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起》 第八十章 流水不腐 ?这条水路并不短,月漱落听着万国侯沉稳的心跳,看着前面举着手机的k1,默默地数着数,一直到k1停下来,恰好是七十二。 “侯爷,这儿有个石槛,前面好像有一座桥,还有挺大的水声,要过去吗?” “嗯。”万国侯的回答简短有力。 当他跨过石槛后,才将月漱落放下来。他的动作轻柔又不失风度,月漱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路,万国侯的手都没有碰触过她的肌肤。想到这一点后,她忽然有些惆怅。 然而万国侯并没有察觉到月漱落的那点小心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面前的景观吸引了。 眼前是一个宽大的房间,石桥下的池子已经干涸,而在石桥的尽头,有两尊呈跪坐姿态的石像。这两尊石像的造型看上去都像是文官,它们面前各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架木制的古琴。此地幽冷阴森,而古琴却保存得不错,一眼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腐蚀或者生锈的痕迹。万国侯摸了摸胡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在文官的背后,正对着一座小型瀑布,瀑布下方有一汪泉水。泉水中有五朵石雕莲花,大小与真实的莲花相当。它们都刚好浮于水面,颜色却俱不相同。万国侯仔细看了一下,这五朵莲花也是按照五行设计的。 奇怪的是,这些石雕莲花都没有花蕊,只有花瓣。花蕊处设计了一块莲蓬状的凸起,中间又有一条狭窄的缝隙。虽然在手机的闪光灯照射下,这些莲花显得一片冷寂,但仍然可以看出雕工之精湛。此外,这泉水似乎是地下水,因为不仅看起来寒意凛然,而且也没有那种刺鼻的气味。 在瀑布背后的墙壁上,绘制着复杂华丽的图案。因距离太远,万国侯并不能看清图案,只能隐隐看见墙壁下方伫立的九尊石雕。他盯着石雕看了一会儿,喃喃道:“莫非是九五至尊?” k1听到这句话,连忙问道:“什么是九五至尊?” 万国侯答道:“说来话长,这个概念有一部分来源于周易。简而言之,就是指代皇帝。”他看着k1大惑不解的表情,只得解释道:“《易经》中的八卦,两两组合衍生出六十四卦。这其中,乾卦是最尊贵的一卦,一卦又有六爻。乾卦中,从下往上数第五根爻是阳爻,阳爻为九,所以又称九五爻。由此引申出,乾卦对应的是位极至尊的人,所以称之为九五至尊。” k1听得一脸茫然,月漱落忍不住扑哧一笑,“侯爷,您懂得太多了。我得说,就算是中国人,也有很多不明白周易八卦的。” “不知道这里的九五至尊有什么寓意?就是指秦始皇吗?”k1听不明白万国侯的解释,但他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侯爷,我觉得,这里可能隐藏着类似刚才的梅花桩一样的机关。只要找到那个机关,我们就能到瀑布后边去。九五至尊的谜,或许到时候就能解开了。”月漱落侃侃而谈。 万国侯瞟她一眼,“我猜,你已经发现了线索。” 月漱落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两架古琴就是线索。” “这次不能抬胳膊了。”k1挠挠头,“还是抬胳膊好,简单省事。” 月漱落抿嘴一笑,她生怕k1又以为自己是在嘲笑他,赶紧说:“其实,这胳膊也是能动的。”她用自己的手机照着左边的文官,“你看他的手臂,肘关节那里明显可以动。” “那还等什么?”k1大喜,立刻就要上去扭动石人的手臂。 “慢着。”万国侯出声阻拦了k1。他走到文官身边,围着看了一圈,“这东西的背后有个如意似的图案。”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在如意上,往下一压。 文官石人立刻挥动手臂,将手指放在了琴弦上。紧接着,它的手指动了。古琴发出了古朴苍郁的声音,它连着弹了七下,才停下来。几秒钟后,它背后的石如意慢慢归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k1的性子本就有点急躁,此刻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它弹的是什么?” 月漱落看着万国侯,后者苦笑了一下,“古琴我懂的不多。它弹奏的必定是古曲,但我对此研究不深。” 月漱落眨眨眼,“或许我能帮上忙。”她迎着两人惊奇的目光,轻声说:“我在帝都的时候学过几年舞蹈,对古琴也略有涉猎。”她指着石人,又说道,“它刚才演奏了七个音,徵、羽、变宫、清角、宫、商、角。我们可以将它理解为现代乐谱里的5,6,7,4,1,2,3。五个正音,两个偏音。另外,我看右边的石人背后没有如意,因此,我有个大胆的推测,这机关是要我们代替右边的石人来演奏。” 她走到右边的石人面前,接着说:“左边的古琴是琴首在右,琴尾在左,凫掌与轸均置入石台的开孔之内,这是标准的古琴摆放方式。而右边的古琴却是反着摆放的,这不更说明了,右边的琴需要从反方向演奏么?也就是,我现在站立的位置。” 万国侯听着她的推测,表情渐渐变得明朗起来,等她说完,便做了个手势,“月总管,请。” 月漱落半跪在地上,她将手机装入手提包,再把包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悬在古琴上方,“k1,你再转动一下左边石人背后的如意。侯爷,劳烦您帮我照明。” 万国侯点点头,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将闪光灯照在月漱落的前面。k1也立刻去转动石如意。 待左边的石人演奏完毕,月漱落立刻照着弹了一遍。万国侯暗自赞叹,虽然他不会弹古琴,但他能听出,两边的音确实是一样的。 当月漱落弹奏完毕后,左边的石人仿佛受到了“触动”,它转动手臂,移动手指,弹奏了另外七个音。 k1不懂音律,但也听得出这次和第一次弹奏的不一样,他吃惊地说:“怎么变了?” “嘘。”万国侯示意他安静。月漱落略一沉吟,又弹奏出七个音。 她刚弹奏结束,左边的石人又移动手指,开始了新一轮的弹奏。月漱落不敢松懈,照着弹完。如是反复,一直到第七个回合结束,左边的古琴的石台下方才“咔”地一声,弹出一个暗格。 万国侯两步走过去,看见暗格里面摆着五枚不同颜色的飞镖。他掏出手帕,小心地包住飞镖,取了出来。 k1又惊又喜,“月总管,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绝活呢。”他满眼钦佩,大步走过去,准备拉月漱落起来。 月漱落没有接他的手。她面色有些疲惫,k1正觉得奇怪,忽然看到她双手的八根手指都已鲜血淋漓,不由得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月漱落吃力地站起来,“不要紧。k1,麻烦你帮我打开包,里面有四个创可贴。”k1赶紧去翻她的包,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手提包,动作略显笨拙,半天都没有找到创可贴。 万国侯将包着飞镖的手帕递给他,“我来吧。”很快,他就找到了创可贴,然后又迅速地帮月漱落包扎大拇指和食指。月漱落忍不住说:“侯爷,我感觉你好像经常给人包扎似的。” 万国侯淡淡地说:“我一般只给自己包扎。”说话间,他已经忙完了,月漱落稍微动了一下手指,苦笑道:“没想到这琴弦锋利得像刀子一样。” “在我印象中,古琴的琴弦一般是用特制的蚕丝制作的,当然也可能是肠线。这里既然是千秋教的秘宫,就必定会设置一些阻拦外人的机关。琴弦能伤人,也不算太意外的事情。”万国侯神色如常地说。 k1摇了摇头,他在万国侯背后冲月漱落做鬼脸,意思是万国侯不近人情。 月漱落忍住笑,“侯爷,下一步怎么做?” 而万国侯却直接提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 月漱落一怔,“我学过书法,我父亲很喜欢练字。”她迟疑了一下,“我还会游泳。” k1大笑:“我的朋友全都会游泳,这算什么技能?” 万国侯冷冷地说道,“月总管,你要是再展示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却又不提前告诉我,我就解雇你。” 这句话听得月漱落和k1都有些莫名其妙,k1一脸茫然地问道:“她会的东西多,不是更好?” 万国侯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月漱落,后者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从前者手里接过手提包,而后温顺地点了点头:“明白。” k1挠挠头,他看得出来,万国侯和月漱落之间有种很微妙的情愫,但万国侯又明着告诉过他,并不打算“泡”月漱落。他搞不懂万国侯在想什么,也懒得去琢磨,于是挥舞着胳膊,大声说:“侯爷,我们赶紧找出路吧,万一那琴弦不干净,月总管感染了破伤风怎么办?” 这话听着有点傻气,但万国侯总算不再追究月漱落会弹古琴这件事情了,他摸了摸胡子:“你看,这泉水里的石莲花,数量与颜色都和飞镖一样。” k1眼睛一亮,“您是说,把飞镖扔到莲花里?” 万国侯颔首,“应该是投掷到莲花的正中央,充当花蕊。”他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说,“不到三米,你应该可以搞定。” k1咧嘴一笑,“看我的。月总管,你帮我照一下,左边第一朵。”他把手机交给了月漱落,后者举高,对着石莲花照射。 k1将飞镖放到地上,然后用手帕包住其中一枚,捡了起来。他侧着身子,腿部微微弯曲,然后收紧手臂,对准了莲花。他全力一投,飞镖“嗖”地飞出去,稳稳地落在了左边第一朵石莲花中央的缝隙里。 “厉害。”月漱落赞叹了一声。 k1听了十分得意,又很快投射出第二和第三枚飞镖,也都恰到好处地落在了石莲花的中央。 “k1,你可以去参加世界飞镖大赛了。”月漱落感慨地说,“没准真能拿冠军。” k1满不在乎地说:“那个我倒是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月漱落好奇地追问道。 k1眼前忽然出现一张齐刘海的清纯脸庞,他心里漾起了一阵奇异的波澜。 “k1?”月漱落见他发呆,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啊,没事。”k1调整了一下情绪,他捡起第四枚飞镖,然后对准石莲花,掷了出去。 不知道是受了高襄绮的影响,还是k1手滑,这一枚飞镖擦过石莲花的花瓣,然后弹了起来。只见飞镖穿过瀑布,砸在了瀑布后方的一尊石雕脚上。 “糟了!”k1脸色一变。 须臾,从瀑布后方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万国侯反应极快,他立刻将自己的手机递给k1,接着抱起月漱落,对k1喊道:“跑!”k1本能地捡起最后那只飞镖,往口袋里一塞,然后举着手机就往外跑。 两人跨过石槛,踩上了梅花桩,飞奔着冲向大厅。在他们背后,不断传来石墙崩塌的声响。k1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吓得加快了脚步。 几乎是顷刻间,石室就变成了一片汪洋,汹涌的水流裹着碎石,排山倒海似地朝他们涌来。 “妈呀,哪儿来的这么多水!”k1惊慌失措地边跑边问。 万国侯一言不发,只是抱着月漱落往前冲,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月漱落举着手机给他照明,她的安静多少给了万国侯一点安慰,毕竟,此时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大惊小怪。 短短的一段梅花桩,不知为何变得这样长,k1心里暗暗懊恼:都是因为自己走神,才引起了这些麻烦。他这一分神,脚步便不由得有些虚浮,一个不稳,就踩空了。 万国侯听到k1的叫声,一回头,便看见k1跌落到了水里。他毫不迟疑地放下了月漱落,然后一指大厅,“跑!”接着,他立刻往回踩了几步,对着水里的k1伸出了手,k1抓着万国侯的手,吃力地爬上了梅花桩。水深大概有一米五左右,已经没过了k1的胸口,但好在他身上的冲锋衣和冲锋裤都是防水的,这让万国侯略松了一口气。 k1刚要开口,万国侯便一指大厅,“快!”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有一个光源一直在他附近,辅助他找到k1。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月漱落,后者正举着手机站在他身边。 但他来不及多想,疯狂的水流即将冲到他们的身边,他立刻抱起月漱落,奔向大厅。三人一踏上台阶,便三步两跳地冲上了祭台。 水流像奔腾的野马一样从通道内宣泄而出,很快就灌满了大厅,眼看就要和他们所在的祭台一般高了。 ; 第八十一章 十二金人 ?眼见水越来越大,三人被困在了高高的祭台之上。 三人喘着粗气,都吓得不敢出声。举目望去,大厅里没有任何能够用来抓或者攀爬的东西,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水流能够停下来。好在一小会儿之后,洞口便不再翻涌出气泡,水流似乎减缓了运动。又等了十几秒之后,k1看着高台之下澎湃的水波,如释重负地说:“谢天谢地,水位好像不再往上涨了。” 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k1瘫坐在地上,他掏出刚才万国侯给他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他按住电源键,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让屏幕重新亮起来。他垂下手,沮丧地说:“侯爷,您这手机多半是废了,进水了。” k1的手机则在月漱落手里,虽然闪光灯还亮着,但已经发出了“电量不足”的警告。月漱落打开手提包,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有百分之七十五的电。” “我们就指望这百分之七十五救我们出去了。”k1苦笑一声,他起身从月漱落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然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真得感谢t3,这套衣服是他送我的,我自己都没想到准备一套防水的户外服。” “你没受伤吧?”万国侯问道。 “我没事,那水的毒性好像不强。”k1轻松地答道。这时,他注意到月漱落的手上只有手提包和手机,“月总管,你的鞋子呢?” 月漱落笑了笑,“忘在古琴那儿了。” “那你一会儿只能光脚走路了。”k1同情地说。 月漱落不以为意地答道:“只要别再遇见毒水就好。” k1点了点头:“梅花桩那儿的水闻起来臭,但好像里面的毒被稀释了?要不就是放得太久,毒药失效了?” 万国侯微微一笑:“幸好毒药失效了,不然你就麻烦了。按理,水道里的水应该是跟小桥下面的池塘一样早就蒸发掉了的,现在的水,一定是老叫花子从瀑布引过去的。我猜他是取了地宫里的毒药,投了进去,但他并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毒药已经失去了毒性。”他戏谑地瞟了一眼k1,“假如这毒没有失效,你就得在月总管的面前,脱掉衣裤和鞋子,光屁股咯。” k1做了个鬼脸,“您身上有衣服啊,我可以穿您的。至于您嘛,让月总管看看也不吃亏。” 万国侯没有搭理k1,他看着祭台,若有所思,“这个水祭台对应的应该是死路。”他又转过头看着k1,笑了笑,“你也不用太自责,虽然你今天发挥失常,但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错。” 听到“不能怪你”这句话,k1有些激动:“侯爷!” 万国侯一摆手,示意k1先不要说话,“我现在对这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个老叫花子还真有本事,不仅找到了千秋教秘藏的地宫,还能将里面的机关加以利用。” 他的言辞之间充满了对老叫花子的钦佩之情,k1听着极不舒服,便忍不住打断了他,“侯爷,他差点害死我们。”他看着月漱落仍在渗血的手指,忿忿不平地说:“我一定要抓到这个老东西,我不打得他吐血,我就不叫……” “咳。”万国侯轻咳一声,神色如常地说:“敌人越强大,越会激励你奋战。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要感谢他。” 月漱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万国侯,这句话似乎说到了她的心里。 “算了,不说了。”k1听完万国侯的话,并没有感到好受一些。他怏怏地靠着一个祭台,越想越憋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现在想喝水,没水;想打电话,没信号;想发脾气,找不着对象。” 万国侯失笑,“一点小挫折就把你气成这样?”他看着k1气鼓鼓的脸,“好吧,破例允许你在我面前抽烟。” “真的?”k1的郁闷立刻一扫而空,他像个孩子似的从地上弹了起来。他开心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铁盒,接着慢慢打开,取出了里面仅有的一根烟,“我本来都想戒了的,这一根放了好久,您不说我都快忘啦。” 万国侯心中好笑,也不戳破k1。他走到祭台边缘,看着下面仍在缓缓翻腾的水:“这水很可能和老叫花子居住的地方有联动,我刚才看到那瀑布时就在想,这必定是人工瀑布,只是不知道老叫花子是怎么实现的。” 月漱落却有不同的看法:“水可能是老叫花子引入的,但相应的机关多半还是千秋教的人制作的。不管这老叫花子是什么来头,都没道理在这里设计这些劳心费神的东西,万一没有人发现,岂不是白费功夫?” “有道理。”万国侯点点头,“可他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呢?”他摸了摸胡子,陷入了沉思。 “侯爷,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月漱落斟酌着词句。 “你说。” “这个老叫花子几次出现在和您有关的场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要么是冲着您来的,要么是冲着和您有关系的人。”月漱落的话让万国侯一怔。 “什么意思?”k1吐了几个烟圈,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愤懑。 “k1你不是说过么?他出现的场合,是购物中心、警察局、马道生的死亡现场,这几个地方联系在一起,除了侯爷外,还有什么共同点?”月漱落问道。 k1吸了一口烟,“共同点是都在魔都?” 月漱落浅浅一笑,“当然不是。购物中心的相关人物有南泽雨一家,谢狂心和你;警察局外不能确定有什么人,但当时在警察局里的相关人物有南泽雨,你,还有侯爷;至于马道生的死亡现场,相关人物有死去的马道生,还有不在场的侯爷。” k1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所以,他是想找我的麻烦?” 万国侯笑着摇了摇头,“月总管的意思是,老叫花子可能是冲着南泽雨来的。” k1连着抽了几口烟,他吐出烟雾,又晃了晃头,仍是大惑不解的样子,“既然他不是为了侯爷而来,那我们这一趟不就白跑了?管他跟南泽雨有什么仇什么怨,都跟我们没关系啊。” 万国侯皱起了眉头,“这只是推测。何况,他要是跟南泽雨有仇,那我就更好奇了。” k1和月漱落都在等万国侯接着往下说,但万国侯却伸出手来,从月漱落手里拿走了手机。他对着高台之下照射了一会儿,“跟我想的差不多,这里是有排水孔的。再等一段时间,水应该就会退了。” k1大喜过望,“那我们看看水往哪里流,说不定那就是出口!” 月漱落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万国侯瞟她一眼,“你若有话,不妨直说。” “侯爷,假如这里是古墓,理论上是不会住人的,那干嘛要设计排水系统?会不会这排水的地方也是陷阱?”月漱落眉头轻蹙。 万国侯微微一笑,“谁告诉你古墓里就没有排水系统了?古代的中国人是很聪明的,他们早就考虑过下雨或者地下水上涨之类的情况,因此,古墓基本上都设计了排水系统。” 他往高台下看了一小会儿,又接着说:“假如这个地方是古墓,那么,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在墓室的底部修筑排水沟。同时,墓室内的排水沟又与墓室外的排水沟相连,里外呼应。由此,当墓室内产生积水后,便会流进排水沟,再穿过墓室挡门石的小洞,顺势流至墓室外的排水沟里。” 说完,他看着正在思索的月漱落,又补充说:“虽然此地的排水系统很可能是仿照古墓设计的,但我依然不认为这里是古墓。” 他后退了一步,斜倚在一座祭台旁边,不疾不徐地说:“古墓有排水系统,但并不会做通风设计。你们进来这么久,有觉得胸闷气短吗?” 两人都摇摇头。 “因为这里就不是墓,虽然看起来阴森神秘,但其实不过是千秋教故弄玄虚罢了。我认为,这里就是一座被遗忘的千秋教地宫,老叫花子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这里,还用它原本的机关来对付想要找到他的人。” 月漱落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一阵苦笑:“别说k1了,连我都很想打这个老叫花子一顿。” “你一个弱女子怎么打得过,还是我帮你吧。”k1咧嘴一笑,“现在,我要打他两顿,侯爷,您可别拦着我啊。” 万国侯眨眨眼,“等你找到他再说吧。”然后,他像是怕k1心情太好似的,又补了一句,“不用想从排水沟找出路,这里的排水沟一定很窄,不然水早就排完了。” k1被激发了斗志,他将烟头摁在地上,然后举着他那快要没电的手机,对着祭台逐一观察了起来。 而万国侯却关掉了手机闪光灯。月漱落诧异地问:“您不试试再检查一下这里吗?” 万国侯答道:“先省电。” k1检查了一圈之后,满脸不快地返回两人身边,“我还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他苦恼地揉了一把脸,“水是肯定不行的。剩下几个金木火土我看起来都差不多,除了颜色不一样,没啥大区别。” k1揉着脸,忽然冒出个念头:“秦始皇有没有什么跟金木火土相关的故事?” 月漱落想了想,“秦始皇派人修建万里长城,算跟土有关吗?” “算吧。”k1答道,“还有别的吗?” “阿房宫,算土和木?还有焚书坑儒,这个算火?”月漱落继续猜测着。“好像没有金啊。” “怎么没有?”说话的是万国侯,“十二金人,月总管,你忘记了吗?” “十二金人?”k1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听起来很像皇帝干的事情,很牛吧?” 万国侯说:“这个金不是你想的黄金,确切地说,是铜,所以,十二金人,也被称为十二铜人。”他面露讥讽:“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心里并不安稳,他总担心有人要造反。后来,有一个平民声称自己遇见了十二个巨人,还说他听到人们传唱一首歌谣‘渠去一,显于金,百邪辟,百瑞生’。秦始皇听了很高兴,认为此乃天意,遂下令收缴民间兵器,集中到咸阳,铸成了十二个巨大的铜人。 “这十二个铜人究竟有多大没人知道,因为项羽火烧阿房宫后,这十二铜人也就随之灰飞烟灭了。按照一些史书的记载,大概是‘高五丈,重千石。’折合成今天的计量单位,大概是十几米高,几十吨重。” k1听得入了迷,“果然很牛,可惜被烧了。”他想了一想,“这十二金人对于秦始皇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万国侯摸了摸胡子,“古时的中国人把大地分成十二支,也叫十二地支。有一种观点认为,大地就是江山,代表天下。可能千秋教认为,秦始皇一统天下,正说明十二对于他来说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十二金人也就由此成为秦始皇功劳盖世,彪炳青史的代表作。” “这样说来,金祭台就是我们要找的出路吗?”k1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不知道。”万国侯坦率地说,“这只是一种猜测。” “那就试试吧,总好过在这儿干等。”k1心急火燎地说,“金祭台该怎么激活?我们可没有金子,也没有铜人什么的。” 万国侯打开手机闪光灯,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白色祭台旁边,他观察了一阵石盆,“这里面有条缝隙,不像是后来裂的。” “那肯定是要往里面放东西,比如金条?”k1胡乱猜测道。 万国侯摇了摇头,“这缝隙宽度只有几毫米,深度大概有十几厘米,不可能塞得进金条。”他想了想,“不一定非得是金子,‘五行’中的金,理论上可以指代一切金属吧。” “那我们身上有什么金属?”k1马上联想起来,“手机?枪?”他看着月漱落,“你包里有金属么?” 月漱落答道:“刘海夹,签字笔。” k1失望地说:“都不行啊。手机、枪和笔都放不进去,刘海夹多长?” “大概五厘米。” “太短了。”k1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万国侯忽然问道:“刚才你扔完飞镖,不是还剩一枚?” k1露出无语的表情:“光顾逃命,哪能想到收飞镖?”他嘴里嘟哝着,手还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这一摸,他便呆住了。 k1颤抖着把飞镖掏了出来,喜不自胜:“侯爷!是不是您放进我口袋的?” 万国侯耸耸肩:“我才没那么闲。” ; 第八十二章 六国之兵 ?k1挠了挠头,“奇怪,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放进口袋的?” 万国侯靠在白色祭台旁边,好整以暇地说:“不要浪费时间回忆了,赶紧过来。” k1拿着飞镖,大步走到万国侯身边,他仔细打量着白色祭台,忽然咧嘴一笑,“我之前真是粗心,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石盆里的缝隙呢?”他将手机靠近石盆,但手机的闪光灯却忽然暗了下去。 “你的也没电了吧。”万国侯平静地说,他将自己的手机照向缝隙:“这样看得清吗?” k1点点头,他抓着飞镖,对准了白色祭台上的石盆空隙,“侯爷,我放了啊。” “嗯。” k1深吸一口气,将飞镖插进了石缝,然后用力往下一推。祭台没有任何变化,于是他又加大手劲儿,将飞镖整个推了进去。他脸上的肌肉有些变形,显然是因为他在用力的时候,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不行吗?”月漱落走了过来,她盯着白色祭台旁边的两条石龙,语气中隐隐有一种焦虑。 仿佛是在回应她似的,两条石龙缓缓扭动了几下,接着,白色祭台的正前方,也出现了几十层阶梯,阶梯的底部仍然泡在水里,激起了一些细碎的气泡和水花。阶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入口。 “太好了!”k1高兴地说,“侯爷,我就知道听您的没错。” 万国侯脸上却不见喜色,他淡淡地说:“碰碰运气吧。”他的隐忧似乎影响到了月漱落,后者斟酌了一下,说道:“要不,我们试试把所有的祭台都激活?或许有新发现?” k1立刻反对:“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全激活之后,反而把正确的祭台给弄出问题了,怎么办?侯爷刚才不是说秦始皇搞出过十二金人吗?我觉得金挺适合他的。再说了,你还没走这条路呢,怎么就确定它一定行不通?” 月漱落看了看万国侯,“我听侯爷的。” 万国侯沉吟了片刻,然后一挥手,“走吧。”他将手机递给k1,又转过头说,“月总管,你要跟紧一点。” 三人拾阶而下,接着跨过一个石槛,进入了金祭台对应的石室。 k1举起手机,闪光灯的白光在石室内扫过。这石室并不大,只有十几平方米。两侧的墙壁边上,各有一个壁龛,里面分别摆放着三件金属制成的兵器。这些兵器长短不一,尖端朝上,柄部都固定在了形状不规则的石台上。而在正对着他们的那堵墙上,雕有一个硕大的“秦”字。 万国侯摸着胡子,笑了起来,“千秋教的人还真是不怕死,地宫里又是龙又是九五至尊的,现在还有如此明显的前朝国号。万一被人发现了,可真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或许他们认定外人进不来?要么就是不怕死?”k1跟着笑了,“我就喜欢不怕死的,有种,够爷们。” “他们不怕死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会重生,不是真的不怕死。”月漱落的看法和他不同,“哪里有真的不怕死的人?之所以说自己不怕死,不过是因为他别无选择,不得不死。” 万国侯淡淡地说,“非也。有的人不怕死,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有的人不怕死,是因为他心愿已了,再无牵挂;有的人不怕死,是因为他生不如死。这世上,人有千差万别,怎可一概而论?” 月漱落听了以后,呆了半晌,才低声道,“您说的是。” k1懒得听这一对奇怪的男女对于生死的争论,他盯着墙壁上的“秦”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大叫道:“我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的设计师喜欢十这个数字了!”他眼睛发亮,手舞足蹈地说:“你们看,‘秦’这个字有十画!” 月漱落嫣然一笑,“k1,你真聪明。” 万国侯却给他泼了冷水,“十这个数字出现的次数多,只是因为千秋教笃信,人重生十次之后,必定会升天,得到永生。” k1不服气地说:“说不定,他们这个人能重生十次的教义,就是从秦有十画来的。” 万国侯没有生气,只是眨了眨眼睛,“那你说说看,这里的六件兵器,是什么意思?” k1揉了揉鼻子,“反正,多半跟秦始皇有关系。” “k1,你照一下‘秦’字下边。”月漱落忽然说道。 “咦,这是什么?”k1看着地上那一大块不规则的凹槽,脱口而出。 闪光灯所照射的地方,是一块形状古怪的区域。这块区域的地面被挖空,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凹槽,大约有五厘米高。凹槽中间又刻了一些线条,将凹槽分割成了六个面积不等的部分。 “月总管,你觉得这是什么?”万国侯端详了一番,转头问道。 “我看不出来,但我觉得跟兵器之间有联系。” 万国侯在石室里踱了几步,然后走到壁龛旁边,“我猜,地上这块奇形怪状的东西,是地图。” “地图?”k1瞪大了眼睛,“是这里的地图吗?”他越想越高兴,“我们可以按照地图的指示出去?” 万国侯哭笑不得,“如果你是设计者,你会在这里摆上地图,指引来访者?”他摇摇头,“知道路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地图;而需要地图才能走出去的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月漱落喃喃道:“假如这地图是跟秦始皇有关系的呢?” 万国侯平静地说:“我认为,这是秦一统天下之前的六国疆域图,当然,不包括秦。”他轻轻地抚摸着一柄剑的剑脊,“这些兵器,可能是一种象征。”他朝k1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接着,万国侯将闪光灯照在兵器上,“你们看,这六件兵器都不一样。除了剑以外,还有铍、戈、矛、戟、弩。” k1难得表现得这么耐心,“侯爷,剑和弩我认识。这个三角形尖头的东西呢?是矛吗?” 万国侯点点头,“这个底端伸出一部分像钩尾的,是戈;戈、矛合成—体的是戟;剩下的那个很短的就是铍。” k1咋舌,“古代的中国人真有趣,能琢磨出这些花里胡哨的兵器。” 万国侯笑而不语,k1问道:“怎么啦?” 月漱落解释道:“这些兵器可不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秦朝距离今天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当时设计出的兵器,是很有杀伤力的,只是受限于冶炼技术,不能最大化地发挥它们的杀伤力。” 万国侯颔首,“千秋教成立于明朝,它们用的是明朝的冶炼技术,已经比秦朝好太多。” “难怪能保存到今天也没坏。”k1恍然大悟。 月漱落心思动得极快,她眨着大眼睛,语气轻快地说:“侯爷,这六件兵器,对应的会不会是六国?” 万国侯莞尔,“真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姑娘。”他伸手拿起装有弩的石台,走向凹槽。 “战国时期,韩国的弩最负盛名,当时,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万国侯站定,“月总管,你知道韩国在哪儿吗?” k1一头雾水:“不是中国吗?跟韩国有什么关系?” 月漱落笑了起来,“侯爷说的是秦一统天下六国,其中有个叫韩的国家,跟今天的韩国没关系。”她看着万国侯,“我不知道韩国在哪儿,我的历史并不算好,只知道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其余的就对不上号了。” 万国侯不语,他将石台放在了“地图”中间靠左的位置。在石台接触到凹槽的一瞬间,石台就开始缓缓下降,直到石台表面与地面齐平,才停了下来。 k1和月漱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万国侯摸了摸胡子,“六件兵器对应六国,将这六个兵器所在的石台摆到地图上,大概就能解谜了。” “您真棒!”k1兴高采烈地一拍大腿:“您说,下一个放什么?我来搬。” 万国侯走回壁龛旁边,“你猜?” k1一愣,“您在开玩笑吗?” 万国侯拍拍他的肩膀,显然是心情不错,“这里的机关不知为何特别简单。”他用手机照射着壁龛里的石台:“这些石台的形状不一样,你没有发现吗?” k1盯着看了几秒,开怀大笑起来:“这么容易啊!”他随手抱起立着剑的石台,大摇大摆地走到地图边上,“侯爷,帮我照一下。” 接着,他将石台放在了地图的下方。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一瞬间,一阵“轰隆”声响起,将他吓得摔倒在地。 等响声停止后,k1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侯爷?” 万国侯苦恼地揉了一下眉心,“看来我们错了。”他用手机照射着刚才轰隆作响的地方,只见石槛前的那块方形石砖消失了,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洞口。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万国侯将手机照向洞口,立刻看见一片银亮的闪光。他叹了一口气,“下面都是钢刀,掉下去就没命了。” k1一阵后怕,他环顾了一下石室:“这房间不大,如果每次都掉一块这么大的地砖,最多十来次我们就没地方下脚了。” 月漱落看向壁龛,纳闷地说:“难道不是按照石台底部的形状来放?” 万国侯皱起眉头,“那第一块石台又该如何解释呢?明明形状对上了,也激活了地图。” “弩上面是什么武器?”k1灵机一动,“是不是应该先放弩上面那个,而不是下面那个?” 万国侯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韩国北边是魏国,魏国用矛比较多一些。” k1走到左边的壁龛旁边,拿起矛的石台,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万国侯,“侯爷,我去试试?” 万国侯看着信心满满的k1,无奈地点了点头。k1迅速走到地图旁边,刚准备拿起地图上的剑,忽然又转过头来,“侯爷,得先把石台都抱过来,如果再错一步,就够不着石台了。” 万国侯一看地面,立刻就意识到k1所言极是。理论上,下一块掉下去的地砖会是洞口旁边那两块之一,无论掉的是哪一块,他们都够不着石台了。而且,此刻他和月漱落所站的位置,正是那两块地砖之一,想到这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假如当初设计者是设计石室右下角那块地砖先掉下去,那么k1放剑的时候,他和月漱落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两人连忙把剩下的石台拿到地图旁边。 待万国侯和月漱落都站到k1身边时,k1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剑。见没有任何动静,他才把剑抽离地图。接着,他拿起矛,放到了弩上面的区域。 “轰隆——砰!”又一块石砖掉了下去,正是石室右下角那块。 三人面面相觑。现在,如果他们想回到大厅里,就只能从石室左下角那块石砖跳出去了。 “怎么办啊。”k1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看着面前的大黑洞,“这机关好恶毒,先陷落的是靠近门口的地砖。” 月漱落盯着黑洞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侯爷,您说,这六国里,韩国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倒让万国侯笑了起来,“难道是按照国土面积从小到大么?”他思索了一下,“韩国确实是最小的。魏国也很小,就比韩国大一点吧,再就是齐国了。” 但万国侯刚说完这些话,就立刻意识到了破绽,“不对,刚刚k1放的是矛,也就是先韩后魏。所以,并不是按照国土面积来放的。” 紧接着,万国侯忽然神情一变,“我怎么忘记了这个?”他略带懊恼地说。在k1和月漱落诧异的目光下,他抽走了矛,然后,他依次摆上了铍、矛、剑、戈、戟。他每摆一座兵器石台,对应的区域就开始下降,直到石台表面与地面齐平。当六件兵器摆放完毕,整个地图都闪烁起了幽深的绿光。 k1和月漱落瞠目结舌地看着万国侯,k1问道:“侯爷,这是个什么顺序?” 万国侯答道:“秦灭六国的顺序,韩、赵、魏、楚、燕、齐。”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并不复杂的一个机关,只是我们被之前的星宿门给误导了,以为这也是图形优先的设计。” 绿光渐渐熄灭,而后,仿佛是在回应地图一般,墙上的“秦”字变成了红色,墙壁缓缓升起,露出了后面的入口。 ; 第八十三章 金石为开 ?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初见入口的喜悦,迅速被未知的担忧所取代。 “走。”打破沉默的是万国侯,他拿着手机,率先走了进去,随后进去的是k1。月漱落捡起放在地上的手提包,也连忙跟上。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厅高超过五米,四个角落里各有一根粗壮的石柱,石柱上面又各盘据着一条气势磅礴的龙。 在入口的两侧,各有一座小型的石台。左边的石台上摆着一个牙雕套球,右边的石台上则摆着一圈小巧的石人。石人的大小都和普通矿泉水瓶差不多,它们衣着不同,神情各异。石人都被固定在了石台上,万国侯数了一下,总共有十二个。而在这些石人的中间,有一个比常见的u盘大不了多少的长条凹槽,凹槽底部阴雕着精妙的花纹。 往前走几步,有一座石拱桥,桥下的池塘早已干涸。拱桥长约五米,两端都凿有阶梯,而桥面上却站了两排石制的人型雕塑。它们的身高与真人相当,身披铠甲,手持兵器,显然是帝王的卫戍。 万国侯叹了一口气,这些士兵手持的武器两两相错,交叉为阵,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通过石桥。在石桥的尽头,有五把挂在屋顶上的巨大的钺,每一把的扇形刀面都宽大得令人乍舌,一直垂到了地面上。虽然这些沉重的巨钺历经岁月变迁,已锈迹斑斑,却依然透露出一种锋利肃杀的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侯爷,快来。”k1站在最前排的士兵附近,指着桥下喊道,“这是什么?” 万国侯将手机照了过去。桥下的池塘内铺着一层黑色的金属网,网眼极小,估计只有婴儿的手指能穿过去。 “侯爷,您知道这玩意儿吗?”k1问道。 万国侯摇了摇头,他将视线投向石桥,“你看,石桥的栏杆雕刻得像城墙一样,桥上还站着卫戍的士兵,那这桥下应该就是护城河。”他摸了摸胡子,“不知道这金属网是以前的人铺的,还是老叫花子铺的。但不管是谁铺的,我们都最好敬而远之。” 他退到入口附近,走到左边的石台旁边,开始研究那个精巧的牙雕套球。这牙球的大小与大一点的铅球差不多,最外面雕刻的是秦始皇封禅泰山的盛况。牙球的每一层球体上都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孔,最小的那个孔比人的小指甲盖还要袖珍。 放置牙球的石台上有四道形如獠牙的石棱,刚好把牙球卡在了中间。而在石台的正中心,又有一根石轴嵌进了牙球。万国侯猜想,这样的设计,既可以锁住牙球,同时又可以容许牙球转动。 “这是象牙吧,上面都是细细的裂纹。”月漱落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有五层?” “这地宫是明朝建的,象牙放了几百年,有裂纹很正常。”万国侯答道。“牙雕套球的技术,在明朝还不算发达,五层在当时已经是很顶尖的了。此外,我印象中,苏州的牙雕自中国古代就很有名了,直到清朝中后期,才渐渐让位于广州牙雕。” “是挺好看的。”k1也跟着摇头晃脑地看了一番,“每一层雕的东西好像都不太一样哈,是粘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这牙雕套球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它是由一整块象牙雕出来的。”万国侯解释道,“所以,牙雕套球也被人称为‘鬼工球’,取意鬼斧神工之球。” “一块象牙雕刻这么多层,图案还这么细,等雕完,那眼睛还不得瞎了?”k1吃惊地说。 万国侯淡然地说,“能追无尽景,始见不凡人。” k1并没有听懂万国侯的话,但他见后者神色庄严,想来是对这牙球非常欣赏。这样想着,他又靠近了一些。看这牙球图案繁复细致,又想到万国侯说其是由一整块象牙雕制的,他就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 牙球立刻骨碌碌地转动了几下。k1眼尖,看见了异常,他立刻大喊道:“侯爷,里面有东西!” 万国侯将手机靠近牙球,果然看见牙球最里面有一条圆雕的龙,他大为惊奇,“这是何意?” “这龙会不会是钥匙?”k1猜测道,“我们把这球砸了,好把龙拿出来?” 月漱落哭笑不得,“k1,你把球砸了,龙也就毁了,你忘记了龙也是象牙球的一部分了吗?” “哦,对哦。”k1挠挠头,“那,怎么把龙拿出来呢?” “拿不出来。”万国侯说道。他观察了一阵,“这条龙是雕在最内层的象牙球里的,除非有精细的工具,能把球拆了,否则没法拿出来。” 月漱落藉着手机的光观察了一会儿,渐渐有了主意,“侯爷。假如我们根本不用把龙拿出来呢?” “你说。” 月漱落轻轻地转动了一下牙球,“您看,这条龙的眼睛好像可以动。” 万国侯盯着看了几秒,点点头,“你观察的很细。” 月漱落谦虚地笑了一下,“是不是我们让龙的眼睛动起来,就能解开这里的谜?” “怎么动?”k1瞪着她,“又不把龙拿出来,又要它眼睛动,它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他指着龙眼睛所在的那个最小的圆孔,“除非你的手指头细得像牙签。” 月漱落抿嘴一笑,她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取出了刘海夹,“这个可以吗?” k1一愣,然后大笑,“月总管,你太聪明了!”他从月漱落手里接过那细如牙签的刘海夹,喜不自禁地就要往球里捅。 “慢着。”万国侯伸出手,“给我。”他将手机递给k1,“照着点。” k1依言照办,只见万国侯聚精会神地将牙球轻轻拨动了几下,使每一层的最小的圆孔都重叠。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更好地看清象牙龙的头部。然后,他将刘海夹掰直,伸进了小孔。 刘海夹原本是由一根细细的金属条经过对折后制成,此刻,万国侯将它掰成了一条直线,更有利于它发挥作用。 万国侯悬着手腕,屏住了呼吸,k1和月漱落则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他缓缓移动着刘海夹,直到接触到了龙的眼睛,他才轻轻一动手指,按了下去。 只见牙球瞬间往下一沉,死死地扣在了石台上,接着,从三人的头顶传来一阵“咔哒咔哒”的声响。三人警惕地看着周遭,可似乎并没有机关被触发,而且,几秒钟后,那声响就消失了。 万国侯失望地将刘海夹从象牙球中拿出来,递给了月漱落。他看着后者的手,忽然问道:“还疼吗?” 月漱落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侯爷。” k1见两人郎情妾意的样子,便凑到万国侯身边,假装可怜地说:“侯爷,您怎么不关心我?” 万国侯瞟他一眼,“你哪儿疼?” k1想不到对方真的会问自己,他愣了一下,眼珠一转,“我嘴巴干,喉咙疼。” “喉咙疼,就少说话。”万国侯慢条斯理地答道。 月漱落忍俊不禁,“k1,如果你不怕的话,可以一会儿去刚才的人工瀑布那儿找找,看还有没有水给你润喉咙。” “算了吧,那儿都塌了,我才不去。”k1没好气地说。 这时,天花板上突然掉落了一些碎石,三人赶紧靠墙站好,只听“轰”的一声,一只全身乌黑的大鸟从天而降。砸穿天花板之后,它一直缓缓落到距离地面大约一米半的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是乌鸦?”k1吃惊地问道。 万国侯将手机朝天花板照去,只见一条锈迹斑斑的铜链吊着黑鸟,“这不是乌鸦。你看,它长足蛇颈,嘴如鹰喙,这是凤凰。” k1将脸凑到鸟头上,“我书读的少,您不要骗我,凤凰不是全身彩色的吗?怎么会是这种黑不溜秋的德性?” 万国侯轻轻摸了一下鸟身,然后看了看手指,“居然没有灰尘,密封得不错。”他不慌不忙地对k1说:“东晋时,有个叫王嘉的人写了一本书,书里详细地记载了秦始皇接见‘宛渠之民’的故事。一个宛渠国的人说,在他的国家,只要一遇上晴天,就会有黑色的龙和凤在天空飞舞。除此以外,他还说了许多听起来天马行空的神乎其神的故事,秦始皇听了很高兴,便封他为国师,向他虚心求教长生不老的仙术。” k1茅塞顿开:“所以,这凤凰就弄成黑色的了?” “这只是一种象征。”万国侯解释道,“实际上,秦朝以黑色为贵,因为秦是水德。” k1还没听明白,月漱落已经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可是,凤凰一般不是用来指代皇后吗?” 万国侯摇摇头,“最早,凤凰指的是祥瑞之物,当然也可以表示帝王。只是后来,随着历史演变,龙逐渐成为帝王的象征,凤凰的形象则被逐渐‘雌’化。严格意义上来说,凤是雄性,凰才是雌性。” 他的目光掠过桥上的士兵,“假如我猜的不错,在巨钺的后面,和凤凰相对的地方,应该有表示帝王的图腾,或者就是帝王的雕像。” “那我们怎么过去呢?这一排兵器,摆明了就是不让我们走啊。”k1看着石桥,有些发愁。 他又看了看右边的石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用的。” 万国侯忽然微微一笑,“月总管,你知道秦朝的官制吗?” 月漱落赧然,“我不记得了,可能以前上历史课学过,可惜都还给老师了。” “这可能是三公九卿。你看这些石人,都是文官的衣着,应该代表着不同的官制。”万国侯有条不紊地说道,“皇帝至高无上,在他之下的三公,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九卿,指的是奉常、廷尉、治粟内史、典客、郎中令、少府、卫尉、太仆、宗正。” 月漱落吃惊地看着万国侯,“侯爷,您简直是个历史学家。” 不等万国侯回答,k1便得意地说:“那当然,侯爷是活的百科全书,除了你演奏的古琴外,我还没看到有侯爷不懂的东西呢。” 万国侯不以为然地说:“百科全书谈不上,不过我确实看了不少各国的历史书。”他眸光一闪,“以史为鉴,可知兴替。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有规律可循,这就是历史的魅力。” “那么,您读了这么多的书,有没有找到一种规律,可以改变注定的悲剧?”月漱落想到她那薄情而又多情的父亲。 “找是找到了。”万国侯意味深长地说,“但你改变了这一秒的悲剧,就会导致下一秒的喜剧变成悲剧。” 月漱落一怔,她回味着这句话,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我的爷,泡妞等会儿好吗?”k1叉着腰,站在一旁。“手机的电量不多,闪光灯又不能调亮度。” 万国侯瞪他一眼,“我认为,这十二个石人,就是三公九卿的化身。” k1听着万国侯的推理,感觉像是在听课,他烦闷至极,一根根地揪着自己的胡子,“侯爷,那这些石人该怎么用呢?” 万国侯从他手里拿走手机,然后走到桥边,照射着那些士兵,“六排,也是十二个,你不觉得这也太巧了么?” “有什么巧的,您不是说秦始皇有十二金人嘛,这不刚好,台子上十二个,桥上十二个,买一送一呢。”k1闷闷不乐地说。 万国侯没有说话,他又转过头,盯着凤凰看了许久。 忽然,他将手机递给k1,然后抓住凤凰的双翼,用力往外一拉。 这个举止吓了k1和月漱落一跳。他们刚要质疑,就见凤凰昂起了脖颈。接着,它张开了嘴,万国侯伸手过去,一块u盘大小的石牌落在了他手上。 k1大笑:“侯爷,您是怎么发现的?” “这凤凰的姿态显然是振翅欲飞,但翅膀却夹在两侧,这不合理。”万国侯走到石亭旁边,“它嘴里含着的这块石牌应该就是谜底。” 石牌一面浮雕着花纹,一面刻着小字。他挥挥手,示意k1将手机照过来。在闪光灯的照射下,几行文字清晰可见:“天下歸一,身化長魂,永世不衰。” “这可能是陷阱,你们做好准备了吗?”万国侯看向两人。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将石牌刻字的那一面朝上,放进了石台的凹槽中。 但周遭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万国侯看着石牌,又用力将其往下按了一下。 一阵金铁交鸣,铿锵作响,士兵纷纷移开了武器,让出了石桥中间的道路。 ; 第八十四章 荧惑守心 ?k1走在最前面,“侯爷,我现在怎么有种要上去见皇帝的感觉?” 月漱落扑哧一笑,“你古装戏看多了吧?”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万国侯,“这里应该是刻意设计成城防的。” 万国侯点点头,走上了石拱桥,他走得十分谨慎,显然是对桥面不放心。当三人都平安地走下了石拱桥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侯爷,这个东西真夸张啊。”k1盯着挂在天花板上的巨钺,“古时候,要是拿来打仗,一把可以砸死好几个人呢。” “乖乖,上面还刻着花呢。”k1笑嘻嘻地摸了一下巨钺的扇形刀面。一阵震耳欲聋的铮鸣声响起,五把巨钺犹如巨大的钟摆,缓缓地来回摆动起来。 k1吓得一缩,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这些巨钺,然后垂头丧气地说:“侯爷,对不起!” 万国侯神色警惕地看着巨钺,又看了看天花板,几秒之后,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没事,即使你不碰,它一会儿也要动的。”他看着k1懊丧的脸孔,“这几把巨钺和天花板的连接处有机关,我估计只要我们过了拱桥,就会触发。” 月漱落看着巨钺,有些头疼:“那我们就过不去了吗?能不能让这些东西停下来?” 她又盯着巨钺划动时所露出来的缝隙看。透过缝隙,她能隐隐看到另一头整齐地罗列着石制的战马和整装待发的军士,那气宇轩昂的样子,倒颇有几分像是皇家的仪仗队。 万国侯没有回答,他举着手机,沿着拱桥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又走回桥对面,检查了一番象牙球、凤凰和小石人。 但他一无所获。 k1和月漱落没有照明设备,只好在巨钺这头苦等。巨钺的摆动虽然缓慢,但却异常沉重,它每划动一次,空气中都会发出“呼”的一声,让人不寒而栗。k1想到自己刚才开的玩笑“一把可以砸死好几个人”,顿时感觉一阵惊骇。 万国侯检查完毕后,失望地说:“找不到别的线索了。” k1刚要说话,月漱落忽然“嘘”了一声,她急促地说:“听!” k1侧耳倾听,只听见细碎密集的“咔咔”声响,像是有人在吃苏打饼干。他下意识地说:“老鼠?” 接着,他脸色一变,大喊了起来:“这不是老鼠!这是石头裂开的声音!” 万国侯循声将手机照向拱桥,果然看到拱桥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纹,而且士兵也开始颤动,像是要解体一般。 “快跑!”k1来不及多说,他抓着月漱落,飞快地冲上了石桥。万国侯一个箭步,冲到桥头,他做好了准备,假如石桥坍塌,那就抓住离他最近的人。 不到六米长的石桥,k1却累得满头大汗。当他和月漱落终于踏上石桥另一头的地面时,整座桥已经完全塌了下去。 桥塌了之后,碎石都压在了金属网上。只见碎石剧烈地抖动着,不一会儿就磨成了碎渣。接着,五把巨钺缓缓地停止了摆动,就像五张扭曲的笑脸,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k1喘了口气,“侯爷,看来这里是存心不让我们过去。”他恨恨地瞪着巨钺,“不知道那后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 “你俩受伤了吗?”万国侯问道。见两人都摇头,他放下心来,“走吧。” k1连气都还没喘匀,“走哪儿去?” “回大厅,开祭台。”万国侯言简意赅。 “侯爷,我现在都有点蒙了,到底该往哪儿走,怎么才能找到死老头?一点头绪都没有。”k1抱怨地说,“月总管手指都破了,我刚才也差点扭着脚。”他环视四周,“这个地方怪里怪气的,我想快点出去了。” “没问题,下次我带t3,不带你了。”万国侯点点头。 “为什么带t3不带我?t3哪点比我强?”k1立刻吹胡子瞪眼起来,“我跑得比他快,打拳比他厉害,力气比他大,凭啥带他不带我?”他越想越不平衡,“您才认识他几个月呢?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万国侯狡黠地一笑,“但是,他不会遇到困难就抱怨。” k1一时语塞。 月漱落连忙解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k1今天很辛苦,也是被这个地宫折腾得有些无语了。” “我当然知道。”万国侯淡淡地说,“别闹小孩子脾气了,让人笑话。” k1胡乱揉了一把脸,“谁闹脾气了?”他挺直腰杆,“我开玩笑呢。”说着,他摩拳擦掌,摆了个姿势,“这死老头要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把他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他。” “那就走吧。”月漱落看万国侯已经往外走了,赶紧对k1说。 三人重新回到摆放六国兵器的石室,走到了地砖陷落的洞口附近。 “这里到石槛大约有一米多的距离,并不远,我和k1跨过去是没有问题的,月总管,你跳得过去吗?”万国侯看着月漱落的旗袍,“这里我没法抱着你跳过去。” 月漱落略一迟疑,然后将旗袍的下摆撩起来,“呲啦”一声,她将旗袍的开叉撕到了大腿根部。她坦然地看着两个惊呆了的男人,“现在,我可以跳过去了。” “女汉子!”k1竖起了大拇指,“放心,我们绝对不偷看。” 万国侯见状,也不再多说,他拿着手机,率先跳了过去,然后转过身为k1和月漱落照明。 等三人都走到高台之上,万国侯关掉了手机的闪光灯。霎那间,地宫内一片漆黑。 “手机报警了,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了,撑不了太久。”万国侯说,“还有三个祭台,火、木、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点背到要开到最后一个,才能找到老叫花子。另外,刚才我意识到一件事,我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万国侯似乎苦笑了一声,“在看到凤凰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对头,但当时又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头。现在,我想明白了。金祭台,老叫花子根本就没有激活过,或者,他在进入六国兵器的石室后,就退了出来。凤凰机关明显是一次性的,证明老叫花子没有解开象牙球的谜。可我们却傻乎乎地在那儿花了很多时间,白白地浪费了手机的电。” 黑暗中,月漱落轻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 “怪你?”k1有些摸不着头脑。 “假如我听了侯爷的话,没有任性地跑下来,现在,我应该早已联系上了z2、t3他们,有了支援,在这个地宫里探索多久都没事。”月漱落的语气中饱含失落,“果然女人就是容易坏事。” 她这句话把万国侯和k1都逗笑了。 万国侯笑着说:“你怎么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似的。” “就是因为我是女人,我才特别气啊,觉得自己真是坏事。”月漱落喃喃道,“红颜祸水,怎么就没有说男人是祸水的呢?” “红颜祸水是个贬义词,别随便用在自己身上。”万国侯正色道,“何况,一般都是用来形容妺喜、妲己、褒姒、骊姬这些女人的。” “侯爷,您说的这些女人,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k1问道。 月漱落也笑了:“这些女人都是古代著名的‘坏女人’,又美又坏。你是bbc嘛,不知道也不奇怪。” k1摸索着,找到一个祭台,靠着坐了下来,“说说看,怎么个坏法?” “还是让侯爷说吧,我历史也就是个半吊子,怕说错了。”月漱落答道。 “侯爷?”k1听万国侯沉默不语,连忙唤了一声。 “这四个女人,也被称为‘四大妖姬’。”万国侯说,“她们侍奉的是不同的国君。简而言之,就是这四个女人特别妖艳美丽,美艳到让男人荒废朝政,无心治国。除了骊姬侍奉的晋献公外,其余的三个男人,最后都将大好江山拱手送人了。” k1听了却说:“这样看来,也不能责怪这四个女人吧。长得漂亮不是她们的错,只能说,她们的老公太倒霉了呗。”他想了一想,又说,“假如我娶了个特别漂亮的女人,迷得我头晕脑胀的,那我也说不定就不要江山了。” “所以,还好你不是皇帝。”万国侯开玩笑地说,“当皇帝,要对天下苍生负责,不能光由着自己的性子。” “那当皇帝还挺无聊的。”k1不以为然地说,“寻常百姓起码可以自己过得乐呵。当了皇帝,还得顾这个那个,最后死了,因为江山管得不好,还要被骂好多年。” 月漱落抿嘴一笑,“你真想的开。假如有机会,多少人挤破头都要当皇帝,就算死后背骂名也无所谓。” “是吗?所以这些千秋教的人才崇拜秦始皇?因为他是中国的第一个皇帝?”k1问道。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万国侯答道,“他们崇拜秦始皇,是因为他们坚信秦始皇死而复生,并且得到了永生。” “怎么可能复生呢?”k1大惑不解,“古代中国的皇帝死的时候,不是都特别大阵仗吗?我看电视里演的,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要盖一个超级大的坟,还要装很多陪葬品。要是活过来了,不得把那些大臣给吓死?” k1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万国侯忍不住笑了:“皇帝死了叫驾崩。那个超级大的坟,是皇陵。至于陪葬品,秦始皇最有名的陪葬品就是兵马俑了。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兵马俑不是陪葬品,这个说来话长,我就不再赘述了。 “千秋教对于秦始皇的崇拜很狂热,因为他们既崇拜死,又崇拜生。死,是指向死而生;生,当然是永生不灭。这世上,死去的皇帝很多,但只有秦始皇是能‘重生’的,当然,这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也怪可怜的,拜一个根本没有用的死皇帝。”k1同情地说。他坐得无聊,便抬起了手臂,打算做几个伸展动作。黑暗中,他看不到周遭,这一伸手,恰好打到了万国侯的手机。万国侯本能地向下一抓,却扑了个空。 手机掉落在高台上,砸到了侧面的电源键,屏幕顿时亮了起来。 k1连忙抓起手机,按了一下电源键,关闭了屏幕。 “打开,k1,这里有东西!”月漱落激动地说。 k1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月漱落一指手机掉落的地方。万国侯定睛一看,在红色祭台底部,有一块不规则的略微凹陷的地方。这块半个巴掌大的区域里有四个圆形的凸起,比指甲盖还小,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但这并不是最让万国侯感到惊奇的地方。 在四个圆形的凸起当中,有一颗深红色的凸起最为显眼。万国侯盯着那颗红色的凸起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给我手机。”他从k1手里接过手机,对着红色的凸起照射了几秒钟。 然后,他关闭了闪光灯,并将手机锁屏。 黑暗中,那颗深红色的凸起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微弱却坚定,像是一颗指路的明星。 万国侯倒吸了一口气,“荧惑守心?”他扶额而笑,“这居然是火星。” k1迫不及待地问道:“侯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这里是什么意思?机关?有用吗?往哪边走?”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月漱落忍俊不禁,“k1,你别急,让侯爷慢慢说。” “古代的中国人将火星称为‘荧惑’,因为它荧荧如火。在古人的眼里,它是非常不吉的,常常意味着灾难、战争和死亡。‘心’就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心宿’,它有三颗星,代表皇帝和其他重要的皇室成员。当火星运行到‘心宿’的附近,并停留一段时间,就是古人所说的‘荧惑守心’。这种天象在中国的星占学里被认为是相当不祥的,往往象征着皇帝驾崩,天下大乱。” 万国侯摸了摸胡子,“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秦朝的‘荧惑守心’,就发生在秦始皇死的前一年。” ; 第八十五章 借人消灾 ?“当时,有一颗流星落了下来,上面刻着一句话,‘始皇帝死而地分’。这七个字似乎代表了上苍的旨意,预示着秦始皇将死,大秦将亡。 “古人对于这些难以解释的天象和神迹是深信不疑的,一时间,各种谣言甚嚣尘上,最后终于传到了秦始皇的耳中。秦始皇勃然大怒,立刻派人到流星坠落的地方,调查这些字是否人为刻上去的,结果一无所获。这个调查结果使得秦始皇更加火冒三丈,于是他下令,焚毁流星,并将居住在附近的人全都处死,以儆效尤。 “这件事在《史记》中有记载,其真实性可想而知。虽然对于秦始皇来说,荧惑守心是不祥之兆,而且还间接性地和他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但对于生和死都崇拜的千秋教来说,秦始皇经此一劫,才能重生。” 万国侯说完,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照向了红色祭台底部,“这个区域代表的‘荧惑守心’,就是一条很好的线索,我想,火祭台连接的,就是我们要找的出路。” 月漱落轻轻抚摸了一下祭台,“火祭台,应该是要点火吧。”她藉着手机的光,察看了一下祭台上的石盆,“侯爷,我们试试吧。” 万国侯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说:“我记得你包里还有半包纸巾?”而月漱落已经将纸巾拿了出来。她把纸巾摊开,放进石盆,“假如不够,我还有个小记事本,可以把内页撕下来。” k1也凑了过来,他掏出打火机,笑嘻嘻地说:“侯爷,这个时候,还是抽烟的人好。要是像您一样,身上都没个火,可怎么办?” 万国侯移动了一下手机,“抓紧时间,手机电不多。” k1将打火机对准石盆里的纸巾,轻轻一按打火轮,“噗”地一声,火苗窜了起来。三人围着石盆静静地等着,但直到火势逐渐变小,石盆周围也没有变化。 月漱落不等万国侯吩咐,便将小记事本拿了出来。她撕了几张内页,放进石盆,k1则继续点火。在她接连放了大概三十多张纸之后,红色祭台两侧的石龙终于像是再也耐不住高温似的,挥舞了几下爪子。接着,红色祭台的正前方,出现了向下的台阶。与此同时,水祭台和金祭台前的台阶缓缓降回了地面,消失不见,水和金的石门也重新关上了。 “耶!”k1一声欢呼,就要往下冲。 “等等。”万国侯却制止了他。 万国侯侧着脸,似乎是在聆听。k1见状,便不再轻举妄动,他老老实实地守着红色祭台,等待万国侯发号施令。 “咔咔咔咔”,连续却缓慢的四声后,在“荧惑守心”正对着的红色祭台底部的另一侧,弹出了一个暗格。 万国侯弯下腰,从暗格里拿出了一件东西。k1凑近一看,是一对小巧的鸟形玉佩,奇怪的是它们都只有一条腿,他挠挠头,“侯爷,这是啄木鸟吗?” 万国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为什么说是啄木鸟?” “我乱猜的。”k1嘿嘿一笑,“看您和月总管都板着脸,气氛太沉闷啦。” “这不是啄木鸟,这鸟应该是毕方。”万国侯答道,“外形像鹤,只有一条腿,是传说中黄帝的车鸟。每当黄帝出行,毕方就飞在一旁。它的嘴可以衔起火焰,因此在一些传说中,它也被称为吐火之鸦。”说完,他小心地将玉佩收了起来,“这玉佩出现在祭台底部,或许是某地的钥匙。只是搞不懂,为什么没有被老叫花子拿走。” 月漱落弯下腰,仔细地看着暗格,“您看,这个暗格里有一些复杂的纹路,我猜,只要把毕方放进暗格,就可以恢复这些祭台?这样一来,外来者就不会发现祭台的端倪了。” “这样的话,毕方不是为了开启其它机关的,而是为了复原祭台的?”k1这才听懂。 “有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说明老叫花子现在不在地宫内。”万国侯回头看了一眼星宿大门,“但是,我们现在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三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他们沿着台阶,走到了火祭台对应的石室前。 “侯爷,我怎么忽然有点紧张呢?”k1轻轻跺了两下脚。 话音刚落,手机的闪光灯忽然熄灭了。 黑暗中,万国侯叹了一口气,那幽幽的声音吓得k1大叫了起来,“谁?谁?” “你别大呼小叫的,把你的打火机点上。”万国侯没好气地说,“月总管一个女人都没叫。” k1摸出打火机,战战兢兢地打开,“月总管是女汉子,不是一般女人。”他仍然在辩解,“再说了,您刚才好好地突然叹那么一下子,真的吓人嘛。” 月漱落嫣然一笑,“k1,就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你也不必担心。中国人常说,鬼怕恶人。你只要高声大气地说话就足以让它们不敢靠近,假如你还不放心,可以瞪着眼睛,做出怪样子来吓唬它们。” k1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哇,月总管,你拿我寻开心呢!” “起码,你现在不害怕了吧?”月漱落笑意盈然。 “我又不是小孩子!”k1举高打火机,一脚跨过了石槛,“你俩跟我跟紧一点。” 刚跨过石槛,三人就愣住了,面前又有一扇圆形的石门。 在石门的两侧,有两个高冠华服的石人,比k1和万国侯还要高一点。这两个石人侧身对着石门,飘逸的衣袖一直垂到地面,看起来颇有仙人之姿。 “侯爷,您看!”k1激动地将打火机举过头顶。原来,这两个石人靠门的那只手都高高地抬着,而且各连着一条铜链,铜链的另一端则连接着门顶的铜饰螭吻。这两条螭吻依附于圆门的外门框,它们龙首鱼尾,灵动矫健,身上的鱼鳞雕刻得细腻逼真。 “看来,这二位爷是门神呢。”k1摸了摸铜链,又下意识地往下拽了拽。 一阵“噌噌”的声响,地面上冒出了十几排铜钉。万国侯和k1反应极快,他们迅速腾空,跃出了石槛,落在通往祭台的台阶之上。 只有月漱落原地不动地站着。 “月总管?”万国侯一站定,就立刻喊道,“你怎么样?” 月漱落艰难地笑了一下,“我,好像不能动了。” k1一照地面,月漱落的脚下,鲜血正汩汩地流淌。 铜钉只覆盖了石门前的一段地面,k1赶紧一个箭步跨了进去。 “对不起。”k1又羞愧又难过,“我没想到会这样。” 万国侯心里一阵细微的波动,但他不愿多想,只是脱下西装,跨过石槛,将西装递给k1,然后走到月漱落身边,说了一句“你忍着点”。接着,他稍一用力,将月漱落抱了出来。 k1赶紧将西装铺在石槛旁边的空地上,万国侯慢慢将月漱落放下。 月漱落靠着墙,脚跟垫地地坐着,她脸色苍白,但仍很镇定,“看来我成累赘了。” 万国侯检查了一番,神情凝重,“还好铜钉不算粗,你脚上有四个伤口,看起来很深,你需要包扎。” 月漱落苦笑一声,“我这身旗袍到底是保不住了。”她正准备撕下旗袍的前襟,万国侯却制止了她,“不用。”说完,他脱下马甲,递给了k1:“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这件马甲裁成布条。” k1得令,立刻将打火机递给了万国侯。接着,他走到台阶边上,将马甲放在那些原本是用来困住来访者的匕首上面,卖力地裁了起来。 很快,马甲就变成了几段布条。 “给我。”万国侯将打火机靠近月漱落的伤口,“我得用打火机给你烧一下伤口,当做消毒。” “嗯。”月漱落十分平静,倒是让万国侯有些诧异,他将月漱落的脚抬高,然后迅速将火苗移到她的伤口上。火窜到脚上,燎着了她破损的丝袜,也烧着了她的皮肉。 月漱落一声不吭,身体也只是微微一抖,k1看得胆战心惊,“月总管,你要是太疼就叫出来吧,你哭也行,我不会笑话你。” 月漱落沉默不语,直到万国侯把打火机递给k1,而后开始包扎伤口,她才长吁了一口气,“没事,我能忍疼。” “脚掌两个,脚跟两个,你这伤口分布得真无语,没法走路了。”k1在一旁叹息,“月总管,一会儿我背你吧,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摔下来。” “我总算知道侯爷为什么要带我来苏州了。”月漱落没有接k1的话茬,而是开玩笑地说:“我是来替侯爷挡灾的。” “瞎说。”万国侯忽然轻轻弹了一下月漱落的鼻子,这个动作十分亲昵,k1不觉看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万国侯这样对待一个女人。以往出现在万国侯身边的女人,都是一夜之后就被一张支票打发了。 但月漱落只是微微侧过头,既不迎合,也不拒绝。 “这些铜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缩回去,我们只能站在石槛边上研究这扇石门了。”包扎完伤口,万国侯从k1手里拿走打火机,照向石室的地面。 “还好这段距离不算长,也就一米多。”k1振作起来,“伸直胳膊,可以摸到石人。” 万国侯点点头,他从下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石人。接着,他微微一笑,“刚才看漏了。”他指着石人的衣袖边缘,“看这里。” 不等k1观察,万国侯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毕方玉佩。他举着打火机,对照着石人衣袖上的凹陷,一丝不苟地将玉佩轻轻放了进去。 当两块玉佩都嵌入了石人的衣袖之后,石人缓缓地放下了手臂,螭吻张大了嘴巴,铜链也随之降下。圆石门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一个入口。 “看来,这毕方是双重钥匙。既能开启这里的石门,又能将祭台恢复原状。”万国侯淡淡地说,“k1,你先跳过去。” 他将打火机递给k1,然后弯下腰,对月漱落说:“留下还是跟我们走,我尊重你的意愿。” 月漱落轻轻捋了一下因为之前的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发丝,虽然在地宫里奔波了半天,但此刻,她的发型仍然算得上是整齐而端庄的。“我要跟您在一起。”说完,她扶着万国侯,慢慢站了起来,“这点伤不算什么。” “你一走路,伤口就会受到挤压,肯定会再流血的。”k1已经跳进了圆门,带走了光源,万国侯看不清月漱落脸上的表情,但听她的语气十分坚决,便也不再劝说。 这时,一阵响动传来,铜钉缓缓下沉,地面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万国侯苦笑一声:“现在倒是人性化。” 说完,万国侯抱起了月漱落。月漱落顺手捡起了万国侯的西装,两人走进了圆门。 一进圆门,两人便看到歪着头的k1,后者正对着石室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件东西发呆。 这是一个奇特的金属装置,悬挂得并不高,大概只到k1的胸口。其正中是一个铜圆环,圆环中有一个十字。圆环外又伸出了十根铜枝,还分别系着小铜碗,碗内都盛着半碗油。 “怎么看怎么像吊扇。”k1咧嘴一笑,“好丑。” 万国侯若有所思,“这东西有些像是水火流星。”他把月漱落放在入口处,让后者靠墙坐着。然后,他接过k1的打火机,沿着石室走了一圈,观察了一遍四壁。墙壁和地面上遍布乒乓球大小的圆形铜饰,这些装饰上都涂了一层特殊的涂料。万国侯思忖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敢伸手去摸。 “侯爷,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万国侯回到水火流星边上,关掉了打火机,“有些烫手,先关一会儿。”他顿了顿,又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这装置,可能是一件古老的杂技设备。” “杂技?”k1略感吃惊,“那种嘴里喷火的吗?” 万国侯笑笑,“相传,两千多年前,古代的中国人就发明了这一装置,它可以用来戏耍水和火。白天,在碗里装上水,杂耍人抓着圆环舞动,可以保证水一点都不洒出来。等天黑了,就把碗里的水倒掉,改装上油,然后点燃它们。杂耍人快速转动圆环,铜碗里的火苗就会高速飞舞,犹如流星的轨迹一般。” “好玩!”k1听得大笑起来,“现在还有这种杂技吗?” ; 第八十六章 五星连珠 ?“当然有,只不过有所改良,理论上肯定比古代的要好看多了。”万国侯说道,“这水火流星对于秦始皇来说可谓意义非凡。” “一个杂技,跟皇帝有什么关系?”k1瞪大了眼睛。 “还记得我前面说的十二金人么?传说,秦始皇就是在看到军队进行水火流星的表演后,感到了担忧。那舞动如虹的火球,让他想到了天降流星的可怕流言。接着,他就遇到了号称听到童谣的那个平民。种种巧合,使得秦始皇认为,看到水火流星是一种天意。为了巩固皇权,他才下令,集天下之兵,铸造十二金人。” “当然,这都是稗官野史,秦始皇究竟有没有见过水火流星,以及水火流星是不是真的让他感知到天意,我们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对于千秋教来说,自然是宁可信其有,毕竟,秦始皇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神祇的象征。” 月漱落静静地听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侯爷,您不觉得这铜碗里装的油很有意思吗?我认为,这些油碗,很可能不是陷阱。”月漱落侃侃而谈,只是相比之前,声音显得略为虚弱。 “噢?你说说看。”万国侯听她这么说,立刻有了兴趣。 “假如这些油是有毒的,或者是用来残害不速之客的,那么,设计者完全可以把这些油给隐蔽起来,而不是这样高调地摆放在铜碗里。倘若油有问题,一看到铜碗,来访者就会心生警惕,再三提防,那就达不到害人的目的了。” “嗯,你接着说。” 月漱落喘了一口气,“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些油是老叫花子装进去的,目的是为了能更快捷地开启对应的机关。” k1一怔,“老叫花子为什么要帮我们?” 月漱落耐心地说:“他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如果每次开启机关都需要分量不少的油,那他就得想出省事的办法。住在这里面,出入必定不方便,我不信老叫花子每次来回都会拎着一个油壶。” “嘿嘿。”k1想象了一下老叫花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道理。”万国侯说道,“就算有人运气好到轻松打开了外面的两道石门,又第一次就激活了红色祭台,那他也很难顺利地打开‘火’之圆门,那一米多宽的铜钉阵,很容易伤到人。在这种情况下,老叫花子大概也就无所谓这碗里留下的油了。” 他话锋一转,“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假如这里很容易就能通过,那便意味着后面有很难的机关。这也是老叫花子如此放心地将油留在碗里的原因之一。” “呸呸呸。”k1连忙吐了几口口水,“侯爷,您可别诅咒我们啊。” 月漱落粲然一笑,她慢慢地发现,万国侯和k1的关系,不像是主仆,而是更接近于朋友。其他人在万国侯面前,并不能像k1这样放肆,联想到k1之前嚷着自己和万国侯认识了很多年,她不禁好奇地问道:“k1,你跟侯爷是发小吗?” “哟呵,开始查我户口啦?”k1揶揄地说道。 月漱落一怔,“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语气有些失落,没想到k1会敏感地发现了她的想法。 k1纳闷地问道:“怎么,我说错话了?” 月漱落有些尴尬,她庆幸自己现在处于黑暗之中,“没有,我是在想该怎么用这里的油。” “很简单,我们就仿照古人的用法,点火。为防万一,k1你站到月总管旁边,护着她一点。”说着,万国侯点燃了打火机。 “侯爷,还是我来吧。”k1卷起袖子,跃跃欲试。 “你照顾好月总管就行。”说着,他将打火机靠近十二点钟方向的那只油碗。 k1立刻走到月漱落跟前,然后蹲下来,背对着万国侯,伸出手护着月漱落。 万国侯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油碗。只听“嘭”的一声,一簇火苗立刻欢快地舞动了起来。油碗内的油并没有四溅开来,而周遭也没有没有动静。 但万国侯并不敢掉以轻心,他立刻按照自西向东的方向,继续点燃其余的铜碗。很快,铜碗里的油就都被打火机点燃了,十簇小小的火焰辉映得整个石室都充满了暖意。 “侯爷,快过来!”k1早已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眼尖地发现铜环开始转动,急得赶紧招呼万国侯后退。 万国侯收起打火机,退到了墙边,神情警惕地盯着这水火流星。 铜环越转越快,渐渐地,十簇火苗变成了一溜火球,在空中形成了犹如流星尾焰的光迹。 随着水火流星的转动,左右两侧的墙壁和地面上的铜饰都像是受到感召一般,慢慢亮起了红色的荧光。此起彼伏的光芒就像是璀璨的繁星,将石室辉耀得明亮圣洁。 接着,这些红色的荧光又逐渐黯淡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五个亮着。它们分别位于左右两侧的墙壁正中、墙壁和地面的交界处,以及石室中心的地面上,恰好可以连成一条直线。 k1和月漱落吃惊地看着这石室的变化,只有万国侯显得较为平静。k1看着那仍然在转动的水火流星,忍不住问道,“侯爷,您是怎么知道要从哪个铜碗开始点燃的?” 万国侯微微一笑:“猜的。”他看k1满脸的不相信,又开玩笑地说:“这里是要考验智商的,智商太低的人发现不了铜碗的秘密。” “啊?”k1听得一愣一愣地,逗得月漱落也跟着笑了,“侯爷,您就别卖关子了,我也想知道这个石室的秘密。” 万国侯正色道:“其实我也没有十成把握,我只是想到了之前的星宿大门,是从角宿开始,由西向东。对照这个水火流星,那就是从十二点方向开始,自西向东。 “刚进门的时候,我以为这就是单纯的水火流星,后来,我看到墙壁和地面上那些圆形铜饰上的涂料,就做了一个假设。或许,要通过点亮水火流星,来发挥那些圆形铜饰的作用。”万国侯看向k1和月漱落,“你们有没有仔细观察过火祭台上的那个‘荧惑守心’?那里也用了类似的荧光涂料。和我猜得差不多,只是我事先没有想到,这里的寓意是‘五星连珠’。” k1眼珠一转,“听着好像我抽的一种烟。中文叫什么来着?‘七星爆珠’?” 这下,连矜持的万国侯都忍不住大笑了几声,“k1,你真的有种能力,能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他强忍住笑,接着走到了圆形石门正对着的那堵墙的旁边,继续说道:“看到这个月牙形的浮雕了吗?‘五星连珠’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象,古代的中国人认为它象征着祥瑞吉利。假如在‘五星连珠’发生的时候,又遇上了‘日月合璧’,那就是千载难逢的天下大吉。” “侯爷,您慢点说,我听得有点发蒙。这个‘五星连珠’究竟是什么意思?”k1挠了挠头。 “五星是指金、木、水、火、土这五大行星。在某些极为凑巧的情况下,从地球上看去,五颗行星像是聚在了一起,或者排在一条直线上。这种现象,就叫做‘五星连珠’。但究竟要形成哪种角度,或者排成多规整的直线,才能算作‘五星连珠’呢?关于这一点,争议很大,一直没有明确的界限。因为‘五星连珠’太过罕见,由此,每次出现时,人们都会把它与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联系起来。” 万国侯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日月合璧,也是很罕见的,简单说,就是太阳和月亮同时升起,并一同出现在天空中。这种现象加上‘五星连珠’,在中国历史上有确切记载的,只有两次。分别是帝尧时代,以及1962年2月5日。”万国侯一指水火流星,“这就代表太阳。”他摸摸胡子,“因为这两种现象同时出现的几率实在太小,所以,不少宗教都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视为‘大乱必大治’的预兆。千秋教,当然也不例外。” “我听得好饿啊。”k1喃喃道。 月漱落笑了起来,“怎么会饿呢?侯爷又没说到吃的。” “我听着五星连珠,就想到了七星爆珠,就想到了蓝莓,就想到了蓝莓派,可不就饿了。”k1理直气壮地答道。 月漱落“扑哧”一笑。 万国侯笑着摇了摇头,“总之,千秋教也是崇尚这些罕见的天象的,他们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图腾安放在火祭台所对应的石室里,那就等于明着告诉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祭拜秦始皇的主厅了。” “‘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和秦始皇究竟有什么关系?”k1听得糊里糊涂的,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 “你听说过和氏璧吗?”万国侯的问题让k1一怔,“没有,是什么玩意儿?” 万国侯失笑,“这在中国几乎是个家喻户晓的故事。” 他看着石室内那几个越来越亮的光斑,轻声说:“从前,有个叫卞和的楚国人,他偶然在荆山中发现了一块玉石。卞和认为这是非常珍贵的宝物,便把它献给了楚厉王。楚厉王让精通玉器雕琢的人鉴别,鉴别的人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楚厉王认为卞和在说谎,于是命人砍去了他的左脚。等到楚厉王驾崩,楚武王即位,卞和又把玉石献给了楚武王。楚武王也派人鉴别了,也得到了‘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石头’的结论。于是,楚武王命人砍去了卞和的右脚。后来,楚武王驾崩了,楚文王即位,卞和怀抱着他的玉石,在荆山哭了三天三夜,他哭得声音嘶哑,眼泪流尽,眼中渗出了点点鲜血。楚文王听说这件事后,便派人找到他。楚文王说,这世上,受到刑罚、被砍去双脚的人有很多,何以你这样伤心?卞和说,他不是为失去双脚而伤心,他大哭三天三夜,是因为一块宝玉被世人当作石头,忠贞的人被视为说谎的人。楚文王听后,便派人剖开他的玉石,果然见到里面有一块绝世的宝玉。从此之后,这块玉,就被叫做‘和氏璧’。” k1眨眨眼,“这故事很吸引人,可是,跟秦始皇有什么关系呢?” 万国侯微微一笑,“据说,秦始皇的传国玉玺,就是用‘和氏璧’做的。有些人认为,和氏璧上有代表‘日月’的花纹,象征‘日月合璧’,秦始皇的玉玺用这样的宝物来做,当然寓意非凡。”他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不过,秦始皇的传国玉玺早就下落不明了,朱元璋都没找到它,我不认为千秋教能得手。” k1点点头,“那‘五星连珠’呢?” 万国侯看着仍在转动的水火流星,“曾有史书提到,汉之兴,五星聚于东井。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刘邦刚自立为王的时候。刘邦响应陈胜、吴广的起义,又靠手下萧何、张良等的辅佐,终于率先攻进咸阳,推翻了秦朝,并最终一统天下。刘邦的这些功绩,当然与千秋教无关,但你不要忘记了他们是既崇尚生也崇尚死的。由此,在千秋教看来,秦的覆灭,正是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我懂了。”月漱落说,“看来,民间认为的,导致秦朝灭亡的‘五星连珠’,却是千秋教认为的吉兆。” “不错。”万国侯欣慰地点点头。这时,水火流星的转速开始渐渐放缓。终于,万国侯背对着的墙壁上的月牙浮雕亮了起来。那弯弯的月牙由苍白变为半透明的晕黄,再变为明亮的鹅黄。 当月牙的亮度达到最高时,石门“轰”地一声,向上升起,露出了后面的入口。 “走吧。”万国侯一挥手,“我有预感,我们离出路越来越近了。” “可是老叫花子又不在里面。”k1有些无精打采地说。 万国侯好笑地看着他:“那我们也得往前走,你不想出去了么?”他掏出打火机,扔给k1,“你来开路吧。”然后,他走过去抱起月漱落,走到了入口附近。 k1早已点亮打火机,走了进去,两人只听得他快乐的笑声。 “什么事情,这样开心?”万国侯忍不住问道。 “侯爷,快来。”k1笑嘻嘻地答道。 ; 第八十七章 华灯连枝 ?万国侯抱着月漱落,慢慢走了进去。 他们见到k1的一瞬间,k1便合上了打火机。正当万国侯准备发脾气的时候,k1“噗滋”一按打火机,然后像变戏法一般,点亮了一件东西。他动作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将一座小树一样的东西给点亮了。 万国侯仔细一看,这竟是一座高度和他身高差不多的铜制连枝灯。他放下月漱落,让后者靠着连枝灯旁边的墙坐下,然后走到连枝灯附近,认真端详起来。 连枝灯高约180厘米,主灯犹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其从上到下,分为十二层,每一层都伸出了两根树枝。枝头末端都顶着一盏树叶形状的灯盘,枝条上还有做工精巧的鸟雀栖息。万国侯靠近后观察,发现每一只鸟的形态都不相同,不由得大为赞赏。 在主灯的顶端,有两朵交缠在一起的祥云,一条钩尾螭龙盘绕其间。而在底座上,则有两个仙人模样的小铜人,相对起舞,神采翩然。 “居然有这么大的连枝灯。”万国侯喃喃道。 “您看,这像不像土耳其烤肉?”k1凑到万国侯身边,促狭地问道。 “光想着吃!”万国侯瞪他一眼,“这是非常罕见的连枝灯,以往出土的好像没有过这么大型的。” “很值钱?”k1瞪大了眼睛。 月漱落坐在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k1,你又不缺钱,干嘛这么高兴?” k1挠挠头,“我可以拿去跟t3得瑟一下。” 万国侯没有理会两人的说笑,他从下到上仔细看了一遍连枝灯。k1已经将二十四个灯盘都点亮了,里面的油正颤巍巍地晃动着。 “k1,你看。”万国侯一指石室另一侧,那里也有一盏相似的灯。 k1笑了笑,“我进来就看到了,这不是急着先点这一边嘛。”说话间,他已经跑到了对面。不一会儿,他就将那盏灯也全部点亮了。 万国侯走了过去。两盏灯形态相仿,高度接近,区别只在于,右侧的灯有十二层,而左侧的是十层。 “为啥不做成对称的?” 万国侯指着右侧的连枝灯,淡淡地说:“因为这是天干地支灯,你看,这里刻有小字。” k1这才注意到,他佩服地说:“侯爷,您看的真细啊。” “就算没看到这些字,也不难推测。”万国侯说道,“十二和十联系在一起,在中国古代常代表着十天干与十二地支。” “我最怕这些东西,算不过来。”月漱落接话说,“从小,我看到那些书画上写着什么甲子年之类的就头疼。” “并不难算。”万国侯说。他忽然想起莫傲骨曾经要求他算出自己的生辰日期,一阵心疼袭来,他顿时沉默了。 “侯爷?”月漱落发现万国侯的神情不对劲,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不过我还是能算的,就是慢一些罢了。” “不用。”万国侯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有个很简单的公式可以套用。一位前辈教过我,按照这个公式,几秒钟就能算出来。”他站在两灯之间,“k1,我们先察看一下这间石室,月总管,你就坐着不要乱动。” 两盏连枝灯都离入口不远,此刻已经照亮了小半个石室。这是一间狭长的石室,其高约五米,面积应该超过一百平方米。万国侯一边走,一边留意着两边墙壁上华丽繁复的装饰。 墙壁上刻着各种上古传说里的圣兽和仙人的图案,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一对狰狞的石龙雕塑。两只石龙的龙首都向外高昂着,气势雄浑。 当k1一步踏至龙首正下方时,龙首忽然一动,喷出了一股火焰。k1吓得往后一跳,“侯爷,这里有机关!”可他话音刚落,火焰就消失了。k1有些郁闷,他试探性地往前挪了半步,火焰又立刻喷了出来,他只得尴尬地缩回了脚。两股交叉的火焰,熊熊地燃烧着,犹如一道天堑,将万国侯和k1挡在了外面。两秒钟之后,龙首停止了喷火。 万国侯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到两盏灯前面,停了下来。 “或许,这灯就是关掉火龙的关键。”他朝k1招招手,“把灯都吹灭。”等k1照办之后,他又吩咐道,“你再去试一下,看看还会不会喷火。” k1举着打火机,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等接近龙首正下方时,他刚跨出一只脚,火焰就“咻”地一下冒了出来。他赶紧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喊道:“侯爷,行不通。” “侯爷,您刚才说灯上面刻着天干地支,会不会是要点亮对应位置的灯盘,才能关掉火龙?”月漱落猜测道。 “有道理。”万国侯摸摸胡子,“但干支顺序配完有六十个呢,这些排列组合要是挨着试的话,次数也太多了。” “十二加十,怎么得出六十的?”k1诧异地问道。 万国侯答道:“古代的中国用天干地支来计算日期和时间。具体做法,就是将天干中的一个字摆在前面,后面配上地支中的一个字,这样就构成了一对干支。从天干的甲和地支的子开始,按照顺序组合,能得到六十种结果。” “我们不可能六十种都尝试,灯盘里的油是会烧完的。”k1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就想跟秦始皇有关系的,比如,他的生日什么的。” 月漱落正想取笑,忽然又觉得有些道理,“侯爷,我觉得k1说得有道理,古人对于生辰八字之类的看得极重,千秋教真有可能用秦始皇的生辰来当机关密码。” 万国侯苦笑一声,“很遗憾,秦始皇的出生年月日,我都不知道。” k1有些失望,“那得多冷门的知识啊,连侯爷都不知道!” 万国侯扶额,“我又不是维基百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月漱落思忖片刻,“侯爷,我们可以用秦朝的兴亡时间来推算,至少可以得到他出生的年份吧。” 万国侯沉吟了一下,“k1,你先把打火机合上,我要好好想一想。” 三个人在黑暗中静默良久,k1实在有些受不了,“侯爷,我们要不要回去祭台上,去试试那个土?或者木?” “嘘。”月漱落却要他噤声,“不要打断侯爷的思考。” 万国侯这时开口了:“秦朝建立之前,嬴政经历了颇多波折。他少年即位,当时吕不韦为相,居功自傲,独擅大权。后来,吕不韦将门客嫪毐献给太后赵姬。嫪毐深受赵姬宠爱,在宫中更是苦心经营,建立了庞大的势力。公元前238年,嬴政举行冠礼。嫪毐趁机发动叛乱,但嬴政早已布置好精兵,嫪毐最终落荒而逃,没过多久便被逮捕并处死。次年,嬴政革除了吕不韦的职位,并将其逼迫得服毒自杀。 “冠礼是古代男子的成年礼。我似乎在哪本书读到过,秦始皇是在二十二岁这一年举行的成年礼,那么,他可能是出生于公元前260年。 “不对!”万国侯忽然轻轻一拍额头,“我刚想起来,秦始皇不是活了五十岁,而是四十九岁。因为古人多以虚岁计数,所以,人们常说秦始皇五十岁病故。” 月漱落恍然大悟,“那么,秦始皇应该是出生于公元前259年?” k1在一旁听得头都要大了,但他又不敢随便打断两人的讨论,只好一根根揪着胡子玩儿。 “公元前259年……”万国侯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疲惫地揉了一下眉心,“月总管,你的记事本还有纸吗?” 月漱落摸索着打开手提包,拿出了纸笔,“是要把六十甲子都写出来吗?” “嗯。k1,点亮打火机。”万国侯双手抱在胸前,“259+3=262,262/60,得4余22。60+122=39。” 他看着月漱落,“39是什么?” 接着,他几乎和月漱落同时说出:“壬寅。” k1看得呆住了:“这是什么邪术?” 月漱落钦佩地看着万国侯,“您算得真快啊。” k1摸摸后脑勺,“侯爷,我能做点什么?” “你去点亮左边的寅,右边的壬,每层的左右两个灯盘都点亮。”万国侯放下双手,“中国古代的书写习惯是从右往左,右边在前。” k1依次点亮了四个灯盘,“然后呢?” “然后,麻烦你再往前走几步试试。”万国侯嘴角噙着笑。 k1一面往前走,一面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好哇,原来我是个肉盾。”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走到了石龙的下方,“我走了啊。”他回头朝万国侯张望着。 万国侯心中好笑,“放心吧,给你买了保险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k1立刻缩回了脚。 “侯爷逗你的。”月漱落看万国侯一脸无语,赶紧打圆场,“k1,你小心一点。” k1这才不情愿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瞬间,两股烈焰袭来,他吓得往后直缩,“侯爷,不行啊。” 万国侯有些狐疑:“不是秦始皇出生的年份?那难道是去世的年份?”他皱了一下眉头,“他活了四十九岁,那就是公元前210年去世。210……210+3=213,213/60,得3,余33。60+133=28。” 月漱落听到他报“28”,立刻快速地在纸上找了起来。此刻只点了四盏灯,月漱落感觉看东西有些吃力。 “辛卯。” 万国侯点点头,“是辛卯年。k1,你把打火机给我。” k1跑回灯前,手脚麻利地将之前点亮的灯都吹灭,然后又找到刻有“辛”和“卯”的灯盘,分别点亮。然后,他将打火机交给了万国侯,“希望这次是对的。”k1说着,主动朝石龙走去。 万国侯和月漱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呼!”“呼!”两股火焰像两把烧得通红的巨刃,将k1逼得连退了几步,“侯爷!怎么办呢?” 万国侯看着连枝灯,有些无奈,“只能接着试了,你先别回来了,就在那儿等着吧。” 月漱落想了想,“侯爷,会不会不是秦始皇的生卒年,而是他在位的起始年?毕竟,他作为嬴政,和作为秦始皇,意义还是有区别的。” 万国侯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分析得对。”他微微一笑,“秦始皇一统中国我倒是记得,是公元前221年。221+3=224,224/60,得3余44,60+144=17。” “17是庚辰。”月漱落说。 万国侯吹灭了灯,又分别点亮了“庚”和“辰”。“k1,你再试试?” k1刚踏出去就立刻缩了回来。 “奇怪,为什么不对呢?”万国侯在心里想着。他在两盏灯旁边踱了一会儿步之后,忽然抬起了头,“246+3=249,249/60,得4余9。60+19=52。52是什么?” “乙卯。” 万国侯将灯吹灭,并点亮了“乙”和“卯”。 k1早已等得极不耐烦,万国侯刚点灯结束,他便急急忙忙地伸出了一只脚。 龙头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变化。 “耶!侯爷!”k1高兴地大喊了起来,“这次是对的!” 月漱落也很高兴,“侯爷,公元前246年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记得,史书上记载,嬴政十三岁就被立为秦王了,当然,是秦国的王。他出生于公元前259年,这不就推算出来了么?” “原来,在位时间,是从秦国就开始算了啊。”月漱落轻声道,“这还真没有想到。”她将纸笔收好,装进包里。 k1愁眉苦脸地回过头:“侯爷,这前面还有两个龙头。” 万国侯叹了一口气:“前面是不是还有两座连枝灯?” “是的。” “这次,又该是什么呢?”月漱落眨着眼睛。 “既然刚才是嬴政为王的年份,这次,或许是嬴政死亡的时间吧。毕竟,他死了,自然就不在王位上了。”万国侯分析道,“试试辛卯。” k1立刻折回来拿打火机,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前面的连枝灯边上。 但这次是错的。k1站在不远处,胆战心惊地说:“侯爷,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烧的次数多了,会不会爆炸啊?” “你现在又不怕乌鸦嘴了?”万国侯嘲笑地说,“别乱想,这里毕竟是地下。这石龙燃烧的究竟是油还是气体,我们并不清楚,有怪味也没什么。” “秦朝是哪一年灭亡的?”月漱落问道。 “秦朝是一个短命的王朝,印象中,只存在了十五年。”万国侯答道。 “那就是公元前207年。”月漱落立刻就算了出来。 “是的。207+3=210,210/60,得3,余30。60+130=31。” 月漱落从包里拿出记事本,藉着微弱的光线,吃力地看了好一会儿,“甲午。” 万国侯又吩咐到:“k1,甲午。” 几秒钟后,k1开心地大叫了起来,“过了,过了!前面没有龙头了,侯爷!”接着,他安静了一秒,忽然又喊道,“这家伙,是秦始皇?” ; 第八十八章 七镜之光 ?微弱的灯光下,依稀可见,在房间的尽头,k1正指着一尊近三米高的雕像。万国侯将月漱落抱起来,一直抱到雕像的附近,才重新放她下来,让她靠着一根柱子休息。她背靠的石柱极其华丽,其上缠绕着一条目光熠熠的铜龙,双爪下还按着一块巴掌大的圆形宝石片。而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像这样的龙柱,共有六根。 这尊雕像立在一个台子上,其宽额长脸,嘴角紧闭,双目远望,面容严肃,顶戴冕冠,冕旒垂面,身穿朝服。朝服的花纹古朴大气,并不是后世常见的十二章纹。雕像通体鎏金,边缘錾刻着考究的纹饰,给人以雄浑庄严之感。其双手的姿势十分奇特,不是常见的垂下或合十,而是左手举着一面梳妆镜,右手托着一颗大珠子。 万国侯欣赏了一会儿,“这确实应该是秦始皇,只是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多了。” k1挠挠手臂,“秦始皇本人很丑么?” 万国侯笑了起来,“唐朝的时候,有一位著名的画师,名叫阎立本,他画了一幅《历代帝王图》,里面描绘了从汉至隋十三位帝王的形象。” “汉朝的都有,却没有先秦的,也是奇怪。”月漱落说道。 “不奇怪。”万国侯答道,“自西汉开始,中国的统治者就极力推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世更是将儒家思想视为正统。而秦始皇,不仅反对儒家思想,甚至还焚书坑儒。后世的儒学家们因此恨他入骨,怎么可能愿意为他画像?即使是在相对客观公正的《史记》当中,司马迁对他外表的描述也是耐人寻味的。虽然司马迁没有直言秦始皇丑陋,但也用春秋笔法巧妙地暗示了他外表奇特,身体羸弱。尽管不能排除秦始皇本人容貌丑陋的可能性,但我认为,即使不好看,秦始皇本人也绝不会是病怏怏的。要知道,秦始皇是以勤政而闻名的,一个‘豆芽菜’似的皇帝,怎么建立中央集权,还每天勤批奏折、笔耕不辍?” “文人好可怕。”k1喃喃道。 月漱落扑哧一笑,“k1,你真容易受影响。” k1挠挠头,“难道侯爷说的不对吗?” 月漱落解释道,“不是侯爷说的不对,我是觉得,你可以在听侯爷说完后,有自己的思考。” 万国侯向月漱落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女人太聪明,容易吓坏男人。” 月漱落换了一个双腿交叠的姿势,并按摩着小腿,“反正又吓不着您。” “我懂了,月总管。”k1忽然说,“你是借批评我,来引起侯爷的注意,对不对?” 月漱落和万国侯都被他的结论惊呆了,接着,两人一齐笑了起来。月漱落说道:“虽然我脚很疼,但是我不得不花一点力气来笑,k1你太幽默了。” k1骄傲地说:“那是当然,t3经常说我可以考虑进军演艺圈。” 万国侯笑着从k1手里接过打火机,点亮后绕着秦始皇雕像仔细察看了一番,“我们并不能确定秦始皇本人是否长这样。但既然千秋教崇拜他,那么,对他加以美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k1点点头,“我刚才还在想,作为皇帝,为什么这里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旁边还放一些大臣、侍卫什么的吗?” 万国侯说:“那些随扈都摆放在其他的房间里了吧,我们在水和金的石室也看到了一些。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千秋教的教众将自己当做随扈,每次都亲力亲为地祭拜秦始皇。既然有真人来山呼万岁,那自然是不需要在一旁再放石雕了。” “侯爷,您看,他手里的这东西,是真的吗?”k1指着秦始皇手里的珠子。这颗珠子有小足球那么大,通体晶莹,颜色紫得如丁香一般,煞是罕见。 “这是什么珠子?”月漱落好奇地问道。 “从外形看,应该是某种夜明珠,也可能是一种萤石。”万国侯忽然一怔,表情有些吃惊,他自言自语道:“不会是隋侯之珠吧?” “侯爷,什么是隋侯之珠?”k1纳闷地问道,“这跟蜘蛛有什么关系?” “跟蜘蛛没有关系,谐音罢了。隋侯之珠是先秦时期的一件宝物。据说,某一次,西周的隋侯在出巡时,偶然发现山上有一条大蛇,腰部有伤,便命令随从为其敷药治伤,将其放归山林。第二年,隋侯再次巡行至发现大蛇的地方,还做了一个梦。在梦中,隋侯见到了一个小男孩,他称自己是蛇的化身,为感谢隋侯的恩情,特意前来献珠。隋侯惊醒,发现床头多了一颗硕大的珠子,其光彩夺目,令人一见难忘。而几经波折后,这颗珠子落入了楚王之手。再后来,秦灭掉六国,珠子又被秦始皇占有,并被视为秦的国宝。秦灭亡后,天下大乱,隋侯之珠从此不知所终。” “假如是真的,那这颗珠子可就不得了了!”k1瞪大了眼睛。 “不好说。”万国侯收起打火机,沉吟道:“关于隋侯之珠的记载有很多,但都是臆测。有人说是珍珠,有人说是金刚石,有人说是萤石,甚至有人认为可能是玻璃。当然,考虑到隋侯是在随州出行的,而随州确实产萤石,萤石本身又可以发光,那么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抬起头,看着秦始皇左手的镜子,“相比隋侯之珠,我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拿着镜子呢?” “皇帝也要梳妆打扮啊。”k1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皇帝有人伺候,更何况,既然是用来祭拜的,做得庄严一些不是更好吗?揽镜自照,总觉得不像是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万国侯摸摸胡子,“k1,你上去,检查一下这面镜子。打火机给你,小心点。” k1踩着台子蹬了上去,他踮起脚,藉着远处暗淡的连枝灯光,轻轻摸了一下秦始皇的镜子。见没有异常,他才点亮打火机,观察了起来。 “k1,你别动。”月漱落忽然说道。几秒钟之后,她又说:“k1,你能不能把打火机移到珠子附近?” “万一烧着了怎么办?萤石易燃吗?”k1有些不放心。 “没事的,你放心吧。”回答的人是万国侯,“你就按月总管说的做。” k1抻着身子,踮着脚,扶着秦始皇,将打火机移到了秦始皇的右手边。跳跃的火苗像是小小的太阳,渐渐将那颗紫色的大珠子照耀得明亮起来。 万国侯略感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月总管,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月漱落答道:“我距离您大概有两三米远,从我这里,能看到珠子上面有一个打火机的反光印记。于是我便突发奇想,既然它是夜明珠,会不会具有吸光、感光的特性呢?” k1这时啧啧称赞起来,“好漂亮的珠子,越来越亮呢。嘶,好烫。”他关掉了打火机,但那紫色珠子却没有立刻暗下去,而是继续散发着莹润幽静的光泽。 万国侯盯着珠子,陷入了沉思:无论这宝珠是不是真的“隋侯之珠”,它看上去都不像是凡品。既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为何要放在地宫里不见天日呢?仅仅是为了给秦始皇的雕像做装饰吗?他想到这儿,又看向那面梳妆镜。 “k1,那面镜子是铜镜吗?”月漱落恰好问出了万国侯正在思考的问题。 “不是。”k1又摸了好几下,“我刚才就想说来着,这东西像玻璃。” “玻璃?明朝有玻璃镜吗?”月漱落略微有些吃惊。 “有的,你忘记利玛窦了吗?”万国侯说。 “我知道利玛窦,可是,我好像记得他来中国的时候,已经是明朝中后期了吧,跟院子里石碑上面写的时间会不会对不上?”月漱落微蹙着眉毛。 “利玛窦来的时候,朱载垕已经去世了,当朝的皇帝是朱翊钧。但是,谁又能确定,这地宫在修好后,就没有再经过任何更改呢?”万国侯淡然一笑,“更何况,你们应该早就发现了,修建这地宫的千秋教主,恐怕身家不一般。虽然当时玻璃是奢侈品,造价高昂,但我相信,弄几块来给他崇拜的秦始皇,还是能做到的。”万国侯踱到紫色珠子附近,柔和的紫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发了一小会儿呆,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我懂了。” 他转身对k1说,“你试试看,能不能拿起秦始皇手里的镜子?” k1照办了,“拿不起来,但是可以转动,需要我转动它吗?” 万国侯露出兴奋的神色,“那就对了。你转一下,让镜子面朝珠子。” 当k1慢慢将镜子转过来,镜面的一部分对着紫色珠子时,珠子的紫色光芒投射到了镜子里,接着又反射出来,在月漱落身后的龙柱上,也就是秦始皇右手边的第一根龙柱上照出一个浅紫色的光斑。 万国侯快步走到月漱落旁边,他观察了一下柱子上的铜龙,然后猛地抓住铜龙的两只爪子,上下一扳,其中那块巴掌大的圆形宝石就完全露了出来。 “这里光线暗淡,我们刚开始都以为龙爪下镶嵌的是宝石,其实也是镜子,而且也能转动。”万国侯解释道。他对k1说:“k1,你调整一下秦始皇手里的镜子,确保反射的光刚好落在这根柱子上的镜子里。” 说完,他又走到秦始皇的左手边,将左手边的第一根龙柱上的玻璃镜调整好。 “侯爷,难道这六根柱子上的宝石都是镜子?”月漱落震惊地问道。她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怪不得这些柱子上的宝石位置都不一致,完全不对称。” “你猜。”万国侯狡黠地一笑,此时他已经走到第二排柱子旁边了。 月漱落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龙柱,她藉着微弱的光察看了一会儿,然后又伸出手去触摸宝石片。紫色的光照在她的手上,明媚而又温柔,她摸了摸那巴掌大小的宝石片,果然是冷冰冰的。这触感虽然和她记忆里的玻璃不一样,但也相差不大。 “k1,你不要乱动,听我指挥。”万国侯在六根柱子间来回穿梭,调整着镜子的角度。 k1站在秦始皇旁边,手里扶着镜子,“侯爷,感觉这珠子的光变淡了啊。” “那你就用打火机,一旦它足够亮了,你就收手。”万国侯说。 “七面镜子,弄得这么复杂。”k1抱怨了一声。 万国侯没有理睬他的嘀咕,而是继续忙碌地调整着镜子的角度。很快,万国侯就调整完毕了。只见“隋侯之珠”的光芒经过镜子的反射后,以右、左、右、左、右、左的方向穿梭于六根龙柱之间,看上去就像是紫色的光带。随着不断的反射和折射,紫色的光变得越来越淡。 当最后那面镜子吸收了这道紫色的光时,它将光反射到了石室中间的地面上。万国侯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而那里仅仅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地砖。 但他还是半蹲下来,沿着地砖周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摸索起来。 这时,月漱落问道:“侯爷,我猜,最后那片镜子是不能转动的吧?” 万国侯头也不回地说:“聪明!”忽然,他抬起头,看向月漱落,“月总管,你包里还有笔,对吗?” 月漱落从包里翻出签字笔,万国侯走过去,从她手里接了过来。“还好有你,我身边常年都是一群糙汉子,谁也不会想到随身带这些。” k1立刻不服气地反驳道:“我们能保护您啊,月总管就不行吧?” 月漱落抿嘴一笑,没有接话。 万国侯看了k1一眼,“你可以下来了。”说完,他又走到那块地砖的旁边,接着蹲下来,用签字笔的笔尖在地砖的缝隙里划拉着。终于,在浸满细砂石的缝隙里,他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他用签字笔用力一戳,地砖就像一块盖子一样,缓缓向上翻了起来。 万国侯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原来如此。” ; 第八十九章 沧海遗珠 ?在柔和的紫色光芒的照射下,依稀可见地砖翻起来后所露出的方形开口中有一个铜制把手。这把手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因为弯柄处已经磨得光可鉴人了。 万国侯握住把手,试图转动,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把手无法转动。于是他又试着往上拉,只听“轰—砰”的一声传来,在月漱落靠着的这一侧的墙壁上,露出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入口。 “侯爷!”k1惊奇地说,“这里是出口吗?” 万国侯直起身子,“你去看看。” k1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了进去。不一会儿,入口内就有一片明亮的光芒散射出来。“侯爷,月总管,你们进来吧。” 万国侯抱起月漱落,走进了这个神秘的入口。 这是一间大约十五六平方米大的石室,正中有一个形如棺材的石台,其高约半米,长度比一般的棺材要短一些。石台上铺着一层被褥,还有个枕头。 万国侯在靠近入口的墙边蹲了下来,月漱落赶紧将手里的西装外套铺在地上。然后,万国侯轻轻地将她放在外套上,待她靠墙坐好,便起身开始打量这间石室。 在石台的一端,靠墙摆放着一些杂物。k1稍微翻了一下,“侯爷,是一些吃的,基本上都是干粮类,还有油,估计是点灯用的?哦,这还有矿泉水呢。”他喜出望外,立刻抓起三瓶水,丢给万国侯一瓶,丢给月漱落一瓶。接着,他拧开瓶盖,就要往嘴里倒。 万国侯及时制止了他,“可能有毒。” k1惊惶地看着瓶子,“这是密封的,不至于吧?” 万国侯说:“还是别喝吧,小心为上。” k1听万国侯这么说,只得依依不舍地拧上了盖子。 房间里还有两盏铜制连枝灯,一盏靠近入口,一盏在内墙的墙角。这两盏灯比外面的要小一些,造型也略有不同,k1点亮的正是这两盏灯。 在两盏连枝灯的中间,靠墙摆放着一张陈旧而又狭窄的木桌,上面堆满了纸张和书籍。而在木桌所靠着的这面墙上,贴满了各种小纸条和照片。木桌下面,放着一把木头椅子,万国侯估量了一下桌椅的高度,心里有了数——这老叫花子的身高应该比他要矮一点。 接着,他走到木桌旁边,随意地翻了翻桌上的纸张。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偶尔才出现几行中文,虽然字迹潦草,但也不难辨认。 “金煌庭?”万国侯自言自语道,“这名字好熟。” “就是狂心抓到老叫花子的那个购物中心。”k1说,“南泽雨一家也在的。” “看来,老叫花子在金煌庭附近转悠了很久。”万国侯摊开一张纸,“他画了好几张地形图,看来是早已准备了后路。” “啊?”k1吃惊地走了过去,“难道他不是叫花子?” 万国侯看着桌上散乱的纸张,“我认为他不是叫花子。他长着一张中国人的脸,但英文却很不错,从他画的图纸来看,应该是精于侦查和反侦察的。”他又抽出下层的一张纸,“一个普通的叫花子,根本用不着关注紧急出口在哪儿,也不用对公交车站、超市的储物箱这样留意。”他用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看来,这人不止一个存东西的地方。” “狡兔三窟。”月漱落说,“真是个难对付的人。” 万国侯点点头,“k1,你再搜一下石室,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说完,他又一张张地去翻桌面上的纸。 一张旧得发黄的报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张韩城的旧报,报头旁边印着日期:2003年1月2日。 万国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太清楚那一天是什么日子了。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翻开了内页,在“本地新闻”那一栏里,看到了那张曾让他痛苦得夜不能寐的照片。 照片上,是南泽雨和陶白荷的新婚俪影。 照片旧了,可他心里的仇恨一点也没有褪色。他轻轻地合上了报纸,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心里是一片怒海惊涛,但脸上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云淡风轻。 他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那个容易冲动的少年了,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 “侯爷,您看到什么了?”连枝灯的光线虽然照得人影影绰绰,但月漱落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万国侯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没什么。我是在感慨,一直以为这人是在追我,现在看来,竟然跟我没关系。”他抬起头,去看墙上贴着的纸条,“他追踪的是南泽雨,那次出现在金煌庭,应该也是冲着南泽雨去的。” “侯爷,我不明白,这老叫花子是南泽雨的仇人?”k1一边仔细地检查着杂物,一边问道。 “不好说,我看这人贴出来的线索,显然他是从韩城追到了昆明,然后又追到了魔都。按理说,追查了这么久,想下手是肯定有机会的。南泽雨虽然是厅长,但平素出门是不带保镖的。”万国侯盯着墙上的一张旧照片发呆,那是南泽雨一家。照片上,南泽姣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南泽雨和陶白荷似乎在带她放风筝,背景像是昆明的西山公园。 “侯爷,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老叫花子因为某种原因,而没法直接行动,导致拖拉了很多年才收集起这些资料?实际上,他追查南泽雨也就这几年的时间,只是我们乍一看,像是追踪了很多年?”月漱落稍微挪动了一下双腿。 “什么原因会限制一个人的行动很多年?”万国侯问道。 “坐牢啊。”k1快人快语,“再不就是生大病、住院?” 万国侯摸摸胡子,“k1,你最近进步很大,反应很快呢。” k1得意地笑了,“我以前那是装傻。” 月漱落抿嘴一笑,“没人说你傻,是你自己说的。” k1满不在乎地说:“我自己开玩笑当然行,别人说,那就不一样了。”这时,他已经把屋子里的几堆杂物都翻完了,“侯爷,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万国侯这时也已经离开了木桌,正对着墙壁仔细地观察着。k1见状连忙走过去,帮他把墙上的照片和纸条都撕了下来。但一直到他们检查完四面墙,也没有找到任何暗格或者机关。 k1有些沮丧:“侯爷,我们回大厅吧,去试试木和土的祭台,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万国侯摇摇头:“这屋子应该就是那人平时生活的密室了,由此看来,土和木的祭台,激活的极有可能是死路。” “那我们怎么出去?”k1瞪大了眼睛。 万国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动脑筋,想一想。” k1挠了挠下巴,忽然眼睛一亮,“我懂了。侯爷,您是说,我们在这儿等着老叫花子,等他回来,打他一顿,再让他带我们出去?” “很有想象力。”万国侯微微一笑,然后又继续沿着墙壁,重新摸索了起来。 k1不明白万国侯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月漱落,却见后者正盯着石室中间的石台发呆。 k1又转过头去看万国侯,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已经有了出去的办法。 k1知道万国侯的脾气,如果对方不愿说,那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这样一想,k1便放下心来,他走到石台旁边,说道:“估计老叫花子平时就睡这儿了。”他摸了一下石台,“又冷又硬,不知道他怎么睡得着。”他捏了一下被褥,“太薄了,也不怕得风湿。” 月漱落说:“侯爷,除了这张床外,这屋子你们都检查过了。我建议,检查一下这个石台。” “嗯。”万国侯一点头,k1便一伸手,抽走了被褥。他随手将被褥扔到了杂物上,“看不出什么啊,台子上就是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圆孔,哦,还有老虎呢。”他又试着敲击了一下石台,这一敲,却听出了异样。 “叩叩”的声音吸引了万国侯,他走到石台旁边,“这是空心的?” k1也很吃惊,“没想到啊,老叫花子难道真的睡在棺材上吗?妈呀,太恶心了。” 万国侯半蹲下来,抚摸着石台上的纹路,“k1,这里有两个圆形的凹槽,你把手指插进去,试试看能不能推动。” k1照办了,然后摇了摇头,“推不动呢。” 万国侯又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奇怪,墙上没有机关,石台也明明是空心的,却不能打开。”他想得有些头痛,便稍微按了按太阳穴,又转了转脖子。而就在他昂起头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 “k1,把连枝灯举起来,举高一些,照天花板!”万国侯的语气略有些激动,k1赶紧举起墙角的那盏灯。 在灯光的照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天花板正中绘制着五幅画。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色彩已不鲜艳,但仍然可以辨别出画的内容。五幅画彼此相连,像是一幅长卷。 第一幅画的是天地鸿蒙,一块球形的石头吸收了日月的精华后,静静地躺在沙滩上,不远处,浪花飞舞,百鸟欢歌。 第二幅画的是群雄鏖战,逐鹿中原,他们争夺的不仅是权力、财富,还有一块奇特的球形石头。 第三幅画中,一个像是秦始皇的男子,正立在一个丹炉旁,手指一颗球形的石头,仰天长笑。这石头被放在一个托盘内,一位宫人正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宫人的长发垂到托盘边上,被石头给吸住了。 第四幅画里,沧海桑田,岁月变迁,一群小孩子正对着一个火堆拍手,火堆中间有一个台子,上面镶嵌着一颗圆形的石头。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口棺材。 第五幅画里,一群仙人腾云驾雾,衣袂飘舞。他们神情安然,姿态优雅。在他们飞舞而去的西方天空,一颗圆形石头正在空中旋转、发光。 k1仰着脖子,喃喃道:“这些画为什么要画在天花板上呢?是为了治颈椎病吗?” 月漱落也好奇地仰起头,k1将连枝灯举得很高,所以她也基本能看清天花板上的壁画。 万国侯看完五幅画,慢慢低下了头。他思索了一阵,又抬起头,“k1,照一下石台。” 万国侯沿着石台转了一圈,忽然站住了,他指着石台中央那两个圆孔,“k1,倒一点油进去,然后点火。” k1从杂物堆里找了一个罐子,然后在桌上拿了两张纸。他倒了一些油进圆孔,再把纸卷起来插到圆孔内,随着打火机“嘭”的一声,火苗立刻舞动了起来。 “有点像是火祭台的机关。”月漱落说。 “我就是受火祭台启发。这毕竟是火祭台激活的石室,很可能在机关设计上也一脉相承。”万国侯话音刚落,石台便发出沉闷的一声,然后缓缓移向一旁,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幽深的洞口。 k1伸过头去一看,“我靠,居然有个死人。”他转过头,“月总管,你别过来。” 月漱落苦笑一声,“我也过不去。” 万国侯藉着灯光,看到了洞里躺着的那具白骨。“这尸骨的姿势很别扭,有可能是死后被移动到这里的。”万国侯又弯下腰,靠近看了一会儿,“骨头都错乱了,这人是变成白骨后才被移到这里的。” “是谁干的呢?”k1张望了一下,“难道是老叫花子?” “只可能是他了。我猜,这里面原本是有棺椁的,老叫花子把里面的尸体扔到洞里,大概是为了搜寻棺椁里的东西。”万国侯说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他把棺椁扔到哪儿去了?” 月漱落轻轻捋了一下头发,“或许是当柴烧了?” 万国侯想了一下,点点头,“真有可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人应该是个务实的家伙。”说完,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桌椅。 k1听不得万国侯对老叫花子的赞美,他撇撇嘴,“这地方真诡异,棺材底下居然还有个洞。” 万国侯解释道,“你没有看懂天花板上的壁画么?这些画已经说明了,这石台不是棺材,它应该是用来存放某件东西的,只是为了掩盖住下面的棺椁,才设计成这个样子。” k1大惑不解,“哪有在棺材上面再摆放一个棺材的?再说了,要存放东西,干嘛不直接放到里面的棺材?还要多此一举?” 万国侯笑了,“你的问题真多。”他摸摸胡子,“那具白骨,有可能属于千秋教主。结合壁画来看,这就是一种期冀重生的仪式罢了。” 他盯着石台中间的圆孔和老虎图案,“我真正感兴趣的,是那块沧海遗珠。” k1显然没有听懂,但月漱落好心的一句解释,却让k1大吃一惊,“侯爷的意思,是那颗球形琥珀。” ; 第九十章 是敌是友 ?“那块石头是琥珀?你怎么知道?”k1惊奇地问道。万国侯默不作声,但也向月漱落投去好奇的一瞥。 月漱落轻言细语地说:“你们忘记我是廿县人了吗?廿县就在韩城隔壁呀,我常见到一些在韩城做琥珀生意的人,琥珀的基本特性我还是知道的。”她背靠着石墙,身下垫着万国侯的西装。她双腿交叠,脚跟垫地,那旗袍的开衩虽然有些破烂,但却无损于她的美貌。她在连枝灯的光线里露出微笑,安之若素得像是身处自家的厅堂。 “琥珀经过摩擦会产生静电,在古代也曾被叫做‘电石’。壁画上,那宫女的头发明显是被琥珀给吸住了,所以才会乱得像是竖起来了一样。”月漱落说道,“虽然不知道这块球形琥珀的奥秘,但我想,千秋教专门将它画在天花板上,恐怕不是单纯为了凸显它的静电吧。” k1心悦诚服地点点头,“这样一说,确实应该是琥珀。但不会是缅甸琥珀,看第一张图是在海边呢。”他咧嘴一笑,“产海珀的那几个国家都不在亚洲呢,所以肯定是从外国进口的。” 万国侯微微一笑,“k1,其实不仅是静电,还有一点可以佐证这球形石头是琥珀。你看,这石台上有老虎的图案,以及一些像是光雾一般的线条,这指的是老虎的精魄。”万国侯指着石台,“明朝的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形容琥珀为‘虎死目光坠地化为白石’,这里的白石就是指琥珀。”他摸摸胡子,忽而一笑,“老虎的夜视能力极强。古代的中国人认为,在遭到人类猎杀时,老虎的目光会在暗夜中随着虎身倒下,再没入地面,化为精魄。看到琥珀的人相信,生物都有阴阳两气,阳为魂、阴为魄,魂魄生则聚,死即散,死后魂升归天,魄降于地。而这沉入地里的虎之精魄,就被称为‘虎魄’了,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amber。” “侯爷,那这琥珀和千秋教有什么关系?”k1问道。 万国侯耸耸肩,“除非能打开这石台。” k1见万国侯一脸听天由命的神情,感到十分不服气。他卷起袖子,沿着石台摸索了一圈,但一无所获。而当他触摸到石台上刻画的那些圆圈时,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将手指抵住圆圈,接着用力一按。顷刻间,一阵“喀拉”的声响传来,石台的盖子滑向了地洞那一边。 万国侯立刻上前一步,k1点亮了打火机。但两人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石棺里空空如也。 “侯爷,您不是说秘密就在这里面吗?”k1性急地问道。 万国侯无奈地答道,“按照壁画来推测,球形琥珀应该是在这石棺里的,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叫花子拿走了。” 他走到桌前,翻着被压在最底下的那些纸张,“此前,我从未听说过秦始皇和琥珀有什么关联。或许,老叫花子发现这地宫并不是偶然,而是因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所以,他是冲着琥珀来的?”刚说完,他的手就忽然停了下来,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k1见状,连忙走过去,只见万国侯手里拿着一张照片。k1伸长了脖子,他惊奇地发现,照片上的人,竟然是万国侯。 这显然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因为只拍到了万国侯的侧面,当时他刚下车。万国侯继续翻了一会儿,又找到了几张偷拍他的照片,但都是背面了。 在那张侧脸的照片上,老叫花子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最令k1感到诧异的,是万国侯的眼睛被着重圈了出来。k1刚要提问,忽然想起月漱落在场,便轻轻将手指移到照片上,对着画圈的地方点了一下。 万国侯默不作声地将这几张照片装进了裤子口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往下翻。“用英文比用中文多得多,这人的母语可能是英语。” 月漱落的视线恰好被k1挡住了,看不见万国侯的动作,但她还是从k1的沉默中读到了一种不安,“侯爷,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感叹这个人沉得住气。”万国侯说的倒是真心话,他确实有些佩服这位神秘的老人,“k1,你刚才把他的东西都翻了一遍,确定没有找到任何类似隐形眼镜护理液的东西?” k1摇摇头,“没有,液体就是几箱矿泉水,还有几大罐子油。”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您怀疑他戴着隐形眼镜?” 万国侯此时已经翻完了桌上的全部资料,他抬起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他长着黄种人的脸。” 月漱落说道:“侯爷,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她斟酌着词句,“我听说这老叫花子是金色的眼睛,假如他没有戴美瞳,那也有可能是混血儿。” 万国侯一怔,k1却不失时机地问道:“说到这个,月总管,我一直没太好意思问你,你的眼睛为什么是那种颜色?很少见呢。”他挠挠头,“我刚开始也以为你带着那什么美瞳,后来我仔细观察过,好像是天生的?” 月漱落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她迅速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我的祖上是从南疆迁徙到廿县的,属于格鲁孜尔族的一支。早期,我们的族人曾经和汉人通婚,后来又被长老们禁止,但格鲁孜尔的血统自那之后就和汉人有了融合。像我这样的眼睛,在我的族人中,也不算罕见。”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不怎么像是东方人。”k1笑了起来,“这样说,你也算混血儿吗?” “k1!”万国侯却突然严厉地喝止了他。k1吐了一下舌头,不再拿月漱落打趣了。 “2002年的那一场大火,将家里的一切都烧毁了,不然,我倒是可以给你们看看我父母的照片。我的母亲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我的父亲也是一表人才,人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月漱落的语气中满含骄傲,只有万国侯知道,她这骄傲背后藏着多少失落。 万国侯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可惜你跟了我做管家,不然,以你的姿色,还真有可能在演艺圈红起来。” k1促狭地一笑,“要不,月总管跟我凑一个组合吧。” 月漱落淡淡地一笑,“我才不想进演艺圈。”她看了看自己的脚,“我现在只想快些出去。” “侯爷,我刚才就想问您来着,忍了半天了。”k1略带委屈地说,“您要是有什么带我们出去的办法,就说出来,行不?” 万国侯顽皮地眨眨眼,“我们进来六七个小时了。在此期间,我们三个人的手机都打不通。” “我懂您的意思了,z2!”月漱落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k1这才明白,“您的意思是,z2联系不上我们,就会带人来救我们?” 万国侯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下面呢?”k1仍有些想不通,“我只跟他说我们来苏州找老叫花子了。” “庙里没有什么机关,z2很快就会发现枯井的异常。”万国侯说道,“但我想他们应该是打不开最外面的那两道门的。” “那怎么办?z2能找到我们吗?”k1连忙问道。 万国侯走到杂物堆前,取出了一瓶矿泉水,他拧开盖子,一面往墙角倒水,一面平静地说:“准备往回走。” k1露出不解的神情,“我们要去开土和木的祭台吗?” 万国侯这时已经将一瓶水都倒完了,他抖了抖瓶子,确定已经倒干净之后,又拿起一块脏兮兮的干抹布。接着,他走到桌前,用抹布包起一支麦克笔,然后将笔放进了矿泉水瓶。 他没有回答k1的问题,而是将瓶子递给了k1,“收好。”然后,他又摸了一下椅子,“k1,把这椅子拆了,挑一块,浇点油,当火把用。”他狡黠地一笑,“这木头可耐烧了。” “侯爷,那我能不能先放一把火,把这儿给烧了?”k1看着老叫花子桌上的一堆资料,一脸不爽。 “算了。反正当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发现有人来过,他自己会把所有东西都烧了的。”k1觉得万国侯说得很有道理,便抡起椅子使劲往墙上砸去。等他绑好布,浇上油,万国侯弯腰抱起了月漱落,“走吧。”万国侯说着,已经往外走了,k1赶紧将刚刚制作好的火把点燃。 k1一边在前面走,一边说,“侯爷,这是什么木头啊,好香!”万国侯微微一笑,“这可是千年乌木,用来做棺椁,再好不过。”k1听罢,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万国侯。 三人回到了大厅中央的高台上,万国侯将毕方玉佩放回了红色祭台的暗格。k1不解地问道:“侯爷,为什么要复原这些祭台?这不是在帮老叫花子吗?” 万国侯摇摇头,“我们想出去,就得尽量将一切都复原,模拟成老叫花子要出去的样子。他平时出去,也必定会这么做。 “这座山不高,z2应该想得到,我们三人被困在井下的那扇龙头门后面了。他可以找人勘测下这座山,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钻一个洞,再从洞口进入,挖一条简易的通道。”万国侯看着面前的祭台,摸了摸胡子,“他们应该会用探测仪来监测我们的声音,通过声音定位,就能找到我们了。” “太棒了!”k1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但也有个问题。”万国侯继续说,“假如这地宫外面有什么障碍,可能会影响他们的监测。” “什么意思?”k1的笑容还未褪去。 “就是说,地宫外面是有排水通道的,或许有些通道里还有水。声音在水中的传播速度比空气中要快,这将会影响z2对我们所在位置的判断。”万国侯神色不变,像是在说和他无关的事情。 “那不行!我们得想办法提醒z2!”k1着急地说。 月漱落坐在地上,靠着黑色祭台,她镇定的样子令万国侯钦佩。绝大多数女人遇到被困的情况都会失控,严重的甚至会尖叫、大哭,但月漱落这一路都非常冷静,她的理智远远超出万国侯的预料。 这时,月漱落忽然抬头看了万国侯一眼,“侯爷,我建议再检查一遍这些祭台。” “都看了多少遍了?”k1有些赌气地说,“再看它们也就是一堆破石头,看不出花儿来。” 万国侯却说:“再查一遍也无妨。”说着,他走到了月漱落靠着的黑色祭台旁边。这一次,他察看得格外仔细。当他摸到石盆底部的时候,忽然一怔。接着,他又摸索了一阵,“k1,把火把照过来,我的手放的位置。” k1走过去,将火把照向石盆底部。他凑近看了一眼,惊奇地说:“咦,这里有纹路,看着像梳子?” 万国侯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用力往石盆底部一按。一阵“轰”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k1惊喜地扭过头去,“侯爷,星宿门升起来了!” “走!”万国侯简短地说。k1冲在前面,万国侯抱着月漱落,三人沿着通向星宿门的台阶,走出了大厅。 k1笑逐颜开:“月总管,你立功啦!多亏你提醒!”他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抱怨,笑得像个孩子。 月漱落靠在万国侯怀里,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三人走到龙头门的前面,k1信心十足地沿着门检查了起来,而表情却渐渐变得尴尬,“侯爷,这门……好像没机关?”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响动。 k1立刻高声喊道:“是z2吗?” 门外似乎回应了一声,但他们根本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石门实在太厚了,阻碍了声音的传播。 万国侯想了想,“k1,你打开月总管的包,把唇膏拿出来。”接着,他又安慰月漱落说,“回头买一抽屉补偿你。” k1拿出了唇膏,但他并不明白万国侯的意图。 “你对着这扇门的中心,画一个十字,要画得整齐一点。”等k1画完以后,万国侯又说,“你现在用枪托敲一下十字的左边,连着敲三下,然后往十字的上边敲一下,最后再敲一下左边。” k1这才转过弯来,“哈哈,我懂了。侯爷,您是要我告诉外边的人,怎么开这龙头门,对吧?”他兴高采烈地按照万国侯的吩咐做了。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一阵响动传来。万国侯抱着月漱落后退了一步,“k1,你做好准备,迎接我们的,也可能是敌人。” “老叫花子为什么不直接开门?”k1纳闷地问道。 “像你说的,说不定有诈。”万国侯说道。 这时,石门缓缓升起,k1举着枪,大气都不敢出。 ; 第九十一章 少年的心 ?当石门升到和人脖子差不多高的位置时,一个人迫不及待地弯下腰,一头冲了进来。他看着紧紧握着枪的k1,露出了一丝诧异,接着又立刻侧过脸,对着万国侯笑了:“侯爷!” 来人身量颇高,几乎比k1和万国侯还要高大半个头。他顶着一头半黄不灰的头发,脸像个枣核,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灰蒙蒙的忧郁。在万国侯点头之后,他又伸出手,在k1的肩膀上推了一下,“辛苦你了!” 这个外国人,正是z2。而在门外站着的,还有t3和姜汝砺。 万国侯抱着月漱落往外走,面对门外有些激动的一群人,他的表情尤为平静,“先上去,到车上再说,月总管受伤了。” t3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说:“侯爷,您这一路受累了,我来帮您吧。”他正准备从万国侯手里接过月漱落,姜汝砺却抢了先,“你等下还要开车呢,我来吧。” 万国侯不动声色地瞟了姜汝砺一眼,然后将月漱落交给了他。t3缩回手,讪讪地笑了一下。 一行人回到地面上,已是夕阳西下。万国侯看了一眼表:“动作快点。”他忽然叫住姜汝砺,“你有破伤风疫苗吗?”姜汝砺点点头,“不过,在家里,我只带了急救箱。” “一会儿上车后,你先给月总管处理一下伤口,等拿到疫苗了,你就给她打。”万国侯吩咐道。 “是。” “侯爷,要不要我派两个人守在这儿?”z2走到万国侯身边问道。 万国侯想了一想,“算了。9月13****还要举办宴会,最近正是用人的时候,就不用在这人身上浪费人力了。何况,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來。” “明白。” 万国侯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了山。山下除了他的车以外,还停着三辆悍马,e1、谢狂心等六七个人正在路边交谈,看到万国侯下来,他们赶紧迎了上去。 万国侯看着z2,戏谑地说:“你带这么多人来,是要把山拆了么?” z2神情严肃地答道:“假如您再晚一点儿出来,我真的是有这个打算的。” e1迎上来,“还好您没事。我们正在商量,要不要联系人拉钻井设备进山。” 万国侯知道这些人都是真心担忧,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是拍了拍z2和e1,“都上车吧,我们回家。” 月漱落被姜汝砺带上了最后面那辆悍马,而谢狂心则走到万国侯身边,主动要求和万国侯坐同一辆车。若在平时,万国侯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他见谢狂心一脸焦虑,想必也是急坏了,便没有拒绝。 “侯爷,您下次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能带上我吗?”谢狂心关上车门,终于忍不住语带抱怨地说。 “为什么?”万国侯看着他年少气盛的脸,感觉有些好笑。 “我可以帮忙,我还可以保护您。”谢狂心理直气壮地说。 坐在副驾的k1听完忍不住笑着说:“等你能打过我再说保护侯爷的事情吧。” 谢狂心翻了个白眼,“你好意思吗?你比我高比我壮,一点都不让着我?” z2一边开车,一边笑:“狂心,不是他不让你,就算他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他。” 谢狂心眼珠一转,“我本来就不是保镖,我干嘛要那么会打架!”此刻,他见万国侯安全无虞,便放松了许多,不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矜持。 万国侯不想听他们喧哗,便说道:“k1,开广播听听。” k1按下按钮,一阵民谣风格的音乐传来,一个声线扎实的男声正在歌唱。k1刚要换台,万国侯却制止了他:“别换。” “天上的神仙,你穿梭在白云间, 地上的孙子,你苦了你孙大爷。 你偷吃了老君的仙丹,来到了人间, 你转世做了谁的爹?你造的是哪门子孽? 这是个拼爹的时代,拼爹的时代,哦哦。 这是个装b的时代,装b的时代,哦哦。 你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天上的小鬼吗? 你是哪位神仙的小三呐?师傅,俺老孙去啦! 唐僧他西行,干掉了白骨精。 沙僧说,师傅,咱会不会上法庭? 老白说,师傅你放心,白骨精她没背景。 八戒他拧着鼻涕说,猴哥,你真行! 这是个坑爹的时代,坑爹的时代,哦哦。 这是个操蛋的时代,操蛋的时代,哦哦。” …… 谢狂心诧异地看着万国侯,在他的印象中,万国侯从来不听中文歌。 万国侯听着直白的歌词,脸上渐渐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坑爹?这说法有意思。” 谢狂心问道:“侯爷,‘坑爹’是什么意思?” 万国侯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地低声说:“我已经无爹可坑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异常伤感,谢狂心不由得一怔。“侯爷,您的父亲……” “不在了。”万国侯淡淡地说。前座的z2和k1闻言都是一惊,因为他们几乎从来没有听万国侯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家人。 “我十八岁前,就是个坑爹的孩子。我瞒着父亲,和一个比我大四岁的女人谈恋爱;我为了能多一些钱泡妞,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父亲说谎;我明知母亲身体很差需要人照顾,却还总是找借口去见我女朋友,把母亲的事情都推给我父亲。我的成绩并不优秀,而我当时也没有想过要在学业上做一点努力,好让父亲感到安慰。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也都是我的任性所导致的,但我的父亲却从没责备过我。十八岁后,我的爷爷给了我当头一棒,我才开始正视这些问题,开始努力成为父亲的的骄傲,成为家族的骄傲。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决心好好生活,因为再没有爹,能被我坑了。” 车厢里一阵沉默,只有电台主持人在感伤:刚才唱歌的这支乐队已经解散了,物是人非。 “我很少说这些,或许你们觉得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万国侯理了一下裤子的褶皱,“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我也曾以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日后终将进入天堂。” 他停了下来,看着窗外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但我后来才知道,去过地狱的人,此生无法再进天堂。”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万国侯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很轻,可他的话语里蕴含着一种不容否定的力量,仿佛每一个字都历经千锤百炼。 “侯爷,您一定吃过很多苦。”谢狂心眨了眨眼,他的眼圈似乎有点泛红,不知道是为什么。 万国侯不置可否,而是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谢狂心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很模糊了,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们的脸了。” “你想他们吗?” 谢狂心迟疑了一下,“有一段时间,天天想,一想他们,我就要流眼泪,然后哭累了就睡着了。” 万国侯同情地暼了他一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想念他们了?” 谢狂心看向窗外,好一会儿才说话,“我刚到船上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和我差不多大,一直都很照顾我。我刚开始非常想家,也吃不惯船上的东西,他就讲笑话给我听,帮我转移注意力。后来我慢慢好一点了,开始吃东西了,但是却经常不够吃。”他苦笑了一声,“九条家的人怕我们逃跑,所以从来没让我们吃饱过。”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还好有这个朋友,我才能不那么想家。对了,他也是中国人,每次我想家,他就会小声唱歌给我听。在他的陪伴下,我渐渐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后来,有一天,黑木船长派人来了。” 谢狂心打了一个寒颤,似乎极不愿回忆,“我们上船的时间够久了,需要去工作了。我害怕,一直哭,他就主动站出来,说替我去工作。” “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李提。”谢狂心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郁,“我不知道怎么写,就是发这个音。” k1悄悄调低了广播的音量,因为广播正放着一首欢快的歌曲。 “李提替我去工作之后,就不知被调到哪条船上去了,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谢狂心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李提走了以后,我忽然就不想家了。” “因为你的这位朋友给了你一种力量,他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万国侯平静地说,“你确实要感谢他,没有他,你可能扛不了这么多年。” 谢狂心低声说:“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善良的人了。” “有时候,善良是个缺点,因为,善良的人不懂得拒绝。拒绝别人,在他们看来,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万国侯的话让谢狂心感到一阵哀伤,“您是在责怪我利用了他吗?” “如果是他主动要求帮助你,那利用不利用也就无所谓了,不是吗?”万国侯的眼中蕴藏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气。 “我真希望能再见到李提。”谢狂心慢慢转过头,像是不愿意再看那如火的残阳。他发了一小会儿呆,忽然问道:“侯爷,您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另一个您存在?” 万国侯有些不明所以,“另一个我?” “是的。我就经常会这样想,会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平行的时空,有另一个我,过着和我完全不同的人生,实现着我的梦想,做着我想做而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谢狂心的普通话仍然带着日语口音,抑扬顿挫的声调有点奇怪,但此时听起来,反而有种特别的韵味。 “我不会假设这些。”万国侯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像是在看一件易碎的瓷器,“因为这种念头会让人感觉自己特别孤独。”他轻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没有人可以在长久的孤独中沉醉不已,除非你是上帝。” “还有老虎、豹子什么的。”k1的玩笑话逗乐了谢狂心,但万国侯并没有笑。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谢狂心:“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谢狂心脸色一黯,“我知道。” “我希望你不要成天胡思乱想,我给了你一个承诺,我一定会做到;但我也得提醒你,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万国侯不疾不徐地说道。 谢狂心脸色苍白,“我没有忘记。我今天只是非常害怕,我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李提,我害怕再失去您。”他的右手有些颤抖,像是想要握住万国侯的手,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念头,“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果您不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过你。”万国侯郑重其事地说,“但我也没有任何亲人了。”说完,他往靠垫上一靠,闭上了双眼。 k1关掉广播,怜悯地看了谢狂心一眼。 车子开到魔都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万国侯醒过来的时候,谢狂心正玩着手机,而k1在打盹。他轻轻揉了揉眼睛,“还有多久?” “还得一会儿,正好是下班高峰期。”z2答道。 “侯爷,南泽姣和她妈妈刚好在这附近。”谢狂心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说,“前面有个购物广场,她俩在逛街。” 万国侯略一思忖,“z2,靠边,你跟k1找个地方停车,等我消息。” “是。” “另外,k1,记得把那支笔拿去提取指纹。” 万国侯带着谢狂心下了车,然后走过马路,走进了一座新开张没多久的购物广场。谢狂心四处寻找,很快便看到了正在往冰淇淋店走去的陶白荷母女。万国侯拉着他闪到了一边,“先等等。” 万国侯看着陶白荷的背影,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激动得不能自已——这是他时隔十二年后第一次看见初恋情人。 但奇怪的是,他能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此刻异常平静,平静得就像是秦始皇手里的那面镜子。他忽然想起了月漱落那樱花一般的嘴唇,接着被一脸诧异的谢狂心给唤醒了:“侯爷?” 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走吧,去会一会我们的朋友。” ; 第九十二章 此日重逢 ?当母女俩推门进了冰淇淋店,万国侯才带着谢狂心走到了冰淇淋店的侧门边上。见两人正在点餐台前商量着什么,万国侯微微一笑,拉开了玻璃门。 陶白荷给女儿点好冰淇淋后准备付款,刚拿出钱包,手机就响了。她提着一堆购物袋,从提包中拿手机很是吃力,而南泽姣已经在远处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正当她狼狈不堪的时候,一双手伸了过来,“女士,我可以帮你吗?” 她看着这绿眼睛的外国男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啊?” 谢狂心这时走上前来,极有礼貌地说:“阿姨你好,我是姣姣的同学,这是我叔叔。” 陶白荷认出了谢狂心,她恍然大悟地将一堆购物袋都交给了万国侯,然后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万国侯面带微笑地站在她身边,在她掏出手机的一瞬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人是“爸爸”,他猜想对方可能是陶无法。 想起那张色厉内荏的脸孔,他的心中禁不住一阵冷笑,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甜蜜了,“没关系。” 陶白荷笑着接通了电话,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然后结完了账。 陶白荷结完账,看着万国侯和谢狂心,“你们也来逛街啊?” 这是个很蠢的开场白,万国侯在心里叹气,十二年没见,她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率性和自我。 “是的。”万国侯彬彬有礼地答道,“你坐在哪边?方便一起吗?” “那儿。”陶白荷一指远处。这时,南泽姣正好抬起头来,她看到谢狂心,立刻惊喜地站了起来。 谢狂心向南泽姣摆摆手,“阿姨,您先过去吧,我和叔叔一会儿就来。”目送陶白荷离开,万国侯才看向玻璃橱柜,“你要点什么?” 谢狂心有些尴尬,“我不太喜欢吃甜食。”万国侯冷冷地说,“不吃甜食,你进冰淇淋店是为了吹空调吗?” 谢狂心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天性凉薄,但对万国侯却十分尊敬。此刻觉得尴尬的,并不只有他,远处一直盯着他的南泽姣,也显得有些担忧。 点餐台后的收银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赶紧陪着笑脸说:“这位先生,您可以点柠檬酸奶味的雪芭,这种不太甜。” 万国侯点点头,掏出了钱包,“那就给他来一份这个吧,我要一份蒙地卡罗。” “好的,请您先就座,我们一会儿给您送去。” 两人走到陶白荷和南泽姣的身边,万国侯坐在陶白荷对面,谢狂心坐在南泽姣对面。 万国侯看着眼前这张曾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孔,无限感慨。虽然保养得宜,但岁月对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并不宽容,精致的妆容彰显了她生活上的养尊处优,也无情地带走了她少女时代的青涩。 其实陶白荷比隋青柳要小两岁,但她的眼睛比隋青柳大,这也使得她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一些。尽管她精心画了眼妆,并不容易被发现,但当她大笑,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时候,眼角的细碎纹路便会一层层漾开。因为纤瘦,她的脖子上也有一点细纹,每当她转动脖子,一种年华渐逝的气息便会散播开来。 万国侯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没有错过对面女人眼里浓烈的好奇:“常听狂心提起令千金,确实是个漂亮的小淑女。”他冲南泽姣顽皮地眨眨眼,后者开心地笑了起来。 陶白荷矜持地玩着指甲,“我听我老公说过,你是万国侯,对不对?”她那艳丽的莓红色指甲油让万国侯有些恍惚。他依稀记得,以前陶白荷是很讨厌指甲油的,总是说俗气。然而,她现在也沉醉在这艳丽的俗气中了。 万国侯定了定神,“你先生是南厅长吧?我们是有过一面之缘。” 陶白荷妩媚地一笑,“其实,我早就听说过您了。不是从我老公那儿。” 万国侯表现出诧异的样子,“啊哈,是吗?”他这副表情就像大多数英国人一样,眉毛上挑,嘴唇轻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啊哈”,而其余的五官几乎都不动,冷淡得不像是惊奇。 “您也认识隋青柳吧?”陶白荷没有察觉到对面男人的冷淡,她只顾着注意冰淇淋店里其余的客人对她和万国侯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了。万国侯那英俊不凡的外国脸孔似乎让她也显得“特殊”了几分,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万国侯点一点头,“认识,不熟。” “您就不要谦虚了。要不是隋青柳认识您,我也就没有机会使用莲海温泉的贵宾休息室了。”陶白荷拢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卷发,“说起来,还没感谢过您呢。” “一点小事,无足挂齿。”万国侯答道。 这时,母女俩点的冰淇淋火锅送了上来,摆满了桌子。谢狂心看着满桌的冰淇淋,笑了起来,“侯爷,我好像饿了,要不,我再去加一点东西?” 南泽姣连忙说:“狂心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吃吧。我刚刚还担心点多了我们吃不完呢。” 谢狂心迟疑地看着万国侯,后者点点头,“小淑女都发话了,绅士应该听从。” 谢狂心这才温顺地拿起勺子,盛起他面前的无花果冰淇淋球,放到南泽姣的面前,“你喜欢吃无花果的。” 南泽姣又惊又喜,“你还记得?” “当然。”谢狂心答道。 而万国侯则将自己面前的草莓冰淇淋推到了陶白荷的面前,“南夫人,这个给你。” 陶白荷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草莓味的?” 万国侯迎着陶白荷迷惑不解的眼神,说道:“喜欢吃草莓的女人都浪漫、纯真,既有小女孩的可爱,又不失成年女人的风情。” 他那双绿眼睛像高山上的湖水一样沉静,投射出迷幻的温柔,“南夫人,我想你就是这样的女人。” 这番话真是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奇怪的是他这套推心置腹的夸奖,倒是让陶白荷心里一动:这个人的语气实在不像是奉承,而是更接近于真心的赞美。 “到底是老外,真会哄女人开心。”不知为何,陶白荷忽然觉得丈夫相形见绌,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太合适。她微微侧着头,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草莓冰淇淋球。 万国侯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的反应,那百转低回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当陶白荷在琢磨怎么转移话题或者编造谎言的时候,就会放低姿态,像个满怀心事的小女人一般。 “对了,我们收到了您的请帖,真是多谢您的邀请。”陶白荷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是在9月13日,对吗?” 万国侯一怔,谢狂心赶紧说:“侯爷,就是上次您在书房里写的,我后来拿给南泽姣了,忘记跟您打招呼了。” 万国侯瞟了谢狂心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是有这回事,我口头邀请过南厅长,只是后来忙起来,忘记亲自送请帖了,还好狂心记得。” 这时,服务员将两位男士点的冰淇淋送了过来。陶白荷看着万国侯面前的蒙地卡罗,笑了起来:“我很少看男人吃这个,奶油太多了。” 万国侯吃了一口,待完全吞咽之后,他才说:“可能我比较另类。” “怎么会?”陶白荷连忙说,“您是外国人嘛,爱吃奶油也很正常。”她眼珠一转,“您来中国几年了?普通话说的比很多魔都人都标准啊。” 万国侯又吃了一口冰淇淋,“南夫人,你可能会不相信,我呆在中国的时间还不到九个月。” “怎么可能?”陶白荷笑着说,“您真爱开玩笑。”她的眼睛十分明亮,万国侯有些不愿直视。他想起陶白荷曾经抱怨自己是近视眼,而不得不成天带着眼镜,现在大概是做了手术吧。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怅惘,对着这张变得更加美丽的脸孔,他却再也找不到心跳若狂的感觉了。他有一点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 万国侯放下勺子,像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似的,“我是个很害羞的人,别笑,真的。”他对着陶白荷和南泽姣,一脸诚恳地说:“我喜欢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人,过不同的生活,感受不同的人生。但我又很害羞,假如不会说当地的语言,我便不好意思前往那里。” 南泽姣忽闪着眼睛,天真地说:“侯爷,那您去过哪些地方呢?” “很多。”万国侯微笑着回答。这小女孩有一张酷似南泽雨的脸孔,可以说她脸部的百分之八十的特征都来自于父亲。万国侯对这张无辜的小脸讨厌不起来,但也没法产生一丝喜爱。 “那您一定会说很多种语言!”南泽姣兴奋地说,“好厉害啊,我最佩服的就是外语达人啦!” 谢狂心扑哧一笑,“我也会两种语言呢,你怎么不佩服我?” 南泽姣从巧克力锅中盛了一个无花果冰淇淋球,咬了一大口,吃得嘴边都是,她含糊不清地说:“你当然也很强啦。” 她天真的模样把万国侯逗笑了,陶白荷爱娇地拿起一张纸巾,帮女儿擦嘴,“这么大了,还像个小花猫,吃的一脸都是!” 谢狂心的雪芭这时已经吃了一大半,他实在吃不动了,便停下来,用求饶的目光看着万国侯,见后者没有责备他,才稍微安下心来。“侯爷,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莲海温泉在哪儿啊?听名字好像还不错?” 南泽姣嘴里塞满了冰淇淋,她着急地咽下去,抢着说:“狂心哥哥,那个地方真的值得一去,可漂亮了!那边空气超好,天又蓝,花也特别鲜艳!比魔都好看多了!” “在哪里呢?”谢狂心问道,“我来中国的时间也不长,很多地方都不了解。” “在韩城。”南泽姣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喜欢那儿,明明是个很好玩的城市。” 陶白荷听到“韩城”两个字,有些轻微的不自在,她放下纸巾,“我没有不喜欢那儿,我不是忙着照顾你嘛,哪像你,当甩手掌柜,去哪儿都只顾玩,我要操心安排呀。” 万国侯瞟了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韩城我去过,不过没呆几天,风景很好,就是生活不像在魔都这样方便。” 陶白荷像遇到知音似的,一叠声地说:“对对对,主要是生活不方便。网购什么的比魔都要慢好多天,也不能看演唱会,出去逛街也看不到几个国际大牌的衣服卖。” 万国侯似笑非笑地说:“南夫人在韩城生活过很久?” “算不上,我小时候跟我父亲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他是做琥珀生意的,那儿离缅甸近。”陶白荷极力撇清的口吻几乎要逗笑万国侯,“是吗?那改天我能不能去府上拜访呢?我对琥珀很感兴趣。” 陶白荷一脸受宠若惊:“您太客气了!那等您方便的时候,一定要来唷。请一定提前告诉我。” 这时,南泽姣也吃不下了,她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肚子,“妈妈,我好饱啊,有点困了。” 谢狂心冲她做了一个淘气的表情,“饱了困,饿了呆。”南泽姣也不生气,只是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看来是真的吃撑了。 万国侯见状,便体贴地说:“既然如此,我送二位回去吧。” 陶白荷连忙说:“不用,我开车出来的。”但万国侯还是坚持将两人送到了停车场。陶白荷看着自己的车,犹豫了一下,稍微有点忸怩:“侯爷,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讲。” “您能帮我倒车吗?”陶白荷将车钥匙递给万国侯,“我实在倒不好。”南泽姣顽皮地拉着母亲的手臂,“妈妈你的驾照拿了好几年了,怎么都学不会倒车呢?” 陶白荷装作没听见,只是对着万国侯抱歉地一笑。 万国侯在心里叹气,一个女人,究竟是被宠爱到了什么份儿上,才会拿到照多年,却连倒车都不肯学?他心里五味杂陈:倘若陶白荷过的不好,他心里会不是滋味;可陶白荷过的这样好,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像是要把这些杂乱的念头都给抛掉,然后,他接过了车钥匙,“对美丽的女士,理应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说完,他上了车。 而在停车场的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头顶油光发亮的半秃男人,举着相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 ; 第九十三章 欲擒故纵 ?游津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环视着画室里摆放整齐的画板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愉悦:她喜欢整洁。虽然她完全可以叫清洁工来收拾,但她呆在画室也无聊,就索性自己整理了一遍。 千枫学院在学业任务上比一般的高中要稍微轻一些,高一和高二的学生每周都有两节美术课。虽然美术课所教的仅是很简单的油画入门,但对大部分学生来说,仍然不失为一种放松。 学校已经放暑假了,可游津兰依旧经常到学校来,一是要关心正在拍校庆纪录片的高襄绮,二来是趁学生放假,抓紧时间在画室里练一下画画。尽管戴天没有对她提出掌握绘画技能的要求,但游津兰并不敢放轻松,因为她太害怕学生要她示范画法了。 她很喜欢千枫学院的风景,尤其是站在主教学楼的楼顶看天空。夕阳将那些多情的云彩都染成了粉嫩的红,而渐渐变得暗淡的天空则透出一种旖旎的浅紫蓝,这些色彩交错在一起,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调色盘,任凭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恣意地飞翔其间。每当这时,她总会深深地吸一口气,好像自己真的是个浪漫又文艺的美术老师,没有平庸的婚姻,没有多病的儿子,更没有愧疚与复仇的执念。 想到这儿,游津兰拿起了画笔。她现在已经从书本上了解到画面的纵深感是通过色彩变化、明暗过渡来表现的,也大概掌握了点彩,所缺乏的就是实践了。 她试着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楼房轮廓,又画了一个小小的人影,然后是天空中挂着的一轮红日。打完线稿,她从颜料盒里取了一些颜料,在画布上大面积地涂抹起来。涂完了底色后,她又琢磨了一会儿,换了一支小一号的画笔,开始描绘细节。 这是她第一次试着抛开临摹,自己创作。她毫无把握,但还是尽可能地集中了精神,不让其他纷乱杂芜的思绪干扰自己。 不知道画了多久,一个温热的呼吸声忽然出现在她耳后,“兰兰,你画的是自己吗?” 游津兰被吓了一大跳,她惊骇地转过脸,看见高靳面带微笑地站在她身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游津兰惊魂甫定。 “有五六分钟了吧,我进来前敲门了,可能你太投入了,没听见,所以我就走到你背后看你作画了。”高靳看着她吃惊的表情,似乎有些兴奋,“看见我,你好像并不高兴?” “没有,没有。”游津兰放下画笔,“今天襄襄没有戏,你怎么来了?” “襄襄没有戏,我就不能来看你吗?”高靳拖过一张椅子,在游津兰身边坐下。“我今天是来帮襄襄跟剧组请假的,顺便看看你。” “襄襄怎么了?”游津兰关心地问道。她在心里暗暗好笑:请假何须专程跑到学校来,高靳这是醉翁之意罢了。 “没什么,例行体检。”高靳的目光移到了画布上,“你画的是千枫学院的楼顶?画上的人是你自己吗?” 游津兰有些尴尬,“我还没画好。”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高靳敏感地发现了她的不悦,“是不是被我打扰了?那我现在就走。”虽然他话是这么说,但身体并没有动弹,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要走的意思。 游津兰摇摇头,“不必。”她苦笑了一下,“我最近状态不太好,画的时候感觉力不从心。”她暗自庆幸高靳是个外行,不然就很难解释了。 “那就先放下吧,过一段时间,等你有感觉了再画。”高靳安慰她说。 “油画不能画几笔就这样丢着不管的。时间长了,颜料会干掉,变得又硬又难画。”游津兰喃喃地说,“我再找时间试试吧。” “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高靳的眼珠慢慢地转动着,“兰兰?” “你说。”游津兰谨慎地说,“假如我能办到,我一定会尽力。” 高靳笑了起来,“别这么紧张,我的要求很简单。”他凝视着画布,“等你有状态了,完成这幅画了,能送给我吗?” 游津兰诧异地扬起眉毛,“我还没画完呢,没准等我画完了,你就不喜欢了。” 高靳深情脉脉地看着她,“虽然是草图,但我从这幅画里好像看到了一种寂寞,还有一种不甘心和不得已。这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尽管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寂寞。”他的表情十分认真,“我不懂画,但我喜欢这幅画给我的感觉。” 游津兰想了想,“好吧。我画完了,就送给你。”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是你不要告诉襄襄这是我画的。” 高靳眨眨眼,“为什么?” “我上课时经常强调绘画要注重技法,但这幅画我是随意乱画的,并没有什么技法。”游津兰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了一个借口。她心里清楚,对于常年学画的高襄绮来说,只要一看到这幅画,就能看出是外行的作品。 “好的,我答应你。”高靳站起来,将椅子摆放回原处,再走回游津兰身边,“那么,为了答谢你送给我这幅画,我能不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呢?” 游津兰这才发现,高靳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他刮了胡子,穿着笔挺的衬衫,身上还飘散着若有若无的ysl鸦片香水的味道。她想起戴天发给她的邮件里的一句话“欲擒故纵,忽远忽近”,禁不住微笑了一下。 “看你的表情,我可以理解为是答应的意思吗?”高靳紧追不舍。 游津兰站起来,转身面对高靳,“抱歉,我想完成手上的这一幅画。” 高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拒绝,他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两步。接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假如我坚持邀请你共进晚餐呢?” 游津兰不自觉地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你一直是这么强势的吗?” 她的态度让高靳有些无奈,“你误会我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不是强迫。”高靳又往前走了一步,“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游津兰松开了手,她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我是值班老师,而且高中部只有我一个老师值班。”她抬起下巴,“你可以去查查。” 高靳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忽然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游津兰看着高靳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当高靳快要走出画室时,她忽然鼓足了勇气,“你是不是打算去找教务处,让他们重新安排值班表,好让我以后都不用再值班了?” 高靳停下了脚步,他慢慢转过身来,“这样做有用吗?” 游津兰朝着高靳一步步走过去,她能感觉到心里有一股小火苗在燃烧,虽然她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高先生,你并不是第一个想要请我吃饭的学生家长。” 她的短发随着她的步伐轻快地晃动着,在她的右耳旁边,有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不那么服帖地往外飞着。高靳不知怎么地很想帮她抚平,他看着这倔强的女人,有些欣赏,又有些莫名的心酸,“我懂了,告辞。” 高靳拉开了画室的门。“你就这样放弃了?你的耐性就这么少?”游津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她凭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不管不顾地说,“上次跟你在车里谈话,我还以为你是泡妞高手呢。” 高靳转过头来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我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我长这么大,就谈过一次恋爱,跟高手一点关系都没有。” 游津兰撇撇嘴,“你有那么纯情?我才不信呢。”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像是在撒娇,不由得红了脸。 高靳大笑,“我会让你相信的。”看游津兰有些害羞,他便体贴地将到嘴边的玩笑话给咽了回去,“我去楼下停车场等你,银色的柯尼塞格。” 令游津兰吃惊的是,高靳并没有就吃什么向她征询意见,而是直接将车开到了城西。 “兰兰,你是崇明岛人,一定喜欢吃鱼吧。”高靳停好车,冲她一笑。 游津兰看着窗外的“湖光船宴”,诧异地说:“我们要上船?” 高靳下了车,然后绕到右侧为她打开了车门,“请。” “湖光船宴”其实是一个小型码头。高靳带着游津兰,坐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一艘乌篷船。游津兰上船后,摸着船舱的内壁,感觉十分新鲜。 “在你的家乡,有这样的小船吗?”高靳问道。 游津兰摇摇头,“我们那都是机械船。”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腥味,这不是天然湖吧。” 高靳笑着说,“这样大的人工湖也算挺不错了,毕竟是在都市中。” 谈笑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湖中的一片仿古建筑物。高靳跳上岸后,向游津兰伸出手。游津兰穿的是连体长裤,本来是利于行动的,但无奈脚上穿的是高跟鞋,再加上船身也有些晃动,上岸就变得不方便。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高靳的手。那是一双温暖而又宽厚的大手,虎口和指腹都有厚厚的老茧,在游津兰的手被握住的那一刻,她感觉那些老茧仿佛都在诉说它们的主人曾经历经风霜。 刚走完台阶,高靳便主动松开了游津兰的手,这让后者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她又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好? 腰里塞着雪白手巾的服务生笑容可掬地将他们领到了一艘由船改造而成的包厢面前。游津兰定睛一看,这艘船四面开窗,舱壁上雕刻着“松竹梅兰”的图案,船头挂着直垂到地的白色帐幔,帐幔边上还悬有造型古朴的宫灯。此刻,天色已暗,湖面上吹来了凉爽的晚风,帐幔随风轻舞,那宫灯也跟着摇摇晃晃,洒下一片古色古香的昏黄。 周围隐隐约约地传来古筝的声音,但四下望去,并不见音箱,也不见演奏的人,这种神秘的感觉,也为这景致平添了几分世外桃源的仙气。 游津兰头一次置身这样的环境,不由得笑了起来:“这种设计真有趣。” 高靳一指船头挂着的木牌,上面写着“兰心”,“我特意选的这艘船。” 游津兰心中一动,她不曾想到,在高靳这粗犷的外表下也会有如此细致的一面。她一时有些无措,只好矜持地笑了一下,走上了船。 “这里是不能点菜的,厨师当天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而厨师做什么,又取决于当天渔夫捕捞上来的是什么。”一落座,高靳便对游津兰说,“一会儿要上些什么菜,我心里其实也没底。” 游津兰惊奇地看着窗外,“这里生意似乎不错,厨师怎么能保证客人都喜欢他们当天做的菜呢?” 高靳笑了起来:“虽然我也是做餐饮的,但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这里的老板,胆子真大。众口难调,他居然敢将一切都交给老天爷。” “说不定,有些客人就是喜欢这份未知呢。毕竟,越不可掌控,就越让人觉得刺激。”游津兰本是顺着高靳的话往下说的,但此刻听起来,这句话恰如船头的宫灯一般,昏黄摇曳,暧昧不明。 高靳似乎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他正看着桌上的一个陶碟发呆。游津兰心里一阵嘀咕,不知对方是装傻,还是故意做出这副姿态好让她不感到紧张。 “兰兰,你看这碟子里的鹅卵石。”高靳漫不经心地说,“曾经有个人告诉我,鹅卵石以前是有棱角的。但在数千万年的地壳运动后,它们饱经水流的冲刷,终于失去了那些不规则的棱角,变成了现在这个圆润的模样。” 游津兰认真地侧耳听完,然后咀嚼着这番话,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再有棱角的石头,也会被流水冲刷成圆润的样子。同理,再高傲的女人,也终究会屈服于一颗真心。”高靳忽然抓住游津兰的右手,“我只要求你一件事,请让我照顾你。”他的目光里满含真挚的热情。 游津兰忍不住浑身哆嗦,她说不清自己有几分恐惧,几分感动。一阵混合着厌恶和激动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她下意识地答道,“你不会后悔吗?” “我只后悔一件事。”高靳垂下眼睑,片刻,又抬眼看着她,“我后悔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游津兰看着高靳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彻底呆住了。 ; 第九十四章 头版头条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申友晨报报社的大楼里,正像往常一样,各种工作都乱中有序地开展着。 一个年轻的记者拿着u盘冲到编辑的办公桌旁边,努力解释着自己拖稿的原因;编辑皱着眉头,盯着采编系统里的电子版,考虑要不要撤下某篇时效性不够强的稿子;资深的美编用手撑着下巴,正在看两名编辑为了争抢对他的“优先使用权”而打起的“口水仗”;拿到了第一版大样的校对,则戴上了厚厚的眼镜,认真地逐字逐句读了起来;机房里的一名照排人员忽然冲着大厅吼道:“8版是谁的?几点了?还做不做?” 在大楼另一侧的办公室里,厚厚的玻璃门后,总编庞游原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大盘指数发愁,眼看就要到三点了,今天的大盘又不争气。虽然周一的股市有波动很正常,但庞游原心里还是一阵阵犯嘀咕。他心情不好,便索性将界面给最小化了,然后往转椅的靠背上一砸,发起了呆。 “乒乒”,有人敲门。 庞游原没好气地嚷道:“进来!” 进来的人长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那深重的黑眼圈几乎像是烟熏妆一般夸张。仔细看便会发现,其实他的年纪并不算大,脸颊的皮肤仍然有紧绷的感觉,只是他那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和已经变得半秃了的头顶,使得人很难相信,他还不满四十岁。 这人一直保持着谄媚的笑容,半推着门,“庞总!没有打扰您吧?” 庞游原看到他那张鬼鬼祟祟的脸就觉得不舒服,“冯烈祖,你有事就直说!” “是,是。”冯烈祖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玻璃门,“我有些东西想给您看。”他在斜挎着的背包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叠照片。 他走到庞游原的办公桌前,刚要放下照片,忽然又缩回了手,“庞总,我得跟您说清楚,这些照片我真是拿命换回来的,很不容易!” 庞游原瞪他一眼,“你每次都说这些话,烦不烦?” 冯烈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庞总,这次不一样。”他凑近庞游原,一股混合着烟味的口臭顿时飘来,“这次绝对是独家的,我们能做一个大的!” 庞游原厌恶地将椅子往后移了一点,他看着冯烈祖慢慢将那叠照片铺散开,放到他的桌上,有些纳闷:“这是什么?” “这个外国人,绰号叫万国侯;这个长头发的女人,是南泽雨厅长的老婆。”冯烈祖露出诡谲的笑容,“您不觉得这里边不正常吗?” 庞游原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有什么?这俩人不就是在停车场说话,然后男的好像帮她倒车出库?” 冯烈祖得意地说:“三月份,不是有个叶颖君跳楼案吗?”他用被烟染黄的食指敲着桌上的照片,“这个万国侯,就是涉案人。” 这时,庞游原回想起来了,三月初确实有个案子轰动一时,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从高楼掉下来,正好落在了外国人的车前面。这个案子后来似乎不了了之了,人们总是健忘的,早就没有人关心这件事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做新闻的人。他每天都要接触成百上千的资讯,要不是冯烈祖提醒他,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这个什么侯有什么新闻可报吗?” “庞总,这件事情太值得挖了。”冯烈祖自作主张地将自己的斜挎包放在了庞游原的办公桌上,后者立刻皱起了眉毛。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冯烈祖背着这个包上公交、挤地铁,穿梭于各种臭哄哄的第一现场时的情形。 “我这么跟您说吧。我认为,这个外国人,跟南泽雨之间达成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交易。”冯烈祖习惯性地擦了擦鼻翼两侧的油汗,“南泽雨的身份您也知道,他刚好又主管叶颖君跳楼的案子,偏偏他老婆又跟万国侯认识,而且关系明显不一般。”冯烈祖猥琐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女人会随便把车钥匙给别的男人吗?而且还当着自己小孩的面。他们两家,肯定非常熟。” 他停顿了一下,口臭的气味也跟着减淡了,“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南泽雨的老婆跟万国侯有一腿。呵呵,当然,这个就是另一种性质的新闻了。” 冯烈祖的样子虽然让庞游原很不舒服,但他不得不承认,冯烈祖的分析有点道理。 庞游原心里清楚,冯烈祖的业务能力不能说不强,只是他人际关系太差。他以前骚扰过两个女编辑,差点被人家闹到警察局去,要不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他早就能拿到中级职称,或者提拔个一级半级的。 庞游原又对着手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这小女孩是南泽雨的女儿?” “是的。” “那这个男孩子是谁?” “好像是万国侯的人,我还没查到他俩的关系。”冯烈祖眨巴着小眼睛,“不过,万国侯没有老婆,也没有女朋友,搞不好是个gay。” 庞游原放下照片,“他是不是gay无所谓,这不是新闻的爆点。”他眯着眼睛,“你刚才说了一大堆也只是推测,这几张照片,不能证明万国侯跟南泽雨之间有什么交易。”他重新靠到椅背上,“你也是老人了,该知道,做新闻的本质还是要追求真实,光嘴说,那怎么算?” 冯烈祖满心欢喜地进来,万万没想到总编根本看不上他所谓的“独家”。他搓了搓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庞游原看他这个样子,又有点可怜他。 冯烈祖比庞游原小三岁,庞游原做主任助理的时候,他是记者;庞游原升职采编部主任的时候,他是记者;庞游原当上社会新闻中心部长的时候,他是记者;现在,庞游原都做到报社总编的位置了,他还是记者。 庞游原瞟了一眼电脑屏幕,三点了,股市收盘了。他想起自己那几只被“套牢”的股票,不觉一阵烦闷。“你还有事吗?”他不耐烦地转着转椅。 冯烈祖将散落在桌上的照片收了起来,他背上斜挎包,一脸欲语还休。 “庞总,我怀疑万国侯和南泽雨关系不一般,不是瞎说的。”冯烈祖下意识地抠着挎包上的塑胶字母,“您知道方旬吧?” “好熟的名字……好像是哪个区的警局负责人?” 冯烈祖改用指甲在字母上面划拉,“不是哪个区的,他是市局的副局长。” “哦,怎么啦?” 冯烈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方旬跟我是高中同学,大学的时候虽然去了不同的学校,但是一直有联系。后来,他进了警局,我做了记者。早期,他局里的宣传工作,都是我帮忙的。” 庞游原转动着的转椅慢慢停了下来,他从冯烈祖吞吞吐吐的话里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 “算是礼尚往来吧,有时候他会稍微透露一点点消息给我,我的好几个独家来源都是他。”冯烈祖长出了一口气,“万国侯这个人有问题,也是某次我找他喝酒时,他告诉我的。” 庞游原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摆设,无意识地摩挲了起来。那是一匹黄铜雕刻的小马,马背上停着一只苍蝇,寓意“马上赢”,取了“马上蝇”的谐音。这是他刚升迁为采编部主任的时候,冯烈祖送给他的。他并不喜欢这东西的造型,但却相信冥冥中或许真有天意,因此,几次搬办公室,他都舍不得丢掉这小玩意儿。 “万国侯是外国人,这件事就算往深了挖,也只能算到这个外国人品质不好、不遵纪守法上。”庞游原深思熟虑的时候,嘴巴会稍微往上撅,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儿像国内的某个“老戏骨”。冯烈祖一时想不出来名字,但他又有些羡慕,庞游原真是长了一副“领导”的面孔。 “但假如他和南泽雨有勾结,南泽雨收受了他什么不得了的好处,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庞游原并不喜欢南泽雨,他还记得之前报道市局的一位优秀警官的事迹——普通警官默默无闻地资助了十几个穷困孩子上大学,南泽雨作为厅长出席沟通会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傲慢。一切对媒体不屑一顾的官他都不喜欢,不尊重“无冕之王”的人,早晚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庞游原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牵动了嘴角。 “老方,啊,就是方旬,他虽然对顶头上司非常尊敬,但他也看不惯一些事。3月6日叶颖君出事,万国侯去局里草草录了个口供就算完事了。后来,他们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物证。” 庞游原打断冯烈祖,“什么物证?” “我不知道,老方没有说。”冯烈祖又开始无意识地在包上划拉着手指头,“他只说,他做了快二十年警察,头一回感觉里边的水这么深。有了新物证后,他们又叫万国侯去了警局,您猜怎么着?这次是南泽雨亲自审问。哼,说是审问,还不如说是拉家常。”他忽然压低了一点声音,“另外,万国侯跟马道生的案子也有关系。” 冯烈祖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怎么地让庞游原紧张了起来,后者赶快喝了一口茶,定了一下心神。“马道生的案子上面不让写,你应该知道。” 冯烈祖点点头,“我也不打算写这个,我是想说,马道生的事情、叶颖君的事情,都跟万国侯搅在一起,这些案子又都是南泽雨的人经手的,南泽雨的老婆跟万国侯还在一起吃饭、开车什么的,还带着自己的孩子,这些事情放在一起看,是不是就有点意思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进来!” 一个年轻编辑捧着二校的大样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庞总,二校来了。”她看到冯烈祖,愣了一下。 “放在这儿吧,今天效率很高啊。”庞游原夸奖了她一番,后者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庞游原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时间,“今天先不说了,我要看大样了。” 冯烈祖急了,“庞总,您看,能不能在2版先发一个头条,配两张图,就以停车场偶遇为契机,强调高官夫人与凶杀案嫌疑犯的特殊关系。” 庞游原面无表情地说,“就你手里这点儿东西,72版我都不想给你发。” 冯烈祖肩膀一垮,“别啊!”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知道接下来两个星期都得做抗战胜利的专题,过了九月初,才能报这些东西了。” “知道你还添乱?你找的这点东西不行,发出来就是麻烦。” 冯烈祖又问,“那我能不能发3版?” “哪个版都不行!”庞游原斩钉截铁地说,“除非你那个老方能给出铁证,铁证你懂吗?就你现在这些照片,还有你的猜测?发出来当天我就会接到南泽雨的电话,他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就能弄死你,你信不信?” 冯烈祖顿时泄了气,“铁证就判刑了,哪儿还需要我报啊!”他摸了摸半秃的头顶,忽然说,“庞总,其实我还有个机会能弄到第一手的信息,就看您让不让我发。” “你是不是打算上南泽雨家里偷拍去?”庞游原嘲笑地问。 “不是。看您说的。”冯烈祖动了动腮帮子,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9月13日那天,万国侯要在家里办一场宴会,请了很多人,场面估计不会小。” “你不会是……”庞游原愣了一下,“你怎么进的去?那种地方肯定要请帖的。” “这么大的宴会,肯定要跟饭店借人的。刚好我以前是跑美食口的,还真有些能用得上的关系。”冯烈祖狡猾地一笑,“其实,我已经找到人带我进去了。” 庞游原惊奇地看着他,“那你也带不了相机进去吧?” “这个我自然有办法。”冯烈祖拍拍自己的挎包,“这不还有三个星期嘛,我就是跟您汇报一下,您要是批准了,我就放开手干了。” 庞游原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你先混进去试试吧,假如你真的能拍到什么,记住,得是能证明你前边那些推测的东西,你再拿来给我看看,等我看过了再说。” 冯烈祖直起腰,“您的意思是同意了?那我后边能发头版头条吗?” 庞游原一拍桌子,“让你先试试,试试,懂吗?!” 冯烈祖连忙点头哈腰,“我懂,我懂。” ; 第九十五章 粉墨登场 ?俞镜泊向来是个很注重仪表和礼节的人,虽然他收到的请柬上写的是18时到场,但他仍然提前半个小时就赶到了皇冠门口。当然,这一方面得益于他出门很早,另一方面,他那辆性能优越的轿车也功不可没。 穿着湖绿色丝质长裙的隋青柳并不像丈夫这般激动,她只是密切注意着儿子的一举一动。若有人细心观察,便不难发现,尽管她的脸上薄施脂粉,但却遮不住她身上所散发出的疲惫和忧郁,她似乎有着满怀的心事。 “妈妈,这房子好像皇宫呢!”俞以渐按下了玻璃窗,兴奋地仰望着这栋神秘的庞然大物。 “是啊,这里就是万国侯住的地方,真的跟皇宫一样呢。”隋青柳附和着儿子的话。 从皇冠的大门口向内望去,能看见一栋由黄色巴斯岩所建成的主楼。主楼共有五层,顶部有精雕细琢的山形墙,其上遍布浮雕,整体弥漫着一种浪漫又古典的气息。此刻暮色已至,金色的夕阳为皇冠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如梦似幻。 两排环形长廊围绕着主楼,长廊的柱子上贴着大片的黄钻和其他的宝石饰品,远远望去,就仿佛无数的金色花朵,热烈地簇拥着皇冠主楼。 在主楼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处八角形的大型水池,其中伫立着海神波塞冬和他的妻子安菲特里忒,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罗得、特里同、本塞西库墨。这些神像有的举着三叉戟,有的手抚海豚,他们的头发、肩后、腰际、手中,都安装了精巧而又隐蔽的喷泉喷头,只见水花轻舞,飞珠溅玉,令人心怡。 “柳柳,你发现没有,现在的有钱人好像都特别喜欢金色的装饰,土豪的品位果然不是我们能懂的,难道不觉得这么高调很乡土气吗?”俞镜泊一面看着前面排队的车流,一面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还以为我够早,没想到比我早的人多了去了。” “大概都怕路上堵车吧。”隋青柳安慰着丈夫,“我倒没觉得侯爷喜欢高调,说不定他买来房子就这样。” 俞镜泊不以为然地说:“你真是太不关心我们这位有钱的朋友了。他买下这片地以后,马不停蹄地装修,期间还有人举报过他夜间施工呢。大概后面是送钱送到位了吧,就再也没有人抱怨了。”他讥讽地一笑,“估计那些人巴不得他再施工久一点。” 这时,排在他前面的车往前滑动了几步。俞镜泊慢慢开着车,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这个万国侯太高调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倒霉。”他一努嘴巴,“柳柳,你知道吗?他这栋房子外墙的巴斯岩,据说全是从苏格兰运过来的。” “他为什么不用国内的石头呢?”隋青柳诧异地问。 “不知道。估计是想显摆。”俞镜泊撇撇嘴,“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钱,搞不好,最后运费都要比石头贵了,嘁。” “妈妈,快看,快看。”俞以渐忽然大叫起来,手指着不远处。 隋青柳顺着儿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庭院里摆放着的一些水晶瓶。这些瓶子足有一人多高,彼此相隔了一定的距离,里面漂浮着许多不规则的细碎雪花。 “妈妈,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隋青柳一时答不出来,便敷衍着儿子:“应该是装饰品吧。” “那我可以拿一个回家吗?”俞以渐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行呢,宝贝,这是侯爷的东西,你要拿,得征求他的同意才行。听话,今天是来做客的,你乖乖的,以后妈妈再给你买别的好东西,好不好?”隋青柳耐心地哄着儿子。 “可是这个我好喜欢啊,万一别的地方买不到怎么办呢?”俞以渐似乎并不好糊弄。 隋青柳柔声说:“宝贝,听妈妈的啊,妈妈不会骗你的,肯定给你买。” 俞以渐还想讨价还价,俞镜泊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消停会。” 隋青柳默不作声地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俞以渐也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俞镜泊从后视镜里恶狠狠地瞪了俞以渐一眼,“今天是来做客,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要惹事。得罪了万国侯这样的财神爷,你就不要再想有什么巧克力蛋糕之类的吃了,等着饿死拉倒。” 俞以渐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的威胁了。 “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俞以渐拖腔拖调地回答了一句,又翻了一个白眼。 而此刻,在陆家嘴的一间宽敞的书房内,万国侯正带着复杂的心情,从墙上的大电视中观察着门口排队的客人。他似笑非笑地凝望着这些衣着考究、座驾华丽的精英人士,就像渔夫在看鱼缸里游来游去的热带鱼。 直到大门口出现了一辆浅蓝色的迈巴赫,万国侯的目光才突然一闪。他思索了几秒,然后抬起手臂,对着袖扣说:“狂心,你看门口,现在要进来的就是俞镜泊一家。” “是蓝色的那辆车吗?” “是的。” 扬声器里传来一个温顺的声音,“侯爷,这车很漂亮。” 万国侯皱皱眉头,“你说的是迈巴赫?” “对!就是那辆蓝色的车。” “你喜欢吗?”不知为何,万国侯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连语速也跟着放慢了。 谢狂心毫不迟疑地说:“喜欢!” “月总管。”万国侯的语气不变,但能感觉到他有一丝愠怒,“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最好的车。” 月漱落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她似乎有几分无奈,“您的银魅比这车好得多。” “但是狂心更喜欢迈巴赫。” 月漱落迟疑了一下,“他平时上学不是都坐您的……” 万国侯打断了她的话,“听着,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我要在送狂心上学的时候看见这车。” 月漱落一愣,似乎没有听明白万国侯的意思,但她最终也只是庄重地说了一声“是”。 谢狂心有些意外,但他极聪明,立刻反应过来:“谢谢侯爷!” k1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万国侯道:“侯爷,您该出发了,要不就来不及了。” 万国侯淡淡地说:“天还没黑,不着急。” “我的爷,您还是早点吧。”k1急了,“狂心也要去见客人了。” 万国侯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手指,然后对着袖扣上的麦克风说:“那么,狂心,你自己玩。” 谢狂心的声音极为恭敬:“好的。” 天色渐深,皇冠的外墙亮起了灯,柱子上的黄钻和黄色蓝宝石的装饰物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华丽的光芒。 庭院里的那些瓶子也亮了起来,莹润的光芒透过雪花一般的晶体,再幽幽地洒向四面八方。这些深深浅浅的金光犹如织锦一般辉煌,又像是诸神散落人间的明珠,它们绵延不绝,错落有致地将整座大宅映衬成神秘幽邃的舞台。 倘若整个庭院是一座王冠,那么主楼无疑就是皇冠上最耀眼的那颗宝石。对于第一次来到皇冠的人来说,只要穿过那扇大得惊人的金色大门,就会进入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 而此刻,在主楼的门厅前,却聚集了不少客人。有些人在进入主厅之后似乎并不急着参观,而是在门厅附近停留。显然,这些宾客正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 人群的中心是衣冠楚楚的一家人,为首者正是西装革履的南泽雨。他身边站着一身火红色晚礼服的陶白荷,以及精心打扮的南泽姣和陶无法。 南泽雨的腰身挺得笔直,他竭力保持着轻松的表情,但额角渗出的一滴汗珠却揭示了他内心的恼怒和尴尬。 “先生,不好意思,您这份请柬不是侯爷发出的,我们不能让您进去。”门卫在看了半天请柬后,彬彬有礼地说。 “你的意思是我伪造了请柬?”南泽雨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这不是南厅长吗?”另一个人答道,“是啊,你看他老婆的裙子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就是领子开得太低了,她又没什么事业线可露。”几个贵妇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没想到万国侯也邀请了南厅长,他平时不是很少参加这些活动嘛。” “呵呵,假清高罢了。” 这些话就像是化学试验里的催化剂,拦都拦不住,简直要令南泽雨抓狂了。 “抱歉,先生,我的职责是必须确定每一位客人的身份,请您谅解。”门卫的态度不卑不亢,这更让南泽雨感到焦躁。“你再胡说八道试试?这请柬是谢狂心送来的!我问你,你们家有谢狂心这个人没有?” “那您稍等,我马上请少爷来。” 门卫话音未落,谢狂心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恰好出现在前厅的门口。 “狂心哥哥!”南泽姣眼尖地看见了他,立刻叫了起来,“你快过来!” 谢狂心穿过人群,走到南泽雨的面前。他友善地笑了笑,“南厅长,你好,我是谢狂心,我听姣姣提过你好多次了。欢迎你来。” 南泽雨看着对方脸上客气的笑容,恨不能一拳打过去。他按耐着怒气,尽量低声说道,“哦,那就烦请你带我们进去吧。”说着,他伸出左手,指了一下门卫,“你家的门槛还真高啊,不让我们进去呢。” 谢狂心惊讶地说:“什么情况?”他板起脸,冲门卫嚷道:“你疯了吗?这是叔叔的客人,你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拦在门口?太不像话了!” 他批评门卫的声音很大,那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像是随时就要开除这个可怜人。 门卫有些局促,围观人群的视线像一道道利剑在他的脸上划过,但他仍然坚决地挡住了南泽雨,“对不起,少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只是……侯爷有规定的,我得按规定来。” “什么规定?”谢狂心完全没有料想到,一个仆人竟敢这样顶撞他,而且还是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一时有些下不了台。“你是不是不想在这儿干了?”他看着门卫的红色制服上的胸牌,“金异承?”这个古怪的名字在此刻显得十分刺眼。 “少爷。”门卫将请柬从南泽雨手中接过来,递给谢狂心,“这是您送出去的吗?” 谢狂心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不用看了,就是我送的。” “少爷,请您看一看这里。”门卫打开请柬,指了指那一行显眼的落款,“侯爷的请柬落款包含两部分,一是签名,二是印章。这位先生的请柬只有签名,没有印章,所以,这份请柬来路不明。请原谅,我不能让他进来。” 南泽雨一听,顿时怒不可遏,“你还敢污蔑我?”他原本就强忍着一肚子火,碍于妻女和老丈人在一旁,又有人围观,不好发脾气,但门卫此话一出,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门卫的衣领,眼看就要一拳砸过去。 “且慢。”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那门卫一见来人,竟似比看到谢狂心还要恭敬。他顾不得仪容,只是赶紧双腿并拢,昂首挺胸地向那个女人施以注目礼,“月总管。” 来人正是月漱落,她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说:“这位想必就是南厅长了,侯爷的贵客。”说着,她已经悄悄挽住了谢狂心的手臂,“狂心,这是你的不对了,你老是这么性急,拿了请柬,却忘记让侯爷盖章了吧。” 谢狂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还没来得及反驳,手臂上就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月漱落悄悄地掐了他一下,这一下异常用力,疼得他几乎要喊叫出来。他瞪着月漱落,而后者却依旧笑得满面春风。只见她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娇滴滴地在谢狂心耳边说了一个字,“跪。” 谢狂心的手臂被掐得生疼,再加上刚被门卫搞得下不了台,已是满腹怒火。此刻听到月漱落说的这个字,更是让他火大,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月漱落就又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为了侯爷。” 谢狂心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那眼神,竟含着几分哀求,还有几分伤感。他看向满面怒火的南泽雨,以及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围观宾客,忽然感受到了月漱落这句话的分量。 月漱落看穿了他的把戏,也点明了自己的担忧。 他在内心叹了口气,然后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 第九十六章 隔墙有耳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讶的低呼。 月漱落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而语气则无比诚恳,“诸位,我是侯爷的总管月漱落,侯爷暂时分身乏术,我谨代表侯爷向各位表示歉意。狂心少爷虽是好心,但仍有过错。在这里,他郑重向南厅长和南厅长的家人谢罪。” 谢狂心跪在地上,脸孔朝下,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静默了几秒后,忽然伏下身子,大声地说道:“是我的疏忽,对不起!”说着,他重重地一顿首,十分用力。 南泽姣看得目瞪口呆,她难以接受自己心里的白马王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自己的父亲下跪认错。她忿忿不平地盯着月漱落,恨不能将这笑眯眯的女人给撕碎。 南泽雨呆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赶紧松开门卫,上前扶起谢狂心,“算了,算了,没事!”他看向月漱落,“月总管,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月漱落向门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虽然面露不安,但仍旧客客气气地说:“欢迎您来到皇冠,请进。” 南泽雨心中诧异,这女子虽然自称是管家,但万国侯手下的人,对她竟如同对待女主人一般。 谢狂心站在一旁,依旧垂着头,万分愧疚的样子。南泽姣冲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狂心哥哥,我们不怪你!没人会怪你!”说着,她昂起头,斜眼乜着月漱落。 月漱落却只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来为诸位带路。” 这时,从他们背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嘿,南厅长!” 南泽雨扭头一看,竟是高靳。他左手挽着女儿高襄绮,右手挽着一个高挑苗条的短发女子。 南泽雨勉强地挤出笑容,“噢,是高总啊,这位是?” 高靳满面笑容,“这是游津兰小姐。兰兰,这是南厅长,他可是我的贵人呢。” 南泽雨见高靳神情爽朗,似乎没有看到刚才的闹剧,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高总,你总是这样谦虚。贵人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吧。” 游津兰落落大方地握住了南泽雨的手:“南厅长,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南泽雨微笑着说:“高总身边总是有漂亮的女孩子,但都自己藏着,不让我们这些朋友认识。” 陶白荷故意“咳”了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高靳上前一步,跟陶白荷握手,“可最漂亮的女孩子都在南厅长家里。” 游津兰也跟着笑了,但她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不知道南泽雨的话纯粹是场面客套,还是真的在暗示高靳身边的女人来去如风? 这时,高靳注意到了月漱落,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正当他踌躇着用什么措辞的时候,月漱落已经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南厅长,高总,要不要先去观景台转转?” “好。”南泽雨对于去哪儿参观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想赶快换个地方。 “高先生,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游津兰小声对高靳说。高靳点点头,又笑着看向高襄绮,“襄襄,你要不要去?” 高襄绮摇摇头,“南泽姣要找我玩儿。”她调皮地一笑,“你是怕兰姐迷路了是吗?安啦,不会有事的,你看这里这么多佣人。” 高靳对女儿毫无办法,他略带歉意地看着游津兰,“兰兰,要不,我在洗手间附近等你?” 游津兰摇摇头,“不用担心,我很快会去找你们。”她停顿了一下,“观景台是吧,我一会儿就到。” 暂别了高氏父女,游津兰问过服务员,很快确定了洗手间的方向。她顺着铺满红地毯的阶梯,走了好几分钟,又转了一个弯,才看到一个挂着红色丝绒幔帐的入口。她对着入口看了好几遍,一时有点错愕:这入口怎么看都像是通向豪华的舞台或者展览馆。 一个身穿深红色制服的外国服务人员从她身边走过,对她施以礼貌而诚恳的微笑。她鼓足勇气,对服务员说:“请问这里是洗手间吗?”她生怕对方听不懂中文,便尽量讲得很慢。 “就是这里,女士。”虽然服务员的普通话发音有点别扭,但总体还算清楚流利。这多少让游津兰放松了一点,她可不想展示自己那点可怜的单词量。 她走进入口,沿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红地毯又走了几分钟,才终于看到一扇宽阔的门。 一路上,游津兰都没有心情去欣赏墙上挂着的巨幅油画。她看了一眼洗手间的门上镶嵌的宝石,便匆匆冲进了最里面的单间。直到坐在马桶上,方便完毕,她才开始打量这间比她自己家客厅还要大得多的单间。 这单间的墙壁上贴着光滑如镜的金色大理石,隔墙上装着两个纯金的纸巾架,游津兰从中分别抽出一张纸,发现是干湿两种不同的纸巾。湿纸巾上面有精致的印花图案,她仔细观察,才赫然意识到是一幅西洋名画。她又好奇地扯了一张湿纸巾,而这张的图案和上一张不一样。 游津兰叹了一口气,将三张纸都丢进了马桶。 她原本并不想参加这听起来就很奢华的晚宴,但实在架不住高靳的软磨硬泡。另一方面,她多少也对这远在云端之上的贵族社会有些好奇,毕竟她从来没接触过。 但游津兰没有想到,就连这里的洗手间都如此阔绰。她看着门把手上镶嵌的黄色宝石,突发奇想:假如这些都是真的,是不是撬走几颗就能换成钱?当游津兰猛然清醒过来时,不禁挖苦了自己一句:“真是穷苦命!” 她身上的这条海蓝色露背真丝长裙是高靳送给她的,她佩戴的蓝宝石耳钉和项链是高襄绮借给她的,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出席这种场合的衣服,有的只是脚上那双用戴天给的钱买的鞋子。 这双鞋花了游津兰九千多块,她心疼得不得了。九千多块钱,是她和家人至少四个月的生活费。 她拉起裙子,看着这双尖头高跟鞋。“我把一家人四个多月的饭钱都穿在脚上了。”游津兰想到这儿,心情有些复杂。她有点愧疚,但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因为,她能从他人的目光里看出来,她这样打扮是很美丽的。 游津兰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有人进来了。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正准备拉开单间的门时,来人的几句话却把她钉在了地上。 “现在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点儿用都没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声说。 “唉,没办法,涉及到外国人嘛,总要做做样子吧,沙夫人,你也不要太生气了。”另一个女声的语气较为温和,听起来也更年轻一些。 “哼,一个女服务员自己发神经跳楼,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游津兰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敏感地意识到,来人提到的“女服务员”很可能是叶颖君。 “主要是后面又出现了马道生的事情,唉。令公子也真的是有些不走运。”温和的女声说。 “说来说去,不就是欺负我家老头子快下去了嘛!”沙夫人忿忿不平地说。 “哪有!沙部长年富力强,事业正当年呢!”温和的女声赶快附和道。 两个女人进了不同的单间,很快就传来一阵流水的声音。 游津兰握着门把手,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想到要是现在出去,会显得她是在刻意偷听,便决定先等那两个女人离开。 “哎,不行,小隋,这事我得去找南泽雨。”沙夫人忽然提到“南泽雨”的名字,让游津兰颇为吃惊,她隐隐地察觉到,这些人的关系极为复杂。 被叫做“小隋”的女人答道,“我听我老公说,高总已经跟南泽雨打过招呼了,你就放心吧。” 沙夫人似乎仍有些疑虑,“是吗?哼,我家老头子是不上网的,成天都扑在工作上。他哪里知道,有些网上的人,把这事说得可难听了!”她越说越来气,“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他们都在现场一样!” “嗐,那些网民的话,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你想啊,成天上网的,能是什么好人?”小隋似乎不以为然。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沙夫人,“哎呀,想到我就生气!嘉嘉以前也喜欢用电脑看那些奇怪的动画片,后来认识了俞院长,才开始出去玩。”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是要多谢你老公了。虽然嘉嘉出去玩也是惹事精,但总好过成天在家里看着个电脑。” “就是!出去玩他至少可以认识一些外面的朋友,能学些本事。”小隋说,“我老公管得严,不然我看俞以渐也是玩起来就天昏地暗的。唉,简直操碎了心。” “你家俞以渐还小嘛,嘉嘉下半年就十九了。”沙夫人似乎在整理衣服,从她的单间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也不小了,快十三岁了。”小隋的声音听上去闷闷不乐,“我倒是希望他快点长大,现在真的把我累坏了。” 沙夫人似乎对小隋的家庭琐事并不感兴趣,“还好是在国内,之前嘉嘉跟我说想出国来着,幸亏我没同意。他要是在国外遇到个女服务员跳楼,我得急死。”她拉开门,声音顿时变得清晰了一些,“算了,不说这些了。走吧,去见识一下那个万国侯。我本来都不想来,家里一堆事情,老头子非要我代表他来。” “谁说不是呢……”两个女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游津兰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出来。她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一些汗,滑腻腻的。她走到水池边,将手放到自动水龙头下冲洗。 对于上流社会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她是又羡慕又厌恶。她想起惨死的女儿,感到一阵心酸。若不是为了女儿,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会见识到这些东西了。 此时,宾客都已经穿过皇冠主楼,来到了后面的庭院里。天黑了,而主人却还没有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有一座扇形的两层小楼,不同于皇冠的富丽堂皇,这座小楼的外墙是用白色波特兰石砌成的,这令它多了几分典雅,少了几分排场。小楼没有对外开放,一些宾客因此猜测:这座楼会不会是万国侯日常起居的地方? 南泽雨轻声对陶白荷说了几句话,陶白荷会过意来,便走到月漱落身边,亲热地聊了几句。 其实,陶白荷也拿不准这女人的身份。对方气度不凡,举止有度,还始终以一副管事人的姿态处理事情,再加上谢狂心的微妙态度,使得她有理由相信,对方很可能是万国侯的情妇。尽管富豪养情妇很正常,但能抛头露面接待客人的,想必不一般。基于此,陶白荷实际上已经将月漱落当成了皇冠的女主人。 “月总管,我有件事想了解,不知道方不方便问呢?”陶白荷热情地笑着,语气颇为认真。 “请问。只要是我职责范围之内,一定告知。”月漱落也含着笑,但却带着礼貌的疏离。 “这也不早了,怎么还没有看到侯爷呢?”陶白荷此刻正好站在一张长条形的餐桌旁,她漫不经心地摘下桌上的一盘甜品顶端点缀的黄金奇异果切片,再丢到旁边的托盘里。 月漱落犹豫再三,谨慎地说:“南夫人,你是侯爷的贵客,我就不妨告诉你吧,但是千万不要让其他客人知道。” 陶白荷瞪大了眼睛,兴奋得几乎屏住了呼吸。 “其实,侯爷现在,不在皇冠。” “天哪!”陶白荷一声轻呼,又赶紧掩住口。她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说:“那么,侯爷在哪里呢?” “侯爷现在在陆家嘴。”月漱落面露担忧之色,“说巧也巧,迪拜酋长国的一位储君今天中午忽然来了,侯爷便去拜访他,现在应该还在喝茶呢。”说到这里,月漱落意识到自己有些多言,“南夫人,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侯爷不在府中。” 就在这时,一声黄鹂似的鸣叫掠过,犹如一线极细的钢丝抛入天际,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清脆悦耳的燕语莺啼。宾客们好奇地四处张望,却没有见到任何鸟儿的踪影。 月漱落看了一眼手表,略带歉意地躬身鞠了一躬,“南夫人,原谅我有事要离开,失陪了。” 陶白荷点点头。待月漱落走远,她才回到南泽雨身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猜,万国侯现在在哪里?” ; 第九十七章 身外之物 ?大约半小时前,当游津兰去往洗手间时,南泽雨一家和高靳一家,正在月漱落的陪伴下,前往皇冠楼上的观景台。 高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你们先上去,我接个电话。”说完,他便接通了电话。 “高总,你们已经到了是吗?” “是的,小俞。你还在路上?”高靳一边说,一边沿着螺旋形的楼梯慢慢往上走。楼梯的青铜栏杆上遍布鎏金的花朵,分别是代表英格兰的蔷薇,代表苏格兰的蓟花,代表威尔士的黄水仙花,以及代表北爱尔兰的酢浆草。楼梯分布在主厅的两侧,靠墙而设,墙上有复杂而精细的浮雕图案,还挂了许多高靳不认识的巨幅油画。 “我也进来了,你在哪儿?” “怎么了?”高靳听出俞镜泊似乎有话要说,“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俞镜泊跟隋青柳交待了两句,然后又对着手机说,“我来找你吧,有点事情要商量一下。你人在哪儿?” “噢,好吧,我在主厅侧面的二楼楼梯上。” 俞镜泊很快就找到了高靳,“你没带襄襄来吗?” 高靳扬起下巴朝上方指了一下,“她跟南泽雨一家在一起,还有月漱落。”他冷笑一声,“呵呵,万国侯也真敢用这女人。” 俞镜泊身后站着俞以渐,他正无聊地抠着栏杆上的花朵。俞镜泊赶快一把抓住他的手,“怎么不叫人呢?叫高叔叔。” “高叔叔。”俞以渐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高靳看得出他心不在焉,也懒得跟他计较。“怎么,想妈妈啦?”俞以渐没有接话,高靳又看向俞镜泊,“你老婆呢?” “上厕所去了,陪着沙夫人。”俞镜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领结,对俞以渐说,“你去楼上的观景台找襄襄姐姐好不好?一会儿妈妈就来了。”他挥手叫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请带他去观景台,找月总管。” “好的。”服务员带着俞以渐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高靳才问道,“这么神秘?” 俞镜泊似乎对周遭的华丽无动于衷,他用手掩住嘴,打了一个哈欠,“我昨天一夜没睡。” “怎么了?” “愁得睡不着。”俞镜泊叹了口气,“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人多。” 两人沿着台阶走到了一楼,然后走出主厅,进入了皇冠一侧的月牙形长廊中。 “三月份我给你的那个‘老有所为’计划,还记得吧?”俞镜泊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 “记得。沙伏嘉不是跟他老子打过招呼了吗?批文都下来有一个月了吧。”高靳说,“我最近正好在忙别的事情,都忘记问你了,进度怎么样?开工了吗?” “不知道沙部长怎么想的,忽然又下了指示,说不许开工了,先放一放。” 高靳大吃一惊,“这怎么能放着不动呢?”他看见长廊外正芬芳吐艳的圣塞西莉亚,忍不住摘了一朵。他无意识地揉搓着浅粉色的花瓣,皱起了眉头,“沙部长是被坠楼案给影响了吧?”接着,他想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由得一阵心烦。 “沙部长当然不会告诉我原因。沙伏嘉最近也不肯出来,说是被禁足了。”俞镜泊愁眉苦脸地说,“我让我老婆去陪沙夫人,就是想探听一下口风。” “沙伏嘉不出来倒是正常的。”高靳撕下了一片花瓣,又开始撕第二片,“他本来年纪就小,被家里人说了几句给吓着了吧。” “高总,不是我不放心。”俞镜泊看了一眼高靳,小心翼翼地说,“南泽雨这人靠得住吗?我总觉得他虚的很。” 高靳这时已经将花撕掉一半了,“我说不好。我认识他也就这两年的事情,送礼他是不收的。请他吃饭,也是五次里有一次出来就不错了。”他扔掉被撕得破烂不堪的花朵,又伸手去摘了一朵新的,“好在襄襄跟他女儿在一个学校,关系还行。有时候借着家庭聚会的名义,还能勉强请的动。” “他老婆比较好接近一点。”俞镜泊说,“反正我接触过几次,感觉他老婆没那么大架子。” “那是因为他老婆指望你对她叔叔好一点。”高靳一针见血地说,“你要是没用,她才不会理你。相信我,我看的人多了,陶白荷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也是。”俞镜泊立刻反应过来,“其实我对她印象也一般。主要是我老婆喜欢她,两人一天天聊微信,约着去做美容什么的,我还以为陶白荷比较随和,好搞定呢。” “坠楼案这件事情,南泽雨不可能跟他老婆说什么的,不要指望陶白荷了。”高靳撕扯完第二朵花,将残留的萼片丢到地上。“我跟南泽雨打招呼的时候,他老丈人也在,按理说,他不会不帮我们。”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出口附近。俞镜泊做了个“请”的手势,高靳点点头,两人又一起顺着出口离开了长廊,走到了庭院外侧的花廊旁边。 “主要是后来又出了马道生的事情,弄得我们很被动。”俞镜泊看着远处的衣香鬓影,惆怅地说。 两人沿着花廊默默地走了几步后,俞镜泊忽然瞟了高靳一眼,“高总,你知道那张突然出现的名片是怎么一回事吗?” 高靳一怔,“你为什么要问我?” 俞镜泊连忙解释,“我就是想到那儿了,顺嘴一说,别介意。” 高靳伸了一个小幅度的懒腰,这西装比较合身,他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我不知道名片是什么情况,我也不认识马道生,鬼知道万国侯还干了什么。” 俞镜泊听着这话,感觉十分不舒服,他当然清楚那晚发生的事件跟万国侯一点关系都没有,高靳这样说,分明是不想出正面的解答。 “小俞,我有一个建议。”高靳放下胳膊,慢吞吞地说,“或许能让沙部长同意继续施工。” “你说。”俞镜泊立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高靳看着脚下的青草。虽然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雨了,但这里的草坪碧绿如织,想来是园丁辛勤照料的结果。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显出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给他好处。” 俞镜泊几乎要叫出声,“高总,我们给过好处了啊,你忘记那箱钱了吗?那可是……” “嘘。”高靳将手指竖起来,放在嘴边,“我当然记得。”他迅速看了下周遭,确定没有人在关注他们之后,才接着说,“但出了叶颖君的事情,那笔钱就只能算我们给沙伏嘉的赔偿了。” “什么?!”俞镜泊惊呆了,“明明是他看上那服务员,才闹出事的,怎么变成我们给他赔偿了?就算是因为你……” “你要站在沙梦说的立场上看。”高靳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当然觉得心里不平衡,但沙梦说可能觉得,是我们拖他儿子下水了呢。”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充满挖苦的笑容,“你又不是不了解沙夫人,她和沙部长两口子可是觉得他们的儿子是天底下最乖最好的呢。” “怎么会这样?”俞镜泊垂头丧气地说。他苦闷至极,也顾不得仪表,只是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我们还要送多少才够啊?” 高靳好笑地看着他,“我们不送钱了。”说着,高靳弯下腰,从花廊外侧摘下一朵开得正旺的红白毛茛,他将花举到鼻子附近,但他很快发现,这花是没有香气的。 “那我们送什么?”俞镜泊看高靳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来气。他着急得要命,但又不好催得太明显,简直百爪挠心。 “按照‘老有所为’的协议,你占股百分之六十四,我占股百分之三十六。”高靳看着红白毛茛那红黄相间的花瓣,不知怎地想起了游津兰的画,这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了一些,“我让出一部分,你也一样,然后我们送给沙部长,这就是最实际的好处。” “什么?!”俞镜泊的眼珠子几乎要从镜片后面蹦出来了。 “我说,我们各自让出一部分股份,送给沙部长,这是目前看来最有效的方法了。”高靳耐心地解释道,“没办法,你手续再齐全,也得有他点头。” “你出多少?”俞镜泊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道。 “这样吧,我让出我所持有的四分之一,你也让出四分之一。” 高靳这句话令俞镜泊目瞪口呆,“你出百分之九?我出百分之十六?我们要给他百分之二十五?” “你别不舍得,他还不一定会要呢。”高靳讥讽地说,“这不是小数目,他一定会反复考虑的。” “不是……高总,这也未免出得太多了!”俞镜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第一期的总集资金额是三亿,可是现在还没开始动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两千张床位。我银子都扔进去无数了,还没听到水花响。现在,你又要我给沙部长送干股,而且还是这么多……” 高靳露出一口白牙,“他参与了分红,就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把事情做好。这个难道很难理解?” 俞镜泊重新带上眼镜,“就算我肯送,他就一定会收吗?沙部长平时不是最爱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么?” “呵呵,你见过不喜欢钱的人吗?”高靳撕完了手里的红白毛茛,又试图去摘一朵娇艳欲滴的卡特兰。 俞镜泊心里颇不赞同高靳这种摧残花卉的行为,倒不是俞镜泊有多么关心环保或者爱惜植物,他单纯是不想被人看见,而因此说他是没见过好花的土包子罢了。他很想开口阻止高靳,但转念一想,反正万国侯有的是钱,多半也不会在乎这些花,况且现在确实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他便没有开口。 卡特兰的茎杆略粗壮,高靳废了点劲儿才从花廊的空隙处把它给拽了下来。他举着金黄色的花朵,得意洋洋地说,“好香啊。”他将花递到俞镜泊的鼻子前面,“闻闻看。” 俞镜泊略吸了一点气,“是很香,这香味有点特殊,以前好像闻过一次。” 高靳转动着茎杆,神情古怪地说,“不知道这花好不好吃。” 俞镜泊这时想起来了,他在某次音乐会上闻过这味道,“月漱落好像用过这种味道的香水。” 高靳狐疑地问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我也不确定。”俞镜泊答道,“前阵子,好像是六月份,我在一次音乐会上遇到了月漱落,是万国侯带她出来的。就是那次,她身上有这种花香。” 高靳皱了皱眉,“这个女人也是麻烦。” “还好吧。我看她应该是个不会惹事的人,对我也没表现出什么敌意,我老婆都不知道我之前见过她。”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皇冠主楼后面的庭院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扇形小楼了。 “哼,她要是敢多嘴,也不会活到现在了。”高靳神情阴鸷,“比起她,你还是多担心担心沙部长吧。” 俞镜泊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天色已经很深了。他喃喃地说:“大概也只能试试你说的办法了,我还是给沙伏嘉吗?” 高靳摇了摇头,“你得想办法约沙夫人出来谈。” “给他老婆?”俞镜泊露出极其担忧的表情,“这样行吗?” 高靳叹了口气,“换成你是沙梦说,你敢亲自收吗?”他那笨拙的眼珠慢慢地转动着,“相信我,给他老婆更好。而且,还能让她改善一下对你我的印象。毕竟,叶颖君的事情可是让我们的形象跌到了谷底。” 俞镜泊一想到要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拱手让人,就顿时觉得心疼肉紧,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非常着急开工,因为只有等两千张床位都建好了,养老院的的规模扩大了,他才能有更好的经济收益。 想到这儿,他长出了一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高总,我听你的。” 高靳扔掉手里的卡特兰,“这就对了,想一想那些排队等着入住的老家伙们,你是不是心情好多了?” 俞镜泊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 第九十八章 百闻一见 ?”嘘~”不知是谁发出的噤声指示,庭院里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只鸟尖啸着疾速冲上云霄,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它飞到高空后瞬间爆炸,化成了一朵艳丽的烟花。而烟花的形状,也恰好是一只鸟。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无数珍禽变身成为金紫纷呈的烟花,最终连成一片片绚烂绵延的花海。 仙鹤、凤凰、孔雀、青鸾、灭蒙、金乌,以及各种传说中的神奇鸟类出现在墨黑的夜空。它们延颈奋翼,振翅而舞,九色斑斓,灵动变换,直将这无垠的夜空扮成了琼楼玉宇,仙宫宝阁。 在宾客们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烟花盛会时,一个流言已经悄悄传开了:万国侯此刻不在府中,仅由总管在撑门面。八卦的人们大多带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因为不管是迟到还是缺席,都是非常失礼的事情,而这恰好发生在万国侯于魔都举办的第一场宴会上,真是一个不幸的开始。 六点半的时候,月漱落出现在白色扇形小楼的露台上。她的发髻盘得一丝不苟,金色的旗袍贴合在她的身躯上,刺绣上镶嵌的水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犹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而更令宾客惊讶的,是她脸上那呼之欲出的自豪与敬畏:“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无比荣幸地向诸位介绍,mr.august,万国侯。” 她一挥手,在与其遥遥相对的露台另一侧,乐队开始了演奏。伴随着大气磅礴的旋律,一群排成了整齐梯队的面容肃穆的人,开始了演唱。宾客中立刻有人认出,这支合唱团是由philippeherreweghe于1970年成立的collegiumvocalegent。 而后,天空中又出现了新的图案:向日葵、蒲公英、万寿菊……各种不同季节的花卉云集于皇冠上方的这片天空,肆意盛放。更奇妙的是,每一片花瓣的末端都会飘下无数细碎的小花,恰似一帘鲜花瀑布。 俄顷,一朵朵绿色的烟花出现了。它们每一朵都分为四瓣,花瓣是可爱的桃心状,有人激动地说:“是幸运草!”这些幸运草在延展开之后,其上又额外地生出了新的幸运草,如是反复,组成了一片翠色莹然的巨大魔毯。 当最后一片幸运草消失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冲上了云霄。 一秒后,八朵球形彩色烟花接二连三地缓缓升起。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些烟花球的表面还有色彩缤纷的花纹。这八朵烟花升起的速度非常缓慢,慢到让人有充足的时间拍照和感慨。一位学者气息浓烈的男士激动得差点丢掉了手里的酒杯,“这是八大行星?!” 烟花仍在绽放,每当一朵烟花升起,淡淡的星辉就和之前的烟花连缀在一起,串成波澜起伏的星光海洋。在绚烂的烟花和壮阔的歌声中,天空中渐渐浮现出一架大得惊人的马车。 这是一架用直升机改装而成的马车,由八匹长着翅膀的飞马驾着,缓慢而雍容地奔驰在银河般的夜空中。马车和飞马上装饰着数不清的金色星星,在烟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美妙的合唱与庄严大气的的演奏恰到好处地掩盖了飞机发动机所发出的噪音,也令它更像是童话中的梦幻马车。 在人们的惊叹声中,马车徐徐停在了夜空。门开了,一条天梯垂了下来。有眼尖的人立刻叫了起来,因为这天梯竟是用烟花做的,它燃烧得极慢,飘飘洒洒地逆着风安然而落,直到在夜空中铺出一条金光熠熠的道路。 系着披风的万国侯从马车中走了出来,他穿着极其简单的黑色丝绸领西装,系着一个端正的黑领结,看上去就像是要融入这墨一样黑的夜空。但是,他的步履是如此优雅,身姿是如此挺拔,面容是如此安闲,加上那背后映出的重重霞光,直教人忘记他正行走在空中。他似乎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只是沿着烟花铺成的天梯,闲庭信步地走到了露台之上。 在踏上露台前的那一瞬间,他解下披风,随意地抛了出去。早早守在一旁的仆人,立刻接过披风,躬身退下。 飞马再次扬蹄,快速地消失在夜空,而后,乐队跟合唱团也停了下来。 “晚上好。”万国侯用他的绿色眸子扫视了一遍庭院里的宾客,这双翡翠一般深沉的眼睛里含着许多种复杂的情绪,又热烈,又冰冷。他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像是有许多话要倾诉,有一瞬间,人们甚至以为他要热泪盈眶了。而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玩得愉快。” 他礼貌而冷淡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天哪,那真的是万国侯吗?”一名离得比较近的贵妇激动地说,“他的普通话好得简直不像个外国人。” “这个出场方式真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另一名贵妇说,“虽然他没有道歉,但我已经原谅他的迟到了。” “你们没有看到他是黑头发的吗?会不会是混血儿?” “侯爷才不是混血儿,你看他的肤色,苍白得像个吸血鬼。”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说道。“他一定是把头发染黑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无论是对他的发色感到好奇的人,还是赞叹他的中国话说得标准的人,抑或是惊讶于他的“马车”的人,都在热烈地传达一种信息:it'samazing! “啊,这不是南夫人吗?”一名贵妇认出了陶白荷,便打起了招呼。 陶白荷看到了熟人,十分高兴:“是沙夫人啊。”她亲热地打量了一下对方,羡慕地说:“你这珍珠项链可真漂亮!” “是吧,这是我儿子送我的,据说之前是拿破仑送给他第二任太太的礼物。”沙夫人得意地晃着脖子,那颗硕大的珍珠上镶嵌的一圈密密麻麻的碎钻,几乎要晃瞎陶白荷的眼睛。 “令郎真是孝心一片。”南泽雨端着酒杯走过来,像个老朋友一样朝沙夫人举杯示意。“沙夫人,今天怎么没看到沙部长?” “今天的人多嘛,他不太方便。”沙夫人小啜了一口酒,“说起来,上次的事情,让你费心了。”她的语气淡淡的,南泽雨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沙夫人,这边请。”他冲妻子使了个眼色,然后陪同沙夫人走向一旁。 在陶白荷身后不远处,俞以渐正在大吃特吃。他吃了许多用西班牙番茄、白松露和白葡萄酒烧制的比目鱼片,还拿了一些洋蓟小羊排。隋青柳叹了一口气,将他拉到一旁,小声说:“宝贝,不要把肚子吃坏了。” “妈妈,我无聊嘛,只好吃东西咯。”俞以渐甩着肥胖的短胳膊,“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再待一会,宝贝乖。”隋青柳好声好气地安抚着儿子,但俞以渐根本不为所动,“那你给我一个玻璃瓶,就是那种里边有雪花的!你给我一个我就不闹了。” 隋青柳头疼地说,“都告诉你了,那个是侯爷的,你不要皮,好不好?” “怎么了,随医生?”月漱落走了过来,“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喂,你能告诉我那个玻璃瓶子是干嘛用的吗?”俞以渐看月漱落态度温和,竟大着胆子朝她嚷了起来。 “俞以渐!要讲礼貌!”隋青柳的训斥对俞以渐来说简直像是挠痒痒,他根本无动于衷。 “你问那些水晶瓶吗?那是天气瓶。”月漱落耐心地说,“就是在瓶子里装入一些特殊的液体,当天气发生变化的时候,这些液体会析出,变成不同的结晶体,是不是很漂亮?” 俞以渐刚要回答,就被隋青柳给抱住了。隋青柳生怕儿子再说出不得体的话来,赶紧赔着笑脸说,“是很漂亮,还能当路灯用,真的挺罕见的。” 说话间,万国侯从她们身后走了过来。他在月漱落耳边说了句话,后者立刻欠身离开了。万国侯笑容满面地看着隋青柳,“隋医生,你们在聊什么呢?” 同一时间,沙夫人和南泽雨则匆匆走到了花廊边上。 “你们啊,办事还是不牢靠。”一到花廊边,沙夫人就立刻抱怨起来。 “怎么了?” “有人在网上说我儿子跟那个跳楼女服务员的事情,说得相当离谱,还有人说想给报社爆料!”沙夫人不满地说,“我儿子什么都没做,怎么现在被说得跟罪犯似的?!” 南泽雨颇感头痛,“他们都是跟风瞎聊呢,具体的案情是绝对保密的。” “那我不管。”沙夫人瞪大了眼睛,“老沙不让我插手,但我还是要说,这实在怪你们没有处理好!不然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儿子在现场?” 南泽雨连连点头:“是的,我会安排人去办妥的,请你放心!” 就在这时,南泽雨的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南泽雨心里七上八下,不觉握紧了拳头,待他转过头去,却发现是亭亭玉立的月漱落。 南泽雨呆了一秒,“月总管?” 月漱落温柔地笑了笑,“终于找到你了,有一点事情,需要麻烦你。”说着她对沙夫人点头致意,“抱歉打扰了。” 沙夫人见状,便拢了一下披肩,矜持地离开了。月漱落目送沙夫人走远,才轻声说:“请跟我来,不是我找你,是侯爷。” 南泽雨十分吃惊,他很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但看月漱落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便只好跟随着来到了白色小楼的露台上。 南泽雨一眼就看到了众星捧月般的万国侯。令他吃惊的是,万国侯身边不但有俞镜泊夫妇、高靳、游津兰,还有他的妻子和老丈人。 “啊,老公!”陶白荷笑盈盈地依偎到了南泽雨的怀里。万国侯朝他瞟了一眼,不知为何,他觉得万国侯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我们刚才正说到,小谢不仅帮过我们姣姣,还救了高总的千金。”陶白荷挽着丈夫的手臂,面朝着谢狂心,而话却是对万国侯说的。 谢狂心十分礼貌地欠了欠身,“南夫人过奖了,其实高总那次,是家仆的功劳。”说着他看向万国侯背后的k1。他在下跪之后,似乎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话也少了很多。 k1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他悄悄将目光投向一身粉色纱裙的高襄绮,后者恰好也在注视着他。两人彼此相对无言,却好像有种神秘的默契。 高靳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小谢不仅勇敢,还很谦虚,侯爷教导有方!”不知从何时起,他也跟陶白荷学,将对谢狂心的称呼改成了“小谢”。这听上去非常亲热,就连他看谢狂心的目光,都变得特别欣赏,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万国侯从仆人手里接过杯子,他望着簇拥在楼下的人群,平静地说:“今晚是我第一次在魔都举办家宴,如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对了,我不确定月总管有没有宣布一件事……” 月漱落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诸位请尽情畅饮,我们有代驾;如果觉得不尽兴,还可以留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万国侯举起酒杯,“我的宴会,没有尾声!” 宾客们大声欢呼起来,谁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参加万国侯的宴会就有留宿皇冠的机会。“那么,我要稍微失陪一下了,作为补偿,就让狂心带领诸位参观,可好?”在宾客又一次的欢呼声中,万国侯把酒杯递给了仆人,“对了,高总,烦请你和你的朋友们先留步。”说完,他面带笑容,目送大部分宾客离去。 众人没有察觉到的是,万国侯刚刚端着的酒杯,已巧妙地嵌进了一个微型麦克风。庭院里等距分布着一些隐蔽的扬声器,尽管庭院很大,人很多,但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万国侯的话,仿若万国侯就在他们身边。 待人群分散走远之后,万国侯才对留下的人说:“其实,我是有一件收藏,想请几位鉴赏一番。如果方便的话,请随我来。”他脸上仍是那种淡淡的神情,“对了,恳请几位的千金和少爷留在这里。”说着,他冲k1点了一下头,“k1是我最相信的人,你们尽可放心。” 万国侯的话说得异常谦虚,但话语中自有一种不容推拒的力量。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南泽雨最先笑了起来,“侯爷太客气了。”隋青柳刚想说什么,就被俞镜泊拉住了,“那就有劳侯爷费心了!” 陶无法虽然视力不好,但却没有错过万国侯的一点动静。他听万国侯未提到自己,便极其热切地说:“不知我可否一看侯爷的收藏?” 万国侯的眼中闪动着奇妙的光彩:“当然可以,尤其欢迎你。”他头也不回地说,“月总管,去酒窖拿几瓶chateaud’yquem来。” 后者微微一怔:“1811的?” 万国侯点点头。月漱落刚要转身,又被叫住了:“稍等。”月漱落不明所以地看着万国侯从她的头发上轻轻摘下一片不知何时飘落的花瓣。他的脸贴得很近,嘴唇几乎要亲上月漱落的额头。月漱落满脸通红,她不敢看那些客人暧昧的笑容和了然于心的表情,只好低下头,匆匆离去。 ; 第九十九章 琴女盲僧 ?俞以渐随着一群人走了没多远,深感无聊的他终于忍不住拽了一下k1:“喂,你们这里有游戏机吗?” k1愣了一下:“嗯,你想玩什么?”俞以渐看对方很好说话,便得寸进尺起来:“我想玩lol,有没有?” “lol?是电脑游戏吗?”k1见对方点头,便招手叫来一名仆人,然后亲切地对俞以渐说:“你想在这里玩,还是我让人带你去娱乐室?” “娱乐室在哪儿?” “在皇冠的四楼。” 俞以渐瘪着嘴,“那么远啊,懒得走了,就在这儿玩吧。” “好。那你稍微等下,我叫人拿一台笔记本电脑给你。你乖乖地玩,我只要求你这一件事。” 俞以渐不满地说:“干嘛?还要讲条件啊?” k1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心想这小胖子真是被惯坏了,“你不要乱跑,就坐在这里玩。我一会儿要是看你不在这里,就告诉你爸爸!”他故意板起脸。 俞以渐撇撇嘴,十分不屑:“赶紧给我拿笔记本来!”说着,又不放心似地,“我要好用的鼠标!别给我垃圾货!” 仆人去而复返,拿来一台外星人笔记本电脑。k1将俞以渐带到一张餐桌旁边,再帮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好,接着帮他连上了wifi,最后反复叮嘱他不要乱跑后才离开。可k1仍旧不放心,于是他又叫来一名仆人在不远处看着俞以渐。 俞以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很想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但他立刻意识到,他在这群人的眼里就是小孩子。他不再废话,也懒得搭理不远处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仆人。 很快,俞以渐就下载好了游戏客户端。他十分满意万国侯宅邸的网速,在等待游戏更新的时候,他无聊地点开了手机qq。好友都是忙碌或离开的状态,他在群里发了个表情,但没有人理他。他看着手机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点开了“附近的人”。 一个琴女头像的人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俞以渐好奇地点开了“琴女”的资料:娑娑,女,17岁,距离0.5km。“老女人啊。”俞以渐自言自语道,他点了这个娑娑的头像,在跳转的个人资料卡里看到了她的自我介绍: “交友宣言: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情感状态:保密。 魅力值:四颗心。” 俞以渐看对方没有放照片,觉得有点失望。当他正在琢磨这两句古怪的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手机上忽然弹出一条信息,“娑娑想加你为好友。” 俞以渐暗暗发笑,他的qq头像是盲僧李青,这似乎表明对方也玩lol,他毫不犹豫地通过了对方的申请。 “只有你可以听到我的话。”娑娑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俞以渐看了一眼游戏客户端的更新进度条,回了个抠鼻孔的表情。 对方打了个问号。 俞以渐立刻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话,“你有病啊。” “我以为你也玩lol的。”娑娑似乎很失望,但并没有生气。俞以渐有点高兴,他感觉这人脾气好像不错,可以欺负。 “等着,我更新呢。一会儿上去,敢不敢solo?” “好啊。” “你也在皇冠吗?我看你离我很近啊。” “我刚出来,我妈要回家打麻将。那个外国人一出来,打了个招呼,我妈就急着溜。” “那也不错,你可以回家玩游戏了。” 对方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我到家也不能马上玩,得等我妈玩high了,不管我了,我才能玩一会儿。” 俞以渐挠挠额头,心想这个人似乎也被管得很严。 “你都这么大了,你妈还管你玩游戏呢?” “是啊,烦死了。”对方反问道,“你爸妈不管你玩吗?” “那当然,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俞以渐神气十足地回复了这句话,猜想对方一定会羡慕他。 对方静默了几秒,发来一条消息,“真好!”随后是一个小姑娘流泪的表情。 俞以渐刚要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昨天的战斗之夜,我就没玩成。” 俞以渐发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昨晚我妈带了些朋友来家里玩牌,有个不玩牌的就用ipad看在线视频,给我卡成狗了!” “昨天电一都快爆炸了,我排了一个小时才进去。” “我听说有人开虚拟机挂小号了。” “反正国服肯定破在线纪录了。”俞以渐喵了一眼电脑屏幕,感到有些奇怪,明明下载挺快的,但更新却很慢。他瞟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2015年9月13日19点55分。 “哼,我去年的战斗之夜拿了个蔷薇绅士皮肤,永久的。” 俞以渐咧嘴一笑,他看得出来对方是在显摆。 “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在算我昨天的收益。”俞以渐粗略估算了一下,“我是早上十点开始玩的,打了把匹配,其余的都是人机加大乱斗,累了就人机。除了吃饭,一直在打,玩到到晚上11点半吧。小号从28升到30,金币收获了7000多,我有双倍金币卡,买了不少符文。嘻嘻。” 对方沉默了几秒,发过来一排省略号。 “我还没告诉你我抽到的皮肤呢。” “我不想知道。”娑娑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女主播迦娜,永久的哟。”俞以渐又发了他最喜欢的抠鼻孔表情。“我最近都不玩风女了。好烦。” “靠。”对方停顿了一下,“你这皮肤好像是129的吧,抱怨个屁。” 俞以渐得意洋洋地打了一行字,“我一个同学领到绝代智将,关键是他没有乌鸦,欧耶。” “不错了,好歹是他没有的皮肤。万一抽到已有的,不是怄死了?” “也是。” “说到皮肤,我其实很想吐槽石头人的珊瑚虫皮肤。”对方打字速度很快,“看到就不爽。” “那就对了。”俞以渐也登录了电脑qq,“石头人那皮肤就是为了恶心对手而存在的,还有三叶草的。” “还有波比的所有皮肤,简直了。”对方挖苦地说,“就是欺负国服呗。这种特别差的皮肤,美服都是直接绝版不卖的。” “你在美服有号?”俞以渐惊奇地问道,“不怕延迟?” “当然有延迟。我以后要出国的,就无聊先弄了个号放着,免得以后出去了玩国服卡。”娑娑似乎不愿多谈出国的话题,“你玩奥黑吗?” “不怎么玩,不好用。” “我以前也不怎么喜欢这个英雄。但是这不是加强了一次嘛,就考虑是不是可以拿出来玩玩了?我感觉奥黑现在压制能力还不错啊,爆发够高。有次我看个比赛,有个选手用的就是奥黑。有一场大后期他带的鞋子,卖了出个三相,然后出无尽,红叉,饮血,轻语,水银刀。一套带对面六神装上单差点打死,超牛比啊。我就想,其实后期奥黑伤害也不低呢。” “有吗?什么比赛?我大部分比赛都看的,你有链接吗?” “韩国的,名字我忘记了,你等我找一下历史记录。” 很快,对方发了一个链接,俞以渐点开看了一会儿,“哦,这场我还真忘记看了。”他看了一会儿,“这瞬间爆发无解啊,顺风的话真强。” “就是可惜手短了,才500啊,比vn都短。” “碰到大树就完了。” “唉。总体来说,这版本上单太强,500射程的ad打团很难受啊。” 俞以渐点点头,接着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便赶快打了个“嗯。”不知为何,他觉得跟这个娑娑聊天很开心。“其实,刚出奥黑的时候我就买了。以前加强过一次q的弹道速度,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爆炸。” 娑娑发了个猫咪看着小鱼干流泪的表情。“算了,我一般基友也凑不齐,玩奥黑,不能指望路人保我。” “你一般什么时间玩?” “一般是晚上九点多到十二点左右,也不太固定。不过我快解放了。”娑娑急急忙忙地说,“十月份我妈要出国一趟,去看我姥姥姥爷,到时候我家就我姨妈了。我姨妈没那么严,哈哈,我就要大杀特杀了。” 俞以渐算了一下自己的游戏时间,“你电一有号吗?” “必须啊,加我,娑娑phoebe。” 俞以渐看到英文就头疼,“什么鬼名字?你加我好了。‘不是爷的错、’。” 对方安静了两秒,接着,屏幕上爆出一大串“哈哈”,俞以渐很得意,因为这个id是他挖空心思才琢磨出来的。“‘我小号叫做都是你的锅、’。” “你真有趣。”娑娑问道,“看你是老玩家了,段位打到多少啦?” “不高,才钻五。” “……我白银三。你好厉害。” 对方的赞美让俞以渐非常开心,他发送了一个黑人坏笑的表情。这时,客户端更新完毕了。奇怪的是,他不那么着急登录了,他是想玩游戏,但此刻更想跟这个娑娑多聊一会儿。这个“琴女”几乎就是为他的“盲僧”量身定做的,对方所打出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心情舒畅。 “你真的是十七岁吗?” “是的。怎么啦?” “哦,我感觉你好像也没比我大多少。”俞以渐眼珠一转,“你怎么一张照片都没有啊?” “我很低调嘛。” “嘁,你是怕发出来吓着人吧。” 对方安静了好一会儿,俞以渐有点不安。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发个表情去讨好的时候,对方说话了,“你这样说话,姐姐会不高兴哟。” “你说你是女的就是女的?我还说我是女的呢。” “我干嘛要骗你?” “谁知道。” 娑娑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发你的,我就发我的。” 俞以渐翻了个白眼,他把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照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哇,帅哥。”娑娑发了个眼睛是桃心的表情。 “快点,你的呢。” 一张女孩的脸映入了俞以渐的眼帘。那是个很普通的女孩,看起来并不比俞以渐大多少,她留着齐耳的短发,厚厚的刘海,鼻梁显得略宽,只有细腻的皮肤和乌黑明亮的眼睛算是亮点。 俞以渐原本想夸两句,但又不知道该夸什么。 娑娑主动发了一条信息,“美呆了吧,口水擦擦。” 俞以渐大笑了起来,这女孩虽然不好看,但是真的挺逗。论姿色,这张脸甚至达不到南泽姣的二十分之一,但俞以渐却觉得,她看上去比南泽姣顺眼多了。他想起陶白荷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母亲面前强调南泽姣的成绩是多么的优异,以及母亲那略显尴尬的表情,不禁一阵厌恶:“不就是跳了一级么,牛得像什么是的,真恶心。再说了,我现在也是初一的学生了,同一个初中部,她拽个屁啊。” 他不愿再回想南泽姣一家,便起身走到另一张餐桌前,伸手抓了一只苏格兰灯笼大虾,蘸了点酱汁,丢进了嘴里。清甜的虾肉配上微带一点辣味的酱汁,在他的嘴里融合出奇妙的味道。他满意地点点头,又连着吃了两只,才用雪白的餐桌布擦了擦手指头。他看着被弄脏的桌布,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然后,他回到了电脑前。不出所料,对面已经急切地发了好几条信息。他得意洋洋地坐下来,开始打字,“等你回家了上来找我吧,我先推两把。” “好吧。” 在皇冠的后半部分,有四排埃及红的小楼。在其中的一栋小楼的某一个房间里,桌上的台灯正亮着,灯光照在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上。 姜汝砺坐在转椅上,悠然自得地转了个圈。他面对着电脑显示屏,看着qq对话框里的内容,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显然,对方的话令他感到滑稽,但更让他觉得好笑的,却是他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纸,那是他根据俞以渐说的话所做的大五人格评测的结果。 姜汝砺思考了一阵,又放下了那张纸,自言自语道:“等明天再向侯爷汇报吧,他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 第一百章 来财来灾 ?在俞以渐和娑娑聊得火热的同时,万国侯带领着一行人走进了月牙形长廊中。 “侯爷,我有个不情之请。”高靳用尽量谦和的口吻说,“希望您不要见怪。” “高总太客气了。”万国侯瞟了一眼其他人,见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俩,便说,“请吩咐。” “不敢,不敢。”高靳连连摆手,“我就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向您讨教一下。” “噢?是什么事?”万国侯身姿挺拔,西服的腰身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俞镜泊看了颇为羡慕,他也偷偷地挺直了脊背。 “嗯,那我就直说了。”高靳走路摇摇晃晃的,有一种打铁汉子的架势,陶白荷在后面偷偷笑了一下,又捅了捅隋青柳,示意她注意高靳的走路姿势。 “侯爷,您是怎么做到从天上走下来的?我看您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装置连着飞机或者地面?”高靳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学生。 万国侯微微一笑,“所以我要把披风给脱了。” 俞镜泊立刻反应过来,“我猜,您的披风里面有某种降落装置,对吗?” 万国侯笑而不答。 南泽雨说道:“我觉得不是降落装置,而是一种改良过的单人飞行器。”他看到万国侯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有些高兴,“我比较好奇的是,作为飞行器,为什么看不见任何机翼或者喷气装置?” 万国侯眨了眨眼,“其实你们都已经猜得差不多了,说实话,我也不了解它的构造。只是我的手下经过测试以后跟我说可以用,我就拿来用了。” 他的话引起一片低呼,“您之前没有彩排过吗?”南泽雨怀疑地问道,“万一出状况了,岂不尴尬?” 万国侯漫不经心地答道:“我相信他们的能力,所以我认为没有反复排练的必要。我个人乐于面对一切可能性,即使是突发的危险,有时也能令我高兴。”他看着众人吃惊的面孔,心中冷笑。“为什么要惧怕危险?人这一生就好比是走钢丝,走的时候固然心惊胆战,但停滞不前,面对着底下的万丈深渊,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就是相似的道理吧。” 万国侯这一番话听得俞镜泊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而南泽雨和高靳则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深思。陶白荷显然没有听懂,她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走钢丝多吓人啊,就不能不走吗?” 万国侯没有回答,只是向她报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您的思想真是有深度,侯爷。”南泽雨刚好看了一眼手表,错过了万国侯向他妻子投去的那个微笑,“不过,我得说,大部分人不会考虑这些。毕竟,像我们这些普通人,每天为了生活就够发愁的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完了长廊,进入到皇冠主楼的大厅里。万国侯停在楼梯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厅里有一些宾客正在交谈,他们看到万国侯,纷纷点头致意。 一群人来到三楼,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陶白荷对于每一扇门上都装有大玻璃镜感到十分惊奇,她挽着父亲,走在人群的最后面。隋青柳则对那些靠椅上的精美刺绣有着强烈的好感,她不时走慢几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俞镜泊既想走得快一点,好参与万国侯和南泽雨、高靳的交谈,又不想让人觉得他对妻子没有耐心,他那一脸两难的表情,都落在了游津兰的眼里。 游津兰走在隋青柳的旁边,她生怕这一路会露出破绽,便尽量微笑着保持沉默。此外,游津兰和陶白荷是初次见面,并不能很快就打成一片;隋青柳虽然平和得多,但她之前在洗手间听到了隋青柳和沙夫人的对话,这使得她实在难以对隋青柳产生好感。 在路过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藏品之后,一行人终于进入到一个特殊的房间内。 毫无意外,这个房间装饰得极其华丽:红色的地毯上编织着墨涅拉俄斯对特洛伊开战的盛大场面,松绿色的椅子用纯金包着边;天花板是华美的拱顶,缀满了彷若群星的金色雕花;在雕花的花心处,又垂挂下来六盏巨大的水晶吊灯;而拱顶和墙壁的交界处,则嵌有双手高举勋章的胜利女神雕塑,此刻,在璀璨的灯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威武庄严。 但最令南泽雨等人感到惊奇的,是正对着他们的一块巨大的红色丝绒布,它一直垂到了地上,把后面的墙壁遮盖得严严实实。 “侯爷,不知道您专程让我们几人留下来,是要让我们看什么呢?”陶无法自恃年龄最长,便率先发问。 “请稍等,我想月总管马上就要给我们送上美酒了。”万国侯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鉴赏佳品,需要有美酒做伴,这才相得益彰。” 万国侯的话音刚落,月漱落便款款而入,紧随其后的是推着小车的仆人。仆人将小车推到房间中央之后,才躬身退出了房间。车上除了酒外,还有一些盖住的盘子。月漱落在得到了万国侯的首肯后,便娴熟地开启了酒瓶,再将斟好酒的杯子,一一送到宾客的手中。 众人在接到杯子的那一刻起,都惊呼不已,因为他们手里的杯子,不是晚宴上的水晶杯,而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杯。陶白荷对陶无法小声说了几句话后,后者感叹道:“我早年也曾去过缅甸的矿区,也见识过品相顶级的缅甸琥珀,但都不能和侯爷的藏品相比。” 万国侯莞尔,“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琥珀。”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慢悠悠地说,“我的一位长辈对我说过,从前有个收藏琥珀的大师,专门收藏一种特殊的缅甸琥珀,叫做七色珀。这种琥珀在日常光线下、阳光下、以及非常暗的地方,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来。因数量极为稀少,所以我也是最近才得到一点。” 陶无法那暗淡的眼球瞬间像是发光了一样,他极力按耐着激动之情,“不知侯爷能否告知这七色珀的来历呢?” 万国侯好奇地望着他:“为什么你对七色珀这么感兴趣?” 南泽雨这时插话道,“我倒是知道原因。岳丈毕生以经营琥珀为生,早就听闻有七色珀这种奇妙之物存在,但一直未能亲眼见到,也一直引以为憾。” 南泽雨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突然惊讶地说道:“这杯子不会是七色珀做的吧?” 万国侯颔首,“正是。” 陶无法听后,颤抖着将琥珀杯靠近自己的眼睛,像是要将它的光华奥秘都烙印入脑海,但他的双眼都浑浊不堪,显然是看不清杯子的。 万国侯端详着手中的杯子,“七色珀的来历,说起来你们大概会吃惊,因为颇有趣。” “愿洗耳恭听。”陶无法将杯子靠近耳朵,又轻轻弹了两下。 “据说,那位收藏琥珀的大师,在之前是做矿产的,他的工人在开采矿石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一种叫做昂甘蒲的树。这昂甘蒲树的根系特别发达,能深入地底好几十米。开采矿山最怕矿难,而昂甘蒲树的根生长速度很快,有时会影响矿井的修建,严重时甚至可能引发矿井坍塌。于是,大师便命令工人将昂甘蒲树全部砍倒,并将树根都挖出来,以绝后患。”万国侯拿着杯子,却并没有喝酒,“在当时看来,昂甘蒲树就是个讨人厌的存在。可是,很快,人们就爱上了这种树。因为,他们在挖掘树根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琥珀。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琥珀在不同的环境里会展现出七种不同的颜色。大师是个阔气的人,只要有七色珀,他都照单全收。时间一长,尝到甜头的缅甸人便给昂甘蒲树改了个名字,叫做来财树。” 陶白荷嫣然一笑,“缅甸人也挺现实的。” 隋青柳悄悄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打断别人的叙述是很不礼貌的,但显然,陶白荷经常这么做。 好在万国侯并没有计较,他只是轻轻晃动着杯子里的酒,慢条斯理地说:“也不能说是现实吧,毕竟是快两百年前了。当时的人们想得也很简单,有这种树的地方,就比较容易发现七色珀。七色珀价值连城,对于普通人来说,见到了昂甘蒲树,就等于见到了财宝。 “但是,渐渐地,人们对这种树又重新厌恶了起来。”万国侯话锋一转,“因为爆发了战争。冲动而好战的英国海军准将乔治·兰伯特到达缅甸后,很快就封锁了仰光港,并夺取了蒲甘王的皇家船只,这成了第二次英缅战争的导火索。大战发生后,仰光富有代表性的大金寺被占领,缅军不得不北撤。1853年1月20日,这场战争在没签署任何条约的情况下结束了,勃固成为了英国领地的一部分。” 陶无法全神贯注地听着,此刻,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不明白,这和七色珀有什么关系?” 万国侯淡淡地说,“在我们看来,当然毫无关系。只是有一部分偏激的人认为,挖掘昂甘蒲树的根,发现了七色珀,才吸引了更多的英国人来到缅甸开发,继而引发战争。缅甸战败,并进一步被削弱,不久前还处于黄金时代的缅甸,一下子跌落到尘埃之中,这对缅甸人来说,当然是沉重的打击。一些人因此将战争之罪归结于昂甘蒲树,实在是令人叹息。” 陶无法恍然大悟。 万国侯又说,“所以,在那次战争之后,就有人将来财树改成了来灾树。”他嘲讽地说,“其实,树何其无辜?难道没有昂甘蒲树,没有七色珀,英国就不会出兵进攻缅甸了吗?乔治·兰伯特并没有收藏琥珀的癖好,他只是好战罢了。人们总是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无限放大一些充满偏见的观点,而不会从他人的立场来考量,偏见的谬误也就由此而生。” 这个话题对女性来说明显较为枯燥,加之陶白荷本来就不爱喝酒,此刻她更是忍不住用手挡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南泽雨见状,便对万国侯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侯爷,我老婆不太能喝酒,可能有点不胜酒力。” “噢,那么,南夫人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一会儿?”万国侯问道。 “不用,不用,我吃点东西就好了。”陶白荷连连摆手。她走到餐车旁边,“我能看看是什么吗?” 万国侯戏谑地说,“当然,这本来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陶白荷立刻放下酒杯,揭开了一个西餐盖。“哇,这蛋糕好漂亮!”隋青柳听到后,也好奇地走了过去,游津兰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你不去吃甜点吗?”高靳以为游津兰是不好意思,便体贴地说,“我帮你拿过来?” 游津兰摇摇头,小声对高靳说,“我不饿,我对侯爷的收藏品比较好奇。”高靳见她并不像是勉强的样子,便放心了一些。 “抱歉,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旦说到我特别着迷的话题,就容易忘记别人。”万国侯说,“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七色珀和英缅战争呢。”俞镜泊答道。 “嗯,总之,随着第三次英缅战争结束,大师也离开了人世,他的后代大概是不像他那么善于经营,很快就家道中落。再后来,七色珀就消失于琥珀市场,再也没有人见过了。”万国侯说着,目光却不经意地从南泽雨和陶无法身上掠过。 “那么,您是怎样得到这种琥珀的呢?”俞镜泊问得太直接,让隋青柳顿感尴尬,她担忧地看了一眼万国侯,生怕后者感到不悦。 令她庆幸的是,万国侯并没有生气,“我也是最近两年才知道有这种琥珀的存在。我的一位朋友,不,是曾经的朋友,向我推荐收藏这种琥珀。他曾经告诉我,一旦遇到这种琥珀,无论多么昂贵都要买下来,因为错过就不会再有。现在看来,多亏他的推荐,诸位才有机会用上七色珀做的杯子。” 南泽雨刚想说句什么,万国侯忽然冲月漱落点了一下头,“月总管,麻烦你去帮我们把幕布拉开,谢谢。” 月漱落走到墙边,按下了一个按钮,幕布随之缓缓升起。 ; 第一百零一章 旷世名画 ?一幅巨大的油画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游津兰一看到是画,就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她想到高靳很可能会让她发表意见,便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事先并不知道南厅长的岳丈视力不好,所以没有准备什么辅助设备。”万国侯解释道,“请见谅。” 陶无法连忙说:“不要紧的,不用太照顾我,我可以听你们讨论,来揣摩这幅画的内容,也别有一番乐趣。” 万国侯微笑着说,“那好吧。”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慢慢走到油画附近。“这是我今年年初拍下的一幅画,可能诸位当中有人听说过。我无法形容这幅画对我造成的冲击,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觉得,它应当属于我。” 这是一幅描绘港口小城的人物风情画。南泽雨并不懂鉴赏油画,但他敏锐地发现了这幅画的特点:“这画的像是中国西南?是中缅交界处的港口?” 万国侯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南厅长,你为什么认为这是中缅边境?” 南泽雨答道:“画上有高大的椰子树,画中人都是黄种人,画中的店招都是汉字,由此可以推断是在国内的炎热地带。同时,店招上的汉字是简体字,所以不会是台湾。最重要的是,画面上有一些脸上擦着白色粉末的男人,这极有可能是缅甸人。” “精彩。”万国侯静静地听完,露出了欣赏的神情,“南厅长分析得很对,这的确是中缅边境,属于中国境内的一个小港口。” “我似乎记得,侯爷花了三亿拍下了一幅弗兰克·马瑟韦尔的画作,是这幅吗?”高靳不愿风头都被南泽雨抢走,急忙问道。 “正是这幅。” “哇噢,那可有趣了。”高靳看了游津兰一眼,“兰兰恰好是弗兰克·马瑟韦尔的学生。” “是吗?”万国侯将目光投向游津兰,“我听说弗兰克·马瑟韦尔很少收徒啊。” 游津兰有些局促,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然后镇定自若地答道,“97年的时候,老师来到中国,在我们学校做过讲座。” “然后他就收你为徒了?”万国侯惊奇地说,“那你一定非常有天赋。今后如有机会,请让我参观一下你的画作,可以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游津兰的身上,她又窘又紧张,赶快说道:“那当然没问题,只怕我的画侯爷看不上。” “那怎么会,你毕竟是弗兰克·马瑟韦尔的高徒嘛。”万国侯这句话让游津兰吃了一惊,她看了对方好几眼,摸不准对方是在挖苦自己,还是真心恭维。 “游小姐,你见过这幅画吗?”一直没吭声的俞镜泊忽然发问。 “老师的很多画作都没有公开过,他对自己要求很严,不够满意的画,不会随便让我看到。”游津兰答道,“不过,他在中国呆了五年多,确实画了好几幅中国的风光画,据我所知,老师是去过缅甸的,在中缅边境停留采风,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她见俞镜泊的目光飘来飘去,似乎仍在怀疑什么,心里顿时一急,便一咬牙走到了万国侯身边,“但这幅画肯定是老师画的。”她指着画面右上角的阳光和水面说,“老师表现光的方式很独特,看他的画,常会让人有看舞台剧的感觉。生活中,没有水银灯的照射,普通人的生活并不会像他画得这样富有戏剧感。但恰好是这种大胆的表现手法,使得老师的画作能够强烈地表达人的各种细微情感,这也是人们称他为大师的原因。” 其实,这番话的大部分是游津兰从书上背下来的,她没有料到会在万国侯的府上见到弗兰克·马瑟韦尔的画作,也不知道在场的人当中有没有懂画的。 但这豁出去的一番言论,倒是镇住了众人。 “啪啪啪。”万国侯率先鼓掌,他冲着高靳点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的解读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是觉得透过画面,感受到了画中人的感情。” 陶白荷笑了起来,“侯爷,不怕您笑话,我是真的没看懂,这幅画究竟好在哪里?竟值得您花那样多的钱买回家?” 万国侯微微撅起嘴,他的人中立刻变短了一些,这让他看上去稍微亲切了一点。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恰恰是他生气的前兆。“真正的艺术品本来就是无价的,用钱的多寡去衡量它,有些不太合适。” 南泽雨见状,连忙解围道,“白荷并不太懂油画,她其实也只是好奇为何这幅画令您如此喜爱罢了。” 万国侯淡淡地说,“我邀请各位来鉴赏这幅画,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做《韩城午后》。我曾经在韩城邂逅了隋医生,后来又听说,几位都与韩城有些渊源,这才想到邀请你们来看看这幅画。请各位仔细看看这幅画,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 听到他这样说,其余的人也都走到了画的前面,开始认真端详起来。 一条斜斜的江岸,从靠近画面左上角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画面的右下方,将画面大体分割成了两部分。 在画面的左侧,是人口稠密的街市。楼房普遍不高,部分楼的外墙有些斑驳,显然是有些年头了。这些鳞次栉比的小楼基本上都是商住两用的铺子,楼上用来居住,楼下则开张做着生意。能一眼看到的,有茶坊、酒楼、点心屋、花店,还有中缅边境独具特色的翡翠琥珀玉石店铺,一些手里拿着工具包的玉雕师傅进出其间,显然非常忙碌。 往上看去,还有药店、修车铺、理发店,甚至是一两家挂着盲人按摩灯箱的按摩店。大一点的商店在门脸处悬挂着彩色的旗帜和横幅,招揽生意。小店则派售货员在店门口散发宣传单,吸引客人。街市的行人川流不息,有挑着担子的菜贩子,有看街景的妙龄女郎,有问路的外乡游客,还有趴在地上行乞的流浪汉。 而画面的右上角,则是缓缓流淌的江水。江面上商船云集,有的满载货物驶离港口,有的靠岸停泊奋力卸货。 在画面的右下角,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走下船头,他高举着胳膊,向码头上的一个人招手。接他的中年男子手里挥舞着一顶帽子,显然非常激动。这对乍一看像是父子的人,一个面对着阳光,快乐地眯着眼,另一个则背对着太阳,略显寂寞地往下走。有趣的是,年轻男子看起来更老成持重一些,而年长男子则显得有些浮夸和谄媚。 顺着江岸往上,在靠近江岸中央的位置,有一个正在急速飞奔的蓝衣男子。他手里抱着一个孩子,目光则投向岸边停泊着的一艘船。 船头的甲板上站着一个男子,他抓着栏杆,身子往外探,仿佛在催促蓝衣男子快些上船。这人似乎很不耐热,他的光头上满是汗水,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 在蓝衣男子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条纹t恤的年轻男子,画上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一副再也跑不动了的样子。 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余的人也正忙着做生意或是赶路。整幅画都洋溢着人间烟火的气息,热闹而喧嚣,但又隐隐地透出一丝尘世的悲凉无常。 “你们看,这幅画多么简单,它只是描绘了一个港口小城的普通午后,但它又是何等复杂,在寥寥数笔之间,我仿佛可以看到好几个故事正在上演。”万国侯摸了摸胡子,语速很慢,“看这画的右边,像不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他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南泽雨一眼,“但仔细看,这两个男人的面目并不相似。年轻人看上去踌躇满志,还表现出了几分威严,而年纪大的人则特别小心谨慎,看起来像个努力讨上司欢心的下级。” 俞镜泊附和着说:“确实像。这个年纪大的舞着帽子,手臂都绷直了,可见他多卖力,生怕下船的人看不见他。” 但万国侯却没有理他,而是接着说,“看江岸的中央,我个人觉得,这是整幅画里特别奇妙的一个地方。这看着像不像是一个抢了孩子的人在狂奔,后面跟着孩子心急如焚的哥哥?船头等待的,不就是人贩子吗?” 俞镜泊听完这番话,脸色立刻变得有些苍白,隋青柳也浑身发软,她后退了几步,靠到了墙上。高靳虽然比较镇定,但似乎也有些不太舒服。 “这样说的话,就是一个可怕的刑事案了,对不对,老公?”陶白荷笑嘻嘻地靠近南泽雨,却发现对方脸色阴沉,“老公?” 南泽雨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但那微笑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尴尬,因为仅仅是颧骨附近的肌肉扭动了一下而已。“侯爷只是假设。” “是的,这只是假设。”万国侯像是没有注意到受惊的隋青柳一家,“我们也可以这样假设,这是一个和好朋友打赌的年轻人,他赌自己抱着弟弟也能跑得比后面的人快。后面追逐的人可能是他的朋友,但显然这位朋友是输定了。” 他这番话不仅没能安慰到隋青柳,反而使得后者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月漱落快步走到隋青柳身边,“隋医生?你不要紧吧?” 俞镜泊走到妻子身边,“不要紧,她这几天都跟我在善家忙事情,大概是累坏了,我回头该给她放几天假了。” 高靳连忙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仗着老婆是医生,就使劲儿用人家,不能这样哟。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睡觉,怎么可能嘛。”他原本是说了句玩笑话,按理是会有人跟着笑的,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得不合时宜,众人都像是没有听懂他的玩笑似的,又或者是听懂了也不想笑。 这尴尬和冷漠的气氛终于引起了万国侯的注意,“怎么了?这幅画让你们不开心了?” “没有,没有。”众人纷纷解释,但这解释实在是有些无力。无论是靠在墙边的隋青柳,一脸担忧的俞镜泊,还是讲着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的高靳,抑或是阴沉着脸的南泽雨,和看不到画而保持沉默的陶无法,都显得那样做作和不自在。 “好吧,大概是我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万国侯说道,“这几个人当中,只有光头的脸画得比较细致,其余的人都只有背影或是侧脸,这真的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呢。”他一指江岸中央,“看那个被蓝衣男子抱着的孩子,只露出了短短的小胳膊,像是挣扎,也像是在加油。” 隋青柳听了这番话,不能自已地颤抖了起来。俞镜泊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陶白荷看着这对夫妻,微笑着说:“俞院长,你这样喝酒,未免有点浪费了。”她见俞镜泊似乎不愿接话,只得又对万国侯说,“侯爷,您这幅画里的故事,似乎吓坏了隋医生呢。” 万国侯点点头,“月总管,你带隋医生去休息一下,好吗?” 正当月漱落准备伸手去扶隋青柳时,隋青柳却说,“我没事,只是有点疲惫,过一会儿就好了。”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侯爷,我想问问,这幅画有没有注明是什么时间画的?” “2002年12月25日。”万国侯答道,“而专家在经过检测后得出结论,这幅画可能画了有半年多,也就是说,画上的一切发生于2002年4月底5月初。” 隋青柳咬了一下嘴唇,她的晚礼服上的一侧肩带有些下滑了,这显得她疲态更深,“这个弗兰克·马瑟韦尔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呢?多么奇怪呀,这只是韩城平凡的一天,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万国侯眨了下眼睛,那绿色的瞳孔里似乎有种嘲弄的情绪,“我差点给忘了,南厅长就在这里。”他转向南泽雨,“我不知道弗兰克·马瑟韦尔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但我得说,真的发生了一起罪案。” ; 第一百零二章 追诉时效 ?“您可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陶白荷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里可是有真正的警察呢。” “我知道。”万国侯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微笑,“顺便问一下,中国的刑事追诉期是多久?” “那要看刑期。”南泽雨答道,“按照最高的无期和死刑来说,是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认定还要继续追诉的,须报请最高检核准。” “南厅长的意思是,假如一个罪犯最高可以被判死刑,而他却侥幸逃脱了,那么,他只要躲上个二十年,就万事大吉了?”南泽雨听到高靳提的问题,稍稍皱了一下眉,“不能这样理解。倘若检察院、公安已经立案了,或者法院已经受理案件了,那么,即使犯罪嫌疑人已经逃了三十年,也不受追诉期限的限制。” “我插句话。”陶白荷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感兴趣,“为什么要有这个追诉期限制呢?就不能所有的案子一直追诉下去吗?” 南泽雨略感惊奇地看了妻子一眼,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答,但他最终还是开口了,“这个问题可以讨论一晚上。简单地说,司法机关不可能无限制地追诉犯罪,因为国家投入司法的资源在一定时间范围内是有限的。” 陶白荷眨了眨眼,显然还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万国侯忍住了叹息的冲动,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从前的陶白荷虽然也不喜欢看书,但并不是个没脑子的女人,至少在平日里,她是很机灵的。而现在看来,他爱过的那个聪明果断的女人,可能只是带着初恋情人的美丽光环罢了。 在万国侯恍神的时候,高靳已经走到了餐车旁边,月漱落赶紧拿起酒瓶帮他倒酒。他端着酒杯走到万国侯身边,“我好像之前听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大概意思就是,各种证据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灭失,追诉期的重要意义就在于,保证好人不被冤枉的优先级应高于保证坏人受到惩处的优先级。” 万国侯的眼中闪过一簇火花,“可是,不抓住坏人,怎么能保证不冤枉好人?” 高靳一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警察。”他喝了一口酒,“侯爷,说说您刚才提的那个案子呗。” 万国侯点点头,“我在刚买下这幅画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后来,我偶然间得知弗兰克·马瑟韦尔曾经去过缅甸,在中缅边境似乎也停留了一段时间。于是我便突发奇想,或许,弗兰克·马瑟韦尔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这幅画,而是根据实景画出来的。”他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仍然没有喝一口酒,“我这个人,好奇心很强,而且我的好奇心一定要得到满足,不然我会睡不着觉。” “好巧,侯爷,我也是呢。”陶白荷笑嘻嘻地说着,然后习惯性地看了南泽雨一眼,但后者并没有露出笑容,他自从听完万国侯的一番解释后,就一直心事重重。 万国侯没有接话,他慢慢说道:“后来我派人去调查了一下弗兰克·马瑟韦尔创作这幅画的具体时间,以及韩城是否有这样的码头和街市。你们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不等宾客回答,万国侯又说,“时间太久,很多人已经去世了,还活着的那些人,要么离开了韩城,要么就是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所有的受访者都记得,那就是2002年4月到5月期间,韩城有好几个小孩被拐走了,他们的年龄都在四五岁左右,至今下落不明。” “天哪!”陶白荷惊呼道,“真的是人贩子干的吗?” “恐怕是的,这些可怜的孩子被人捉住或者拐走,然后卖到某个可怕的地方去了。”万国侯答道。他注意到,隋青柳的嘴唇已经颤抖得像是风中即将熄灭的蜡烛,而俞镜泊则将酒杯放到了一边。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此刻正出神地看着墙壁,神经质地拗着自己的手指关节。 “那么,没有人报案吗?”游津兰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当然是有的。”万国侯看着南泽雨,“我记得南厅长之前也在韩城呆过一段时间吧?你听说过这个案子吗?” 南泽雨尴尬地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似乎想调整一下衬衫的袖口,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小动作不太雅观,就停了下来。他见万国侯一直注视着他,仿佛是坚持要他回答,便只好叹了一口气,然后挺直了腰杆,“很不巧,我到韩城的时候,案子已经发生了,我当时还在基层,上面安排什么任务,我就执行什么任务,对于这个案子,我只是听说过,并不了解。” 万国侯吃惊地问道:“你是从基层做起来的?”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抱歉,我以为你这样的精英都是空降的。” 南泽雨苦笑了一下,“我也经历过每天害怕电话响起的日子,那段时间,不停地接警、出警,熬夜更是家常便饭。” 陶白荷心疼地看着南泽雨,“难怪那阵子你给我发信息打电话都是晚上。”南泽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了一下陶白荷的大波浪卷发。“抓捕嫌疑人可没有固定的时间,这份工作就是这样。” 万国侯冷眼看着这对夫妻“忆苦思甜”,“那么,这个拐卖人口的案件,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吗?南厅长?” 南泽雨露出无奈的神色,“韩城毕竟是小地方,跨省抓捕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而且,那些人贩子非常狡猾,每个交接环节都要换地方,韩城又恰好在边境,假如他们把孩子带出国了,我们就鞭长莫及了。” “可怜的孩子啊,他们的亲人一定非常痛苦。”陶白荷摩挲着晚礼服表面的那一层红色硬纱,矜持地说,“希望这些孩子能落到好人的手里吧。” 游津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这么小就被拐走了,即使后来父母能找到他们,他们大概也不记得父母了吧?” “理论上是的。”南泽雨答道。“我听老刑警说过,以前,在其他地方有孩子被找回来了,但是孩子却拒绝回家,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 “真残忍!”游津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些人拐卖孩子,就是为了卖给不能生育的家庭吗?”陶白荷问道。 “根据我们侦查的情况来看,被不能生育的家庭收养,已经是这些孩子被拐卖后最好的境遇了。”南泽雨神色如常,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被当成童养媳的也算不太糟糕的。” “这还不糟?”陶白荷瞪大了眼睛。 “更多的孩子是卖给黑厂当童工,终年不见天日。或者是被一些流氓打成残疾,丢到街上乞讨,流氓们再从中牟利。”南泽雨的话成功地吓到了隋青柳,她的嘴巴哆嗦了几下,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但这还不是最惨的。”南泽雨接着说,“最惨的是被卖去国外当雏妓,或者直接被摘除器官,失去生命。” “好可怕!”陶白荷惊呼一声,“人贩子就该判死刑!”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俞镜泊听后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拗手指的动作。 “南厅长,不知中国对于人口贩卖是怎样量刑的?”万国侯问道。 “通常是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南泽雨答道,他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沉重。“具体的我一时想不全了,大概分好几种情况,总之,强迫***造成被拐卖儿童死亡的,都可以算特别严重。”南泽雨喝掉杯中的酒,朝月漱落看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地走过来倒酒。 “将儿童卖往境外呢?”万国侯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算是严重的。”南泽雨答道,“其实,当年韩城的拐卖儿童案也不能算没有结案。”他这句话让隋青柳和俞镜泊都吃了一惊,两人立刻全神贯注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2002年年底我就被调到省城了,后面的事情,都是听韩城的其他干警说的。据说,警方当时找到了一个愿意配合调查的线人,后来线人也确实给了一些有利于破案的情报,最后抓了几个相关的小头目。不幸的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逃跑了。有一些小道消息说,这件事的水很深,可能牵涉到********。”南泽雨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可惜弗兰克·马瑟韦尔已经去世了,不然,说不定他能提供一些更有意义的信息。” 游津兰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靳此时也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他开玩笑地说:“侯爷,您看,大家都被这幅画里的悲惨故事给打动了,南厅长也回忆起了当年在基层的艰苦往事。这真是一幅神奇的画。”他轻轻握住游津兰的手,“兰兰的老师,大概也希望我们能通过这幅画,记住离开的人,珍稀身边的人。” “精彩!”万国侯微笑着说,“高总这一番话简直令人钦佩。”他放下杯子,“总之,还是请各位平时多注意保护自己的孩子吧。” “这一点,我对我家姣姣很放心。”陶白荷骄傲地说,“她刚学会说话的时候,我就教她背下了全家的电话号码、还有我和我老公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 南泽雨哭笑不得,“姣姣都十三岁了,你还怕她被人骗走?” “这世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隋青柳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陶白荷听着有些不太开心,但她看隋青柳面白如纸,似乎非常虚弱,便忍住了没有回嘴。她将视线移到了高靳的身上,接着诧异地说,“高总,你不愧是开饭店的,酒量真好啊。” 高靳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杯子,笑了一下,“侯爷的酒太好,让人忍不住贪杯。” 万国侯略一欠身,表示答谢,“要不要再开一瓶?” “假如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话,我确实希望能再喝一点儿。”高靳咧嘴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喝到1811年的酒呢。” “1811年的酒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陶白荷好奇地问道。 “我想,我可能知道一点儿。”陶无法这时终于开口了,“1811年,又被人们称为彗星年,因为在这一年,有一颗大彗星经过了地球。而巧合的是,在许多天气理想、出产优质葡萄酒的年份里都曾有彗星的出现,如1811年、1826年、1845年等。” “听起来好玄乎。”陶白荷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发尾,“我以为酒只要看看产地就行了呢,原来还要看彗星。” 南泽雨和陶无法以及高靳都笑了起来,游津兰见状也赶快跟着笑了一下。俞镜泊听到笑声,像是如梦初醒,他转身面对万国侯,“侯爷,感谢您的款待,非常感谢!我老婆身体不太舒服,我想我们不得不提前告辞,抱歉,抱歉!” “你可以让隋医生留在休息室里,我让月总管叫姜医生过来看看她。” “算了,我们就不打扰侯爷和几位的兴致了。”俞镜泊满面愁容,勉强挤出的微笑让人很是同情,“改天,由我作东,宴请几位,请务必赏脸。” “你先送你老婆回去吧。”高靳走到俞镜泊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饭有的是机会,先照顾好她。”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挽留了。俞院长,隋医生,请稍等,我让人带你们下楼,代驾会在楼下等你们。”万国侯摆摆手,示意月漱落去联系仆人,后者只离开了大概半分钟,就安排妥当了。“别忘了先去接俞公子。”万国侯仍然不放心,他看月漱落很快就回来了,便又补了一句。 月漱落微笑着说:“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片刻后,z2敲门进来,将俞镜泊夫妇带离了房间。 万国侯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房间内剩下的人,今晚的油画鉴赏已经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他几乎是发自内心地说,“几位是不是有些饿了?走吧,美食在等待着我们。”他淘气地眨眨眼,“放心,是专门给几位准备的珍馐。” ; 第一百零三章 交换秘密 ?当万国侯和他的客人享用着美食的时候,k1正陪着高襄绮在院子里散步。南泽姣早早拽着谢狂心到娱乐室去玩了,她那一脸“你走远点,不要打扰我们”的表情呼之欲出,简直让k1哭笑不得。 这是k1和高襄绮第二次见面,彼此都有点拘束。好在高襄绮对万国侯的宅院颇感兴趣,k1又比较熟悉装修的整体情况,这才使得两人不至于因找不到话题而尴尬。 两人沿着白色小楼一侧的小路,走进了一片小树林。穿过小树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数十株深山含笑温柔地环抱着沉静的湖水,岸边有水晶瓶做成的明灯,灯光如梦,照射得湖面也柔情万种。 袅娜的风缓缓吹过,长叶飘摇,高襄绮好奇地停下了脚步,“这里和前面的风格差别好大。” k1挠挠头,“你的意思是,前面太花了,这里又太素了?” 高襄绮抿嘴一笑,“是的。前面华丽得就像是宫殿或者博物馆,这里却有点田园风。”她走到一个水晶瓶旁边,“这种瓶子真有创意。” “是月总管设计的。”k1答道。 “那个穿旗袍的美女吗?”高襄绮见k1点头,便接着说,“我觉得她很聪明呢。” “为什么这样说?” “我以前在我爸的店见过她两次,感觉她非常精明能干,而且脾气又好,除了个头稍微矮了一点,简直完美。”高襄绮的话有点孩子气,k1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口吻像个小男孩。” “真的嘛,她身材太好了。”高襄绮带点羡慕地说,“男人都喜欢那种大胸部和超细的腰,而且是天然的,不是动手术做的。” k1大笑了起来,“襄襄,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那样的体型。”他第一次和女生讨论这种话题,不由得有些忸怩,“也有些人就喜欢纤细修长的女人。” “你是在夸我吗?”高襄绮忽然眼睛一亮。 k1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我看你都登上你们学校的校庆宣传册封面了,你应该是校花吧?” “不是。”高襄绮坦率地说,“我不觉得我能当校花,他们大概是想选一个看起来清纯健康的女生吧,所以才选了我。”她沿着湖边,慢慢地走着,“但最可笑的是,我一点也不健康。” k1一怔,“我上次看你游泳姿势很标准啊,好像肺活量也还不错?” 高襄绮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k1实在有点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装修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健康话题又是死穴,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出一个话题,“你说你之前见过月总管,她在你爸爸的店里做了很久吗?” 高襄绮想了几秒,“我不记得了,没有很久吧,最多一年?或者更短?我记不清了。”她对月漱落兴趣不大,便指着湖中的一尊石雕像,问道,“雕的是谁?好像是个女生?” “哦,那是琉刻。”k1答道,“琉刻是大洋河之神俄刻阿诺斯的女儿,冥王哈迪斯爱上了她,将她带往福岛。然而,与神相爱的琉刻却不能永生,她最终忧郁地死去了。她死后,哈迪斯就将她变成了白杨树以纪念他们的爱情。”他指着石雕像的下半部,“白天可以看得清楚一些,她的裙子上有白杨树叶的花纹。在一些神话传说中,也把琉刻称为白杨树女神。” “你好厉害,知道这么多?”高襄绮瞪大了明亮的眼睛。 k1连连摆手,“别误会,我不知道这个,这是侯爷告诉我的。这片湖刚修好的时候,我就问过他雕塑的问题了。” “你好诚实。”高襄绮的眼中闪烁着惊奇而又欣赏的光芒,“一般的男孩子,不会像你这样实话实说的。要知道,我以后也不可能去向侯爷验证这件事,你不说,我完全不会知道琉刻的故事是侯爷告诉你的。” “可能只是我比较笨。”k1挠了挠头,傻笑着说,“而且,我不想骗你。” 高襄绮眼转一转,“既然你这么诚实,那么,我俩来做一个游戏吧。”她卷起裙子,在湖边坐了下来。 k1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一点也不淑女的举动,然后,他大笑了一阵,也跟着坐了下来。 “我们来玩交换秘密的游戏吧。”高襄绮脱下高跟凉鞋,整齐地摆在一边。 “怎么玩?” “很简单,就是我说一个秘密,你听了以后,要用你的一个秘密来换。”高襄绮将双脚慢慢放进湖水中,冰凉的水刺激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k1呆呆地看着她,“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秘密,怎么办?” “先试试呗。等你实在没有秘密来跟我换的时候,我再想想怎么办。”高襄绮晃了晃头,“你比我大,你先说。” k1揉揉脸,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我小时候当过和尚。” “哈哈……”高襄绮朗声大笑,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活像个小男孩儿。k1忍不住怀疑,这才是她的本性,她在众人面前所表现的那种温雅淑女的样子,根本就是装的。 等高襄绮笑累了,她才说,“好,你果然很诚实,那我现在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在枕头上放一块毛巾再睡觉,没有这块毛巾,我就睡不着!” k1纳闷地问道:“干毛巾?” “当然!” “永远都是那块毛巾?” “是啊。”高襄绮甩甩头,“我很少出去旅游,但假如要去什么地方玩,我的旅行箱里,必须装上这块毛巾,不然我就不去了。” k1缩了一下脖子,“有点不能想像啊。那么,这块毛巾你洗吗?” “当然不洗。”高襄绮严肃地说,“洗掉了就没有妈妈的味道了。” “为什么有妈妈的味道?” “那是我妈妈洗头以后擦头发用的毛巾,所以会有妈妈的味道。”高襄绮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让k1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这让他有点伤感,为了不影响交谈,他赶快说道,“到我了是吧?嗯,我想想,我喜欢正露丸的味道,我可以连着闻一个小时也不觉得难受!” “正露丸?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能治拉肚子的黑色小药丸,好像是霓虹国产的。”k1答道,“我的朋友都很害怕这种药的味道,上次我吃坏肚子,拿出这药来,z2闻到直接就干呕了。” “真有趣,下次你找来让我闻一下,好吗?我想见识一下这种有人闻了吐有人却闻得停不下来的特殊味道。”高襄绮晃动着小腿,激起了一小片水花。 k1出神地看着她的小腿,“好啊,没问题。” “我爸爸偷偷改了我的年龄,其实我今年是18岁,不是17岁。”高襄绮的话让k1吃了一惊,“啊?他为什么要给你改小一岁?”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爸爸觉得我比同学大一岁,会有人说我闲话吧。”高襄绮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我不在乎这个,我本来身体就不好,经常请假,落下了很多功课,小时候还留过一次级。这也没什么吧,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非要给我改小一岁。” k1想到高靳那张凶恶的脸,心情就像是明朗的夜空里飘来了几片乌云,顿时变得阴暗了许多。 高襄绮看k1沉默不语,便轻轻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你也觉得改年龄不好?” “没有。”k1回过神来,慌忙解释道,“我在想我的下一个秘密。”他看着高襄绮荡来荡去的双腿,又看了看她那一脸享受的表情,忍不住说,“我能也脱鞋子吗?” “为什么不能?”高襄绮好笑地说,“你是觉得在女生面前脱鞋子不礼貌吗?我可不是矫情的妹子,快脱。” k1憨笑着脱了鞋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双腿浸泡到了湖水中。一种透心凉的感觉从脚底钻到了腿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高襄绮哈哈大笑,“不舒服吧?你被我骗了。”她得意地说,“湖水可凉了,我就是要骗你跟我一起泡冷水。” k1看着她那笑得眯起来的双眼,有如天上的一弯新月。他心中一动,接着就忍不住悄悄责备自己,对方比他小九岁,还是个孩子。 “好啦,到你啦。”高襄绮往上提了提裙子,免得被水花打湿了,“诚实的k1。”她做了个淘气的鬼脸。 这句话让k1的心里感到一阵难受,他叹了一口气,“我杀过人。”他原以为会吓到高襄绮,不料,高襄绮只是睁大了眼睛,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指责。 “你不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高襄绮将手摊平,伸入水里,仿佛要捞起那弯弯的月亮。“我爸爸也杀过人。” k1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信任自己,顿时有些惭愧,“我杀了不止一个人。” “我爸爸也杀了不止一个人。”高襄绮淡淡地说,“不过,都是该杀的人,我不怪他。”她的小脸上隐隐地显露出一种痛苦,“我五岁那年,妈妈就不在了,她死在了一群坏人的手里。爸爸为了给妈妈报仇,就把他们全都杀了。”她收回手,抖落着水珠,“因为这件事,爸爸坐牢了,一坐就是七年多。” k1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不怪你,我自己要说的。”高襄绮歪着头看了一眼k1,“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亲切,可能是因为你救了我一次,也可能是因为你太诚实了。或者,是因为我就看你特别顺眼。” k1学着她的样子,也玩了一会儿水,“我杀人,是因为我想守护侯爷。我不希望看到他亲自动手,虽然他办得到,但我就是不想让他的手沾上这些。”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侯爷总是拿我当弟弟,因为我比他小几岁。”他抬起头,看着湖中央的石雕,“可能你们觉得侯爷是一个很冰冷的人,但我不这么看,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善良。” 高襄绮想了想,“说实话,我有一点怕他,虽然我爸爸好像很喜欢他。我总觉得,侯爷的身上有种可怕的东西,他很克制,也很理智,太完美了,让人感觉不真实。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我觉得,他像是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 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忽然刮了过来。高襄绮被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哆嗦。 “我还是不要说侯爷的坏话好了。”她哆哆嗦嗦地说。 k1甩了甩脚上的水,就开始穿袜子,“襄襄,你也穿好鞋子,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我怕你感冒了。” “我还欠你一个秘密呢。”高襄绮晃荡着双腿,直到差不多甩干了水,才扶着k1,穿上了鞋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勾起了k1的好奇心,“这么说,是打算告诉我了?” “我有白血病。”高襄绮微笑着说,“很多年了。” k1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只知道高襄绮有慢性病,并不知道是这么可怕的癌症。自从上次在千枫学院与高襄绮相遇之后,他就本能地有些抵触调查高襄绮,如今亲耳听到高襄绮诉说自己的疾病,他更加觉得难以接受。 “别那么紧张啦。”高襄绮轻轻晃了一下他的手臂,“我都活到十八岁了,是不是很厉害?”她抬头看着月亮,“我还要活到上大学、上班、嫁人、生宝宝!” k1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用力将高襄绮抱紧了。高襄绮吓了一跳,但并没有推开他,而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就这样,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高襄绮忽然说:“我的鼻子好像有点堵。”k1赶紧放手,“我们快回去,你不能再吹冷风了。” 两人很快走出了树林。刚来到白色小楼的侧面时,k1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人躲在小楼附近的灌木丛中,手里还举着个东西。 k1对着高襄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蹑手蹑脚地朝那人走去。 k1走到那人背后,猛地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上,后者应声而倒,手里的东西也摔落在地。k1定睛一看,那是一台相机。 ; 第一百零四章 有备无患 ?k1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不要去打扰万国侯。他抬起左手,在表盘上按了几下,然后他按下了塞在右耳里的硅胶耳机开关,“月总管,我发现一个可疑的家伙,带着照相机,怎么处理?” 月漱落很快给出了回应。 “好,那我在空楼右边等你。”k1关闭了通话开关,盯着白色小楼。他心里一阵嘀咕:侯爷非要给好好的楼起名叫“空楼”,明明就有人住在里面,真是搞不懂。 很快,月漱落就带着人来了,她极有礼貌地让仆人将高襄绮带到高靳身边,然后,她对k1说,“把这个人带到皇冠的地下一楼的办公室,你在那里等我。” “你为什么不现在跟我一起过去呢?”k1纳闷地问道, “我得去侯爷那边打个招呼,不然侯爷找不到我了会不高兴的。”月漱落耐心地解释道,“而且,侯爷现在正接待客人呢,也不太方便对着袖扣说话。” k1恍然大悟,“你说的对,那我先过去了。” 十分钟后,月漱落出现在皇冠地下一楼的办公室里。这是一间由休息室改造的办公室,天花板上贴满了米色和金色交织而成的浮雕装饰,墙上绘制着玫瑰战争的壁画。在办公桌侧面的地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太阳神阿波罗雕塑。阿波罗驾着烈焰熊熊的太阳战车,战车前面有八匹神采飞扬的金色骏马。阿波罗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目光如炬,仿佛要铲除人间的一切黑暗罪孽。除了精美的阿波罗雕塑外,更令人吃惊的,是战车的轮子全都是时钟,代表世界各地不同地方的时间。 此时,鬼鬼祟祟的家伙已经醒了,他十分颓废地坐在一张红色的椅子上,双手被铐在椅子背后。 “我看过你的证件了,这是伪造的,真正的朴道吉此刻应该在韩国的老家中。”月漱落不疾不徐地说,“你是什么人?” 这个头发半秃、黑眼圈严重的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显示露出迷茫的眼神,接着,他看着月漱落,居然笑了一下,“?????????(这是哪里啊?)” 月漱落走到一张桌子的后面,按下桌面一个按钮,“叫e1过来。” k1性子急,他早已卷好了袖子。他刚要说话,月漱落一扬手,“don'tworry,itwillbedone。”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却在注视椅子上坐着的人,后者继续东张西望,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e1很快来了,月漱落冲他点头致意,“pleasespeakkorean。” e1拉了一张椅子,坐在那人对面,“???????????(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一愣,表情有些不好看起来,“???????。(我迷路了。)” e1转过头,看了月漱落一眼,后者示意他继续,他便又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眼珠转来转去的,“???????。(听不懂。)” e1笑了笑,“?????????????。(马的好坏要骑骑看,人的好坏得等着瞧。)” 那人继续充楞装傻,“???????。(听不懂。)” k1看他们磨嘴皮子,实在有些不耐烦,他抓住那人的衣领,用中文说,“你在魔都生活,我跟我装不懂中文?” 那个人直愣愣地看着k1,“????????(你说什么?)” k1一拳打在他肚子上,那人疼得大叫一声。“你继续叽里咕噜,我继续打,等你觉得会说中文了,我再停手。”k1说完,又摆好姿势,准备接着揍他。 “别,别,别。”那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冷汗都流了下来。 “叫什么?”k1问道。 “我真的是朴道吉。”那个人目光躲闪,月漱落冷冷地说,“那我就请e1继续跟你用韩语对话了。对了,e1,他的韩语说的怎么样?” e1耸耸肩,站了起来,“大概是参加过韩国购物团的水平。” k1大笑,“王八蛋,你装啊,接着装啊。e1是我们的语言专家,他会说14种不同国家的语言。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时,月漱落的手表表盘闪烁了几次,她按了一下耳机,然后说了几句话,又拿起一个电话,“找到朴道吉了,这位先生,你要不要跟他说话?” 男子泄气地说,“不用了。” 月漱落放下电话,“朴道吉是筸廷屋的老员工了,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在三个星期前生了急病,他不会请假回国;你也就不会有机会顶替他来到皇冠。”她面带微笑,但眼神却像是一片寒冰,“今晚所有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有明确的身份,你来路不明,非法侵入他人住宅,这罪名可不小。我们大可以报警,或者……”她故意停下来,然后看了k1一眼。 k1会意地揪起他的衣领,“你这种人,一看就没老婆孩子,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掉眼泪吧。”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等一!等一下!” “嗯?你要说什么?”k1并没有松开手。 “你们想听什么?”那人垂下头,十分沮丧。 “你的名字、工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谁帮你牵线搭桥的?”月漱落走到他面前,e1立刻让开位置。 “我叫冯烈祖。”那人恨恨地说。 “哪几个字?”月漱落仍然不紧不慢地问道。 “冯玉祥的冯,烈士的烈,祖宗的祖。” “继续。” “我没工作,就是个在往事写稿子的,做自媒体的,自媒体你们知道吗?”冯烈祖盯着月漱落高耸的胸部,视线往下移动,看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以及旗袍开衩处露出的雪白的大腿。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月漱落冷冷地看着他的猥琐神情,“你做的自媒体叫什么?” “一个公众号。”冯烈祖回过神来,“魔都我最大。” k1忍不住放声大笑,连e1也有点忍不住要笑出声,只有月漱落仍然面色平静。她打开自己的手机,随意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亮给冯烈祖,“这就是你做的自媒体?” 冯烈祖凑近,立刻闻到一种幽幽的暗香,他又吞咽了两下口水,“是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拍几张上流社会的照片。”冯烈祖吞吞吐吐地说,“大众对你们感兴趣嘛,我就迎合一下,放几张奢华生活的照片,再批判一下。仇富的读者最喜欢看这一类文章了。” “那你完全可以去网上随便找几张照片,用得着辛辛苦苦跑到这儿来?”k1皱皱眉,“你是发微信朋友圈,照片又不用很高清。” “现在的读者都精明,你不原创,糊弄不了他们。”冯烈祖居然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之极,“我也不想这么冒险啊。” “谁介绍你进来的?”月漱落问道。 “就是朴道吉。”冯烈祖稍微活动了一下被铐在椅子背后的双手,感觉自己的脖子和手都疼得发麻,“求你们了,别把我当坏人。我不是小偷!” “你在偷拍,还妄图撒谎蒙骗我们。”月漱落忽然莞尔一笑,那鲜艳娇媚的一张脸犹如一朵灿烂的芍药花,竟让冯烈祖看呆了。 “你不说话,是承认偷拍咯?”k1见冯烈祖不吭声,以为他认错了。 “不是,我那不是偷拍,偷拍一般都是用针孔相机之类的,我这不算吧。”冯烈祖还在嘴硬地辩解。 “我还挺好奇,你这么大个单反,是怎么带进来的?”e1举起冯烈祖的相机,“这个镜头不便宜吧。” 冯烈祖舔了舔嘴唇,像是在琢磨怎么编造谎言。 “他多半是混在厨房的器材里偷偷带进来的,厨房器材是谁检查的?”月漱落问道。 k1一怔,接着有点惭愧地说,“是我。” 月漱落瞟了他一眼,没有责备他,而是淡淡地说,“今天人太多,你辛苦的很,出一点纰漏也很正常。”这句话竟令k1的脸上有些发烫,比批评更令他难受。 “月总管,你来一下。”e1摆弄着冯烈祖的相机,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月漱落走到他身边,看他打开了相机的浏览模式。e1的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移动着,“好家伙,拍了很多张呢,你这镜头效果不错啊。” 冯烈祖听他在夸自己,忍不住有点激动,“那是,这可是长焦里的……”他话还没说完,只听“铛”的一声,e1已经将相机摔到了地上。 冯烈祖瞠目结舌,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e1又一脚踩了上去,只听得一阵“喀吱喀吱”的声音,相机的镜头表面,出现了许多裂纹。 “你疯了?!”冯烈祖大喊了起来,“这相机很贵的!我是跟人借的!” e1笑了一下,他的赭石色头发带着奇特的自然卷,眼角天生向下,笑起来也带着一种古怪的忧郁,加上他的灰眼珠总流露着没睡醒的迷蒙,让他像个古老的吟游诗人──实际上,他不过是个热爱东方美食的意大利人。 “k1,搜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拍照设备。”月漱落吩咐道。 k1检查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手机。“解锁密码是多少?”k1问道。 冯烈祖叫了起来,“你们还是把我送警察局吧,我认了!” 月漱落和k1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几下,“喂,110吗?我要报案。” “8888!8888!”冯烈祖嘶哑着嗓子喊道。 k1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冯烈祖的手机锁屏界面输入了“8888”,看到主屏菜单,他才挂掉了自己的电话,“你这个人哪……”他摇摇头,不说话了,接着,他将冯烈祖手机上的皇冠照片也都删掉了。 “别忘记把最近删除给清空。”月漱落的话简直让冯烈祖要陷入绝望,“你们真狠。” “月总管,我发现一件事。”k1将手机拿给月漱落看,“你注意到没有,每一张照片上都有侯爷。” “侯爷是谁?我不认识姓侯的人啊。”冯烈祖犹在装傻。 e1走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都很傻?就你聪明?”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冯烈祖话音刚落,e1就掐住了他的脖子。e1看着并不高大,手上力气却不小,几秒钟后,冯烈祖的脸和脖子都变成了紫红色,他吓得双腿乱蹬,手上的手铐则“哐哐”地砸着椅背。 e1松开他,“我告诉你,我以前学过一门课,叫做《徒手杀人的三十种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冯烈祖大口地咳嗽着,口水、鼻涕四处飞舞,狼狈不堪。他终于平息了咳嗽之后,畏惧地看了一眼e1便移开视线,他绝对相信e1不是在吓唬她。 “你们说的是那个绿眼睛吗?我不是故意拍他的,我是看他像主人的样子,身边的达官贵人又多,就多拍了他几张。”他看着e1那怀疑的神色,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真的不认识这个绿眼睛,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他!” “你怎么知道侯爷要举办宴会?”月漱落问道。 “我们这些做自媒体的,有几个群,彼此会相互共享一些消息。有些老油条加了一些有钱人的好友,好像是看到了谁在朋友圈晒请帖,就知道了今晚要在皇冠举办宴会的事情。”冯烈祖被e1吓得不轻,几乎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地交代着,“他们都说今晚肯定有很多有钱人,拍几张照片,写点批判文字,公众号流量就噌噌上去了!”他哭丧着脸,“我再也不干这事了,太吓人了!” 月漱落和k1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点点头,“好了,你可以走了。”她说完这句话,k1立刻走到冯烈祖的背后,给他打开手铐。 冯烈祖战战兢兢地离开椅子,“我真的可以走了吗?” 月漱落没好气地说,“你还要我们给你叫一辆车是吗?”她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一眼,“e1,把他丢出去。” e1拍拍冯烈祖,“走吧,帅哥。”他看着冯烈祖跌跌撞撞的样子,露出促狭的笑容,“记住,你要是敢多嘴多舌……” “我不敢!我绝对不说!”冯烈祖看着地上的相机残骸,一副拼命赌咒发誓的德性。 当e1将冯烈祖丢出皇冠以后,冯烈祖失魂落魄地走了好一会儿。走到街角,拐了一个弯,他才敢回头,确定没有人跟踪他,他一扫之前的倒霉状,露出一脸得意:“哼,还好老子有照片传到邮箱的好习惯。” ; 第一百零五章 同林之鸟 ?当俞镜泊、隋青柳和俞以渐都坐进了迈巴赫之后,代驾才轻轻地关上了车门。接着,他绕到驾驶室,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您住在西银街,对吗?”代驾询问坐在副驾上的俞镜泊。 “是的,西银1号13a。”俞镜泊神色疲惫,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发条信息给高靳,但他又想到高靳在万国侯身边或许会不方便,就又收起了手机。 俞以渐本来正玩得起劲,突然被叫走已经很不开心,此刻看俞镜泊和隋青柳都阴沉着一张脸,更是觉得乏味。他摸了下肚子,忽然想到晚上出门前曾嘱咐过母亲在包里装一点吃的,于是他拽过隋青柳的贝壳包,在里面翻了起来。 隋青柳叹了一口气,“宝贝,你要找什么?” “你没有带吃的吗?” “这个包很小,装不了什么吃的。再说,你今晚还没吃饱吗?” 俞以渐大失所望,“妈妈,你真笨,干嘛要用这么小的包!” 俞镜泊黑着脸说道:“俞以渐,你怎么对妈妈说话的?!” 俞以渐没好气地说:“本来就是嘛,这种包比手大不了多少,就能装个手机、一点零钱,连钱包都装不下。” 隋青柳耐着性子说:“这是晚宴包啊,你见哪个阿姨穿长裙拿着大包包的?” 俞以渐心里不爽,便索性往椅背上一靠,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看看娑娑的状态,不料对方已经离线,这更让他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平日里母亲对他百依百顺,很少拒绝他的要求,他越想越气,忍不住“腾”地踢了一脚司机的座椅。 司机被震了一下,但他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俞镜泊一眼。 俞镜泊平时最爱面子,哪能受得了这种无言的谴责,更何况,他今晚几乎一直在强忍着自己的脾气。他立刻转过头,冲俞以渐恶狠狠地大喊道,“你再瞎搞试试?” 俞以渐安静了一分钟后,又踢了一下司机的座椅。俞镜泊被激怒了,他对司机说,“请你靠边停一下。” 眼见司机减速了,隋青柳连忙惊慌地护住儿子,“老公,别生气了,快到家了!”她又低头对俞以渐说,“宝贝,别顽皮,爸爸这几天事情多,心情不好,你不要惹他。” 俞以渐小声地咕哝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你说什么?!”俞镜泊提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隋青柳拼命打着圆场,“老公,你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啊。”她又板起脸,假装生气地对俞以渐说,“宝贝,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没收你的电脑和手机了。” “嘁。”俞以渐翻了个白眼,总算是闭嘴了。司机见情况得到了控制,便又慢慢加速了。几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开到西银1号13a楼下,俞镜泊才对司机说,“请代我向侯爷道谢,你路上辛苦了。”司机连忙说,“这是我份内的事。”他下车帮三人打开车门,然后恭恭敬敬地目送他们走进别墅。 俞镜泊一回到家,就将领结摘了下来,丢到了茶几上。接着,他又脱下了外套,隋青柳赶快接过他的外套,帮他挂到衣架上。 一只全身纯白的比熊犬摇摇摆摆地跑出来迎接他们,但显然一家人都兴致不高,只有俞以渐摸了两下它的头。 俞以渐原本是想吃点东西再睡的,但路上的小插曲使他失去了食欲,他跟比熊犬玩了一会儿,便闷闷不乐地上楼了。 隋青柳一边放自己的高跟鞋,一边冲他喊道,“宝贝,先洗澡,洗完再睡觉。” “知道了。” “一定要刷牙,你看你都有蛀牙了。” “噢。” 俞镜泊看儿子关上房门,这才对隋青柳抱怨道,“你看你儿子,你就是这么带小孩的,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隋青柳充耳不闻,她径直走上二楼,进入卧室,关上了门。她脱掉礼服,换上了一件宽松的家居睡裙,然后在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开始卸妆。 她将化妆棉沾满卸妆液,在眼皮上敷了几秒,等彩妆溶解后,再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 隋青柳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万国侯的那双浅绿色的眼眸。虽然她和万国侯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她却清楚地记得那双眼睛里饱含的好奇、嘲弄,似乎还带有一丝悲悯。 她又想起今晚的油画鉴赏,接着就打了个寒颤。 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了,俞镜泊一手拿着瓶威士忌,一手抱着比熊犬,走了进来。 隋青柳从镜子里看着丈夫,皱了一下眉,“好好的干嘛又喝酒?” 俞镜泊放下酒瓶,走到隋青柳身后,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你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隋青柳正在卸妆的手顿时停住了,“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为什么呢?”俞镜泊后退了两步,在床边坐下,“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逃避!”隋青柳猛然回头,忿忿地瞪了丈夫一眼,“是你在逃避!” “哈哈……”俞镜泊仰天大笑,浓烈的酒味飘散开来,隋青柳厌恶地扭过头去。 “说到底,是你不相信我。你嘴上说不怪我,其实,你心里一直在恨我!恨就算了,你还不承认!”俞镜泊的声音越来越大,隋青柳惊恐地站了起来,几步跑到门口,关上了卧室的门。 “你疯了吗?”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要是让俞以渐听到我们在吵架,怎么办?” “呵呵,你在怕什么?怕他觉得看起来恩爱的父母,其实有心结?”俞镜泊冷笑着说,“我不像你那么虚伪,我心里有事就说出来。” 隋青柳走回梳妆台前坐下,“我不想跟你说话。”她强忍着怒火,“你快去洗漱吧,浑身酒气!” “你今晚看到油画,想起小俊的事情了,对吧?”隋青柳闻言,哆嗦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你看到那个抱着小孩狂奔的男人,就联想到我?”俞镜泊蹲下来,揉了两把比熊犬的头,“波波,今天乖吧?握手。”他抓着小狗的左前脚,轻轻握了两下,“喔,有乖喔,阿姨今天给你吃饱了吧?” 隋青柳听丈夫逗狗,不知为何更觉得心烦意乱,“你把狗带出去。” “怎么了?你看我不顺眼,连带着也看狗不顺眼?”俞镜泊轻蔑地看她一眼,“这狗也是当初你说要养的。你要不喜欢,那我弄死算了。”说着,他作势将狗提了起来。 “你干嘛呀?”隋青柳惊呆了,“它又没得罪你!” “但是你得罪我了!”俞镜泊抓着狗的后颈,使劲往门口仍去,狗低吠了一声,落在了地上,它似乎也吓坏了,贴着门边不敢动弹。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可怕?!”隋青柳的眼里有泪,但她还是强忍住了想哭的冲动,“你真是疯了!” “是,我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一直妄想能得到你的理解!”俞镜泊咆哮着,“你只知道天天上班,你有关心过小俊吗?你知道他最喜欢看大船吗?你知道他多少次央求我带他去码头吗?你知道他跟我说,要攒压岁钱给你买裙子吗?” 俞镜泊抄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后接着说,“小俊丢了,你以为我不难过?我心里好受?当初是我带他去码头玩的,我他妈会想到被人贩子盯上了?”他大吼一声,“我就接了一个电话,扭头他就不见了!我他妈都快急疯了,在码头到处找,累得像一条狗的时候,你在哪里?” 隋青柳哽咽了一声。 “你他妈在医院里,勤勤恳恳地图表现!你一年挣几个钱,在那儿跟一群犯人混,能混出什么前途来?”俞镜泊双眼通红,“我呢,我要跟老缅去跑料子,要求人家让我寄售东西,还要抽时间,带着你弟弟出去玩!” “别说了。”隋青柳用拳头“通通”地捶着梳妆台的台面,“你是要逼死我吗?” “是你在逼我。”俞镜泊走到她的面前,半跪了下来,“柳柳,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他摘下眼镜,好让隋青柳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双眼,“小俊丢了,你难受,但我比你难受一万倍!我那么爱你,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感受!” 俞镜泊喘了一口气,“从做你家的房客开始,我就爱上你了,我知道我家里穷,成绩也不好,所以我就去努力挣钱,我想用我的双手为你换来幸福。”他抓住隋青柳的肩膀,“你看看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我没办法赔给你一个弟弟,我就拼命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当作是赎罪!”他看隋青柳只是流着泪,一言不发,便又抓起隋青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我比谁都更疼你!” 隋青柳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俞镜泊连忙站起来,将她揽入怀中,“嘘,嘘。别难受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怪我。”他抱着隋青柳,温柔地摇晃了一会儿,直到隋青柳平静下来。 “老公,你知道我为什么难受吗?我不是因为看到抱小孩的人而难受。”隋青柳擦了擦哭花的双眼,她死活不肯用“人贩子”这个词,“我难受的是看见了小光。”她的眼镜又红又肿,显然是擦得太用力了,“别人可能会以为那光头是高总,但是你我都清楚的很,那个人肯定是小光!” 俞镜泊沉默了几秒,松开了手,“就算那个人是小光,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他摊开双手,“我那两年为了做生意,一直都是打扮得比较体面的,那两年,你见我穿过t恤吗?” 隋青柳摇了摇头。 “画上那两个人,一个蓝衣服,一个条纹的,都是t恤。既然画上没有我,那有没有小光,又有什么区别?”俞镜泊不以为然地说,“小光一直在码头做事,出现在船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隋青柳犹豫了一下,“可是,那几年你跟小光关系那么好,我想,他如果看见了小俊,是不会不告诉你的。” “是啊,他看见了的话,肯定会跟我说。所以,你就不难推断出来一件事,那就是小光压根儿就没看见什么,他出现在那画上,纯属偶然。”俞镜泊看到瓶子里只剩下一点儿酒,索性一饮而尽。 “偶然……”隋青柳喃喃自语道,“那小光去哪儿了?” “不知道。”俞镜泊放下酒瓶,开始脱长裤,“我们后来卖掉房子走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想要饯别,但是他不在,听说是去霓虹国跑船了。再后来,2011年夏天,我回过一次韩城,也没找到他。” “他不会是故意躲着你吧?”隋青柳忽然问道。 “瞎说什么呢?”俞镜泊笑了起来,“小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特直。”他走到门口,想抚摸一下比熊犬,但比熊犬却往后退缩,显然是对他之前的举止心有余悸。他耸了耸肩,打开门,将狗放了出去,然后走到了浴室门口。 隋青柳长吁一口气,“就算这样,还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情,我的老婆大人?”俞镜泊此刻已经几乎脱光了,他站在浴室门口,嬉笑着问道。 “侯爷怎么会知道小俊的事情呢?”隋青柳拆开了盘好的头发,那一排小夹子像是列队的士兵一样,整齐地排在桌上。 “侯爷也未必知道,他可能就是好奇心强罢了。”俞镜泊耐心地说,“知道小俊事情的人也不是很多,而且基本上都在韩城。都过了十三年了,除了我们以外,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他看着妻子那仍旧游移不定的眼神,又说,“何况,小俊的事情跟侯爷没有任何关系,他难道吃饱了没事干,去找一幅指桑骂槐的油画来气我们?没必要嘛。”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隋青柳这才注意到俞镜泊准备去洗澡了,“你快进去吧,别感冒了。” “老婆大人开心,比什么都重要!”俞镜泊嬉皮笑脸地说完,然后走进了浴室。他关上浴室的门,对着镜子发了几秒钟的呆,“我得做点什么事,挽回今晚在万国侯面前丢的脸。”他心想,“得把这个财神爷弄到我的善家去。” ; 第一百零六章 含泪微笑 ?等万国侯送走南泽雨和高靳一家,已近十一点。他站在花廊旁边,目送两家人的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然后,他抬起手臂,对着袖扣说,“月总管,你叫上狂心和k1,到空楼来见我。” 虽然夜已深,但皇冠依旧灯火通明,一些酒意甚浓、玩兴未减的宾客仍然留在庭院内,显然是做好了留宿的准备。万国侯沿着花廊,慢慢走到了空楼的侧面,他遥望着钗光人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欧亨利说的好,人生真是个含泪的微笑。” 在华丽的庭院中,他静默得像一缕幽魂。 他叹息着走进了空楼,不出所料,月漱落、谢狂心和k1都已在起居室里等候。一见他出现,三人便迎了上去,“侯爷!” 万国侯摆摆手,接着解开西装的扣子,在象牙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狂心,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谢狂心不安地看了一眼月漱落,“嗯。” 万国侯往后靠了一点,“月总管,麻烦你去泡一壶红茶来。” 月漱落关上门以后,万国侯忽然沉下了脸,“你胆子不小,竟然敢背着我玩花样!” 谢狂心上前一步,“侯爷,我不是玩花样。”他咬了一下嘴唇,“我就是想替您出气。” 万国侯冷笑,“你在我书房偷了没盖章的请柬,又装作殷勤的样子送给南家,你打的算盘,就是让他们进不来,好帮我出气?” 谢狂心不服气地说:“起码,能让南泽雨出一下丑,门口可多人看着呢。” “你觉得这些客人都是弱智,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万国侯眸光一闪,“南泽雨很聪明,他当时就能想明白是你捣的鬼。” “那又怎么样?”谢狂心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怕他。”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万国侯一字一句地说,“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 谢狂心渐渐变了脸色,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我能把你从戒备森严的公海邮轮上救出来,我也能把你再丢回去。”万国侯傲慢地说,“你可不要把我当成是救世主,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k1看谢狂心的头越来越低,有些不忍心,“侯爷……” 万国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k1一怔,识趣地没有再往下说。 “你知道我和南泽雨之间的事情吗?”万国侯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对我了解多少?” 谢狂心有些不知所措,“侯爷,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他委屈地说,“我就是感觉您讨厌他,我想,我要是整一整他,让他难堪,也算帮了您一把。” “假如南泽雨以为是我授意你去羞辱他的,那你就坏了我的事了。南泽雨这种人,是不会容忍别人骑在他头上的,今天你捉弄他一把,明天他可能就会要你的命。”万国侯脸色阴沉,“你得感谢月总管,要不是她教你那一跪,你就麻烦大了。你这一跪,当面认错道歉,南泽雨才不好再对你出手。” 谢狂心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处的伤痕,“我就知道那女人会跟您告状!”他被训了一通,不再像之前那么傲气,但仍有些不甘心。 “不是她告诉我的。”万国侯淡淡地说。 “是我跟侯爷讲的。”k1忽然说道,“这件事不是小事,我必须跟侯爷汇报一下。” 听k1这么说,谢狂心便不好再抱怨什么了,他悻悻地走到万国侯身边,“侯爷,我能坐这儿吗?” 万国侯拍了拍沙发,口气缓和了一点,“孩子,你很聪明,但是,千万不要耍小聪明。笨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聪明也并不值得夸赞,值得夸赞的是懂得将聪明用对地方,懂得把握好尺度。” 谢狂心默默地听完,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他见万国侯脸色稍霁,便忍不住略带抱怨地说:“侯爷,别老说我是孩子,我都十八岁了!” 万国侯微微一笑,“但是你今天做的事情,却只有小孩子才会做。” 谢狂心语塞,他狠狠瞪了一眼正在偷笑的k1,然后说道:“侯爷,我有件事要跟您说。” “说吧。” “月总管虽然很好,但是侯爷,您还是得防着她!” 万国侯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你是在教育我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谢狂心一着急,声音也变大了,“我就是觉得……”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令万国侯十分不悦,“有话就说。” “您是不是觉得她很漂亮?”谢狂心踟蹰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来。 万国侯愣了一下,“你说话怎么跟t3一个味儿?”他哭笑不得地说,“从3月份到现在,半年多了,你见月总管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没有。”谢狂心答道。 “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呢?”万国侯好整以暇地问道。 “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谢狂心叹了一口气,“侯爷,正是因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才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万国侯摸了摸胡子,“不要胡思乱想,我心里有数。”他略微有些疲惫地说,“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千枫学院的纪录片拍完了吗?” “……嗯。” “下个月,要举行校庆了吧?” “是的。” “那你去休息吧,好好准备一下,后面还有你忙的时候。” 谢狂心站起来,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谢狂心刚走,月漱落就敲门进来了,她捧着一个茶盘,上面摆满了银光闪闪的茶具。 k1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好香,可惜狂心走了,喝不着。” 月漱落将茶盘放在一张小圆桌上,“侯爷,k1,过来喝茶吧。”她熟练地摆放着茶杯、碟子、三层架。 万国侯微笑着走到圆桌旁,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月总管,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呢?我可没吩咐你弄吃的。” “侯爷晚上一直在照顾客人,肯定没有吃好。”月漱落答道。 实际上,万国侯整晚都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酒水,此刻确实是饥肠辘辘了。他拿起三层架最下层摆放着的手指三明治,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月漱落嫣然一笑,“侯爷,您让我想起了我以前读过的一本书。”k1帮她拉开椅子,她点头致谢,然后坐了下来。“是梁实秋的书,侯爷您知道这个人吗?” 万国侯一面咀嚼,一面点点头。 “他有一篇散文,描述的是许多人在参加完盛大的宴会后,回到家会让老妈子再煮一点稀粥来吃,因为在筵席上实在是吃不好。”月漱落将香气扑鼻的格雷伯爵红茶倒入杯中,再加入牛奶,接着拿起小茶匙,在杯子里轻轻搅拌了几下。“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读到此文,当时非常不以为然,想着怎么会有人在筵席上不好好吃山珍海味,却要等散场了回家喝那点稀粥。” 她看万国侯将手伸向第二层架子,取下了司康和奶油,不由得扑哧一笑,“现在我懂了,梁实秋真乃大师也。” 万国侯微笑着说,“没办法,只有在你们面前,我才能稍微放松吃一点东西。” k1好奇地问道,“侯爷,这样说来,您一晚上真没吃什么东西吗?” 万国侯不置可否,他满足地吃完了一个司康,又喝了两口茶,才慢悠悠地说:“你今晚有收获吗?” “没有。”k1答道,“南泽姣拖走了狂心,俞以渐一门心思在玩一个叫做lol的游戏,我就陪了会儿高襄绮。哦,对了,貌……啊不,姜汝砺发了条信息,说他搞定俞以渐了,要不要叫他过来?” 万国侯摇摇头,“明天我再听他的汇报吧,今天太晚了。” k1挠了挠头,“侯爷,我有点不明白,这几个孩子能弄出什么事情来?值得您这样重视?” 万国侯淡淡地说,“你现在不用知道。你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来。以后,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前因后果的。”他看了一眼月漱落,“月总管,你对我要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吗?” 月漱落平静地直视着万国侯,“好奇,但是我不会问您。假如您想让我知道,您会说的,您不说,那就代表我不需要知道。” 万国侯大笑了起来,“k1,听听,这简直是完美的管家范本。”他又拿起一个司康,用手掰成了两半,然后舀了一小勺奶油抹在上面,送进了嘴里。待咀嚼完毕,他才说,“某些时候,我觉得月总管跟我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k1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万国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跟我说说今晚的不速之客吧。”他离开圆桌,走到写字台后面。 万国侯并没有回答k1的问题,但k1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个老朋友的古怪脾气,也就不去计较了。他看了一眼月漱落,“月总管,你说?” 月漱落起身走到万国侯对面,言简意赅地说:“k1在空楼旁边发现了一个偷拍的家伙,自称冯烈祖,会几句蹩脚的韩语,但应该是中国人。他说他是做微信公众号的,写仇富的文章。我已经让c4查过了,他的号确实已经运营了两年多,不是最近才注册的。” 万国侯若有所思,“你们把他放了?” “是的,e1摔了他的相机,当然也没有把存储卡给他;他手机里的照片是k1删的,应该是没有后患了。”月漱落答道。 “这个人是装成饭店的服务员混进来的?” “是的。筸廷屋的一个员工请假了,他就钻空子顶替进来了。”月漱落微蹙着眉,“这个人很滑头,也很会演戏。”她迟疑了一下,“我没有派人跟着他,不过,c4应该可以通过黑他的公众号来掌握他的位置和信息。” 万国侯摇摇头,“用不着在这种小喽啰身上花力气。”他思索了一阵,“就算你们没发现他,让他把照片发出去了,顶多也就是招来一些批评我的声音罢了。不过,多亏了他的提醒,我们得加强安保了。”他的目光掠过k1,后者正尴尬地憨笑着。 “筸廷屋以后不用再合作了,下次宴会换一家吧。”万国侯漫不经心地说。他回想起今晚的油画鉴赏环节,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我想,很快就有人要请我去参加活动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你们退下吧,我也要休息了。月总管,宾客们就麻烦你了。” 等房间内只剩下万国侯一人的时候,他走上二楼,进入了卧室,接着关上了门。他脱下衣服,丢到了椅子上,然后光着身子走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万国侯走出了浴室。他懒洋洋地走到卧室墙上的一面落地镜前,开始观察镜中的自己。 一具奇异的躯体出现在镜子里。这个人长发披肩,他的脸、脖子和手都是白人的皮肤,但其余的地方却是黄种人的样子;他的前胸和后背分布着许多浅色的伤疤,看上去就像是错综复杂的地图;他的眼睛不再是白天的浅绿色,而是一种令人心折的金黄色。他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他感觉有点冷了,才走到床边,将床上的被褥胡乱翻了几下,然后又移动了一下枕头。 做完这些之后,他回到落地镜前,伸手在镜子顶端的某处按了一下。 一秒后,镜子缓缓移向一边,其后露出了一个入口。万国侯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极小的密室,只有六七个平方大小,里面有一张上下床、一张小桌子。万国侯点亮了放在小桌子上的台灯,他看着上下床,沉默了许久。 床上铺着质地粗糙的蓝白相间的方格床单,而枕头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万国侯****着身子躺到了下铺上,他掀起那床棉絮装填得稀稀落落的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这张和他现在的生活水准极不相称的床,却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他闻着劣质棉被的味道,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goodnight。tomorrowisanotherday。” ; 第一百零七章 损兵折将 ?万国侯举办宴会之后的第三天。上午八点五十分,南泽雨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欣赏了一会儿窗台上的琉璃殿,然后将它挪了个位置,使它完全暴露在阳光下,接着,他又将一盆星乙女放到了阴凉处,免得它被太阳照射到。“有空了我要再弄点皱叶麒麟和长生草。”南泽雨这样想着,又看了一会儿窗台上的几盆多肉,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到写字台后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桌上有三份刚送来的新报纸,还有两个快件。南泽雨瞟了一眼快件封面上的寄件人名字,本能地猜测应该是某些公益组织发给他的宣传资料,他对这些根本就不感兴趣,于是便将快件推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翻开了报纸。 南泽雨先拿起“党报”,快速浏览了“国际风云”和“国内政经”两个版面,但没有发现他感兴趣的新闻。他放下“党报”,又拿起了《申友晨报》。 “与‘神秘富豪’交情匪浅 警方或遭遇信任危机” 南泽雨看到这个标题,不禁心中一紧,而当他将视线移到大字号标题下的配图时,更是感到惴惴不安。在这张图片上,西装革履、端身而立的南泽雨正接受满面笑容的高靳的敬酒,而站在两人中间,面对着镜头的,是神色莫测的万国侯。 南泽雨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快速地读完了这篇报道,等他放下报纸的时候,脸色已经是一片铁青。 按照文章的描述,他简直要和万国侯称兄道弟了,而高靳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与他关系密切。文章里影影绰绰地写了许多模棱两可的分析,而且每一个结论都试图将读者的视线导向“叶颖君坠楼案”,以及不言而喻的钱权交易。 他想起因故早退的俞镜泊,这个幸运的家伙没有出现在照片上,由此也不会被人瞎揣测一通。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咒骂了一声,“妈的!” 在南泽雨看来,撰写这篇文章的人,其心可诛。“余心至安”,显然只是个笔名,实际上又是一个想敲竹杠的人盯上了他。南泽雨越想越气,又读了一遍文章,“捕风捉影!全是胡扯!”他愤怒地扔下报纸,又狠狠地踹了一脚写字台。 南泽雨拿起电话听筒,左手烦躁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该打给谁呢?市委宣传部部长?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打给《申友晨报》的社长?但他与对方并不熟,只是吃过一次饭,万一对方不买账怎么办?南泽雨想得头疼,只好先放下了电话听筒。 “'causetheplayersgonnaplay,play,play,play,play……”南泽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他看了看桌上并排摆放着的两个手机,亮屏的是私用。这陌生的铃声一听就知道是他女儿设置的,南泽雨苦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大早上打电话,什么事情?” 对方说了一句话后,南泽雨的脸色立刻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一边听对方汇报,一边在心里打着主意,“不要慌,不要报警,等我来了再说。” 南泽雨挂掉电话,走出了办公室。他来到这一层楼最边上的那间大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打开了门。里面坐着的几个人,正没精打采地聊着天,一见南泽雨出现,他们都立刻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来。 南泽雨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你们主任来了吗?” “好像来了。”离他最近的警官硬着头皮答道。 南泽雨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在说谎,但他也懒得戳破,“那你告诉他,我今天有事,下午的会我要是赶不上,就让他们自己开,不用等我。” “哦,好的。”几乎是不等对方回答,南泽雨就已经关上门走了,他离开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让那位年轻的警官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我替主任打马虎眼被发现了? 南泽雨开着车,一路横冲直撞,他心里着急,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来。可偏偏魔都的早上就是这样习惯性地堵车,他按着喇叭,心烦得忍不住想要大吼一声。 好不容易赶到了陶无法位于古玩城内的琥珀店外,南泽雨快步冲上台阶,推开了玻璃门。 陶无法正在店中等候,他虽然眼睛不好,但听力却很敏锐,在听到开门的动静后,他立刻扭头问门口的伙计:“是不是姑爷?” “是我。”南泽雨答道。 陶无法拄着手杖,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去老地方吗?” “不用,就在店里说。”南泽雨吩咐伙计在门口挂上“close”,然后又掏出钱包,抽出几百块,递给了门口的伙计,“你们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去吃。” 伙计接过钱,会意地朝另外几个人招了招手,而后匆匆离开了琥珀店。 等店里只剩他俩的时候,南泽雨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在一张高脚椅上坐下,“仔细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陶无法的脸色也很阴沉,因为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的事情。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店里,刚开门不到两分钟,就来了一个小男孩,声称自己手里有一种非常罕见的琥珀,能呈现七种颜色,想要卖给他们。 小男孩要求跟能“当家拿主意”的人交谈,陶无法便说明自己就是店主,不料这小男孩根本不把眼睛几乎看不见的陶无法当回事,非要见“当家的”才行。 陶无法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小男孩才勉强同意跟陶无法交易。但是,他并没有带琥珀在身上,一番商量后,小男孩决定带陶无法去往他的住处取货交易,价格是两万一克。 “还是上次那个小男孩吗?”南泽雨忍不住打断了陶无法。 “不是。”陶无法答道,“上次的孩子普通话很标准,这次的听起来有外地口音。不过,伙计说,这个孩子也很小,个子矮矮的,也是最多六七岁的样子。” “他开的这个价格实在低的有些出乎意料啊。” “是的,但我当时想,可能是小孩子偷了大人的东西卖。小孩子又不懂得琥珀行情,乱喊价也是很有可能的。” 南泽雨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他抽了一口之后,又缓缓吐出烟柱,“然后呢?” “然后,我就跟他商量,能不能让我最信任的伙计替我去?”陶无法闻到烟味,也有点心痒,但他听不出南泽雨的喜怒,便不太敢抽。他摸索着走到柜台后边,拿出一个烟灰缸,递给了南泽雨。 “他拒绝了?” “他同意了。”陶无法答道,“他应该也能看出我的眼睛不行,行动实在不方便。” “于是,你就让小吕、小佟跟着他去了?” 陶无法长叹一声,他何尝没有听出南泽雨话语中的责备,但他无计可施。 小男孩年纪很小,似乎没有任何威胁性,也正因此,陶无法才会放心地让小吕、小佟跟着他去取货。为了让小男孩感受到自己的诚意,陶无法甚至拿出一万五千块钱的现金当作定金,让小男孩带走了。 陶无法并不担心会被骗,因为小吕的身手在伙计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他曾经听其他伙计说过,小吕可以徒手劈断两块砖头。他虽然看不清小吕,可他平时听小吕爬楼梯,呼吸都非常浅,想必是有功夫在身的。 而小佟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玩双节棍,他无论去到哪儿,双节棍都从不离身。他甚至还参加过在香港举办的一届双节棍大赛,虽然没拿到什么好名次,不过用来防身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小吕和小佟并没有回来,陶无法只好吩咐店里的伙计拨打两人的手机,却均提示“已关机。”陶无法这才有些惊慌起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小男孩的名字,也不知道具体的住址。 小男孩含糊其辞的“白桥弄”离陶无法并不远,他立刻派伙计过去找,然而一无所获。他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搜查,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南泽雨。 南泽雨听到这里,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小男孩到店里是几点?” “大概八点的样子。” “伙计跟他走的时候,是几点?” “八点二十吧。” 南泽雨若有所思,“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九点半,现在是十点一刻,你的两个伙计已经失联快两个小时了。” 陶无法愁眉苦脸地说:“我想到了报警,但是我又不敢。” 南泽雨冷笑了一声:“还好你没报警,蠢货。”他抽着烟,教训着陶无法,“七色珀的事情不能公开,知道吗?你是怕警察不知道你跟霓虹国的不仁社有来往吗?” 陶无法点头如捣蒜,俄顷,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抬起头说道:“你要不要看看店里的监控录像?” 南泽雨不耐烦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这个小孩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个人显然是有意识地每次都换不同的小孩子来跟我们打交道。” 他话音刚落,陶无法的手机忽然响了,不等陶无法接通,就挂断了。陶无法掏出手机,解开锁屏,递给了南泽雨,“你看看,是不是小吕和小佟打来的?” “是小吕的号码。”南泽雨迟疑了一下,回拨了过去,但“嘟嘟”了半天之后,也没有人接听。正当他思索着打电话的人的身份时,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微信信息。南泽雨点开后,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对方发来的是一段短视频,南泽雨看着黑漆漆的预览画面,按下了播放键。 拍摄的人缓缓地移动着镜头,他十分小心地操作着手机,直到镜头移到了他的额头附近。 镜头突然一晃,接着,一对金色的眸子映入了南泽雨的眼帘。 视频结束了。 南泽雨吓了一跳,他不安地站了起来,烟也丢到了烟灰缸里。他心神不宁地来回走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再看一遍视频。但当他再次点开微信时,屏幕上却显示对方已经撤回了一条消息,视频不见了。 南泽雨恨恨地瞪着屏幕,像是要把它给瞪出两个窟窿来。 “怎么了?”陶无法侧耳听着手机的动静,不安地问道。 “金色眼睛出现了,你的两个伙计要倒霉了。”南泽雨握紧了手机,“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陶无法还没来得及回答,“哐当”一声突然响起,两人都听得出来,这是玻璃被硬物砸到的声音。 南泽雨脸色一变,他立刻站起来,几步冲到门口,拉开了店门。 两个麻布口袋被丢在了陶无法的店门口,口袋上有刺目的斑斑血迹。南泽雨小心地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实际上,古玩城所在的这条路,不到下午,是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的。这反倒让南泽雨松了一口气,他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吃力地将两个口袋拖进了店里。 他关上门,又拉下了门帘,接着解开了其中的一个口袋,里面果然躺着一个年轻的伙计。南泽雨认出来,此人正是小吕。他试着摸了一会儿小吕的脉搏,但很快就将他放开了。另一个口袋里装的是小佟,也早已断了气。 “这人真狠。”南泽雨喃喃道,“两个倒霉蛋的脖子都被扭断了。” “我去调今天的监控录像,店门口有个探头。”陶无法走到柜台后面,摸索着电脑。 “你让开,我自己来。”南泽雨坐到电脑前面,点开了监控软件。从监控画面上看,只能看出那人戴着口罩,穿着宽大的工作服,长相和年龄都无法判断。只见那人将两个麻布口袋丢在了店门口,然后上了路边的小货车。他上车后,又摇下车窗,伸手扔了一样东西砸向店门,然后就开着车扬长而去。此外,那人还在车牌上面遮挡了塑料袋,从画面上看不清任何数字。由于古玩城紧临高架桥,平常就不怎么安静,以至于那人在做这一切时,南泽雨和陶无法都没有注意到。 “这人大概是不怕被交警罚?敢挡车牌?呵呵。不过他都敢杀人了,也不在乎这些了吧。”南泽雨嘲笑地说着。他的笑声还没停止,一条新的信息又传送了过来,发送人是小吕。 南泽雨点开了信息,“下次,让管事的来。” 最令南泽雨感到愤怒的是,在这条信息的结尾,居然带着一个笑脸。 ; 第一百零八章 口蜜腹剑 ?“操!”南泽雨气得将陶无法的手机扔到了地上。“啪”地一声,手机屏幕碎了。 “怎么了?”陶无法看不到这一切,他只能通过南泽雨的声音来判断,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你的两个伙计被人杀了,我刚刚拖进来的就是他们的尸体,那人还发了个信息过来示威,要求下次见管事的人。”南泽雨咬牙切齿地说,“这双眼睛,烧成灰我都记得。”他转向陶无法,“都是你惹的麻烦,现在莫乌斯找上门来了!” “真的是莫乌斯?”陶无法感到一阵眩晕,他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哆嗦着拿出烟盒,又摸出了一根烟。 “不然呢?”南泽雨瞪了他一眼,接着才想起来对方看不见,“这个人的眼眶周围皮肤发皱,明显年纪很大了。而且,这种眼睛,除了莫乌斯以外,现在还有谁会有?”他伸手帮陶无法点上香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陶无法拿着烟,却没有吸一口,他像个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说:“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南泽雨抽了一口烟,琢磨了一会儿,“还真不一定是冲着你来的。莫乌斯之前骚扰过姣姣,后来又跑到警局外转悠,我看他倒像是针对我。” 陶无法吃惊地说:“莫乌斯此前没有见过你,他跟你有什么过节吗?” 南泽雨沉默了一会儿,“你忘了莫乌斯的另一个身份了吗?” 陶无法抽了两口烟,“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他替那狗东西报仇来了。” “莫乌斯是韩诺惟的爷爷,他如果知道了韩诺惟坐牢,又因越狱而死,肯定会把账算到我们头上。”南泽雨抖了一下烟灰,“虽然我不知道91年那次,莫乌斯是怎样逃过警方追踪的,但我想,他敢这么高调地杀我们的人,就等于是公开宣战了。” “莫乌斯以前不是这样的。”陶无法眉头紧锁,“他虽然功夫很好,但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更不会嚣张地把尸体丢给我们。” “我们是他孙子的仇人,你又背叛了他儿子,他才不会手软。”南泽雨冷笑着说,“换成是我,我说不定做的更过火。” 陶无法不愿再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他问道:“监控里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没有,他的脸大部分都被遮住了,车牌号码也看不见。他发来的视频没过几秒就被他删除了,我想再看一遍都不行。”南泽雨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他熄灭手里的烟,然后走出柜台,将地板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不能查他发信息的号码么?” “他是用小吕的手机发的信息,我估计这会儿手机已经在垃圾箱里了。”南泽雨把破手机丢到柜台上,“莫乌斯此举意图明显,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他手里有七色珀,想要的话就得拿命去换。只是不知道,我俩的命够不够换的?” 陶无法听得胆战心惊:“少主,你的意思是,我俩去跟他交易?”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样叫我!”南泽雨恼怒地喊道,“你是在讽刺我吗?” “属下不敢!”陶无法连忙道歉,他忽然想起南泽雨也不喜欢这个词,便又急忙改口道,“不敢!”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跟他交易了?”南泽雨心烦地坐到椅子上,“你不要瞎猜,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陶无法听他这么说,稍微感到了一点安慰,但南泽雨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悬到了半空中。“我们一定要拿到七色珀,不管用什么方法。”南泽雨神情阴鸷,“我们要抢在其他人之前行动,不要干坐着等指示。”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陶无法听着南泽雨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猜想他一定是有了主意。 “你的监控录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帮助。”南泽雨忽然笑了一声,“今天早上来你店里的小男孩,跟一个多月前来的那个,一定是有某种共性,所以才会被莫乌斯盯上,用来传话。”南泽雨神情自若,他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半小时前才否认过陶无法关于调查小男孩的提议。 “他总是这样反复无常。”陶无法心想,但他嘴上说出来的却是,“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去查一下这两个小男孩,找出他们的共同点。也许是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也许是住在同一个小区,也许都喜欢某种玩具。总之,他们一定有共同点,你一定要找出来。”南泽雨随手拿起柜台上的紫光手电筒,“咔嗒咔嗒”地按个不停。 “好的。”陶无法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此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但由于南泽雨还未交待怎样处理尸体,他就只好先忍着。 “其实,我今天早上也有烦心事。”南泽雨叹了口气,“13号晚上在万国侯家里,我和高靳、万国侯被人拍下来了,发在了《申友晨报》上,还起了个耸动的标题,瞎写一气。” “怎么会这样?”陶无法紧张地说,“偷拍的人是什么意思?想弄臭你?” “不清楚,也可能是想敲诈我吧。”南泽雨放下手电筒,“我倒是不怕敲诈,也不怕哪个脑残去举报我,我怕的是这件事跟莫乌斯有关。” “不会吧?”陶无法吓了一跳,“莫乌斯一向独往独来,不会跟媒体合作的。”他转动着浑浊的眼珠,“而且莫乌斯肯定也进不去皇冠,那安检还是蛮严格的。” “是的,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吧。”南泽雨敲了两下玻璃柜台,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麻布袋,“一会儿那几个吃饭的回来了,你再叫他们处理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就不留在这里了。” “遵命。” 南泽雨站起身:“不要慌里慌张的,这件事处理好了,没人会知道。小吕和小佟的家里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装傻说不知道,店里的伙计,该交代的你看着办。” “那……假如他俩的家人报警了?”陶无法担心地问道。 “你他妈今天是不是被吓傻了?”南泽雨忍无可忍,“这种破事还要我教你?” 陶无法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哈腰地说:“我懂了,懂了。给你添麻烦了。” 南泽雨疲惫地走到一个麻布袋前面,“做的干净漂亮一点,不要留尾巴。” 陶无法心中一凛,他明白,不留尾巴就是全灭口的意思。“又得招新人了”,他无奈地想着。 “对了。”南泽雨停下了脚步,“我差点忙忘了。”他盯着陶无法的脸,“02年你去码头接我的时候,没有走漏消息吧?” “当然没有!”陶无法紧张地答道,“我一个人去的,后来安排你在招待所住下,你在那里一直住到你去县局报道,你忘记啦?” “万国侯那幅油画,我总觉得在影射什么。”南泽雨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但他的额头上并没有什么汗水。 “你是说,那幅画上像是父子的两个人,是指我们俩?”陶无法拄着手杖,走到了南泽雨旁边的一张高脚椅边上,慢慢坐了下来。“可是,侯爷不是当时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说两个人长的不像?” “我倒不是担心那个画家正好看到了我们,然后画了下来。”南泽雨的语速并不快,这让陶无法等得有些心焦,可陶无法又不敢催促南泽雨,只能徒然地抠着手杖握柄上的花纹。 “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花三亿买下这幅画?就算是名师巨匠的作品,我也看不出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这幅画里也有让俞镜泊一家感到不舒服的东西,你是没看见,隋青柳当时吓得都快晕过去了。虽然画上没有高靳,但船上那个光头也够让人怀疑的了。”南泽雨若有所思,“这幅韩城风光画上恰好有和我们三家的男性相似的人,我不太相信这是巧合。” “可是,侯爷不至于请弗兰克·马瑟韦尔画一幅讽刺我们三家的画吧?我印象中,去年就看到弗兰克·马瑟韦尔去世的新闻了,那个时候,侯爷还不认识我们呢。”南泽雨听完这番话,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但他不得不承认,老头子分析得有道理。 “再说了,我们之前又没跟侯爷有过来往,也没得罪过他,他没有必要这样针对我们,这应该就是巧合,是你把几件事都串到一起了。”陶无法不以为然地说,“一个富得流油的英国人,自认是个中国通,想要附庸风雅,发表几句半通不通的鉴赏点评,这是很正常的。” 他听南泽雨没有吭声,便又接着说,“韩城是个小地方,我相信很有可能在当晚参加宴会的宾客中,只有我们几个是韩城人。侯爷想要示好,于是就请我们几个韩城人去看一幅韩城画,这再正常不过了。画面上或许有一些人的形象和我们有几分相似,所以侯爷才将我们做了对比,他哪里知道我们并不喜欢这种联系呢?就算他中文讲得好,说到底还是个英国人,他怎么可能懂得中国文化里的待客之道呢?另外,外国人有时候区分不出黄种人的脸,他们感觉黄种人都长得差不多,也不奇怪。”陶无法生怕南泽雨将重心放在了万国侯身上,从而忽略了莫乌斯,他拼命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希望南泽雨听后能分清主次。 南泽雨看着陶无法的眼睛,不禁在心中苦笑,看不清楚有时候还真不是坏事。他低下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好,就算你说的这些全都成立,但还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在意。” “什么事?” “13号晚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万国侯都没有吃一口东西,也没有喝一口酒或者饮料。”南泽雨说道,“我回家以后,越想越不对劲。要不是我们现在都好好地站在这里,我简直要怀疑他给我们下毒了。” “那你现在知道,侯爷是无辜的了?”陶无法说道。 “但我仍然不太敢相信他。” “我倒是觉得,侯爷对你很友善,他似乎挺欣赏你呢。”陶无法回忆着宴会上的情景,“你记得吗?他后来还夸了好几次姣姣。” “哼。现在还不好说,我总觉得,他看人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眼里却毫无感情,给我一种口蜜腹剑的感觉。加上他那个捣乱的亲戚谢狂心,我越想越不舒服。”南泽雨皱着眉头,“万国侯出现以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叶颖君死在他的车前面,尸体上还有他送给马道生的名片;马道生的死搞不好也跟他有关联;叶颖君店里的店长被他带走,还培训成了管家;他那个不知道是外甥还是侄子的亲戚,又从莫乌斯手里救下了姣姣;他的宴会上,出现了一幅韩城的油画;更糟糕的是,我出席他宴会的照片,还出现在了报纸上!” “叶颖君和马道生的事情,和我们无关呀,管他是不是万国侯杀的呢?谢狂心救了姣姣,是好事啊;油画的事情,刚才已经解释过了;至于照片,我得说,假如我是万国侯,假如我要对付你,我肯定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办法!”陶无法越是替万国侯辩解,南泽雨的心里越是不舒服,可他偏偏又很难反驳这些话。 “算了。”南泽雨走到门口,“我要去忙了。我要去见一个人,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知道万国侯究竟是何许人也了。”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拉开了门。 而在与琥珀店相隔四条街的一个路口,一辆白色的小货车拐了个弯,缓缓停在了一条小路的路边。司机跳下车来,将遮挡在车牌上的塑料袋给撕了下来。然后,他把破烂的塑料袋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这时,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但现在已临近中午,于是他锁上车门,走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 在结帐的时候,他看到了报刊架上的《申友晨报》,封面上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一份报纸,结好帐,走出了便利店。他顾不得上车,站在路边就读起了报纸,读着读着,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 第一百零九章 初访善家 ?万国侯放下报纸,自言自语道:“我竟然第二天才看到这篇有趣的文章。”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问一旁的月漱落道,“月总管,我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月漱落不假思索地答道:“您原本是要出席一场限量款腕表的发布会的,在玻璃博物馆。但您昨晚说,俞院长打电话邀请您去善家参观,您打算今天再做决定。”她看了一眼窗外云层密布的天,“天气似乎不怎么好,您还要出去吗?” 万国侯站起身来,他一边系上西装扣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先去发布会,然后我再去见识一下那个传说中魔都一流的养老院。去叫t3准备一下,我要出门了。” 月漱落答道:“那您得稍等几分钟,t3在洗车,现在应该还没结束。” 万国侯眼睛一亮,“是我要的那辆车吗?” 月漱落忍住了笑,“是的。”她见万国侯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惊喜,不由得有些失落,“侯爷,我花了1400万……” 万国侯打断了她,“不必告诉我过程,这个结果,我很满意。”他走到落地镜前,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想,原车主不知道真正的新车主是谁吧?” “我让t3去交易的,从头到尾都是用的t3的证件。”月漱落说,“虽然您之前没有交代,但我想您大概是不希望对方知道您买了他的车。” “goodgirl。”万国侯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现在,出发。” 几小时后,参加完发布会的万国侯出现在了离善家养老院一百米的路口,他下了车,独自朝着善家走去。 远远望去,善家的乳白色大楼就像是一本竖立着打开的词典。在大楼的底部,设有一个浅绿色的门廊,整座建筑物的设计和配色都非常雅致、温馨,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万国侯走进了大厅,一位身穿粉色制服的接待员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先生,您好。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她的英语标准而流利,万国侯欣赏地看了她一眼,“我能不能参观一下这里?”他的中文发音让接待员有些吃惊,“当然可以。请问您有亲友在这里吗?” 万国侯想了一下,“算是有吧。”他一面说话,一面打量着灯光柔和的大厅。大厅的主体色调是暖橙色,其中布置了一些宽敞的沙发。在这些沙发上,又都摆放着若干图案鲜艳的靠垫。除此之外,在大厅的各个角落中,都布置有音箱,此刻正播放着轻柔而舒缓的音乐。 “请问您的亲友叫什么?”接待员问道。她的服务态度热情而真诚,万国侯不禁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俞镜泊。” 接待员一怔,“您说的是俞院长吗?” “除非还有别人也叫这个名字。”万国侯淘气地冲她眨了眨眼。 “那么,您有预约吗?”接待员拿起了电话。 “你就告诉他,ernestaugust来访。”说完,万国侯随手拿起了一份宣传资料,然后走到一张沙发边,坐了下来。 他无聊地翻阅着这本小册子,当他看到扉页上写着“是经民政局批准建设的社会非盈利性专业养护型养老机构”这一行字时,忽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他接着往下翻,“如您所见,‘善家’是一家融老人休养、医疗护理和文化娱乐为一体的新型养老院。”他想起了俞镜泊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一时间便有些读不下去了。 万国侯合上小册子,走到了大厅的后门处。他看着花园里推着轮椅的护工,以及一些正在散步的老人,无端生出了一种伤感:“昨天已不能挽回,明天又无法保证,只有今天,才属于自己。” 他正在喟叹时间,一个欢快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侯爷!” 万国侯转过身,看见笑容满面的俞镜泊朝他走来。 俞镜泊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着轻便的polo衫。他在polo衫外套了一件白色大褂,加上他佩戴的细框眼镜,看上去倒是很像个医生。 “俞院长。”万国侯矜持而冷淡地点了点头,“抱歉,我不请自来了。” “怎么会。我昨天邀请您的时候,听到您说今天有事,我还以为您不来了。”俞镜泊一脸的喜出望外,“请。” 他请万国侯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想先参观?还是先去我办公室坐坐?”他稍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接着又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办公室里有一点儿私藏的好茶叶和酒,都是我老婆不知道的。” 万国侯配合地微笑了一下,“我一定保密。” “那么,您看……” “先参观吧。”万国侯扇动了几下善家的宣传册,“我看老人们都在活动,这个时间段,应该不会打扰到他们吧。” “您说的对。现在是下午,午休已过,又还没到晚餐时间,正是适合活动的时候呢。”俞镜泊殷勤地说,“请,我来为您带路。” 两人穿过大厅的后门,走到了绿意盎然的花园中。 “您看后面的这几栋楼房,代表不同的群体。”俞镜泊侃侃而谈,“我们大致将老人分为三种类型。即全失能老人、半失能老人和可自理老人。” 万国侯点点头,“前两种都需要护工吧。” “是的。所以我们将这些老人按照类型划分,然后安排在不同的居住区域,这样就可以更好地照顾他们。”俞镜泊谈到养老院的设计,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他原本就十分健谈,此刻更是谈兴甚浓。万国侯很少插话,基本上都是在倾听。 两人一路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栋九层楼高的建筑物前。 “这是颐轩楼,里面住的都是经济能力较好的老人。”俞镜泊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实际上,这里是善家的‘富人区’。” 万国侯好奇地看着这栋楼,“我可以参观吗?” “您请。”俞镜泊看万国侯对养老院颇有兴趣,高兴得心脏怦怦直跳,“对了,不知您注意到没有?整个善家都贯彻了无障碍设计,任何老人都可以畅快地通行。” “accessibilitydesign。”万国侯淡淡地说。 俞镜泊听不懂这句话,但他看万国侯的表情并没有大的变化,想来应该不是批评,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当初雇佣的设计师是从美国请来的,可花了大价钱呢。” 万国侯随他走进颐轩楼的电梯,“我能看出来,你修建的这家养老院,应该斥资不菲。” 俞镜泊故作谦虚地笑了一下,“是的。我在善家真的花了很多心血,但我觉得,只要能让每一一位来到善家的老人都能安享他幸福的晚年,那我的付出就是值得的。”他坦然面对着万国侯那充满疑虑的目光,“养儿防老,曾经是中国人沿用了几千年的照顾老人的方式。” 万国侯点点头,表示明白。 “但那是以前。现在,大部分家庭都是独生子女,养儿防老很不现实,许多家庭的年轻夫妻面临着赡养四个老人的困境。”俞镜泊说道,“随着人们经济实力的提高,以及养老意识的改变,老年养护产业将逐步显现出积极的社会意义,而这也是我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时,电梯楼层铃响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了不起。”万国侯说,“人口老龄化是个严重的社会问题,俞院长这样心系苍生,真是令我感动。” 这番话说得俞镜泊高兴极了,“侯爷,这边请。”他将万国侯领到一间暂时无人居住的套间门口,“您看,我们在最初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因此,房间里所有通道的宽度都在150厘米以上,好方便轮椅操作转向。而家具的摆放基本都靠墙,避免视力不佳的老人磕碰或摔倒。” “确实考虑周到。”万国侯说道,“我注意到,你们的桌椅、沙发、茶几都是采用的圆角设计,很细心呢。” 俞镜泊又惊又喜,“就知道您会发现!”他得意地说,“既然您注意到沙发了,那您一定也发现了沙发是特殊材质的吧。沙发的坐垫和背靠,都是用高弹力海绵填充的,这样,老人坐下后不会因陷入沙发而无法站起来。不过,沙发的设计,是我老婆提出来的,这个我可不敢居功。” “隋医生今天还在休息吗?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托您的福,好多了。她是闲不住的那种人,我也劝不住,估计过两天又要来工作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套间,俞镜泊正想邀请万国侯去楼上的舞蹈室、健身房参观,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出现了,“咦,侯爷?” 万国侯转过身去,一眼看到了穿着玫瑰红套装的陶白荷,后者正站在长廊另一端的某一间套间的门口。陶白荷笑眯眯地看着万国侯,“这么巧?俞院长也在?” 俞镜泊见是陶白荷,心中暗暗叫苦,他并不想让陶白荷知道自己邀请了万国侯来参观养老院,但又不好不理睬,于是只能强打起精神,说道:“南夫人,今天你叔叔怎么样了?” “叔叔?”万国侯似乎对他们的对话很感兴趣,“南厅长的叔叔也在这里吗?” “是我二叔。”陶白荷答道,“正好他睡醒了,等我跟他说一声。” “不用。”说话间,万国侯已经朝陶白荷走了过去,“我们身为晚辈,理应向叔叔问好。” 俞镜泊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走进了陶白荷身后的套间。 只见一个鬓角花白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的五官虽然已经布满衰老的痕迹,但仍然保留着年轻时的锋芒和强悍。此时已是九月中旬,但他并没有像其他老人那样穿上长袖,或者是毛背心。他身上的深蓝色t恤,以及剪得短短的头发,都令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休假的老刑警。 此人正是陶无天。 陶无天警惕地看着进屋的外国人,“你是谁?” 陶白荷慌忙走到陶无天身边,“二叔,这是万国侯,我的朋友。” “你好。”万国侯露齿一笑。 “中国话说的真不错。”陶无天冷冷地看着他。 “侯爷,您别介意。我叔叔刚睡醒。”陶白荷打着圆场。她转身看着陶无天,“二叔,我给你削个苹果?” “我来吧。”万国侯走到茶几边上,顺手拿起了一个红苹果。 “那多不好意思啊。”陶白荷赶紧走到万国侯的后面,但后者坚决地说,“南夫人,请让我为长辈做一点事。拜托了。”陶白荷看万国侯不像是在说场面话,只得依了他,看着他走进了洗手间。 “天叔。今天感觉怎么样啊?”俞镜泊客套地问道。 “这个外国人你也认识吗?”陶无天却答非所问。 “他也是我的朋友,今天真巧,遇见了南夫人。”俞镜泊打着哈哈。 万国侯从洗手间走出来,后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坐到了陶无天身边的沙发边上。他一面熟练地削着苹果,一面跟陶无天拉着家常,“天叔,我能这么叫你吗?” 陶无天似乎打了个寒颤,几秒钟后,他才答道,“随便你。” “我看您精气神很好呢,比许多没有住养老院的人都要好。”万国侯说道,“南厅长家里条件那么好,您何必要搬出来?” 这时,俞镜泊冲万国侯露出歉意的一笑,“侯爷,您先聊着,我去处理一点事,很快就回来。” “去吧。”万国侯头也不抬地说。 俞镜泊如释重负,他一向不喜欢陶无天,这个老刑警不但脾气很坏,而且很难伺候,要不是看在南泽雨的面子上,他都不想收这个老怪物进来。他走出门,来到长廊的尽头,然后掏出手机,开始交待晚餐的安排。 陶无天没有回答万国侯的问题,他只是打量着对方:“你多大岁数?” 陶白荷哭笑不得,“二叔,你干嘛呢?还当自己在审犯人呢?” 万国侯微笑着将苹果递给陶无天,“您看我像多大岁数?” “我看不出来。”陶无天接过苹果,但并没有吃。 “南夫人,天叔以前是警察吗?” “是的,老刑警了。”陶白荷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那……”万国侯看着轮椅,欲言又止。 “工伤。”陶白荷苦笑了一下。 “不是工伤。”陶无天忽然说,“是注定的意外。” ; 第一百一十章 调虎离山 ?“二叔!”陶白荷嗔怪地说,“您又开始阴谋论了!”她向万国侯投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我二叔在某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汽车爆炸,虽然是意外,但的确是工伤,不是什么注定的。” 万国侯的目光移到了陶无天的大腿上,通过其上搭着的薄毛毯能看出下面是空的,没有小腿。“我很遗憾。” 陶无天直勾勾地看着万国侯,“你的眼睛居然是绿色的。” 万国侯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陶白荷尴尬极了,她知道陶无天在出事后就变得脾气古怪,但她没有想到陶无天会这样不给万国侯面子,“二叔,侯爷是英国人啊。” 陶无天狐疑地看着万国侯,好一会儿后,他才喃喃自语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陶白荷哭笑不得,“您是说他像外国人?二叔,您还没睡醒呢吧?侯爷本来就是外国人,哈哈。” 万国侯听到陶无天的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但他反应很快,立刻轻松地眨了眨眼,“南夫人,看今天不是很热,要不要带天叔出去走走?” 陶白荷还在犹豫,而陶无天已经放下了苹果,又从茶几上拿起了墨镜。他滑动了轮椅,“走吧。” 三人出了门。陶白荷推着陶无天,万国侯跟在一旁。有那么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陶无天想着心事,陶白荷发着呆,万国侯则陷入了回忆。 万国侯清楚地记得,在2003年的除夕夜,陶白荷在陶无天的陪伴下,去阴阳关探望他。那混合着愤怒、痛苦、怨恨的年夜饭,是他吃过滋味最苦涩的一顿饭,而陶白荷送给他的扣子,则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恳求陶无天帮忙的,也没有忘记陶白荷那躲闪和愧疚的眼神。接着,他想起了黄昏曾经复述过的情形,父亲的惨死和陶无天绝对有关联。想到这里的时候,万国侯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冷酷了,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充满关爱的微笑,“天叔,您能给我讲讲当刑警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三人这时刚好出了电梯,可以看到花园了。万国侯想要帮忙推轮椅,而陶白荷却谢绝了他的好意。 陶无天没有马上答复万国侯的请求,对于万国侯和陶白荷之间的客气推诿也毫不关心,他从出门后就一直歪着头,仿佛在思考一个堪比哥德巴赫猜想的难题。 正当陶白荷苦想着该如何对付万国侯的好奇心时,陶无天却忽然开口了,“我家有三兄弟,我是老二。我的大哥比我大十岁,我又比我的弟弟大六岁。” 陶白荷吓了一跳,她从未听陶无法主动诉说过关于那位去世的“三叔”的故事,在她的记忆中,陶无法只回答过一次她的问题,而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老三死于意外”。而此刻,陶无天却云淡风轻地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国人的面前说起了往事。她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不安,她有种隐隐的感觉,那就是陶无天并不讨厌万国侯。 “小时候,我们家里很穷,穷到什么程度呢?”陶无天忽然笑了起来,“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大哥早早就辍学出去打工了,而我当兵去了。家里就老三成绩好,能读出点名堂。但还是穷啊,我每次回家探亲,走的时候,身上都只剩下最外面的军装,里面的秋衣秋裤、背心、裤衩、袜子全都留给家里了。” “二叔……”陶白荷不太愿意听到这些,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说这些干嘛,多没意思。” “我倒觉得很有意思,请您继续。”万国侯微笑着说。 “大哥脑筋好,找到了出路,给人做琥珀店的帮工,他人很机灵,学东西又快,东家可喜欢他了。”陶无天的表情变得稍微温和了一些,“那是1977年,东家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大哥真心待人,东家也拿大哥当自己人。” 1977!万国侯脑中轰然一响,他立刻联想到了2002年9月在陶无法的地下室见过的那张合影,其中那个英俊得如同好莱坞电影明星一般的混血男人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万国侯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他不得不暗暗屏住了呼吸,才让自己渐渐平静了下来。 “爸爸就是在那个店里学到的经营琥珀店的本事吧?”陶白荷也被陶无天的叙述给吸引了,“那时候还没有我呢。” “当然没有你。”陶无天答道,“大哥那两年基本上成天跟东家呆在一起,哪里有时间谈恋爱?后来还是东家的父亲给介绍了个姑娘,大哥才开始有了成家的念头。” 万国侯的心里五味杂陈,“看来,南夫人的父亲年轻时候非常勤奋呢。” “再后来,大哥成家了,老三那时候也上初中了,按理说,一切都是有奔头的。”陶无天叹了口气,“但我父母却相继去世了。我们家没有房子,之前住的房子是我父亲的一个远亲的。父母一走,他们就不太愿意让我们继续住了。我还好说,平时住在部队上,但大哥就难办了。为了帮父母治病,我跟大哥挣的那些钱,基本都搭进去了,还欠了很多外债。大哥舍不得租房子,无奈之下,就只好带着大嫂和老三,住进了东家的店里。” “店里那么大吗?能住这么多人?”陶白荷吃惊地问道。 “东家店后边有个仓库,挺大的,住几个人没什么问题。”陶无天答道,“过了一阵,大嫂怀孕了,东家觉得继续住仓库对孕妇不好,于是自己掏钱帮大哥在外面租了房子。白荷,你就是在出租屋里生出来的呀。” 陶白荷吐了一下舌头,这种少女气息十足的小动作让万国侯有点恍惚,但他并不怀念过去,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物是人非,自己也早已不是因女人的一颦一笑而夜不能寐的少年了。 “白荷,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要讲这些陈年旧事?”陶无天盯着花园里的一个喷头,目光锐利。不等陶白荷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我要回答这位先生问的关于我当刑警的问题。” “您随意就好,虽然我确实很好奇。”万国侯答道。这时,他注意到陶无天悄悄地将墨镜放在了喷头附近的草地上。他瞟了一眼陶白荷,见后者毫无察觉,便不动声色。 “1984年1月,我离开部队,转业的时候犹豫了很久该做什么。但3月份的时候,出了一件事,在那之后,我便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刑警。”陶无天无意识地抓住了毛毯,仿佛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韩城曾经发生过一件灭门惨案,白荷,你听说过么?” “我知道,但是那会儿我太小了,才四岁呢,我记不清了。”陶白荷答道。 “那次灭门案,死的人太多了,既包括大哥东家的全家人,也包括东家的亲戚,还有……老三。他那年才十九岁,正准备考大学。” “原来三叔是在这件事里出的意外啊,难怪我爸每次都吞吞吐吐不肯说。”陶白荷恍然大悟,“可惜我都不太记得三叔了。” “抓到凶手了吗?”万国侯的表情十分关切。 陶无天摇了摇头,“我当时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下决心进了刑警队。但线索太多太杂乱了,甚至有些指向霓虹国人,局里的力量很有限,最后就成了悬案,不了了之了。” “不对啊。”陶白荷忽然反应过来,“二叔,您不是说,当时我爸妈和三叔都搬出来了,没在东家的仓库里住嘛,那三叔怎么会跟东家一起出事的?” “我不知道。”陶无天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给出了一个令陶白荷失望的答案。万国侯冷眼看着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心里顿时有了结论:他在撒谎。 “这样啊。那我有空再问爸爸好了。”陶白荷缓缓地推着陶无天的轮椅,三人来到了花园的一条岔路上,“太阳居然出来了,之前我还以为今天会下雨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二叔,这里刚好对着太阳,您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到另一边去?” “就在这里吧。”陶无天眯起了眼睛,“万物生长靠太阳,我晒晒太阳,也挺好。”他忽然扭头对陶白荷说,“白荷,我的墨镜好像掉了。” “诶?您确定带出来了?” “确定。” “您掉在哪儿了,还记得吗?”陶白荷无奈地问道。 陶无天想了一阵,“好像掉在一个喷水头附近了,就是之前我们停的地方。你去帮我找找,行吧?” “那,侯爷,麻烦您帮我照顾下二叔。” 看着远去的陶白荷,万国侯在心里一阵好笑,到底是老刑警,调虎离山用的这么驾轻就熟。 他走到陶无天对面,“天叔,您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陶无天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后才说:“白荷来看我的时间一般是周三和周末。” 万国侯心领神会,他摸了摸胡子,“那么,我改天一定会再来拜访您。” “你一个人来,不要带俞镜泊。” “请放心。” “你靠近点。”陶无天的话让万国侯有些纳闷,但他还是顺从地弯下腰,靠近了陶无天。 陶无天冷不防地伸出手,在万国侯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后者吓了一跳,立刻后退了两步。 “您这是在做什么?”万国侯诧异地问道,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心想老家伙的力气还挺大。 “我看你有没有戴面具或者化妆什么的。”陶无天的回答让万国侯哭笑不得。 这时,陶白荷拿着陶无天的墨镜匆匆赶了过来,“二叔,您真是丢三落四的,这墨镜很贵的,国内没有卖的,丢了去哪儿给您现弄一副?” 这时,万国侯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俞镜泊。 “南夫人,天叔,我要失陪了。”万国侯彬彬有礼地向二人道别,“改天再聚。” “好吧,侯爷再见!替我向月总管问好哟!”陶白荷自以为幽默地咯咯笑了起来。 万国侯微微一笑,然后略一欠身,冲陶无天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俞院长,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吗?”万国侯一边走,一边说。 “侯爷,我特意为您准备了晚宴,我老婆也过来了,您看,要不要……” 万国侯打断了对方,“正好,我刚才也想找你呢。今天就不必了吧,我还有事,我的司机应该已经到了。” 电话那端的俞镜泊急忙说:“这样啊……那我送您,请您务必稍等我一下。” “好吧,我在大厅接待处附近。” 挂掉电话后,万国侯又拨通了一个号码,“你现在过来,到门口就行。” 当万国侯穿过花园,走进大厅的时候,俞镜泊和隋青柳已经在等他了。夫妻俩看见万国侯,连忙朝他招手。 “侯爷真是大忙人。”俞镜泊精心准备的晚宴就这样被万国侯推掉了,他心里多少有点埋怨。 “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有事。”万国侯抱歉地说着,眼角却瞥到了一抹亮眼的玫瑰红。“这下有趣了。”他在心里想。 “侯爷?您还没走呢?呀,柳柳也在呢。”陶白荷笑盈盈地走了过来,给了隋青柳一个热情的拥抱,“好点了吗?这两天都没看到你发朋友圈。” “好些了。”隋青柳感激地说,“你今天来看叔叔吗?” “是呀,这不正准备回家嘛。”陶白荷看着万国侯,忽然眼珠一转,“侯爷,您方便捎带我一程吗?我今天没开车出来。”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为美女效劳。”万国侯微笑着说。 “侯爷,今天您肯赏光,我已经万分感激了。但我还是得厚着脸皮说一声,希望您能常来,善家还有许多您没有见到的有趣地方,我向您保证,您在这里,不会觉得无聊!”俞镜泊热切地说道。 “假如我有空,会常来的。”万国侯依旧是那副冷淡而不失礼貌的样子。 这时,隋青柳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看完信息,忽然脸色一变。她顾不得礼节,急忙冲万国侯说道:“侯爷,请稍等下,我有点事问俞院长。” 万国侯注意到隋青柳没有使用“我老公”这样的字眼,但他只是扬起了眉毛,没有说话。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雨欲来 ?隋青柳将俞镜泊拉到一旁,还没说上几句,就眼圈一红,似乎要哭出来了。俞镜泊想去拽她的手臂,却被她甩开了,前者一时间有些抹不开面子,便沉下了脸。 “干嘛呢?”陶白荷以为是俞镜泊欺负了隋青柳,连忙冲过去隔开两人。 万国侯也走了过去,“俞院长这是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真的?”隋青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声音,引来了大厅里其他人的侧目。 “小声点!你想让人看笑话吗?”俞镜泊也急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隋青柳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这事是不是真的?”她将手机举到余镜泊的面前,“你以为背着我去交易,就不会有人看见了?别人看不下去了,发信息告诉我的!” “侯爷!”隋青柳面向万国侯,哽咽着说,“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连卖车这种事情都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万国侯似乎听得一头雾水。 “侯爷,白荷,正好你们在,我也不妨告诉你们。”隋青柳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俞镜泊见劝说不动,只好拼命向接待处的工作人员打手势,让她们离开。 “俞院长的车库里有五辆车。这其中,有一辆迈巴赫62s,是不会轻易处理的。”隋青柳眼圈泛红,“因为,这辆迈巴赫的购买日期是11月25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这辆车的型号62,恰好是我的生日,s与我的名字首字母谐音;连车牌号码58a62,都是选取了我俩的生日,他的生日是5月8日,58a62表示5月8日出生的他爱6月2日出生的我……” “你不要乱猜,车牌是不能卖的。”俞镜泊生怕她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赶紧打断了她。 “我不管。”隋青柳平素温柔娴淑,而发起脾气来,竟是一副异常倔强的模样。“侯爷,今天在玻璃博物馆,有一场发布会,我的朋友也参加了,她在停车场恰好看到了一辆蓝色迈巴赫62s,但是车里坐着的人不是俞院长也不是我!” “柳柳,你怎么能确定那一定是你家的车呢?迈巴赫虽然少见,但魔都也不会只有一辆。”陶白荷的安慰反而激怒了隋青柳,“那就是我家的车!我朋友说看到后视镜上有个手工机器人,那是我挂的!是我儿子送给我的母亲节礼物!” 她说得这样笃定,陶白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柳柳,你听我说,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件事。”俞镜泊扶了一下眼镜,“那辆车的车身太长了,我好几次停车的时候都觉得很不方便,而且,我正打算买一辆更漂亮的新车送给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吗?你挣的钱没有我的一份吗?”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俞镜泊苦笑着说。 “你这种借口,问问白荷和侯爷,他们信吗?” 陶白荷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看了一眼万国侯,后者恰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抱歉,我的司机好像找不到我了,我去门口看一下。” 陶白荷赶紧说,“我陪您一起。”她看隋青柳的态度已经渐渐软化下来,便不愿再参合这件事了。 等两人离开,俞镜泊立刻低声下气地对隋青柳说:“柳柳,这件事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到,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太过分了!”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柳柳,我现在真的急着用钱。”俞镜泊诚恳地说,“你也知道,善家的扩大化工程马上就要开工了,我还得跟沙梦说那里打点。”他喘了一口气,接着说,“前天,有个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抽风的台湾老板,也可能是个富二代败家子,总之,他看上了我这辆车,大概是急着想要,竟然表示价格随我开!你猜怎么着?” 俞镜泊眼珠一转,“我卖了这辆车,虽然有些仓促,但卖了700万!二手车能卖这个价格,难道不该高兴吗?好啦,柳柳,不要生我的气了,这笔钱除了用在工程上以外,还能富余起码一半吧。我们是赚了呀,我还能给你买一辆你喜欢的新车。你之前不是说阿斯顿马丁的rapide不错嘛,我们回头可以去看看……” 隋青柳没有说话,但脸色已经稍微好了一些。 这时,万国侯和陶白荷走了过来。 “我的司机好像迷路了。”万国侯似乎有些无奈,“他对魔都的路还是不熟呢,竟然开到路口的另一家养老院去了。” “不怪他。”俞镜泊笑着说,“隔壁也是善家,只不过还在规划当中,等盖好了就是善家的二期了。” “我说呢,一条街上怎么会有两家养老院。”陶白荷一面笑,一面往落地玻璃墙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却呆住了。接着,她吃惊地大声说道:“柳柳,那不是你家的车吗?” “我家的车?”隋青柳转过头看向玻璃墙外,然后下意识地向着墙边走了两步,“真的是我家的车!看那个后视镜,还挂着我儿子的手工!”她忽然呜咽了一声,似乎说不下去了。 “咦,那个司机不是侯爷的人吗?”陶白荷盯着驾驶座上的人,“我好像在皇冠见过这个人,是个台湾人吧。” 万国侯故作惊奇地说:“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陶白荷“啧啧”地感叹着,“侯爷,您竟然这样粗心吗?都不知道自己车的来源?” 万国侯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我确实不太清楚,这些事一向是月总管操心的。” “侯爷,您花了多少钱买的呢?就不怕月总管偷偷吃回扣吗?”陶白荷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我记不得了,虽然她确实告诉过我价格,好像是1400万吧。”万国侯轻描淡写地说道。 隋青柳咬住下唇,瞪着俞镜泊,一言不发。俞镜泊尴尬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他努力想要找出一个新的话题,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侯爷,不要让女人手里有太多钱,当心哟。”陶白荷笑嘻嘻地说着,浑然不觉身旁那一对夫妻之间已是山雨欲来。 “南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心得吗?”万国侯冷冷地说道。接着,他朝俞镜泊和隋青柳点头示意,“车来了,我必须得告辞了。多谢两位今天的邀请,改天再聚!” “那我也走了。柳柳,回头给我打电话啊。俞院长再见!”陶白荷用手比出数字六,在耳边模拟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她冲隋青柳笑了一下,但后者没有任何反应。 “隋青柳大概是病还没好,看上去有点怪怪的。”坐上车后,陶白荷略带抱怨地说,“她平常不是这样的。” “南夫人,你似乎和隋医生很熟?” “还行,我俩是老乡,然后小孩又在一个学校上学,加上我不上班嘛,平常闲的很,她工作又不忙,就能玩到一起咯。”陶白荷拿出铂金包里的化妆镜,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万国侯体贴地别过脸去,“但我看南厅长似乎和俞院长不熟?” “您说我老公呀?没办法啊,他是警察嘛,一般来说,跟做生意的人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好。不然,万一有点啥,容易说不清。”陶白荷“啪”地一下合上化妆镜,“这辆迈巴赫我还是第一次坐,托您的福。” 万国侯瞟了她一眼,“其实,我对这辆车真的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我得给狂心一辆车上学。”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所以,说不定今后你会看这辆车看到烦的。” 陶白荷大笑,“我懂您的意思,侯爷您是说,姣姣以后会经常坐这辆车是吧?”不等万国侯回答,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 万国侯眨了眨眼,“我听狂心说,最近他在忙校庆的事情,好像也找姣姣帮忙了?” “是的。”陶白荷止住笑,“他们似乎想增加一个开幕节目,是让姣姣和小谢合唱一首歌,不过歌还没写好,而且姣姣最近正在节食。” “节食?” “她说,学校要把演出给录下来,她怕上镜显胖,所以就开始节食,已经一个星期没吃晚饭了!”陶白荷说着,摇了摇头。 “教育小孩子,也不容易。”万国侯淡淡地说。 “可不是。”陶白荷感慨地说,“一点也不比上班轻松呢。” 万国侯没有接话。根据他的调查,陶白荷大学毕业后,就在家准备考研,但不出意料,她名落孙山。2003年,她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自那以后便一直在家做全职太太,她从来没有上过班,此刻却把自己说得像是个为了家庭而放弃事业的女强人似的。 “侯爷,您难道不打算要个孩子吗?” 陶白荷的问题让万国侯吃了一惊,“我暂时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可不行。月总管虽然还年轻,但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呀,您可不能让她这样挥霍。”陶白荷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苦口婆心地说,“女人生的早,恢复的快,我当初就是。” “冒昧问一句,姣姣出生的日期是?” “2003年7月23日。”陶白荷答道,“我那会儿年轻,也不太懂,怀孕了也经常出去玩,她生下来的时候是不足月的。还好后来体检没什么问题,我才松了一口气。” 万国侯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他轻轻敲了两下车门的扶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足月是什么意思?” “不足月就是早产儿。怀孕不到37周就分娩的叫做早产儿,一般来说,早产儿的身体都很弱。”陶白荷答道,“我是那年1月初怀孕的,7月23日就分娩了,当然是不足月的。” 万国侯的心里一阵波动,他清楚地记得,2002年他被逮捕的时候,陶无天曾经说过陶白荷因为他而流产的事情。假如陶白荷是10月流产的,那么次年1月就再次怀孕,这间隔也太短了。 “侯爷?”陶白荷的呼唤打断了万国侯的思绪,“我对这些不太懂。不过,我知道一件事。”他微笑着说,“以月总管的性格,大概是不想嫁人生子的。” “您别开玩笑啊。”陶白荷瞪着了眼睛,“哪有女人不考虑这些的?嫁一个好人家,生一个聪明宝宝,这是女人最终的归宿啊。” 万国侯很想问她一句,“这就是你的追求吗?”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又何必明知故问。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像你这样幸运的,南夫人。”万国侯语带双关地说,“南厅长是个模范丈夫,陶老先生又为你创造了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你太顺利了。” “是的。”陶白荷笑嘻嘻地说,“我有时候也觉得我的命太好了。” “对了,南厅长今天怎么没来接你?”万国侯不愿意再顺着陶白荷的话往下说,便岔开了话题。 “他出国了,好像是要出什么公差。”陶白荷答道。 “这么突然?前几天宴会的时候,我提议说过几天再聚,他没有告知近期会出差。” “是临时决定的。”陶白荷说,“昨天他回家的时候说要查个人,后来就说要安排出差了。” 万国侯立刻想到了《申友晨报》的报道,但他的脸上仍然是无波无澜,“看来,做警察的妻子也很辛苦,经常要独守空房呢。” “还好,他这几年出差少了一些,前些年确实经常往外面跑。” 这时,车已经开到了禧福会小区的门口。“您就在这里停吧,我自己走进去。”陶白荷说,“刚好我要去门口的超市买一点东西。” t3停下了车,不等他下车,陶白荷就主动打开了车门,“侯爷,今天谢谢您啦。” “客气。代我向陶老先生问好,等南厅长回国了,我们再聚。” “没问题!”陶白荷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车门关上后,万国侯看着陶白荷的背影,伸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手机。然后,他低下头,拨通了一个号码,“去查一下陶白荷的生育史,还有,想办法弄一份南泽姣的dna,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要尽快弄到!”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庐山面目 ?当南泽雨走出成田机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先去拜访高木公望。南泽雨得到的情报显示,这位似乎是富二代的霓虹国人常年在各国游玩,近日才终于回到位于东京的家中。 天黑的时候,南泽雨终于到达了目黑区的一座独栋别墅的楼下。下车后,他看着门外悬挂着的“高木”门札,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门口,按下了门铃。 大约半分钟后,门打开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哑着嗓子问道:“你找谁?” 南泽雨恭敬地用日语答道,“请问高木先生在府中吗?” 他的日语纯熟而流利,老头也就将他当成了本地人,“你是哪一位?” “请转告高木先生,我是东京警视厅的折田总监介绍来的。” 老头狐疑地看着他,然后关上了门。 一分钟后,门又打开了,“请进。” 老头将南泽雨引进了客厅,后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中央的男子。尽管整个客厅当中,只有角落里的一盏壁灯亮着,但南泽雨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高木公望那夸张得犹如视觉系表演一般的打扮,他忍不住微微一皱眉头。 9月的东京并不算冷,但高木公望却穿着长到膝盖的外套。这件外套到处点缀着黑色的丝绒流苏,而他的动作又显得略有些夸张,于是,只要他一动,那些流苏就跟着不停地舞动着。再看他的裤子,几乎像是丝袜一般紧紧地贴合在他修长的双腿上,而他脚上那双镶满银色金属星星的短靴更是耀眼,在黯淡的灯光下,那些星星的边角却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让南泽雨很疑惑:万一下雨了,这鞋子弄脏了,是不是就只能扔掉? “我想,你就是折田总监在电话里介绍的警官吧。”高木公望斜靠在银色和黑色条纹相间的真皮沙发上,懒洋洋地说,“比我想的要年轻一点儿呢,我还以为会来个老头子。”他的声音尖细刺耳,听起来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这个富二代真没有教养,而且说话的声音难听得要命。”南泽雨这样想着。 老头领着南泽雨在高木公望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后,就退下了。 “正是在下,你是高木先生吗?” “现在只有一个高木了,老高木死了。”富二代张开涂着酒红色唇彩的嘴唇,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所以,你如果是要找活的高木,那一定就是我了。” “我听说你知道一些情况,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帮助。”南泽雨决定不去理睬他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我才不会协助警察破案呢,你们都是些拿着纳税人的钱挥霍的混蛋,我为什么要帮你们?”高木公望换了个姿势,跷起了二郎腿。他的腿有规律地抖着,衣服上的流苏也跟着颤动。 “但那可是一个危险的家伙。”南泽雨看着高木公望那长得几乎要遮住半边脸的灰色刘海,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很想拿起剪刀,然后“咔嚓咔嚓”地剪个痛快。“这个颜色,好像姣姣很喜欢,是不是叫什么‘奶奶灰’来着?”南泽雨在心里一阵嘀咕。 “这倒没说错,我也很讨厌他。”高木公望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杯子,往里面斟满了红酒,“你要不要来一点?” 南泽雨摇摇头,“我还有公务在身,不方便喝酒。”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无趣。”高木公望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们警察都这样死板板的,看着就不喜欢。” 南泽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西装,他苦笑了一下,忍住想要挖苦对方打扮的冲动,“高木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吧。” 高木公望眨动着紫色的眼皮,那粗重的眼线让人不忍直视,“说说看。” “你认识万国侯吗?一个叫做ernestaugust的英国人。” “你说的是久我山吗?” 南泽雨一怔,“他不是叫ernestaugust吗?” “你的问题真蠢。”高木公望有些不耐烦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他那妩媚的样子竟让南泽雨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后者一阵反胃,赶紧移开了视线。 “我确实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是英国人,当然是有英国名字的了。但是他会说日语,也在rb待过,他的rb名字就叫做久我山正。”高木公望仍然在看自己的手,他涂的是黑色指甲油,上面覆盖着一层像是璀璨星光一样的涂层。 “我以后得注意点,不能让白荷涂这种人妖用的指甲油。”南泽雨在心里想着,但他的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原来如此,这两个名字代表的是同一个人。” “是同一个人。” “这个姓有点奇怪呢。”南泽雨笑着说。 “他是英国人嘛,你还指望他能起一个多好听的rb名?”高木公望显然对万国侯的印象很不好,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咳。那么,这位久我山先生,你确定无疑是认识的了?” 高木公望打了个哈欠,勉强地点了点头。 “他的家庭,你了解多少?” “他是个有钱的英国佬的儿子,跟我差不多,都是独子,老家伙一死,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高木公望又龇了一下牙。 “这一点,我们警方是知道的。”南泽雨说。 “那你还问我?”高木公望用小拇指轻轻刮了一下眼角,似乎有假睫毛扎进眼睛里了。 “我的意思是,你见过他的家人吗?”南泽雨紧紧地盯着高木公望的脸孔,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高木公望傲慢地说,“老高木还在世的时候,带我去过那家伙的家,那个时候,久我山还不会说日语呢。他拼命求我教他日语,说是学会了好泡妞。”高木公望忽然摸了下光溜溜的下巴,“他喜欢东方女人,你知道吗?” 南泽雨堆着笑,“这个,我们倒是没有调查到呢。”话虽如此,他却想起了月漱落那穿着旗袍的曼妙身躯,以及万国侯看她时所露出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很好色,是个靠下半身走路的家伙。”高木公望的语气十分古怪,既像是挖苦,又像是羡慕。 “久我山有过很多女人吗?” “是的,我跟他闹翻也是因为这事。”高木公望似乎有点失落,“其实,这家伙日语不好的时候,还不讨人厌,那会儿我们还算关系不错。”接着,他话锋一转,“后来,他学好日语了,刚好他家里的老家伙也死了,而我家这位还没咽气。他拿着遗产到处挥霍,再后来,我俩遇见了同一个女人。” 高木公望忽然拿起杯子,斟满了酒,然后又一口喝掉,“现在想起来,算什么事啊?真够恶心的。但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高木公望没有再往下说,但南泽雨已经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高木公望没有继承遗产之前,不如万国侯阔绰,他俩同时看上的女人自然是跟着万国侯了。 实际上,就算当时高木公望继承了遗产,那位美女大概也不会跟他走。南泽雨在心里想,光这副不男不女的外表,他就赢不了万国侯。 “你方便说说那个女人的下落吗?” “我只知道,久我山玩腻了之后就把她踹了,好像那女人又找到一个有钱老头了吧,估计现在正在涩谷的哪个店里陪着老头呢。”高木公望咧嘴一笑,或许是想表达他的轻蔑,但那妖艳的妆容破坏了他的冷酷感,并使得他的笑脸看上去颇为诡异。 “他特别喜欢招惹有夫之妇。”高木公望往前探了探身子,不怀好意地说,“我要是结婚了,一定让我老婆离他远远的。” 南泽雨闻到对方身上麝香一样的香水味,顿时感觉有些头晕。他尽量不露痕迹地往后靠了靠,“我会在警方的调查报告里特别注明这一点的。” “这样看来,你有老婆?”高木公望翘起小拇指,冲南泽雨比划了一下。 南泽雨尴尬地“嗯”了一声。 “那你可得小心,我不是吓唬你。”高木公望重新坐好,“久我山后来又抢了我一个兄弟的未婚妻,然后玩了几个月把人甩了。那女人还哭哭啼啼地去找我兄弟认错,哼。” 南泽雨对万国侯的桃色事件并不感兴趣,但他看对方说的起劲,便没有打断。 “不过呢,这个家伙确实是走运,不光到处有桃花,财运也是。他家的老头子在去世前不久刚好发现了一个矿藏,好像很值钱,他就此发了一笔横财呢,哼。” “你知道他的财产具体是多少吗?” “以前我俩一起喝酒的时候,他曾经吹嘘说自己有好几百亿英镑的家产。不过我知道,他非常喜欢吹牛。实际上,他家最多有50亿英镑就不错了。” “就算50亿英镑也很惊人了。”南泽雨答道,“他的财富来源就是遗产和矿藏吗?” “是的。对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高木公望将两条腿都挪到了沙发上,头则搁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整个人半躺了下来,“你知道他最近去中国了吗?” “是吗?”南泽雨假装惊奇地问道。 “据我所知,他去中国有两个目的。一是泡妞,二是找宝贝。” “宝贝?”南泽雨露出了迷茫的神情,“是指宝物吗?” “是琥珀。”高木公望拿起酒瓶,却发现它已经空了,他冲着厨房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拿酒来。” 很快,老头子就出现了。他端着盘子,走得摇摇晃晃的,南泽雨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高木公望瞟了南泽雨一眼,也不道谢,他只是从托盘上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咕嘟咕嘟”倒着酒。 “你知道久我山喜欢琥珀吗?那家伙很迷信,认为那玩意儿有灵性。”高木公望喝完酒,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久我山到处找一些稀奇古怪的琥珀,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有品味懂收藏,呵呵。” “中国的琥珀啊,我不是很了解。”南泽雨谦虚地说,“不过,市场上常见的琥珀,不是只有波罗的海和缅甸的吗?” “我听说,他是想找一种叫做冰珀的东西。”高木公望直起身子,神神秘秘地说,“喂,你听说过冰珀吗?” 南泽雨摇了摇头,“没有。”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冰珀!”高木公望大笑着说,“久我山走火入魔了,非要找到这种不存在的东西。为了所谓的冰珀,他一定会倾家荡产的,哈哈!等着瞧吧,他很快就要倒霉了!”高木公望盯着南泽雨,眼睛里充满了厌恶和仇恨,仿佛南泽雨就是久我山一样。 南泽雨感到非常不自在,他不太敢看高木公望那疯疯癫癫的眼神,只好侧过头,“你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我从来不带人回家。”高木公望挑逗地说,“无论男女。” “你上一次看见久我山,是在什么时候?”南泽雨忽然问道。 “大概半年多前吧,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高木公望用食指绕着衣服上的流苏,打着圈儿,“我一直想找他打一架,可是他老躲着我,懦夫!” 南泽雨怀疑地看了高木公望一眼,后者太瘦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或许他只是图个口舌之快吧,南泽雨这样想着,心里越发瞧不起这个富二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会打架的人?”高木公望的话吓了南泽雨一跳,他有些狼狈地说,“我没有那样想。” 高木公望猛地砸到沙发背上,仿佛要把自己隐藏在黯淡的光线当中,“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放过久我山。”他盯着南泽雨,“这家伙最近犯了什么事?” “抱歉,相关的案情,我不能对外透露,请你谅解。”南泽雨十分恭敬地说道。 “不说算了,我以后会自己查。不过,只要是能让久我山倒霉的事情,我就高兴。”高木公望懒散地一指茶几,南泽雨一眼看去,才明白他是要酒,于是便把酒瓶和酒杯递给了他。 高木公望倒了一杯酒,将瓶子还给了南泽雨,“你还想知道什么?” 南泽雨犹豫了一下,“你知道中国有个叫做韩城的地方吗?” “不清楚,那是在哪里?” “在中国的西南部,靠着缅甸。” “噢,听起来像是久我山会感兴趣的地方,有琥珀吧?”高木公望讥笑地说,“不过他呆不了几天,缅甸的女人一定很黑吧,他不喜欢皮肤太黑的女人。” 南泽雨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起身告辞。 “非常感谢你对警方工作的配合!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了。” “什么时候,抓到久我山犯罪的证据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一定会去探监的。”高木公望狞笑着说。“他要是请不起律师,我愿意出资。” “没问题。” “我看你也不想留在我这儿,你快走吧,我要吃晚饭了。” 南泽雨苦笑了一下,然后恭敬地一鞠躬,转身离开。 南泽雨走出高木的宅邸,不自觉地长出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手表,决定明天再去千代田。 而在高木宅邸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高木公望正密切地注视着南泽雨的一举一动。看到南泽雨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他才放下窗帘,走到一扇镜子的前面。他摘掉了假发,再取出黑色的隐形眼镜,然后开始卸这浓厚的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世代之仇 ?清晨,千代田区一处古朴的院落前,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后,下来一个三十多岁、身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这才走到黑色的栅格铁门前。 此人正是南泽雨。 门卫看见他,立刻说道:“请离开。”那冰冷而又强硬的语气不知怎地令他倍感亲切。他微笑着说,“你是新来的吗?不认识我?” 门卫听他这么说,变得更加警惕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门卫已经掏出了枪。 南泽雨叹息着摇了摇头,“田中在吗?” 门卫狐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给田中打电话,说邦彦回来了。”南泽雨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去,不再看门卫了。 两三分钟后,田中余一郎急匆匆地赶来了,“邦彦,你来的好早,社长刚刚起床呢。”他吩咐门卫打开了门,“吃过早餐了吗?” 南泽雨笑着答道,“是我太心急了,还没有吃呢。” “快进来,等社长洗漱完毕,一起用餐吧。” 一刻钟后,南泽雨见到了身穿苍绿色和服的九条晴臣,这位总是皱着眉头的61岁的老社长依然如他记忆中一样威严可怖。 南泽雨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父亲!” 九条晴臣面无表情地挥了一下手,“路上辛苦了。”他在藏蓝色的沙发上坐下,“昨天怎么没有过来?” “昨天太晚了,怕打扰您休息。”南泽雨没有得到坐下的指示,便一直规规矩矩地站着。 “哦。”九条晴臣挠了挠后背,“你还没吃东西吧。” 南泽雨迟疑了一下,“还没吃。” 这时,仆人款款而入,“社长,早餐做好了。” “来吧。”九条晴臣站了起来,“你一定很想念家乡的味道。”南泽雨笑了笑,乖巧地跟着进了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几十个小碟子,有烤鱼、味噌汤、豆腐等各种餐点。 待九条晴臣入座后,南泽雨才在其对面坐下来。他端起粥碗,立刻闻到了令人垂涎的香气。这粥看上去朴实无华,但他却能闻出鲣鱼、干贝、江鱼仔等海鲜的味道。南泽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这是你最喜欢的粥。”九条晴臣的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好了,我要开动了。” “我也要开动了。” 两人相互致意后,开始用餐。南泽雨一面喝粥,一面欣赏着面前的渍物──即日式料理中的咸菜。他大致数了一下,有七八个碟子,其中包括白萝卜泥、紫菜、白葡萄、梅子等。它们都摆在不同颜色的树叶形瓷碟里,看上去格外精致。 “你试试这个。”九条晴臣将一碟金枪鱼推了过来,那鱼身上铺满了山药泥和海苔薄片。 南泽雨慌忙道谢。他夹起一片鱼肉尝了尝,嘴里的味道十分复杂:除了食材的鲜美外,他还尝到了一种怀疑和忐忑。从他进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但对于他此行的目的,九条晴臣却一个字也没有过问。这不是九条晴臣以往的风格,南泽雨不安地想着。 “味道怎么样?”九条晴臣笑容可掬地问道。 “很好吃。”南泽雨谦卑地答道。他见九条晴臣似乎心情不错,便鼓起勇气说,“算起来,我有快一年没见过父亲了呢。” “有那么久吗?” “是的。我上次回来,还是去年年底。”南泽雨夹起一块鱼饼,又蘸了点芥末,一口气吃完。 “你要多回来,不然,我都要忘记你的样子了。你看你现在,俨然是个中国人了。”九条晴臣悠悠地说着,听不出喜怒。 南泽雨诚惶诚恐地说:“假如父亲想念我,我随时可以回来。”他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九条晴臣要求他呆在中国追查七色珀的下落,否则他早就回来了。 “大局为重,你再忍忍吧。”果然,九条晴臣又改口了。 南泽雨吃着纳豆,嘴里很不是滋味,他有预感,九条晴臣可能早已知晓他此行的目的。 好不容易吃完饭,南泽雨擦了擦嘴,跟随九条晴臣回到了客厅。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 “对了,去年你给我看过照片,你的女儿,是叫……” “南泽姣,小名姣姣。”南泽雨赶快说道。 “啊,对,是这个名字。”九条晴臣轻轻地揉动着腹部,以促进肠胃的蠕动。“她今年几岁啦?” “十三岁了,父亲。” “这么大了呀。” 南泽雨笑了一下,想到女儿,他的表情不禁变得柔和了一些。 “你的头疼怎么样啦?” “谢谢父亲关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头疼了。” “那也要坚持服药。” “是。我一直有在吃药。”南泽雨想起自己曾经尝试过停药,但很快头疼就复发了,他只得继续吃药。 田中余一郎这时走了进来,“社长,您原本今天约了小渊社长打高尔夫的,您看……” “改天吧。我儿子回来了,我得陪陪儿子。”九条晴臣眯着眼睛说,“你去打电话解释一下吧,小渊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是。”田中余一郎退下后,九条晴臣盯着南泽雨看了几秒,忽然问道:“你的工作,还是没有进展吗?” “没有。”南泽雨有些愧疚地说。他见九条晴臣似乎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更是觉得难受,“不过,也不是全无发现。”他斟酌着词句说,“我们发现了莫乌斯。” “是吗?”九条晴臣的平静令南泽雨暗暗吃惊,这分明是早已得到了消息的缘故。 “您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南泽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也是刚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九条晴臣停止了揉肚子,放下了手臂,“已经确定是他了吗?” “应该是。”南泽雨想了想,又补充道,“除非汉诺威家族还有别的活人。” 九条晴臣点点头,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一直在中国,有些事情也不好第一时间跟你说,我不记得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今年,我们的一条船被人抢了。” “什么?!”南泽雨直起身子,“谁这样大胆?” “应该是汉诺威的人。”九条晴臣疲惫地说。 “损失大吗?”南泽雨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损失。”九条晴臣用手指按了一下眉心,“打死了几个人,抢走了一个*******南泽雨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大概是为了恶心我吧。”九条晴臣往沙发里一靠,长出了一口气。“邦彦,去那个柞木桌子那儿,左边的抽屉里,有一盒雪茄,给我拿来。” 南泽雨将雪茄拿到九条晴臣的面前,后者打开盒子,从里面挑了一根。九条晴臣将雪茄放在鼻子下面,细细地闻了一会儿,接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像是在说“就它了”。然后,他拿起雪茄剪,轻轻切掉了茄帽,而南泽雨已经点燃了火柴,在一旁等待着。 九条晴臣吐出的第一口烟非常淡,淡得像是一缕青烟。他沉醉在雪茄的香气中,暂时没有说话。 南泽雨抽不惯雪茄,但是闻到这烟味,还是有点心痒痒,他也想抽烟了。但再三考虑后,他还是决定忍耐,毕竟,九条晴臣没有允许他抽烟。 “船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的精力还是要放在莫乌斯身上。”九条晴臣喃喃道,“好多年没有动静了,我真怕他们家死绝了。还好,老天给我留着呢。” 这句话说得异常怨毒,南泽雨听后只觉得像是有毒蛇在身上爬过。“父亲,我有话要对您说。” 九条晴臣回过神来,但并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我这次回国,是要找一个家伙,打听一点消息。” “你打听到了吗?” “嗯。” “这件事和七色珀有关系吗?” “……没有。”南泽雨有些狼狈,“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 “那就不用告诉我了。”九条晴臣不紧不慢地抽着雪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处理。” “好的,父亲。” “再坐一会儿,等下,我带你去看看你母亲。” 正午时分,全身素黑的九条晴臣和南泽雨出现在青山灵园里。在一座刻着“九条家”字样的墓碑前,九条晴臣停下了脚步,“邦彦,来看看你母亲。” 南泽雨走上前,开始打扫墓碑。他捡干净墓石周围的落叶,拿走早已干枯的花,然后将这些垃圾都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垃圾袋中。 清理完垃圾后,南泽雨去公墓管理处要了一个提桶,然后将桶装满了水。他回到墓前,用手舀着水,轻轻往墓碑上浇洒,最后掏出自己的手帕,一点一点地将墓碑擦拭干净。 九条晴臣看他忙完,点了点头,南泽雨这才把准备好的百合与菊花放到墓石前的凹槽处。然后,他点上了香烛,双手合十,恭敬地低下了头。 “儿子来看你了。”九条晴臣低声说。他的声音里饱含无限的伤感和思念。 待两人祭拜完毕后,九条晴臣并没有急着离开,他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南泽雨的后背。忽然,他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南泽雨的肩膀,“你不要老是驼背。” 南泽雨挺直了脊梁。 “你母亲走了二十四年了。但对我来说,只要一闭上眼,我就能听到她的笑声,看见她的笑脸。”九条晴臣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汉诺威家,她现在应该活得好好的,而不是躺在这冰冷的石头底下!” 南泽雨一言不发,但那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南泽雨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她的样子。” 九条晴臣长叹一声,“你不记得了。你脑袋受过伤,不记得,不怪你。” “不,父亲,我真的记得。”南泽雨的反驳让九条晴臣略微有些吃惊。 “我记得她喜欢吃鱼,可是一直不会吐鱼刺,所以,她吃鱼总是很慢;我记得她喜欢演歌,经常哼石川小百合的歌,似乎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我记得她喜欢岛崎藤村的诗和小说……”南泽雨忽然停了下来。 九条晴臣摇了摇头,“你不记得了。这些都是我告诉你的,你不记得你的母亲了。” “不!我记得!父亲,我真的记得!”南泽雨变得有些激动,“我没法向您具体描述我的感受,可是我记得。”他忽然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九条晴臣及时伸出手,扶住了他,“不要太勉强你自己。” 南泽雨张开嘴,想要继续辩解,但他忽然又安静了。“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还能比父亲更难受吗?”他这样想着,同时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痛苦淹没了。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恨汉诺威家的人了吗?”九条晴臣仰起头,看着晴朗纯净的蓝天,慢吞吞地说道。 “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耽误你的大好前程,让你去中国追查七色珀了吗?” “知道。” “就算将汉诺威家的人全都杀光,再鞭笞他们的尸体,然后挫骨扬灰,也不能消除我心头的恨!” “我会的,父亲,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和母亲报仇。”南泽雨面沉如水,“我会尽快找到莫乌斯,而且我不会让他死得太快的。” 九条晴臣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已经这把岁数了,希望能在闭眼前看到。” “您放心。” “抓紧时间,我等着你回来继承家业。”九条晴臣的话让南泽雨的心里一阵激荡,他抿紧了嘴唇,好一阵没有说话。他知道,以自己庶出的身份,必定不会被社里的其他元老看上。父亲的话,对他既是激励,也是暗示。 “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南泽雨这样想着,话已脱口而出。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怀心事 ?与此同时,在魔都的皇冠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穿着鹅黄色旗袍、盘着发髻的月漱落正在系围裙。她一面观察着姜汝砺的动作,一面在心里默默记着步骤。 姜汝砺的动作十分娴熟。他先做好一杯espresso,接着往奶缸里倒入冷藏好的牛奶,再用蒸汽棒打发,同时不断调整奶缸的高度,直到如天鹅绒般柔顺完美的奶泡出现。 “你就从心形开始学吧,树叶与桃心是拉花最基本的图案,你学会了这两样,其他的就可以慢慢练习和发挥了。”姜汝砺那温柔的样子就像是在教导一个小女孩。 月漱落微微一笑,“能让我试试吗?你都讲了半个多小时了。” 姜汝砺不好意思地说,“是吗?那你自己来吧。” 月漱落嫣然一笑,“你是不是担心我浪费食材呢?” “怎么会?”姜汝砺的脸有些发烫,“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做坏了很多,大概浪费了有十磅豆子吧,还有很多箱牛奶。” “那么,我争取只浪费你用的一半。”月漱落笑盈盈地说,“要是我太快学会了,你会不会觉得好没面子?” “不会。你学得快,我会很高兴。”姜汝砺不敢看月漱落的笑脸,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轻飘飘、晕乎乎的。 “其实,以前我就想学拉花了。我在料理店工作的时候,听一位在咖啡厅打过工的厨师说过,有一种比较经济的练习办法,就是用洗洁精。他说,可以把洗洁精倒进水里,弄出泡沫,再把泡沫倒进酱油里模仿拉花。”月漱落一面说话,一面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如果是以前,我会考虑用这个方法的。”姜汝砺憨笑着说,“但是侯爷只看重口味,不在乎我花费多少材料练习。” “让我来猜一猜。”月漱落瞟了姜汝砺一眼,“你在认识侯爷以前,是一个学霸,只要有奖学金,必定会落入你的口袋,对不对?” 这番话并不客气,但月漱落是含着笑说的,姜汝砺便无论如何也不想生气了。月漱落的大眼睛带着娇俏的笑意,仿佛一池刚刚被风吹皱的春水;而她小巧的嘴角则微微上翘,荡漾着无限的柔情,恰似皇冠花廊边绽放的玫瑰。 “春花秋月。”姜汝砺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成语。虽然他知道这个词的本意并非如此,但眼前佳人的风姿,实在令他心折,就像看见暖春的娇花,中秋的朗月,既明媚鲜艳,又婀娜优雅。 姜汝砺回过神来,走到一张椅子边上坐下,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我以前很穷的,差点付不起读大学的学费。” 月漱落冲好咖啡,开始试着打奶泡了,她低着头,所以看不见姜汝砺的表情,“那是因为你学的专业比较贵吧?我好像记得你学了两个专业?” “临床医学、还有心理学。” “那你可以算是内外兼修了。”月漱落仍然没有抬头,一绺碎发从她的发髻里滑落出来,垂在她象牙色的脸上。 姜汝砺很想帮月漱落把头发弄好,但他踟蹰了好一会儿。虽然月漱落表现得对他有些欣赏,但他并不敢太轻率,万一给对方留下个“好色轻狂”的印象,那就完了。这样一想,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呆子,帮我把头发弄一下。”月漱落的话几乎吓得姜汝砺要从椅子上跌下去,她竟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猜透了姜汝砺的心思。 姜汝砺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手臂绷得像一根直尺,他动作僵硬地帮月漱落把碎发别到了耳朵后面。而当他不小心碰到月漱落那略微有些冰凉的耳朵时,他的脸都羞红了。 还好,月漱落没有转过头看他。姜汝砺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用: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为什么会表现得像是一个笨拙的小男生? “你以前学习的时候,一定很辛苦。我记得你21岁就拿到博士了?非常厉害啊!”月漱落对拉出来的图案不太满意,她走到水池边,将这一杯咖啡全倒掉了。 “还好,我喜欢看书,也不算太辛苦。”姜汝砺回到椅子上坐好,“我同学里还有更刻苦的,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那才让人佩服。” “咦,我刚反应过来,你现在才22岁?”月漱落忽然抬起头,“哇,你比我小三岁呢。” 姜汝砺大窘,“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无论生理还是心理。” “这句话,就能证明我比你大。”月漱落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怎么啦?你很介意‘姐弟恋’吗?” 这句话是如此露骨,以至于姜汝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介意我也理解,大部分女人都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月漱落轻快地下了结论。这让姜汝砺觉得更加别扭,“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月漱落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这样年轻,又这样有才华,侯爷当年遇见你的时候,一定对你赞赏有加。” “倒也没有,那时候我还没上大学,在他眼里大概只是个孩子吧。”姜汝砺解释道,“侯爷对我是真的好,我很感激他。” “我也有相似的感受。”月漱落说,“不过,我想,侯爷可能并不在乎我们报不报恩吧。他看上去像是施恩不图报的人。” “是的。”姜汝砺赞同地点点头,“所以z2、e1他们才会对侯爷死心塌地,因为侯爷是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好人。” “说到这儿,我想起一件事。”月漱落抬起头,樱草色的眸子在午后的阳光中闪烁着迷人的光泽,“我刚开始很担心侯爷给我改名字,生怕他给我起一个类似z2之类的名字。” 姜汝砺笑了起来,“侯爷不会给你改名字的,你又不是pokermen。再说了,你看,我也没有改嘛。” “我不能和你比呀,你是高材生,侯爷很器重你的,我只是个仆人。”月漱落神色坦然,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 “你可不是仆人,我觉得侯爷很信赖你呢。他以前对女人不是这样的。”话刚说出口,姜汝砺就暗暗叫苦:糟了,说漏嘴了。 好在月漱落似乎没有将这句话给听进去,她又开始折腾咖啡机了。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侯爷为什么要用英文字母来给他们命名呢?” “我也不太清楚。”姜汝砺答道,“大概是侯爷的怪趣味吧。”他见月漱落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顿觉不快。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但是我知道一件事,z2是侯爷在萨格勒布遇到的。” “你说的是克罗地亚的首都zagreb吗?” “就是那里。此外,e1是侯爷在意大利的恩纳遇到的。”姜汝砺见月漱落似乎很好奇,便接着说道:“侯爷没说过命名规则,我是根据这些巧合来推测的,或许,他和这些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就是他取名的灵感吧。” “首字母是吗?”月漱落的大眼睛忽闪着,就像是清澈的溪水中游过灵巧可爱的小鱼。 姜汝砺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应该是的。” “那么,k1和侯爷是在哪里遇到的?” 姜汝砺一愣,他清楚地明白,这不能说。 “k1是英籍华裔吧?难道他和侯爷是在英国相遇的?”月漱落一边冲着咖啡,一边猜测着。 “好像是的。” “英国有首字母是k的城市吗?”姜汝砺冷不防她这一问,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呃,我想想……” 月漱落轻轻地笑了一下,“呆子,你是不是正打算骗我呢?” “没有!”姜汝砺立刻惊慌地说,“我在回忆!”他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就算说是韩城,应该也不要紧吧,毕竟万国侯去过韩城,还开发了一座温泉。他又想到月漱落现在已经是万国侯的管家了,有些事让她知道也无妨。 “是韩城。”姜汝砺吞吞吐吐地说道。 “靠近缅甸的那个韩城吗?”月漱落睁大了眼睛。“那儿离我很近呢,就在老家隔壁。我是廿县的。” “……是的。”姜汝砺听到她主动介绍自己的家乡,十分高兴,“那你应该听得懂韩城话?” 月漱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羞赧,“我很小就离开廿县了,真心听不懂。”她冲好一杯咖啡,又问道,“可是,按照拼音,韩城难道不应该是h开头吗?” 姜汝砺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想说hanchengcity对吗?但是,韩城的英文名是khancity。因为国内有两个韩城,另一个在sx原来如此,我学到了。谢谢老师!”月漱落调皮地摆了个敬礼的姿势。 姜汝砺被她逗笑了,“我一般不收徒呢。” “怎么会这样?”月漱落忽然叹了一口气,“好烦哦。怎么弄咖啡脂的泡沫呢,总觉得不对劲。” “我来教你。”姜汝砺立刻将刚才的话丢到了九霄云外,“咖啡脂泡沫的多少除了与豆子本身有关外,还与packing相关。” 他走到月漱落身边,示意月漱落注意他的手势,“把咖啡粉放进小容器中再压一下的这个动作很重要,你得多练习,好找到手感。这个动作,就是packing。总之,你压得越紧实,越容易萃取出咖啡脂;但如果压得太紧了,咖啡就有可能流不出来。” 月漱落恍然大悟,“我懂了,谢谢老师,老师真好。” “现在不叫我呆子了?”姜汝砺见她笑得甜蜜,便忍不住逗她。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呆子!” 姜汝砺一愣,“总是你叫我呆子,这不公平,我也得给你想一个称呼。” “随便你,反正你叫什么我都不会不承认。”月漱落微笑着说。 “有了,我叫你傻子!”姜汝砺轻轻一拍手掌,“傻子,小傻子!” “我哪里傻了?”月漱落哭笑不得,“我才不会答应呢。” “你是小傻子,就这么决定了。”姜汝砺看到月漱落那明艳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再叫,我就拿咖啡泼你了!” “好啊,反正弄脏了屋子,还得你安排人来收拾!”姜汝砺嘴上说着不在意,眼睛却时刻注意着她,万一她真的翻脸了,自己好有心理准备。 月漱落呆呆地看着姜汝砺,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她走到沙发边上,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然后,她将双臂叠放在膝盖上,将脸埋了进去。 姜汝砺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对方这样快就翻脸了。 他几步冲过去,挨着月漱落坐下,“你别这样啊,我是开玩笑的。” 月漱落一言不发,也不动弹。 “我真的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姜汝砺低声下气地道着歉,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你俩在干嘛呢?”k1的大嗓门忽然响起,几乎要将姜汝砺吓得跳起来。“月总管?”k1走到沙发前面,月漱落抬起了头,“我没事,我在跟姜医生学习做咖啡拉花呢。” k1狐疑地看着两人,月漱落神色平静,而姜汝砺却面色微红。 “姜医生,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姜汝砺看了看月漱落,后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我刚才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她竟反过来劝姜汝砺,“你去忙吧,我一会儿也要去做别的事情了,改天再向你请教,好吗?” 看着她坦荡得没有一丝杂念的眼神,姜汝砺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好的。没问题。” 当k1和姜汝砺离开房间以后,k1便迫不及待地说:“你对白血病了解多少?” 姜汝砺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这个你就别管了,不是对侯爷不利的事情。我有个朋友得病了,我想咨询一下。”k1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 姜汝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要分情况的。白血病里面有很多种分型,每种分型还有多种亚型。比如说急性和慢性就不一样,淋系和髓系也有很大区别,再比如m3和m2也不可同日而语。” k1泄气地垮下了肩膀,“这么复杂啊?” “你没有问问你朋友是哪种情况吗?”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比较严重的那种?”k1想起高襄绮的脸,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的家人知道吗?” “嗯。” “那你就不要操心了。他的家人会帮他考虑这些问题的,你做朋友的帮不上什么忙,最多就是给他加油,在他状况好的时候看望一下他。”姜汝砺安慰着k1,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就在姜汝砺准备说自己要回房间去的时候,k1忽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看着他,说了一句令他大吃一惊的话,“侯爷对月总管不太一般,我劝你,最好不要跟侯爷抢女人。”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的两面 ?万国侯回到皇冠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六点,大部分的人这时才刚起床。一路上,t3都很安静地开着车,没有打扰他休息和思考。 而实际上,万国侯并无困意,他下飞机后就一直在琢磨各种问题。他想的是如此入神,以至于在离开浦东机场的时候,差点忘了拿自己的行李。 “侯爷,您一会儿还要出去吗?”t3停好车,问道。 “可能。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一下。”t3笑了笑,“月总管昨晚说,今天早上要做些特别的餐点,您要是急着出去,我就让k1给我留一点儿,我回来吃。” 万国侯失笑,“月总管的厨艺真是突飞猛进啊。” “是的,她最近又在学咖啡拉花,真厉害。” 皇冠里咖啡做得最好的就是姜汝砺,想到这里,万国侯忽然觉得一阵胸闷。他慢慢敛去笑容,“你先正常吃早饭吧,我不一定出门。” “那我跟月总管说,把早餐给您送到空楼?” “不用。” 回到空楼,万国侯先洗了一把脸,然后打开了一个奶油色的圆柱形螺钿罐子。他从里面取出一些白色的膏状物,均匀地涂到了脸上和脖子上──这是他在皮肤移植之后每日必做的一件事。涂完以后,他又轻轻地按摩了一会儿脸部的皮肤。 等忙完这些,万国侯走进了起居室。他一眼就看到了桃花芯木的写字桌上摆着的大信封,窗外的一缕日光投射在信封上,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金色的缎带。 万国侯在椅子上坐下,他拆开信封,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掉了出来,是关于陶白荷生育史的调查报告。他面无表情地看完报告,然后将双手撑在下巴上,思索了一阵。 他的视线落在报告顶端的两张照片上,一张是陶白荷的,另一张则是南泽姣的。陶白荷的脸,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而南泽姣的面孔,则让他浮想联翩。 初次见到南泽姣,是在一个多月前。当时万国侯刚从苏州的千秋教地宫里逃生,疲惫不堪,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久别重逢的陶白荷身上了,以至于现在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来南泽姣的装扮;第二次见到南泽姣,则是在一周前的皇冠晚宴上,南泽姣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两次见面,万国侯与南泽姣的交谈都不多。在万国侯的印象中,南泽姣是一个面孔与南泽雨如出一辙的小女孩,她聪明伶俐,又带着那个年龄所特有的骄纵与顽皮。 但是现在,万国侯再看这张照片,却越看越觉得眼熟。或许是因为讨厌南泽雨,万国侯一直过多地赋予了这张脸本身所不曾有的“早熟”色彩,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实,南泽姣的容貌比较像陶白荷。 她长着和陶白荷一模一样的圆脸孔,杏仁状的大眼睛总是流露出活泼、好动的神采。她像陶白荷一样爱笑,即使是在证件照上,她的嘴角也噙着一缕清晰可见的笑意。 万国侯越看南泽姣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可爱。他的面容不再像往常那样冰冷,而是渐渐露出了一种恬淡的温柔。 在这份调查报告中,清楚地标明了陶白荷从未流过产,她的怀孕时间并不是2003年1月,实际上,她分娩的时候,已经怀孕十个多月了。 “不足月的婴儿,会一生下来就九斤八两重吗?”万国侯自言自语地说。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 周一早上的皇冠,和其他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庭院里处处洋溢着清新的绿意,显然,园丁已经浇过水了。在靠近空楼的鸳鸯茉莉上,遍布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紫色和白色的花瓣交错层叠,争奇斗艳。 鸳鸯茉莉初开时为蓝紫色,然后渐变为雪青色,最后变为白色,由于花开有先后,因此便能在同一株上同时见到紫色和白色的花。此时,浓郁的香气透过敞开的玻璃窗飘进房间,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一个缠绵的梦境。 万国侯以前并不喜欢这种花,但此刻却莫名觉得赏心悦目。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喃喃地说出了鸳鸯茉莉的英文名,“yesterday,today,andtomorrow。” 不时有人影从万国侯的眼前掠过,那是早起的仆人。他们穿着精美的制服,手里托着各式物品,从容不迫地行走在铺满天堂草和麦冬的草坪上。 想到南泽姣可能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万国侯的心里顿时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波动。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假如dna鉴定结果和他想的一样……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都令他激动万分。 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稍微改变一下最初制定的计划,“我有一个女儿了。”万国侯微笑着说。俄顷,他意识到自己有些高兴过头了,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 两小时后,万国侯出现在善家养老院的门口。 前台接待员换人了。新来的接待员笑容可掬地问万国侯想要看望谁,万国侯毫不犹豫地报了陶无天的名字。 虽然才八点多,但陶无天已经在忙碌了。他坐在桌子旁边,面前摆放着一堆杂乱的木头、铅笔、几把雕刻刀、砂纸,甚至还有一块磨刀石。 万国侯刚走进房间,陶无天就抬起了头,“你吃早饭了吗?” 万国侯有些猝不及防,“没有。” “我这里还有酸奶和苹果,你要不要?” 万国侯摇摇头,“多谢天叔的好意了。” 陶无天沉默了一会儿,“我就猜到你不会接受。”不等万国侯回答,他又说,“这几天我在学着做东西。对于雕刻,你懂得多少?” “那要看您想了解什么了?”万国侯走到他身边。 “我想先用木头练练手,然后看能不能雕个小羊。姣姣属羊,我想送她一个玩。”说到侄外孙女,陶无天那张仿如刀刻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一丝柔情。 “您打算最后就用木头来雕吗?” “假如可能,我想最后用琥珀来雕。”陶无天扭头看着万国侯,忽然一笑,“我有预感,你在这方面是行家。” “行家谈不上,不过,对于雕刻我确实略有涉猎。假如天叔在这方面有不明白的,请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万国侯走到陶无天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其实,我建议您直接用琥珀来练手。” “为什么?” “您的哥哥是做琥珀生意的,一定有边角余料可以拿来练手。”万国侯看了看桌上的木头,“木头和琥珀的硬度不一样,脆性也大不相同,手感上会有较大的差别。假如您是想最后用琥珀来雕刻,那我建议您还是直接用琥珀上手。” 他随手拿起一块木头,“另外,您得先开粗胚,然后再一点点地铲。对了,您还缺少一个g形夹、一块带凹槽的抵板。总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而且您桌上的这些工具,有的在琥珀雕刻上根本用不着。” 陶无天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他放下了雕刻刀,“昨天白荷来看我,我们一直在谈论你。” 万国侯微微一欠身。 “有趣的是,我原本以为你是白荷的老朋友,毕竟你们看上去关系很不错。可是,白荷却告诉我,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们才见过三次面,第三次,就是在这里。” 万国侯眨了眨眼,“您是想说,我们交浅言深吗?” 陶无天拿起一张砂纸,将它对折,“你看这张砂纸,从你那边看,它是咖啡色的。但从我这边看,它却是蓝色的。” “砂纸只有一面上了砂,所以正面和反面颜色不同,这很正常。” “人也是这样。”陶无天摊平了砂纸,“我做了快二十年的刑警,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绝对的好人,也没有见过绝对的恶人。” 万国侯凝视着对方,“没想到,天叔打算和我探讨人性。” “不,我只是对你好奇。”陶无天坦率地说,“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作为一个英国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来中国的?” 万国侯轻轻叹了一口气,“诚实地说,是2011年。” 陶无天点点头,手指仍在无意识地摩挲着砂纸的背面,“那么,你真正来中国,是什么时候呢?” “今年。” “为什么过了四年才来?” “我需要准备。”万国侯的脸上仍带着安然的微笑,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老朋友。 而陶无天的表情就严肃得多了,不知道情况的人,会以为他正在审问犯罪嫌疑人。 “准备什么?” “您猜。” “我猜不出来,也不想猜,还是请你回答吧。” 万国侯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抵住了太阳穴,手肘则支撑在桌上,像是在思索如何回答陶无天的问题。 几秒钟后,他放下了手,“我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是难度很大,我必须要为此准备。”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但陶无天却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像是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见过南泽雨吗?” 万国侯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让万国侯有些错愕,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陶无天就抢着说,“我不喜欢他,很不喜欢。” “可是南夫人喜欢。”万国侯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 “是的,偏偏白荷喜欢。”陶无天长叹一声,“他们02年就认识了,没过几个月,就结婚了,然后几乎立刻就怀孕了。尽管我曾经明确对我大哥说过,我不相信南泽雨这个人,但是没用,白荷喜欢。” “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不喜欢南厅长?”万国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一个22岁就能从韩城调到省厅的警察,却仅仅拥有普通的警校背景。他父母双亡,光凭自己的能力会升迁得这样快?”陶无天瞪着眼睛,“更别说,他刚接手一桩离奇的案子,就被调走了这样的荒唐事。” 陶无天喘了口气,接着说,“参与那案子的其他同事,死的死,残的残,只有他平步青云。更可笑的是,这件案子,从立案到判决,所有的程序,都不合理。” 万国侯的脸上仍然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但他的眼睛里却渐渐生出了冰凉的恨意。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案子吗?”陶无天停下了摩挲砂纸的手。 “不好奇。”万国侯慢条斯理地说,“我现在既然是南夫人一家的朋友,就理应不去关注这些对南厅长不利的消息。” 陶无天愣了一下,接着大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您不该对我说这些,我也会尽快忘掉的。”万国侯摸了摸胡子,“假胡子的质感比真胡子差多了”,他想到自己为了应付南泽雨而剃掉了胡子,不由得有点不开心。 “我懂你的意思,就算是为了姣姣,我也得让这个家庭继续维持下去。”陶无天的脸上有几分落寞。 万国侯略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图。最终,万国侯试探性地问道,“我听说,姣姣是早产儿。” “白荷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陶无天笑着摇了摇头,“他们真把你当成朋友了呢。” 万国侯笑而不语。 “不错,姣姣确实是早产儿,好在健康活泼,没啥毛病。”陶无天说话的时候,脸色平静,眼神坚定。 “看来,他说的是真话。但这和调查报告相矛盾了,除非,有人骗了他,或者,骗了我。”万国侯在心里想着。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可是,据我所知,南夫人似乎在怀孕前流产过一次?” 陶无天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是的,她之前怀孕了一次。”他垂下头,好一会儿才说,“那时候,她还没有跟南泽雨在一起。” 万国侯忍住了冷笑的冲动:陶白荷果然骗了陶无天,或许,在所有相关的人当中,唯一不知道陶白荷分娩真相的,就是陶无天。 万国侯还在沉思,陶无天已经抬起了头,“先不聊白荷的事情了,实际上,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为什么要约你单独见面?”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见所想 ?万国侯微微一怔,“难道不是您有话要对我说?” 陶无天深深地看着万国侯,目光里像是蕴含着千言万语。他的眼神是如此专注,以至于万国侯有些轻微的不自在,“天叔,有话请讲。” 陶无天晃动了一下脖子,“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 “是吗?”万国侯不动声色。 “我大哥和大嫂相识,是由大哥东家的父亲牵线的,他叫莫乌斯。在我印象中,大哥成家那一年,莫乌斯大概是49岁,但他气色很好,看上去和30岁的人差不多。”陶无天说到这里时,忽然停了下来。 万国侯的浅绿色双眸里一片宁静。 “这个莫乌斯,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陶无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一字一句地说,“除了他的眼睛是金色的以外。” 万国侯摸了摸胡子,“有趣。”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大哥现在眼睛有问题,看不清东西,否则,他见到你一定会大吃一惊。”陶无天拿起一支铅笔,在砂纸背面乱涂了起来。 “真遗憾。”万国侯说道。陶无天应声停下了手。 “你是遗憾他看不见你?还是遗憾他不知道你是谁?”陶无天的眼神异常锐利。 但万国侯不为所动,他懒洋洋地微笑了一下,“按您的意思,我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陶无天答道,“莫乌斯在91年就去世了,他有个孙子。”陶无天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了下去,“02年8、9月的时候,我才看到那孩子摘下眼镜,露出他的金色眼睛。当时我确实觉得奇怪,但并不敢确定他一定就是莫乌斯的后代。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那个孩子也死了。而且,那孩子不是白人。” “所以,我既不是莫乌斯,也不是莫乌斯的孙子。”万国侯淡淡地说。 “你说的对。”陶无天的表情越发严肃,“你是你。” 这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却令万国侯十分愉悦,“天叔,您还是那么犀利。” “你真大胆。”陶无天又开始在纸上涂画,他画的似乎是一辆车。“虽然见过莫乌斯的人也没剩几个还活着了,但你就不怕被人戳穿?” “戳穿什么?说我不是莫乌斯?”万国侯眨眨眼,“我本来就不是莫乌斯。” “你的脸……” 万国侯打断了陶无天,“天叔,我现在这张脸不好吗?” 陶无天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说,这双眼睛的颜色让我很不习惯。” “您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来想呢?”万国侯一脸不以为然,“您可以当作我的母亲在怀上我的时候,被神仙托梦了。” 这句话让陶无天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刚才问关于白荷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好奇而已。” 陶无天皱起了眉头,“我告诉你,不要打姣姣的主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我就告诉你。”陶无天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白荷在02年9月的时候,怀孕了,那时她还没跟南泽雨在一起。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白荷跟大哥吵得不可开交。” 万国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陶无天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接着说道:“大哥希望她跟南泽雨成家,可能是因为大哥觉得南泽雨比较可靠。或者说,在他看来,一个22岁就能进入省厅的警察,比一个18岁就坐牢的犯人要有前途的多。” 万国侯只是端坐着,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南泽雨当然知道白荷过往的恋情,但他并不介意,这也是我觉得这家伙不正常的地方。一个男人会毫不在乎地和一个刚堕胎的女人结婚?更别说,让白荷怀孕的是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 “听起来,南夫人对那位犯人还是很有感情的呢。”万国侯漫不经心地说,似乎别有所指。 “不,你误会了。”陶无天摇摇头,“白荷那会儿正是叛逆心强的时候,我倒不觉得她有多喜欢那犯人,她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罢了。” “但她最终还是嫁给了南厅长。” “是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至少,她曾经希望将那个孩子生下来,甚至还用这个来要挟过大哥,想要拒绝和南泽雨结婚。”陶无天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在纸上画着。 “loveismerelyamadness。”万国侯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 “噢,没什么。”万国侯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莎士比亚的一句诗。” “总之,在我看来,这是白荷自己选择的,打掉孩子,嫁给南泽雨,再怀孕,生下姣姣,一切都是她的选择。”陶无天的脸上满是不赞同,“现在有一句很流行的话,用来形容白荷也很合适,你高兴就好。” 万国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听您的意思,似乎您并不讨厌那个犯人?”万国侯瞟了一眼陶无天在纸上画的东西,“至少,听起来,您对这犯人的印象比对南厅长好多了。” “因为我认识那孩子好几年了。他不会强奸白荷,更不会杀人。”陶无天斩钉截铁地说。 “您有证据能证明不是他做的吗?”万国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扣。 “你觉得我在画什么?”陶无天忽然问道。 万国侯一怔,“您似乎画了一辆车?” 陶无天将他涂画的砂纸举了起来,正对着万国侯,“你错了,我画的是房子。” 纸上的图案,其实更像是儿童画的小汽车,只不过没有轮子。 万国侯不解地看着陶无天,后者狡黠地一笑,“看起来,再画两个轮子,就是一辆车了吧。”说完,他低下头,在纸上刷刷地画了起来。 万国侯看着那张砂纸,面色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陶无天的意思。 陶无天并没有给那栋“房子”添加车轮,他在“房子”的顶部加了个三角形,又加了几条装饰线,于是,这三角形便成了屋顶。然后,他又在“房子”底部的中间画了个宽阔的方形,这正是房子的大门。 陶无天放下铅笔,“你以为我画的是汽车,那是因为你知道我的腿是在汽车爆炸中失去的,你看到相似的图形,自然而然会这样联想,但是,我画的却是房子。”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人们总是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万国侯欠了欠身子,“洗耳恭听。” “假如你不嫌无聊的话,我想聊一个案子,一个十几年前的旧案。”陶无天见对方没有露出反对的表情,便慢慢说了起来。 尘封的往事就此解冻,万国侯沉默地听着陶无天的叙述,思绪也跟着回到了2002年那个黯淡颓丧的夏天。 陶无天最初非常愤怒,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看起来乖巧温顺的韩诺惟竟然会在大哥家里放了一把火,还强奸了侄女,杀了佣人。 盛怒之下,陶无天主动请求参与逮捕韩诺惟。虽然这根本不符合程序,但看在他是资深刑警的份上,局里也就默许了他的行动。 可是,很快,陶无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参与此案的南泽雨虽然已经收到了省厅的调令,但却依旧经常来到县局转悠,并且还会不时指导一下参与此案的另一个年轻警察──杨萧。 杨萧比南泽雨小一岁,刚参加工作,他对南泽雨这个师父简直是崇拜得不得了。由此,对于南泽雨提出的各种建议,他自然是照单全收。 但这些并不是最让陶无天感到迷惑的地方。 令陶无天不解的是,此案是在事发现场就抓到了人,按l县局应该立刻采取强制措施拘留韩诺惟,并在24小时之内送往看守所关押,同时尽快申请检察院批准逮捕。 但县局却迟迟没有动静。立案后,县局只是任由韩诺惟在医院住着,直到两个月后,才突然逮捕韩诺惟,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这个反常的做法引起了陶无天的注意。通常情况下,对于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案子,检察院可以退回公安机关,要求补充侦查。公安机关的补侦期是一个月,补充完证据后将再次移送检察院。 但韩诺惟的案子,侦查工作却进行得异常顺利,因为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是现成的:沾满林妈血迹的雕刻刀上有韩诺惟的指纹,陶家大门的密码锁上有韩诺惟的指纹,陶白荷的裙子上有韩诺惟的精斑。而最有力的证据,却是韩诺惟自己的证词。尽管当时因为他先前被浓烟呛坏了喉咙,而采用了笔录的方式对他进行审讯,但他仍然承认了杀人、纵火以及强奸的罪行。 这样容易侦破的案子,为何还要让韩诺惟在医院住上两个月呢? 陶无天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实际上,在陶无天参与侦破的所有案件中,任何证据都不是单一存在的,证据之间有相互的关联,区别只是效力不同而已。而在韩诺惟的案件中,警察收集到的指纹、精斑、供述,都是单一存在的不同碎片,最终由这些碎片组成了案件的全貌。 另外,检察院在此案上的行动之迅速,更是令陶无天瞠目结舌。从韩诺惟被逮捕,到他被宣判、移交监狱,总共历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在整个办案过程中,韩诺惟都没有亲属出面过,他仿佛是个孤儿,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陶无天并不认为韩诺惟的父母是在逃避相关责任,在他看来,更可能的是,韩诺惟的父母被有意地“隔绝”了。老两口不能直接接触到韩诺惟,只能在韩诺惟被判刑后,再提出上诉。 最令陶无天感到不舒服的,是南泽雨的态度。按理说,对一个强奸过自己未婚妻的犯罪嫌疑人,南泽雨是应该恨之入骨的。 但南泽雨的表现却是那样的“大公无私”。按照杨萧私下对陶无天转述的情况来看,南泽雨在亲自审问韩诺惟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客气、礼貌,甚至可以算是亲切。 陶无天做了多年刑警,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警察对已经掌握了其犯罪证据的犯罪嫌疑人表现得比较亲切,那就是想通过他,找到更大的犯罪团伙,希望他配合工作、充当线人。 韩诺惟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陶无天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犯案时还不满十八岁的男孩,他的背后会有什么是值得南泽雨去挖掘的呢? 后来,陶无天在韩诺惟入狱后的第一个除夕夜,带着陶白荷前去探监。那次探监之行,让他确定了“韩诺惟是无辜的”这一事实。 于是,他终于坐不住了。但刑警的直觉,让他对这个案子不敢掉以轻心,思前想后,他决定以杨萧来做突破口。 在几次软磨硬泡之后,杨萧终于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韩诺惟案件的笔录包含两部分,一部分是南泽雨提交的原始件,另一部分则是杨萧当场写下的审讯记录。 南泽雨提交的原始件,杨萧只见过一次。在他的记忆中,原始件里面是南泽雨写下的问题,以及韩诺惟的回答。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审讯并不完善,但南泽雨是杨萧的师父,他也不好指责师父做的不妥。 “杨萧写的审讯记录呢?”万国侯迫不及待地问道。 “丢了。” 万国侯用右手的手背撑住了下巴,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按理来说,杨萧的记录是必须要归档入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查询的时候,却发现他并没有登记。”陶无天长叹一声,“现在想想,多半是南泽雨动的手脚。” 杨萧的记录虽然丢了,但韩诺惟的原始笔录还保存着。陶无天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冒险一次,找韩诺惟的笔录来看看。 但就在他下定决心的那天,杨萧却主动来找他了。 万国侯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回忆,他做了个手势,让陶无天稍等,接着走出房间,接通了电话,“拿到结果了?好,给我发邮件吧。” 挂掉电话后,万国侯屏气凝神地看着手机屏幕,他等待的每一秒,都是令人心碎的煎熬。 直到跳出“您有一封新邮件”的推送,他便急忙点开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中国海 ?打开邮件后,万国侯直奔主题,立刻下载了附件。他对附件中所含的长长的数据表并不感兴趣,于是快速地滑动着手指,直到看到最后一项:父权指数和父系关系可能性。 他对着结果看了好几遍,然后收起了手机。 等他回到房间里,陶无天敏感地发现了他的神情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你怎么了?” 万国侯平静地说:“抱歉,天叔,我临时有点事情,我得提前告辞了。”他扣好西装外套的扣子,“假如您不介意的话,我改天再来看您。” 陶无天迟疑了一下,“你没事吧?” 万国侯微笑着眨了眨眼,“大概是没吃早餐的缘故,有点头晕恶心。您放心吧,不要紧。”他走到门口时,又转过身来,“下次我再来,请您务必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如果你下次能让我的雕刻技艺有所提升,我会考虑的。”陶无天答道。 万国侯欠了欠身子,然后转身离去。他径直往外走着,表情渐渐恢复了冷漠。 他脸色阴沉地坐上了车,t3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刚回到皇冠,月漱落便迎了上来,“侯爷,您今天回来的好早……” 万国侯打断了她,“收拾一下,跟我走。” “去哪儿?” “别问。”万国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带上泳衣,给你五分钟。” 三分钟后,月漱落坐上了万国侯的车。 “你带证件了吗?” “带了。” “好,t3,去机场。” 当月漱落看到湾流g650时,饶是一向冷静的她,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之情。“侯爷,您到底要去哪儿?” 万国侯冷冷地看着她,“不知道目的地,你就不敢跟我走了,是吗?” 月漱落沉默了两秒,“我只是担心我带的行李不够。” “想太多了。”万国侯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话,走上了舷梯。 月漱落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这架飞机的内饰极其素雅,深灰色的地毯上有浅浅的方格纹路,牛奶色的真皮沙发边缘镶着黑色的包边。月漱落在万国侯的对面坐下,她好奇地看着机舱内壁的椭圆形舷窗,甚至还摸了摸墙上的古铜黑高光树瘤纹胡桃木饰。 月漱落抬起头看,发现天花板也是真皮镶包的,这与舱壁下半部分的真皮墙面相互呼应,看上去十分协调。 “厨房有咖啡机,去帮我做一杯吧。”万国侯说完,便往沙发背上一靠,似乎懒得再说话。 月漱落站起来,往厨房区走去。她穿过过道,一眼看见另一端的客舱里竟然有写字桌、书柜、工作台。她停下脚步,观察了一阵。书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办公设备,包括打印机、传真机、卫星通话设备等。 “这客舱里的沙发大得可以当床了。”月漱落想着,然后摇摇头,走进了厨房。 大约三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了三亚凤凰机场。 月漱落用手机预订了一家酒店,万国侯对此似乎并无异议。 半小时后,月漱落敲了敲万国侯的房门,“侯爷,您想去哪儿转转吗?” “小洞天。”万国侯极不情愿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两人很快上了车。“侯爷,听这地名,好像跟道家有关系呢?”月漱落见气氛实在太沉闷,便有意找了个话题。 但万国侯并没有接话,他看着车窗外那些颇具南国风情的椰子树,沉默得像一尊石像。 小洞天在这座城市的西边,相传唐朝著名的高僧鉴真于第五次东渡霓虹国时遇险,其后就在这里登陆。霓虹国著名遣唐使空海大和尚西渡求学,也曾漂流到南山一带,后来,他从此出发,经泉州到长安,终于完成心愿。由此,南山脚下的小洞天,被世人看作是缘起不灭的净土,迎来佑往的福祉。 下车后,万国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三亚的炎热天气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月漱落暗自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穿着轻薄的旗袍,但仍然感觉到了一阵心烦的燥热。 走下台阶后,万国侯的心情好像变得好了一些,“别担心,我们不在这里游泳,我只是来看看。” 月漱落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我们等下要去哪儿?” “保密。”万国侯半开玩笑地说。 转眼已是下午六点,灿烂的南国艳阳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泼洒着炽烈的热浪。月漱落拎着高跟鞋跟在万国侯的身后,她已光着脚在沙滩上走了近两个小时,却还不见万国侯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就在月漱落感觉自己快要被晒脱水的时候,万国侯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此时已经走出了小洞天的范围,来到了一片尚未被开发的海滩上。 “我想,你的包里,有我们两个人的泳衣吧?”万国侯打量着月漱落。 月漱落一边打开包拿出泳衣,一边观察着四周,“可是,这里没有更衣室。” “谁说没有?”万国侯伸手一指。月漱落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她吓了一跳,略有些不安地说,“您的意思是……” “我先去换了,你不要偷看啊。”说完,万国侯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泳衣,然后走到了岩石的后面。 几分钟后,穿着黑色潜水服、潜水袜的万国侯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看样子,他对这身包裹严实的装备感到非常满意。 月漱落歪着头看着他,半晌才说,“侯爷,我看您的身材很好,为什么要这样稀肉如金?” 万国侯坏笑了起来,“你想看?当然可以,不过,不能在这里。”他那暧昧的语气让月漱落有些难为情,后者立刻低下头,走向了岩石后面。 当月漱落换好泳衣时,万国侯已经在海里游了起来。他的动作舒缓而优美,就像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 海上的夕阳依然光彩夺目,在它的周围,簇拥着灿如锦缎的霓霞。几只海鸟唳叫着飞过,仿佛是在追逐天海之间那触手可及的地平线。 海面上翻滚着琉璃一样的波浪,就像是万国侯的汹涌澎湃的心事。 他不断地击打水面,任凭疯狂的浪花裹挟自己的躯体。海风很大,吹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但他毫无感觉。 他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刚看到dna检测报告时的心情。那一瞬间,好像有一颗子弹撞到了他的胸口上,随即爆炸开来。 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像是金属溶液一般,迅速地从他的心脏流淌至每一根血管。这沉重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令他觉得全身的细胞都要被压成粉末了。 当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结果。这种清醒不仅没能让他好受一点,反而使他的心坠向毁灭的深渊。 陶白荷确实没有流过产,因为,她当初怀的就是南泽雨的孩子!这就是南泽雨可以接受这段婚姻的关键之处,这就是陶白荷要对外宣称孩子是早产儿的缘故! 万国侯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海面上。 陶白荷的生育史调查报告显示,她是2002年9月10日怀孕的,也就是火灾发生的三天前。 万国侯仔细回想,9月10日那天,他跟陶白荷在白天见过面。那天恰好是教师节,学校给老师们放了半天假,当时他就溜出来和陶白荷约会了,还是在离陶家不远的一家电影院里。 万国侯还记得电影院放映的是《蜘蛛侠》,托比?马奎尔饰演被变种蜘蛛咬了一口而获得超能力的高中生。最初,托比?马奎尔只想用超能力去赚钱,但当他最爱的叔叔被他放走的罪犯杀死后,他便发誓,从今以后要用自己的超能力去打击犯罪。 电影的后半部分讲的是什么,万国侯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陶白荷对他百般挑逗。无法克制****的他,在电影院的后排座位上就和陶白荷翻云覆雨了起来,最终,他提前从陶白荷体内退了出来,然后射在了陶白荷的裙子上。 联想到陶无天提到的警察发现的精斑,万国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警方真的要感谢陶白荷,假如她回家后,第一时间将那条裙子给洗干净了,那他们要去哪儿找我的**呢?” 现在来看,陶白荷很可能在9月10日当天还见了南泽雨,并且和南泽雨…… 万国侯转过身,潜入水里。他睁大眼睛,看着水下粼粼波动的光线,然后又往深处下潜了一点。 光线逐渐弱了下去。 这多么像他那可悲的初恋,所谓的明亮甜美,只不过是最上层那一段可以轻易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而已。而越往下,就越深蓝,蓝得像是有情人心碎的眼泪,教人看不透说不清,但却又无力抵抗。 万国侯猛地一挣,浮上了水面。 与其说他此刻是愤怒,不如说是悲伤,一种凄凉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身心。当他发现自己在入狱前就已经遭到了爱人的背叛时,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进驻了千年不化的冰山一般,隐入了一种近似空虚的状态。 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有一份对美好初恋的模糊惦记。因为这份弥足珍贵的悸动,他选择对警察保持沉默,对陶白荷保持宽容。即使在面对祖上的宝藏,发下重誓的时候,他的心里,也还保留着一丝善意,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但现在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单纯在丑恶的世事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万国侯对自己说,“这座我准备了这么久,步步为营而建立起来的大厦,竟要被一行字毁于一旦?八年的绝望,把我变成一个复仇的信徒,难道现在又要我成为听凭命运摆布的人?” “这简直可笑。”他说,“我居然以为南泽姣是我的女儿,我居然为了这么个女人去坐牢,我居然还想要修改一下我的计划。” 他阴沉地看着远处正在嬉水的月漱落,内心爆发出一阵荒诞的大笑。“难道我千里而来,只为一败吗?” “不!”他对自己喊道,“命运就是个聋子,我绝不任它摆布!我在阴阳关的那些日子,我在黑暗中匍匐的那些日子,绝不能虚度!” “如果我的信念会随着心脏的跳动而摇摆,那就太可悲了。”万国侯看着渐渐沉入水中的残阳,喃喃自语道。 当万国侯终于游累了,回到岸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入夜的海岛是很美的,满天繁星与一弯新月相互辉映,将夜空铺设成了静谧的原野。星星就如同无数的羔羊,而月亮正是驱赶羊群的牧童。 星空之下的南中国海博大平静,它在月色星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金属一般的深蓝色光芒,深邃得就像是天神那谜一样的眼睛。 “侯爷,您的体力真好。”月漱落走到他身边坐下,“我看了一下表,您居然游了两个小时23分钟。” “我中间有稍微休息一下。”万国侯答道。他看着月漱落在海滩上生起的一堆火,问道:“你怎么生的火?” “我问酒店前台要了一盒火柴,自从去过千秋教地宫之后,我就觉得还是随身带着火柴之类的比较好。况且,我都不知道您本来是要去哪儿。” 万国侯欣赏地笑了笑,“你的脾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您说的是二话不说就把我从魔都拽到三亚海边吗?”月漱落笑盈盈地说,“真是说走就走啊。” “月总管,我有没有赞美过你的身材?”万国侯欣赏着她的身体,微笑着说。 月漱落的脸有些发烫,“没有。” “那真是我的罪过。”万国侯慢慢移开视线,“这里,曾经是我的初恋很想来的地方。”万国侯的话让月漱落大吃一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万国侯的脸,“她没有见过大海?” 万国侯淡淡地说,“她过去生活的地方,没有海。刚好那时我们一起看了一部纪录片,里面提到了三亚的小洞天。我向她许诺,以后一定要带她来看看这里。” “我真的有点意外,侯爷,我以前以为,您是那种不会对女人真正动心的人。”月漱落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您很擅长追求女人,但是不会真的喜欢上谁。” “谁说的?”万国侯认真地凝视着她,“谁说我不会真的喜欢上谁?” 就在月漱落抬头看向万国侯时,后者已经将她揽入怀中,吻住了她的嘴。 月漱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但她并没有推开万国侯。 冰凉而带有盐味的海风包围着两人。这里没有游人的喧哗,只有被风席卷而出的浪花拍打着礁石,永不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