面团按住李九颤抖的肩膀,无助的望向暗蓝色,“小九不对劲!” 暗蓝色将将褪下滴水的外裳,回头望过来。 此时的李九脸色已经出现灰白,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微微的火光打在脸上,似乎能看见生命随着火光一点一点抽离。 暗蓝色皱起眉头,跨步至前,白面团的眼中已经噙起水雾,抓紧她的肩膀使劲晃起来“小九,小九你醒醒!” ”魄铸血气,魂固生机,这个八字不合命格,魂魄不全生力不足,按理,应是夭折腹中的孩儿,许是特殊的器物锁住了魂魄,不至于胎死腹中,然这命数本是已死之人,如若生出丝毫厌世之感,生机将迅速流失,魂飞魄散。” 暗蓝色望着脸色灰败的李九,回想起李鹿年的批言,忽然心中涌过一阵愤怒。“你若是命数该绝,回去寻得害你之人再死,何故拖累于我?”暗蓝色打横托起李九,往山洞外疾步而去。 白面团一时愣住,趔趄着追了出来。半裸少年顿了片刻,亦快步追出。山洞外没有平道,一干杂草被踩得纷乱,不远便是一方寒潭,夜色下的水面白光麟麟。暗蓝色行至寒潭,望着怀中的李九,心下一狠,将其投入水中。 “大哥!你。。。”白面团腿脚一软,挣扎着爬起来要冲入水中,半裸少年一把将其拦住,捂住他的嘴巴,“大哥在救他,别喊。”白面团瞪着眼睛望着李九溅起不大的水花,一个小漩就沉了下去。 水面渐渐平整无波,似是扔了一包没有生命的砂砾,三人盯着李九沉下去的地方,暗蓝色攥紧了手掌,?半裸少年死死的捂着白面团的嘴,白面团小声的抽泣着。 刺骨的寒意与疼痛席卷而来,?细小的光电在脑子里噼里啪啦的闪动,各种画面如放闸的洪水般涌入脑海,看不清听不见,走马灯般绚烂,一个绵绵的黑色漩涡一点点靠近,放大,迅速的吞噬着满脑子的琳琅,画面一点一点进入虚空,李九死死抓住胸口,剧烈的不舍占据了胸腔,“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不要!”李九心中嘶喊着,终是张嘴发出了声音,一口冰寒的水涌入口腔,李九剧烈的挣扎起来。 水面冒起一串咕咚咕咚的气泡,?水波晃起层层涟漪,震碎了连成一片的月光,暗蓝色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奋力向李九游去。 两个湿漉漉的人儿终于探出了水面,李九死死的抓着暗蓝色的胳膊,哇哇的吐水。脸色涨得通红。望着这张满是生气的脸……吐出来的脏水,暗蓝色使劲的甩着胳膊把李九撸了下来,白面团却是十分开怀,毫不嫌弃的抱起李九,“小九我们先去烤火,可别染上风寒了。”半拖半拽的朝着山洞走去。 望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人,半裸少年默默的跟了上去。 ?“九儿,活下去,不要怕,好好活下去。”李九脑中盘旋着一句话,不知何人所说,却诉说着莫大的希冀。”一定是至爱的亲人吧,“李九心中想着,“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吧。” 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们,?都不超过十岁吧,暗蓝色应是头儿,此时正在一心一意在褪衣裳,紧皱着眉头,稚嫩的脸庞满满的别扭;白面团似是再小一点点,生得肤白肉软,笑起来一对小小的梨涡,正拨弄着柴火,满脸的灰痕满眼的星光;半裸少年,现在已经快是全裸了,光溜得仅剩一个半长不短的裤衩子,使劲的拧着衣服,他应是最小,瘦胳膊瘦腿还是个面瘫,李九心中腹诽着。 太子 ?浸润的小靴冰冷黏腻,李九坐在地上,伸直了腿,不禁抚额,自己到底是有多小,这腿伸得如此直,也就这么一小截儿,也罢,先把这难受的靴子脱了吧。蹭了蹭脚跟,李九利索的把两只小靴子甩了下来,脚上还裹着染上尘土的布袜子,褐色的水渍十分刺眼,左脚蹭右脚,右脚蹭左脚,李九弯弯腰把两只黏糊的袜子扯了下来,动作大了点,压迫着肺部引起一串咳嗽声。 三个少年望过来,四双眼睛都盯着那双冻得沁出?蓝紫的脚丫子,李九摸摸嘴边的口水,朝着篝火使劲的伸展着脚趾头,对着几个少年傻憨一笑。三个人回过头去,脱衣裳的已经开始拧衣服,拧衣服的还在拧衣服,捅篝火的不再捅篝火,也开始脱衣服。 那就跟上大伙儿的节奏吧,李九开始找纽扣,“男萝卜头也是萝卜头,女萝卜头也是萝卜头,大家都是萝卜头,没有什么不一样,先把衣服烤干才对。”心中想着,李九摸索着胸口,却没有找到纽扣,倒是有繁复的腰带和暗扣。李九有点微微的迷惑,“许是忘记了怎么解开吧。”并未多想,学着白面团解开了腰带。 外衣是深褐色较硬的不知什么材质,细密的绣着绛红色的暗纹,透水之后颜色十分墨湮,?“手工刺绣啊。”李九咕哝着,光线昏暗,弥漫的水渍看不出什么花纹,便不感兴趣的丢到一旁。?再往里是差不多花纹颜色,较软一点的布料,衣襟内里一排暗扣,李九搓着胖指头,一心一意的把暗扣捻开,终是费劲的剐下了这层褂子。 “还有啊!”望着身上那件和扒下来差不多的浅褐色衣裳,李九开始不耐烦起来,扒开胸口往里瞧着,里头还有一层白褂子,李九欲哭无泪,难怪这几个少年一直在脱脱脱。 “哈秋!”李九打了一个喷嚏,屁股往篝火挪了挪,抬头望了望几个少年,皆是头发散落,挂着一条裤衩子烤着屁股蹬着腿脚,也罢也罢,只得继续了。解开白褂子襟尾后最后一根内绳。李九顿了顿,想想自己粗胳膊短腿的年岁,毫不犹豫的把衣服扯了下来。?? 一只手挡住了李九的动作,暗蓝色提起了李九的白褂子,摸索了半日寻得衣襟中的扣绳,胡乱打了个结。? “太傅未教你,发肤,承受与天子,不与示人吗?”暗蓝色拎起李九,架在火上烘烤着。? “大哥未必太拘泥谨慎,如此情况,这种小事,父皇不会怪责的。”白面团扭着屁股儿说道。? “小七,去把衣裳洗洗,找枝子挂起来,小八,你跟他一道,过了水道看看是否还有追兵。”暗蓝色无视白面团的话,对着二人说道。称作小七的白面团撇撇嘴,捞起衣裳有点委屈的朝外走,唤作小八的面瘫少年捡起一根烧着的柴火,跟了上去。“多加小心,有事回来,切莫出头。”望着二人的背影,暗蓝色大哥补上一句。 山洞中仅剩二人,暗蓝色放下李九扭把着的身子,盘腿坐下。火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忽明忽暗。李九心中全是疑问,本欲与几个孩子好好询问,却被一句的称呼满盘打了回去。她知道有太多太多不对劲,却不知道哪一句可以问,手脚被捆的伤还刺疼?着,眼前的人是否可以相信,她不知道。一个能对幼童惨下杀手的世界,李九挪开视线,盯着篝火,思考起来。?? “你不用心忧,此次害你的,并非是我,起码这一次,不是我。”暗蓝色打破平静,对着篝火,低声说道。“如今没有他人,你若有差池,我们几兄弟都得死。”这个孩子也许听不懂,也许不会信,说出来,或许愧疚会少一些吧,暗蓝色半闭上了眼睛。这些话许是说给自己听,出手的,不是自己。 李九抬头盯着这个半闭着眼睛的少年,整理着思绪,如若喊的是父皇,自己是,这位就是大皇子,可自己如何可能是,虽然什么都记不起,女儿身却是不可能忘记的。即是说,有人要自己的命,陷害其他的皇子,那只可能是为了皇位了。这位大哥,以前许是和自己关系极差的吧。然而,他说的却是事实,如今几人一起身陷囹圄,最不可能害自己的,就是他了。? “哈秋!”李九喷出一管子鼻涕,停止了思绪,先活下去,一切慢慢来。“大,大哥。”犹豫了一下,李九学着白面团小七怯生生的喊了一句,暗蓝色听到这句称呼,有些僵硬的侧过头,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李九的脸时,又瞬间变成了嫌弃。“我,我冷。”李九伸出两只藕胳膊,她觉得自己快冻死了,既然你是老大你就得照顾着小妹,哦不,小弟也是要照顾着的啊。? 暗蓝色大哥握了握拳,“你先擦了鼻涕。”李九捻起衣角,抬头望见暗蓝色跳动的太阳穴,只得松手,左右望去,篝火边的枝丫子挂着白面团小七烘烤的里衣,李九眨眨眼询问,“要不,用那个?”暗蓝色大哥牙床紧了紧,又紧了紧,终是轻微的点了下头。李九迅速的把脸凑过去囫囵擦了一把,举起胳膊回过头,“同刚才一样,将我撑起来离火焰儿近一些,比较暖和。”暗蓝色大哥盯着她看了看,伸手将李九架起来,望着跳起来的火焰,迟疑了一瞬,将她放在了膝盖上。 “烤干了就下去,别靠火太近。” “哦。”李九瞥了眼大哥,老实的伸手搓着。? 感觉到李九离开的视线,暗蓝色眼神里露出一丝迷惘疑惑,这个孩子,这个在襁褓中就厌恶自己的孩子,是哪里不一样了??? 鬼门关跑了两圈的李九,此时已经没什么精力来思考。身体渐渐回温,脑袋却越来越沉,眼皮掉下来,撑上去,掉下来,又撑上去,掉下来,整个头往火堆里载去。暗蓝色一手托住李九的额头,有些紧张的扶正她的摇晃的肩膀,免得靠在自己身上。 小七小八一进来便看到他们的大哥盘着腿正襟危坐,肉团子李九满脸红彤彤脏兮兮,软绵绵的半坐在大哥膝盖上,而这位大哥,正一手端正着李九的胳膊,一手把其倾斜的后脑勺戳回去。望着回来的二人,暗蓝色大哥松了一口气,抬手指着山洞的角落,“撕整片的青苔,烤干今晚休息。”李九这个小肉团子却顺势倒在了暗蓝色怀里,似是终于舒坦了,满足的喷起了鼻涕泡,发出呼呼声。 ? 追杀 ?“小九何时与大哥如此要好了?”白小七推搡着黑小八,低声问道。? “大哥一向待人温厚,怎会为难一个幼儿。”黑小八移开视线,将稍干的枝条堆在地上,从靴中抽出匕首,走向山洞内壁。 “但是小九原来...”白小七压低声音八卦着,也跟了上去。 “若是闲得,今晚你便不要睡了,去外头守夜。”暗蓝色大哥不是很客气,望着白小七说道。 白小七吐吐舌头,撑手接起黑小八割下的青苔。 几个并不灵活的少年,合力架起树枝,将同样洗得并不干净的衣裳与挂满水汽的青苔毯子摊开烘烤着。 三人绕火堆屈膝坐着,山洞内弥漫着青苔被烘烤后,生涩又有点清甜的味道。 “小九睡着了?”望着蜷成一团缩在大哥腿边的小萝卜,白小七轻声问道。 “恩。”暗蓝色点点头,望向黑小八,“外面情况怎么样?” 黑小八摇头,“来时的路已被山石堵死,另一头已经全部塌陷,夜色不明,看得不甚真切,只待明日天明,才可知道是否还有路。” “水潭上方如何?”? “左右看过,上方皆是石壁,望不到尽头,不知如何形成此处幽谷,今日云厚遮蔽月色,不过也能透出光亮,明日若有日光,许是能瞧得实在。”黑小八没有表情的汇报着情况,“小七贴壁听了,并未有动静,追兵估计已经不在了。” “我们前脚刚逃出来,这一厢小九便被扔进了这深不见底的水潭中,到底何人如此狠毒!”白小七十分愤恨,咬牙切齿道。“如若不是父皇将戚公公项公公留下,我们几个现在已经命丧落石了。” “倒是真的巧了,就不知是想一箭多雕将我们捕杀,还是只为逼迫我们来这幽谷,目睹小九溺毙。”暗蓝色低头,瞥了一眼李九。 听闻自己的名字,李九眼皮抖了抖。原来自己落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 “戚公公项公公轻功卓越,一直是随身侍奉父皇的,此次抱恙留下,倒是舍命救了我们几兄弟,就是不知的人知不知道我们都还活着。”白小七撩了一根树枝,脸色抑郁的捅着火星子。 “我们是否活着他们许未确定,却是绝对无人猜到小九还活着。”暗蓝色起身,将一块青苔垫子翻个面,“要么为了一网打尽,若是留了活口,我们与小九的尸首在一个地方,也等于在父皇眼中除去了你我三人。” “如果能想到我们有可能活下来,那小九也有可能被我们救下啊,为什么...”白小七抬头,有些迷茫。 “这几块青苔有些干了,再烤会碎了,铺上早些歇息。再有什么待明日再说。”暗蓝色打断白小七的话,将有些脆裂的青苔铺在泥地上,拎起李九,顿了一顿,又扯了一条快干的白罩子胡乱铺在青苔上,才将李九丢在上头。 黑小八跟着大哥站起来,将几片碎青苔铺在一起,扯了件冒着气儿的外裳铺上,蜷腿躺下。白小七努努嘴,肥胳膊腿儿也干起活来,收拾平整了,紧紧挨着小八躺下。 许是受了惊吓,许是累坏了,俩小子很快响起了微微的鼾声。洞内渐渐静谧起来。 望着李九紧闭的眼皮子,也没掩盖住左右不停转动的眼珠,暗蓝色抬手盖上了李九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也无需你的信任,既然离了锁魂,你也活了下来,便是命不该绝,你大可好好活给他们看。” 青苔的甜涩味道裹着半干的衣裳,泛着微微的水汽,并不舒服,李九不是很明白暗蓝色说的是什么,也不明白他跟一个小萝卜头说这些,到底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真的在安慰她 ,太多的未知需要去探明,太多的不解缠绕在脑中,倒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李九轻轻推开暗蓝色的手掌,望向他探究的眼神,发现自己的心中似乎并未有那么不安,还活着呵。朝着这个一脸尘土的大哥抿了抿嘴角,磕了磕眼皮,沉沉睡去。? 夜色渐深,大哥望着睡得死沉的幼童,眼里露出迷茫和不解,不禁想用指头戳一戳这个孩子的眼睛,他记得这孩子看他的眼神,那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厌恶与愤恨,自小便是,无论是在父皇面前对自己恭敬施礼,亦或是无意撞见,他的眼神永远刻着仇恨,便是这张稚嫩圆润的脸儿加上幼儿不会掩饰的眼神,谁也忘不了。? 然而眼前这个孩子,自打落水被救起以后,便再没从他眼中看出那种情绪。有的仅是,仅是陌生感,不带任何情绪的陌生感,带着想要掩盖的探究,疑惑的望着自己望着所有的一切。 ?他不喜欢李九,自打他出生,便不喜欢,这个年幼的孩子是父皇的宠儿,是让他们兄弟几个看清事实的真龙麟儿。然而刚才那一瞬,见他生命力汩汩散去,心中却前所未有的慌张,不为自己,他并不想这孩子死去。“许是为了父皇的恩情吧。”暗蓝色少年轻轻呓语,扯下烘干的衣裳,盖在几人身上,抬腿推了推小七小八,挤过去躺下。 名字 ?早春的日光不算大方,薄薄的雾气从山谷中漫开,三个光膀子的少年站在山洞外,往上望去,层层云雾环绕蒸腾,透下来的日光可怜见的告诉他们,天亮了,太阳出来了,该寻途回家了。?? “老七,你朝上头使劲瞧瞧,能爬上去不?”黑小八指着湮没在雾气中的峭壁,捅捅睡眼迷蒙的白小七。? “石壁湿滑,雾气太浓,也就能比你们多看到一点点,还不如昨晚月色清明看得远呢。”白小七打着呵欠,无精打采。? “许是时辰过早,日头还未完全出来,待雾气散去,再细细查寻。”暗蓝色大哥瞥了眼落石掩盖的谷口,唤二人回山洞。 柴火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火堆冒着红星子和热气,不时窜起来一团小焰火,嗖一下又消失在柴灰中。 李九已经醒过来,半个身子爬了起来,半披了一件不知道是谁的外衫,上头挂满了碎青苔与黄褐色的灰印子。?三个披着晨光的少年站在山洞外,小小的身体都裹上了淡金色的光晕,李九抬起胳膊遮住眼睛,光晕随之消失,三个少年已经走了进来。? “或许,他们都将是了不得的人吧。”李九脑中滑过这个念头。? “喝点水,一会我们寻路回去。”白小七将水囊递给李九,肿着的眼泡子咪咪一笑。? 李九接过水囊,小口抿着那不怎么好喝的储备水,观察着三个少年。 黑小八已经拽了好几件衣裳,里里外外的给自己裹上,外罩料子硬,泡水皱巴后怎么穿都拉扯得别扭,小八伸了伸胳膊腿,终是嫌碍事遗弃了这件外衫。“恩,看不出这个面瘫小朋友还是好动型的。”李九心里合计着。 白小七的脸比昨日还脏,黑黑黄黄的,白天看得清楚,他脸上身上的伤口是最多的。大多是剐蹭的红印子?,膝盖是新鲜的血疙疤,混杂着泥土跟碎青苔,小腿满是青紫的擦伤。整个一副落难富贵胖少爷的感觉,“可不就是落难少爷吗,还是皇子呢。”李九默默的想,将水囊推过去,伸手指了指小七的膝盖,“不洗干净吗?怕是会染破伤风的。”? “何谓破伤风?”白小七接过水囊,望了望李九,问道。?? 望着三个人探究的眼神,李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萦绕心间挥之不去的陌生感,可能不仅是自己忘记了什么,包括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在太多未知面前,或许,少说才是少错。? “会流脓,烂出虫子。”看着李九有些躲闪又带着思诌迷茫的眼神,暗蓝色大哥将疑窦压下去,吓唬着白小七。? 白小七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白了,扯着还在别扭衣裳的黑小八就往外跑,“取水帮我洗干净,里头不会已经爬了虫子进去吧?”? “用水冲开便知了。”黑小八面无表情,认真又配合。? 看着二人离开,暗蓝色大哥回过头,将衣裳套在李九身上。? “你是谁?”大哥将暗扣系紧,双手盖在李九的肩头。? 李九抬头望了望这双眸子,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带着少年的好奇一般问出来。似乎在问捡到的陌生小孩子,你的是什么。? 李九低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大哥知道她有问题,他说,他不是伤害自己的人。李九是相信的,然而是敌是友,却是分不清的,因为最大的问题,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 李九很想抬头甜甜一笑,再装模作样的喊上一句,大哥,我是你的九妹妹啊。然而她知道,不可以,不可以装作记得,不可以说出性别,什么都不可以说。? “我不知道。”李九垂下了眼睛,默默道。? 石洞内陷入了沉默,李九望着地,暗蓝色垂眸望着这个小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啊!轻一点啊!别往里面捅啊!”远远的传来白小七的嚎叫声,打破了石洞内的寂静。?暗蓝色松开李九的胳膊,将树杈上晾晒的小衣服取下来,继续往她身上套着。? “你叫李天赐,排行老九,是太子爷。”将李九的胳膊塞进衣裳中,暗蓝色大哥说道,“在鬼叫的那个,叫李天言,排行老七,另一个,叫李天行,排行老八。”将腰带系上,大哥扯扯李九的袖子,继续说着,平淡的好像介绍晚饭一般。 “那你呢?你叫什么?”李九抬起头,望着这个少年。?? “我,”大哥迟疑了一瞬,看着小萝卜一脸期待,轻叹一口气。“李天沐。”? “大哥!”小李九忽然有些开心,好歹是知道了,尽管是十分陌生的,却是有名儿了,他们果真是自己的兄长,哥哥,听着就安心的称呼啊。? 李天沐心中却有些不太舒坦,太子头一次喊自己吧,带着浅笑,肥嘟着脸,像喊着兄长一般唤着自己。陌生,别扭,也许,自己也是可以接受这个孩子的吧。 “我们以前,很不好,对吗?”李九斟酌了下措辞,问着眼前这个脸色不太好的少年。? “何止不好,呵。”李天沐心中想着,看着小李九小心翼翼的脸,忽然不太想说出来。“你和七儿亲厚一些。”? “你为何信我?”听着他含糊的回答,李九确认了心中所想,他们关系,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劣些吧,那到底是为何,为何他会信任自己所说的话,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孩子吗?? 山洞外传来小七小八的声音,看来是清洗完伤口回来了。?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还有,你的情况,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李天沐压低声音,严肃道。? 不一样 ? 白小七李天言膝盖上的杂草和尘土已经冲得有些干净了,倒是将伤口显露得愈发狰狞起来。李天沐取出一个小瓷瓶,按住白小七的膝盖,撒了些暗黄色的粉末。 惨绝人寰的嚎叫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山洞。 黑小八一脸不开心,嫌弃的捂住了耳朵。近距离的声音振聋发聩,李九很是理解的也拿小胖手包住了耳朵。 黑小八李天行捂着耳朵歪着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李九。李九仰头看过去。 这个小男孩是自己最小的哥哥,李九这么想着,也许这一切没有那么陌生,她还是有亲人的,不是一个人。李九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孩儿。 小八眨了眨眼睛,李九忽然笑了,原来这个孩子不是没表情,他的情绪,全部都在眼睛里,细细观察,简直一览无遗。如他现在,满眼的困惑和好奇,几乎跟写了字一样的暴露在脸上。 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小朋友,李九童心泛起,也歪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小八站正身子,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走近李九蹲下来凑近看。 呃,李九顿时被噎住。心中腹诽着,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小八黝黑的脸在眼中放大,还是那个表情,还是那个探究的眼神,少了点防备与冰寒,像个好奇的小大人。 李九脑中闪过第一眼望见的小黑,如此想来,当时的眼神带着戒备和愤怒,是她牵连了这几个孩子吧,一片空白的心中,划过一丝愧疚。 “哎?”李九捂着脸颊,拉回思绪。这个熊孩子正伸出指头戳向她另外一边的腮帮子,李九捂着脸阻碍了他的动作,熊孩子眉头微小的皱了一下,表示不太高兴。 那边厢白小七泪眼婆娑的结束了敷药,整条腿挂着黄黄绿绿的药水,还夹着暗红色的血痂。李天沐收好药瓶,一手捞起白小七……捞了一把,踉跄了一下没捞起来,李天沐在小七衣领上蹭了蹭粘上的鼻涕,不爽的招呼了句黑小八,一起半拖半拽的将白小七往山洞外带去。 “大哥,”黑小八犹豫了一下,抬头道出疑惑,”太子他,和原来,。“ “经历过生死,总会有变化的吧。”李天沐默认了小八的认知。 “我也觉得小九了,他好像都不怎么理我了。”白小七撅嘴嘟囔着。 “但是以前……”黑小八没有搭理白小七,继续问道。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与你们无关,与他,也无甚关系,不要再提了。”李天沐打断小八的问话,打开水囊斜斜摁入水潭,水流咕咚咕咚灌入囊袋中。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白小七有些无措的望望小八,又望望天沐,欲言又止了几回,终是怯怯的低下了头。 “咕~~~~”一声腹鸣格外响亮,小七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饿,饿了。” “小七无甚气力,折剪些干柴枝条,备足今夜的分量。小八寻些粗壮结实圆木,待削几根尖头,这深潭的入水口应是有浅摊溪流,许是可叉得鱼虾。”李天沐站起身来指挥道。 被嫌弃没有力气的小七撇撇嘴朝林子中走去。小八抽出匕首,跟了上去。 “别走太远,晨起雾气如此重,怕是有沼气。”李天沐嘱咐二人道。 熊孩子挥舞着匕首斩断荆棘,懒洋洋的举起胳膊挥挥手表示知道了,也没回头继续朝林子中走去。 李天沐望了几眼,也抽出匕首朝水流声走去。 未走太久,水声渐渐大起来,这深潭水并非溪涧河流而来,李天沐望着眼前倾泻而下的瀑布,有些怔怔。瀑布被雾气萦绕,看到的仅是一小部分,边缘青苔裹着水藻,分不清是土地还是岩石,从这想要上去,似是不太可能了。 李天沐咧嘴苦笑一声,挽起裤腿踩下水去。瀑布下方满是漩涡暗涌,水下应该是有水道,水面溅开的活水分出几根小溪涧往林中淌去,浅浅的流水中流窜着银色黑色的小鱼儿。天沐试探性的走了几步,水并不深,小鱼儿好奇的围着脚边绕了绕,又欢快的游走。 捕鱼 ? 分流处吃水渐深,独特的地势积起了一汪满是绿藻水草的浅塘。望着水中若隐若现的大青鱼,李天沐松了一口气,食物有着落了。 蹭干净腿上的水,踩上半湿的软皮靴子,原路折返回去。 这山谷中植物并不茂盛,尽是低矮的荆棘,枝条藤蔓皆是细密的木刺,裹着水汽,泥地湿滑可恨。李天沐将小匕首贴身收起,从腰间取下略长的银刀,随手砍下一根板褐色的竹子,分开拦路的荆蔓。 黑小八不知从哪儿寻了几根手腕粗细的圆木,?正使劲的在粗粝的岩石上踩刮打磨着。“七儿呢?”李天沐撕了褂子将手掌包起来,拾起圆木,将剩下的布料递给小八。 “还在寻柴木,这附近略干的枯枝昨晚已经拾得差不多了,大都太湿燃不起来。”小八学着李天沐的样子将手掌用褂子包裹,握住圆木继续打磨。 李九循声而来,便是看见二人握住木棍在砾石上磋磨,并不算大的阳光洒下来,二人头上渗出细密的一层毛汗,亮晶晶的闪烁着。 二人回头望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碌。“谷中并不安全,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李天沐扬声。 “我见你们许久未曾回来。”李九低声,复而又蹬蹬跑过来,望着地上的圆木,伸手想要拾起来。 “别乱动。”李天沐抓住李九的手腕,一把甩开,厉声制止。 “?大哥怕你伤着手。”黑小八望着蹲着的李九,这个小小萝卜低着头露出个黑脑袋,小八犹豫了一下,解释道。 “嗯,刚才没看见上面的木刺。”小小萝卜倒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低着头撅着屁股努力瞧着未打磨的树枝。? 李天沐和黑小八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诧异与不解,这个小太子爷什么时候脾气如此好了? 李九倒是没注意二人的表情变化,踩了一下略细的树枝,抬头向黑小八问道:“八哥哥不是有匕首吗?刺入芯子里将树皮剥掉会比较省力吧?” “……” “……” ?“咳咳,八儿你剥皮,我削尖。”李天沐干咳了一声,不看李九,抽出了小长刀。 “……”黑小八踩住树枝,也不看李九,默默的抽出了匕首。 两个沉默的萝卜头吭哧干活,一个眨巴眼睛的小小萝卜蹲左右围观。不怎么和谐的组合终于削好了几根结实坚硬的凶器,大木刺! 李天沐和黑小八一手一根长长的木刺,站起身来。 “随我来,注意藤蔓。”李天沐朝前走着,叮嘱黑小八。 “我们去哪里?”小小萝卜头李九屁颠屁颠的跟上,兴奋而好奇。 “你回山洞,等我们回来。”李天沐回头看了一眼李九,满脸嫌弃,补了一句,“没事别乱走。” 李九顿住脚步,撇了下嘴,回头看了看山洞的方向,想了想,又回过头挪着小碎步飞快的跟了上去。 “你跟上来作何?”李天沐撇了一眼李九,继续舞着小刀挥开挡路的枝衩。 “我还小,一个人在山洞不安全!”李九倒是振振有词,拽着小八的外襟下摆,不肯离开。 “大哥,他说得倒也有道理。”小八扯了扯衣襟,没有扯开桎梏,也就随他。 李天沐不再说话,继续朝前走着。感受到了他的默许,李九有些开心,拽着小八急走了几步,行至其腿边。 “八哥?我们要去哪里?不等七哥一起吗”无视李天沐的低气压,李九轻声问着。 ?“小七拾柴烧火,我们作食。”小八简短的回答着,不自觉也压低了声音,俯首轻轻说道。 “有调料吗?盐?味精?辣椒?孜然?...”小萝卜脑中回想着食物,喋喋不休。 “何谓味精?只有少许粗盐块和干奶酪,煮茶补充力气的。”小八有点儿受不了这个小话唠了。 “味精就是增鲜......” “到了。”李天沐打断了李九的絮叨,斩落一根长满花苞的枝杈,回头说道。 二人停止闲话,踩着泥水跟了出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虽然还是无法穿透雾气,依旧有金色的光儿砸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掩盖了几分瀑布轰隆带来的威慑。 “你待在这边,不要靠近。”李天沐拎着李九的后领子将其拽到一块略微干燥的石头上。 “随我下水,莫踩深潭。”打发了小小萝卜,李天沐指挥着黑小八,准备开始叉鱼。 李九这次很听话,望不到尽头的瀑布汹涌而下,声音震得胸口发闷,她远远的看着两个兄长入水忙活,渐渐陷入沉思。 李天沐对自己有明显的敌意和防备,但是却不像是对自己这个人,而是这层身份?也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真的令人如此厌恶的地方。黑小八李天行似乎跟自己没有什么交集,仅仅像是不喜欢她,但是又不像真的讨厌她,倒像是因为原来的李九对他很冷淡,引起的不喜。她接受了这个八哥哥,这个八哥哥便再没对她有过那种生疏的眼神了,还有自己的性别,到底…… “快上去抓住它!可别跑了!”一声呼和将李九的思绪拉回。 两个少年满身满头的水汽,挥舞着尖棍,装成熟的也不装成熟了,面瘫的也不面瘫了,通通一脸兴奋手舞足蹈大喊着朝岸上奔来。一只青色的大鱼背脊一道血口子,在李九不远处奋力的蹦跶着,溅得泥浆四起,眼看就要跳进小溪涧中。 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有了反应,李九一把扑了过去,死死的抱住四处乱蹦的大鱼,泥水砸了一脸,小身子紧紧的压制着大鱼的动作。 李天沐一把捞起小萝卜,黑小八接过大青鱼,大鱼还在不甘心的摆动着尾巴,三个人脸上都溅满了泥水,互相望了望,李九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再严肃的少年,也是孩子啊。李九心中想着,抹了一把脸望着两个泥人咧嘴。狼狈的二人挠挠头,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翘起嘴角。 待阳光已经透过云雾撒满整个山谷,三人的肚子也响起了曲儿。两个少年已经完全没有贵气公子的样了,湿漉漉的衣裳四处是口子,脸上泥浆斑斑,头发杂乱,用藤蔓串起鱼儿胡乱挂着,扛起来就往回走。 君子与庖厨 ?难走的小泥路,小李九嚼着草茎,轻声哼着没调的小曲子。仅求保暖的时候人是最单纯的吧,未知,恐惧,胆怯,一干情绪在此时,都显得多余。捕食待烹填饱肚子,已经是此时几兄弟唯一的念想。 “大哥?是你们吗?”前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白小七拨开树枝,露出一张满是黑灰的脸蛋,随即咧开嘴朝他们,不是,朝还在甩尾巴的鱼扑了过来,“捕到这么多鱼吗?可是要饿死我了。” 黑小八一把推开白小七,依旧是面瘫脸,“这鱼掉了好几回了,可别再弄掉了。” “柴火够用了吗,今儿,许是要下雨了。”李天沐抬头望了望远方,微微的皱起眉头。 “定是够了的,我可是跑了好几趟,都堆得比小九高了。”白小七摸摸李九的脑袋扒拉掉几根杂草,很是自信。“林子那片我粗略探了下,不似有人烟,往深里腐叶太厚,没敢再进去。” “看来大哥说得对,林中深处应是有瘴气沼泽。?”黑小八微微低下头。 “这个山谷应是几座大山的夹缝,地势险峻又潮湿异常,来路已毁,外头的人想要寻到痕迹看来是困难重重。”李天沐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九被石头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白小七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看着有点走远的两兄弟,有些心急,费劲的半抱半拖带李九往前跑。 李天沐看着气喘吁吁的白小七,再看着被拖得变形有些翻白眼的李九,叹了一口气,将挂着鱼的棍子丢到白小七肩上,一手揽起李九,将她抱了起来。 “叫你不要跟过来,整个一累赘。”李天沐瞥了一眼脏兮兮的李九,十分不满。 李九有些不适的扭了扭身子,似是很不习惯被人抱啊,她心中想着。随即撑了撑酸胀的脚丫子,又觉得被人抱着走好像也是很不错的。回过头摘下李天沐额头上的杂草,暗自朝后方吐了吐舌头,没搭理他的抱怨。 四人回到来时的深潭,这边的潭水静波无纹,微微蒸出水汽,黑小八和白小七将一挂鱼儿甩在地上,扭动着身子缓解酸涩。 “可会烹食?”李天沐将李九放下,迟疑了一下,略带尴尬的询问。 两个小萝卜头果断的摇了摇头,李天沐忽然有些头疼且自嘲,腹中纵有经纶,平日还自诩不同于京中富贵,却为肚饿烹食一筹莫展,与他们,又有何不同? 此时唯一没有摇头的小小萝卜李九有些怯怯的举起手,“我,我或许可以一试。” 三人转过视线瞟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没再理会她。 “我见过尚食所的宫人剖鱼,似是从肚皮捅一刀划拉开,里面乌拉拉的都丢掉。”三个人陷入厨艺的回想中,白小七一马当先踊跃发言。 “君子远庖厨,你何时去尚食所鬼混的。”黑小八白了一眼小七。 “于禽兽,忍其生,不忍其死,故君子远庖厨,太傅之言是望你们仁心,而非无为无知。”李天沐端起兄长的架子,“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用之果腹的食材却无从下手,乃我们的愚钝。” 黑小八白小七?有些畏惧的低下头,不再言语。李天沐教训着两个小弟,心中的怨气却是对自己的责备,登时也沉默了下来。 “这种扁平的石头可以刮除鱼鳞。”我们无知无畏的李九小朋友,不太懂几个兄长在别扭什么,献宝一般举起几块平滑坚硬的薄石,就等着烧火吃肉了,这几个人真是不积极! 望着一脸泥巴的小李九,李天沐接过石块,忽的释然,不会便去做就好了,还能?饿死不成? “先砸脑袋!”两个小少年没那么别扭,搬了块石头就往鱼头上砸去。 “哎哟只是砸死它别给砸成泥啦!”小李九急得不行,上蹿下跳的,熊孩子就是不让人放心啊,“石头太大了!太大了!” 望着几个欢快的小萝卜头,李天沐微微翘起嘴角,从怀中抽出匕首,朝那条被砸得没形状了的惨鱼走去。 烤鱼 ?在小李九絮絮叨叨的“不要弄破了鱼胆!”“哎呀小心鱼胆!”“鱼胆破了会苦的!”各种声音中,三个少年手忙脚乱的刮鳞剖肚去内脏,最终也没谁知道哪儿是鱼胆。 待洗净一把树枝将鱼串上,天色忽的暗下来,李天沐抬头望了望,“卷层积雨云,怕是山雨欲来,起风了,回山洞吧。” 满载而归的四人,卷着山风朝山洞奔去。 生起火堆,将化开的盐水抹在鱼身上,四个人围城一圈,开始了漫长的时光。 小李九也要了一条较小的青鱼,还非常鸡婆的拜托黑小八横着划拉了几道口子,说是会更好吃。黑小八拗不过她,随便的划了几刀,又抬头想了想平日吃过的膳食,也在自己的鱼上划拉了几道。 望着一点点升腾的火焰,李九吞了下口水,脑中映出盛大的篝火,广袤的夜空,举杯的人们交错的笑脸,篝火上的食物吱吱的冒着油光,“噼啪”,树枝藏着水分,一声爆开响,溅起一串火星子,李九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会慢慢记得更多东西的,更多的情节,便是细节一点点的累积的对吧。 李天沐盘着腿,一只手举着鱼,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一脸恍惚的李九,若有所思。 白小七李天言有样学样的盘着腿,两只小肥手握住树枝,将鱼儿努力的往前伸着。 黑小八李天行半跪在地上,一手添着柴火,一手烤着鱼。 我们的小小朋友李九李天赐,踮起脚尖站得高高的,两只手使劲的抓住树枝,鱼儿在火焰上一上一下的颤动着。“若是刷层油就会好多了。”李九看着被烤黑的鱼皮,很是遗憾。 “小九何时烤过鱼吗?”?白小七有些疑惑。 “和,和小宫女偷食过。”感受到三个人投过来的视线,李九微微慌张了一瞬,低声含糊过去。 “哪个宫女?胭脂吗?看不出你宫里还有这么胆大的宫人啊。”白小七咋舌。 “你的鱼焦了。”李天沐用树枝戳了戳白小七的鱼,打断了问话。 白小七慌张的将鱼举高,观察着焦黑的鱼尾,李九朝李天沐尴尬的笑了笑。倒是黑小八,一心一意的控制着火候小心自己的鱼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山洞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呼啸的山风发出呜呜的声音,才过午后的天,却已完全漆黑。鱼儿肥腻的肚皮吱吱响着,鱼身已经开始散发焦香,混着青涩的树枝被炙烤的甜味,满满的香气充斥了整个山洞。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吞了下唾液,呼呼的吹着发烫的,小心又大口的撕扯肉块。 这下急坏了李九,她太矮,鱼大部分时间都在火焰中烧,她的鱼儿一半焦黑一半血丝,实在下不了口。 李天沐一条一条的撕着鱼肉吞咽着,观察着小李九,这个小萝卜头心急的左看看右看看,又吞了吞口水,离火堆走近半步,将手中插着鱼的棍子高高举起,嘴里不知道念叨啥,絮絮个不停。人,真的会在经历了生死以后?转性吗?李天沐思考着。终是看不过眼,将吃剩的鱼骨丢在一旁,一手夺过李九的鱼。 “哎哎哎?”所有力气都在树枝上的李九,被突然而来的力道扯得晃了个圈,差点给甩火堆里去,也楞是没撒手。站稳以后小萝卜很疑惑的望着李天沐,满脸写着,“这是我的鱼。” 李天沐看着?这个小崽子一副不争气的护食样,忽然有些头疼。“你都烤成什么样子了,浪费食物是为羞耻。” 李九怯怯的松了手,还是一副你别吃我的鱼的模样看着李天沐,李天沐白了她一眼,抽出小匕首,刮去黑色炭化的鱼肉,重新帮她烤着。 这条惨不忍睹的鱼终于在李九炙热的眼神下烤好了,小家伙迫不及待的呜呜吹着往嘴里塞。没什么盐味了,鱼肉却十分鲜甜,刺少肉多,李九差点吞掉了舌头,吃得满嘴乌黑,很快的干掉了这条鱼,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嗝,眼神已经转向了用树叶包裹着未烤的大青鱼。 望着狼吞虎咽毫无食状的兄弟们,李天沐有些无奈,一手拿起一根串了鱼的树枝,继续做着苦力。 “这池子里的鱼都待傻了,又大又鲜。明天我们还吃鱼好不好?”李九舔了舔手指头,一脸馋相。 “太子殿下莫非想一直在这山谷中不再出去不成?”李天沐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瞥了一眼李九。 李九抬头看着三人映着火光的脸,心中忽然有个念头,或许,就这么待下去,也很好。 “小九莫担忧。”望着李九低垂的脑袋,白小七于心不忍,小肥手拍拍她的头,“父皇定会派人来寻咱们的。” 李九有些感激,未知的自己,未知的兄弟,却一直在收获善意。抬起头望着白小七稚嫩的脸却一副担忧的眼神,将要出口的谎言推诿不禁吞了下去。面对一无所知的父皇,或许,眼前的生活要来得简单得多。李九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害怕。心中却在却步,她,好像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以后的生活。 避雨 ?然而现实很快把李九的忧心忡忡拉了回来。比起将来,眼前的困境,似乎才比较要命啊。 接踵而至的闪电和惊雷过后,滂沱的大雨似乎再也止不住。它不满意三个少年心思沉远的,雨水从山洞的石壁上倾注而下,抗议叫嚣着人类的忽视。 待三人头顶开始滴落泥水,起身旁望,石壁已是水帘洞天了。 “天薇夫人曾教过,山中积云雨,至多不过半个时辰才是,?这雨,下了不止一个时辰了吧?怎的还不见有停下来的趋势呢?”白小七举起柴火四处观望,有些心慌。 “云雨随风而行,矮山来,高山挡,阻在山坳,云层过不去,这雨,多半要倾灌在这低谷之中。?”李天佑紧皱眉头,望着泥水涌出的石壁,有些懊恼。 “山洞会不会塌啊?”李九抱起最后一只鱼,也学着李天佑皱起眉头,维恐天下不乱的说着糟心话。 “塌不了。”李天佑白了她一眼,接过白小七手上的柴火,往深处走去。“你们看,”他挥舞着柴火,“落水并未四散积涨,此处已经形成石乳,沟壑如此深,应是多年过水冲击而成。这石洞深处,应有水道?通往地势更低之所。” “塌不了,那就是也不会积水了。”李九放下鱼,扯着白小七往山洞里看去,漆黑一片,也不知是没有尽头,还是泥石阻挡。 “大哥,这后头没有路,雨水入缝进潭或是成瀑,我们,也许并未在谷底。”白小七回头牵起李九的手,“这里可能只是一段较大的山崖,瀑布冲击而成,渐而形成山坳。” 李天佑回过头。“那要找我们,难上加难。”望了一眼白小七和李九,默认了小七对地形的判断。 李九盯了一瞬山洞深处,扭过头跟着白小七往回走。他们,似乎十分信任小七的感官,之前探路也是,此时摸查石壁也是。? “那就是不会塌也不会积水了?”相比会不会被找到,李九比较担心今晚能否睡个安稳觉,四周稀里哗啦的水声让她心中些许恐慌。 “也许吧。”李天佑似乎有些疲惫,将脸埋进了膝盖。他在思忖白小七说的话,如果此处地势是个意外,那他们原本都应落入真正的山谷,低洼积水,或许这场雨,就会要了所有人的命。观星辰预风雨测凶吉,呵,何时起,太极宫也参合了进来。 “雨停后,小八,随我潜入水潭查看。”李天佑抬起头,低声嘱咐。“如若是冲击而成的山坳,水潭应不会太深,总有一面有泄水的地方,否则此刻早已倒灌。”他需要验证。 ”嗯。“小八?添着柴点点头。 柴火已经有些湿漉,冒着水汽和火星子,四个人沉默了下来。 直到,直到水珠子噼里啪啦的在山洞中落下。 李九跳窜了起来,“不是说塌不了的吗!”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欲哭无泪。 ?“不塌不代表不漏水。”李天佑也站了起来,看来需要寻一处躲雨的地方。 “南处和西北角有小石顶!”白小七环视一周,呼啦着迷住眼睛的水,跳着喊道。 “小八护着小七往南,”老大哥李天佑望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吩咐道,“火快灭了,?雨停之前,不要出来。”回过头一把拎起李九,往西北边走去。 “八哥有功夫?七哥千里眼?”李九被半拎着领子,不舒服的扭动着身子,走得趔趔趄趄?。 “......” “要不,你松了我的衣裳,我跟得上的。”有些习惯了李天佑的冷脸?,李九换了个话题。 “坐好。”转眼一个悬空,李九已经坐在一块凸起的石乳上。 微弱的火光终是熄灭,整个山洞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四周只有淅沥哗啦的流水声,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大哥?你在吗?”半刻钟的沉默,李九忽然有些心慌,身边如果有人,总会有呼吸声的吧? 没有多余的声音,没人回答她,只有雨滴声,不知厌倦,噼啪作响。 “大哥?”李九有些坐不住了,扭动着麻木的脚,想要站起来。? 一双手落在李九的肩膀上,继而迟疑的抚了一下她的脑袋,“摔断腿没人会管你。”? 李九有些心安,坐了下来。“?大哥我们说说话吧,要不你多无聊啊。“大哥这个沉默寡言的个性真是些许头疼啊,不如跟小七小八一同躲雨,定会有趣许多。 “......”? “你为什么要去探?水潭?即便有水道,又如何?” “......”?? “雨什么时候能停呢?停了以后外面会不会都漫水了?” “......”?? “今晚吃什么啊。” “......”?? “鱼不会都游走了吧。” “......”?? “大哥你还在的吧?” “......”?? “大哥?大!哥?!” “在。” “......”?? “你平时也都如此聒噪吗?”李天佑有些不明白,这个小太子,似乎不是失去记忆那么简单。 “呵,呵呵,忘记了。”李九随着声音捞了一把,抓住了李天佑的袖子,紧紧的攥在手里。“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平时,是怎样的?” “极度聪慧,”李天佑望着黑暗中的李九,扯了扯被攥住的袖子,反倒被抓住了指头。不禁皱了皱眉,“极度厌恶我。” 被抓住的手指紧了紧,李天佑松了力气,随她攥着。 “为什么?”李九不明白,“我们不是,兄弟吗?”李九小心着措辞,犹豫询问,“有过节?“ “何止过节。”李天佑靠着石壁,仰头轻笑。“从这回去,不要再唤我大哥,我李天佑,当不起。” “那还不如不要回去。”李九嘟囔着。“除非是你害过我,此次你却救我性命,孩提玩闹,怎的还有血海深仇不是?或许皆是误会。” 李天佑将手指抽了回来,轻声回话。“小九,待你记起来,应会后悔此时的痴傻。” “我若记不起来呢?”李九很想这么回他,却说不出口。没有人会无的放矢,发生过的事情肯定是发生过,只是自己不记得。所有的陌生,只留眼前的信任与熟稔,她不愿意记起来不好的事情,打破这份依赖感,却也不愿纠缠在未知的事物上。 “记起来再说。”李九摸索着站起来,抱住李天佑的胳膊,又扯了扯袖子,攥住了刚才那根手指。“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那你同我讲讲,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身边都有谁?我平时爱吃鱼吗?小七说的胭脂是谁?伺候我的宫女吗?” “我们不熟。”李天佑扯了扯胳膊,终是放弃,倚在石壁。 “呃....”李九哑然。“小七,你说过小七与我更熟,为何不让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想一想,补充了一句,“就是不记得事情的情况。” “我何时不让?” “你多次打断小七的怀疑啊,啊对!你不是说我异常聪慧吗,这一点很好看出来嘛。” “那你用你那聪慧的脑袋想吧,为何不让你说。“黑暗中的李天佑闪过一丝戏谑,心情有些好起来。 猜测 ?”小小年纪不学好,玩什么故弄玄虚。“李九心中肺腑,晃荡着两条腿。”我若知道,问你做什么?“ ”在想什么?“没有听到回音,望向黑暗中不再叽喳的李九,李天沐有点不太适应,忍不住询问。 ”我在想,七哥是千里眼的话,是不是也有对顺风耳。“李九接下话茬,认真的询问。”这是一门功夫吗?我能不能学会?“ ”。。。。。。“李天沐觉得,大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雨滴声不绝于耳,噼啪砸落,掩藏着各人的心思。 ”潭底若有水道,你是准备汲气通过吗?如果像你们所说,此处只是山半悬崖幽谷,那真正的谷底又有多深多高?经过此次泄雨,只怕已是漩涡深注的湖泊一般,无法通行吧。“ ”也许。“李天沐认真的听着,点点头,有些期待下文。 ”还有,水往低处走,不定汇成地下暗河,够宽广的话,或许还能乘舟离开。“李九开始乐观起来。”说不定还有避世的村庄,人们都很善良,桃花源一般。“ ”。。。。。。“李天沐有些后悔听他胡说八道,”你都跟天薇夫人学了些什么?南镇水源枯竭,荒旱早已多年,依山活靠山养,没有雨水,便没了生计。我问你,如若是你,该如何寻水?” ”所以我说啊,水往低处走,高处无水源,那自然是去可能积水的山谷,“李九不满。 ”山中确有瘴气,路途难行,比起没水喝没粮食,那又能算什么?“李天沐恨铁不成钢。 ”所以?“李九有点明白了,”早早便有很多人来山坳山谷查探过!你说南镇荒旱多年,却没有人迁徙过,那便是说。“ ”恩?“李天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谷底无水无暗河。“李九顺着说道。 ”恩,正常来讲,应该是如此,然而如此大的山中瀑布,不可能不被人发觉,我们在此处山坳也有碧波深潭,谷底绝无可能是旱地。“李天沐皱眉。 ”所以?不是南镇人傻,便是。“李九攥起了拳头。 ”蓄水山谷与落水瀑布被人刻意隐藏,改水道,修水潭。“李天沐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南镇的护城河两年前无故干涸,水源处查不出究竟,现在看来,原来不是没有水了,是改暗道流走,汇集成瀑,倾注潭底。“ ”为了什么?这么大阵仗?”李九背脊发凉,“花费两年的时间,一镇子人的生计,就为?就为了淹死我?” ”只是要你死,何须如此多余动作。“李天沐瞥了一眼李九。”只怕这场山雨过后,便有兵将在谷底为你收尸吧。“ ”为什么是我,不是我们?“李九被他吓多了,倒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一开始我便说过,你死我生,我们三兄弟,百口莫辩前途尽毁。“李天沐冷笑,“我们如果都死在这里,被怀疑的人,便只剩下他一个了,他如何会愚蠢至此。” ”他?是谁?“李九昂起头。 伸手接了点滴滴落水,李天沐没有说话。 ”我有些懂了,我落水的时候,便被人算到死定了,你说的那个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现场,无需杀死你们。“李九闹中闪过溺水时的恐惧,虚空抓了一把,想扯住李天沐。 ”或者是无需杀死我们全部吧,最好是死那么一两个,剩下的也没了竞争力了吧。“李天沐心中冷笑,伸出胳膊,李九紧紧抓住。 ”所以你们必须是自然原因的死亡,不然就前功尽弃?“李九算是全然明白。”那就是说,所谓追杀是逼迫你们入谷,这场大雨才是要你们的命?“ ”也许。“李天沐定定的看向黑暗中的李九。 ”不怕全被淹死吗?那不也是功亏一篑?”李九还是有些疑惑。 雨声渐渐低下去,李天沐拂开李九的手,回头握着他的肩膀,压低的声音带着隐忍,“你到底是谁?” “。。。。。。”李九的思绪被拉回眼前,不知如何作答。 “雨小了,去水潭吧,”李天沐松开手,“有些事情,我需要查证。” 查探 ?光亮透进了山洞,眼睛习惯了黑暗,有点不大适应。李九捂住眼,从指缝朝外望去。 山风没有了雨水的阻挡,呼啸而至,云层急速的散开。阳光急不可耐的宣泄而下,整个山洞泛着雾蒙蒙的金光。李天沐背对着李九,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乱遭的头发透过来星星点点的阳光。 指缝中的少年转过了头。李天沐俯身凑近,伸手拂开李九的胳膊,望着他眯起的眼睛,李天沐竖起食指贴上嘴唇,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李九有点发愣,不禁抬手学了他的动作,“他是让我,不要说出去?”李九放下胳膊思忖着,“他怀疑小七小八?!”李九跳下石阶跟了上去,不可置信。 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白小七和黑小八跟着走出山洞。 一股凉风卷过,四个少年朝外望着。天空湛蓝,无云无波,林中树木闪着新活的绿色,鲜嫩的勃勃生机,唯独地面的狼藉透露着刚刚离去的肆虐。 “七儿八儿。”李天沐回过头,“时辰尚早,去潭边看看,还有没有鱼虾没随雨游走。” 两个少年哦了一声,回山洞寻着木刺。 “幸好没被冲走,”白小七一手一根大木刺,一瘸一拐满脸开怀。“正所谓,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说起吃来,你可真有出息。”李天沐抿嘴。 “小九,走,我们一起去。”白小七摇头换脑不甚在意,牵起李九的小肥手。 “好。。。。“? “他随我去取水生火,?”李天沐一手拎起李九,打断他的搭话,“七儿你腿上有伤,别往水里去,配合八儿便好。” 李九撇撇嘴,眼巴巴的望着白小七黑小八离去。 ”走,取柴生火。“李天沐松开李九,反方向走去。 ”你不是想要查。。。“李九悻悻的跟上去。 ”唔。“李九一个趔趄,睁大眼,李天沐的手掌覆在自己嘴唇上,轻轻摇头,另一只手弹了下他的耳朵。 ”顺风耳?“李九耳朵有点发热,压低声音,拿开李天沐的手,夸张的嘴型表达着。 ”。。。。。。“李天沐不知道他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觉得好玩的弹了下李九通红的耳朵,又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什么意思?是还是不是?“李九摸摸耳朵,跟了上去。 雨水冲下的枯木堆积林地,随处可拾,林中雾气腾腾,两人停下脚步,不再深去。 一个拾柴,一个摆开晾晒,李天沐直起身子,看着李九忙活着铺开柴火,整齐的一根一根排放着,满脸认真不亦乐乎。 ”走,去水潭。“李天沐拍拍袖子,”今夜的柴火应足够了。“ 李九摸了摸额上的乱发和汗水,哦一声,跟了上去。 水潭静谧,还是那副样子,”为什么水位都没涨多少?“李九远远的看着,提出问题。 ”天薇夫人有没有教过你,?“李天沐取下外罩,”连通之法?“ ”?“李九接过李天沐的外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连通器?相连容器水位永远一致?“? ”也是这个说法,“李天沐顿了下动作,皱眉凝视了一眼李九,随即撇开视线,脱下内衫与靴袜。 ”不要乱跑,在这等我。“李天沐朝水潭走去。 手指被拽住,李天沐疑惑的回过头。李九抱着一堆衣服露出半个脸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憋红了脸。 ”大皇子李天沐水性还是不容置疑的。“李天沐轻轻拿开李九的手,顿了半刻,出声道,”放心,在这里等我。“ 李九往前走了半步,看着李天沐跃入潭中,水波摇碎了阳光,转而归为平静。 风清虫鸣,四周陷入寂静,李九沉下思绪,回想着李天沐说过的话。 避雨时,她问过,如果他们全死在这场大雨倒灌,那这场蓄谋已久的计划,将会功亏一篑,她忽然明白了李天沐的怀疑,一定有人是不会死的。”内奸?“李九脑中闪过圆乎的白小七,没有表情的黑小八,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也许,大哥说的也许,?是不是也不那么相信这种阴谋论?或许?“李九抬起头,”或许那个不会死的人自己也不知道会被救起?“ 李九盘腿坐下,细细分析,”如若同时遇险,有人施救,他们之中有人被救起,就不太可能不救其他人,活命的一定会如实禀报,说不通说不通?。“李九挠头,”那就是说,要么那人知情,不会禀报,也许还会制造意外;要么,无人知情,施救的人只会随机救出落单者!“李九猛的站了起来,”所以不一定是因为小七千里耳!对他有所怀疑,也可能是隔墙有耳!还有外人!“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李九放下衣物,冲向潭边。 ”大哥?“ ”大哥?!“ ”李天沐?大皇子?!” “大!哥!”? 李九试探着喊着,水面还是静谧平坦,没有浮纹,没有波动。 ?李九太知道那种溺于水中的痛苦,头皮猛的发麻,身子一软,跪坐了下来。? ”李!天!沐!“用尽力气,李九嘶吼出声。 水面冒起一串泡泡,李九俯身往前探去。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急促的泡泡炸裂开来,李天沐迎着阳光探出了头。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噙满泪水的胖脸,涨得通红,额头一道一道的灰尘汗渍,看到他从水中冒出来,那张脸又瞬间裂开嘴,傻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死了!“李九不好意思摸了把眼睛,笑嘻嘻的向李天沐伸出手。 李天沐怔了一瞬,朝后躲开,便又发现小短手根本够不着他。 李九倒是毫不在意,掬了把水挥过去,呵呵笑着。”查到了什么?“ ”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李天沐游上了岸,”?水潭口广底窄,人工铸造。“ ”人工的?不是天然形成的?“李九愕然。 ”应不到半年,潭底还有明显的浇灌石砍痕迹。甚至未生苔藻。“李天沐拧干着水,席地而坐。?”潭底有多处水道,应是与山中地下暗河连接,不知汇向何处。“ ”所以瀑布日夜倾泻,大灌暴雨,水位都无影响?“李九将衣衫递给李天沐,还是有点不太相信。”那这片山崖,全部都是人工造的?“? ”应是如此,“李天沐接过衣衫,随意披上,”此处尽是低矮灌木,藤蔓为多,最高的不过褐竹,我一早便已怀疑。“ ”竹子不是多年才会生长吗?“李九望着参天密竹,擦擦眼睛。 ”褐竹心空质脆,于食不结笋,于用不够韧,于赏不够看,是最廉价无用的竹类。“李天沐不再鄙夷李九的无知,耐心道,”遇水将于半月迅速拔高撑粗,种出来,除掉它都是个麻烦。“ ”那可以砍来做竹筒饭吃。“李九嘟囔,发现李天沐又白了自己一眼,又将话题赶紧跳了回来,”为什么?如果说谷底之灾是为了害我们,那这半路杀出来的崖谷,是为什么?“ ”为什么。“李天沐站起身来,”许是有人,想要救我们。“想起了意外留下护送他们的两位公公,李天沐压?下疑窦。 ”走吧,先生火。“挥挥手示意李九跟上。 ”麻烦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李九拾起李天沐的外罩,跟了上去。 ”。。。。。。。“瞥了一眼这个小萝卜头,李天沐心情忽的豁然起来,或许李九说得对,既然活下来,前路便有生机,是人是鬼,总有看清的时候。 打扫 ?“那个。”李九忽然顿了下,有些尴尬啊。 “?”李天沐回过头,望着李九,这孩子又傻笑了,李天沐耸了下眉毛。 “我,那个,你们是去哪儿上厕所的?”李九挠挠头。 “……” “就是那个,去哪儿方便?”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李九换了一个措辞。 “……” “嘘嘘?听不懂吗?尿尿呀!”李九有些着急。 “……” 李天沐咬咬牙,有点想打人。“跟我来。” “远吗?好急。”他听明白了啊,李九颠颠儿的跟上去。 “……” 矮木丛后便是褐竹林,林中密布不知名的茎叶高草,李天沐停下脚步,偏头示意,“去吧。” “那你回去吧,我知道路的。”荒山野岭的没什么办法,李九虽是满心嫌弃,也没多说,把手上的外罩递给李天沐,一脚深一脚浅的朝里走去。 李天沐接过衣裳,没有动。 “不会有蛇吧?”李九踩着腐叶,有点担心,不禁回头。 草叶挡住了他的脸,李天沐只听见植物触动悉悉索索的声音。“雨水过后便是惊蛰,如今正是?蛇虫鼠蚁出窝破土之时。” “……”??李九翻了个白眼,真是一个不可爱的大哥。“我会速速搞定赶紧回去的,你快走吧!”开始赶人了。 “我去引火,一会将晒得干一些的柴拾进来。”李天沐不再停留,抬脚离去。 ?山洞浸过雨水,潮湿脏乱,李天沐左左右右看了看,有些不耐,将拾来的枯叶扔在地上,取出火石,擦擦打火。 李九在水潭边撩水洗了洗小肥手,摊开在阳光下,望着水汽,等着晒干。 水面映出一个头顶鸟窝的小童脸,有些脏,有些圆,十分稚嫩,十分,陌生。 李九伸手搅碎了水面,擦了一把脸,”这张脸是太子,我叫李天赐,上天恩赐吗?还是想不起来啊。“李九呆呆的嘟囔。 ”你在做什么?“李天沐远远站着,本是怕他迷路或是害怕,却发现这小子在这晒着太阳自言自语。 ”大哥?“李九回过头,抹去脸上的水珠,仰头灿笑,”你来接我呀?这就随你去回去。“ 挑挑拣拣的拾着不那么湿的树枝,李九抱了满怀,向李天沐跑去。 ”给。“献宝一般踮起脚递过去,李九朝后望,还有一些烤一烤应该也可以用。 ”这些就够了。”李天沐没有伸手,回头朝山洞走去。 “……”?什么大哥啊!李九肺腑。 枯叶已经冒起了青烟,丝丝火苗在努力往上窜着,终是咻的一声汇聚在一起,燃了起来。 李天沐小心的将树枝往火焰上架着,还有些潮湿,腾着雾气。 李九不会弄火,左左右右走着,不停的小声哎哟着。 “你在念什么?”李天沐吹着火星子,瞟了一眼李九。 “脏乱差啊!”李九回答,“今晚还要在这里睡呢,太招虫子了。” “这也不是你的太子宫。”李天沐冷冷道,“嫌不干净自己收拾。”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啊!”李九不甚在意冷言冷语,朝外跑去。 李天沐就盘腿看着山洞里忙活的人儿。他扛了一大丛毛绒的植物,根茎用褂子裹了裹,唰唰唰的扫打着地面。枯枝,腐叶,泥土,砂砾通通不放过,一点一点扫出了洞外。昨夜铺地的青苔已然湿透,也被拾至一旁。 ?待小七小八回来,便看到洞中两人互相瞪着眼。 李九涨红了脸,撑着奇怪的植物,凶着他们的大哥,”你快让开!现在就剩你坐这儿最脏了?!“ ”我不在意。“大哥不理他。 ”你不帮忙就算了,你还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李九气鼓鼓,”到时你这踩到的脏泥再到处走,我不白了吗!“ ”你说什么?“李天沐也瞪大了眼睛,少年脾气尽显,”你说我是老鼠屎?“ ”不是吗?!?“李九闻声回头,看见了小七小八,胸膛又有了十分勇气,靠山啊!”七哥八哥你们评评理,是不是大哥不对?“ ”这,这都是你的?“白小七有点呆滞,望着明亮了一些的山洞,走了进来。 ”大哥还是起身吧,我们不要随你一起做老鼠屎。“黑小八摸了摸李九的头,擦去他额头的细汗。 有了支持者,李九十分开心,就差要叉着腰了,挺起了胸脯,一脸小人得志的看着?李天沐。 盘腿的李天沐看着三个盯着自己的少年,忽然有些头疼,自己是为何要跟这稚子置气啊。 ”咳,我自己来。“李天沐甩甩衣襟,站起身要去取李九手上的奇怪扫帚。 ”不用。“李九挥起他的简易扫帚开始干活。”你不会。“ 李天沐的手僵在半空。 ”七哥八哥,吃的可以放在那个小石台上,我刚才洗干净搭好的。“李九指挥着,”就是小了点儿。“ ”大哥,你再搭个架子呀,“李九将泥沙往外清扫着,”昨夜的青苔我看过了,只要烤干,还是能用的。“ 李天沐僵硬的收回手,看着其他两个弟兄毫无怨言的听着李九的话,开始摆放食物,一切是,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好像是应该的一般,怎么就是有点气呢。 ”大哥?“李九将扫帚放置在洞外,拍拍手满意的走进来,望着原地不动的大哥,有些奇怪,”树枝不够搭吗?那我再去取。“ ”无需,够用。“李天沐摸摸耳朵,有些懊恼,取了枝杈开始搭架子。 ”有什么吃的?“李九不再理李天沐,擦擦手,往小七小八这边凑。 ”今晨那些小浅流都汇集在一起,形成了水塘。“白小七鼓捣着,”水不算深,但是水草密布,极易索绕,八儿背缠了好几次腿,也只捕到几条小鱼,便不再深入了。“ ”看来待水位降下去之前,我们需要找寻其他的食物了。“黑小八接话道。 ”那一包是什么?“李九比较在意眼前这一顿,望着一包鼓鼓囊囊还在动的东西,戳了戳。”可以吃吗?“ ?”小八说是泥蛇,我也不知是何物。“白小七将包裹着食物的衣裳打开一个小口子,李九凑过头去。”见泥中许多气泡,我便挖开捉了些,不知是否可以食用,如何烹食。“ ”泥鳅啊!“李九将衣裳重新包好,”自然是能吃,还十分鲜美呢!“ ”能吃吗?“白小七顿时满眼闪光,兴高采烈道,”这东西滑不溜手,捉起来也是废了一番功夫呢,就怕是不能吃倒会白费力气。“ ”能吃能吃,不过也没有锅,怎么吃呢?“李九蹲在地上,努力的思考着。 ”和之前一样插了烤不行吗?“白小七肚子饿了。 ”一条一条烤太慢了。“李九拍拍额头,”有没有那种大一点儿的叶子,就像是荷叶那样?“ ”荷叶?“白小七望着黑小八,”荷莲都乃皇家之物,此处应是没有吧。“ ”也不一定非得是荷叶,大一点就好么,芭蕉呀,粽叶呀,大片的芒叶,哦对!芦苇叶也可以的。“李九努力的回忆着,如数家珍。 ”池边有芦苇叶,如何用?“黑小八询问。 ”走,我们去取,一会你就知道了。“李九吞了把口水,扯着黑小八的袖子,朝外走去。 ”我也……“白小七拍拍屁股跟了上去。 ”你留下,取青苔来炙烤。“李天沐看着两兄弟都围着李九打转,心中暗自不爽。 白小七左看看右看看,哎了一声,遗憾的去取青苔。 ?积水的苔叶厚重拖沓,白小七费劲的拖拽着,?洞外传来声音,李天沐抬眼,便见李九又噔噔噔的跑回来。 “人手不够吗?”白小七开心的回过头,“我也去帮忙?” “不用,”李九抱起那团鼓囊囊的?泥鳅,又噔噔噔的朝外跑去。 “七哥!”李九停下来,回过脸满是开怀,“待小九给你做最最最好吃的泥鳅!” 拍了下发愣的白小七,“干活。”李天沐肺腑,“为何不说给我做。”继而觉得自己愈发幼稚起来,摸摸鼻子,帮白小七抬起草甸子。 吃泥鳅 ?“要这种嫩叶?”黑小八翻腾着靠水的芦苇,“或是老叶子?” “都要一些,嫩的包里面,”李九解开包袱的小口子,“老的包外头。” “包起来何用?”黑小八将洗净的芦苇叶递过来,顺手将两只逃窜的泥鳅逮了回来,“又无蒸笼。” “又跑了一只!”李九无暇解释,泥鳅滑腻太难清理,小胖手力不从心,手忙脚乱。 ?逮泥鳅被层层芦苇包扎结实,李九重重了坐了下来,甩着胖胳膊胖腿,遗憾的叹气,”可惜了可惜了,跑了那么多,该不够吃了。“ ”无妨,“黑小八将李九额前的碎发抚开,”不够再去寻。“他并不觉得这一包泥地里的土肉蛇能真的下口。 ”也就因为暴雨,泥鳅才出来松松气,“李九鼓捣着潭边的湿泥,”再晚一些,怕是再抓不到了。“ ”你在做什么?“看李九糊了一胳膊的泥水,黑小八往一边挪了挪。 ”用软和的潭泥将芦苇包封住,就可埋在火下头去烧啦!“李九找到一处称心的泥地,”泥土烤干以后,热气透过芦苇,泥鳅就烘熟了,还能吸去多余的土腥味。“ ”你去净手,我来。“黑小八认真听着,压下满心的疑惑不再询问。他不知道为何太子爷变了一个人,但是这个小九让他满心亲切,似真有一个爱吃爱笑的小弟。心中觉得,总有一日,小九会将他想问的,都亲口告知吧。 ”大哥和七哥应该烧好火了吧。“李九有些疲乏,耷拉着眼皮,”八哥,我们回去吧。“ 一手环着泥包,一手牵起李九,随着余晖,拉长了双影。低眉看着走路晃神的李九,黑小八俯身将其抱入怀中,李九的脑袋顺势砸在小八肩膀上,沉沉睡去。 山洞四周的杂草已被清理干净,竖着一条奇怪的扫帚。洞内依旧狭窄,黑小八抱着李九站在洞口,小七在拍打草甸,舞出一片灰尘碎叶,李天沐敲着他的头,小七一边闪躲着,一边放轻了力气。 ”八儿回来啦?“两人回过头,望向洞口。一边映着火光,一边披着晚霞,小八眨眨眼,这一瞬间,他心中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将李九递给李天沐,顺手把泥球丢入火中,四周溅起一片星光,”小九睡了,他似乎是说把这个球埋火中烘干便可。“ ?李天沐将李九塞给白小七,拿树枝戳了戳火中的泥球,”可食“很是怀疑。 ?指挥着黑小八,插鱼开始炙烤。 白小七盘腿坐着,抱了一个李九,伸不出胳膊帮忙,吞着口水干着急。 ?串过一次鱼,两人娴熟了许多。刷上盐水,将鱼肚的肥油碾碎涂满鱼身。 ”如此不是办法,这两日若潭中无鱼,救兵未至,果腹也成问题。“黑小八将情况告知。 ”即便有鱼,也不是长久之法。“李天沐脑中回想水潭下所见,”明日午时,待日头毒辣瘴雾之气消散一些,我们一齐从树林出发,看是否可以找到出路。“李天沐做出计划。 ”即便没有出口,林中可能有其他食物。“白小七惦记着肚子。 ”七儿说的也是道理。“李天沐无奈。 ”可需制造些简易武器?“小八随父皇行猎过,懂些简易弹弓走石之法。 ”明日再看,这林中估计没有什么大兽,“李天沐将鱼翻个面,”多是山鸟野鸡之类就已不错。“ ”我今日还看到了些许菇菌。“白小七想起来,许多枯木上密实的窜出许多盖帽小菇。 “不行啊,好多蘑菇都有毒的。”闻着焦香,李九擦擦眼睛,迷蒙的回答。 “小九你醒了啊。”白小七放下李九,松松肩膀,“我们寻那些色彩晦涩的菌菇,我知道,鲜艳明丽的是毒菌。” “九儿说得没错,菌类复杂,色彩无法一一分辨,还是尽可能不要食用的好。”李天沐将烤熟的鱼递给李九,“你醒的真是时候。” “那不知这林中有无浆果。”白小七也拿过一条串好的青鱼,架在火上烘烤着。 “这个节气该是春生万花,估摸着有些许鸟蛋。”李天沐将快烤熟的鱼递给白小七,换了他手中的生鱼。 “连着吃两顿,这鱼还是那么鲜,“李九撕着鱼肉,大口吞咽着。”百吃不腻!“ “唔,没错!”白小七也迫不及待撕咬起来。 “确实鲜甜。”黑小八已经吃了两条了。 “……”望着狼吞虎咽的弟兄,李天沐摸摸叫嚣的肚子,也大快朵颐起来。 一瞬之后,四人人看着丢入火中的碎骨被一卷火舌吞噬殆尽,意犹未尽互相张望?。 “没有别的食物了吗?”李九喃喃自语,“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这个,”李天沐用棍子戳了戳火中的泥球,“你做的。” “怎么就这样丢火里了?!”李九跳了起来,他的泥鳅!“要埋进灰泥下头才行!这样岂不要烧成炭了!”急死了。 李天沐将泥球扒拉出来,湿泥已经干燥,些许地方深深裂开,滚着红色的火星子。 “这个球?“白小七搓着手,欲言又止,”真的可以……“ ”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李九有些懊恼,没事睡什么觉,耽误吃饭这种大事情,”敲开吧,敲开看看怎么样了。“ ”我有照顾这个球的火候,一直在翻面。“黑小八一点都没吃饱,开始寄希望在这个球上。 ”那应该都熟了吧,“李九拿过李天沐手中的木棍,轻轻敲打着,”或许都均匀的烧成炭了。“ ”八儿你来弄碎它。“李天沐制止了李九的动作,等得有些不耐烦。 嘎嘎的声音过后,烧干的泥块裂了满地,芦苇叶裹着泥灰,脏脏的焦黄色。 然而此刻几人再没露出嫌弃之色,掏出匕首便开始哗啦芦苇。那股浓浓的鲜香之味已经散出来,随着芦苇包被切开,白色的水汽包裹着肉香蒸腾而出。 几个人齐刷刷的吞了声口水,就要去叉里头的泥鳅肉。 “哎哎,刷点盐水。”李九护食,说好了要做最好吃的,就不能少了滋味么。 白小七将化开的盐水敷衍的撒了点儿上去,伸出匕首取食。 几人有样学样,不再多话,都掏出小匕首。 李九没有刀,用嫩叶抓了条嫩烂的泥鳅,呼呼吹着气,塞进嘴里。 有个词叫风卷残云,几人现在特别理解这个成语。 “太好吃了!又香又嫩,一点腥味都没有!”白小七意犹未尽,抹着嘴巴。 “确实味美。”李天沐没吃饱。 “再去捉些?”黑小八很不满意,完全没有吃饱啊。 “你们吃得太快了,呃,”李九打着嗝,他抢得急,也没吃到几口,还饿着呢。 “天色已暗,捕食不易也不安全。明日再说吧。”李天沐定下结论。 沐浴 ?“那现在做什么?”李九睡了个半饱,又摸了摸半饱的肚子,将残渣碎骨投入火中,百无聊赖。 “八儿带七儿去清理伤口,”李天沐没李九的耐心,三两下将焦叶碎泥都扫入篝火,“今天泡过水,该换药了。” “去哪儿换药?”李九拽住白小七,“天色渐暗了。” “没有烧烫的滚水,便只可去取流动的活水了,”黑小八擦擦匕首朝洞外走去。 “是去水潭那吗?”李九跟上前,“今日淋雨洗食,浑身粘腻,不如我们一起去洗个澡?” “好啊!”白小七牵着李九,看了一眼瞪着他的李天沐,嘿嘿傻笑,“我不下水,也可擦洗一番么。” “那一起。”黑小八收起匕首,“适才清洗那土泥蛇时,探过水温,许是日头毒辣,那水沁凉倒不至于刺骨,应是可以。” “大哥一起去呀,”李九一手牵着白小七,回首抬头喊着,朝李天沐伸出另外一只手。 白小七黑小八都停下脚步,三人一齐看着李天沐,眼神催促着。 脑中还未形成回路,胳膊已经抬起来,捉住了李九探来的手。 三个人没有理会李天沐的别扭,见他跟上来,回过身子朝外走去。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月亮已经悬空高挂了。今日不似昨夜的清亮,林子中,水潭上,泛着层层的雾气,微风卷着,如梦如幻。 白小七蹭去靴鞋,朝水中跑去。 “你不能下水,自己擦擦干净,我给你换药。”黑小八一把拽住撒欢的白小七,满脸木然,铁面无私。 “行行行,那你快点洗,不然我在这呆坐着多无聊。”白小七撇嘴,抽腰带脱衣裳。 黑小八似是昨日脱出了经验,这次动作特别快,里外罩衣套在一起一次剐下,松了鞋袜,跃入水中。 白小七不能下水,念念叨叨不太愉悦,慢吞吞的解着衣裳。 看着两个屁点儿大的小萝卜,李九摸了摸粘哒哒的脖子,松开李天沐的手,走得较远一些,直到不大听见声音,也开始解腰带。 松松的挂了件带着泥渍的中衣,李九松了发髻,扶着壁石,抬脚轻触了下水面。 潭水泛着凉意,有带着点阳光的温度,有点舒服。 然而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水潭,李九仍然带着恐惧与怯意,其实她真的不是害怕水,就是总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似有无形的怪物,张牙舞爪,随着水流席卷而来。 李天沐跟了上前,交叉着双臂,端望着李九的犹豫不决,他应该是十分害怕吧,是啊,即便父皇那样的人,水军交战落水遇溺不过片刻,也再不近水,甚至不再垂钓,这李九,白日靠得远远的洗刷食物也不见胆怯,此刻,终是有了稚童之惧了吧……他 “咚”一声闷响,将李天沐的思绪拉了回来,但见这傻子李九扑通一下跃入了潭中。 李天沐脑皮一阵发麻,来不及脱靴解衣,也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将李九一把拎出了水面。 李天沐脸色极差,一手抓紧李九的下巴,使劲抬了起来。 李九的脸青青白白,紧咬的嘴唇泛出紫黑之色,两只手紧紧的箍住李天沐的脖子,双腿在水下乱蹬,继而攀住了李天沐。 劈头盖脸的责骂堵在了喉咙,李天沐被桎梏着没入水中,两只胳膊齐齐发力将李九拽了开来,双双浮出水面。 “你……”骂声还未出口,便被一只小小的手掌捂住了嘴唇。李天沐瞪大眼睛,一脸要剐人的表情。 “其实我会水,”李九将两只胖腿松开,一只手环着李九的脖子,一只手捂在他嘴上,狡黠一笑,“大哥若不骂我,我便松开手。” 李天沐现在不想骂人,他有一种冲动把这个傻子拽开扔出去揍一顿。望着眼前傻笑的胖脸,批撒着月光,额前满是闪着戏碎光芒的水珠,李天沐的火气渐渐压了下去。 伸手捉住李九的手,甩到一旁,李九蹬了下腿,顺势双手环住了李天沐的脖子,凑过脸来继续谄媚,“大哥不要生气啦,我真的会水,我不想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成为弱点,总要试一下不是吗?”李九的声音透着认真。 李天沐的责备堵在胸口,终是失了声音,伸手将李九的胳膊挪开,护腰抱住,放上浅岸,轻叹,“在这就好,别去深水。”自己上了岸。 看着鞋袜未取浑身滴水的少年,李九顿时满心愧疚,“大哥……”怯怯呼喊。 解开衣袍,李天沐回头,“何事?”看着那双盛满歉疚的眼,有些无奈,“无妨,衣物本就要清洗,以后不要这样了,”顿了一顿,接着道,“你要记住,你若死了,我们都得陪葬。” 李九撇嘴,蹲入水中,将半个脸埋了下去,咕噜咕噜吐着泡泡。 “大哥?”白小七的声音传来,两人望去,只见白小七扯着不太情愿的黑小八,循声走来。 “在这边。”李天沐应声,回头瞟了眼探出身子的李九,白色的中衣入水浸透,朦胧的月光下,显现出清晰的肉色。 “我换过药了,在这边看着八儿洗得舒爽,又不得下水,着实气恼。”白小七边走边告状,“偏他还将衣物混在我的衣服里面骗我给他洗!” “洗过了便趁早回去烤火,”李天沐拽下中衣,一脚踏入水中,好巧不巧挡在了李九的面前,“或者留这儿帮我也洗洗?” 白小七顿住脚步,不再往前,满脸不忿。 “九儿可是洗完?随我们回去,莫听他瞎扯。”黑小八敲了敲白小七的头,探头望向李九。 “我刚下水,七哥伤口不能碰水,你们先回去吧,着凉了就不好了。”李九从李天沐背后探出头来,欲往前游来好说话。 李天沐托住他的胳膊,一把将其推至没有岩底的水中,“赶紧回去,将衣物晾起来,再搭个木架,稍后我们回去也得晾晒。” 一时踩不到底,李九身子一紧,顺势捉住了李天沐的肩膀,不再超前乱游,老实起来。 “哦。”别扭的两兄弟你推我一下我拍你一下,踩着月光离去。 “夜深水寒,莫贪凉,洗完好上岸。”见二人走远,李天沐又将李九拎了回来,自己解下发髻,蹬腿游了几步,认真。 灰尘汗水并不难清洗,确如李天沐所说,这全身的粘腻不爽,就是贪这一时凉爽,李九望了游至潭中心的李天沐,背过身去,蹲下埋入水中,将衣物退下,入水投洗。 李天沐从水中探出头来,望向岸边,便看见小萝卜披了件浅褐的里衫,赤着小胖脚,踢踏着水花,歪着脑袋梳洗着头发,他脚边放了几团奇形怪状的麻花团,应是洗净拧干,拧得不怎么干的衣物。 “大哥好了吗?我帮你梳头发。”瞧见李天沐朝这边望着,李九挥着胳膊,“我的玉簪下头是个小梳子,虽然是小了点,倒也能用。” 李天沐潜入水中,片刻之后,在李九面前探出了头。 “不说莫贪凉吗?”李九戳了下李天沐的额头,嘻嘻笑着,递过一件长衫,“这件比较干净也最长,是我的长衫,我就没洗湿,大哥快换上,不太合身也比湿透了的好。” “多事。”随着水声,李天沐爬上岸。 “小屁孩儿臭脾气,”李九心中翻着白眼腹诽着,背过身去,扬声喊着,“小气!” 李天沐望着这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嘴角轻翘,迅速的换好衣服,确是短了几分,真别扭。 “大哥?”等了许久不见回应,李九回转身子。 便见李天沐披散着一头黑发,屈膝坐在石崖上,下巴枕着膝盖,双眼轻阖。月色将他脸上的阴影照得柔和白净,不那么凶不那么厉,李九走上前,半跪在他身后,一下一下为其梳着头发。 李天沐肩膀僵了一瞬,又渐渐放松,听着李九絮絮叨叨。 “大哥你不要再生气了,”将梳下来的落发丢至一旁,李九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谁,我也知道你故意那么说是希望我注意自己的安全………………” 许是累了,许是这孩子手艺还不错,许是,太啰嗦,李天沐觉得睡意似乎止将不住,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拾起满地的衣物,站起身来。 “走,回去吧。”李天沐伸出另外一只手。 “恩。”李九点点头,利索的爬了起来,牵住了李天沐的手。 出路 ?踩着已经成了小径的山路,两兄弟一高一矮,拖着长长的影子,朝亮着橘色的山洞走去。 那个小个子不时抬脸说点什么,咧嘴欢快。高个子俯首微侧着肩膀,听他一声声一念念。月光倾洒,将高个子少年的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却将小个子的脸打得清亮,小虎牙泛着白光,梨涡浅笑。 篝火旁也坐着两个少年,互相靠着头,浅眠着。火光将他们的脸耀得生动温暖,两个简易的木架上横七竖八挂着衣裳,看不明色彩。 李九松开李天沐,回头眨眨眼,狡黠一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白小七耳聪目明,猛的张了眼,便见眼前一张使坏的脸,手已凑到他眼前。李九吓了一跳,捂住嘴赶紧收回了手,无声的呵呵傻笑,将手挪向了黑小八的脸,小八没有睁眼,抬起胳膊捉住了李九,一把拽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轻弹了一下。 “明日还得寻路,早些休息。”李天沐制止了几人胡闹,将衣物随意挂起,也盘腿坐下。 李九撇嘴,这几个人太不好捉弄了,就势坐起,半倚着小七小八,伸出手指疏通着头发中的水汽。 “按理来讲,我们来时是梅山,来路虽然已经堵住,反方向应该会有另外一座山吧?不然这地势如何形成?”白小七今日细细的分析了下地形。 “我们猜测,应该没多远,便能找到这山崖与对面山的连接处,”黑小八接着说道,“也或者是断崖,这地方只是梅山凸出来的一部分。” “去了便知,总不可能困死在这里。”李天沐轻言。 白小七黑小八已经十分疲困,见二人已经回来,讲了几句话便缩着膝盖,合衣倒下,不再说话。 篝火旁铺了厚厚的草甸子,晒得暖和,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炙烤的复杂味道,莫名让人有些安心。 李天沐也侧身躺下,微微阖眼。 李九见几人把位置都给占了,挪到他们中间,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团在垫子上。 “大哥,”李九伸手拂了下李天沐的眉头,小小少年皱个眉毛跟老头子似的,“你是不是很想找到路回去?” 李天沐的眼皮抖了抖,冷笑一声,“这是什么蠢问题,你莫不是想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李九望着他,没有再说话,他也知道这不可能,该来的总要来,能躲这一时让他适应已是上天恩赐,不可能躲得了一世永不见人。 “这两日在这,”白小七换了个姿势,含糊的嘟囔。 “挺好。”黑小八睁开眼,接了句话,目光暗了暗,又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再说话,不知几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都渐渐睡去。 一夜无言。 山中的清晨来得总是那么早,空气中带着清冽的味道。 林中响起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李九擦擦眼睛,打着呵欠爬起来。三个少年早已收拾完毕,昨夜沐浴清洗衣物,今日几人不再那么邋遢杂乱,都套好了衣裳,头发干净的竖起,面容精神朝气,有些嫌弃的看着李九,“再不起来,走了不等你。”李天沐嘴巴坏,李九又打了个呵欠,取过水囊站起来喝水。 火中未再添柴,李九衣着单薄,搓着胳膊呼着热气,懒散的套着衣物。 “小九快将衣裳穿好,我帮你束发,咱们这就出发。”白小七挑着李九发中的杂草,催促着。 磨磨蹭蹭的套上最后一只小靴,李九又重重的打了个呵欠。白小七拧了几下将他的头发盘在脑后,玉梳卡住,玉环一扣,大功告成。 看是不好看,也没啥手艺,总归是很精神,白小七拍拍手,有点满意。 “好疼。”李九搓了搓太阳穴,心说这么大劲再使几次,头发都要掉没了。 “收拾好了就走吧。”李天沐取了几根木叉,招呼几个慢吞吞的兄弟。 “一路上不要独自乱走,”黑小八动作快些,李天沐递给他一根木叉,望了一眼李九,接着道,“丢了没人去找,自生自灭。” 白小七牵起李九,抿嘴笑,“大哥又吓唬你,快一些,他那还剩些早晨采的果子。” 有吃的?李九来了精神,原来大家都吃过早饭了啊。 拍拍李九身上的碎土,两人也朝外走去。 “林中雾气沉,视野不好,你也少用眼,免得被伤着,多听多分辨。”李天沐递给白小七一根木叉,嘱咐道。 “你,”看了一眼后面的跟屁虫李九,“你跟住了。”转过身去。 “诶?”李九急了,跑上前挡了李天沐的路,伸出双手,摊开,“我怎么没有武器?”眨着眼,“七哥说你这还有果子。” 扔给李九一个小布包,伸手将他的头拧到一边,李天沐浅笑,大步向前。 布团里包了些红色的莓子,有的还有青色,有的红得发紫,汁水沁出来染红了布料。李九欢喜的一颗一颗往嘴里丢着,青的酸涩,红的透甜,好吃好吃。 三个叉棍少年和一个吃着果子的小小少年就这么整装出发,深入密林。 “这个是凉薯!”李九将莓子吃干抹净,四处搜索着能果腹解馋的食物。 “挖出来撕去皮就可以吃了,”李九跑到几株植物面前,极力推荐,“甜甜的水水的,整个根茎都是吃的。” 望着三个不动荡的傻气少年,李九着急,抢过李天沐手中的木叉,就要动手挖土。 “你们挖挖看,”李天沐回握住木叉,没被他抢去。指挥着小七小八干活。 顺着枝叶往下松松土,半日不见成果,黑小八不耐,一把提起藤蔓。几块巨大丑陋的根块破土而出。 “就是这个!”李九拍了拍凉薯上的泥土,由上往下将皮撕开,露出水嫩浅白的薯肉。 “呐,”递给黑小八,一脸期待,“吃吃看,真的不错呢。” 汁水丰富,爽口清甜,黑小八吃得香,恩,就是最后有些咬不动,有渣。 片刻过后,这个队伍变成了集体啃食嘎嘣脆的边吃边走少年组。 “小九你何时知道这么多吃的。”白小七一边啃着凉薯,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李天沐的步子。 “这些不是常识吗?”混得熟了,李九开始得意忘形,不经思考。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李天沐回头应了声,加快速度。 “……”好像说错话了,李九小口咬着食物,跟了上去,“唉,真是说多错多。” 摸了摸李九耷拉的脑袋,黑小八弯腰牵了他的手,快步朝前跟着。 “前方声音,”白小七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三人见状都停下步子,望着他。“前方声音空旷,与这林中似不一样。” “有何异动?”李天沐询问。 “倒没什么问题,就是,”白小七摸了摸耳朵,“感觉快要走到尽头似的,前方的声音似广阔空间中传来,风声都是长长的,不被树木阻挡。” 李天沐望了一眼黑小八,皱起来眉头。如若似他昨日所讲,似要印证,前方可能真的并未连接另外一座山,也许,也许是悬崖。 几人收起游乐的心思,快步朝前走去。 悬崖 ?“哎哟”走在前面的白小七不知踩了什么,脚底一滑,溜了出去。 “小八”李天沐提高声音,回头惊喊,黑小八闻声,踮脚踩踏,破空之势冲了出去,拖住了白小七。 “好,好身手。”李九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张嘴惊叹,跟上前去。一手撩开密竹荆棘,李天沐,白小七,黑小八并排站在路前。 “怎么了?”李九莫名,探头望前,李天沐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没有回答。 眼前云雾茫茫,似被一大团山云笼在其中,空气都在沁着水珠子,脚下是湿滑粘腻的水苔藓,难怪白小七一脚就滑了出去。 李九捡了块碎石,扬手扔了出去,没有回声。李九抬头看了一眼李天沐,神情凝重。 黑小八返回树林,抬了一块略大的石块,费力抛了出去,虫鸣鸟唱扔在,却依旧没有听到回响。 “被你说中了,”李九戳了戳黑小八,“真的是绝路。” “不如你们牵住我,往下探视,看看是否有路可以爬下去?”白小七踌躇说着。 “无需多查,”李天沐望着一片白茫茫,冷笑道,“山上的镇子不见滴水,山下的崖谷却云雾缭绕,终日水汽弥漫,想也知道此非天生地势,况且这壁石久浸于云雾之中,生满苔藻,加上视野被阻,如何成为好的出路。” “此路不通便另择他路么,”李九没什么挫败感,“想来你们也早有心理准备吧,这似乎也属于意料之中对不对?” 脑中的预计和眼前的现实给人的冲击力是不一样的,他纵然是预估过,也做过最坏的打算,然而真的来探查,便是带着希望,当这层微笑的希望破灭时,心中的失望少年还做不到完全掩盖。 “如若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寻得出路,怎会如此两天都没人寻到我们,我们都是皇子不是吗?”李九扯扯李天沐的衣袖,他挺不喜欢哥哥们皱着眉头满心忧郁,“既然早就知道了,不过证实一下没有捷径么,又不损失什么,为何要不开心?” 有的事情,藏在心里是一回事,说出来,好像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九儿有颗玲珑心,”李天沐蹲下来,捏了捏李九的脸,“说得对,我们本就没觉得能在这儿寻到出口,何苦不快,另寻他路便可。”起码他进一步证实了,这一切,都是有人,有能人故意为之,如此苦心积虑,呵。 “那便向方案二行进!”李九朝林中跑去,笔直的举起胳膊,超前划去,“出发!” 一面是,那紧挨着山体那一面,除了被毁的积石口,倾泻的瀑布,也许还会有办法走进山中吧。 “走吧,”李天沐跟了上去,“此次就是真的深入瘴气林了,千万小心。” 竹林分道,一边是松软的土地密实的藤蔓灌丛,一边却是雾气腾腾长满荆棘苔藓的沼地。 李天沐走在最前,拿木叉探着路,脚下皆是腐叶厚土,踩下去不甚真切;白小七紧随其后,睁大眼睛仔细辨别的方位。黑小八牵着李九,拿木棍扫开眼前的枝叶刺条,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视野越来越差,这林中的雾气似浓得掐出水,遮蔽了双眼。“别走丢了,踩着脚印过来。”李天沐喊了一声,不在前行,原地等着,他已经看不到后面的黑小八和李九了。 “好。”黑小八应了一声,牵着李九的手紧了紧,继续朝前走着。 李九现在全身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走路上,他人小腿短,随时一脚踩下去便半个腿陷到里枯叶腐土中,要不是黑小八时刻照应着把他提出来,估计现在也就刚走出竹林吧,他苦着一张脸,费劲的挪动着。 “前方雾气将愈发浓厚,”李天沐回头,不再前行,指着一块大黑石,“在此处小息片刻,稍作休整再出发也不迟。” 李九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呼呼的喘着粗气。“吃蛋不?”摊出手掌,卧了几枚野鸡蛋。 望着一脸献宝的李九,李天沐眉头跳了跳,爆出几根青筋,感觉一肚子火不知道如何发。 “你们两个走那么慢是去掏蛋了?”白小七倒是不客气的取了一枚,磕了个口子,小口吸着。生蛋有点腥气,味道不怎么样,不过确实有点饿了,需要补充体力。 “腿卡在一棵树下面的时候看到的,树洞里有个窝,八哥就把蛋都取了出来。”李九丢了一个蛋给黑小八。 “当时卡到了大腿,我眼睛多尖,这种时候还能看到树洞里的蛋!”扯了扯李天沐,李九抬高了手,示意赶紧拿。 “可有伤到,”李天沐取过蛋,盯着李九挂满泥水的裤腿,他发现,这个孩子总有一种让他怒从中来又无奈哑火的本事。 “没事的,”磕开鸡蛋嗦着蛋清,李九伸伸腿,毫不在意。“八哥哥力气大,功夫好,就可怜了那野鸡妈妈,回来够气了。” “吃也是你,可怜也是你,既然做了无谓假惺惺。”李天沐不喜这腥味,一口喝掉,将蛋壳扔一边。 “感叹一下而已,民以食为天,并非果腹才懂怜悯,只是食饱才能怜悯。”李九拍拍手,也将蛋壳丢掉。“食物如果取为食用,即是物尽其用,虽然残忍也是事实,不滥杀无辜便可。” “你道理倒是多,”李天沐愣了一瞬,冷笑,“吃过了就走吧。”人生来本就罪恶,小九儿其实说得对,是他琐事想太杂,总想做个圣人,做个无懈可击,何苦?所有事情都端在心中,无解也无用。 依旧是李天沐探路,白小七探查,李九黑小八紧随其后。 “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安静了?”李九忽然奇怪,抓紧了黑小八的手。 “早在休息的时候我便发现了,”白小七跺跺脚,震落几片枯叶,“这林子湿气太重,鸟儿飞得困难,许是这个原因。” “不应该啊。”李九轻声念叨,总觉得不太对劲,却说不大出来。 手上力道一重,李九被生生拉回了思绪,“八哥怎么了?”身旁的黑小八黑着脸,满眼痛色,半跪在地上。 “八哥?八哥?”李九开始惊慌,蹲跪下去盯着黑小八的腿。回头便要唤李天沐他们。 “无妨的,”黑小八脱下小靴,“踩了跟木棘刺进脚心,拔出来便好。” 小八本来就不太干净的布袜染了几分红色,回头看了看雾中不太真切的影子,他们应该还未走远。 “八哥,你忍忍痛哦,我帮你拔出来,”李九咬着嘴唇,握了握拳头。 “小伤而已,无需紧张,拔出来我们赶紧追上去。”黑小八摸摸李九的脑袋。 李九凑过去,准备好了施展一招快准狠,一举成事。手指碰到了木棘,又缩了回来。 “这木刺上有倒勾。”李九咬破了嘴唇,沉吟对策。“扎入了几分?若是太深,倒刺拔出来恐怕会止不住血。” “半寸左右,”黑小八将袜子取下,从内衬撕了一根布条,“你拔出来便是,用带子锁住,不难止血。” “还是太危险了,”李九接过布条,捆住了黑小八的小腿。 “我自小于军中习武练兵,这种小伤痛还不至于放在眼里。”黑小八掏出匕首,“我将伤口略微化开,你看准时机将木刺拔出。” “我来吧,”李九取过匕首,面容严肃起来,“还有什么药?” “金疮止血蛇毒药都有,”看着小白面团满脸认真,黑小八觉得有点好笑,又不忍说他,“要哪个?” “哪个是止血的?哪个是金疮药?” “红瓶止血,黄瓶金疮。” “好,你不要怕痛哦,很快的,你要死死的把伤口周围压住,不要让血涌出来,我划开伤口时,顺势取出木刺,倒上止血粉,你再轻轻的慢慢的松手。”李九不自觉带着哄孩子的语气。“然后我会松开止血的布条,如果血不再渗出来,再补些金疮粉,我帮你包扎。” “若是没止住血,”李九又皱了皱眉头,“就要重新捆紧止血带,直到止血药生效为止。” “好。”黑小八眉眼带着柔和,轻声应着,小九儿,你若不是那太子,我们是否早就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