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锦标》 第二章 文华遇仙 ?“淳于珊珊,对吧?”中年大叔坐在雪白的餐桌对面,抬了抬眼镜,谨慎地问道。 “是的没错,是笔名,也是本名!”珊珊微笑得体,从容作答。随后,她从白色皮包里利索地掏出录音笔,在眼前晃了晃,“这个,您不介意吧?” “good,小姐您很专业,叫我祥叔好了。对了,您想喝点什么?” 未等珊珊回答,祥叔招手叫了一声,“waiter!过来,给这位小姐上杯拿铁。” 服务生面露难色,随后不卑不亢地说道:“sorry,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这种低档咖啡……” 珊珊淡然一笑,心下想这个祥叔好生露怯,她扭头对服务生吩咐道:“来杯espresso好了。”服务生看了看珊珊,又看了看祥叔,仿佛在内心将两个人做了下比较,点头说“是”,随后倨傲地走开。 这家香港最贵的法式西餐厅位于文华酒店顶层,由加拿大籍名师jeffreywilkes设计,奢华尊贵却忍隐不显。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三两男女,衣着光鲜,看上去非富即贵。古典雅致的音乐在大厅里回旋,似乎要与妆容精致的珊珊搭配得当。珊珊身着新版dior浅烟色ol职业女装,颈子上系着淡蓝色真丝围巾,领子上别着猫眼水钻百合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映着她那橄榄型的白皙的脸。她几乎没怎么化妆,只在脸上拂了点淡彩,涂了点浅朱色唇膏。整个人漂亮知性,落落大方。 祥叔简直看着了迷,不禁拍手称赞道,“《宾果周刊》我期期都看,尤其是珊珊小姐的文章,我从不错过。从前只知道您是深圳知名记者,但是鄙人万万没想到,珊珊小姐本人还这么漂亮!您应该上封面,您本人才是大大的人物啊!” “谢谢,我从不对外公布照片,这是我一大原则。”珊珊扭头望着窗外夜色下的维多利亚海港,淡淡地说道。这种恭维对她来说已是陈词滥调。 “好,年轻人就该有此沉实!”祥叔点头称赞道。 “看您气色不错,应该是很快就会出院了吧?” “哈哈,我一聊起电影就什么病都好了,此次您的专访系列《港影钩沉》鄙人一定是要大力支持的!” 这句话是珊珊真正想要的。她暗暗高兴,覃燕这次真的是赏了一枚大大的彩蛋!社长举荐的这位陆祥先生,据说是s影业的老臣,手里花边秘闻无数,自诩香港电影活化石,是那种可以挖到n多大料的富矿。虽说珊珊心中存在着不少疑问,比如通常有地位有经济实力的香港长者,因为长年滋补,顿顿燕鲍翅,他们的皮肤十分白嫩细腻,泛着一层珍珠似的光泽,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水灵,区别只是脸上的褶子丝毫不打折扣。但眼前这位祥叔看上去面容晦暗,穿着普通,形象草根,腕上戴着一只卡西欧电子表,却主动提议到这家奢华的法式西餐厅宴请珊珊,受访费分文不取,很有一点大陆活雷锋的遗韵。 怎么形容眼前这个香港中年男人呢,通常香港人称之为“十叔”。常言道“十个秃头九个富,还有一个叫十叔”,眼前这位老者恰恰就象这种周身掏不出一百元的“十叔”。而京津一带叫做“苍孙”,即苍老的孙子。 珊珊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威廉·荷顿,知道吧?”祥叔一脸玄奥。 “知道,电影《日落大道》男主角,1953年奥斯卡影帝,里根结婚时的男傧相,肯尼迪遗孀杰奎琳的情人,好莱坞百大男影星排名第26位,陈可辛电影《甜蜜蜜》里小军姑妈至死都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威廉·荷顿主演的《苏丝黄的世界》是在香港取景,那之后他频繁往来于香港好莱坞之间,是六七十年代香港人最喜欢的好莱坞男星。”珊珊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珊珊小姐好学问!”祥叔挑起大拇指,“威廉·荷顿,我见过他本人,还跟他一起吃过饭。不仅如此,还有好莱坞恐怖大王导演希治阁(希区柯克),加里·格兰特、马龙·白兰度,我都见过他们本人。威廉·荷顿是我家的常客,经常跟我父亲一起喝马天尼,而且把他调制马天尼酒的独家配方赠给了我父亲一份……” “哦,太传奇了,太有意思了!”珊珊跟着兴奋起来,今天这餐太值了,就象香港人说的“执到宝”,真真是天下掉下个金菠萝。 想到这里珊珊饭也不打算吃了,索性将那盘一千四百多块港币的法式套餐推到一边。 祥叔接着吹水,“要知道,这些影星都是我父亲的密友,见到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的西装大衣都被我父亲包办了,从设计到缝纫,他们信不过好莱坞的手艺,只相信香港人的做工。要知道,我父亲当年是著名的缝纫大王!三十年代就在中环开了洋服店,中环啊,寸土寸金,我父亲可就立住脚了,钱赚的那叫一个猪笼进水。如果他老人家在世,肚子里的宝可是很多呐,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sorry,我打断一下!”珊珊伏下身子,几乎是趴在桌子上,用探寻的目光盯着祥叔,“如果我没记错,您的父亲就是……” “没错,就是张活海!”祥叔得意地点头。 珊珊听到这里郁闷了,要知道,祥叔说的这个传奇人物确实存在,在香港正经有一号。张活海有十个子女,最小的儿子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是香港乐坛一个传奇。但眼前这位大叔不论长相还是气质,跟这位歌星相比,既不象血亲也不象表亲,怎么看都是十三不靠。 “那么,您本人就是……”珊珊继续试探地问道。 “没错,我就是张国荣!”祥叔的语气十二万分肯定! 珊珊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出一身冷汗,想想这个名字,再想想这家酒店众所周知的典故,她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 第三章 中环骑士 ?珊珊明白了,眼前这位中年男子是个疯子,准确地说,是个精神病患者。 她坐在那里兀自出神,头脑中盘算着脱身之计,正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屏幕在闪动。 “sorry,我接个电话!”珊珊不失礼节站起身来,一边听电话一边踱过大厅,向电梯间走去。 “你相亲去了?非诚勿扰么?要呆这么久?见到香港佬就乐不思蜀了呢。”电话那边是覃燕,这个老女人一向蛮横无礼,从没一句好话。 “都被你说中了诶,你发我这张大牌,真是好大一个大牌啊!荃湾有座千呎豪宅,还送我梨型大钻戒,我好想嫁他好想分他身家呢,我不回去了!”珊珊伶牙俐齿,寸步不让。 “怎么说?”覃燕放缓了语气。 “你发我这都什么人?这个什么祥叔是个精神病患者!你想吓死我?!” “怎么会?社长亲自寄的邀请函,人家哪里有精神病了?” “嗯嗯,人家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坚信自己是张国荣!”珊珊冷笑道。 “我年轻时坚信自己是刘三姐!” “餐费谁报啊?” “一共多少钱?” “八千港币!” “你们吃的是佛跳墙吗?” “开了一瓶玛歌古堡!” “三十六计走为上,赶紧给我滚回来,我有急事找你!” “好吧,我见机滚!” “我发你个大牌歌手,你采访到他能拿普利策奖!” “权志龙咩?” “嗯嗯,翻版权志龙!”覃燕又开始扔糖了,“社长派了个新file,明早九点开碰头会,到时候你给老娘准时出现!就这样!”覃燕果断挂掉电话。 “靠!又翻我牌子?”珊珊自语道,她收起电话疾步回到餐厅,发现座位上的“张国荣”已经不见了。 服务生走过来,毕恭毕敬说道,“小姐,那位先生去了洗手间,让您稍等片刻……” 珊珊并不答话,她将录音笔塞进皮包,挎在肩上疾步走出餐厅,顾不得仪容步态。下了电梯,直出酒店大门,闪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珊珊开着她的白色桑塔那,在告士打道游车河,她一边开车一边整理着思绪,好让心情尽快平复下来。她看了看表,离开酒店已经十分钟了,过了红磡海底隧道,再有四十多分钟就能开回深圳皇岗口岸。她不打算回杂志社了,直接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个美容觉,这是此次采访唯一的收获,不用开夜车疯狂赶稿了。 想想每星期遇到个疯子也不错。她在思索祥叔的真实身份——报贩?卖水果的?卖鱼丸的走鬼?庙街算卦的?卖碟片的?倒夜香的?似乎什么都象,又什么都不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种档次的餐厅,他是断然不够钱埋单的。 珊珊开了一会儿,在一个路口转了个弯,掉头开回去了。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远在rb京都的男友胡岩。 “亲爱的,现在是skype时间,你又哪野去了?”胡岩单刀直入。 “哎,亲爱的我在香港出任务,蓝牙有杂音,回去再说。”珊珊按了按耳麦。 “今天我去看了别墅,两种户型不知道买哪个,一个是三千万日元,另一幢是五千万,想发图给老婆大人审阅一下。” “两种户型有什么区别?” “五千万那种有个前院,可以栽花种草,将来我们有小孩也可以装置个秋千什么的。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等你!” “哎,亲爱的别提了,今天采访一个香港老影人,万没想到对方是个精神病患者,我安置好他再回深圳。” “呵呵,我说珊珊,你的采访对象又升级了啊!恭喜啊!早都跟你说过辞掉这份工作,你就是不听,这么大人了还象个少女一样叛逆,成天接触的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赶紧回家,别让我担心!” “遇到个精神病很正常啊,中国精神病发病率百分之十七呢,说不定你老婆我就是,哈哈!这点小插曲影响不了主旋律。杂志社不能辞,报业集团最近分下来一个驻外名额,我年资够,得争取一下,亲爱的再耐心等等我们会团聚的……”珊珊一边说话一边紧盯观后镜,有部车子跟了她很久,“胡岩,我被人跟踪了……” “什么?你确定?”胡岩急了。 “是的,告士打道宽得很,全程四线,有些路段是五线,这个时间不塞车,他们没必要紧跟我。” “告诉我车牌号!” “车型是丰田大霸王,黑色,六成新,粤港两地车牌,牌号‘粤z·666*a港’,有这种车牌要在境内投资40万美元、年缴税15万美元才够格,应该是辆公车。白色本地牌一个阿拉伯数字,十位数车牌从1到10权属香港十大名流,非富即贵,但据我所知,这个车牌的主人已经过世,应该是假的。” “见鬼!那是什么人?” “车上两个男人戴着白色jabbawockeez面具,看不清是什么人。” “你觉着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珊珊眼仔碌碌盯着观后镜,冷静地说道,“他们跟了我半天,而且刻意让我知道,这种混合动力车每公里耗油6毛钱港币,便宜耐跑,应该是香港同行!动机?可能跟社里的新选题有关,这是开撕的节奏!” “懂!抢选题跟抢银行差不多!呵呵,干你们这行的都是疯子!” “香港八卦周刊通常会有十个机动组,就是狗仔队,每组三人,喏喏喏,又上来一个雅玛哈趴跑摩托,这就对了,这才是一个机动组标配……” “那你打算怎么办?” “遛狗喽,我先绕着酒店开三圈!” “真是太有意思了,狗仔遛狗,goodnews!”胡岩在电话那边哭笑不得,“珊珊,我建议你马上回家,不要再管那个老人家了。你不是superman,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懂吗?” “呵呵,那不行,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不是一向很省嘛,长途太贵,等我回家聊……”正说话间,十字路口红灯,雅玛哈摩托跟珊珊并排停下,摩托上的黑衣男子饶有趣味地看着珊珊,虽说隔着头盔,珊珊仍能感受到对方的十足挑衅,她索性摇下车窗,迎面望过去。 这四目相对之时,红绿灯提示音叮叮作响,两人就那样彼此对望,目光耍狠,待到绿灯亮起,珊珊猛地扔出去一瓶矿泉水,黑衣男子猝不及防,下意识接住。 珊珊趁这空档发动车子,猛地蹿出,“哈哈哈!胡岩,我这同行素质好高,宁可跟丢对象,也不乱丢垃圾!哈哈!” “哎,小疯子……”胡岩万般无奈,电话那边唯有摇头叹气。 “好了好了,亲爱的,我现在酒店门口,我安全了!”珊珊出了车门,示意waiter泊车,她长出一口气,仰头望了望酒店楼顶的logo。 此时此刻,祥叔正站在洗手间镜前,扭开水龙头,一边仔细地清洗双手,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慢慢抬起右手,将手指凑在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扭头问清洁工,“你们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消毒水,洗手液的花香都闻不到了……”清洁小弟埋头拖地,顺道打量着祥叔的皮鞋,就冲这鞋子的牌子,他就没打算回话。小弟拎起拖布转身走开了。 祥叔恍惚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痴痴看着镜子。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片刻,又变得十分灰暗。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大颗大颗的汗珠滴下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待珊珊回到西餐厅时,祥叔正被一群服务生包围,大堂经理把其中一位叫到一边,仔细吩咐着什么。 祥叔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抽搐,哭得十分委屈,眼泪大颗大颗滴下来。 珊珊从皮包里翻出钱夹,摸出一张信用卡,交给大堂经理,“先生,这件事我来处理吧,您不要难为他了,谢谢!”大堂经理接过信用卡,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我送您回家好吗?祥叔!”珊珊半蹲下来,一只手扶在他肩膀上。 “珊珊小姐,您一个电话接这么久……”祥叔委屈得象孩子一样,抽了一下鼻涕。 “太晚了,您该回去休息了。”珊珊柔声细语道,同时递过去一张纸巾。 “是的,明天我还要赶去医院上早班。”祥叔一边撮着鼻涕一边说道。 “您去医院上班?” “是的,去医院打卡,扫地,抹玻璃,倒垃圾,换床单,再推进地下室洗床单……” 珊珊有点摸到头脑了,想必此次采访对象、真正的陆祥先生住进医院,而他的邀请函被这个清洁工“祥叔”捡到,于是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我其实是叫冯伟成……”祥叔打开了话匣子。 “我出生在一个大富之家,在香港读中学,又在英国读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香港,跟一个要好的朋友合开了一家珠宝行。最有钱的时候,我有两部奔驰,一部法拉利,这家酒店我经常光顾。之后我结了婚,有了两个儿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的混帐损友,卷走了我的珠宝行,我破产了。从那时起我一贫如洗,老婆扔下两个孩子嫁到加拿大。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每次精神病发作,我都弄不懂我是谁……”说到这里,冯伟成嚎啕大哭。 “呵呵,我也经常搞不懂自己是谁。”珊珊说着递过一张纸巾。 冯伟成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珊珊,“小姐,你千万不要叫警车拉我啊,也不要call白车拉我啊,我求求你。我不是天天这样的,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好好的。我很自立,我有志气,我不拿政府的‘综援’,我在医院地下室洗床单,靠每个月一万块的收入供两个儿子读书。现在,老二已经上大学了……” 珊珊望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老者,心生恻隐,她柔声细语地说道:“冯先生,其实您很优秀,我很敬重您。要知道,很多人得这种病,只是因为他们过于善良……” “不!你说得不对!”冯伟成一只手重重地拍在餐桌上,“啪”的一声! 餐厅所有的人都扭头看他。 “他们都是自找的!”冯伟成大义凛然望着前方,断然说道。 ; 第四章 讨价还价 ?大清早七点覃燕一个电话打过来,叫珊珊到社里开会,“珊珊你要学会早起,现在明星为了躲狗仔,约会打炮都改上午了。早起是一个趋势!大趋势!你懂吗?!” 珊珊杀她的心都有了! 真是60后花样多,吃红薯饭长大的就是勤快啊。珊珊一边胡乱刷牙洗脸,一边心里恨恨地念着。她挑了一件浅咖色猎装,胡乱穿在身上,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活象非洲狩猎的贵族小姐,就差腰间别着一把左轮了。 珊珊有个宿愿——若是哪天中了双色球,第一件事就是把杂志社大楼买下来,然后走到覃燕面前对她说“你给老子滚!” 数年下来,珊珊也没弄懂自己和覃燕这对欢喜冤家为何总是风吹不破、雨打不散。覃燕是柳州人,她脸上长年的表情就象她的家乡特产棺材板一样。珊珊记得自己才到社里时,覃燕对她这个薄有姿色的“小答应”颇有些嫌恶,总觉着她是花瓶中看不中用,一会儿说她是墙上芦苇,一会儿又说她是山间竹笋,总之恨不能叫她去拉纤挖煤移山。最令珊珊不堪回首的是,第一次交稿的狼狈情形,覃燕杏眼圆睁当场发飙——“你写的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浪费纸张,大树长那么大容易吗?为了你这篇破文章被砍倒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大树的感受?!” 覃燕同志的审美就是不爱红妆爱武装,她既好文斗更好武斗,是深圳媒体界出了名的吵架王。兹要是谁不遂了她的愿,那人定是要被骂到浑身发紫,魂飞魄散,百喙莫辩。刚到社里不出一星期,珊珊便总结出覃燕这个特性来。 珊珊的转运是从一次勤王开始的。某天,一个小镇火车站丢了社里托运的一箱杂志,覃燕操起电话找到站长一顿ko,直骂得惊天地泣鬼神,天地动容,风云变色。珊珊适时上了一杯清茶,对覃燕说:“主编您骂累了吧,您先喝口水,让我来。” 于是珊珊接过电话,“站长大人,淡定淡定,我给您唱首歌舒舒心,您听好了啊……长长的站台,漫长的等待;长长的列车,载着我短暂的爱……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 那边厢站长举着电话静默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好了好了,我派人去库房找找,你可别唱了,tmd求你了!” 珊珊乐不可支,覃燕坐在一边笑开了花。 末了站长说,“你唱歌真难听,比我老婆叫床还难听!” 覃燕在一旁极兴奋,不停拍巴掌叫好,这就是潮州人常讲的“咖喱人”呐,东北人口中的“小棉袄”啊,sh话里的“斯噶宁”啊。自己人,绝对是自己人! 中年妇女爱钻牛角尖,是因为她们控制欲强,控制欲强是因为生活已然失控,生活已然失控是因为赌本渐尽,赌本渐尽是因为红颜已逝老大伤悲。 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一个有世故一个有红颜,不知不觉便合了体。覃燕瞧准这个丫头片子冰雪聪明,数年间将自己的一身武艺全都传授给了她。如今,珊珊已出落成深圳知名记者,尤其擅长卧底暗访,基本是演啥象啥,想啥来啥,不辱使命从不失手,因之形象百变身份莫测被深港两地同行戏称为“花仙子”。 里里外外的人都管这家周刊叫“三家店”,一个是“包租婆”主编覃燕,一个是“花仙子”珊珊,另一号精是“赌神”社长韩啸声。十年前韩啸声看准了纸媒铁定输给互联网,腿再长的记者也干不过谷歌,唯有作者式采访尚可续命,于是向老东家报业集团要了一个刊号,创建了这家人物周刊。韩啸声向来以“眼光独到”自倨,比如立项,比如股票,比如识人,比如提拔珊珊。如今他廉颇老矣早已不管庶务,只管躲进小楼吟诗抄琴,顶多管管麻将牌上的东南西北风。 珊珊每次外派回到杂志社都心情复杂,第一等心情便是流浪狗重又回到了救助站;第二等心情便是母狼叼着一块肥肉得胜还巢;第三等便是稿子上交功德圆满但此次话费充缴不晓得啥时又会手机欠费。 稀稀拉拉的同事们坐在各自的隔断里或是赶稿或是电话外联,到处堆积着成捆成捆的旧杂志和废报纸,目之所及,一片凌乱。在纸媒鼎盛时代,这样的场面尚可充作“文化氛围”,妆妆样子。可如今,不争气的地毯散发出的一股子霉味儿彻底出卖了这家机构的时运。想到这里珊珊就心酸。 社长办公室里传出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珊珊路过时故意放缓脚步,这次拉的是帕布罗的《流浪者之歌》,杜鹃泣血般哀鸣,可见情势不妙。换成社长开心时,曲目必定是《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 陶思思从座位上探出头,冲珊珊招了招手,用手指比出枪型,瞄准自己的太阳穴,又呶呶嘴指了指总编办公室。 覃燕坐在总裁椅上,桌面上铺满了圆滚滚的桂圆。她挑着兰花指不时捏起一枚,削掉外壳塞进嘴里,不时又“吧嗒”吐出一枚黑核。珊珊看着覃燕圆嘟嘟的小嘴巴,感觉她确实挺象刘三姐的。 “你可能又要消失一段时间了。”终于,刘三姐在吃桂圆的空档吐出一句来。 “我不干,我要去东京分社,你不要食言而肥。”珊珊一屁股坐在老板台对面。 “采完这个歌手呢,你去火星都可以。”覃燕不动声色,又吐出一枚黑核儿。 “这话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了呢,你自己说说几次了?你开出的支票每次都跳票!”珊珊火了,“上次让我去十元店,成天跟一群办假证的痞子混在一起差点被人办了;还有那次,在垃圾填埋场旁边社区暗访孕妇,我装了一个月大肚婆;还有还有上次我去海边开成人用品店,调查炸鱼事件,成天满嘴的杜蕾斯飞机杯破墙式……被我当教授的老爸知道不得活活气死!”珊珊愤愤地说道。 “我没发你工资吗?”覃燕分拣着桂圆,专注地比较它们的直径。 “反正我要去东京,你答应过的!”珊珊咬定青山不放松。 “哎,真是不识好歹。你,名垂青史的时候到了……” ; 第五章 肢体语言 ?覃燕两眼一翻,“不要跟我玩奇货可居,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不吃那套的,你不干大把人干!” 这句老套的台词早已挥发药效,根本呛不到珊珊了。虽说覃燕可以把这世上任何一张桌子变成谈判桌,无时不刻不把自己置于谈判的语境中,但她忘了一件事——成功在于细节。自打一进办公室门,珊珊就观察到覃燕不停地在吃,表面上风轻云淡,故作镇定,但她的内心充满了焦虑。珊珊太了解她了,覃燕的肢体语言充分暴露了她所谈及的新file是个重量级选手,绝对大有来头。“师傅你老了,你真的是老了!”珊珊心里默念着,嘴角泛起轻蔑的笑。 “慢着点吃,桂圆吃多了容易便秘!”珊珊双手插在胸前,慢悠悠地揶揄道。 “桂圆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说桂圆的坏话!”覃燕心下明白露怯,但输人不输嘴。 “我,是我遇到的最能干的人。”珊珊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哼!没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呢!女人过了三十,没钱没地位,就等于一无所有!还不好好抓事业,成天情啊爱啊的,也不拿着镜子照照自己,夕阳西下了……” “没钱没地位也好过没命。您有钱有地位,您最能干,您是我见过的最man的女人,只可惜还单着。我得赶紧去京都把婚结了,不能重蹈覆辙,大不了我辞职,让那个狗屁歌手去死吧!” “嘁!结了婚又怎么样?还不是上半生相夫,下半生捉奸!”覃燕翻白眼表示绝不卖帐,待360度眼珠重新归位,蓦然发现珊珊已行至办公室门口。 “撒哟那拉!”珊珊顽皮地摆摆手,开门转身出去了。 刚出总编办公室,迎面跟社长撞了个满怀。 “珊珊,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成为东周集团最大的股东了!”韩啸声一手拎着小提琴,一手举着琴弓子,仰天长啸,“知道嘛,珊珊,别人都把股票抛掉了,就我还死死攥在手里,一直跌到一毛八啊,一夜之间蒸发了三百多万,三百多万呐!我破产了,我成穷光蛋了!我韩某人下半生要到深圳地铁卖艺去了,珊珊你路过时记得扔我一个仙。” “没事的,您还有我呐,我是您的招财猫!”珊珊好声安慰道。 “哎,怕不是堆金积玉连城富,眨眼间野草闲花满地愁……”社长捏着昆曲腔,一甩琴弓子,飘进总编办公室里去了。 疯子,满世界都是疯子!珊珊拭了拭头上的汗,一转身就看到袁晓莉坐在自己位置上,正跟陶思思交头结耳。 袁晓莉是珊珊绝对不能忍受的少数几只雌性动物之一,而且,这女人最不能令人忍受的一点是她莫名其妙地讨厌,一个人已经很讨厌了还要让人费心劳神她为什么讨厌这要口服几吨六神丸才能舒神醒脑?就说袁晓莉今天的妆扮,她将发髻高高束起把自己拾掇得跟敦煌飞天似的,然后,上身一块爱淘宝三十块钱真丝披肩,外加珍珠别针——她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打扮成她乡下老妈期盼的“大城市里精致的女人”了,真是惹人陶醉。 “啊,珊珊姐你回来了啊?”袁晓莉忙不迭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作惊喜状,“见到珊姐真是开心!吃早餐了吗?我这里有肉松包还有早餐奶,你这人啊啥都好就是不知道按时吃饭,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对了,一会我有个星访快来不及了,我一直在等你,送一个小礼物再走。东京代购樱花球手机链,你准喜欢……咦?珊姐什么时候换iphone了啊?你的sony呢?丢了?你不是一向喜欢听音乐夸sony音质好吗?还好我只是买的手机链不是手机壳……” “你自己没位置吗?”珊珊摊开两手,伸着脖子用令人难堪的音量故意问道。 “哦,不是的,我只是想沾沾珊姐的仙气而已。” “什么?”珊珊假装没听清。 “只是坐一小下而已……”袁晓莉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珊珊鼻子里哼出一声,没自信的人就是不敢将自己的话重复第二遍,或是第二遍准走样。这个女生内心太不强大了,珊珊瞬间没了斗志,她将肉松包和早餐奶塞给袁晓莉,挥手示意她走开。 袁晓莉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带着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悻悻离开。 桌子上的樱花球手机链吸引到了珊珊的注意力,她抬手捡起,花球缀着粉色流苏,这种“御守”在岛国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似乎没什么不同。珊珊看了上面的文字,“呵呵,还是个恋爱守……” 她忽然想起京都的男友,想到不知猴年马月的团聚时光,想到一切一切的未知,莫名叹了口气。其实珊珊自己是有“御守”的——“事业守”,她办公桌隔断玻璃上贴着一张民国美男子照片,那是中国记者祖师爷邵飘萍,这张小贴纸是她的护身符。珊珊双手合十垂头自语,“飘爷啊飘爷,保佑我此次成行东京,长驻分社,再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来。急急如律令,飘爷在此,覃燕速速退散,所有大牌统统死光光!大牌歌手死光光!死光光!” “哈哈哈——”坐在隔壁的陶思思听罢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她站起身来,猫一样趴在隔断上,细声说道:“珊珊,去东京的事批了吗?嘿嘿,小心姐夫劈腿啊!” 珊珊一撇嘴,“哼,目前还是卖方市场!我不劈腿就万事ok,算他家祖坟位置埋得好!去东京的事么,本小姐正跟那个老女人讨价还价,现在正是好时机,要知道,一个人进茅厕和他出茅厕时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嘿嘿……” 陶思思用无限崇拜的眼神望着珊珊,“啊,偶像,我希望我下辈子变成你!” 思思是那种每个办公室里都会养一个的大众宠物,90后,年纪小,单纯爱笑,贪吃好玩,见谁都叫哥叫姐,永远是一付实习生少不更事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怜。她是那种意志薄弱管理不好自己的需求、钱总不够花的小女生,每个月都去淘宝买一大堆美丽无用的东西回来,家里放不下,就势必堆到办公室里。看到陶思思的办公桌面,你会感觉天天都是圣诞节。按照珊珊的话讲——她的欲望,都不能为她的智商腾出一块地方来。 珊珊下意识地擎起小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今年27岁的她,虽说总被覃燕打击成“夕阳西下”,却也是余辉尤艳,在生人眼里尚可充下“枝头豆蔻”,任何心理生理正常的男人都会收货。更何况留学京都的男友胡岩——那是个恨不得将物理公式纹在屁股上的书呆子。 “哎,大不了辞职去京都做家庭主妇,每天安安静静做份奶油洋葱汤。才不要在这里成天扮嘢,内裤外穿扮超人!”珊珊象是在对思思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珊珊姐,快别说奶油洋葱汤了,我都饿了……”思思嘟着小嘴儿报怨道。 珊珊眼珠一转,故意说道,“思思,中午请你吃法式蜗牛,好不好?”陶思思并没有预期中的触电式弹跳,原本蜗牛是她的天敌,吃是她的天赋人权,很显然,陶思思陷入了万分纠结之中。她在隔断那边嘟囔着,“姗珊还是算了吧,最近幸福肥……” 陶思思不敢公然跟珊珊结伴外出,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90后虽说天真,却向来不缺世故。与一大盘热气腾腾浸着黄油的蜗牛肉相比,总编的脸色更加好吃。陶思思可不想被大boss误认为是珊珊的眼线,尤其是眼下这种春秋战国时期。 看来,覃燕的淫威已经影响到拉动内需了。珊珊察觉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办公室里的某种暗涌——“接下来要采访的这个人,他会是谁呢?” 珊珊陷入了沉思之中。 ; 第六章 针锋相对 ?珊珊握着电动牙刷,口吐白沫,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眼瞥见袁晓莉走进洗手间。 “哎哟喂,吃个中饭还要刷牙,珊珊姐真是与众不同,到底是留洋回来的啊。”袁晓莉两手插在兜里,阴阳怪气打着招呼。 珊珊并不理她,吞下一口水,仰头呼噜着。 “我打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珊姐,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珊珊吐出一口水,用毛巾擦了擦嘴角,看了看镜子里的她,“我不针对任何人也能活,ok?” 袁晓莉在洗手间里转来转去,做若有所思状,象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回味。“有个教授老爸真好,没事上上cctv讲讲学,一年下来有个千把百万收入,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就够你活的了。当然,你还有个科学家男友,怀里揣着大把专利,前途无忧。这人呢,会投胎就是好,受宠的人永远有恃无恐,不仅长得好看脸色也好看呢。” 珊珊撩了撩发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嗯嗯,我也想投胎到猪圈,可是玉皇大帝不肯,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吧!” 袁晓莉开始变得气急败坏,“哼,说白了,你就是瞧不起我们农村人,你自负,你逞脸,我一向与人为善但你从不领情,象我这么好的人你都处不下,我就不知道你能处下谁了?!” 珊珊一听也火了,她把毛巾狠狠一摔,猛然转过身子,“好人?呵呵!” 她把袁晓莉吓到了,她警觉地看着她。 “你总觉着自己是好人,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是好!”珊珊冲着她的脸一字一顿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有些坏习惯我忍了很久,我现在开始表白了哈,你听好了: 第一,请你管理一下你说话的内容,先归纳再演绎,这是办公室沟通规则,ok?你一讲就讲一大堆,我听着都头痛,你总觉着自己不能成功地引起他人注意,这是没有自信的表现! 第二,你不要没事就塞给别人这个奶,那个包的,你总是送同事小东西小礼物,借以示好,搞得别人无以回报成了负担。你这种‘好’是农耕文明社会的好,今天我送你一个大枣,明天我还你一根大葱。你不要忘了,如今是商品经济社会,我们需要的是时间、效率、执行力!你把自己变成生产链条里最出色的那一环就ok!没人需要你的大枣,懂吗? 第三,我劝你上班时间不要打那么多私人电话,你坐我旁边打给你老妈一讲讲一个小时,时间概念呢……” “我打私人电话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你也太霸道了吧!”袁晓莉激动得涨红了脸。 珊珊轻蔑一笑,这个柴禾妞叫人无语了都,“你懂不懂常识?当着别人的面打私人电话,一个是不礼貌,另外会对别人造成干扰。从心理学角度讲,你跟一个活人在一边聊天,一来一往这是正常对话,在场其它人都能接受。但是你讲电话时别人只能听到你声音,这种不对称的交流足以引起他人焦虑,更何况你打上一个小时。你想证明什么?这世上还有人爱你?满世界的人都爱你?你自己洋洋得意,同事们都烦死了……” 珊珊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她住了嘴,看了袁晓莉三秒,“哼,我还有一筐话要讲呢,你又没交我学费,算了!”说罢她收拾洗漱用品转身欲走。 袁晓莉羞红了脸,她不服,她想再扳回一局,“哼,你无非是书读得多一点,你也未必什么都懂!” “诶,你说对了!”珊珊眉毛一挑,回身笑呵呵地看她,“虽说干我们记者这行信息就是力量,但是呢,知识是信息的系统化、有序化,所以说,知识才是力量。劝你少打点电话,抽空多读读书,你行的!”珊珊拍了拍袁晓莉肩膀。 “哼!”袁晓莉气急了,瞬间满血,“我不会输给你!虽然你家境好,赢在起点,但是有一点我们俩很象,就是舍得拼命!而且农村人就是能吃苦,这点你远比不了,我在人家明星楼下草丛里趴三天三夜喂蚊子,腕子割破了流了几百cc血都坚持不去看医生,你们城里人做得到吗?是,我承认,你比我聪明,你比我敏锐,可是,你再聪明再会搜集信息,也绝对搞不掂一种信息……”袁晓莉扬起头来,目光凶险,“——那就是,你压根不知道的信息。” 珊珊根本无心恋战,她耸了耸肩膀,“你不是有个星访吗?还不走?” “哼,主编说有更重要的任务安排我!”袁晓莉得意万分,“这世上的大人物多的是,本小姐可是忙得很呢!”说罢她转身走了。 珊珊盯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突然一扇门里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门开了,覃燕吃力地扶着腰踉跄出来,吓了珊珊一跳。 “喂,都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吃那么多桂圆,现在怎么样?果然便秘了吧?”她看着覃燕的狼狈样子,分外开心,“那么大人了躲里面偷听别人谈话,真是的!” 覃燕一副排出毒素一身轻松的样子,盯着镜子百般端详,“我说珊珊啊,你这个个性能不能改改?你欺负人家袁晓莉干什么?我那么多优点你不学,偏偏学我霸气侧露。我看你这个丫头片子啊,也就适合单打独斗做个暗访记者了,你不擅于团体合作,因为你压根没eq!” “eq算个屁!电视剧里那些奸臣哪个没eq?给鬼子带路的翻译官个个都有eq!”珊珊不屑道。 “年轻人要谦虚。” “谦虚?马克思教导我们,只有叫花子才需要谦虚!” “女人还是善良一点为好。” “我很善良,但我不会被善良操纵!” “人家袁晓莉工作勤勤恳恳,待人和和气气,人家每次打印文件,都自动调成七十度灰,为社里节省碳粉,这样的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你说说看!再看看你,破马张飞的,嘁!”覃燕冲珊珊撇了撇嘴。 “哼!省钱省钱,你就知道省钱!你怎么不说我能挣钱呢?我为社里赚到的钱,等同于我体重的黄金!”珊珊白了覃燕一眼,“你们老人家啊,看人就是看表相,袁晓莉最大的毛病就是对自己误解太深,她喜欢演戏、抢戏、拖戏,入戏太深不能自拔,演技太差略显浮夸,她就是个表演型人格障碍!这种人最危险,师傅你懂个毛?” “我靠!你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好了好了,我承认你能赚,不过让人随时受不了。不要以为师傅我不敢修理你!我是老了,可是你也不是什么都懂!那什么,什么是表演型人格障碍?” “表演型人格障碍,就是绿茶婊卖萌!” ; 第七章 双姝夺锦 ?陶思思跑过来冲珊珊招手,“喂,过会议室来交待4w,就等你了!” 珊珊泄气地把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w你妹!” 以覃燕雷厉风行的作风,下午两点就把珊珊办了。例行的过堂是必不可少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设之以害,务必让珊珊把这桩case接了。 珊珊走到会议室门口时,覃燕正跟韩啸声咬耳朵,“放那个小妖精去东京分社,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几下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凤凰卫视驻美记者长得不咋地,不也是嫁给美国将军了?不要操那么多心,万般皆是命。”韩啸声说道。 “咳!咳!”珊珊故意清了清嗓子,推开门,捡张椅子大剌剌坐下,“肉包子来了!” 这次又是例行的“三堂会审”——社长韩啸声、总编覃燕、社长秘书陶思思。接下来便是拉上窗帘、关灯、走ppt、交待采访“4w”——“what/why/who/where”,随后珊珊消失一段时间,最后归来交稿,项目画了一个封闭正圆。 周而复始,不停轮回。 今天会议室里多出一个人,珊珊认出,是她的前辈尚白冰。两人默契地点了一下头,并不寒暄。长年以来,做为一名暗访记者、周刊的“深喉”,老尚象个大侠一样来去无踪,一直在杂志社体外循环。这名曾在中国海军陆战队服役的老兵,极富正义感,多次深入虎穴,刀锋舔血,每每石破天惊,曾经拿过一个cctv新闻奖。但是,他也为他的事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坐过两次牢,曾有黑帮悬赏30万买他的人头,被人关小黑屋打黑棍成了家常便饭。人到中年居无定所,无钱买房,无妻无子,人也有些神经质,终日沉默寡言。行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老尚出门的行头,他既不开车也不打的,只坐公交地铁,手里拎着一部折叠自行车,既图方便,更为防身。 珊珊每次看到尚白冰,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陶思思对着投影仪正要按下摇控笔,袁晓莉抱着文件夹小跑进来,诚惶诚恐挨个点头。 珊珊“嚯”地一声站起,厉声道,“我退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都不说话。 “最近有人骇入我手机,昨天我被香港同行跟踪……”珊珊抬眼环视左右,“而且,我怀疑这间会议室,也被人安装了监听设备!” “不会吧?珊珊你想多了吧?”韩啸声紧张地四下打量,“会议室已经尽可能地布置得简单了,除了几个花盆,连个42摇都没有。” 珊珊从衣兜里掏出sony手机,扔在桌子上,“最近我手机一直有杂音,我怀疑有人做手脚,事实上是有人在我手机挂码,利用安卓javascriptv8漏洞骇入,成功地将我手机变成了随身携带的窃听器。”珊珊回身看了一眼袁晓莉,“so,今天我换了iphone……” 尚白冰并不说话,从裤包里掏出钥匙链,捡出一个摇控器形状的小饰物,站起身来,弯着腰,沿着会议桌仔细探测起来。 全场一片静默。 尚白冰走到陶思思电脑本面前,探测仪亮起小红点,发出怪异的声音,“这里!”他轻轻一用力,拔下鼠标,抬手隔空抛向珊珊,珊珊一把接住,甩手扔进会议桌正中间水养大绿萝玻璃缸里。 陶思思满脸错愕,慌乱地辩白着,“啊,我不知道这只鼠标哪来的,真的,请你们相信我。我……我……我想起来了,是我临时从抽屉杂物里翻出来的旧货,离职同事剩下的……而且,我不知道有人在鼠标里安装窃听器。”陶思思都要急哭了。 珊珊冲思思微笑,“这个鼠标本身就是个窃听器,如果思思动这个心思,那么理应是插在社长本子上。”她两手按在桌子上,正色道,“昨天夜里我被《镬周刊》记者盯梢,我想应该是跟社里的新file有关!人家闻风而动,处处占尽先机,我们为什么这么被动?因为有人跟我们信息同步!我们螳螂在前,人家黄雀在后,一票人费力劳神前扑后继在为他人做嫁衣。社里三令五申严禁监听式采访,不要忘了默多克《世界新闻报》的前车之鉴,百年老店一夜之间倒掉!我说,我们自己人跟自己人,就不必玩这个套路了吧!”说罢珊珊回身看了看袁晓莉,“对了,有人罚你站吗?” “哼!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影射我吧?”袁晓莉气得脸色煞白。 “诶,先别激动。”珊珊伸手示意袁晓莉坐下,“我建议新file不必信息共享,最好专人专管。要么我本人百分百介入,要么我全身而退。一是为避瓜田李下之嫌,第二,为他人做嫁衣,本小姐还没那个爱好!” 覃燕两手插在胸前,气定神闲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哇!我同意珊珊的观点,你们俩个,得有一个人退出!” 袁晓莉仰起头,满脸写着坚定不移,“主编,社长,尚老师,我想我可以!第一、虽说我才来社里两年,资历尚浅,但是我能吃苦,没有骄娇二气;第二、虽然我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记者,但试问哪个大神没有青葱岁月?第三、做狗仔最好形象草根,象个修电脑的、搬家公司的、送外卖的、或是水管道工,珊姐个子高人漂亮,容易暴露目标,早该转社会财经了。嘿嘿,珊姐总嫌我说话没逻辑,现在有了吧?是不是啊,珊姐?” 大家都不说话,一起扭头看珊珊。 “再说,珊姐正打算出国结婚,也该激流勇退了。”见无人接应,袁晓莉再补一刀。 这冷场时分,珊珊正专注盯着桌上一盆白色蝴蝶兰,那花开得珠圆玉润纯洁似雪。她抬手轻轻摘下一朵,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对着那花冷冷一笑,“sorry,这单case我接了。” 覃燕长舒了一口气,“好啊,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袁晓莉气呼呼地抱着文件夹转身出去了,连门都忘了关,走廊里响起凌乱的高跟鞋声。 陶思思站在投影仪幕布旁,默默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珊珊,这个坑你掉的狠! 许多年以后,珊珊才幡然醒悟,在她摘下那朵白色蝴蝶兰的一瞬间,她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此后山高水远,跌宕起伏,步步惊心,几近万劫不复…… ; 第八章 死水微澜 ?“社长,要么我们换个场地?”思思惴惴地问道。 “不用,谁听去都没用!”社长翻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这是个死结,多少同行四处奔波上下求索,经年未果,呵呵……” 陶思思点了点头,按下摇控笔,开始播放ppt。 幕布上出现一名黑人男子,脸上一副黑超对着镜头爽朗大笑,露出洁白的贝齿,一头深棕色卷发系着猩红色碎花头巾,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阳光。 珊珊抬眼打量了一下,眉头微蹙。 社长起身站到桌前,“我想,托尼·塞尔兹尼克,我就不用多说了吧,诸位都知道,世界顶级爵士钢琴家。他去参加格莱美颁奖仪式要带两条胳膊去,别人是举着奖杯,他一次抱回来四个。他与许多名流都是至交,比如迈克尔·杰克逊、伊丽莎白·泰勒、芭芭拉·史翠姗、威尔·史密斯等等等等。9月份托尼来华巡演,地点北、上、广、深,10月5日到达深圳站。当然,全世界记者都知道,托尼出了名的低调、出了名的难搞,媒体一概婉拒,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破例。来华前,托尼的经济人答应接受我们采访,但提出一个捆绑条件——他十分想见一名歌手,希望我们代为安排。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社长说罢停顿了一下,环视诸位。 “我们的覃燕姐姐十分有种啊,当场就把这个给盘子给接过来了。她跟托尼经济人打包票,胸脯拍得山响,直拍到自己口吐鲜血!你们再猜猜,托尼想见的这位歌手是谁?就是大名鼎鼎的荒川樱……” 珊珊“嚯”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我退出!这简直是胡闹!荒川樱死了多少年了?这样的条件也敢答应?呵呵,这个人不吉利最好别碰,一言不合她的粉丝就象蛰伏过后的虫子一样从全国各地齐刷刷赶来把我们杂志社踏平!谁应承的谁去,这简直是自己玩自己!” 社长一脸焦虑摆摆手示意珊珊坐下,“哎,珊珊,你先别急,你这个女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冲动。你不要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的,一惊一乍的我心脏受不了。你听我慢慢讲,人家托尼说的是想见荒川樱的男友瑞文。时下年轻人都知道,这对情侣曾是中国音乐界一对宇宙cp。哎!只可惜,一个生离一个死别,荒川樱离奇自杀,瑞文消极避世。你覃燕姐姐大概是好久没有读书看报,搞不清状况,三天不学习赶不上……” “哼!怎么着?我们周刊快开天窗了都!本来现在就题材荒,三浅一深都做不到了!”覃燕粗爆地打断社长,提出严正抗议,大概是被社长当众数落感觉脸上无光,她满脸通红接着辩白道,“上次通过我在大使馆的关系拿到凯文·斯派西,接下来我们不可能报道乡镇企业家吧?周刊需要可持续发展,这就象一个人到了一定高度就只能往上走。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力不到不生财!托尼多正啊?符合我们的选题标准——不论哪行哪业,务必行业第一!珊珊,我问你,你做什么生意能一星期赚两千万?!” 珊珊一撩眼皮,“抢银行!” 覃燕满脸得意,“你能拿到这个瑞文,我们就是独家首发,保管一期两千万码洋!又赚钱又露脸,赶紧立项,赶紧落实,我担心哪天瑞文想不开也跟着跳海死了两千万打水漂了诶。趁他还健在,一定要找到他,撬开他的嘴,甚至不惜掰开他的腿……” 社长无奈摇了摇头,“你们女人啊都是禽兽,丧心病狂!见到漂亮衣服买买买,也不看腰包里多少银子。人家托尼提出的条件你能兑现吗?也不数数手里多少筹码就上台面跟人赌!你上哪去找瑞文?现生一个嘛?吹的满天神佛,多少同行栽这上面了?都尸横遍野了!这下倒好,满世界都知道我们把这差使揽下来了,港台同行都在等着看我们笑话,真是露多大脸,现多大眼!” 眼瞅着这一男一女一红一白哄她入局,珊珊哼了一鼻子,“好了好了,你们俩不要演了,不就是曲别针换别墅嘛,告诉我,那个瑞文在哪?” “呵呵,珊珊你错了,他可不是曲别针……”久未开口的尚白冰在一旁发话了,“或者说,瑞文和托尼,谁是曲别针,谁是别墅,还未可知。托尼要见的这个瑞文,属于中国音乐界殿堂级歌手,专攻布鲁斯和rap,曲风接近周杰伦,只是为人过于低调。他是一个传奇,他是一位导师,而且,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欣然转身。” 随后尚白冰冲陶思思一扬头,思思按了一下摇控笔。 投影幕上出现四个大字——“寻找瑞文”。 陶思思清了清嗓子,开始正式讲解。 “瑞文,知名网络歌手,三年前失联,是中国娱乐界一桩悬案。此人生性低调,从不对外公布个人资料,包括照片、年龄、国籍、所在学校单位等等。分贝网倒闭之后,此人只有一个新浪音乐主页尚存,已三年未更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受过高等教育,年龄介于27岁35岁之间,作品八成以上英文唱演,发音精准,百分之五十概率是外籍人士,或曰‘abc’。其作品不论从立意、作词、唱演、后期制作,艺术水准均一流,倍受两岸三地音乐界推崇,在海外亦具有一定影响力。那么,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歌手,最后竟可耻地匿了,这一切是为什么呢?接下来,我再说下周边资料……” 黑暗中,投影幕上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女头像,一个混血女孩,美得令人心碎。小小的锥子脸,笔直的吊胆鼻,小口朱红,深深的眼窝下,猫眼一样的绿眼珠妩媚诱人,带着睥睨众生的孤傲。 思思接着讲解。 “荒川樱,日籍,美日混血,三年前跳海自杀身亡,终年23岁。荒川樱13岁时父母离异,她被判给父亲,母亲回到纽约定居。其父荒川正弘是第一批来华日商,财力雄厚,居住于首都机场附近高尚别墅区,与王菲是近邻。荒川樱有四个佣人照顾起居,生活优渥。那么,荒川家族到底多有钱呢?举个例子,某次荒川樱外出中途避雨,等得不耐烦索性在附近4s店购买了一部车子。一言概之,有钱任性!荒川樱生前就读迷笛音乐学院爵士乐系,创作过几首热门歌曲,已是网红,被各路艺术前辈看好,她的离世十分令人惋惜。她死后,网上拥趸不计其数,举例说明:同期一线艺人百度百科点击量一百八十万上下,而荒川樱则是三百六十万,而且未经人为炒作,她是中国音乐界不折不扣的无冕之王。当然,不排除自杀身亡艺人易受青少年追捧的因素。青少年正处于从母体走向群体的过渡阶段,他们害怕直面人生单打独斗,从而逃避现实向往死亡,喜爱早逝的明星艺人,譬如美国青春偶像詹姆斯·迪思。这就是形成‘荒川樱现象’的社会心理成因。关于她的具体死因,资料寥寥,世人只能猜测,社会舆论普遍倾向于殉情自杀,一时间瑞文恶评如潮千夫所指,自此隐匿于世人间蒸发……” 思思放下摇控笔,转身开了一瓶水。 “搞了半天……这个瑞文还是个雾件?”珊珊拧着眉毛看覃燕,满脸讥诮,“说了这么一大堆全是周边,你们给我的唯一线索就是——他是一个男人?” “错,他是一个人!”社长翻着两眼幽幽说道。 ; 第九章 心生暗恐 ?“what、why、who都有……”珊珊扭头看社长,“可是,where?” 社长端起保温杯喝了口龙井,“珊珊你不要急,我们这些前辈也不是吃干饭的。严格意义上讲,这是个烂尾新闻,早在三年前你尚大叔就在跟这条线,这个女孩子既然死在深圳湾,我们周刊就要对得起地缘优势,尚白冰很努力,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可以说,老尚是唯一见过她母亲的新闻记者。老尚顺着线索继续摸下去,一路摸到瑞文公司所在地,到最后盘根错节壁垒重重,时间成本高昂,我建议他放弃这个file,转一个政经人物……” 社长说完冲思思示意,思思ppt翻页。 画面突然切换,一座大厦高耸于蓝天白云之间。 思思接着解说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一条线索是,此人就职于吴氏汽车集团。吴氏集团主营汽车,并涉足电子、新能源等领域,总部位于cbd写字楼亚摩斯大厦72层,在海边还有其加工厂,厂区近六百万平方米,总计七万余名员工。亚摩斯大厦整个72层均属于吴氏汽车集团旗下产业,办公面积约为二千七百平方米。有行政部、人事部、财务部、商务部、外贸部、企划部、设计部、研发部等近二十余个部门约二百八十名行政人员。 而瑞文本人,就在这二百八十名员工之中。 关于他的详实身份资料,还需进一步调查核实……” 思思说到这里暂停,屏幕上,一个街舞形象男子剪影定格。思思转身去倒了一杯水。 “怎么样,珊珊,这次有点难度,能不能吃得消哇?”社长问道。 “今天是8月20号,也就是说,我们还有短短45天时间!”珊珊冲社长眨了眨眼。 “珊珊,你年轻,又是留日海归,对流行文化比较熟悉。余下还有性格特征心理分析,这个你比较擅长。最为重要的是,你具备混进吴氏汽车集团的必要条件——脸生,还有充分条件——学历、年轻、世故、机变,当然,还有韧性。我认为这个事情,非你莫属。”社长诚恳地望着珊珊。 “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二百八十名行政人员当中找出这个人来,怎么找?”珊珊不解道,“我总不能把这二百八十个人统统召集到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运用排除法,二百八十名员工排除一半女性,余下的一百多位男性中,再排除一部分35岁以上男性,这样就可以缩小包围圈了。”覃燕分析道。 “这个,不叫排除法,这得算是穷举法了吧?!”珊珊用探寻的眼神盯着覃燕。 “嗯嗯,对对,穷举法!”覃燕笔笔划划表示赞同。 “穷举法?开玩笑,你当是买双色球呐!thisisamissionimpossible!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珊珊表示抗议。 “喂!才刚是谁说接招的?翻脸比翻书还快!”覃燕也火了。“你不干大把人干,我看换袁晓莉上吧,你在家里接着打官司,明天你去粤海北路2006号,我蹲家里敷面膜,老娘我还省心了呢。” “这摆明是一坑!”珊珊激动地说道,“别说我这样的年轻人,就是在座诸位,干了一辈子新闻工作的老鸟,你们可曾见过人物指向如此渺茫的采访吗?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你当我是fbi克格勃军情六处特高课在行动?再说了,我男友正在京都四处看房,我们原本打算国庆结婚,婚期一拖再拖我怎么向男友家人交待?就为了那个什么什么叫瑞文的鸟人?!” 社长将茶杯一顿,“45天之后,你会出现在东京分社,前提是擒到瑞文,圆满完成任务。如果你能提前完成,你就提前起程去东京,我韩某人以人格担保!”韩啸声下了重本,他表情凝重地看着珊珊,仿佛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三百万来。 珊珊沉默不语。 “你只是恐惧而已,别不承认。”许久没有讲话的尚白冰开了口,“我注意到你才买了一只新款香奈儿包,花了你整整一个月工资,这不是一个临近结婚女人的心态,如果你真的期待那个婚礼你现在应该是紧着存钱。你在尽情宣泄你的压力,而带给你压力的不是任务,也不是婚期,是你自己对未知的恐惧。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从一开始新鲜刺激好玩量变成泰山压顶直至眼前出现最后一根稻草。当你把一件事看成是一个压力,那么,它就一定是个压力。设想当年你爸爸若是送你当海军而非海归,你可以试下海军陆战队那些如假包换的压力,晒毒太阳、住草棚、睡木板床、喝黄泥水、生生吞下一只壁虎……蛇一年蜕几层皮我们就蜕几层皮,要想认识人间地狱你就去吧。珊珊,你的执行力哪里去了?我忽然想起,我在军校时师生们最常探讨的一个经典战例,你猜猜是什么呢?” 珊珊懵然摇摇头。 “不是珍珠港、不是中途岛、不是诺曼底登陆、不是市场花园……而是孟良崮战役!那是一个关于执行力的经典战例!大家都认为张灵甫输在自负二字上面,其实是输在他友援龟速一般的行军!整编74师左右翼友军距他只有五六公里,却整整走了三天,而我方华野六纵日夜兼程神兵天降。所以说,没有执行力就等于没有战斗力!当今社会科技昌明文明进步,大家智力学识都差不多,拼爹?拼颜值?拼手段?呵呵,都不是,高下之分只有执行力!珊珊,你是一名素质优秀的记者,从前你是一个接了任务转身就去寻找结果的人,如果现在意志薄弱临阵脱逃,即使你到了国外,也是废柴一只,一事无成!在主流社会根本无法立足!” 他站起身来,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向外走去,行至会议室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珊珊,“从前我挺佩服你的。” 说罢他打开门出去了。 ; 第十章 进退两难 ?那天会议结束后,珊珊被社长单独留下。 “珊珊,你对那个鼠标窃听器有什么看法?再有,你对袁晓莉如何评价?我要真实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妨直抒己见。” “窃听器我无权置评,单说袁晓莉,她有人格障碍,做为一名员工她缺乏任用前提。” “哦?” “我不知道高层都是怎么想的,就我本人,不论交友、恋爱、共事,选择一个人一定要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人格健全。比如交男友,即使他家财万贯,貌似潘安,学赋五车,但人格不健全,那就一切归零。1不存在了,后面多少个零都没有意义。” 社长闻听点了点头。 “首先,袁晓莉是非常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障碍,为此我做过调查,我有发言权。她是个超生黑户,上面有个姐姐,自打她生下来那天起,就被寄养在外婆家,即使在村子里撞到生身父母,也不能公然交流,她妈妈会选择装没看见一走而过。直到上中学才回到父母身边,又发现自己多了个妹妹。凭心而论,这人自有可怜之处。但是,长大成人后,她的个性不仅给自己处处设障,也会为他人带来麻烦,从而影响团队合作。表演型人格障碍一个显著特征就是言行夸张,讨巧卖乖,以期引起他人注意,潜意识里寻求尊重和关爱。问题是,别人若接纳她,她会欣喜若狂;假如被人忽视,她的报复心会骤然抬升,开始攻击他人,不遗余力。表演型人格障碍的动机是出于自我满足,所以他们没有同理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很难绕行。此类人非常敏感,内心沟壑太多,容易接受暗示,交谈起来很累。总之,我认为,此人可用不可信,有时,非常危险……” “可是,她一向很努力,努力工作,努力做个好人,努力跟同事搞好关系。我们这样不信任她,冷了员工的心,也不太合适吧?都象珊珊你这样道德洁癖,我们就无人可用了。” “好人?呵呵,这世上人人都认为自己是好人,高估自己是人类的天性。别人对他们自身的评估影响不了我,我只会暗中打分,并以此为据决定如何共处。” “哎,也许你是对的!我们毕竟老了,知识折旧赶不上潮流了……”社长摇了摇头,“关于去吴氏集团调查的事,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我。” “说实话,社长,我还没想好,你给我点时间,我想静静。” “嗯,那也好,人之常情。”社长说完拎起杯子转身出去了。 窗外天已经黑了,一大片乌云压过来,貌似傍晚时分有雨。 珊珊并不急着回家,她坐在会议室里,一遍一遍回放ppt,理不出一丝头绪,只是荒川樱一张美脸赏心悦目,见之忘俗。 很明显,这是一个十分热爱生活的小女孩,平日自拍成狂,旅游、吃饭、购物、买了新衣服新包包,得了一个自己心爱的红色小礼帽,甚至是自己手洗的一只雪白的袜子,都会得意洋洋地拍下来。最是温柔可爱的,是一些抱着小狗的照片,她很爱它,为它洗澡,用风筒替它吹干,跟它一起玩弹球,在阳光下一同嬉戏,亲吻它那两只塔尖一样的小耳朵……不论多大年纪的女人,在她母性显现的那一刻,都是妩媚动人的。 “尤物啊,五百年出一个!”珊珊托着腮,歪着头,自言自语道。 这时,思思打开门探了下头问道,“珊珊,资料可以收走了吗?我要存档。” 珊珊木讷地摇了摇头,继续凝视着屏幕。 她在一个画面定格,那是托尼·塞尔兹尼克的一张钢琴专辑封面,她不停按摇控笔放大放大再放大,方看清上面的几行英文,原来是叶芝的一首短诗: …… 来吧,人间的孩子, 到水边和荒野来吧, 和一个精灵手牵手。 这世上哭声太多,你不懂的。 那儿,有月光如波浪般跳动, 幽暗的沙滩罩着迷蒙的彩色, 在最远最远的玫瑰园里, 有我们整夜整夜的步履。 我们交织着古老的舞步, 双手和眼神也交错如旋舞,直到月亮离去。 我们来来回回地跳跃着,追逐那些晶亮的泡沫。 而你们的世界却充满了烦恼, 在睡眠里也冲突着无尽的焦躁 …… ; 第十一章 越洋情话 ?“胡岩,我被人鄙视了……”珊珊长叹一口气,咣当一声,重重倒在榻榻米上,她随手扯过一只熊本熊,将它枕在头底下。 “哦?谁那么大胆子敢欺负我老婆?告诉我,我帮你一起鄙视他!”胡岩在视频里调笑着,一边说一边嗑着一捧葵花子。 “哼,你能不能不吃那个瓜子,那么漂亮的牙齿会嗑出缺口的。”珊珊按了按耳麦,想撩起眼皮,俄尔又昏昏欲睡。 “这不是瓜子,这是种子,我吃的豌豆、黄豆、杏仁、核桃、碧根果……这些都是种子。我细细品尝,再把它们分门别类精心装在玻璃瓶里密封好,象宝贝一样地供起来,却把自己的种子哗啦哗啦冲进马桶,造孽啊,我这么优良的品种,宇宙无敌dna,营养成分高于螺旋藻……” “哈哈!哈哈哈!”珊珊睡意全无,笑得满地打滚。 “不要笑,我警告你,别笑,我受不了这个,真的。从前,光听说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的声音,我还不信。我现在一听到渡边麻友唱歌就想起你来,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我想起你十八岁那年还没发育成熟的嗓子,叫床还带着童音,然后,然后我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不过你放心,迄今为止你的情敌只是哥的右手,我一西北壮汉为你守身如玉这许多年,朝廷理应发我一块匾,上书‘波澜誓不起,哥心古井水’……” 珊珊笑得更剧烈了,她将熊本熊从头底下抽出,蒙在脸上,挡住咯咯的笑声。 “说真的,为什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美女不当,非要去做一个狗仔?”胡岩象个老唱片似的又开转了。 珊珊长叹一声,“很简单啊,钱啊!想当年英国王妃戴安娜死掉,你知道谁哭得最厉害吗?不是她老公也不是她老弟,而是跟了她十年整的一名老狗仔,他的财路断了。那个狗仔长年只拍她,只写她,十年里赚了14部跑车3套别墅!弄到一张劲爆的独家照片就好似捡到一块金砖,为什么不当狗仔?whynot?” “钱?”胡岩丢下葵花子,眼睛一瞪,“钱,我可以给你啊!你来京都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做好一项工作就好,那就是做好科学家太太,每天侍候我给我做饭生小孩,用你老公培植的土豆做一份咖喱牛肉饭。多简单的一件事?!” “没劲,没有成就感!闷!”珊珊不笑了,她把熊从脸上拿开。 “你不愿意当家庭主妇,你可以出门工作啊,你可以当书法老师,别忘了你小时候画过六年国画。喏喏喏,就象《失乐园》里的凛子一样,安安静静培育小孩写大字,象你父亲那样,将来桃李满天下,这多好。” “我不想做凛子,她只是个床上用品。我想做罗恩·克拉拉!” “罗恩·克拉拉是谁?” “我们狗仔的祖师爷,罗恩·克拉拉,神一般地存在!他被猫王的保镖一枪打爆轮胎,差点车毁人亡。为了跟拍马龙·白兰度,他被白兰度打掉五颗门牙,下颚骨骨折,那以后他戴着橄榄球钢盔继续跟拍他,最后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毕生保持友谊。那辈人很拼,他们很多都是二战时期的战地记者,因为没了战争,他们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只好转向娱乐圈,将长筒大炮对准明星。” “你也想当罗恩·克拉拉?” “不,不会,再也没有马龙·白兰度了。” “哦……”胡岩一时语塞,他有些恍惚,“珊珊,我没你聪明,但我比较脚踏实地。我就象一块坚实的黑土地,而你,象只小鸟一样划过天空,转眼杳无踪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抓不到你了,我再也抓不到了你了。我仰头看看天空,你终于变成了一个传说,一个过去式。噢,别抱怨我,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聊天了,抓到你多难,就象茫茫大海之中,伸手去捞一条小银鱼,我好累。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想念你,我想你白色ol制服裙下,那一寸一寸的年轻。我经常想起过去,头脑中回闪着你十六岁那年我们初次见面,你坐在走廊扶栏上弹四弦琴。那是一个多特别的女孩儿,我当时很惊奇,一个女孩儿怎么可以把鹿皮马夹穿得那么好看?你里面罩着一条碎花灯笼袖衬衣,披着一头的大波浪,脚踩着一双小马靴,神灵活现地弹着那把小小的四弦琴,象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我跟着老师在花园里经过,仰头看见你,瞬间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然后你笑了,你冲我很礼貌地微笑着,一脸稚气。你知道吗?你一笑,天就亮了……” 珊珊毫无知觉,不知什么时候,她偏过头去,沉沉睡去。 “珊珊……”胡岩在网线的另一端轻轻呼唤着她,“珊珊,你都听见了吗……” 四周一片寂静,夜,渐渐沉了下去。 ; 第十二章 酒落愁肠 ?“珊珊,今天是8月21号,你懂得!”覃燕说罢果断撂下电话。 “whatthefuck啊!简直是在追杀!”珊珊丢掉手机,盯着天花板,愤愤然嘟囔着。她和思思都喝醉了,两个人头顶头,四仰八叉躺在客厅榻榻米上,思思怀里抱着熊本熊,小脸红得象苹果,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饮料瓶零食袋。 “喝完红酒,再喝啤酒,喝完啤酒,再喝清酒,珊珊,你简直就是个酒井。”思思睡眼惺忪地说道。 “我们俩得有一个醒着,厨房里还炖着牛肉。”珊珊一下子坐了起来,望着落地窗外的市景。 “有个教授老爸真好,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几乎同时,思思也坐了起来。 两个女孩抱着膝盖并排坐在一起,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黄昏景象。 “爸爸送我钥匙的时候,对我说,他最喜欢这栋楼的大落地窗,城市尽收眼底,看着神清气爽。最后他老人家还有赠语——只有承重的钢结构够硬,才能看到更美丽的风景……哈哈,不愧是做教授的,随口就是一句广告语呢。” “谁要是送我一间这么大的房子,随他怎么碎碎念啊,啊,念死我吧!” “其实,我更喜欢爷爷在莫里哀路的房子,那个才叫大,一楼有五六百平,我上小学学自行车,是在房间里学会的。每次坐在二楼书桌前写作业,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街道上的法国梧桐,一串串的果球象风铃一样轻轻摇着,老好看的……” “哎,梧桐更兼细雨,我们这里没有梧桐,只有雨。快下雨了……”思思默念道。 一大块乌云压过来,天空暗了下来,眼前的城市画面顿时从现实主义风格切换成魔幻主义。 “一丝风都没有呢,看上去会有雷阵雨,我们都不用担心睡着了。”珊珊歪着头,将脸倚在膝盖上。 “珊珊,你有没有觉得,你跟尚白冰其实很象?!” “哦?说说看,我们哪里象?” “你们俩都很固执,骨子里都有一股子狠性儿。尚白冰给我感觉很象古代的大侠,荆轲那种,他一直在为什么坚持着。很多人以为他喜欢钱,他也不介意别人这样看他,这刚好可以隐藏他自己的那种傻坚持。所以,他宁愿人们都误解他。可是,杂志社开始亏损了。很多时候,尚白冰跑来的资料都是白送我们的。他说杂志没扭亏为盈之前,他没脸要钱!啊,炫酷拽70后大叔啊!”思思红嘟嘟的小脸放着光,跟她怀里的熊本熊活象一对卵生兄弟。 “对不起,我是85后唉!我喜欢钱,我最喜欢钱,我的格言就是‘showmethemoney!’”珊珊夸张地眯起双眼,象个大佐一样邪恶地吐着英文字母。“钱,象玫瑰花一样芬芳的东西!这是肖伯纳说的。” “换成是我,就熄火睡觉,你却坚持着炖那个牛肉。啊,我早都吃饱了啊,一饱百不食……所以说,你固执!” “思思,说点让我高兴的事儿吧,要么讲个段子。”珊珊真的怀疑自己要睡着了。 “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思思顽皮地眨了眨眼。 “三年前的一个国庆节,就在深圳湾的伶仃岛上,入夜时分,游艇俱乐部一艘豪华的游轮上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喂,我说怎么故事一开头就结婚了,童话也不是这么讲的吧?” “嘘,嘘,听我说完。是我上大学时我们宿舍熄灯后上铺的同学讲给我听的。” 思思将食指按在肥嘟嘟的小嘴上,空气闷得象要爆炸似的,远处隐隐雷声隐隐,天际的闪电忽隐忽现,照得她一对眸子闪闪发亮。 “——那场有钱人的婚礼据说动用了两百支拉菲,一万多枝法国玫瑰。婚礼进行到最后,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乐队奏乐,音乐响起,海上升起盛大的烟火,把整个伶仃岛都照亮了。最后新娘照例扔掉手花,后面就有一大群伴娘团小女生伸着胳膊尖叫着接啊。大概是新娘兴奋过了头,结果,结果那个手花,就被扔到海里去了。喝得半醉的女生们拥到船头,执意要捞起那束手花,海面上飘的全是花瓣,女生们就那样尖叫着伸出胳膊,还有人转身去拿了纱网,工作人员甚至动用了无人机。就在这时,怪事出现了。那束飘在海里的手花旁边,猛地浮起一个女孩儿的脸,她睁着大大眼睛,脸庞映着天空的烟火,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接下来,浮现出完整的女孩儿尸体,她穿着洁白的纱裙,光着脚,就象伴娘团的什么成员,赶来参加婚礼。一声声惨叫划破了夜空,船上的人乱作一团,相互踩踏拥挤,慌不择路,胆大的人们拥到船头,伸头往海里看。结果,那个女孩儿尸体就在人们的眼前沉了下去。不大一会,海水恢复了平静,只是那束手花,不见了……” 远处响起一声闷雷,珊珊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这是多么恨嫁的女鬼啊!”珊珊捂着脸摇了摇头。 “你知道那个海里的浮尸是谁吗?” “她是谁呢?” “荒川樱!” 天空中响起了一个炸雷,紧接着,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 第十三章 倩女幽魂 ?“这是你们小女生宿舍的春秋演义,荒川樱是跳海死了不假,但是,也不要这样惨烈吧。”珊珊勉强笑了笑,她不想让思思看出自己的胆怯。 “是真的,这是当时女大学生中间流传很广的一个版本。”思思顿着下巴,很认真地强调。 珊珊抱着膝盖陷入了沉思,“我给你说说别的版本吧,前段时间我在伶仃岛暗访时听来的。三年前,有个救生员看到一对男女在海边剧烈地争吵,男孩儿很气愤,当场给了女孩儿一耳光。救生员坐在高处,全程目击,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对男女,因为女孩儿十分漂亮所以印象深刻。他回忆说,‘那样绝色的女子怎么会有人舍得动手打她?这男的真的是没人性!’他当时想跳下椅子跑去训斥他,但男孩儿转身迅速走远了,消失在沙滩尽头。我想,这个救生员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最后见过荒川樱和瑞文的人。” “一耳光?啧啧啧!”思思摇了摇头。 “据说最后见到荒川樱的是一个拾海大婶。”珊珊眯起眼,接着回忆道,“三年前的10月4日,也就是荒川樱自杀当天,下午四点退潮的时候,拾海大婶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儿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哭。大婶走过去问她‘可怜的小姑娘你为什么哭?’女孩茫然地望着大海,说——‘我想妈妈了,妈妈就在大海的另一边,我走过去就会看到她了……’那个拾海大婶听了这话有点莫名其妙,安慰了几句便扭头走了。大婶走了一段路,感觉哪里不对劲,又回过头来,她看到女孩儿一步一步走向海里,海水已经没腰了。大婶心说不妙,于是大声呼救,但为时已晚,一个浪打过来,女孩儿不见了……” “这个是官方版本吗?”思思听得入神,很认真地追问道。 “听来的。”珊珊茫然地说道。“直到今天,伶仃岛还有一个传说,说天黑之后去海边,你会看到荒川樱的鬼魂在游荡,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儿,在沙滩上徘徊徘徊……”珊珊嘴里默念着,某一时刻,她有些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渔村那个静静的夜晚。皎洁的月光下,眼前是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海平面,被镀上银色的伶仃岛幽灵一样矗立在海里,脚下是无数雪白的细浪。一个身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儿,光着脚,象只洋娃娃一样漂浮在水面上,她紧紧闭着双眼,月色下,她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泪水,蜿蜒的卷发湿哒哒地缠在雪白的肩膀上,四周漂着细碎的花瓣。一只黑色的渡鸦从她头上翩然掠过,空旷的海面上回荡着它沙哑的哀鸣,女孩儿就那样越漂越远,漂向遥远的伶仃岛…… “叮咚”一声,门铃蓦然响起,把珊珊瞬间拉回现实。 两个女孩儿着实吓了一跳。 对讲大屏里,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站在一楼大厅地当间,雨衣上滚动的水珠晶晶发亮。他撩开帽子,对着监视镜笑了笑,又挥了挥手。 原来是尚白冰。 “上来吧,思思在这里。” 尚白冰突然雨夜造访很令珊珊意外,以往虽有急稿交接,但老尚只止步于楼下,从不肯踏入珊珊香闺一步。这次急于见面所为何来呢? 尚白冰带着他特有的客气和拘谨在玄关处换了鞋,他似乎跑了好远的路,满身是汗,条纹t恤紧紧粘在身上,肩上斜挎着大大的背包,头发也似乎久未打理,花插着许多白发,整个人一付落拓潦倒的样子。 珊珊赶紧跑去厨房关掉煤气,又沏了壶冻顶,一为待客,二为自己醒酒。 三个人简单寒暄了一下,围着客厅里的日式矮桌,齐齐坐了下来。珊珊看了看同样疑惑的思思,又看了看尚白冰,毕恭毕敬将茶杯推到老尚眼前,又将茶杯盖子轻轻掀下,放在桌上一个竹节盖置上,尚白冰的注意力被这个小小的盖置所吸引。那枚盖置直径有一元硬币大小,近一寸多高,大小很象清朝武将手上的玉扳指。他轻轻拿起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讲究,民国老竹,这个是哪里来的?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尚白冰笑着问道,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是爸爸送我的,一套四只。”珊珊微笑作答。 “好啊,纤尘不染,用意不浅,你爸爸很有品位啊。” “谢谢前辈,请问您突然造访,有什么需要珊珊效劳的吗?” “有,很有,我有一些很重要的资料要放在你这里。” “可是,为什么这么急迫呢?” “呵呵,为什么这么急迫?你尚大叔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说罢,尚白冰转身从挎包里掏出一只大大的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拍了拍,“请珊珊代为妥善保管。” 尚白冰把珊珊说紧张了,她呷了一口浓茶,试着让自己尽快清醒。 “关于瑞文,还有荒川樱的事,珊珊有什么头绪没有?”尚白冰从牛皮纸袋里抽出几份相关资料,悉数摆在桌面上。 “有那么一点想法,吉光片羽稍纵即逝不敢唐突,或许不太成熟,观点比较稚嫩,还请尚老师不要见笑。” 尚白冰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说了啊……”珊珊清了清嗓子,“在寻找瑞文这件事上,我们追求广度、广撒网式的摸索是盲目无效的,我认为莫不如寻求深度。也就是说,从一些旁枝末节上下手,提炼出这个人的人格特征出来,纵向深入,以点带面。 首先,我认为这对情侣、这对宇宙cp,不论是作品风格,还是艺名,都属于歌特美学范畴。尤其是‘瑞文’这个艺名,我认为实际是raven的谐音,而且是英式发音。raven也就是‘渡鸦’、‘大乌鸦’、‘掠夺者’的意思,而且瑞文的确有一首歌叫做《掠夺者》。歌特,是一种美学流派。比如象众所周知的巴黎圣母院,它的建筑风格就属于歌特流派。而渡鸦这种生物,以坚果和腐尸为食,本身是歌特美学的一种元素,就象十字架、墓碑、幽灵、拿着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等等,都是这门流派的符号元素。为什么我有一个这样的设想呢?是因为这张照片……” 珊珊将手指移到桌面荒川樱的一张照片上,荒川樱亲热地搂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那是一只熊猫一样的边境犬。 “就象权志龙的粉丝都知道他的宠物狗叫‘家虎’,荒川樱的粉丝们也都知道她有一只宠物狗叫作‘碎片儿’,她自己的歌里也提及过这条小狗。我认为这个名字源于一部歌特风格的动画片《僵尸新娘》,女主人公有条小狗叫‘scraps’,翻译过来就是‘碎片儿’,这是荒川樱偏爱歌特风格另一个佐证。顺带说一句,试想以荒川樱那样的家境,养边境犬似乎低档了一些,想必是她心爱的人赠送给她的,她才会如此爱屋及乌……” “喜欢歌特风格代表什么呢?”思思听得入迷,脱口追问道。 “童年,支离破碎的童年,一个人的失意避世。他们认为所有的人与事都不值得信任,这世上唯一真实存在的永恒唯有死亡……” ; 第十四章 抽丝剥茧 ?“哇,珊珊,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呵呵,人家珊珊可是横滨大学视觉传达系毕业的高材生。”尽管才听了一个开头,尚白冰却有柳暗花明之感,他有些小兴奋。 “哇靠,视觉系啊?” “不是视觉系,是视觉传达系。我来社里应聘的第一份工作是设计总监。后来感觉比起跟电脑打交道,还是跟人打交道更好玩一些。”珊珊对思思这个脑残儿童有些无语。 “为什么从没听你说起啊?” “务外非君子,不务正业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珊珊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第二点,我们再来说说渡鸦这种生物的习性,也就是此人为什么给自己起了一个这样的艺名。渡鸦这种鸟智商极高,有隐匿食物的特性,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比如,会把主人家的汤匙叼起藏到住宅的烟囱里等等。我认为此人潜意思里具有某种‘松鼠心理’。” “哇,一只有松鼠心理的渡鸦,我凌乱了。”思思很调皮地插嘴。 “松鼠心理是指一个人由于童年的某种缺失,物质缺失或是关爱缺失,长大之后缺乏安全感,不停地搜集各种物件,不舍得丢弃任何物品,象一只松鼠一样储食过冬。比如日常工作中,我们常常会看到一些人的办公电脑,桌面凌乱,他们几乎舍不将任何文件塞到垃圾箱里去。再有,我们也会在超市碰到这号人,拼命地往购物筐里塞东西,尽管很多商品他们并不需要。——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理体现。 第三点,从发音学的角度来考量,我们来划定一下他的生长区域,也就是他的故乡。我听了几首瑞文的歌,此人舌根音很重。地球上每一种语言,都有自己的发音特征,比如汉语用的是口腔‘前部发声’方法,说话时嘴巴的前半部分动作较大,发出的声音偏高、短促、大用力、大爆破,是一种粗犷式发音。而英美和欧洲人说话用的是口腔的‘后部发声’方法,嘴巴的前半部分动作较轻较小,半部分动作较大,发出的声音低沉、粘长、爆破轻,是一种细腻式发音。那是不是代表瑞文是个外籍人士呢?也不尽然。中国很多区域语言都偏舌根音,比如东北人,比如他们说‘干哈啊!’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发音方式,体现了这个种群豪爽外向的性格。沪上人士偏舌尖音,比如‘搞一碟小菜次次’,许多化妆品名字偏舌尖音会比较优美,象唇膏品牌‘露华浓’。话扯回来,假设瑞文是中国公民,也理应是黄河以北人士,总之没越过长江以南。” 尚白冰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点头。 “再有,也就是第四点,人格特征。在作词方面,他喜欢用叠字,喜欢用排比句,情感丰富细腻,此人极有可能是个忧柔寡断遇事纠结的‘怀疑论者’。当然,这是从九型人格的角度来讲。他平时不多语,遇事龟毛喜欢反复纠结,不喜欢人际之间的言语冲突,但却喜欢运动,也就是肢体上的冲突,比如打篮球等等。我们可以大胆假设,这个男生出身低微,是个寒门子弟,性格孤僻内向,不擅言辞,还有些自卑,甚至患有‘ptsd综合症’。‘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是由于突遭不幸受到严重刺激而导致的心理失衡,进而产生精神障碍,比如荒川樱的意外自杀深深地刺激到了他。‘ptsd’患者会反复回味受伤场景,每每做一个内容重复的梦。体现在具体行为上,有可能他本人不修边幅、精神萎靡、酗酒、自残、有暴力倾向,甚至吸毒。日常生活中喜欢黑色,不论是衣着、物品、家中的装饰、乃至qq空间,都是惯用黑色。因为只有黑色,才会令他感到安全,感觉自己被成功隐匿。而且,他一定是崇尚一种生活方式,那就是‘生活不入世,艺术才入流’。” “这样的人都是离群索居,躲在某个角落里不停喝酒写歌吧,成天朝九晚五屁也写不出来了吧?”思思托着小脸,歪头问道,“那尚老师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吴氏集团就职呢?” “尚大叔自有自己的信息来源啊,不要忘了我们新闻界的格言——信息就是力量。”尚白冰温和地笑着,“呵呵,也没有那么玄奥了,是我从一名黑客手里买来的资料。干我们这行,总要结识一些鸡鸣狗盗梁上君子。此人声称,瑞文所有sns的ip全都指向于吴氏集团,比如qq,尽管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弃之不用了。” “腾讯有没有搞错?那种人也配有qq?!”思思似乎酒还没醒。 “也许是文人无行吧,不过他的作品还是蛮不错的。”尚白冰中肯地说道。 “我通常都会用一个人的qq搜百度,手贱的人都比较喜欢上网留qq。”珊珊好奇心骤起,不禁追问道。 “我搜过,无一痕迹。”尚白冰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呵呵,是有一些泡网的人喜欢留下自己的各种通联方式。比如我们常讲的‘非主流’,其实也就是一些失意的无人陪伴的留守儿童。他们喜欢泡在网上打游戏,找小伙伴,找情侣。那些没有脑子的小朋友们估计是太寂寞了。但瑞文不一样,他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家伙。这个男孩儿真是令类,正如珊珊所说,此人是个谜!他必定有着一个与众不同的童年,有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成长经历。再者,信息是我们记者的生命线,谈到‘信息’,还有另外一个定义,那就是‘信息是提供决策的有效数据’。珊珊,为了便于工作,关于荒川樱,我有一些信息要补充给你,之前我从未对人透露。话说三年前……” ; 第十五章 整装待发 ?“三年前,我在宝安机场等一个人出现,在飞往纽约肯尼迪机场售票处足足等了三天。最后一天,她终于来了。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荒川樱的母亲艾米。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妇人,尽管她戴着墨镜,仍能看清她完美的面部轮廓。她冷漠地推着行李车,一语不发,我一路跟她到安检一边走一边追问,最后她情绪激动,终于开口,但语速极快,我只听到她说‘她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他杀了她’等等零星的话语,最后一句倒是很清楚,她挥了挥手说——‘ihatehim!’随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怀孕?”珊珊拧着眉毛,一脸疑虑。 “是的,即使是这点可怜的信息,也是独家,会上头条,会上热搜。但这件事被我按下没有发稿,我怕毁掉另一个人。也许他有过失,或者他干脆就是个情场‘掠夺者’,但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每个生命都是奇迹,我们没有权利去毁灭任何人。” 珊珊默默点了点头。 尚白冰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浮游的茶叶,怔怔说道,“这次性质不同,我建议珊珊你找到这个人,促成瑞文和托尼见面即可。找出他是有难度,但正是因为有难度,这件事才更有意思。牛顿说过,所有值得做的事都是难做的。不论如何,我们都要掘地三尺挖他出来,不惜追至天涯海角!珊珊,答应我,不要扑!好吗?!” 珊珊迟疑了一下,默默点头。 尚白冰看了看昏昏欲睡的思思,又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示意起身告辞。 雨后社区里的植物显得分外可爱,湿漉漉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边边上,断断续续的矮脚灯散发着温馨的光,照着一丛丛茂盛的洒金榕,路边被雨洗过的缅栀子倔强地开放着。珊珊擎着把透明塑料雨伞,跟尚白冰并排走着。尚白冰瘸着条腿,走得很慢很慢。 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珊珊,我想有个人,你会用得着。” “哦?谁呢?” “暴龙!” “这是一个什么人,歌手吗?” “呵呵,也许是吧。他是一名歌手,同时也是一名黑客。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花名叫‘暴龙’,在深圳黑客当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哦?好传奇。” “我总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遇到他。想必他会帮到你。”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个小伙子技术很过硬。” “我是指您,尚老师,您提到的危险过去了吗?” “我?危险?哈哈,自古富贵险中求,我就是拿危险当饭吃的!你尚叔要死早死了,还要等到今天?我唯一担心的是手里的资料,还有杂志社,我和老韩当年打下的江山,历经那么多磨难,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易言败。” “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啊,不要太脆弱,这不象你,珊珊,你绝对不能脆弱。珊珊,我知道你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 “哦?为什么?” “你可能忘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社长办公室外面。当时老韩在沉迷地拉着一支曲子,我们坐外面等他,你象个好奇的孩子一样掏出手机,想用微信摇出那支曲名,结果泄气地摇了摇头。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你有一颗文艺心,一颗好奇心,一颗好胜之心,总之,一名优秀记者的素质你都具备。” “呵呵,是吗?为什么说我好胜?” “你很好胜,也很自尊,你不好意思张口问。当时我心想,笨girl你来问我啊,那支曲子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原来是这样,那我倒要记下了。谢谢!” “不谢,关于这支曲子,背后还有一个典故。据说在一次宫廷舞会上,巴赫的大提琴被妒忌他的同行动了手脚,所有的琴弦都断了,只剩下最粗的一根g弦,巴赫索性就用这根最后的琴弦即性演奏了这支《咏叹调》。未曾想一曲惊人,流传至今。” “哦?这太有意思了。” “是啊,想想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人的独奏,黑暗中的漫舞,带着脚镣的奔跑……没有万事俱备,唯有命悬一线,呵呵,也许这就是人生亘古不变的旋律。哎,太晚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尚白冰摆了摆手,示意就此作别。 “等等,尚老师,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不知道为什么,珊珊心中升起一种不舍。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天鹅绒小盒子,递给尚白冰。 尚白冰接过盒子,慢慢打开,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他看清里面装的是那枚老竹盖置。尚白冰心有所悟,他心下明白,这是一个晚辈对他某种形式的致敬。他内心不知是感动还是悲凉,五味杂陈,欲辩忘言,他望着珊珊那双充满朝气的眼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末了,他用力地点了下头,“珊珊,加油!” ; 第十六章 瞒天过海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吴氏集团人力资源部经理冯一楠。”o型胡男人一边翻看着简历,一边不时抬头对照一下,象个海关检票员。 “姓名?” “潘姗!” “应聘职务?” “企划部经理。” “年龄?” “27岁。” “小姐,我想问下这个横滨大学是一所什么学校,类似于山木电脑培训吗?为什么你21岁就毕业了?” “初中读了两年,直升,高中读两年,直升,大学四年,刚好21岁。” “哦?这么说你是个学霸了?” “不敢当,在座诸位都是学霸,我只是个小学生。” 珊珊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拼命忍住笑,眼前横置的一张长长的会议桌后面,整整齐齐坐着八位高管全部统一着装西服白领胸牌就连领带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除了其中一个胖胖的老外头发金黄还有一位长者满头花白余下全部都象卵生兄弟。假如他们统统戴上黑超那简直就是个讨债公司。其中几位稍稍改变一下坐姿打破秩序即会令人联想起油画《最后的晚餐》。珊珊虽然一身白色ol制服手里捏着白色漆皮香奈尔包包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坐在那里,但是她内心小孩的一面着实令她装不下去了,她忍俊不禁,好想当场起身跑到走廊里放声大笑。 “聊聊你对吴氏集团的理解,还有对产品的看法。”o型胡冯一楠冷冷地问道。 “我一走进大厦注意到一楼大厅摆放的新款suv‘竞渡s9’,这种营销方式很厉害。也就是说你们用场地租金抵了广告费。吴氏集团给了我非常良好的第一印象,细枝末节彰显一家公司的智力水准。我走过去围着车子转了一圈仔细研究了一下,我发现这车有个致命的缺点亟需改善。”珊珊侃侃而谈。 一个年轻帅气的西服男很显然是造型设计师,他身体前倾两条胳膊搭在桌子上不停玩弄着一只圆珠笔。 珊珊无视掉他继续盯着冯一楠,“我接着说,这款新车造型接近日系,这个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不要忘了rb交通规则是靠左侧行驶,所以日系的后车门都是从左向右打开,方便停在路边向上搬东西。但是这种设计对于中国的右驾就显弊端了,试想一下,你右侧停车,门向右开,你从超市搬货品进车还要绕开后车门,这是个硬伤。当然,我知道这款车子还在测试阶段,未及发布,所以现在修改貌似还来得及!” “如此说来,你对人体工程学有一定了解喽?说说你自己的看法。”开口发言的是吴昊天老爷子,这个技术控是董事长吴正雄的亲哥哥,珊珊事先有做功课。 “好的,吴老师,我先说点不成熟的观点,您可中途斧正。首先,通过这次面试现场安排,即可体现吴氏在人体工程学方面的领悟和造诣,比如透过现场桌椅摆放即可看出‘心理空间学’的应用。我现在坐着的这把椅子,距离办公桌有三米远,背对着会议室大门,这是公安系统提审犯人的方式。因为被面试的人整个身体都在你们的视线里,无处躲藏,而且人类有个原始本能,所谓背部受敌,当一个人背对着门时也会心理惴惴不安,容易产生焦虑感从而现出原形。所以,这种面试方式,对企业而言是极理想的,但是对应聘者来说却极不舒服,我想问的是——‘说好的以人为本呢?’” 珊珊淡然从容,眼神就象她的玻璃丝长筒袜一样闪闪发亮。八个男人面面相觑,交换的眼神仿佛在传递一个信息——拉倒吧,是你面试我们吧? 坐在左边最末一位中年男子发话了,“sorry!这位小姐请你把你才刚的话翻译成英文复述一遍。” 珊珊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通常企业以这种方式面试的话极权人物都是坐在边边上,隐藏自己,不令你投其所好。中年男子叫方槐晨,职位吴氏集团ceo。这里面此人级别最高。于是珊珊当场说了通流利的英文,最后注视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满意了吧?” 洋胖子情不自禁拍了拍手,“精彩!很可惜,潘小姐没有打开车门欣赏一下我本人研发的竹碳内饰,不然我们现在就可以交换一些意见。” 珊珊冲洋胖子笑着眨了眨眼,此人中文流利还带京腔,大家开始英雄相惜了。 “虽然我今天第一次踏入吴氏,但是看得出,吴氏集团是一家非常前卫非常有想法方方面面都走在前列的大team!我本人非常希望成为其中的一分子,跟优秀的人一共同事是我的理想!谢谢大家!”珊珊利落地结束了发言,起身微微鞠了个躬,一甩长发扭头出去了。 留在房间里的男人们呆了半天,他们听着珊珊“噼里啪啦”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才慢慢回过神来。 “怎么样?方总,我们人力资源部最终还是想听您的意见!”冯一楠伸长脖子寻找方槐晨的眼神。方槐晨仿佛正在神游,他在用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下巴,貌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并不理冯一楠扭头对造型师帅哥说道:“对了,鲍聿明,这个女生刚刚说的后车门方向问题你们第一时间着手改进!这么多人都没发现这个bug,真是丢人现眼!”随后他扭头,“冯一楠,企划部经理这个职务关系到明年市场份额所以至关重要,我们还是先听听吴老师的意见吧。”方槐晨站起身来注视着深思的吴老爷子。 吴老爷子扶了扶花镜,“方总所说的市场份额就是个跑马圈地,我们需要有干劲儿的闯将,这个女孩子刚好是这种型格!她不仅有朝气,还很有礼貌,这在年轻人当中已经不多见了,只是相对于这个职务来说她太过年轻。不过,我感觉她是想做事的,内心是有远景的,通盘都没有跟我们提一点报酬待遇上的要求,这也是非常罕见的。我觉着可以用。”老年人都想省钱,吴老爷子也不例外。 方槐晨撩开西服两手掐在腰上,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他坐得太久,腰有些难受。冯一楠捏着一摞纸两眼追踪着方槐晨,他想拿到一个最终意见好迅速跑去外面吃中餐,这场旷日持久的面试让他饿坏了。他一腔幽怨地盯着瘦高的方槐晨心想我能跟你比么天生不吃不睡的……他搞不懂他为什么琢磨那么久。 “我持反对意见,吴老师。”末了方槐晨终于出声。“吴老师我是这么想的,虽说这个女生天资聪颖素质全面,但是有两点我不喜欢。第一:面带骄矜之色,自信当然是好事,但是自负的话就不太容易融群,想必同事关系上会生事;第二:她很漂亮,我们需要的是做事的人,不是开演艺公司,她的漂亮容易引起男同事之间的摩擦,这点也不利于工作。不好,我觉着不妥!”方槐晨在桌子正中停下脚步,看了看诸位,仿佛是在寻求支持,蓦然发现大家都不出声,无人跟进。他冲洋胖子扬起下颚,“保罗,说说你意见。” 保罗用胖胖的小手托住肥脸,两眼望天,“我感觉她是来虐狗的。” ; 第十七章 一步一险 ?方槐晨虽说是ceo,但毕竟是集团新贵,上任时间不长,很多时候他要听命于太上皇吴昊天老爷子。他人还算机变,抓大放小,在企划部经理任用方面他不想争执,也没时间争执,最终随喜。毕竟历经三年研发的新型车“竞渡s9”即将投产,面临大量宣发工作,比如一周之后的整车上线启动仪式。 当晚珊珊接到电话offer,通知她第二天上午九点前往吴氏集团准时报到。 一踏进企划部经理办公室,珊珊直感豪气扑面,里面陈设并不多,但皆有来处,俱是名牌。象所有女生一样她一进门先找镜子,进了洗手间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只浴盆,而且是全套卫浴设备,智能抽水马桶。“good!”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想想杂志社办公环境跟这里相比简直就是一部鬼片。她转身回到座位上,轻轻抚摸着钢琴手感的桌面,象是滑过一块水豆腐,她弯下腰来仔细打量,细看之下竟是巴西花梨木,她笑了——“吼吼,此间乐,不思蜀。” 她才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坐正身子,眼前蓦然出现两名男女,一个是hr冯一楠,另一个完全不认识。 “职业背景调查有那么复杂吗?”女人两手插在胸前,冷冷问道。 “what?”珊珊瞬间懵掉了。 “潘小姐为什么持反对意见?” “who?”珊珊睁大眼球。 “我听冯经理说,你对公司对你进行职业背景调查感觉不适?” “when?” 女人一脸冰霜连珠炮式地发问,气势凌人,这女人美艳得象只奶油蛋糕上的樱桃,可珊珊有点吃不消。冯一楠面带微笑打着圆场,“潘小姐,给你介绍一下,朱迪姐,董事长秘书,内务总管。”随后冯一楠转头讨好地看着朱迪,“哦,大概潘小姐是新人,一时间不理解,倒不至于违和。” “哦?理解能力也是能力啊。”朱迪傲慢地一撩眼皮,“潘小姐,试用期协议是否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珊珊站起身来,发现朱迪没有一丝伸出手来的意思。 朱迪又接着说,“每年十三个月基本薪金,每月税前三万元,这个有无异议?” “没有异议!” “入职表格都填好了?” “是的。” “ok!回头你把尿样发hr一份,他们拿去bc。” “whatthefuc……”珊珊彻底晕菜了。 朱迪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吴氏集团是上市公司,方方面面都很严谨,每位新入职员工,我们都会进行详尽的职业背景调查,包括学历、工作历史、信用记录、犯罪记录,乃至有无吸毒史等等,全部委托第三方专业公司代为bc。hr部门女生今天在培训,这个话由我跟你交待好了,反正我要见你一面的,如果您对bc持反对意见,现在可提出异议,都听清楚了吗?!” 珊珊冷静地望着她,“同意bc,无异议。”心想冯一楠什么时候通知过自己bc了?见鬼!这男人上来就摆自己一道,怎是酸爽二字了得。 冯一楠转过身子点头微笑,“朱迪姐这里交给我吧,谢谢,您先去忙。” 朱迪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珊珊,忽然改了主意。“一楠不急,我带着潘小姐挨个部门走走,认识一下新同事。”说话间朱迪转身抬腿就走,珊珊只好紧跟。回字型走廊里,这个一身绛红裙的丰满女人慢悠悠走在珊珊前面,步姿婀娜,仪态万方。 珊珊一路紧盯着她肥硕的屁股,感觉这个女人就象是一只盛着红酒的大肚杯,甜腻四溢。 “我带你去见见各部门负责人。原本呢,这个事情是由hr负责,但你毕竟是经理级别嘛以示尊重。董事长出国考察还没回来,我一身轻松,闲人一个,索性带你四处转转,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我在这里十年了,毕竟比你熟悉情况。” 珊珊仔细辨别了一下朱迪身上的香水,没错,是“毒药”。珊珊一向讨厌暖香型香水,尤其是玫瑰香型。那种刺鼻的浓郁气味令人喘不上气来,仿佛是一个女人百年窖藏的欲望在慢慢发酵,乃至发酸,透着一股子强烈想要的味道。 正暗自思忖,朱迪突然转身,“喏,这里就channelbar,我们吴氏集团自己的星巴克,你也可以管这里叫作‘道吧’。” 珊珊驻足,扭头看了看落地窗里的陈设,素雅幽静,一尘不染,除了门头的channelbar亚克力灯光字,真的与星巴克毫无二至。吧台后面的酒柜琳琅满目,一眼撩过去就知道价值不菲。最里面的一面砖墙上高悬着一只木质大舵盘,舵盘一侧是各色木质相框大概是让历史告诉未来什么的,另一侧书架杂陈各色唱片书籍翠绿盆栽,最下方摆放着一台落地式“梵尼诗”复古唱片机,墙角戳着一只用作小憩的白色隔音太空舱。一边停着的一辆乌蓝色奔驰儿童车吸引了珊珊的注意力。 “那个是保罗的,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动。”朱迪歪着头冲着玻璃窗说道,她象是能读懂人心似的。“这里的胡桃木桌椅是从俄罗斯定制,那里气候寒冷生长期缓慢,木质密实远非一日之功,非常昂贵,就餐时别刮花了。经理级别以上的员工可以随时在这里免费就餐,当然,大厦不让动火,你就甭指望吃到炸鸡薯条之类的,如果想喝咖啡、红茶、奶茶,这里还是敞开提供的。点心有马卡龙、芝士蛋糕、提拉米苏、抹茶,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向前台小姐特蕾莎要菜单自己叫外卖……” 朱迪喋喋不休说了一路,倨傲冷漠,象是一个欧洲贵族妇女在展示自己的封地。 朱迪背着手踱进酒吧,用手指了一下酒柜最上端,扭头对着珊珊说道:“最上面那瓶xo是董事长的,旁边那瓶皇家礼炮是方总的,还是那句话,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动!”言罢她冷冷盯住珊珊,那眼神意味深长,仿佛是一个警告。 “哇!好犀利!朱迪姐,请问什么东西是你的啊?”珊珊摊开两手,故作惊奇睁大双眼。 朱迪气坏了,她没想到这个新人居然如此尖酸,第一天上班就敢挑衅她的权威,她横了珊珊一眼狠狠扔下一句——“我只负责给董事长倒酒!”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珊珊盯着朱迪远去的背影撇着嘴模仿着她,“哼!我只负责给董事长跪舔!”说罢她转过身去学着朱迪的姿态一步三摇走回自己办公室。 朱迪可以玩,但工作不能玩,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跌到这个底线之下那就是人渣。想到这里,珊珊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默念了一句“开工!” 象往常一样,开机先开itunes,珊珊正欲转身泡杯咖啡,忽然惊奇地发现itunes上的音乐表单居然跟她家里电脑一模一样!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上面全是平克·弗洛伊德的专辑,余下的还有德国战车、电台司令等等。“oh,mygod!”她心里默念着,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还好,排序还是略有不同的。 她头脑中飞快闪过一个疑问——我的前任,到底是个什么人? 一整个下午,珊珊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鬼影前任,她必须撒下心来应对那些兽性的表格。不知不觉,天夜已晚,待她重新抬起头来时,蓦然发现走廊里空空如也,所有房间都已熄灯,整座写字间人去楼空。 她倒不觉着害怕,甚至还有一点小兴奋,她索性站起身来走到墙角,脱下高跟鞋,一个空翻熟练地倚墙倒立,给大脑充充血。 早在上学时她就知道一件事,不论是平面设计还是市场营销,附议,永远是生存法宝。永远不要跟客户提议新点子,永远不要另起炉灶,那意味着从地里拔出一根新的萝卜,你必须清洗新的根须,而且那根须盘根错节千丝万缕,工作量会呈几何级上升。总之一句话——自己玩自己。 大概珊珊本人就是上帝的良心出品,她做任何事都要拿得出手,给出新的提议要给出新的数据,尽管那些数据是如此冷僻杳渺,就连“百度指数”都装死不理。想想这月薪三万也不是好玩的,赚钱难过吃s永远是人间正道。 想到这里她又翻身而起,重回电脑旁打算重整旗鼓。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脑已经黑屏。 一行白色的字体在她眼前倏忽漂过——“你来了,我再也不寂寞了……” 珊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ohmygod!难道这就是我在吴氏集团上班的第一天?” ; 第十八章 美人心计 ?channelbar临近企划部和产品造型部,大致因为这两个部门比较烧脑,需要时时放空自己。理科生们基本忙成狗,这个吧经常空着,给珊珊造成一种错觉,channelbar是她自己的。 bar里紧贴落地窗的是一整张近十米长贯穿条型桌,中午时分,珊珊临坐窗边,一边小口抿着芝士蛋糕,一边慢悠悠喝着咖啡。她俯瞰繁华的市容,忖度着自己跟那个职业背景调查公司无声的赛跑,结果无非是看谁死得更快。 就在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胖子球一样滚过来,带着一股子热浪,敦敦实实紧挨她坐下。 珊珊扭头一看,没错是保罗。 保罗一手擎着一大纸杯百事可乐,一边吮着吸管一边吧嗒嘴,紧紧注视着她。 “美女,求教个问题,中国男人在咖啡厅遇到美女要怎样约炮?” 珊珊眉毛一挑,“很简单,走过去,撕开砂糖,倒进女孩的咖啡杯里。” 保罗飞快地拿过调料瓶,将一个玻璃瓶里的黄糖粒统统倒进珊珊杯子里。 珊珊横了一眼保罗,“你搞错了,我只喝素的!”她随手将咖啡倒进花盆里。 保罗抬了一下眼镜,并不接话茬,“美女,你帮了我一个忙,我得回报你。话说,你知道新人打入群体需要什么样的切入点吗?新人进来一定要第一个跟前台打交道,因为前台小姐在整个写字楼里智商仅次于清洁工,非常好切入,一起出去吃个肯德基就能成为生死之交。但是吴氏集团的前台你就不要想了,特蕾莎胸大但她有脑,别看她一对咪咪可以撂在桌子上,她可是英日双料,递给你点餐牌的同时还会问你‘么西么西,您还需要别的menu吗?’她非常难弄,不是最好的切入对象。然后这里的理科男生太多,他们除了自卑就是意淫,他们白天拿喷枪下班拿水枪半夜打手枪,象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应该早有男朋友或是已经订婚了,所以他们绝对不敢第一个冲上来,因为从小都是三好学生脸皮薄得跟全聚德脆皮烤鸭似的,全公司也就是我敢招惹你。我会第一个冲上来找你,然后这帮家伙就第二个第三个扑上来了,就好比我是雄狮他们都是秃鹫一样,铺天盖地飞过来。如果你拒绝秃鹫那么所有的秃鹫都恨你,所以趁这种局面还没开始,你就要及时跟我好。如果我出手罩你,这家公司没人敢惹你,真的。” “哈哈,哈哈哈!”珊珊乐不可支,放浪地甩着卷发,保罗着迷地看着她。 “你看,我就从不掩示自己,喜欢直来直去,因为我非常珍惜时间。”保罗含着吸管望着珊珊,仿佛在等她起个誓一样。 珊珊含着塑料小勺看他,“哈哈!你说话语速好快啊,是绕舌吗?你从来不管理一下你说话的内容吗?你的情绪信马由缰,你从来不管理一下你的情绪吗?话说,你的eq呢?” “eq?你觉着牛顿需要eq吗?我这么牛逼的人物已经不需要演技了。”保罗抬了下眼镜,神气地甩了甩头发! “哈哈哈!”珊珊感觉这个洋胖子就是个美国郭德纲,猛然间,她一眼瞥见保罗领子里埋着一根细细的金项链,吊坠是一枚小小的金十字架。珊珊用下巴指了指那里,娇嗔道:“看不出来,你也是跟老大混的!” 保罗莫名兴奋了,他把肥脸贴过来,直勾勾盯着珊珊,压低嗓音说道:“我乞求主,让我遇到试探和诱惑!”说罢他抬起小胖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哈哈!哈哈哈!”珊珊感觉这顿午饭真的没法吃了,她索性把勺子撇在一边。 正在这时,冯一楠又跟两位男同事走了进来,他们紧挨保罗落座,五个人并列一排。保罗冲珊珊翻白眼说,“完了完了,你看看,秃鹫们真的来了。”其中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冲珊珊招手道:“美女你好,我是商务部的秦绍裘,他是设计部的虞鸿飞,面试那天我们见过。”珊珊微笑点头示意,“我是新来的企划部潘姗,叫我珊珊好了,请大家多关照!”正寒暄时,鲍聿明胳膊上夹着一大本《欧洲豪车年鉴》走了进来,他在吧台拿了一块三文治一杯红茶,端着托盘径直走到条型桌最里面位置,跟珊珊保持着三张椅子的距离,并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这引起了珊珊的注意。这个人,好生奇怪!她注意到他没有穿工装,而是t恤外面套了一件时尚的棒球夹克,为了对付盛夏的空调。鲍聿明默默地翻着画册,书太过崭新,铜版纸反着光,那光令珊珊分神。 正在这时,方槐晨迈了进来,他两手插进裤管,用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下,落在珊珊脸上,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出去了。三男一女停下了手中的食物,一起侧过身来透过落地玻璃窗追踪着方槐晨远去的身影。 冯一楠撇撇嘴:“嘁!面瘫君!” 秦绍裘:“哼,黑执事!” 虞鸿飞:“啧啧,别人家的孩子!” 保罗摇头:“哎,行走的鸡汤!” 珊珊感觉这帮同事真的是可爱极了,每个人都那么淘气那么狂妄,她突然喜欢上这家公司了。她志不在吃,依旧好奇地拿眼睛瞄来瞄去,突然就看到了走廊里朱迪跟一个娇小的女孩儿并排闪身而过,“那她呢,她是什么?”珊珊用下巴指着朱迪。 保罗耸耸肩,“那个是行走的充气儿娃娃!” “那她旁边那个瘦女孩儿呢?”珊珊不解地问道。 保罗接着说:“那个是吴梦洁,cfo,太子女,董事长的女儿。” 珊珊直感粤系女孩真是袖珍,这些豆芽菜貌似终生不得发育,但是娇俏动人也还是有的,她追问道:“说说看,太子女是什么脾气?” 保罗不以为然,鼻子里哼了一声干脆扭头专心喝可乐,看得出来,他对瘦女人不感兴趣,“那你让我说我就说了啊,吴梦洁是行走的平板电脑,我每次看到她都想跟她说,喂,我说,你为什么总是背对着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珊珊笑得花枝乱颤,胸部一起一伏,纤细性感的手指抓住保罗的t恤,几个男生基本凝固了,秦绍裘甚至充满敌意地盯着她。 珊珊娇喘着问保罗,“你们老外也喜欢背后讲人坏话啊?” 保罗耸了耸肩,“我们老外更喜欢当面讲人坏话!比如,坐你旁边那个……”他用手一指鲍聿明,“你不要觉着他帅怎么怎么着,他是别人的菜,太子女瞄上他了。这家伙在女人面前一直不吱声不吭气装深沉就是一贯的直钩钓鱼,他很危险,你小心他点。” 大家一起扭头看鲍聿明,鲍聿明从画册中抽出视线,偏过头望了望他们,冷冷的面无表情。 正在这时,吧台服务生接起电话,对着电话连连说是,紧接着喊了一嗓子,“请问哪位是潘珊小姐?总经办方槐晨让你马上过去一趟!” 珊珊听罢慌忙收拾餐具,保罗制止她,“来吧来吧,让我来。我觉着你完了,方槐晨有个习惯,如果他在就餐时间叫哪位员工去他办公室,那一定是要ko你的。去了说话要小心他很严厉!赶紧去吧!” 珊珊听罢心中一紧,才刚的狂喜降至冰点,她犹疑着转身欲离开,又停下脚步看了看鲍聿明,“咦,你这个人不说话的吖?” 鲍聿明冷冷看她,吐出一句:“你说话,是为了什么呢?” ; 第十九章 敢触龙鳞 ?方槐晨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包豪斯风格,灰白色调,散发着一种后工业时代的冰冷气息。所有家具陈设横平竖直,没有一样东西是曲线的,珊珊有些纳闷他身后病梅一般弯弯扭扭的雀舌松盆景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他正侧身敲苹果键盘,见她进来倒也客气,半躬着身子侧手示意,“请坐!”珊珊注意到了他雪白的袖口。方槐晨三十六七岁左右,长方形脸,鼻直口阔,眼窝深凹,目光深邃。如果不是总板着脸,倒也不难看,甚至还有一种儒雅气质。珊珊貌似没见他笑过,心想这个人能坚持多久不笑呢?正寻思着方槐晨转过身子上身前倾两条胳膊正放在桌前。 “侬sh宁啊?”他开始笑了,如沐春风。 “啊,方总,你也是sh人?”珊珊有点喜出望外。 “stop!不要误会,我不是跟你攀老乡的!”言罢他把笑容一收,换了严肃。“sh人荡马路一只顶,晓得不了?”他意思是说sh人最爱逛大街,珊珊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啊?有卡给我刷吗? “方总我不是很懂诶,我在海外留学多年,sh话忘了。”珊珊觉着这是个坑。 “我说这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逛大街的!这下懂了吧?”方槐晨一边说着话一边敲着桌子。“你给我拿上来的新闻发布会宣传方案,我还没仔细看,只看了媒体交际费预算,一看这个报表你就是没用心!这都是什么?你给我说说,每个记者发红包只有四位数,还有一个是500块钱。这是什么记者?什么来路?大学校报吗?帮帮忙,用心一点!”说完他拎起一张表格。 珊珊心想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属狗的么?她正色道:“我的用意都写清楚了,逻辑清晰,数据确凿,请仔细看完好吗?我没有来逛大街,我有时间跟同事暖感情是因为我工作效率高,闲暇时间多,难道只有加班狗才算敬业?跟同事闲聊开玩笑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况且,现在是午餐时间。” 方槐晨居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请用归纳法陈述一下你的方案,我时间宝贵得很!” “归纳法?一句话,当一个人还很矬的时候你要那么多眼球干嘛?”珊珊仰起脸来挑衅似的看着他。 “什么?你居然说s9很矬?我敢说这是全深圳最精密的国产设备!上山下海全地型车,我们整整为之奋斗了三年,夜以继日,那是整个集团的心血,你懂什么?口出狂言!”方槐晨怒火万丈。 “对,就是很矬!还很土鳖!我承认它可以上山下海爬雪山过草地再泥泞的工地都可以平趟,简直就是全国包工头的福音!” 方槐晨“嚯”地一声站起身来,他气坏了,这个女人真的是放肆莽撞不可理喻。s9是他的心头肉,这就象是有人非议他的亲生儿子是个小儿麻痹症一样。珊珊脾气太过火爆,一分钟之内颠覆了他的所有。他象一个粉丝被人打倒了偶像,蓦然找不到自己。他正欲发作,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随手一拎话筒,又重重放下,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强烈不满! 珊珊根本不以为意,“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s9从工艺上来说相当出色,在国产车里无人出其左右,但是,这只是一个成功产品的必要条件。从事汽车产业你不做到质量第一你活着干嘛?逛大街啊?!但是,我在宣传的时候,不能只强调必要条件,这就象你找老婆一样,必要条件是个女的,我在跟别人介绍你老婆的时候,说的都是充分条件,比如她漂亮能干、擅于持家、温柔贤惠、孝敬公婆……我总不能只跟别人干巴巴地介绍说她是个女的吧?我知道,大家都想着把这款汽车卖给中产阶级,最有消费能力的三高阶层,那只是你们天真的一厢情愿。就说说我们s9导航显示屏上的文字,全是傻傻的,土得要命!试问哪个中产阶级为了省二万块钱买s9而不是日系?!说一千道一万,我觉着现在全方位的亮相根本没有必要,我们这次发布会,只请一些行内人士过来提提意见好做改进。所以我压根没请一线记者和一线媒体,我们最后的亮相我预计要等到今年圣诞节!我有自己的全盘计划,方案我做了两天两夜,请你看完,请你尊重一下员工的劳动!” 方槐晨被珊珊一番话呛得哑口无言,正在寻思如何反驳,忽然朱迪走了进来。 朱迪一步三摇地走到桌前,视线就没离开过珊珊,“方总,二号线上是你岳母,你怎么不接电话?她带着小孩在楼下等你,大概是忘了带门钥匙。对了,你们在吵什么?声音好大整条走廊都能听到。” “好的,谢谢朱迪姐,我这就接线。”他转眼看了看珊珊,语气放缓,“这场谈话结束,我处理点私事。你的方案我会细看,就这样。” 珊珊起身叹了一口气,万分郁闷地走出办公室。 朱迪盯着她的背影,幽幽说道:“才来三天就顶撞大佬,真是有种!” 朱迪的话珊珊一字未落全部收到,她觉着这个巫婆真是爪子够长,哪里都要伸一耙子,大概是草根出身跟着老板洗脚上岸的女人都是这付德行,吕后似的。反正珊珊是来玩的,并不想理她,从智力上讲,朱迪根本不是对手,想想珊珊就嘴角泛笑。 天使永远面带微笑是因为它们背着弓箭。 ; 第二十O章 黄雀在后 ?珊珊正打算回自己办公室,惊奇地发现走廊迎面走过来一只维尼熊,那只浅紫色的熊足有一米五高,满走廊都是刺鼻的薰衣草味道。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定晴一瞧,才发现是胖胖的保罗抱着熊吃力行走。珊珊迎上去,“咦!送你女朋友的啊?”她撩起挂在熊手上的精美卡片,一行帅气的钢笔草书映入眼帘——“for瑞文,我心中永远的神!伯爵敬上。”珊珊疑惑地看了看保罗,保罗脸上根本没有收到礼物的欣喜,他茫然扭头,“美女,喜欢送你。” 珊珊脑子里马上跳出个想法,有没有栀子花味道的?她太讨厌薰衣草了。 正在这时,朱迪从方槐晨办公室里出来,抬眼冲这边看。珊珊扭头打量她一眼,又偏过头来冲保罗欣然说道:“喜欢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放我办公室里吧。”保罗大喜过望,抱着熊屁颠屁颠跟着珊珊一路走着。这座回字型写字间所有办公室都是落地玻璃隔断,玻璃中间两寸宽磨砂logo条,视野通透,这一男一女一熊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将目光投过来,有人为了看得更清楚索性起身,人们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对男女,琢磨这其中的玄机。 这场巡演相当成功,很显然,马上就会有新的八卦在公司空气中扩散。 看着他们的背影,朱迪死咬了一下嘴唇,恨恨念道:“哼,兴风作浪,简直就是作死!” 进了企划部办公室,保罗气喘吁吁将熊放下,“怎么样?被老方ko,爽翻了吧?” “他凶我!”珊珊满脸委屈,翘着嘴巴象个尖嘴小兽。 “哎,老方人挺不错的,就是古板了一点,他是出了名的德国制造。” “德国制造?” “是啊,完美主义者,眼里不揉沙子,做事仔细。中国汽车行里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他在上学时就是个名人了。那时候他还在勤工俭学,在一家自行车行做销售,你知道他有多crazy吗?” 珊珊摇了摇头。 “老方,哦,不对,那时候他还是小方,小方同学把一整部山地车全部拆开,把每个部件按照车子的形状钉在墙上,这样跟顾客讲解就方便多了,有图有真相啊,结果因为业绩出众被大boss通报嘉奖。跟他好好学学吧,你只要把每件事都做对就不会踩雷,懂吗?” “可是,朱迪也凶我。” “哦,她很简单,sharkweek!”保罗耸了耸肩膀。 “鲨鱼周?” “哦,就是大姨妈来了!” “what?你是一部美式俚语词典吗?” “那你可说对了,“保罗一脸得意,”关于月经的说法我就有一百多种,你要不要听?血腥玛丽、画家来了、进击的番茄酱、东澳大利亚暖流、思嘉丽又回到了庄园、月之使者又要来看我了,我要准备好圣白的法袍迎接他……话说,你喜欢哪个?” “好了好了,够了,我晕血!”珊珊摇了摇头,真心觉着保罗让人吃不消,她立志转话题,“这只熊……为什么卡片上写着for瑞文?”珊珊象个好奇的孩子。 “吼吼,很简单,因为我就是!”保罗耸了耸肩膀,挪动着大象腿转身出去了。 朱迪回到自己办公室,抓起电话打给人力资源部,冯一楠没问事由,直接回复“好的,我马上过去。”他利落放下电话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牛皮纸袋,夹着它转身出去了。 “调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疑点表明她不胜任这份工作。”冯一楠站在朱迪面前,毕恭毕敬陈述着。 “她上一份工作是什么?”朱迪冷冷看他。 “稍等,我看下资料……”冯一楠紧张地打开牛皮纸袋,翻出一页纸来,“哦,桑弧企划,一家4a广告公司,她在那里工作了两年。” 朱迪听后诡秘一笑,“呵呵,这就有意思了,刚好这家公司我知道……”说罢她站起身来在地当间走来走去,“桑弧企划是一家夫妻店,老板草创时期十分潦倒,他是个书法家,据说才来深圳时蹲在街边卖字为生。才华嘛,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做生意,他可就两眼一抹黑了。好在遇到后来这个老婆,一个香港老女人,手里有点钱,大他十多岁。这老板可是出了名的淘古井的小白脸,你觉着……”她抬眼看冯一楠,“这样的公司能允许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做两年?” “这个……”冯一楠卡壳了,他迅速在大脑里搜索着应对的词汇。 “哼!你要是搞不掂,我把钟亚泽从广州分部调回来协助你好了,他最擅长扒皮。”朱迪气定神闲,旁敲侧击。 “呵呵,亚泽扒女孩儿衣服倒是天下第一等,这个我承认。开玩笑了,说正经的,若说工作能力,还是朱迪姐冰雪聪明,女强中的女强,这个我早有领教。” “哼!”朱迪背着手并不看他,依旧原地打转,“不是我聪明,是你们男人太蠢,见到漂亮女人呢,就雪狮子向火,半边身子都化了。我们这里呢,只有槐晨老实忠厚,看谁都是好人,我怕他吃亏上当。现在这年头,女孩子个个都是心机婊,进了公司呢,就把这里当抓娃娃机,抓到个高富帅就收山结婚做别墅太太,这就是她们的事业。你再去仔细查查,回头汇报我一个终极结果。我要真实的,你懂的。” “好的,那个桑弧企划我明天亲自过去一趟,查个水落石出,朱迪姐你放心好了。”冯一楠弯腰点头示意,说罢转身出去了。 关上办公室房门,冯一楠阴沉的脸上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 第二十一章 危机四伏 ?“‘切’这个字,是中国最古老的网络语言……”保罗一脸玄奥地说道。 “嘁!九不搭八,中国传统文化用不着你解构,你们老外整个一个隔靴挠痒。”冯一楠根本不屑一顾。 中午12点整,channelbar又开始热闹起来,男人们扎堆吹牛b的时间到了。 “无知!你简直就是国耻!”保罗抬了抬眼镜,掰着手指跟冯一楠对掐,“要知道,粤语就是秦代咸阳官话,‘切’就是‘且’,语气词,就是jj的意思。” “滚,言不及义!你语文课是生理老师教的吧?” “你祖宗……” “你骂谁?” “别急,听我说完,你祖宗的‘祖’,为什么有个‘且’呢?就是jj的意思,木有小jj就木有你!跟你们粤语‘丢’是一个意思。”保罗说完一脸得意。 “丢!”冯一楠冲保罗竖起中指。 这当口保罗注意到窗边的珊珊,她嘴里咬着塑料小勺冲着窗外兀自发呆。 保罗扔下冯一楠,径直走到窗边挨着她坐下,“珊珊,为什么这么焦虑?” “哦,我有吗?”珊珊木然转头。 “有,很有,我注意到,这根勺子被你咬得遍体鳞伤。”保罗关切地看着她。 “唉,怪不得大家都叫你章鱼保罗,你是个神,一个预言家。”珊珊陷入了沉思,“保罗,我经常在想,这世上,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一个人,与你素未谋面,却跟你喜欢同样的一首歌,同样的一幅画,同样的一首诗,用同样的方式思考问题,想想这有多美。” “咦?你怎么变伤感了?这不象你。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自信而有朝气,我第一次看到你,怎么说呢,就象是圣诞节的早晨。女孩子不要学人家当哲学家,会老得很快。吼吼,我从来就不想这样大型的问题,累。哲学是上帝的专业,你不要谋权篡位,不然上帝会惩罚你的。我不俯视苍生,我不指点江山,我只站在哲学的高度思考工作。请注意,是工作,不是人生。” “思考工作?” “是的,工作才是人生。” “哎,我累了,我去午睡……”珊珊说罢捧起托盘转身走掉了。 保罗在她身后默默跟着,一直跟到珊珊办公室。 “保罗,我们算是朋友了吧?”珊珊转过身来看他。 “不算!如果算朋友,就没机会做别的什么了……呵呵,这个生意不划算。” “别闹,我是说,我可以对你说心里话吧?” “那当然!” “我想问的是,我的前任是个什么人?” “你的前任?跟你一样,一个girl。” “她在哪?” “为什么问这个?” “我就是想问,不回答就断交。” “珊珊,你的好奇心比大象还要大!” “当然,人类只有临死前五天才丧失好奇之心,你说不说?说不说?” “好吧,那我告诉你……” “说吧。” “她死了……” 珊珊顿时周身寒意,那种感觉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尽管窗外烈日当空,万里晴好。 在珊珊眼里,吴氏集团表面上生机勃勃一团和气,却没来由的弥漫着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息。她感觉眼前的电脑似乎已被邪灵附体,每到黄昏时分,那个不知名的留言便在屏幕上划过,字字刺骨,句句如谶。 “还好,只在这里呆上四十几天而已……”珊珊不住地安慰着自己。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电脑又变黑屏,留言如期而至——“今天是9月3日……你的时间不多了……” 珊珊实在无法忍受,她抓起电话打给公司网管。 “你好,潘小姐,我正打算找你。”电话那边一个男人声音响起,“潘小姐,请你每天下班临走前拔掉网线,我们网络维安部发现一直有人down你资料,接近一个星期了。” “哦?我每天下班前都关机啊。” “关机是不够的,一定要拔掉网线,就这样。”对方果断挂机。 电脑继续黑屏,留言继续划过——“没用的,你我一样无助……” 珊珊索性把网线拔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不知什么时候,吴昊天老爷子站在门口,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一张表格。“珊珊呐,这是后天的启动仪式流程表,我打算用半小时时间跟你理顺一遍,关于你那边的物料是否到位,我要逐一检查。” “哦,好的,吴老师请进。”珊珊礼貌地站起身来,跑去伸手搀扶他。“吴老师,摆场物料都已到位,除了鲜花。” “哦?那先落实鲜花,进程如何?” “好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配送公司。” 珊珊拿起手机利落地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一个女声惊奇地问道:“潘小姐你有没有搞错?你在淘宝后台已经取消交易了,差点给我们造成损失,还好我们手慢没有及时进货。” 珊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说什么?” “没错,我们对这单生意印象很深刻。八百支蓝色妖姬,两千支白色百合,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桩大生意,而且您付了款。虽说这个季节蓝色妖姬十分难凑,我们仍然十分开心啊,但未成想您只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取消交易了。我想,深圳任何一家同行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这个数目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现在,仅剩两天了。” 放下电话珊珊心生茫然,她扭头看着吴老爷子,显然,老人家的听力有问题,依然冲她和蔼地微笑。 “没问题,吴老师,鲜花到位没有问题。”她违心说了谎是出于不忍。 那天送走吴昊天之后,珊珊第一时间冲进保罗办公室。 “help!help!有黑客骇入我电脑,把预备庆典所有鲜花交易都取消了。” “怎么会?你是不是乱点陌生小网站了?” “别开玩笑了,我都急死了。还有两天时间,这下要出丑了。” “这好办,直接从昆明订。”保罗举重若轻地耸了耸肩膀,“珊珊,你被那名黑客吓到了,大脑变小小脑变大。这很好办的,反正深圳的花商都是从昆明空运,索性追本溯源好了。逆向思维,珊珊,记住我说的话,哲学应用于工作,就这样。” “鲜花事变”就这样被保罗一分钟内解决掉了。 入夜时分,珊珊回到家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她打开电脑调出《g弦上的咏叹调》,试着让自己心平气和,雍容迤逦的音乐回旋在房间内,带着些许惆怅。她忽然很想很想胡岩,她想找到他,扑进他的怀里,向他倾诉自己的脆弱。她将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此时此刻,拥抱她的只能是浴室里花洒喷出的温水。 是的,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疲惫,无非是为了尽快与他团聚,所有所有的不堪,都是为了那个endingpose. 为了一个美好的理想使尽卑鄙手段,每个理想贩子都是这样做的。 宽大的落地窗前,白衣白裤的珊珊摆出各种姿势,配合这音乐,专心做着瑜伽。深圳是东八区时,京都是东九区时,时差刚好一个小时,她知道胡岩会将就他,等她每天例行健身之后再弹她skype,所以她不徐不急,变幻体位,象一枝正在开放的白色缅栀子。 珊珊任性小孩的脾气都是胡岩宠出来的,这个农家子弟非常识相,深知这世上爱她的人大都躯壳渐残缓缓死去,需要他接过雷锋的枪。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保姆围着她一个人转,叔叔喜欢女孩儿,膝下却唯有一独子,所以,她是这个家族的洋囡囡,独得专宠。胡岩跟她则有云泥之别,和珊珊一出生就自带地图宝藏迥然不同,这个张掖偏远山区石头上生出来的男孩,房无片瓦地无一垄,天性刻苦以一己之力靠奖学金念完了sh甘泉外国语中学、海洋大学,再以日语n1满分的优异成绩考取京都大学农学部。 他的愿望很简单,栽植出全世界最大最好的土豆,鲸吞麦当劳,脚踢肯德基。 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是爸爸官方指定的人生楷模,也是她留学时期的保护神。珊珊嘴巴很刁,唯独喜欢familymart咖啡,只要胡岩去横滨,或是珊珊去京都,胡岩便成了这家24小时连锁超市的全天候速递,无怨无悔。 覃燕第一次看到胡岩照片时怀疑他是个回鹘,长相周正面似片刀眉毛几乎连在一起,覃燕跟个算卦先生似的一语断定他是个小心眼儿,但是对他坚固的牙齿却心生好感,她说:“这个男孩子那方面一定很强大,看这牙齿就知道,一分钟能啃完一根甘蔗。” 这个结论可以从他兄弟五人各差一岁这件事上推演出来,珊珊当场没说话,他俩都把彼此的初夜给了对方,她没说话是因为她没有比较。 按理说珊珊原本可以成为《彼德·潘》里的小仙女,此生此世只需别人带着她飞翔。偏偏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上帝没把她修养成仙女而是造化成彼德·潘本人。 老爸早就看出来他这个女儿天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心培养她学画、写作、钢琴等等那种可以独力完成的工作,竭力让她避免来自群体的戕害,用心良苦舐犊情深。不过珊珊不买帐,画画那种清灯古佛的日子她可过不了,她立志当个混世魔王,一心玩世,她太喜欢记者这个行当了。她天生就应该成为了一个哈雷太子独行侠,以玩世的心态入世,这便多了万般可能,种种未知吸引着她,她要象个彼德·潘那样终生离家出走,去俯瞰这斑斓的世界。而且,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令她丢弃天性。 珊珊盘膝冥想,她感觉自己跟办公室里那只浅紫熊正在同呼吸共命运。凭一个女人的直觉,保罗根本不是目标,这个沙发土豆天性粗枝大叶,跟文艺的交集顶多是个爆米花电影。 到底谁tmd是瑞文?伯爵又是谁?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见到尚白冰啊,男人毕竟逻辑思维强大,可尚白冰再一次失踪,电话关机,仙踪无觅。 窗外天雷滚滚,想想上次两人分手也是个雨天,临别时,他在楼下提到过一个名字。 珊珊蓦然睁眼,嘴里默念着——“暴龙……” ; 第二十二章 闻风而动 ?穆龙吟坐在黑暗里,背靠着卷闸门,蹭着金属的凉意,默默凝视着什么。 似乎是一种本能,自打幼年起,他就发现自己越是在没有光源的地方,越是能将周遭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他喜欢这黑暗。 各种暗适应之后,他看清了正厅里凌乱的椅子、蛇行的电线、高矮不一的烘罩、散落的风筒、或明或暗的镜子、腐旧斑驳的墙壁……逐一浮现出各自狰狞的真本。骑楼外那棵凤凰树沙沙作响,远处蛙叫蝉鸣,雷声隐隐。 里屋断断续续传来轻脆的“啪”、“啪”声,那是他失眠的母亲,在百无聊赖挥舞着电蚊拍,似乎想驱走这漫漫长夜。突兀的声响带给他些许兴奋,想来那蚊子的火葬倒也奇异,火光电石,只需半秒,一个生命便归于沉寂,象枚跳跃的音符戛然而止。对他而言,这是极好的音乐。 此时,他既不想睡觉,也不想写词,既不想down软件,也不想扒伴奏,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娟子擎着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卷发,趿着人字拖,一扭一扭从房内走出,厅里立刻弥漫起俗气的玫瑰香来。穆龙吟怕惊到她,适时点起一根烟,“啪”一声,鬼火似的窜起。娟子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停住了脚。 “是龙哥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跳街舞去了?成天让干妈等你。”娟子一边幽怨地说道,一边娇娇俏俏走过来,靠着穆龙吟坐下,挽起他的胳膊,将头歪在他肩膀上。 穆龙吟盯着缭绕的烟雾,沉默片刻,喉咙挤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天亮我要去见一个人。” 娟子敏感地挪开头,仰脸望他,“又是网上的婊砸?” 穆龙吟意味深长地干笑起来,“呵呵,没错,满世界都是bitch,除了你!” 娟子使出长长的指甲,使劲拧他胳膊,穆龙吟也不叫疼,摆弄着手里的zippo,点着,熄灭,点着,熄灭,反复这般。末了他停住手,脸上换了庄重的表情,尽管黑夜里无人察觉。 穆龙吟一字一顿地说:“你信吗?我会变!” 娟子甩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整了整薄如蝉翼的真丝睡衣,她的眼里噙满泪水,扭头甩了一句:“变你妈马批,当自己是孙猴子呢,七十二变呢!”说罢一甩一甩趟进里屋去了。 穆龙吟掏出钱夹,点燃火机,钱夹里一张少女的相片浮现在眼前。这是个漂亮的混血女孩儿,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未染凡尘的世家女子,她的笑容如此清纯可爱,远非市面上那些庸脂俗粉所能企及。相片上粘着一个猫女大头贴,小猫爪旁飘着一串卡通字:“我是猫,喵呜……”穆龙吟仔细端详着照片,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火机烫了手,“啪”的一声,一切重归黑暗。 窗外的雨越下越有兴致,忽徐忽疾,缠绵悱恻,意犹未尽,一直下到了天光。 清晨,穆龙吟抬起发廊的卷闸门,探出半截身子向外搂了一眼,但见满地晶晶发亮的雨水,倒扣的紫荆花星星般散落着,微风吹来,雨沫子扫在脸上,空气清新,鸟鸣啾啾,这一切令他心情大好。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哈戳戳的找魂去哟,先别急着走我跟你说个事,小娟昨天让人把豆腐给吃了……” 不大一会儿,穆龙吟“嚯”的一声拉开卷闸门疾步走出,闪进七拐八拐的巷子。 这个城中村与香港只有一箭之隔,风气开化,鱼龙混杂,红男绿女神汉仙姑一应俱全,穆龙吟混迹其中颇显另类,用港人的话讲——“呢个人好闪”。他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胸膛,一身黑色街舞装,目字脸一层古铜釉色,一字型浓眉下眼窝深凹,一双单眼皮倒也洗练,只是阴郁的目光似乎从未晒过太阳。挺直的鼻梁下方,厚厚的绛紫色嘴唇平添了几分桀骜,和头顶疾风劲草般的“莫希干”发型倒也十分呼应。 他上身一袭新版“mishka眼球”铆钉短袖卫衣,下着肥硕的黑色哈伦裤,裤管两边各绣着一条遒劲的银龙,张着血盆大口,衔住主人插进裤袋的双手。腰间的金属裤链一闪一闪,叮铛作响。 穆龙吟挟着这股子彪悍之气,快步行至村口的“港仔茶餐厅”,弯腰挑帘便进。 小店里散坐着五六个学生妹,穿着蓝色校服,个个白净斯文。见穆龙吟进来,或是住了筷子,或是放下奶茶,不住地拿眼偷瞄他。一个小女生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唉,你看,那个就是暴龙……”少女们花痴的目光他早已司空见惯,换他心情好时,会礼尚往来挑个标致的妹子直盯过去,今天则兴致索然,不以为意。 他胡乱捡张桌子坐下,吆喝了一嗓子,“肥仔,两杯鸳鸯,十个蛋挞,五份牛河。”肥仔歪着嘴叼着烟卷,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冲着老婆丁香甩了下头,示意她去后厨。丁香似乎看出了一丝门道,撇了下嘴,扭身进去了。 肥仔拖过一把折叠椅,掉过腥红的皮椅子背“哐啷”一声按在桌前,骑上去正对着穆龙吟坐下,吐出一口烟,歪嘴笑道:“吃进去那么多当心撑死,棺材盖不上盖。” 穆龙吟叼起一根牙签,靠住镜墙,并不搭话,只管冲肥仔笑。 肥仔眉毛一挑,自顾自说道:“那个小娟呐,你也不调教调教,一点规矩都不懂。每次做那事呢,她就一边做一边看报纸。我有那一百几十蚊就去淘宝买个充气娃娃,有声有光,再加十元,还叫我‘哥哥’呢。”话音才落,老板娘上了五个蛋挞,一杯鸳鸯奶茶,转身又进去了。穆龙吟拎起一根竹筷子,挨个蛋挞插进去,象是研究它们是不是石头做的,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没好气地说:“调教的事问老板娘,我只管收帐!” 肥仔“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哈哈,老板娘?什么老板娘?还不是你老母!哈哈哈。”肥仔象个天真的孩儿童一样先把自己先逗乐了,只见他笑得满面红光,鼻头发亮,见牙不见眼,边咳边笑道:“我去肉市买半扇猪肉,割条缝子,也好过小娟那只‘一蚊鸡’呢!哈哈,哈哈哈!” 穆龙吟绕过肥仔话头,“你排版的码报有型有款,用的什么软件?有空调教调教我喽!” 肥仔神色凝重起来,用探寻的目光上下扫瞄了一下穆龙吟的脸。肥仔在做地下六合彩这件事村里人尽皆知,但抄他老底摸到他须毛不剩的,连他老婆丁香也办不到。想到这里他脸都白了。 穆龙吟低声道:“别瞎琢磨了,村里不论谁家电脑,我分分钟能进,我做哪行你知的啦。” 肥仔站起身来,两条胳膊撑在桌子上,趴在穆龙吟耳朵上细声道:“好好上你的班、做你的电脑仔。晚上我上去找老板娘,老广的规矩大清早要帐不吉利。”穆龙吟夸张地点头,阴阳怪气应着,“嗯,要得,要得。” 肥仔又拿手掂了掂穆龙吟的胳膊,“别太得意,后生仔,你也不过二十出头。听哥一句——我按规矩办事,你也得按规矩来。讲情面,大家都好说,不讲情面,信不信我一刀捅死你啊!” 穆龙吟满脸不屑,“就凭你?你能捅死谁?捅死你老婆我就信,拿jj捅!”说完不等肥仔回应,撂下筷子,起身便走。后背上斗大的眼球,睚眦欲裂,直瞪得肥仔肝儿颤。 出了店门口,穆龙吟瞥见肥仔的一双儿女,被他们忙碌的父母放置在地上特制的摇篮里——一个一米见方的tcl彩电瓦楞纸箱。两个孩子扭着一只乐高机器人,咿呀作语,只露出圆圆的头。穆龙吟伸出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男孩儿被人打搅了游戏时间很是不爽,扭头白了他一眼,蠕动着小嘴儿吐出一句——“丢你老母!” 穆龙吟点起一根烟笑着走开。 ; 第二十三章 四面埋伏 ?出了城中村,按照既定路线,先是上了南海大道步行两公里,在深圳大学北门搭乘地铁去市中心。这所闻名于世的大学培育了马化腾等一系列名人巨子,它背临后海,遥对香港,有着全深圳最齐全的树种,翠隐红藏,绵延数里,整个校区象一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水泥丛林里。穆龙吟依着墙走了很远,似乎想化在这绿色里。 一辆雅玛哈r6摩托从远处驶来,很显然,车上少男少女是一对情侣,两人穿着咖啡色情侣t恤,印着飞白的书法体“荒川樱”,女孩儿背着书包,长发飘飘,清丽动人。男孩儿想是故意展示他的猎物,俯身在穆龙吟面前一晃,锃亮的金属外壳分外刺眼,未等穆龙吟缓过神儿来,雅玛哈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拐进校园里去了。 “呵呵,又是荒川樱,满大街都是荒川樱……”穆龙吟苦笑着自语道。 你没名扬四海,是因为你还没来得及死。穆龙吟可不想触碰这条仙规,他想出人头地,但是暂时还不打算死。例行的科举升学,他没那个命,家境贫寒注定他早年辍学,混迹市井。他与眼前这些莘莘学子似乎永远只能擦肩而过,而他与这所大学唯一的交集要推演至十年前——他刚强的母亲为了供他读书,包了一个工程,仅凭她一人之力,将“深大”老校区近1.4平方公里的围墙粉刷了一遍,到手的工程款是整一万块人民币。 穆龙吟今天不太把深大放在眼里,他有自己的学校,他的学校就是整个世界;他有自己的老师,这个老师就是瑞文。找到瑞文,拜他为师,接过瑞文的龙头棍,承其衣钵,成为中国说唱界的正宗传人,就在今天。 自打18岁起,穆龙吟找了他整整三年,几乎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茫茫两处都不见”。最近得了一丝线索,今天匆匆赶去市中心,正是为见瑞文一面。他即将浮出水面,露出真本。 想到这里,穆龙吟的内心有一种仪式感,还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奋斗,看不见彼岸的奋斗!”穆龙吟握紧拳头,咬了咬牙,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己的格言,随后他加快脚步,闪身进了地铁通道,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 amos亚摩斯大厦是座不折不扣的cbd大厦,是整座城市x轴与y轴的交叉点。这座88层的大厦顶楼呈钻石型,凌厉气派,傲然睥睨,每片玻璃幕墙都在阳光下折射着自己的矜贵。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大厦下方广场上,风水球雍容地滚动着,喷泉弹跳活泼,不停变幻着造型,折射出一弯小小的彩虹。 穆龙吟老远就看见一个白皮儿男生坐在广场上的喷水池旁,右手握着一支奶油冰淇凌,左手里擎着一大簇白色的氢气球,汽球上写着“瑞文,iloveyou!”他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上身一前一后晃荡着。 “哎!伯爵!”穆龙吟欢快地打着招呼。 “唉哟喂,这是谁家的坟圈子炸了,把你给崩出来了?”白皮儿男孩儿笑着说道。 “你们家祖坟!”看到好哥们儿穆龙吟也兴奋,挨着伯爵,大喇喇地坐下。 穆龙吟捏起伯爵的真丝棒球衫外套,“啧啧啧,rb女生校服你也敢穿,把你妈的脸都丢尽了!” 伯爵朝天翻白眼,“你妒忌我,这是《马路须加学园》四大天王之激辣外套,正版,rb代购。你看看这绣工,不是盖的,四千多呢!再有,我没妈!” 穆龙吟改口,“哦,对了,是把你爹的脸都丢尽了!” 伯爵盯着穆龙吟的脸,“我没爹没妈!” 穆龙吟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伯爵是个烈士遗孤,从小没见过亲爹亲妈,三岁起被一对从医的夫妇收养,生活富足。两个男孩儿年龄身材都差不多,身世也同命相怜,所以在说唱界“四大天王”之中,两人关系走得最近。 穆龙吟扭头看了一眼伯爵的汽球,“啧啧啧,丑死了,你这个穿五趾袜的娘炮,说唱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说这有用嘛?兄弟!” “我觉着好看,我坐这一个星期了,过路的都看我,我还顺手套了个女白领。”伯爵洋洋得意,凑近穆龙吟的脸显摆道:“瑞文还下车跟我说了句话呢!你没想到吧?” “他老人家都说啥了?赶紧给我摆摆!”穆龙吟心中涌出一丝妒意。 “前天,瑞文走下车,慢慢走向我。那身姿,那气质,仙儿似的,气场那叫一个强大!他平易近人地跟我握了握手,然后他说道……咳咳……”伯爵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两手掐腰模仿着“瑞文”的口吻大吼了一声——“孩子,滚回家写作业去吧!” “哈哈哈哈哈……”穆龙吟乐不可支,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笑什么笑,他老人家那是关心我,爱我。你们全不懂!”伯爵继续洋洋洒洒。 “你说这瑞文真的是一大老外?”穆龙吟呈若有所思状。 “这还能假?荒川樱死后,她空间里唯一的照片就是这大老外,照片名就叫‘我最亲爱的瑞文’,假不了!再者说,一首歌两千三百多字儿,一口气录下来不切麦,中国人没这个肺活量。” “谁说的,台湾的宋岳庭就可以!《life’sastruggle》一千三百多字呐,一口气录下来,那时没电脑,卷带录的,那不叫肺活量?那不是中国人?!”穆龙吟反驳道。 “反正你我办不到,这个哥们儿心里门儿清!”伯爵诡异地笑。 “亏啊,你女人多得用不完!”穆龙吟不屑道。 “你还不是一样,天天大保健!”伯爵撇嘴道。 “可是,听歌里的唱词儿,这老外汉语说得也太好了吧?”穆龙吟提出异议。 “我把瑞文的歌拿去给我们英语老师听了,你猜老师怎么说?”伯爵又开始卖关子。 “怎么说?”穆龙吟追问道。 “我老师说啊,这歌,能当英语教材!这唱歌的,说起汉语,象是香蕉人(外籍华人);说起英文来呢,又象是鸡蛋人(指白皮肤但深谙中国文化的外籍人士)。反正人家就不是一凡人,老师说这人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大老外,也tmd是个地地道道的abc(美国长大的华人)!”伯爵手上比比划划的,好象说的不是“瑞文”,而是他家一门近亲。 “他永远是个谜……”穆龙吟自言自语道。 “太多谜了,你说荒川樱为什么死啊?好端端的一丫头,家里那么有钱,十有八九为情自杀。” “不知道,我对她没兴趣!如果你太热了就把外套脱了吧,太过装逼!” “我热,我不脱,我忍着,我就装逼……”伯爵说着说着突然住了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正在这时,一辆老款的别克君威缓缓驶来,伯爵拉了拉穆龙吟的袖子:“你看,来了嘿……那呢……” 这款脏兮兮的老君威被主人压得一步三摇,暮气沉沉,不肖说,车主是个胖子。别克开到眼前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车窗摇下,果真伸出一个胖子的头来。这洋胖子一头金色披肩卷发,金色络腮胡须,戴着金丝边眼镜,活象xxxxl版的约翰·列侬。胖子抬眼看看了汽球,吐了下舌头,伸出两只手比出中指,冲着兄弟俩大叫了一声:“cowb!” 随后踩足油门扬长而去。 “追!”穆龙吟不由分说,扔掉手里的烟头一脚踩灭,伯爵情急之下撒开汽球,两人起身便跑。雄健的身姿一路狂奔,象两只灵巧的黑鹰,翩然掠过。 ; 第二十四章 蜂拥而起 ?此时,保罗正将车子缓缓开进亚摩斯大厦地下三层车库。保罗内心很是烦躁不安,三年里,他不断被误认为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人——“瑞文”。 他的生活不断受到干扰,象一块磁铁吸到了北半球所有的铁屑。有人找他签名,有人要拜他为师,有人要请他吃全聚德烤鸭,有人送他一米五高的维尼熊公仔,甚至有的女孩子要主动委身于他,种种侵袭,不胜其烦。 起因是他的照片莫名出现在女歌手荒川樱的qq空间里,荒川樱自杀身亡后,这个qq空间一年内被踩至800余万流量,于是保罗也跟着走红起来,简直是红得发紫,紫得发黑,一发不可收拾。有人认出了照片上这个洋胖子,甚至挖出了他的职业,他所在的公司。 保罗拼命回忆那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根据穿着来看,应该是他才到深圳吴氏集团上班的头一个月,同事们为他庆祝生日,开了一个化妆舞会。由于才到中国不熟悉情况,不知道在哪里置办行头,索性穿便装去了。但是他打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照片为什么出现在一个女歌手的空间里,自己如何会跟荒川樱产生关联,发生交集。 保罗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做一个诚实的人”,他并不贪恋这份飞来的横福。三年前,他在自己微博做了一个严正声明,内容仅有一行汉字——“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我五音不全,不是你们想像中的瑞文,抱歉!”这条微博随后被网友疯狂转发,转发量达二百万条之巨,主流的评语是“低调是最牛逼的炫耀……”保罗差点疯了,他百口难辩,一气之下弃博,之后索性迁往bj分公司就职。 三年过去了,保罗以为一切风平浪静,又重回深圳,将竹碳内饰研发成果带回深圳总部。未曾想不出半个月,深圳地下说唱界的坏小子们蜂拥四起,开始围剿亚摩斯大厦。看眼前的架式,亚摩斯大厦会像一只小猪储蓄罐一样被小子们掀个底朝天,再从底座的孔洞里将他活活扣出来,最后小子们会向全世界大声宣布,他们找到了加勒比海盗的金币! 除了马克·吐温《王子与贫儿》中的假王子,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喜欢被误认成另外一个人。想到这里,保罗愤懑不已——我,保罗,一个美国国家科学奖最年轻得主,手里握有三项专利,曾进入过白宫接过总统亲手颁发的奖章,蜚声国际,未曾想竟被一群中国说唱界混小子四下围堵、狼狈逃窜,京片老话讲——折了。 这满腔幽怨,竟与谁说去! 保罗思忖着,才刚遇到的那两小个杂种应该被远远甩开了,只要开进车库刷卡进了大楼电梯,这一天就算是阿弥陀佛、风平浪静。 保罗找好车位将车泊稳,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拎着本子下了别克,“呯”地一声关上车门,长出了口气。 他正打算拐进电梯间,忽然发现眼前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孩子,个个穿着街舞装,双手插在胸前,一起仰脸瞅他。 春卷抱住一条腿,懒懒坐在一部白色跑车前盖上,很显然,他是这群孩子的头目。春卷抬起一只满是克罗心戒指的手撩起胸前的粗金链子,另一只手抬了抬鼻子上的巴宝莉墨镜,倨傲地仰着脸冲着保罗歪嘴笑道:“怎么样?哥,东岸不?!”(指东海岸说唱造型) 保罗心中暗念:“妈的,还来?!” 保罗夸张地冲着春卷打了一个v型hiphop手式:“犀利!” 春卷骄矜地说道:“你让我等了太久了,瑞文!” 保罗两手一摊,“难道你是女人嘛,等不来男人就会流血?再有,littleman,我再说一遍,我不是瑞文!” “看到没,大师都低调,有头发还要做秃子!”春卷环顾了一圈自己的虾兵蟹将。 保罗的注意力被春卷的gtr吸引,他用手抬了抬眼镜,上上下下仔细端详这部豪车。 “550马力gtr35,改装成750马力很容易啊!”保罗打心眼里喜欢这部车。 “750算什么,上限是1050,这可是超跑最大极限!”春卷接着炫耀。 “你的宝马呢?”保罗问道。 “我开车只是为了配衣服!”春卷不屑地说道。 保罗突然察觉到春卷的傲慢,悻悻然打住。 春卷挑衅似的说道:“你的车,已经看不出是一辆别克了!” 保罗耸了耸肩膀:“没办法,我爱国!” “瑞文先生,我们有个派对,想请你参加……”春卷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俏妞开口发话,她歪着头,用笋尖似的手指摆弄着发梢,蛇一样弯着身子。她上身穿着银色亮片bar,下身一条比腰带宽不了多少的迷你牛仔裙,脚踩白色高跟靴,脸上厚厚的彩妆,眼影夸张,烈火红唇,眉毛、鼻子、嘴唇、肚脐,能打钉的地方无一幸免。 保罗盯着她的亮片bar,琢磨着里面是否还有乳钉。 这姑娘妖治地伸出雪白的胳膊,递给保罗一张卡片。腕子上的成串的虾须镯一晃一晃。 “今天是我们春卷先生的生日,晚上会有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也可以说是春卷先生的说唱专场。全深圳的rapper都会来参加,有近两百人左右。我们包了家夜总会,喏,‘东方快车’电话地址地图都在请柬上!”姑娘一双媚眼斜晃着保罗,扬起锥子脸,示意他接过卡片“还有姐的手机号码,please!” 余下的一帮大孩子们跟着起哄:“接妞啊,瑞文,大家伙儿都盼着您呐!” 保罗两只胖胖的手插进裤袋,歪头瞧那姑娘,又看了看那张卡片,象是看到一盘端上来的苍蝇! “哦,sb琳娜,我们又见面了!”保罗一脸戏谑。 “不是sb琳娜,是莎布琳娜,sabrina,sabrina!我的助理!”春卷在一旁很认真地更正道,“sabrina最大的优点就是‘方便’,她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任何。对于本少来说,她就是小叮当!要不要试试,瑞文师傅?!” 保罗举起两手作投降状:“哦no,我不是瑞文,再次更正!and,sb琳娜能做什么?她能帮我治疗骨盆倾斜吗?” “小菜一小盘!”春卷闭着眼点了点头。 “有发票嘛?”保罗问道。 ; 第二十五章 懵然无知 ?“有!有!有!只要你来,今晚应有尽有!”春卷放声大笑,乘兴开始了他的演讲:“啊!春卷,中国最年轻的说唱歌手,他才年满14岁,就已推出了三张说唱专辑!他蜚声中外,被公认为中国说唱的未来之星!今夜,他将冉冉升起,万众瞩目,再次成为舞台的焦点。他是一个故事,一个传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想今夜子时,他将优雅地迈过14岁,走向他生命中的15岁,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打着‘14岁全能rapper’的口号出来混了。岁月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就连天才春卷也不能幸免。想到这里,又怎能不令人黯然神伤,悲痛欲绝……” 春卷动情地朗诵着,他的一票兄弟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春卷说着说着突然停住嘴,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望着站在远处的穆龙吟和伯爵,“兄弟们,看到没?这就是传说中的——洗!剪!吹!”春卷扔出一只手,指着穆龙吟的鼻子,“他,就是那个为了七百块钱的玛雅声卡吃了一个月方便面的穷逼——说唱大师‘暴龙’,哈哈哈!” “我得罪你了?我没给你妈结帐?!”穆龙吟两手插着裤袋,冷冷看春卷。 “哥正在拜师,now,球在我手上,抱歉,拦截成功!”春卷冲天打了个响指。 “出过专辑的人就是牛逼,”伯爵站在一旁一脸坏笑,“听说销量已经突破100张了?” “放屁!四眼田鸡!我那是限量版,请你自重!”春卷嚣张地怒吼道。 “我懒得搭理你,我最怕对手弱。”穆龙吟冷冷地说。 “春卷,你还太嫩,跟我们叫板你还不够格,江湖上会说我们欺负晚辈。”伯爵做了个鬼脸,“不过,我们可以diss你师傅黑煞哦。” “diss我师傅?啊呸!你也配!我师傅黑煞南北通吃,除了瑞文无人能敌!回家好好练练你的数来宝,再对着你那个两百块钱的破麦哭一会!”春卷指了指伯爵,又指了指穆龙吟。 “信不信我抽死你!”穆龙吟冲动地欲走上前,被伯爵拦住,“咱别理他,精神病做什么都正常。” 气氛不对,赶紧撤退,保罗见势不妙,抽身便走。 春卷急了,“瑞文,瑞文,今晚东方快车夜总会,不见不散啊。” “放心吧我是不会去的,我很忙。”保罗转过身来,冲着春卷竖起中指。 这下春卷急了,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呐!” 一声令下,这群半大孩子追上去一拥而上将保罗扑倒在地,开始抢他身上的物件。一个孩子站起身来狂笑不止:“哇唔,我抢到了瑞文的眼镜!我要拿去苏富比拍卖!” 穆龙吟纹丝不动注视着这场闹剧,扭头示意伯爵,“我们走。” 9点30分,亚摩斯大厦72层,吴氏集团礼堂内人头攒动。 这座全人工智能圆型礼堂足有三百多平方米,人工光源和自然光源将这里装扮得象枚浅蓝色的蛋,令人联想起科幻电影《异形》。为了仪式顺利进行,工作人员已经筹备了整整一个月。眼看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半小时,胸前挂着吊牌的文员小姐们跑进跑出,放好座位卡,分好文件材料,分发诸位嘉宾的名贵兰花胸饰,再挨个座位上布好“芝云”矿泉水,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噼噼啪啪的高跟鞋声不绝于耳。先行到场的白领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结耳,不时开怀大笑。 巨大的落地窗前,鲍聿明孑然茕立,满腹心事,痴痴盯着窗外。 广阔的天空下,大道朝天,车流如注,人如蚁聚,一只汽球在窗外冉冉升起,“瑞文,iloveyou!”赫然出现于眼前。鲍聿明缓缓抬起一只手,用手指甲轻扣着玻璃,仿佛想伸手拽住那气球,那枚顽皮的汽球并不睬他,自顾自袅袅飘走了。 鲍聿明正兀自出神,不经意间,吴昊天和方槐晨出现在他身后。方槐晨拍了一下鲍聿明的肩膀,“聿明,看到保罗了吗?”鲍聿明木然摇了摇头。 吴昊天焦虑地戳着手杖,“聿明啊,赶紧去找找,人都到齐了就差保罗了。哎,自由散漫啊,无组织无纪律啊,这么重要的会议也不给面子!让这么多人等他,太不象话了!”吴昊天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满头银发闪闪发亮。方槐晨毕恭毕敬搀扶着吴老爷子走开,一边走一边轻声细语道:“吴老师,您别急,他会来的……” 方槐晨路过珊珊身边拍了拍她肩膀,“动作快点,加油!” 珊珊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又整理了一下讲台上的花簇。蓝色妖姬玫瑰还有白色百合花鲜艳欲滴,代表着集团的标准色。这些鲜花凌晨还在昆明飞机上,她嗅了嗅玫瑰的气味,感觉十分正宗,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迟到的保罗。 时间刚好10点整,方槐晨一个健步跳上讲台,西装笔挺、神采奕奕。他大声宣布:“吴氏集团‘竞渡s9整车上线’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 宏大的背景音乐骤然响起,回荡在会议室的拱型屋顶。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下面,有请吴副总发表重要讲话,大家鼓掌!”方槐晨率先鼓起掌来,跳下讲台,将吴昊天搀扶上来。 吴昊天年届七十,材料工程师出身,吴氏集团创始人之一,董事长吴正雄的亲哥哥。二十五年前,他跟弟弟一道来深创业,从一间蛇口校办工厂起家,一路苦心经营,直至今日发展成华南地区最大的汽车制造厂商,产品热销二十几个国家。创业百战,个中滋味,非常人可以体会。今天的发布会令他感慨万千,这是一个标志,标志着集团自主研发方面正赶超国际,一洗先前贴牌起家之耻! 吴副总站在讲台前,整理好自己的耳机,开始了他的长篇鸿论。 “尊敬的各位朋友、各位专家、各位同仁,大家上午好!非常感谢在座诸位拨冗出席,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支持民族工业复兴的伟大事业。‘竞渡s9’最大特色即新型环保竹碳内饰,新材料领域之最新建树。历史证明,材料,是社会进步的物质基础和先导。从新石器时代,到旧石器时代,石头被人类赋于灵气,成为最早的一批工业材料,从而迎来了‘铁器时代’、‘铜器时代’等等。千百年间,材料的使用日新月异,积数代人之功,攒千百年之绩。众所周知,我国每年有近六亿人遭受着雾霾的侵扰,汽车新型能源、汽车材料轻量化问题愈加凸显,吴氏汽车集团责无旁贷,理应在新材料研发领域一马当先。杜甫有句诗说得好‘莫取金汤固,常令宇宙新’,国人要迎头赶上,不甘人后,科技兴国,匹夫有责啊!” 说到这里吴副总作痛心疾首状,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扶了扶老花镜。台下的方槐晨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计算着发言时间,揣度着保罗是否能准时赶到,按原定计划第三个上台发言。 一阵掌声打断了方槐晨的思路,不知是什么时候,吴副总冗长的发言戛然而止,轮到方槐晨上场了。 方槐晨的发言简洁有力,“大家好,今天是公元2012年9月5日,我宣布,‘竞渡s9’将于今天正式整车上线。借这个机会,我要向媒体和社会各界朋友宣布吴氏集团一项重要决议,10月1日,公司将正式加入腾格里沙漠‘英雄会’汽车拉力赛。届时,‘竞渡s9’将首次登台亮相,角逐沙场,誓夺锦标!敬请大家拭目以待!战略,什么是战略?!战略就是重点突破!我们的新型suv‘竞渡s9’最大的亮点即是环保。身为中国人,我们这一代理应感到庆幸,我们有全世界最庞大的市场,最活跃的资本环境,最多、最努力的创业者……” 保罗怒气冲冲走出电梯,前台小姐特蕾莎站起身来,吃惊地看着他。 保罗最爱的米黄色水洗布休闲外套已然不见,紧身的柠檬黄t恤几乎被撕成一条一条,白色的救生圈腹腩历历可见,脸上还有些许淤青。很显然,保罗跟人打了一架! “goodmorning,保罗先生!”特蕾莎磕磕巴巴地说道。 “给我一支马克笔!”保罗粗暴地吩咐道,一改往日的绅士风度! 特蕾莎打开前台的抽屉,忙不迭地寻找着,她先是找到了邦迪,温柔细心地替保罗贴好,两条邦迪在保罗额头上打了一个大大的“x”。特蕾莎背后墙上的有机玻璃形象牌映出保罗的狼狈相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保罗欲哭无泪。 ; 第二十六章 振聋发聩 ?这边厢方槐晨继续他的发言。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竹,有君子之德。竹如君子,君子如竹,虚心竹有千千节,它既有谦谦君子的美德,又有刚直不阿的气节。全体同仁们,让我们发挥‘竹’的精神,‘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节尖根固,奋战到底,为中国汽车工业迈向世界强林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保罗重重地走过公司走廊,听上去象是跑过一群非洲大象。 他猛地推开礼堂大门,站在门口,环视众人,奇异的亮相刹时惊呆了全场。人们象受到惊吓的鹈鹕一样“刷”一声扭头看他,发出一片惊愕之声。朱迪杏眼圆睁,用手掩住了嘴。 保罗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走上讲台,示意方槐晨停止。 方槐晨应变能力极好,他眉头微微一蹙,按了下麦克风,对台下微笑着说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吴氏集团材料工程部竹林七贤之一、我们技术核心小组成员保罗先生!下面有请吴氏集团最出色的外援保罗先生讲话,大家鼓掌!” 很显然,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掌声稀稀拉拉,既不热烈,也不坚定! 保罗走上讲台,长长嘘出一口气,用目光扫射全场,象是在整理思路,又象是在寻找目标。 漫长的30秒过去了,保罗还了魂,开始了他的即兴演讲。 保罗的演讲全程英语,除了公司内部精英们听力不成问题,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保罗认为母语更能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今天,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美国有位男子,名字叫阿马托。有一次,因为一个跳水事故导致脑震荡。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无师自通,能够演奏八种乐器。医生说,阿马托属于‘后天性学者症候群’,症状是患者头部受到创伤后,会出现超凡的数学、音乐或艺术才能,全世界大约有三十名病例。而我,真的很希望自己是阿马托,明天一觉醒来,就可以成为中国的说唱之王!” 台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保罗·维尔霍文,今年33岁,材料工程硕士,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五年前,我从老家俄亥俄州来到中国。我的家乡盛产名人——斯皮尔·伯格、保罗·纽曼、玛丽莲·曼森、勒布朗·詹姆斯、托马斯·爱迪生……而爱迪生先生,是我家祖孙三代的偶像,我的祖父、父亲还有我,三代工程师。父亲告诉我,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创造!很小的时候,我在学校第一次听到老师讲,人类由猴子演化而来,我很难过,甚至整晚闷闷不乐。父亲坐在床头,抚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保罗,看到头顶那盏灯泡了吗?我们人类会发明创造,猴子的学名叫‘猴子’,而我们人类的学名叫做‘智人’。我们人类是‘万物之灵,众生之长’!孩子,你理应以此为荣,因为我们人类懂得——‘创造’! 三年前,我离开吴氏深圳总公司,前往首都分公司,在那里生活了三年,之后又回到这里。象我的美国同乡形容的那样,我有亚洲病毒,或者说是‘黄热病’——yellowfever!我热爱中国的一切,我爱中国的美食,坦率讲,还有中国的女人……” 台下响起哄笑。 “但是,我不喜欢的这里的一点是——‘成见’,墨守成规、缺乏创造性思维。在你们中国四大发明之后,似乎连个小小的呼拉圈都未曾发明过!中国企业的打卡钟音乐永远是《献给爱丽丝》……”叮叮叮叮叮,保罗模仿着献给爱丽丝的旋律,“哦,我们下班了耶!所有的公司都是爱丽丝,从南到北,永远都是。所以,这块土地上永远无法诞生贝多芬!”保罗说到这里声音提高了八度! 台下一片静谧。 “当然,‘成见’是人类的通病。人类在考虑问题时,呈现的大多是思维定势和路径依赖,这使得我们在认知和观念上的偏执无处不在。我们美国人也到处充满“成见”,乃至是‘偏见’!似乎阿姆就应该生在皇后街区,宋美龄就应该住在纽约长岛!可是,我无法理解的是,中国人凭什么认为,一个音乐大师、一个响当当的rapking,就一定是一个外国人?或者说,就一定是一个美国人?!整整三年里,我,保罗·维尔霍文,不停地被认为是另外一个人——瑞文!” 吴老爷子扭头问秘书朱迪:“这个瑞文,是个什么名堂?” 朱迪小声提示道:“一个网红,大陆周杰伦!” “而且,我深知,这位名曰‘瑞文’的音乐大师,此时此刻就坐在这里,就在这间会议室里。”保罗继续洋洋洒洒,“这里有五十七名工程师,二百八十名行政人员,他是你们其中的一员!who?站出来,please!” 台下死一般沉寂。 “fuck!我已经受够了!”保罗为了加重语气,挥舞了一下拳头! “请问,你的祖国,现在已经足够开明,文艺复兴、百花齐放!你的头顶上并没有所谓的玻璃天花板!你可以去芒果台参加选秀,譬如‘我是歌手’、‘我是快男’andsoon……你会成为中国的阿姆,名利双收,甚至是亿万富翁!我所有的女人都会爱上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在吴氏集团做一名隐者?保持沉默?why?!” 保罗气贯长虹的演讲说到这里已成强弩之末,他换了轻松的口吻,指了指讲台下一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秦绍裘,你,很帅,吴氏的名草,我看瑞文就是你。” 秦绍裘前后左右看了看,整了整西服,仰脸问:“我长得帅得罪你了?!” 众人哄笑。 保罗指着台下的一位o型胡,“很有可能就是你,你英语水平最好,ielts满分的冯一楠。”冯一楠并不答话,懒懒地伸出中指,冲保罗比划了一下。 保罗又指了坐在最远处的虞鸿飞:“你,一定是你,你上个月才拿到了集团歌唱比赛一等奖,这里面你歌唱得最好!” 虞鸿飞冷笑着回嘴:“我歌唱得好,没错啊。我唱歌好我自己也不想啊……” 台下哄堂大笑。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瑞文就是你。所有同事当中你街舞跳得最好,节奏感最强。”保罗又指了指台下的鲍聿明。 鲍聿明一边冷冷着鼓掌一边站起身来,“精彩,您这番演讲简直就是freestyle嘛。不过我抗议,你这是有罪推论!”周围的同事也跟着鼓起掌来,在大家的哄笑声,鲍聿明笑着重又坐下。 保罗开始收关:“今天,我的演讲题目就叫作——到底谁tmd是瑞文?!” 说罢他转身背对大家,t恤衫上一行斗大的马克笔写就的墨字——“fuckmc渡鸦!” 珊珊站在台下惊奇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方槐晨笑着走上讲台,拥抱了一下保罗,旋又松开,双手重重地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好了好了……言归正传,weeonboard!欢迎你重回深圳团队!”两人笑着并列站在讲台上,保罗扭头冲方槐晨挤了下眼,小声说道:“贼船!” 台下响起掌声、口哨声,年轻的工程师们似乎回到了无法无天的大学时代,这个别开生面的发布会令他们开心不已。 珊珊感觉保罗酷极了,她奋力拍着巴掌,撑圆了小嘴欢呼道:“章鱼保罗,好样的!” 保罗在台上冲她挤了挤眼。 早已受够了的吴老爷子气哼哼地站起身来,以退场的形式公然表达他的不满。 方槐晨、吴梦洁、朱迪连忙追出去。 “文恬武嬉!文恬武嬉!不成体统!不成体统!”走廊过道里,吴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杖拼命捶地。朱迪小嘴撇得跟荷花似的,“简直就是看不起我们中国人,我们吴氏集团可是待他不薄啊,年薪两百多万,他在麻省理工做教授也赚不到这么多。”朱迪很久以前倒追过保罗,一心想嫁到美国拿绿卡当教授夫人,倒追未遂,此次趁机拱火,发泄她的不满。 吴梦洁冲朱迪使了使眼色,“从心所欲不逾矩嘛,人家又没违反公司制度。” 吴老爷子不爱听了,他指了指吴梦洁的脸,“你懂什么?从心所欲不逾矩是句好话,但是句空话,缺乏前提。我问你,这个‘矩’是哪家哪国的矩?是美国的还是印度的?是阿富汗的还是以色列的?是汉朝的还是唐朝的?是宋徽宗的还是忽必烈的?你这个娃娃还跟我掉书袋,清华大学没教你逻辑?不过你也提醒了我,我们吴氏集团,只有国法,没有家规!” 吴梦洁被伯父当众叫做“娃娃”颇有些郁闷,但她没把这种郁闷摆在脸上。 方槐晨安慰道:“吴老师说得对,virtueisgraphical,道德是以地理为界限的,美国人是比较开放一些。吴老师,您别动怒,保罗是我们的王牌,人才难得,吴氏集团须臾不可缺啊。即便是轻视我们国人,我们恭心自省做出成绩让他心服口服便好。今天的事是我安排失当,我失职,不关保罗的事。” 吴老爷子似有所思,不住地点头,“恭心自省,嗯,有道理!风起青萍之末,集团大了,人事冗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企业文化不完善,我们的事业进行不下去啊。你看,今天的事,就是一个苗头。小方,你要把这事提到意识日程上来,完善我们的企业文化,不仅要有规矩,还要人人中规中矩,务必‘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奶油老生吴老爷子又开始子曰诗云了。 方槐晨毕恭毕敬地立正,点头说:“是,属下记下了。” ; 第二十七章 君子协定 ?黄昏时分,亚摩斯大厦矗立在落日的余辉里,象是一幢巨大的琥珀屋。 办公室里回旋着《g弦上的咏叹调》,落日伴随这舒缓的旋律,雍容下坠,象是一个退朝的王者。 珊珊手里握着一支香槟杯,独立窗前,暗自回味。 保罗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珊珊似有察觉,一转身,迎面出现一只蓝色玫瑰。 “我在会场顺的,借花献佛。”保罗笑得十分好看。 珊珊头一偏,“巧了,我在会场给你顺了一瓶香槟。” “cheers!”两人几乎同时吐出一个单词,那花和酒轻轻一碰,画面很美,毫无违和。 “你简直太棒了!你的发言,太精彩了!”珊珊兴奋地眯起眼睛,轻轻挥舞了一下胳膊,差点将酒洒在身上,“在我眼里,你简直是个hero!” “hero是老子的日常!”保罗骄傲地将头一甩。 “章鱼保罗tellme,你怎么知道瑞文的真实艺名叫做mc渡鸦?”珊珊一脸好奇。 “呵呵,这太简单了,我简直就是一个瑞文专家,将来他要是死了我可以建立一门学科叫做‘瑞文索隐学’。呵呵,这就象你们中国人所说的久病成医一样,我得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或者说得了什么精神病?三年里我一直没有停止思索。瑞文只是一个民间说法,象他英文底子这么好的人,当年给自己起的艺名一定是raven。” “你太棒了,你才是我的偶像!”珊珊满脸放光。 男人们若是对一个女人有好感,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吹嘘。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一种动物的前戏,如同孔雀开屏一般。保罗也不例外,他又打算卖一道了,而珊珊就喜欢话多的男人。 “告诉你吧……”保罗拉开了话匣子,“‘mc’原意是emcee,即主持人,因为emcee的读音为em'si,与mc读音完全相同,成了一个惯用缩略。mc指‘控制麦克风’的人。这是许多说唱歌手常见惯用的字头,但是一些混到大师级别的却会弃之不用,因为据说‘mc’也有‘卖唱’的含意在里面,如果是混到瑞文那个级别,使用这个字头,便有些自轻自贱的意味在里面了。但是,你别忘了,瑞文酷爱音乐,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个活人或者死人就放弃音乐,他一定还有一个身份,一定还在用另外一个艺名在创作。so,我对瑞文这个人很好奇,同时我也在搜索他的周边,比如mc渡鸦。” “你是个全知全能的神!”珊珊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保罗。 “一件事如果没难度了我就没兴趣了。”保罗摇了摇头,“现在我倒是对那名黑客充满好奇,我要找到他,ko他,请他吃麦当劳巨无霸那么大的拳头!因为他吓到我的……好朋友珊珊了,哈哈!” “你简直就是三位一体的神!”珊珊给了保罗一个拥抱。 入夜时分,保罗拖着疲惫的身影走进地库,从裤袋里掏出车钥匙,正打算上车,忽然察觉余光里有个黑影在晃动。他转身一瞧,穆龙吟站在身后,正冷冷地打量自己。幽暗的地库灯照在穆龙吟脸上,显得他格外阴郁。 “mygod,我说了一千次了我不是……”保罗基本疯了。 “我知道你不是瑞文。”穆龙吟正对着保罗的脸,“三年前我就知道。” 保罗懵懵然望着穆龙吟,象是在整理自己的大脑碎片。 穆龙吟缓缓抬起一只手,手里捏着一张照片,举到保罗眼前。 照片上有三个人,很显然,这是一个欢快的化妆舞会场景。左边一位男子装扮成蝙蝠侠,一只手做手枪状卡在下颚,右边一个女孩子打扮成猫女,可爱地摆出剪刀手,而中间站着的那个胖子,正是保罗。 保罗若有所思地接过照片,在昏暗的地库灯光下仔细端详,“fuck,我的眼镜……” 穆龙吟缓缓地说道:“右边的猫女是荒川樱,左边的男子是瑞文。荒川樱活着的时候,她把这张照片上传到自己空间相册,加了密码锁,照片名就叫‘我最亲爱的瑞文’。” “perfect!这张照片这样才完美!”保罗满意地点了点头,俄尔又费解起来:“可是,为什么这一男一女被裁掉,只剩下我一个人摆在qq空间里?这是谁干的,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简单,这名黑客是想发动全国网友的力量找到你本人,而找到你本人,就意味着找到了瑞文。”穆龙吟说罢耸了耸肩。 “这是个疯子,他想害死我吗?我要掘地三尺挖他出来!”保罗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用那么费事了!”穆龙吟两手插进裤袋,正了正身子,“这名黑客,就是我!” 保罗感到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他睁圆眼睛,棕色的眼珠转了转。 “我凭什么相信你?”保罗摊开两手盯着穆龙吟慧黠地笑,“譬如……” “譬如,你的电脑桌面是‘辛辛那提起火的耶酥’,那是你们俄亥俄州的地标性建筑,毁于一次雷火。那个耶酥塑像最后被烧成一堆黑色的铁架,象只黑蜘蛛张牙舞爪。画面很cool,我很喜欢!”穆龙吟轻慢地说道。 “oh,mygod!”保罗感到周身凉意,不寒而栗。 “请你opentalk,告诉我,左边这个男人是谁?!”穆龙吟一脸严肃。 保罗看了看照片上满脸奶油的蝙蝠侠,感觉十分绝望,“那天到场的有三个绿巨人、五个白雪公主、八个蜘蛛侠,十个吸血鬼伯爵,一百多个大鸟在中国,我怎么会记得?而且,当时我还喝醉了,你让我怎么认?!”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穆龙吟穷追不舍。 “那么久远的事我怎么回忆?你以为我是倒车雷达吗?”保罗抗议道。 “你想清楚了,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穆龙吟从保罗手里抢回照片,放进自己衣袋。 “你的底线到底在哪?这样做人太不地道了吧?” “教养是有钱人的游戏,穷人只有不择手段!”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什么、什么权谋?孙子兵法?” “你们老外有句谚语——先做海盗,再做绅士。别以为自己祖先p眼儿很干净!” “so,你认为,我之间会有君子协定?”保罗两手一摊。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结果。”穆龙吟冷冷吐出一句,“相信美版燕照门一定很好看,你身材好差该去铁人三项了。嘿嘿,给你一星期时间!” 说罢他扔下目瞪口呆的保罗,转身径直走开。他长长的身影象幽灵似的游动在车库地面上,只留下远处火冒三丈的保罗,愤怒而又无助地挥舞着双臂,“疯子,一群疯子,你们全都是tmd一群疯子……”空旷的车库里回荡着保罗的怒吼。 “岂曰无衣,与虎谋皮。”穆龙吟心里默念着,他面无表情,头也不回。 ; 第二十八章 节节紧逼 ?阳光明媚的早晨,覃燕穿过巨大的停车场,往杂志社办公楼走去。 多日连雨,这晴空万里的一天令她心情大好,根本没注意到四楼窗子有个人正紧紧盯住她。覃燕爱死这个停车场了,这是她每日风骚亮相的t台,她有一千件衣服要展示。停车场很多上班族正在泊车,或是耐心等着她一扭一扭走过好将车拐出,而覃燕,认为这就是注目礼。 平心而论,她身材并不难看,腿还挺长。但是她有三千块钱的塑身内衣消费水准,却永远穿不出一百块钱的气质。今天,她一身惯常的短衫及没脚长裙,还是万般吸光的黑色,她象怕不够热一样还在脖子上系了个藕荷色小丝巾,居然还打了个蝴蝶结,一身造型让人看了想吃过桥米线。懂行的人撩一眼便知她是那种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八婆,但她自己混然不觉,她认为自己好看。 覃燕每天必早7点赶到办公室,那些懒惰的后生9点到位的时候,她早已审完半本杂志。她一扭一扭步行到四楼,并不坐电梯,这也是她对付小腹腩的密技。 覃燕正欲掏包拿钥匙,忽见另一边防火楼梯步出一个老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那人老得掉渣,头发半秃,穿着一件蓝色格子棉衬衫,目光恳切,象是在哀求她收下。覃燕眉毛一立,冲那男子说道:“干嘛?大清早送白花,拜山啊?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她机警地把钥匙扔回包里,掏出手机。 “对不起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想请您帮忙转交给淳于珊珊小姐,我叫冯伟成,是她的忠实粉丝。”中年男子手臂伸得直直的,让人不忍拒绝。 覃燕莫名火了,她抄起电话拨通了一号码,上来就问:“这有一个叫冯伟成的先生找你。对了,珊珊小姐,你什么时候去京都结婚?你还想不想结婚了,你看看这都几天过去了?今天9月6号,你9月10号给我一个交待!” “为什么是9月10号?”电话那边传来慵懒的声音。 “为什么是9月10号?教师节啊?我这个当老师的你不该好好应酬一下吗?请我吃碗鱼翅总该是有的!就这样!躲起来是没用的!想结婚就别懒!拿出你的状态来!”覃燕几乎是用吼的,讲完利落撂电话,冯伟成傻傻看着她。 不出一秒,覃燕手机飞进来一个短信,她看罢之后倒吸一口凉气,短信内容上写着——“冯伟成即上次文华酒店张国荣,他精神不正常你要小心。”覃燕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冯伟成,内心琢磨着抽身之计。 “我对珊珊小姐的爱慕,与她是否结婚无关。”冯伟成缓缓弯下腰,将花搁置在地上,“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冯伟成言罢一甩头神灵活现地走了。 珊珊将办公室百叶窗统统拉下,回到座位上,两腿并拢搭在办公桌上,兀自点起一根烟。她身子缩在大班椅里面,盯着自己白色漆皮高跟鞋尖,一边抽烟一边注视那头紫熊。 大清早覃燕的电话明显让她没睡好,她才开了个周例会,感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象牛头山上滚下来的一堆铁滑车,一辆接一辆,她左挑一枪,右撅一铲,累得够呛。 “你看什么看?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珊珊撅着小嘴冲那熊发飙。 维尼熊和颜悦色,微笑服务。 珊珊眯起双眼,仰头盯着天花板,碎碎念着,“8月20日社里开会布置任务,8月25日面试,26号入职,9月5日新闻发布会,今天是9月6日,还有四天就要回社里报道。我回去讲些什么呢?又有新的线索?目标越来越清晰明确?我跟社长总编说,仅用了10天时间我就排除了一个保罗?丢脸,真是丢脸!45天的采访期,距离10月5日大限之日还有短短29天,一切毫无头绪,毫无征兆,这是明显要扑的节奏。这活儿当初就不该接,当场立马推了还能保住晚节。吴氏集团的人都太正常了,通常人类在遭受重压时才会现出原形,可是这里的人工作起来只有动力没有压力似的。太好的学历,太高的智商,所有人都那么从容不迫吃相好看,面具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有足够的智力维持自己的道德水准,到底会有什么事由让他们泰山压顶呢?想不出来,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来……” 正在这时,鲍聿明推门走了进来,他没敲门以示尊重,珊珊还以其道,腿仍搭桌子上,挑衅似的看他。 她早就知道他中午会来。 鲍聿明象堵山一样站在珊珊面前,并不说话,从容摘掉自己的工牌、工卡,一一扔到桌面上,“这设计部经理我不当了,你来!”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磁性深沉,足以让人忽略内容。 “东北人?”珊珊一扭腰将班椅转过来正面他。 “沈阳。” “怪不得脾气这么火爆,才刚会上我说得很中肯,对事不对人。” “有人说话,就有人说谎。” “动机?”珊珊将手里的烟掐灭,专心盯住他。 “热衷于做别人的老师,就是愚昧的开始。”鲍聿明干脆找张椅子坐下来跟她对视,那姿态分明是——“兄弟我今天跟你铆上了”。 “大老爷们儿有点气度,别人一提意见就要杀人全家,这不好。”珊珊换了正常人的姿势,把腿从桌上撤下来,坐正身子,迎着他的目光并无怯意。“对!才刚会上我是说了,s9要改颜色,不能清一色全是银色,那太过中庸,与它越野的性质不相吻合,最起码得有一款玫瑰金吧?这哪里有错?别人说句话你就撂挑子啊?按照国际惯例正常操作的话,这款车还没落笔设计我本人就该切入,我现在是亡羊补牢,懂吗?我是为了工作,如果我是混日子的话我就什么都不说,我有能力让你们每个人都喜欢我,可这有意义吗?” 鲍聿明哼了一鼻子,“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打口炮了。我只拿实力说话,图纸就是我的态度,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的。我从东北跑来南方,就是讨厌东北人话多,呵呵,自古以来农闲时间长嘛,六个月种田三个月干闲三个月过年,大家都在拿嘴砍大山,到最后练嘴练得都练成了一门艺术,倒是出了不少演小品的。我不想演小品,我不是小丑,我不想成为笑料,我只想做事,不想讲故事。别看你我都是同行,一样学美术出身,但你是华而不实,我是实而不华,大家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偏激!偏执!不可理喻!” “我就偏激!就偏执!你手别伸太长!” 珊珊“嚯”地一声站起,“你以为s9是你家的啊?你说怎样就怎样?那么有种自己开家公司啊我就服你!我就是要说,我就是要吵,有种你咬我啊!” “你!”鲍聿明一怒之下也站了起来,看上去他十分想打人。 正在这时方槐晨踱了进来,他看看他,又看看她,冷笑了一下。“珊珊,我说你的办公室里长年飘出吵架声,这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啊,lady一点,请你lady一点!”说罢他扭头看鲍聿明,“珊珊虽说脾气火爆,但有时她的话在理,三人行必有我师,兼听则明懂吗?”鲍聿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捡起办公桌上的工牌工卡,转身欲走。 “等等!”珊珊冷冷说道,弯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大纸箱子,哐啷一声摆在桌子上,“给你看看这个!”她从里面掏出一只巨大的军绿色烤漆铁皮箱,精致的工艺立刻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她张开两手用力按两边的开关,啪嗒一声,铁皮箱盖自动打开,里面自动形成两层格子,象是电影里杀手临行前打开的武器装备箱,酷得要命!细看之下,这竟然是一只便携式煤气烧烤炉。方槐晨侧脸看了看上面的logo,没错,德国产,这样精密的仪器也只能是德国制造。 珊珊站在那里,将两手按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她又打算给理科生们免费上一课了。“这是我叔叔从德国寄过来的,我仔细研究了很久,对德国人的心思慎密钦佩不已。试想人们请客人到家里来bbq,当场亮出自己的烧烤器具,不仅要显示自己的诚意,更要显示出自己的品位,这款烤炉正是满足了消费者这种潜在心理需求。懂吗?表层心理需求家家都能满足,每款产品都有一个基本属性。但是,潜在心理需求才是制胜的分水岭。我们的s9如果只是傻傻的银色,那么,它性能再好也只是个代步工具。消费者张扬的个性根本无法体现,三高阶层的自我价值实现的姿态也无法满足。鲍聿明,你怎么能说这叫华而不实呢?哪位老师告诉你,人文科学是打口炮?心理学是乎悠人?那不是学问?我走捷径了吗?我不需要熬夜看书的啊?” 两位男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说话有意义吗? “嗯哼,大多数意大利人第一次打炮,就是发生在菲亚特汽车里!是不是这样说才够高大上?”鲍聿明“刷”一声拉上棒球夹克的拉链,仰头看天,“这世上两种女人最讨厌,一种是不讲理,还有一种是特别喜欢讲理的。哼,你说服不了我。”他正转身欲走,保罗这时走了进来。 保罗不解道:“你们在争什么?我可以参与吗?” 方槐晨埋头笑了笑,“他们俩一个说月球是圆的,另一个说月球上有水。” 保罗一身t恤松松垮垮,两手插进裤袋里,走过来欣赏那个德国烤炉。 “嘻嘻,不如今晚我们bbq?!”保罗拿眼睛偷瞄几位炮筒子,咧嘴笑了,“知道吗?亚泽回来了。” “亚泽?亚泽是谁?”珊珊不解地扭头问道。 ; 第二十九章 天外飞仙 ?还未等保罗解释,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了进来,几乎是用飘的。 这男子清秀俊朗,皮肤白皙,头发眉毛打理得十分清爽,彬彬有礼且带着一脸羞涩,看上去令人顿生好感。他十分友好地伸出手来,“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亚泽,广州分公司人力资源部培训讲师,昨天才回深圳分部的。” 珊珊微笑着伸出手去,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被人善待。 “哈哈,他哪里是讲师……”保罗在一旁高声起哄,“亚泽分明是牧师,他在公司里专门传道。啊,你们必喝万国的奶,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神……” 钟亚泽羞红了脸,用胳膊一摚保罗,“去你的,你没一句正经的。” 方槐晨难得的笑了,“我给珊珊正式介绍一下,钟亚泽,吴氏集团hr部门讲师,昨天才从广州分公司调回,专司企业文化修订及培训,以后会长年和我们一起共事。”随后方槐晨又转过头来,“这位是企划部经理潘珊小姐,我们都叫她珊珊,她是我们吴氏集团的才女啊,有空你们多交流交流,这个女孩子想法很多,是个栋梁之才。” 鲍聿明不耐烦地掉头看着窗外。 方槐晨搂着鲍聿明的肩膀笑着说道:“失陪了诸位,下午我要跟聿明去海边参加一个公益活动,恕不奉陪,你们先聊。”说罢两人一起转身出去了。 保罗象个孩子一样追出去凑热闹,“我也要去,我也要潜水,我也要种珊瑚……” 方槐晨转过身来摇了摇头,“no,no,no!保罗大师,你的命很值钱的,你要是喂了鲨鱼,诺贝尔他老人家会给我托梦的。你留家里,准备bbqparty给亚泽接风,晚上我们在你家里会合,等我们的surprise!” “why……”保罗一路追过去,珊珊看着三人的背影,转身对钟亚泽说道,“你做过演员?” 钟亚泽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呵呵,普通人都是喉咙发音,而演员是胸腔发音,尤其是话剧演员,以保证在无麦的情况下,二十排开外的观众也能听到。” 钟亚泽不置可否,他冲珊珊笑了笑,意味深长。 下午三点,深圳湾一片灰雾蒙蒙,倒也是海天一色。受副热带高气压影响,空气闷得要命,不知道老天爷是憋着台风还是酝酿着暴雨。 鲍聿明从海水里冒出来,疲惫地爬上游艇,腿象灌了铅。他解下氧气瓶,扔到一边,抬手抓过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盒烟,忙不迭点上,眯着眼盯着远处的伶仃岛,吐出一口沙子,“呸!这么差的天气还能看到那个破岛,真的是神奇!” “你氧气没有了?才半个小时而已。”方槐晨擎着一条毛巾,在一旁擦着汗。 “海底能见度只有两三米,跟雾都伦敦似的,太不安全了。为什么每次政府组织人员种珊瑚,都要划到这个区域来?我们到底是在净化地球还是发展旅游业吸金?为什么我总是弄不懂自己在干什么呢?再有,我讨厌那个破岛,下次能不能去巽寮湾?” 方槐晨笑着拍拍他肩膀,“很简单啊,我们去年种下去的珊瑚只剩下一半,今年接着来。很多事都是这样,跟月亮里的吴刚伐桂一样,明明无奈,仍要继续。再有,聿明,你真是个性太强,总是依着事情的缺陷看问题,这里多安静,你却觉着能见度差。开心一点,百厌男孩儿。” 鲍聿明索性摊开两手躺在甲板上,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型。 “嗯,老方你说得没错,这里再差劲我也不想回去,想想晚上派对还要撞到那个女的我就扫兴。我不想看到她,她为什么叫什么珊珊呢,看到珊瑚都会想起她来。我们企划部为什么还要招女员工进来?女的太麻烦了,上次那个……哎,不说了,一个字,烦!” 方槐晨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自己先打开一瓶喝了一口,“面试那天你也看见了,吴老师一直在坚持,我不好反驳。若说谁没有缺点呢?没有缺点的人优点也很少。其实她也蛮不错,说真的,我还很少遇到这么优秀的女人,有才学有头脑就是个性太强。你看她很调皮多动症患儿似的其实这是一个人太聪明的表征,就象一只多线程处理器,她一定要同时做很多事才会开心,一边聊q一边刷微信一边做预算一边起草文案。我不关心过程,我只要个结果。而且,等你以后当上老板你就会喜欢雇请女员工了,女人有个天性,喜欢分享,她们很少把功劳看成是自己的,宁愿说‘我们’如何如何,而不是‘我’如何如何,很可怜的是她们的想法和创意常常会被男同事据为己有。再有,女人比较好激励,给一个笑容就会转头很努力地去做事,虽然要象及时充缴话费一样不停地续费。最后还有一点,女人忠诚!” 鲍聿明抬起头来,象不认识方槐晨似的盯着他,“你可拉倒吧,前几天你还想把她down掉,这会子象念悼词似的全是赞美。” 方槐晨呵呵笑了,“人是会变的,有能力我就敬着,这跟男女长相无关。说真的一开始我还真觉着她是个绣花枕头,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鲍聿明又一下子坐起来,阴沉地说道,“我不喜欢她,并非小肚鸡肠因为她提了反对意见什么的,我自认还是有些气度的。我不喜欢她,是因为她诡异。她那双眼睛,象个鬼眼一样,在公司里瞄来瞄去,四处放电,拿男人当猎物晚上回家临睡前数数自家墙上又多了几只鹿头。哼,她那双眼睛背后好象还有一双眼睛,每次盯着我看我都觉着后背发凉,我有个直觉,她来路肯定不一般。”鲍聿明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什么眼睛又与你何干?做好自己,做好自己是处理这个复杂世界的捷径。”方槐晨又开了一瓶矿泉水,麻利地浇到自己头上身子上,抖掉一头细沙,“呵呵,欲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大家都一样的。” ; 第三十O章 派对暗涌 ?保罗家的别墅有三层,二层伸出一个大大的露台,露台上鹅卵石砌就的鱼池里养着两尾锦鲤,玉笋般的瓷管汩汩吐着清水,墙体上满是藤蔓植物,鹅黄色的壁灯下不时有流萤飞过。 二楼客厅满眼宝石蓝色地毯,配上白色软皮长沙发,望过去神清气爽,珊珊积攒数天的戾气一扫而光。陈设并不豪华,但却十分舒适,显出主人自由恬散的个性。她注意到墙上两幅巨大的画,其中一张是吐着舌头的爱因斯坦,她在另一幅油画面前驻足,用香槟杯抵住下巴,沉迷其中。 “咦,珊珊,有个问题要向你讨教。”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珊珊回头一看,原来是朱迪和吴梦洁。 朱迪接着说道:“我听说达芬奇在历史上有两年时间是空白,完全没有史料记载。珊珊,你是美术专业出身,你知道那两年他去干什么去了吗?”她似笑非笑看着珊珊。 “哦,很简单,他在地下室解剖尸体。既然是大师嘛,这功夫就得做足。呵呵,朱迪姐这个年龄还有这么强烈的求知欲,着实难得。”珊珊微微一笑。 朱迪并不接话茬,抬手一指墙上,“这画上是什么人?这是本小姐平生见过的最丑的一幅画。这张脸好分裂,象是菜市场的菱形大眼鲳,被人劈了几刀,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太不和谐了。这座漂亮的别墅都被这幅画破坏完了,简直就是个败笔!” 珊珊慢悠悠地说道:“这是世界名画《毕加索最后一幅自画像》,他临死前九个月完成的,最终拍出四千九百多万美元。当然,许多油画上的贵妇好看是好看,最后一文不值,简直就是金玉其外呢。” 朱迪不以为意,她转着手里的酒杯,“说到金玉其外我倒是想起来了,珊珊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嘛,轰趴而已,干嘛?抢男人啊?!” 一旁的吴梦洁严肃地盯着珊珊,这个面色苍白的理科生跟个姑子似的,素色制服,不施粉黛,绝然看不出系出豪门。娇小玲珑的身材跟她的英文名lily倒也般配,如果她肯笑笑绝对是支风中百合。只可惜她一脸冰霜,她的学历足以让她睥睨众生,底气十足,拒人千里之外。珊珊一看到她就想起京片俚语——“飒蜜”!珊珊总觉着她象什么人,又一时想不起来。 朱迪说了句抢男人,就是想把吴梦洁抛给珊珊,让两个年轻女孩儿形成对垒。要知道,这世上两个人条件越是接近,越容易产生妒忌心理。商人妒忌发迹的同行,官员觊觎他人的顶戴,文人鄙夷当红的福童,男演员们眼红冉冉升起的小白脸。总之,财富与知识的积累,无助于人类一浇心中妒忌的块垒,人们永远逮着自己的同类项死掐。 想到这里珊珊耸了耸肩,杏眼圆睁,夸张地说道:“啊?朱迪姐你说什么?抢男人?男人这种东西还要用抢的啊?”言罢她一收笑容,白了一眼,扭头走了。 保罗这时走过来,搂着珊珊的肩膀,“来,珊珊大艺术家,给你看下我收藏的黑胶唱片……”然后他就把她拖到墙角去了,那里有两只米老鼠造型的单人皮沙发,珊珊捡了张带蝴蝶结的坐下。保罗扭开唱片机,立刻飘出爵士乐《takefive》,他坐在她对面,紧盯她的双眼,摊开两手,“珊珊,不知道你总结过我的特性没有,我是喜欢跟人吵架从不回避争论,这点我们俩很象简直就是卵生兄弟,但是我有个大原则——永远不参与‘零和博弈’,懂吗?零和博弈就是甲方吃掉乙方,拿走乙的所有;或是乙方吃掉甲方,拿走甲的所有,双方收益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整个世界不会因为这种争夺增益一分。这是毫无意义的!再有,我还有一个原则,我从不得罪帅哥美女,他们是人类的发情的对象,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庞大社会关系,这种东西只能绕行。才刚你犯了两个忌,做为朋友我有义务提醒你。” “咳咳,不要忘了,我也是美女!”珊珊喝了一口香槟,将头靠在沙发上。 “你不是,你只是个孩子。”保罗莞而一笑,预备烤肉去了。 珊珊将头仰在沙发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象一具无名女尸死了几天才被人发现。突然间一个身影窜过来,挨着她坐下,原来是秦绍裘。 “我想我们俩可以做个交易!”秦绍裘开门见山,带着小商人式的精明。 “你已经够帅了,集团不需要我再四处去刷脸了吧?”珊珊埋头抿一口香槟。 “你真的是冰雪聪明,我替你做导航,你帮我清理雪糕筒。” “你是喝了吧?” “没喝,这个房间除了王老吉,我对任何液体都不感兴趣。” “哦,那么大火气?!你有那么多路障?象你这么聪明的人都解决不了我算个what?” “我的事倒是小事,无非五千多万尾款没追回来。哪家公司都有烂尾,再大数也是别人家的事。可是,你自己撞墙磕的是你自己的脑袋,这么漂亮的脑袋磕出脑浆来毕竟可惜。我不喝酒,我有丙肝,十年病史,我长年奔波于各大酒店夜总会耍大盘子,陪吃陪喝陪犯罪,为了争个小姐跟客户在夜总会里大打出手这是常有的事。每天大清早一睁眼身边多了个没穿衣服的女人,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多大岁数。说实在的这种工作我早厌倦了,我并不觉着自己比那些小姐干净多少。但是,我除了一张脸一张嘴,你还让我干什么去呢?没有比这个再体面的工作了。” “保定人士?”珊珊扭头看他。 “没错!”秦绍裘冲她挑了一下大拇指。 “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果然不假。” “呵呵,你明显是喝醉了。我不生气,做我们业务这行的就是要不要脸,而且要坚持不要脸。更何况你所言不虚。” “说吧,我要先计算一下那面墙有多大面积,好决定帮你清理多少雪糕筒。” “好,我最喜欢生意人!不装,痛快。首先,依我观察,你把这公司的极权人物都得罪完了。这家公司毕竟是技术挂帅,少了谁都不能少保罗,也不能少鲍聿明,还有那些头顶上有三顶大帽子的博士硕士博导,都是爷,谁都不能碰。鲍聿明看似一个画图纸的,但是他在行业里拿过大奖,他是吴氏集团的招牌。产品造型系,跟你说也没用,别看你是画画的,你在外国留学都呆傻了,国内的情况你一无所知。wto之前,中国各大美院产品造型系都是包尾,压根没有人考。每家美院都拿这个系当做‘公关系’,就是友校的老师孩子没地儿去了,来吧,来念我们产品造型,大家互通有无。但wto之后就不同了,我们国家的产品要跟全世界抗衡,造型系学生家价一下子抬起来了,成爷了,人才紧俏短缺。所以说,鲍聿明不能动。他脾气十分火爆,非常有个性。在我看来他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喜欢攀高枝,方槐晨罩他,太子女罩他,在我看来他未必喜欢吴梦洁那种性冷淡,他喜欢被人罩是因为他可以当混世魔王却无须接受惩罚。对,为了自由出卖一切!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呵呵,有个性是好事呢,就怕艺术成就跟个性不成正比!”珊珊冷笑。 “这年头谁关心艺术成就?都看后台。说你行你就行,最要命的是,说你行的那个人自己也行。就说说鲍聿明上面的佛爷方槐晨,董事长信任他,老方是典型的无招胜有招,跟个元宵似的没缝下嘴。你呢,你就跟个驴肉火烧似的,成天小嘴咧得跟荷花似的,䞍等着被人吃。然后老方上面还有朱迪,他跟朱迪不清不楚的,象老方那种长跑健将、成天越野潜水的体质好你懂的了。董事长太太去世之后,朱迪马上就会扶正。她水更深,她是我的前任。我们整个集团都是她那对咪咪哺育出来的,喝奶不忘挤奶人这是最起码的吧?自己想想吧,你说说你前面那堵墙面积有多大?再望前程已暗恐呢。” “好吧,谢谢提醒!你真是个善人。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的前任是个什么人?能告诉我嘛?”珊珊媚惑地盯着秦绍裘,他整了整西服,并不接招,那眼神仿佛在说大家都是老中医少给我来这偏方。 末了秦绍裘一语不发站起身来,“过几天我去银湖水晶宫去见人,要到数可以分你。你考虑一下。”言罢他转身走开了。 ; 第三十一章 导火之索 ?珊珊一踩进露台,一眼看见倚在扶栏上的钟亚泽。有时候静态的物体更容易受人瞩目,尤其是眼下,露台上的人们都在走来走去,起劲地忙着烤肉。 钟亚泽上身罩着一件白色特力龙短风衣,手里握着一只六棱型长玻璃杯,那杯子反射着钻石般的光。钟亚泽不时呷一小口透明的液体,一付落落寡欢的样子。 珊珊主动走上前去,靠近他立定。 钟亚泽抱歉地笑了笑,“你看,我既喜欢果木炭的香味,又不想沾上火星,外套是化纤的,脱下来又冷。呵呵,我就是个矛盾体。”说罢他抽了抽鼻子,一付弱不禁风的样子。 “没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很象王志文吗?”珊珊偏着头看他。 “呵呵,不敢当!那是你们sh人的骄傲,我是新野人。”钟亚泽羞涩一笑。“为了我们的初次相遇,干一杯!” “我不干,你耍赖,你喝的是白水!” “no,不是白水是巴黎水。你喝的是汽泡酒,我喝的是苏打水,大家扯平了哦。”说罢他扬了扬握着杯子的右手,珊珊一眼就瞥见了他腕子上的疤痕。 “干嘛要自残?”珊珊冲口而出。 钟亚泽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似乎珊珊的话触及到他心中的雷区,一丝愠怒划过他的眉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曾经,我……可以不说嘛?” “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嘘……不要讲话,我正在听同事们聊天。”钟亚泽一只手指按在嘴唇上。“我才回深圳分公司,需要迅速了解公司动态,人们的清谈才是最理想的渠道。” 钟亚泽握着杯子,扭头看着烤炉前的人群。 “给我一星期时间找出瑞文,我感觉自己遇到了劫机犯!”保罗一边怒吼着,一边翻着烤网上的牛眼排,“我可不可以报警?110会受理吗?” “请拨分机号nineoneone!”冯一楠掐着嗓子学着女话务员嗲声嗲气回了他一句,他正在跟虞鸿飞仔细研究着手里的钢铲,根本不打算理保罗。 保罗家的阳台上缀满了猪笼草,每个浅紫色的捕虫笼都象竖起的耳朵。 这个周末bbq派对,别墅里二十几号人都喝高了,每张脸上都画着大写的happy,唯独保罗闷闷不乐。冯一楠和虞鸿飞对保罗家里那只美国产镶着小手电筒的烧烤铲爱不释手,反复摩挲,只恨西方人不懂观人眉宇,看人眼色,若是国人早就欣然馈赠了。“嗯!好铲!还是你们美国人暴殄天物。啧啧啧,这是高速钢还是碳化钢啊?厚度1.2毫米,若我说只有1.2毫米才受力,钢铲也不例外,很久以前我们国家的盼盼防盗门厚度就是1.2毫米,这是汽车钢板的标准厚度,若是0.6毫米白送我也不要,那不叫轻量化,那个叫玩命!”虞鸿飞大发感慨。 “0.6毫米那不叫汽车,那叫易拉罐。”冯一楠手里翻着一支鸡翅,紧着刷油。 “你们俩对我的痛苦孰视无睹。”保罗无助地摇头,仰脖儿灌了一口蓝妹啤酒! “唉,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保罗的汉语水平突飞猛进,成语信手拈来啊。”冯一楠冲着虞鸿飞挤了挤眼。 “那是,我最近在研究你们中国的成语字典。”保罗不禁沾沾自喜,“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让我妒忌得体无完肤!” 冯一楠和虞鸿飞拼命忍着笑,互相丢眼色。 保罗并无察觉,接着说道:“上次方槐晨说我是什么竹林七贤,我去问他什么意思,他跟我说是发生在竹林里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儿的故事,事情是不是这样子啊?”保罗困惑地望着眼前二位。 冯一楠和虞鸿飞终于忍不住笑喷了。 “咦,方槐晨和鲍聿明怎么还没来?”保罗抬手看了看腕子上的天美时。 虞鸿飞扬了扬手里的烤铲,“他们去西涌海边插秧去了,哦,就是种珊瑚。把珊瑚的精子和卵子放在一个瓷碟里埋在海底,然后再每天浇水施肥除草,最后生根发芽开花。估计他们得晚八点钟到。” “上次鲍聿明被珊瑚卡到吸氧管差点憋死,还是方槐晨救了他,怎么又去潜水了?这小子真是个怪胎,吴氏集团一大怪。”保罗不解道。 虞鸿飞接过话茬,“嗯,你说得没错,那家伙是个邪逼!什么找死他玩什么,登山、越野、潜水、死飞……反正就是总嫌自己命长。原本我也是他们潜水队的,上次我在海底逮到一条半米长的鹦鹉鱼,好他妈大,好他妈蓝,给本少兴奋坏了,立马搂在怀里给个自拍发群里。鲍聿明马上跳出来,说我不尊重海洋生物,气得老子当场退群。靠,这小子眼睛长在眉毛上,没一个人入他法眼,跟他一个部门倒霉透顶!象他这种生物只能跟鱼搞好关系。很有可能是被哪个女人下蛊了,窝心脚综合症晚期。” “什么叫窝心脚综合症?这是个成语吗?”保罗问道。 “滚滚滚,跟你个大老外说不清楚,窝心脚综合症就是失恋,被人踹了,一脚踹心窝子上了。”虞鸿飞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才不受那份洋罪呢,说什么响应国家号召,维护海洋生态还深圳一片净海,谁不知道咱集团老方喜欢唱高调,鲍聿明陪上峰潜水,这叫项庄舞剑,意在上位!我老人家就没那份心了,不就是打份工嘛,对得起工资就成,给我钱我就来,给我钱我就滚。我巴不得自己变成一头神户牛,成天吃好的喝好的,夜夜都睡美容觉,一觉醒来喝口朝日扎啤,再听段巴赫,还有农场姐姐帮按摩。”虞鸿飞眉飞色舞地翻着牛排。 “还记得三年前那个化妆舞会吗?”保罗问道,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歪在沙发上的朱迪撂下手里的红酒杯,跳起来,小跑去开门。鲍聿明跟方槐晨还有几位公司潜水队成员并肩站在门口冲她笑,鲍聿明手里抱着一个大泡沫箱。朱迪最见不得黝黑健硕的男子,兴奋地尖叫起来,好在她天生演技派,在场的同事全部深信她的高度兴奋仅仅是源自一只泡沫箱。 “哇,生蚝成精了耶,快来看呐,有胳膊那么长唉!”朱迪拍手笑道。 一大箱二十公分长的大生蚝出现在众人眼前,无疑,这是派对的一个小高潮。 “喏,十五年生长期大蚝,没吃过,也没见过吧?”方槐晨笑着说道。 看到几位壮士,保罗很开心。“今天又潜多少米了?破纪录了吧?” “天气不好,海底能见度差,要不是公益活动,我就不下去了。”方槐晨笑着说道。 “这正是我喜欢你和讨厌你的地方!”保罗象看到亲兄弟了似的将手搭在方槐晨肩上,两人一起走向阳台,“你做什么事情都玩命,这不好,你要学会enjoy,还有havefun。来,看看我栽的猪笼草,以前这里的蚊子那叫一个多啊,每次我洗澡都感觉象给蚊子洗菜似的……” “我觉着很enjoy啊。”方槐晨反驳道,“你知道吗?过度开采珊瑚是自杀行为。比如,上次印尼海啸损失那么惨重,死了那么多人,这与当地非法开采珊瑚有着直接联系,海底植被被破坏了。所以,保护珊瑚礁、种植珊瑚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胜造七级浮屠。” 虞鸿飞埋头对冯一楠小声说道:“完了完了,这下坏了,方槐晨又要开现场会了。记得不,上个月我们去海边宿营,也不知道是谁随手丢了一个可乐空罐,他就给我们开会讲了一小时的5s!” “记得记得,差点一直讲到12s,往事不堪回首!”冯一楠一边点头和着,一边拿眼偷瞄保罗方槐晨。“咳咳,方总,保罗的事,我们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冯一楠试图转话题,边说边挥了一下手,做了一个劈掌的手势。 “哦?你是指哪件事……”方槐晨颇为不解地看了看冯一楠,又看了看保罗。 “对哦,老方,”保罗一拍脑门儿,“我被一个石膏佬缠住,他说自己是个黑客,威胁我一个星期找不到瑞文就让吴氏集团的电脑全线瘫痪!其实他早就开始了,前几天他潜入珊珊的电脑关掉了她所有的淘宝鲜花交易,差点误事。”保罗手舞足蹈象是踩到了电门。 “什么是石膏佬?”虞鸿飞一边喝啤酒一边问。 “嗯,怎么说呢,石膏佬是我们西方的一句成语。”保罗有点小得意,“是诞生于六、七十年代的一个词汇,指追星族,嗯,比较狂热的那种。他们让偶像把jj塑成石膏模型,等偶像走掉之后,他们就可以不停抚摸那个石膏模型暗爽到内伤。” “噗!”虞鸿飞一口啤酒喷向整墙的猪笼草。 ; 第三十二章 刀兵相见 ?冯一楠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大口,又一气喷出,一大块烟雾萦绕在他的脸上,“他们是一群精神病,一群疯子,一群没有自我的人,甭指望点醒他们。想让一个sb明白他自己有多sb,是世界上最sb的一件事。那个瑞文就是个痞子,他的女学生荒川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别那么恶毒,大家都是凡人,难不成你吃菠萝拉凤梨酥?”鲍聿明低着头用烤刀胡乱划着鸡翅膀,淡然说道。 “哼,那些网红锥子脸十有八九是黑木耳,她们的生活方式就是‘每日一哥’,男人对她来说只有长短粗细的区别。”冯一楠继续不依不饶。 “你才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鲍聿明缓缓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冯一楠。 “我在说荒川樱是个烂货!sowhat?”冯一楠扬起下巴直视鲍聿明,接着挑衅。 “今天潜水耳膜没打开,麻烦你再大声一点!”鲍聿明阴鸷地盯着冯一楠。 冯一楠坦然一笑,走过来,拍拍鲍聿明的肩膀:“仁兄,人和人的看法不同,这很正常,何必那么认真呢?比如,这对于你来说是一瓶蓝妹啤酒,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个极好的烟缸。”说罢冯一楠将手里的半支烟移到鲍聿明手上的啤酒瓶口,从容地弹了弹烟灰。 鲍聿明闪电般地出拳,重重地击在冯一楠的左脸上,随后抓起一把烤刀,卡在冯一楠脖子上,将他狠狠地按在墙壁上。冯一楠的脸被埋在猪笼草里,动弹不得。 “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我最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样子!”鲍聿明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她,这么大人了还追星,你个死变态,有病就去看兽医!”眼看着女同事们都围上来,冯一楠也不想当众掉链子。 “你多什么?还不是写字楼里的爬虫?”鲍聿明恨恨地说道。 “哼,大家彼此彼此!”冯一楠一脸冷笑。 “聿明,放开他!”沉默许久的方槐晨厉声呵斥道,他缓缓走向鲍聿明,一边盯着他,一边重重地捏住他的手。鲍聿明挣脱了几下,感觉十分吃力,忽想起方槐晨原本是个跆拳道五段,也是个下手千钧的角色,无奈只得顺势松开了刀子。 方槐晨将刀子夺过来,放在手上掟了掟,冲着鲍聿明正色道:“聿明,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总这么极端!在群体里玩个性,就好比在水下呼吸!” “哼,我给方总面子!”鲍聿明甩开冯一楠,扭头迈出阳台,穿过正厅大步走向房门,“嘭”地一声摔门而去。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所有的人又都松了一口气。 “哎,你明知道他喜欢她……”保罗冲着冯一楠嗔怪了一句,随后他撇下众人嘴里喊着“鲍大侠,鲍大侠……”追了出去。保罗家的松狮犬似乎也变得烦躁不安,在屋外嗷嗷叫起来。三分钟后,屋里的人们听到一部“竞渡s9”发动的声音,随后又很快消失远去了。 朱迪长叹一声:“哎,成天潜水找死,开车找死,真的不该让鲍聿明开长测,万一撞山了怎么办呢?公司的脸往哪里搁?真有意思,我们吴氏的人都怎么了?莫非统统中了瑞文的魔咒?”朱迪端着杯子,整了整红色晚礼服吊带,浪声浪气地说道。 珊珊用香槟杯抵住下巴,冷冷注视着这一切,她在不停地思索着——鲍聿明总是去潜水,不惜搭上性命,他这是要去海底找什么呢? 尽管人们强颜欢笑,这场bbq派对的后半部分难免带着意兴阑珊的调调。 珊珊从保罗家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一丝凉风拂过,她下意识地收紧风衣。社区里很是安静,每幢别墅都独立成章,矜持沉默,微弱的虫叫蛙鸣远远传来,路灯很昏暗,珊珊在鹅卵石小径上埋头前行,没出几步,几乎撞到一个人,抬眼一看,钟亚泽站在一棵椰子树下,抬眼望天。 “哦?你在这里……”珊珊怕惊到他,轻轻呼唤了一声。 钟亚泽转过身来,泪眼朦胧。 他倒是惊到她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珊珊关切地望着他。 “哦,我没事……”他故作镇定地回答道,随后又眼望星空,“才刚,他们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令人伤怀,我想逃离……曾经……” “曾经怎么了?”珊珊好奇地追问道。 “珊珊,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信任你,也很依赖你,虽然今天我们才初次相遇,却好象结识了好几个世纪,我可以对你倾吐心事吗,在这星空之下。” “当然。” “你说,为什么一个人身处爱情之中,就会变得如此脆弱不堪?尤其是失意的爱情,一个失恋的人承受不了任何重压?哪怕是打印一张a4纸这样的小事,都会变得泰山压顶。人类不过蝼蚁,千年无非朝露。你看这漫天星斗,象是上帝在俯视苍生,给他们看嘲弄的眼神。我在想,为什么‘爱’会减少一个人心灵的抵抗力,使人变得软弱、被摆布呢?假如上帝真是爱人类的,那他绝对无力做得起主宰。” 珊珊觉着这话耳熟,却一时想不到出处,某一刻,她也变得恍惚起来,“我……你的问题我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不如,把它交给上帝好了。亚泽,你除了经常望着星空发呆,还会做什么呢?” “我呀?”钟亚泽两手插进裤管里,埋着头用脚拨着地上的草丛,试探那冰冷的露水,俄尔,他抬起头来看着珊珊,莞尔一笑,“我除了仰望星空,还会……对漂亮的眼睛说谎……” ; 第三十三章 如泣如诉 ?距离保罗喧嚣的别墅仅一公里处偏于一隅的城中村一个二楼木板房内,就在此时,狭小闷热的房间里,穆龙吟光着膀子坐在电脑前,重重地喘着粗气,古铜色的后背象是被雨淋过了似的,一大片汗水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旁边的破风扇嗡嗡作响,桌上放着半碗吃剩的面条。 他一边用湿毛巾不停擦汗,一边盯着手里捏着的一张a4纸,上面满是潦草的歌词。穆龙吟戴上耳机,看了看屏幕上的cooleditpro,又看了看眼前新买的电容麦,按了下回车键,刚想张开嘴,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锯声。 “靠,谁这么欠揍?!”穆龙吟愤然起身,猛地拉开窗帘,向楼下看了看。原来是邻居请来的工人点着一盏马灯,蹲在地上锯阳台不锈钢护拦。 通常情况下穆龙吟出歌速度极快,他平日随身携带个小笔记本一支圆珠笔,走路坐车时一边构思一边写词。人年轻时通灵的情况比较多,一天下来写上二三首歌词是常事。写完当晚便找好伴奏录出来,上传到音乐主页,一晚上收到上千个赞便是穆龙吟平生最开心的事了。 所以,这不识相的电锯声令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侧耳听了一会,发现这嘈杂的声音也是有空档的,他决定耐着性子,专心等这空档。他屏心敛气侧耳细听,电锯声甫一停止,他马上按电脑回车键录下一句,然后再停。反复这般,就这样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也才录到三分之一进度。 房间里愈加闷热,穆龙吟感觉自己象是闷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升天无门。 他索性将耳机摘下来一把甩开,操起手机打给伯爵,这个小伙伴是他唯一可以24小时骚扰的心灵热线,他已经对他产生了赖药性。 对方很快接起,显然,伯爵此时心情大好,“喂!我说暴龙,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打给我,此生此世。但现在不行,现在是老子的历史性转折点,就在刚刚一分钟前,有个孕妇阵痛,实习老师要带我们进手术室了,再过十分钟就开瓜,老子头一次掌刀要自拍留念!有话等我出来说。” 医院走廊内,一个瘦小洗练的阿婆和善地笑着,手里拎着一只雪白柳条筐,里面盛满了柳丁。她转头冲一位护士说道:“护士长,您真的是个好人,还有不收红包的护士,讲给我女婿他都不会信,您还是拿着吧,别回头他再怪我。我这个小女儿是头胎,您要多费心一些,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好呢?要么,您收下水果?”旁边一位整洁的中年护士扶着阿婆得体地笑着,“婆婆,您就甭费心了,红包我不要。我们这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风气正得很,为患者服务是我们的天职,收您红包会被处分的。再说,今天是教授级专家主刀,他要带学生呢,肯定要拿出最好的技术来,您一百个放心!”说罢护士长指了指预备室玻璃里的实习生,“婆婆,您看看他们,都是出色的后生仔,以后都是当博士的料呢!您孙子真有福气,这柳丁送给学生们吧。” 阿婆心想有理,护士长扶着阿婆挪动着脚步移至手术预备室门口。 预备室里,实习生都进手术室了,只剩伯爵一个人。他穿戴整齐,一身干净的绿色手术服,他缓缓带上绿色口罩,抬了抬金丝边眼镜,对着墙上一面椭圆的小镜子仔细端详自己。镜子里的年轻医师帅到爆,简直就是日剧《白色巨塔》男主,他真的舍不得离去,舍不得不看自己,狮子座的人就是这么自恋,一种庄严的仪式感油然升起。他腰身笔直地盯着镜子,突然猛地张开戴着透明手套的双手,手舞足蹈迅速摆出各种造型,脚下踩着街舞花步,“——哟哟哟!切克切克闹!看我手势,看我嘴型!哟哟哟!切克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我说鸡蛋你说要!眼前摆着个大西瓜,七刀八砍把你杀,回家孝敬我妈妈……” 身后的阿婆女婿护士长统统看傻了眼,阿婆嘴张得大大的,手一松,柳条筐掉在地上,圆滚滚的柳丁洒了一地…… 后半夜两点,万籁俱寂,值班室里的伯爵独自坐在电脑前,面容凄苦。 他的鼻尖被泪水浸红,想打电话跟谁掏掏心窝,却发现夜已两点。讲给养父养母明显是作死,他们不会理解更不会安慰,顶多灌鸡汤打鸡血再扣掉他的月薪一万零花钱,与事无补。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只圆珠笔来,在左手食指靠虎口处画了一个老丁头图案,又添了两撇小胡子;在右手食指同样的地方画了一个女人脸,还不忘在头上添一圈卷发。 两只食指碰了碰,象是两口子在打架。 于是,值班室里便传来一男一女吵架声: 妈妈:孩子他爸,咱儿子第一天实习就被down掉,咋整啊? 爸爸:孩子他妈,你生的这都是什么怪胎?都说了我喜欢女孩儿,男孩儿不省心。 妈妈:生女孩儿这种事我一个人做得了主? 爸爸:在我身上还是女的呢,到你身上就变男的了。 妈妈:放屁,你个老不死的!都怪你挂那么早!临死就得了面国旗,害咱儿子落单了! 爸爸:谁让你玩殉情,罗密欧朱丽叶啊?扔个崽子独活! 妈妈:孩子喜欢音乐有错吗?万一以后成周杰伦了呢? 爸爸:谁让他不务正业,不好好学医,老子好歹还是烈士呢!对咱人民有贡献!咱那儿子,对地球的唯一贡献只有大便…… 妈妈:不要脸,儿子的张狂都是跟你学的! 爸爸:我就是要骂他,谁让他没种来着! 妈妈:儿子咱不听他放屁,听妈的,无法选择的时候,我们就唱歌…… 伯爵捏着嗓子自己演了半天,他拎起杯子喝了口水,用一只手拄着脸,呆呆望着电脑屏幕,木然滑着鼠标,嘴里默念着,“无法选择的时候,我们就唱歌……”末了,他突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什么,大吃一惊! 那边厢穆吟龙终于录完了音频,正专心做后期。就在这时,角落里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他爬到床上,在堆成一团的被子里拣出手机——原来是伯爵的电话。 “靠,暴龙你在哪?发生这么大事你都不知道?!”伯爵在电话里大喊大叫。 “啥大事啊?是地震了还是你又当爹了?” “不亚于七级地震,知道吗,瑞文的主页零点更新了!三年啊,三年里头一遭!快去看看吧,两小时多不到点击量破30万了!” 穆龙吟扔下电话,甩掉耳机,爬回电脑前,迅速地按了一下alt+tab切换至网页,在搜索栏里飞速敲出“瑞文音乐主页”,敲了下回车,他的眼前浮现出两个字——《曾经》: ——这也是一首伤心的歌,我该送给谁呢? 假装自己不爱你, 可是不爱你的我又怎么会是我自己。 没有你的sky,isblack, 我的幸福也一样充满了自我伤害。 原本我以为自己可以承担失落的爱, 真正到了那一刻却没有温暖, mylife,online, 离别是最毒的断肠草, 泪水摧毁了我的大脑, 到底谁为谁难过? 还是谁为谁死掉? 孤独和悲伤变成了我的心跳, 为什么你的影子我总是不能忘掉? 回忆那么痛苦, 麻痹了我的神经。 怎么狠心离我而去? 怎么可能把我忘记? 还记得曾经,你牵着我的手说的那一句iloveyoubaby, 永远不分离, 也许你不懂我的心。 两个相爱的情侣, 都在寻找相爱的证据。 走的太久,终于走到了岔口的尽头。 谁还记得谁?或是谁先爱的谁? 我的心里流着血,眼里流着泪…… 天空的乌云遮蔽了我的心, 笑着呼吸,哭着忘记。 许愿池旁我抛下的硬币, 带着我的记忆,销声匿迹, 最后只剩下我爱你。 一直在敷衍的自己, 对一切都是那么不屑, 虽然我在微笑,心里确是哭泣, 累了、碎了、爱了、恨了、错了,再也见不到了。? 现实世界里,没有童话般完美的爱情, 可能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在梦里。 最后我就像那枚硬币被你丢弃, 爱情终究难以逃过悲惨的结局, 只剩下一句再见,我爱你! 曾经,我这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现在已经随风化为精灵, 围绕在你的身边继续爱你…… mybaby…… 很显然,这是一首献给荒川樱的悼歌,一首典型的慢摇说唱,曲风婉约,歌词清丽,如泣如诉。除了音乐水准一如既往的高超完美,还有一个全新的特色——通篇中文。 只在末尾附上一句英文道白——“restinpeace!” 穆龙吟嘴里默念着:“离别是最毒的断肠草……”他忽然明白了,瑞文是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这是一个温柔的暗示,这是一个善意的劝阻,这是一记漂亮的炫技,在他来看还是一声揶揄的暗笑。 这是一门全新的语言,全世界只有两个男人深解其意。 ; 第三十四章 山重水复 ?“网民都炸圈了,瑞文上头条了!但你好象懵然无知。”大清早珊珊才进办公室,还没坐定,覃燕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为什么?”珊珊颇有些诧异。 “为什么?昨天后半夜他出了一首新歌,叫做《曾经》,悼念荒川樱的。六个小时不到成了热搜词条,而且是两个,另一条是‘瑞文归来’!本来这件事想捂着进行,现在看来不成了,各路媒体都得扑上来,跟苍蝇似的,独家首发彻底成为吹牛b!真是活久见,老娘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你打脸!” “哎,那有什么,谁命大谁就活呗。”珊珊不以为意,将车钥匙往桌上一甩。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去吴氏集团逛花园去了?” “要么你来?” “老娘倒是想啊,只可惜胸部下垂了,换二十年前我早上了。你跟老娘叫板?你经历过海湾战争吗?你采访过九一八大案吗?你去过周裔男灭门案现场吗?老娘哪次不是风头出尽战功彪炳?即使今天过马路被车撞死了也值当了!现在老娘是功成身退,头等大事是美脸丰胸对抗牛顿万有引力!” “好吧,你是新闻先驱,老娘是废柴一支,就这样吧。”珊珊干脆挂掉电话,世界立刻变得清静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靠住椅背,大脑中急速回闪昨夜的画面。 既不是清明又不是鬼节,瑞文干嘛出歌悼念荒川樱?如果瑞文真的是吴氏集团成员,真的是昨天出现在保罗别墅里,真的是如此迫切,真的是出了一首中文歌,那么理由只有一条——他想救保罗! 是的,没错,将这个可怜的洋胖子撇清,让他置身事外,放胖子一条生路,这也未免不是一个好办法,甚至可以说是棋高一着。 但是,昨天在保罗别墅里打架的男人们,有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写出一首歌? 钟亚泽?他有提到过“曾经”,但他几乎是跟自己同时离开的,午夜时分两人还在一起仰望星空。莫非他是蜘蛛侠?他是一个天生很多触手的神?这不符合常识。 如果说有充分“作案时间”,那么,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最先离开的鲍聿明! 对,没错,极有可能是这个死变态!可是钟亚泽那双泪眼又浮现在珊珊眼前……她瞬间凌乱了。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珊珊,你过我办公室一趟,我给你看个东西。”电话那边是方槐晨。 大佬提审,非同小可。珊珊放下所有的胡思乱想,整理一下衣服挺胸抬头刷好状态疾步离开。 方槐晨直奔主题,上来就扔给珊珊一个文件夹。 珊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详尽完整的市场调研报告。这薄薄的几张纸带给她的震动是非同小可的,这不仅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市场调研,甚至可以说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严谨高明的办公文件。上面不仅数据详实,信息饱满,甚至就连排版的样式、字体大小、字距、行距、页边距都完美得丧心病狂。如果不是汉字入录,珊珊会坚信这是一个老外所为。 “怎么样?有何感想?”方槐晨和蔼冲她微笑着。 珊珊可不打算接招,自打第一次进入这间办公室,她就领教过方槐晨的厉害。这个天生的完美主义强迫症患者只会给他的员工加码,永远没有好果子吃。珊珊心想你老人家让我象德国人一样做事,又不给我发德国马克,又不给我添装备,跟着你的指挥棒转来转去,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决定玩他,“方总,这份方案非常出色,谢谢,我学到东西了。请问这是美国leader脑库出品?” “呵呵!”方槐晨讳莫如深一笑,珊珊的狡黠他全盘收到。对这个顽劣的女下属,他既头痛又很欣赏,他真心觉着眼前这个飘着波浪卷发的脑瓜瓤子要是肯踏踏实实思考而不是玩小聪明,那这个女人才真的是漂亮。 “看来你见识尚浅。”方槐晨得意一笑,这几近是在骂人了。“珊珊,你看看这上面,我们建立4s店的前期市场调研——深圳沙井地区每百户宝马拥有量是14辆,这很落地吧?再有,就连沙井地区人均存款都历历在目,这是花了真功夫吧?学着点,你们都是女孩子,你们都很聪明,高下之分只是‘认真’二字。” “我的前任所为?” “没错!一个在中国留学多年的外籍女孩儿,可以说是个中国通,但没学到中国人的敷衍推诿,我很欣赏她。” “她不是死了吗?” 方槐晨闻听此言脸色一黑,“谁告诉你的?” “我……我……我听同事们讲的。” “你成天都在钻研些什么?拜托你想想正事好不好?”看上去方槐晨又要开火了。 “好,我可以按方总要求做,但我需要资源。”珊珊见状不妙赶紧切频道。 “没有资源,没有理由,我不想听托词,你和她是同等资源,你看看人家。” “可是……”珊珊正想辩解,一抬眼看到朱迪走了进来。朱迪踩着轻脆的高跟鞋,步态雍容,一脸得意。珊珊心想为什么朱迪总是喜欢介入他和方槐晨之间的谈话?真是咄咄怪事。 “哟!缺什么资源啊?要不要我再给你配个90后助手?”朱迪阴阳怪气开了口,“这人呐,永远都有更年轻更有才更能跑更不怕吃苦的。” 珊珊真是烦死这个老女人了,老女人是她的天敌,这是今早碰到的第二个!她冲朱迪笑了笑,“朱迪姐,你说的这个90后是不是废物?” “你觉着吴氏集团有废物嘛?”朱迪从容反诘道。 接下来的一整天,珊珊头脑中都在回荡着朱迪的话语,她烦躁不安,不论做什么事注意力都无法维持一分钟。 “我的前任是个外国女孩儿?而且她已莫名死去。公司所有的人都对她三缄其口,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她感觉吴氏集团迷雾重重,眼前太多未解之谜。而且,貌似所有的人都知道答案,只有她一个人象个小丑当众被耍,而且是屡次。想到这里她抬眼望了望亚摩斯对面的地王大厦,那高耸入云的建筑象是一只竖起的中指,竭尽奚落之意。 就在此时,电脑再一次黑屏,留言再次飘过“——谁住在西丽湖科学园?告诉我……” 对此珊珊早习已为常,他不再是她每天黄昏的最后一根稻草。有时想想,若没这个天外飞仙小伙伴,她还有些怅然若失呢。她靠在椅子背上,冲着电脑不屑一笑,“哼!吓唬谁?我们公司全部高层统统住在西丽湖哦。一平米二千元房价,公司福利,学霸就是这么纯天然牛b!你找去吧,哈哈!脑残黑客!” “你很傲慢,这样的女人通常下场很惨……” “sowhat?” 末了屏幕飘过一行字——“离别是最毒的断肠草……foryou……” “妈德,咒我。”珊珊不快地嘟囔了一句。 深夜,珊珊趴在电脑前,枕着长长的胳臂喃喃醒来,发现嘴角全是口水。这些日子她累瘫了,发生太多事情,以致于一个脑袋都不够用了。视频另一端,身在京都的胡岩终于等到她意识清醒。 “又做什么梦了,最近是不是喝了太多茉莉花?”胡岩温和地笑着。 珊珊看了看视频里的男友,发现自己重回人间,又“邦当”一声将头坠下,枕着胳膊自语道:“岩宝宝,我好累,不想做了。” 胡岩在视频里一边嗑着花生一边说道:“那赶情好,我们这个国庆结婚最好,最晚不要拖过圣诞。今天9月7号了吧?” 珊珊依然不想起身,直感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你要是在我身边多好,我一个人好孤单。” “来,乖,给哥哥做段瑜伽,我想看你的小蛮腰,再把你的白色小可爱穿上,来个躺球。”胡岩突然竖起耳朵,“珊珊,什么东西这么吵,把音乐关掉!” “那个是最新的流行歌曲《曾经》……” 胡岩侧耳听了一下,不以为意。“哼,大路货,这种音乐难登大雅之堂,值几个钱?” 珊珊忽地起身,盯着他的脸,“你就知道钱!这歌多浪漫多伤感啊?你懂个what啊?离别是最毒的断肠草……伤死了,人家这才叫爱情,为这首歌我可以死一回。你懂什么?” “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不务正业对社会毫无贡献,这样的生物应该早点从地球离开,腾开地方,我们好放垃圾。”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说了你也不懂,你是猪!” “我确实是猪,不该把你放回国内,你的素质正在全面下降。知道吗?我刚从札幌回来,那里的农民一家五口白天在地里干活,周末全家飞去巴黎听音乐会。人家听得都是些什么?《柴可夫斯基d大调》!再看看你,你成天听的都是些什么?你们中国人现在还不如北海道一个农民!”胡岩莫名激动起来,象是谁踩到他尾巴。 “柴可夫你妹啊?什么叫你们中国人?你又是什么人?人家国家再好关你屁事?哪根草棍是你种的?别拿别人的国家吹着自己的牛b!”珊珊激动了。 “你看看你,你最近都在跟什么人在一起,素质全无,都说起粗口来了!我要去告诉老师,叫他留神自己的宝贝女儿。”胡岩这只猴儿又打算去请救兵了,忽然他又想起什么,“对了,我被你气傻了,原本想跟你说我中旬回国,兰州有一场讲学,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那我飞兰州看你去吧!”珊珊边说边打着哈欠。 “飞?!”胡岩莫名火了,“飞兰州要多少钱?你会不会算帐啊?深圳飞兰州得八百块吧?我弟弟在兰州打工一个月才赚八百块,我说你就不能节省一点吗?坐火车来,乖!” “八百你妹!兰州你妹!你弟弟一个月赚八百块关老娘屁事?!钱钱钱,你怎么不姓钱?神经病!”珊珊怒不可遏,奋力关掉视频。 她气坏了,重重躺在榻榻米上,盯着天花板。老实说她十分佩服胡岩沙里淘金的本事,不论她提到什么话题,他的大脑都象纱网一样能过滤出钱来,这让他们之间的沟通万般吃力,每每带给她挫败感。 心理学有个名词叫“信息归类模式”——一个人从小最关注什么他长大之后的信息归类模式就是什么。三餐不继的穷孩子对利益十分敏感;一个屡受家暴的孩子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自尊,每每从别人善意的话中听出指责。这就是中国成语所说的“对牛弹琴”。 “这是个错误,绝对是个错误!”她把身子底下的熊本熊奋力抽出,远远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去了。 ; 第三十五章 初见端倪 ?“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钟亚泽望着眼前堆起的大大小小礼品盒,喃喃自语,珊珊好奇得都快疯掉了。 特蕾莎站在一旁冷冷说道:“钟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您的快递突然多了起来,还有本人跑过来送上门的。您能不能跟他们讲讲,再有礼物都寄往您住址去好吗?我手上事太多,处理不过来,公司不可能因此多雇一个人吧?私事不要动用公司资源这是公德,谢谢!”说罢,特蕾莎转身走出channelbar,貌似她连饭都没时间吃。 “哇!”珊珊吃惊不已,她扭头看着钟亚泽,“你是名人吗?这么多粉养你?” 钟亚泽压低嗓子埋头对珊珊说道:“那些无聊的记者太讨厌了,自打那首歌发布,他们就象蚊子一样堵在办公大楼门口。我上班路过时,他们就拥上来拍照,还好我事先准备了墨镜,老实说我连半张脸都不打算给他们!侵犯我的隐私,揭开我的伤疤,平生最恨狗仔,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个碰瓷儿的最高理想就是天天有车撞!” 这一下可彻底惊到珊珊了,“这么说,你就是瑞文?” “不想说,就是不想说。”钟亚泽愣忡自语。 “你一点都不象白羊,象个巨蟹一样成天黏黏糊糊的,老娘还不想问了呢!”珊珊两眼一翻,作势走开。 钟亚泽用手轻轻一拦,“咦,你怎么知道我是白羊?” “很简单啊,你办公桌上的香水座是只水晶小山羊啊。” “犀利!那你说说,巨蟹座都是什么样的人?” “怨逼!” “哇,我可见识到了,这么漂亮的女人这么粗鲁。哼!你是个两面派,我研究你很久了。”他严肃地盯着她。 “哦?何以见得?”珊珊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正面看你,你是个靓丽妩媚的成熟女人;但侧面看你,你的嘴巴翘翘的,象是一个婴儿想要喝奶,稚气十足,一付欲求不满的样子。莫非,这就是世间传说中的双面夏娃?”钟亚泽先自陶醉了,象是在梦呓,他垂下头来,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奶茶。 珊珊听罢松了一口气,“哦,你老人家真的是浪漫主义,跟个行吟诗人似的,我觉着你就是了。”她捂着脸扭向一旁,对这个男生的唐突有些嗔怨。 “呵呵,到了晚上我是还自然主义呢。”钟亚泽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开玩笑了,采访一下,珊珊小姐是什么主义?” “跟我爱的男人自由主义,跟一般的男生封建主义,跟我讨厌的男生帝国主义,跟禽兽嘛……就是恐怖主义!”珊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用杯子挡住钟亚泽的眼神。 “呵呵,难得,一个漂亮的女人还这么有趣。”钟亚泽兴致不减。 正不可开交之际,坐在一旁的冯一楠发话了,“喂,亚泽,大白天发嗥是吧?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泡妞!你去广州半年收获蛮大的嘛,迷上姜撞奶了?上班时间请不要带电作业,擦枪走火搞不好又死一个!” 钟亚泽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死几个管我卵事?别捎上我啊,我警告你。你跟鲍聿明打架别来我这里拱火。我这人,一向清水煮挂面,一清二白,与世无争,没格调的事我不喜欢参与,allicareaboutislove!再者说,每年戏剧学院都有人自杀,也没见到中国影视行业停顿不前。况且,我也不是谁都能泡的,你当我是人尽可夫啊?” “谁死了啊?死人跟鲍聿明有关系嘛?”珊珊敏感了起来。 “没有的事,算了算了,不要纠结这些小事。”钟亚泽摆了摆修长的手,那手白晃晃的没有血色。 “哼,傻x才谈办公室恋爱!”冯一楠仍不依不饶地嘟囔着,他摸了摸红肿的左脸颊,“哎!夫妻是床上的同事,同事是床下的夫妻,暧昧是飘浮在空气中的罪证。办公室恋情,生于暧昧,死于真情。谁要是跨了这个界,犯了这个忌,触碰这条仙规,那真的是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说是不是啊,虞鸿飞?” 很显然,昨天保罗家里派对上惹的一肚子气冯一楠还没全消。 “冯哥真相帝!”虞鸿飞坐在一旁一挑大拇指,在讨厌鲍聿明这个问题上,他绝对是要与冯一楠结盟的,“你想想啊,《红楼梦》第一ceo王熙凤,跟贾府的男人们精神上都有一腿,这样才能山高水长嘛!你再看看贾瑞那个傻x,就是假戏真作踩过界,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保罗你说呢?” 这场争论大赛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击鼓传花。 保罗原本讨厌这种情节,太绕的事他都不喜欢参与,他夸张地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极了,我赞同你们俩观点,办公室恋情太傻x,所以我要是爱上哪个女孩儿,我就带她远走高飞。” “我靠,你可不能走,你也不能飞,你走了我们吴氏集团大梁塌了。”冯一楠的职业病犯了,他下意识地跟进,“这公司里女的都归你,统统归你,这里就是你的封地,你是隐的王,她们的初叶权都是你的!哈哈!” “讲真?你没骗我?”保罗配合地瞪大眼睛看冯一楠。 “讲真,珍珠也没有这么真!”冯一楠同样配合地夸张点头。 “珊珊,走吧,我们去浪迹天涯!”保罗冲珊珊一甩头。 “我不,我要拆礼物。”珊珊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钟亚泽的礼物盒上,说话间她就随手拆了一个,‘哗啦’一声,洒了一桌子的亚克力小星星,很明显,这些小东西还是夜光的。 星星堆里埋着一张粉红色的小卡片,珊珊飞快地捡出来,一行秀气的小楷映入眼帘——“瑞文你好,我思念你比星星还要多。” “哎,莎士比亚说过——女人呐,为了要礼物可真是费尽心机。”保罗感叹着,站起身来扶了扶眼镜,转身走了。 钟亚泽不无得意地望着保罗的背影,他感觉自己赢了。 “写这字的女孩儿心思倒是很缜密呢,从字体上就能看出来。”珊珊捧着卡片自语道。 “何以见得?” “字体很小,说明这人胆子很小。字间距很密,这种人通常自我防范心理很重,这是个心机婊。” “你吃她醋了?”钟亚泽一脸调笑。 “我吃你醋,大白天的就有礼物收!”珊珊将卡片随手甩到一边。 “这算什么,下午我还要送你一个礼物,珊珊你猜是什么呢?” 珊珊木然摇了摇头。 “下午公司培训,今天我回深圳第一次主讲,珊珊小姐不要见笑。” “哦?” “吼吼,吴老师找我回来就是训道的,他老人家说深圳分公司的人很需要及时修理。貌似是5号那天谁惹到他了。不过话说回来,老人家动作真快,若说执行力还得是40后、50后,他们那个年代做错事是要有代价的,写个错别字都挨批判。我们这辈人如果想有出息,不妨都穿越回去历练历练。” 钟亚泽的各种主义切换自如,珊珊开始有点景仰他了。 “哦,那你讲什么呢?你演讲的题目是……曾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钟亚泽诡秘一笑,从容放下杯子。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象个将要登台表演的演员,眼含秋水,跃跃欲试。 ; 第三十六章 撞破幽情 ?“上帝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伤害你,因为我要成就你,所以我要惩罚你……”讲台上,钟亚泽高高地扬起右手,慷慨陈词,斗志昂扬,整个人看上去象是接了一千伏高压电。 虞鸿飞感觉自己的尴尬症都要犯了,他扭头冲冯一楠小声嘀咕着,“实话告诉我,他在干嘛?” 冯一楠不屑地将头一甩,“发情了,这逼装的,叹为观止。” 吴昊天老爷子坐在台下满腹郁闷,他扭头冲朱迪说道:“这不就是孟子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关上帝什么事?把上帝抬出来干嘛?” “哎,老一套年轻人不喜欢,现在年轻人都洋着呐,他这是寓教于乐。”朱迪轻轻拍了拍老爷子的手。 “哦……原来是这样。”吴老爷子困惑地点了点头。 望着台下两百多号同事,钟亚泽人来疯似的满面红光,气吞如虎,“今天,我的演讲题目叫作《夺锦标》!人生,竞争无处不在,不优则劣兮不兴则亡!在这个一切都基于竞争的世界上,没有童话般的幻想和多愁善感的存身之地!是生存还是死亡?是竞争还是死亡?我们人类唯一的人权就是二选其一。而且,你用怎样的方式竞争,你,就是怎样的人!相信台下的同事们都已知晓,吴氏集团即将参加十月初内蒙古腾格里英雄会锦标赛。万里黄沙,苍天厚土,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这小小的‘竞渡s9’将要给出怎样的压强完全取决于背后整个集团全体同仁的力量!实质上,这是我们集团成员集约作战的一次整体亮相!沙场点兵,群雄逐鹿,誓夺锦标,所有所有的过往,一切一切的努力,都将集中体现在那一天那一刻。我要在这里问一声——全体同仁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准备好了!”台下异口同声,分外响亮。 现场热烈的气氛融化了每个人,珊珊用力拍着巴掌,望着台上的钟亚泽,眼里全是景仰。 她感觉这个男人象是一壶烈酒,以水的状态流淌,以火的性格燃烧。 那天培训过后,吴老爷子第一时间找到方槐晨,脸上带着不尽隐忧,“我说槐晨呐,我发起这个培训的目的,是为了员工们学习如何修身,提高个人修养,然后才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亚泽是不是跑题了啊?要知道,后工业时代的特征就是全体职员的集约化同质化,我们需要的是万众一心绝对服从,而不是塑造一个个的成吉思汗。” 方槐晨深深叹了一口气,“吴老师所说极是,我会找钟亚泽谈,让他修正一下工作方向。” 吴老爷子点了点头,放心地离去了。 这时,珊珊从培训室里跑出来,加快脚步追上方槐晨,“方总、方总……你等一下。” 方槐晨双手插进裤管里,回头不解地看她。 “方总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是否应该有一款酒红色的‘竞渡s9’?那样的话,在沙漠里跑来跑去简直是好看极了。紫红跟黄色本来就是一对互补色,这样不仅更醒目、更气派,而且还更安全。”珊珊一双眸子透着水儿,她在等一个赞美。 “哦?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方槐晨脸色一沉,双眉紧蹙。 “我……我又说错话了吗?我的想法不对嘛?”珊珊嗫嚅着双唇,声音逐渐微弱下来。她害怕了。 “职场规则你懂不懂?做事流程你懂不懂?如果集团每个人都象你这样突然就跑过来跟我聊家常似的汇报工作,那我一天一百个小时也不够用!” 方槐晨的规则就是天条,凡人若是触犯定将引发雷霆之怒。一大块乌云漂浮在他的脸上,狂风骤雨近在眼前。 珊珊都想当场转身跑掉了。 “你太外行了,少说点话,免得落下笑柄。”这生死时刻,鲍聿明又从背后凑过来,鄙夷地望着珊珊,“酒红色?我们就得动用丰田牌车漆,那样的话,我们对外口径怎么说?全国产车?全自主研发车?自己打脸?!你以为这是十字绣啊?”这个高高壮壮的东北大汉站在一旁不说话都俨然是一只野生动物,更何况此时一脸生猛。 珊珊都要哭了。 方槐晨见状终有些不忍,他语气放缓,“想法倒是不错,但你呈报的方法我不赞同。这样,今天下午你写一个报告上来,一页a4纸就可以。把你的构想、图纸、步骤、工期、预算、投资回报率等等都写清楚再交给我,懂吗?你这个女孩子啊,如果能够学会理性,你能做我上司!就这样!” 说罢方槐晨扔下珊珊,掉头离去,一边走一边自语道,“小学五年级智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珊珊一个人呆立。 钟亚泽夹着一摞文件从培训室走出,看到呆雁一样的珊珊,走过来关切地问道:“珊珊你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哟哟,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凶我!”珊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转身走向自己办公室,“真是变态,两部参赛车车漆预算不过一千元,方总却让我写投资回报率,这好变态。我感觉自己和方总真的象是一对补色,彼此之间没有共同色彩。跟老方混就是玩俄罗斯方块,取得的成就会消失,犯下的错误会积累。这活儿真难做,我不想干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真的掉下来了。 钟亚泽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试着理解她没来由的话。 末了,他伸手一拽她袖子,“哎,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女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试问谁的职场不是愁云惨雾?你要学我,学会自己找乐。走,晚上我带你玩去,不乐不归!” “啊?那我们去哪玩啊?”珊珊转愠为喜,脸上还挂着一大颗泪水。 “去哪玩啊?我请你去星期五吃西餐,然后我带你去看星星!”钟亚泽冲她挤了挤眼。 他感觉她象个孩子一样好哄。 夜里七点三十,宽敞明亮的商场内,钟亚泽和珊珊站在一楼等着观光电梯,他歪着头看她,“怎么?我的大小姐,还不开心呐?嘴巴翘翘的,象是被人欠了很多钱。人生就象是观光电梯,你总要体验一下上上下下的感觉。今天我们的主题是酒,所以我没让你开车出来。我们喝醉、喝傻,喝成断片儿!” 电梯到了,珊珊傻傻跟着他上去了。 大厦最顶层,长长的走廊里铺满了牡丹图案的羊毛地毯,远远就看见“星期五”西餐厅深棕色大门,从这木门昂贵的材质上即可看出这家餐厅的消费水准。 钟亚泽掏出手机走去前台,跟服务生埋头招呼着。 老实说珊珊并不喜欢耍团购的男生,尽管她生于沪上,但终究不喜欢小家子气男人,还好这个男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假装没看见,自觉地走到一边,手里的白色小皮包一甩一甩。 她一扭头,一眼看到一个巨大的茶色玻璃窗上贴着的一张电影海报。 海报上的阿童木十分可爱,任何q版的形象都会讨人欢心,因为他们全都是按照婴儿比例塑造的。珊珊盯着画面上的阿童木左看右看,她终于又开心了。 茶色玻璃窗后面是一家知名韩国料理,这家餐厅有个特色,全深圳92%的韩国籍人氏均光顾过这里。此时此刻,玻璃窗后面正在进行一个商务酒宴,在场的除了四个韩国人,还有三个中国人,他们分别是朱迪、秦绍裘,还有方槐晨。 方槐晨右手举着一杯真露,左手擎着杯底,对着一个胖胖的韩国客商微笑致意,“这里的酱蟹,是深圳最为知名的,恭请崔石圭先生赏脸品尝。” 崔石圭笑容可掬地说道:“呵呵,酱蟹在我们韩国餐饮文化里有‘偷饭贼’之雅号,在下倒是很好奇,中国朋友的手艺如何?” 放下杯子,方槐晨直奔主题,“崔先生,我们非常清楚,欧洲各足球俱乐部全部采用贵公司生产的豪华大巴。但是,经我们长期调查研究,贵国百姓对中巴的需求仿佛更为紧迫,每年近一千余辆缺口,这个空白亟需填补。我想我们之间的合作模式理应是这样,发动机变速箱由你方提供,其余零部件在中国采购,再利用我方劳动力资源进行组装,整车制造完成再出口韩国,这才是落地的理想之选……” 崔石圭一边听着一边满意地点头,刚想回话,他的注意力忽然被一阵歌声吸引,他抬眼向窗外望去。 珊珊学着阿童木的样子,骄傲地举起右胳膊,“善良勇敢地啦啦啦铁臂阿童木,十万马力七大神力,无私无畏的阿童木,穿过广阔大地,啦啦啦潜入深深海洋……”她踩着碎步,向右走去,再折回向左,象个孩子一样欢快。 她对窗子里面人们探究的眼神毫无察觉。 朱迪掩口强忍住笑,她用手怼了怼方槐晨。 崔石圭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美人儿,忽又察觉自己失态,举着杯子干笑了几声,“呵呵,大和民族的歌……” 秦绍裘机灵得紧,赶紧拦过话茬,他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崔先生,这里是市中心,知名餐饮品牌遍地,各国精英汇集,几乎家家都有专车守候在香港口岸,迎来送往。而商家们使用的客车,正是我们吴氏集团的新能源环保中巴。如果您感兴趣,一会我们带您亲身体验一下。” 窗外,钟亚泽跑进画面,搂着珊珊的肩膀一起走出画面。 方槐晨抿了一口真露,下放杯子,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第三十七章 午夜私语 ?女服务生笑靥如花,“钟先生,除了巴黎水您还要点别的吗?” “no,我一看到眼前这位小姐就醉了,没酒什么事儿了。给这位小姐上瓶波尔多。”钟亚泽扬了扬下巴,一指珊珊,随手合上餐牌。 那女生看了看珊珊,倏忽收起笑容,夹起餐牌悻悻然转身走了。 珊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扭过头来,“这里你常来?你跟她们很熟络嘛。” “哎,我每次外出票房总是很高的。”钟亚泽耸了耸肩,不无得意,“向造物主表达自己的敬意,你看我的长样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真不要脸!”珊珊越想越觉着滑稽,掩口大笑。 “哎,我很危险,爱上我的女孩子,最后不是自杀就是得了抑郁症,或是干脆去信教出家,离我远点还是比较明智的。” “哦,好巧,我也是酱子,被我飞掉的男生最后都成gay。” “哟嗬,还真有不怕死的诶!哎,说来也是惭愧啊……”钟亚泽迅速将眼前的刀叉摆好归位,“十年寒窗苦读,四年大本两年硕士,如今就只剩下一张脸,33岁就下片儿喽,妈的我就是个电影传奇!默哀!” “你真的做过演员啊?”珊珊眼睛瞪得象球。 “如假包换,正经科班出身,只可惜时运不济,落拓江湖。哎!少年得志,大未必佳。想当年,本少才上大二就接了一部清宫戏,倒霉的是不幸被女主看上。” “被女主看中,这多好的一件事啊,搞不好这是一段佳话啊。” “呵呵,你真是天真!一段佳话,我倒是想啊。只可惜那女主是制片的坐骑,老大的女人能碰吗?本少差点连命都没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其中有一场戏是这样,一个刺客暗杀皇帝,喏喏,我就是那个皇帝了,刺客抬手给了我一铁铬子。原本道具是个假的,但本少机灵啊,听着那‘嗖’的一声分明是个真家伙,于是我抬手一扛,你猜怎么着?还真是根大铁条,我要是反应慢点,当场就破相了。当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心想你马子暗恋本少关本少屁事?还打算要本少命不成?当天下午我就招来一批记者,当场扒皮制片,好嘛,这新闻一发布舆论一边倒,统统站在我这边。我是出名了,可那以后,也没人敢找我拍戏了,赢得了官司输了命,只好回校再读硕士。现在,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张嘴。” 珊珊听入了迷,她捧住脸颊摇头叹息着,“真可怜,尤其是对于你这种才华出众的人,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想,这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了。哎!这真是个悲惨世界。” “哎,吃得好是戏饭,吃不好是气饭!”为了配合语气,钟亚泽从怀里掏出手机,“啪”一声甩在桌子上。 珊珊一眼瞥见那手机链上的樱花球。 “那你为什么叫mc渡鸦?”珊珊抽冷子问道,钟亚泽一下子愣住了,他反应还算快,迅速调整了一下思维,原本撑着下巴的两只手缓缓张开,怒放在眼前做祈祷状,象两支干枯的树枝。他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 “这个世上发音最优美的英语单词就是——secret!——秘密!” 昏暗的灯光下,钟亚泽的脸象是万圣节的南瓜,眼窝深陷,目光深锁。 “嗯嗯,我跟你来就是听秘密的,从小我就喜欢看聊斋。”珊珊将手里的叉子往盘子里一扔。 “mc渡鸦这个名字,源于我的童年。我少年时代生长在新野,那里有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地,每每黄昏时分,我就坐在稻田边,紧抱双膝,着迷地望着落日。那画面就象电影《阿甘正传》里男主跟珍妮一起坐在大树上看风景一模一样。在一个小孩子眼里,最高大的物体就是稻草人儿了,再有就是稻草人儿肩膀上的乌鸦,它们遮天蔽日地飞来,象一大团云雾……它给我的童年,带来了阴影……”钟亚泽说着说着,眯起双眼,仿佛他的灵魂早已乘上时光机,穿越到了少年时代的家乡。 “原来是这样,稻草人儿和乌鸦,好美的画面。”珊珊仿佛也跟着陶醉其中了,“那你跟荒川樱是怎么认识的呢?” “那个女人是我的禁区,你可不可以不要提及?每当有人问起,都象刀子一样割在我心上,积久年深,活活把我给凌迟了。我虽是个有罪的人,但也不必受这样的惩罚。” “哦?有那么严重?”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是怎么死的?三年来,这样的追问比星星还要多。说实在的,我受够了。好几次,我都想跟她去了,一死了之。哎!趁着年轻赶紧死去,好留下一个漂亮的尸体……” “好吧,那我不问了。”珊珊觉着万分扫兴。 “我总来这家餐厅,就是因为小樱有一首歌叫作《星期五》。曾几何时,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星期五’,是这世上少有的知心爱人。她走后,这三年里,一千多个夜晚,我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到深夜,我都从床上翻身坐起,拿起她的相片深情凝视,还有她的遗物,拿在手里细细抚摸。我原本想把它们一把火统统烧掉,最后终究不忍。”说罢钟亚泽摇头叹息。 “遗物?我要看!” “她的东西我不可能随身携带,都在我家里……” “那我也要看!”珊珊莫名激动起来,“想想就让人兴奋,我在有生之年居然有眼福,可以亲手摸到她的遗物,亲近她的气息,这得有多少网民羡慕我啊。”珊珊满眼憧憬,双颊绯红。 “哼!小女人兮兮,我看你是喝醉了。”钟亚泽盯着珊珊孩子气的脸笑了笑,一仰脸,将手里的巴黎水一饮而尽。 两人走出大厦时,夜已经很深了,钟亚泽扶着半醉的珊珊,抬手叫了一辆出租。 车停住后,他绅士地抬手撑住门框,把珊珊扶到后座上去,自己随后挤进去,一条胳膊绕到她的身后。 “干嘛?”珊珊警觉地看着他。 “大家挤一挤暖和暖和。”钟亚泽一脸嬉笑。 “讨厌,死开!”珊珊拿小皮包一摚,轻轻地拍在他脸上。 “我喜欢这部车子,干净。”钟亚泽抬眼四处打量着。 “这位先生,我认识你,我知道你是谁。”司机抽冷子说了一句,他抬眼打量着观后镜。 “哦?”钟亚泽下意识地一伸脖子,“你知道我是谁?我都不知道我是谁!” 司机偏过半张脸,“你是瑞文,我早上才看到腾讯新闻。” “你就那么肯定?”钟亚泽松开搂着珊珊的一条胳膊,半个身子身前探去。 “肯定,看着象,听声音更象。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你的歌迷,以前你和荒川樱每出一首新歌我都跟,狂热着呐,我还学着荒川樱的样子在自己手指上纹了个蝎子,不信你看!”随后他抬起右手。 “可别,您老人家还是专心开车吧,别回头车毁人亡了。” 司机听罢干脆把整个头都转过来,“知道嘛,我最喜欢你俩唱的那首《星期五》了,太好听了,都把我听哭了——4月13日,这是一个星期五……诶,对了,这是个什么日子啊?” “我生日。”钟亚泽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生日?巧了,我有个表哥也是4月13日星期五生的,他好象是73年的,那么您……冒犯了,我能问您年龄嘛?” “这很简单嘛,一周有七天,七年一轮回。我80年的,周岁32,虚岁33。”钟亚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哦……”司机恍然自语着,“今天是我行大运,拉到个明星,一会儿合个影成吗?我跟亲戚朋友显摆显摆。” “可别,我一向很低调的。”钟亚泽抬眼望着窗外,象是急等着到达目的地。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瑞文先生,为什么你的贴吧有很多帖子是骂你的啊?还有人总去爆吧,你这人真是潇洒,太不在乎自己形象了。好歹花点钱,听说现在花钱就能删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要么您跟吧主管理员套套词儿,都是女孩子,好哄。”司机依旧兴致不减。 “呵呵,谢谢啦!我从来不跟任何吧主管理感情投资,告诉你吧,全百度的吧主管理员都有病,尤其是女的,天生喜欢倒贴,就是九型人格中的给予者,哎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她们就是以自我牺牲无私奉献为美,自我欣赏,自我陶醉,其实本人都特丑生活中找不到寄托那种。你哪天不领她们情了,怠慢她了,第一个跳出来骂你的就是她们,就好象当初谁八抬大轿抬她们来似的。这类女的能招惹嘛?交人,还得交美女,身心健康!你说是不是啊,珊珊?” 珊珊会心一笑,这家伙24小时口若悬河涛涛不绝,不做讲师真是暴殄天物。 车子停在沙河高尔夫球场边上一幢全越住宅楼下。 下了车,珊珊抬眼望了望那幢高楼,她有些眩晕。 钟亚泽搂过她的肩膀,走吧,我家住15层。 珊珊两手插进兜里原地不动,她抬了抬胳膊指着不远处的一家seveneleven便利店,“等等,我去买点东西……” 钟亚泽垂下头,望着珊珊诡秘一笑,“你真是个行家,懂路……” ; 第三十八章 情场华佗 ?钟亚泽一进便利店,蓦然发现珊珊不见了,他觉着好生奇怪,“妈的,耍我?” 收银小弟正捧着手机埋头看小说,见他进来,伸手“啪”的一声扔在柜台上一盒冈本。 钟亚泽将手伸进里怀,一边掏钱,一边伸着脖子四处打量。 便利店最里面传来窸窸嗦嗦的声音,钟亚泽闻声走进去,看见珊珊一手擎着一袋海苔,另一只手上是仙贝脆饼,她左看看右瞅瞅,仿佛正犹豫着买哪个好。 “啧啧,才说你懂路又开始机车。”钟亚泽走到她身边,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哪里有约会时候吃海苔的啊?成何体统?让哥哥我来教教你,一不能吃韭菜,二不能吃大蒜,三不能吃豆腐。” “为什么不能吃豆腐啊?”珊珊并不看他,乔装不解。 “吃豆腐会放……哎,不说了,女生约会守则,你妈妈都不教你的啊?” “什么守则啊?我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我跟个婴儿一样没人性的。”珊珊冲他微微一笑。 “得,我看出来了,到我家里吃宵夜来了,你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我家里吃的喝的什么都不缺,你要是饿了有朱古丽,渴了有酒有可乐饮料十多种,到我地盘上来还能饿着你?”钟亚泽色迷迷地盯着珊珊。 珊珊并不理他,索性拿起两袋海苔两袋米饼向前台走去,“小弟,买单,记得给我小票。” 钟亚泽摇了摇头,只好跟着她走了。 钟亚泽家里到处都是粉红色,粉红色的地毯,粉红色的沙发,粉红色的窗帘,粉红色的衣柜,除了吊顶垂下来的价值不菲的水晶灯、地上一只白色巴塞罗纳椅,整个房间就跟来例假了一样。 珊珊拼命眨眼,她感觉自己象是在逛窑子,她在内心迅速将整幢房子和装修估了个价,这香窠没四百万绝对下不来,跟钟亚泽月薪一万二的实际收入绝然不符。 她脑子里立刻崩出一个概念——这是个神汉! 珊珊在客厅里捡一张沙发坐下,抬手就拆了一袋海苔。 “啧啧啧,腥,回头你好好刷刷牙,我里有全套洗漱,全新!”说话间钟亚泽就扔过来一双拖鞋,一次性的。 “呵呵……”珊珊举着一片海苔笑了,心想这家伙做事都是有流程有模板的,老手一枚啊。 钟亚泽的确有流程,他从冰箱里掏出一只易拉罐,上面是花花绿绿的水果图案,他殷勤地给珊珊倒了半杯,“海苔多干呐,来,解解渴!你要是嫌冰就放一会儿再喝。”说罢他又从玻璃茶几下面抽出来一盒精美的朱古丽,打开,挑出一枚放在珊珊眼前。 “服务周到啊,我看出来了,居家暖男。谢谢!”珊珊眨了眨眼,“荒川樱的东东呢?”她没说是遗物怕大半夜的惹这个男人哭。 钟亚泽倒没有一丝悲伤的意思,“急什么嘛?先喝口水。”说罢他举起玻璃杯。 “不喝,我胃怕凉。” “你怕下毒!” “呵呵,你本人就是毒,你比谁都毒。” “不信我算了,反正长这么大没人对我好过,我习惯了,我就是个落单的命。” “人家要看嘛,现在就要看!” “太不给面子了,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钟亚泽嗔怪地放下杯子,转身离去,他走了不知有多久,好象这幢房子很大似的,末了,远远传来他的声音,“美女,过来……” 珊珊泄气地一翻眼,甩手将海苔扔到沙发上,站起身来,悄手悄脚走进去。 那声音从一间黑灯的房间里传来,珊珊走到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一句“妈的,死就死了!”她果断一脚迈进。 她才一进去,屋顶的灯亮了,一抬头,满眼的星星镶嵌在棚顶,细看之下,竟是无数的led小灯泡。 “这是我今天送你的第二个礼物,满天星,喜欢吗?”钟亚泽兴致昂然。 “喜欢,你可真是娘炮到家了啊。”珊珊貌似并不领情,她直愣愣地看着钟亚泽,“where?” “what?” “荒川樱的遗物!”珊珊冷冷说道。 “你啊你,你这个女人,真固执!”钟亚泽赌气似地转身拉开一个抽屉,暗暗的灯光下,那抽屉仿佛也是粉红色的。 说话间他拿出来一只黑色的皮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只克罗心银戒指。 “就这个?”珊珊挑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我怎么知道这个是荒川樱的还是林允儿的?” “去验dna!你行的!”钟亚泽泄气地将首饰盒一甩,“你等着,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他一转身又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只相册,端到珊珊眼前,“自己看,我是没有勇气再看了。” 相册里全是钟亚泽拍的静物,这个男人的细腻多情倒是有的,相片上花花草草、杯杯碟碟、莺莺燕燕,全是物体的局部,一沙一世界的样子,就连偶然出现的人脸,都是半张半张的。 “我怎么看得出这哪张是荒川樱啊?”珊珊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 钟亚泽挪过相册,耐心地讲解道:“来,哥告诉你,你看,这只手,就是她,那天她在我们家自残时拍的。” 珊珊拿着相册左拧右转,看着那只血淋淋的腕子,满腹疑惑,半晌,她从相册里抽出目光,抬眼一看,钟亚泽已将自己脱成半裸,仅剩一条弹力四角内裤。 “what‘sup?”珊珊眉毛一拧? “说好的,今晚陪你看星星,来,我们一起躺到床上去。”钟亚泽一脸沉迷。 “我有说过要跟你上床吗?”珊珊扯着长长的尾音,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奚落。 “那你来干什么来了?”钟亚泽惊异地瞪大眼睛,颇有些幽怨,“我不管那么多,我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些?” “霸王硬上弓?你也太对不起自己的长相了吧?自信一点,拜托!” “我懂了,你是想跟哥玩反抗。你是个行家,我早看出来了eonbaby!”他兴奋地搓了搓双手,转身将门一关,随手反锁。 珊珊起身疾步向外走去,被钟亚泽一把扯过,按在墙上。 这个男人虽然瘦弱,但力气惊人。 珊珊紧靠住墙壁,死死盯住他,末了,她冷冷吐出一语,“我很渴。” 钟亚泽得意万分地笑了,他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脸,“巧得很,我也很渴。” 说话间,他一粒一粒解开她的上衣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 ; 第三十九章 双双失踪 ?“不见了,是的,钟亚泽和珊珊,两个人同时不见了。我确定。”冯一楠站在方槐晨办公桌前,垂手而立,紧张地盯着他的反应,“手机无人接听,微信、短信均无回应,这一男一女,可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怎么可能?昨天我还看见他俩在一起刷夜。”朱迪噌地一声从沙发上蹿起。 方槐晨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两手插在裤管里,在地当间走来走去。“嗯,两个人同时失联,冯一楠,依你看,这个事情的性质……” 冯一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奇怪,我做hr也有些年月了,按理说,什么怪事我都见过。我有帮警察缉捕过贪污的同事,也亲手将同事送进过局子,甚至不时去探监。但是这种情况我倒是平生仅见。新鲜,真是新鲜。” “呵呵,不请自离,这要是叫吴老师知道,非炒掉他们俩不可。”朱迪在一旁冷笑道。“对了,吴老师在做什么?他老人家今天在公司吗?” “吴老师在公司,他老人家正忙着跟一位香港居士探讨企业文化建设,看样子,吴老师是想外请讲师。” “我怎么不知道?”方槐晨皱了一下眉头,“这个老人家的思维比年轻人还活跃,真是新点子一波接着一波。”言罢他摇了摇头。 “如果这名居士进入公司,估计没钟亚泽什么事了。有一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冯一楠犹豫着说道。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现在什么时候了,这事可大可小,两个大活人不见了,我们做为一级组织,责任重大非同小可。有话尽管说,快,别浪费时间。” “钟亚泽到底是不是瑞文?”冯一楠鼓足勇气,吐出来一句。 朱迪哼了一鼻子,“老实说,我在吴氏集团呆十年了,这个传闻我也听了三年,老实讲,我还真没瞧出来谁是瑞文。怎么?钟亚泽是瑞文?我倒是想听听,我好奇得很。” “好,那我就说了。原本我和钟亚泽都是人力资源口,有些事我不想指摘他,说多了好象我是妒忌他恶性竞争似的。这钟亚泽话里话外暗示自己是瑞文,尤其是见到漂亮女同事,不论是深圳分公司,还是广州分公司,这些传闻都是他自己散布出来的。他到底是不是瑞文,这个我们现在还无法置评,但是,他顶着这个名号捞了不少好处倒是真的。” “哦?还能捞到好处?”朱迪脖子伸得老长,她好奇得都快疯了。 “是的,没错。诸位高层有所不知,他住在沙河高尔夫一幢全越住宅楼里,你想想,他一新野乡下出来的孩子,无父荫祖产,年纪轻轻,他哪来的这个经济实力?一个字,骗!连骗带哄吃软饭。前年,那时候他还在深圳分公司,他结识了一名香港女孩儿,一个富家女,那女孩儿爱他爱到癫狂,可以说是意乱情迷,惟命是从,马首是瞻。钟亚泽瞧准时机,摆了那女孩儿一道,轻轻松松就到手一幢房子。” “哦?那是人才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啊?给我说说细节,咱也跟着学学。”朱迪追问道。 “哼,这家伙鸡贼得很。他也不知道哪弄来一条粉红色蕾丝内裤,趁那女孩儿不在家时,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结果那个女孩儿发现那条内裤之后当场崩溃,她被那个影子第三者吓傻掉了,当场给钟亚泽开了一张400万支票,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收伏他的心。你想想,这等高玩,朱迪姐和方总即使是见多识广,听了也觉着新鲜吧?那香港女孩儿被他玩得惨,到最后得了抑郁症,人变得疯疯癫癫的,钟亚泽也是顶不住对方家属的压力,不得已调到广州分公司一走了之。我一直在想,他的种种行径,跟世面上传说的瑞文,倒是有几分相像之处呢,你想想,专扣太子女,吃完就扔,抹嘴就跑,我看他简直就是了。” “呵呵,冯一楠,你这人力工作做得落地,你来公司时间也不长,信息搜集得倒是蛮快。不过,那我倒不明白了……”朱迪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悠悠地说道,“钟亚泽这么有本事还呆我们吴氏集团干嘛?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嘛。” “哎,朱迪姐这你就不懂了,道具,我们吴氏集团就是他行骗的道具,包括瑞文这个名号。他不摇着这面小旗子,谁tmd认识他是哪根葱啊?谁tmd搭理他啊。所以说,这工作他死活不能辞。朝九晚五还一天都不能少,除了今天。” 方槐晨咬了咬嘴唇,“哎,一楠,你说的那些,我也曾有耳闻。原本我是觉着此人毕竟有可怜之处,如果他不是在演艺圈不慎栽了跟斗,想必现在会有出色傲人的成绩。旁人看着心生恻隐,他本人肯定是五内俱焚,痛苦之至。但是,不论如何,一个人都要走正途,如果这样放浪形骸,自甘堕落,那不仅不配为人师,也不配为人了。正所谓一人一条命,各自修行,有些人,帮不到就是帮不到。” “方总,那我们怎么办啊?我看这珊珊,落在他手里,也是凶多吉少,立案现在还不到时限。要是闹到吴老爷子那里,那就得开杀戒了。这一男一女都得fire了。”冯一楠焦虑地看着方槐晨,“我想不出中午12点,吴老师就会发现,公司里两个高管同时不见了,还是一男一女。如果要是业务口还好办,出差了呗,可是这两位,都是常驻人口。” 方槐晨在原地走了两圈,回头笑着对冯一楠说道:“如果要是全体高管一齐不见了呢?” “怎么?方总,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冯一楠有点晕了。 “通知公司所有高管,下午两点去小梅沙汽车公园参观学习,带上本子纸笔,设计部带上dv,那里新近推出了四款新车,我们要去好好学习学习。” 言罢,方槐晨淡然一笑。 ; 第四十O章 扒皮见骨 ?珊珊将手里的提包往桌子上一扔,叹了口气,“急着找我回来做什么?” 她抬眼一看,会议室里的人全都默不作声。 社长、覃燕、陶思思象不认识她似的盯着她看,谁都不打算第一个说话。不大一会儿,门开了,袁晓莉捏着几张纸走了进来。 “主编,这是清稿,这是图文混排,《独家特稿——一代音乐宗师瑞文全起底!》您签了字就可以发了。”袁晓莉拖着长长的尾音,直直地看着珊珊,一脸得意。 “我想你可以从吴氏集团撤出来了。”覃燕看着珊珊,“袁晓莉已经把这单case结了,这是成稿,你看看,主线明确,事实清晰,笔触含情,鞭辟入里。依我看这稿子能做新闻学教材。这一票干得漂亮,两千万呐!两千万呐!老娘眼前全是钞票在上下飞舞。呵呵,港台媒体纷纷扑街,我们也算是杀出重围,独得锦标。社里经研究决定,奖励袁晓莉个人十万元奖金!” 珊珊漫不经心接过那几张纸,举在手上,上下打量了一遍,嘴里默念道,“我自幼生长在新野,那里有大片的稻田地,每到落日时分,成片成片的乌鸦飞过来,象一大团迷雾……哈哈,哈哈哈。”珊珊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会议室里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珊珊接着读道:“因为在演艺圈求告无门,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于是我重回母校读了硕士……哈哈,哈哈哈……” “喂,我说你好歹给个意见,自己在那里笑算怎么个意思?”覃燕颇有些愠怒。 “因为我的生日是4月13日星期五,所以荒川樱特地为我写了一首歌叫做《星期五》,哈哈哈,太逗了,我受了不啦!”珊珊将手里的稿子往桌子上一扔,瞪着眼瞅袁晓莉,“我说,偷人家劳动成果有意思?你这种做法,算是文贼了吧?” 袁晓莉将身子一拧,“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亲核亲访,就在12个小时前,我本人到过钟亚泽家里,当时他正在挥刀自残,一身是血,整个人濒临崩溃。我们新闻口的都知道,后半夜是一个人最爱坦露心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情感上最为脆弱的时刻,他把所有的一切倾言相告,所有网民的疑团就此统统解开。怎么说呢,大概是我命好吧。珊珊姐,请你淡定一点,你得允许比你傻的人比你成功。”说罢袁晓莉阴险一笑。 正说话间,珊珊举起一只手,冲着袁晓莉比出中指。 “干嘛?你什么意思?”袁晓莉警觉地看着珊珊,压着心里的怒火。 “看我中指,袁晓莉,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学霸的手?”珊珊满脸戏谑地看着她,之后她站起身来,在桌子边上走来走去,“我上小学四年级时,语文老师是个全国劳模,当时全市一年只选送二十位,这其中只有一个教师名额。袁晓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对于学生来说,那意味着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卷纸。我每天要写一篇五百字的观察日记,一周要写一篇两千字的大作文。我中指上这枚老茧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而且,我估计它会伴随我一生。这是一个学霸典型的特征,他们右手中指都会有一枚老茧。袁晓莉,我问你,你既然见过钟亚泽本人,那么,你可有观察过他的手指?” 袁晓莉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双手太过光洁白皙,护理得象双女人的手,此人不仅未做过苦力,而且就连学业上也未曾下过功夫。他读过硕士?对此我表示呵呵。这是他留给我的第一个疑点。” 珊珊从容一笑,“我再说说第二个疑点,对,正如钟亚泽所说,他自幼长生在新野,那里有大片的稻田还有成群的乌鸦,他的艺名即基于此。不过,我要请教的是……”珊珊猛地转身,盯住袁晓莉,“新野,产水稻嘛?” “这……”袁晓莉卡壳了。“新野怎么不产水稻?据我所知与新野毗邻的信阳就是水稻大区。新野和信阳都是大平原,这个我还是懂一点的。” “嘁!我真的是很好奇,你上学时地理课是怎么学的,都逃课回家看韩剧了吧?新野隶属南阳,与信阳毗邻,但新野土质疏松,无法存水,根本不产水稻,只产小麦。我看你简直是无知到极点!亏你还是个开封人!” “你……”袁晓莉羞红了脸,一时语塞。 “再有,第三个疑点,钟亚泽说《星期五》这首歌是荒川樱写给他的生日歌,这更加荒诞不经……” “我看你是妒忌得发狂了吧?这哪里荒诞不经?”袁晓莉粗爆地打断珊珊,她气得满脸通红,“钟亚泽就是1980年4月13日星期五生的,因为1973年4月13日正是一个星期五,正所谓七年一轮回……” “呵呵,你真是耳朵够长听得仔细!”珊珊从包包里掏出那枚樱花球,“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这个窃听器质量不错,你哪买的啊?”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珊珊接着说道:“这个樱花球,表面上看是个手机链,但实际上是香港最热门的窃听器‘观鸟仪’,一种捉奸神器,师奶们的福音主妇们的最爱,盯梢窃听监视老公一等一厉害!有多少老女人凭着这个小东西,法庭上夺取一半家产!我说袁晓莉,你要窃听也可以,别拿这种丧气的玩楞放我身边好不好?是,你找准一切机会接近钟亚泽,乔装成他的歌迷给他送礼物,请他吃饭,送他‘观鸟仪’,监听他的一言一行社交往来。做为记者同行,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本事和毅力。但是,你在获取信息之后,在处理信息上却是个弱逼!真的是功败垂成!你断言钟亚泽是1980年生人,这是昨天你窃听了他在出租车上的谈话,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闰年,懂吗?1973年与1980年之间还隔着一个闰年,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生日真的是4月13日星期五,那么,他只能是1979年生人。我说你是不是傻?你还有没有一点常识?” 覃燕看出一点门道来了,“怎么?珊珊,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钟亚泽不纯?” “呵呵,一个人一说话就会产生逻辑,一有逻辑,就容易产生逻辑漏洞。这个钟亚泽长得虽然英俊,但他有个缺点就是废话太多。我在昨天就断定,此人是个饭制版瑞文!” “饭制版?”社长抬了抬眼镜,不解地问道。 “对,饭制版是指某个明星的粉丝针对自己的偶像制作出来的周边。但是,一个人把自己制作成偶像本人,呵呵,恕我见识浅薄,我还真是平生第一次听说。试想一个演员,一个失意的演员,一个野鸡大学毕业的演员,由于事业初期不慎摔了跟斗,在竞争中败下阵来,升天无门,坠入凡尘混迹于世,他在寻找一种平衡,一种补偿,于是,他把手伸向这个社会的弱者——女人,立志做她们的生物链最上端。他花言巧语,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将她们一一哄进家门,给她们吃催情朱古力,骗她们喝下断片酒,有多少无辜少女因此失身。哼,这些天性柔弱的女人,才是他的忠实观众;这些女人手里的资产,才是他的最终票房。为此,他不惜满嘴谎言,带上厚厚的人格面具,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台本,他的每一个表情,都事先经过演练,但是,他最终还是一个蹩脚的演员。” 珊珊说着说着,一步步逼近袁晓莉,袁晓莉正听得入神,珊珊站到她眼前凝视着她,象是在探寻着什么,“但是,即使是这么拙劣的演技,却依然有人追捧,沉醉不知归路……”说罢珊珊抽冷子抬手给了她两耳光。 “啪啪!”两声,分外清脆。 “《镬周刊》给了你多少钱!”珊珊一字一顿地说道! “十万!”袁晓莉被打傻了,她捂着脸下意识地说道。 “哼,《镬周刊》给你十万,社里也给你十万,你最终还是把稿子卖给了社里,为了压我一头当上一姐你也是不惜一切代价押上全付身家,连脸都不要了!”珊珊愤慨地说道。“就是你,袁晓莉,害我成日间被《镬周刊》跟踪,周身监听器,防不胜防,一个人,连最起码的职业操守都没有,还在这里扮圣母成日间口吐莲花!我说你是个绿茶婊,还客气了呢!” 袁晓莉又羞又急,她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那,那,那,我们的稿子怎么办?下午要进厂了,莫非又要开天窗不成?”社长焦虑地看着珊珊。 “这好办,打个补丁,——《饭制版瑞文全扒皮》,独家特稿,保证读者们爱看!”珊珊冲社长眨了眨眼,嘴角泛起微笑。 ; 第四十一章 风言风语 ?珊珊才走出杂志社大楼,一个电话打进。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对方是方槐晨。 “我……我在新闻大厦楼下。”珊珊猝不及防,下意识回应道。 “站那别动,等我,二十分钟之后到,就这样!”方槐晨带着他一贯的果断干练,不等珊珊回应立马挂机。 珊珊一时懵了,她举着电话站在太阳底下发呆,心想自己怎么一害怕就把大本营供出去了?这真是个低级错误,不可饶恕。 俄尔她又疑惑起来,方槐晨急着找自己做什么呢?她满腹狐疑,惴惴不安,一边在烈日下踽踽前行,一边甩着手里的包包,前思后想仍觉费解。她在立交桥下方立定,盯着桥体上火烧连营的三角玫,内心揣测着万般可能。 不大一会,正胡思乱想之际,眼前银光一闪,一辆奥迪超跑刷的一声停在跟前,方槐晨打开车门,一脸和煦,“上来!” 珊珊勉强挤出微笑,犹疑地坐在副驾上,常识告诉她,方槐晨一笑准没好事。 方槐晨发动车子飞速前进,在车道上灵巧穿行,珊珊带万般小心讨好地问道,“方总,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方槐晨一脸严肃,直视前方,象是急着去赶一架临将起飞的班机。 珊珊知趣地住了口。 很快,车子驶出市里上了高速,七拐八拐,穿过梧桐山隧道,一路行驶在葱翠的群山峻岭之中。 小梅沙汽车主题公园门外,耸立着三个五米高的汽车人,它们分别是擎天柱、霸天虎、大黄蜂,三个巨人脚下是一座得克士炸鸡店,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无数的孩子和他们手里五彩缤纷的汽球,虽说不是假期,这里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三个身穿西装男人正坐在窗前,一边吃着快餐,一边不时四下张望。 秦绍裘这会子不太开心,原本他打算得仔细,既然开车载着冯一楠虞鸿飞来这里,想必这顿午餐他俩得有一个挺身而出奋勇买单值回油钱,奈何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二货一点眼色都没有,一个埋头咬着热狗,另一个干脆千年低头党,一心玩手机,把他活活晾这了。秦绍裘憋一肚子火,一声不吭专心看着窗外,目光掠过一个个圆圆的小脑袋,好象他平素很爱孩子似的。 “卧槽!卧槽!卧槽!快看,老方的车……”冯一楠含着半块热狗,手指着窗外,语焉不详。 一部银色奥迪超跑刷的一声疾驰而过,分外扎眼。 “有什么好奇怪的,叫你麻痹叫,你今天第一次见啊?”秦绍裘撩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 “不是,那个珊珊,坐在他车里。”冯一楠直着脖子站起身来。 虞鸿飞扔掉手机,扑到窗前,“哪呢?哪呢?别挡住我,让我也看看。” 那辆超跑在距离快餐店一百米处停下。 秦绍裘干脆顺手捡起一本《男人装》杂志,一边胡乱翻着一边吐槽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香车美人,成功人士标配啊。” 虞鸿飞从窗外撤回视线,不解地看着秦绍裘,“咦,老方不是有老婆吗?” 秦绍裘白了他一眼,“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老婆这种东西谁还嫌多啊。这叫乱枪打鸟,以量取胜!一言不合就扑倒,总裁大人体力好,夜夜狂欢受不了。” 俄尔,秦绍裘倏忽合上杂志,他眨了眨眼,象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对啊,这事儿不对,明明昨天夜里我看到那女的跟钟亚泽在一起来着,这么快换人了?这珊珊的使用率很高啊,这女的虽说是卖相老好,但也是有额定公率的啊?不对,越琢磨这事越是蹊跷。诶,对了,冯一楠,钟亚泽哪去了?” “母鸡!”冯一楠带着老广一贯的世故坚定回应。 秦绍裘眼珠转了转,意味深长地看着冯一楠,诡秘一笑,“我懂了,出事儿了,一定是出大事儿了。” “你懂归你懂,我咩都没讲!”冯一楠目光躲闪着,专心啃热狗。 “我他妈懂了,如果你想藏一棵树,就把它藏在森林里。”秦绍裘把杂志往桌子上一摔,一脸狞笑。 方槐晨下了车,慢慢踱到一个橙子形状的电话亭边边上,刚好挡住售票处众人的视线,珊珊只好跟着他走过来,她两眼直视他,象是在等一个裁决。 “说吧,钟亚泽在哪里?”方槐晨开门见山。 “钟亚泽在哪里?我怎么知道……”珊珊摇了摇头。 “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方槐晨两手插在裤管里,扬了扬下巴,指着马路对面的警亭。 珊珊茫然地扭过头去,看着警亭上方一行斗大的标语——人民警察,随时守候在您的身边。 她泄气地回过头来,蠕动着小嘴,不情愿地说道:“钟亚泽,他……他……原地爆炸了!” “原地爆炸?”方槐晨拖着长长的尾音,低下头来仔细地探究她的脸,他感觉自己象是在跟一个三岁的孩子在交谈。 “是的,没错!昨天夜里他把我骗到他家里,给我喝断片儿酒,然后欲行不轨,我把他炸伤了。” “炸?” “我把海苔里的干燥剂放进他保温杯,然后扔到他怀里,我就夺门而逃了,也不知道他这会子死了没有。”珊珊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得意。 方槐晨一脸诧异,低着头盯了她许久,“人才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化学课是哪位老师教的啊?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珊珊并不回话,她得意地两眼望天。 “呵呵,我是该佩服你好呢,还是该笑话你好呢?如果你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大半夜冒冒失失的跑到人家家里去?” 珊珊还是不说话,她索性把脸转过去,一心看海景。 “你们女人真的是有意思,总是迷恋非合作博弈。”方槐晨揣着两手,原地走来走去,低头自语道:“同事关系不远不离最为理想,最便于合作。我早都提醒过你,要跟男性同事保持一定距离,你就是不往心里去。这人要是被你炸死炸残了你要负刑事责任的,这很好玩嘛?” 方槐晨看了看珊珊,她依然毫无回应。 “珊珊,我们吴氏集团迫在眉睫的项目是‘夺锦标’,也就是二十天之后的腾格里沙漠汽车拉力赛,集团面临大量宣发工作,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所以我不希望这个时候任何一位成员消失。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公司只需要解决问题的能力,不一定需要解决问题的人,此言放之四海皆准,你懂吗?请你稍稍收敛一点,不要恃才自傲,不把群体放在眼里。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连个事由都不跟组织交待。” 珊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有跟冯一楠请假。” “说谎,又说谎,我最讨厌不诚实的人,耍小聪明的人不堪大用!”方槐晨这下真的火了。 “哼!从小我就被父母教育做一个有用的人,既然二十几年下来我一直致力于做一个有用的人,那么,我就知道我自己多有用。”珊珊白了他一眼,不软不硬地顶撞道。 “呵呵,珊珊,不知你可否听说,岛国有句民谚,一个女人一生中对自己的看法只改变三次。你是女人,你一样固执。你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吗?你就是太聪明太有用了。一个人天下第一等聪明,上面没人了,那还有谁知道你聪明?一个人太过有用,就没有人知道你到底多有用。一句话——谁知道?” 珊珊促狭地微微鞠躬,“阿里雅多!方总想说的是,只有您老人家欣赏得了我,惜我这条命,出了吴氏集团,我就要沿街乞讨了呢。” “答对喽,满分!”方槐晨眉毛一挑满脸戏谑,“很多时候,天才掉进凡人堆里,旁人看你,就是狗看星星一片明,就跟一只萝卜和一颗白菜,不分彼此。有时候找到一个默契的事业合作伙伴,比找到一个优秀的生活伴侣还难。所以,人要惜缘,尤其是‘事缘’,共事的事。哎!你还年轻,事事都懂,唯独不懂‘珍惜’二字。” “我懂了,您的语重心长谆谆教诲本人全部收到。话说,您今天开车带我来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嗯,别美,你不是特快专递,今天公司全体高管来汽车公园参观学习,我怕你迟到掉队。我先开车过去,你自己步行,就这样!” 言罢方槐晨甩开步子走向自己的座驾,珊珊急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喂,带上我,这么远的路我穿着高跟鞋怎么走哇?” 方槐晨不管不顾地拉开车门,回头甩出一句,“骄娇二气!” 随后他钻进车内“嘭”地一声关上车门,飞也似地开走了。 珊珊气坏了,顾不得崭新的漆皮高跟鞋,专捡地上的小石子儿踢,“哼!冯一楠,你个王八蛋!假传圣旨,老娘活剥了你!” 这边厢快餐店落地窗内,三个大男人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场好戏。 望着珊珊负气的背影,秦绍裘一屁股坐回座位上,挑起一根牙签对着虞鸿飞调笑道:“看到没?你们90后不懂的,什么纯洁的爱情,什么神圣的婚约,都他妈是屁!婚约是什么东西啊?财产分割声明啊,跟他妈遗嘱有毛区别啊?” 冯一楠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哎,为何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 “诶诶诶,你什么意思啊,之乎者也的?”虞鸿飞感觉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说你们90后都是傻x你还不信,他说的是,今天我们跟个驴似的跑这里来,都是为了掩护这女的翘班……公司里出了杨贵妃,吴氏集团药丸!”秦绍裘在一旁抢白道,他将手里的牙签扔到虞鸿飞脸上。 ; 第四十二章 童言无忌 ?近一千平米的展厅里,玲琅满目的豪车依次陈列,白黑相间的大理石地面分外光洁,镶嵌着耀眼的铝合金边条。展厅中心,一位穿着讲究的清洁工开着小型拖拉机形状的吸尘车缓缓前进,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方槐晨带领着二十几位高管鱼贯而入,象是展厅的主人随意从容。珊珊不时拿眼偷瞄四周的法拉利、劳斯莱丝、玛莎拉蒂、宾利、宝马、奔驰、鹅头房车……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展厅地当间停着一辆近二十米长的擎天柱,方型车头,比起电影《变型金刚》流线型车头还高一个版本。 最令珊珊吃惊的是,紧里面居然还有一架福特b24解放者古董轰炸机!早就闻听这里老板祝融的大名,汽车行里绰号“祝神”,今日亲眼得见,这家伙的家当还真是气派惊人。 虞鸿飞几下窜到一辆巴顿吉普上,左摸右看,爱不释手。 方槐晨在四部新型车前驻足,大手一挥,“喂,虞鸿飞,别玩了。过来!”虞鸿飞跳下吉普,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高管们分两排列队,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听方槐晨训话。 “诸位,相信你们以前都听说过小梅沙汽车公园,这里老板是我朋友,今后我们还会常来。为什么呢?因为我发现我们的‘竞渡s9’还不够精致,还需要向国际水准看齐。上次企划部潘小姐向我提出建议,说我们导航仪显示屏字体过于老土,我第一时间着手改进,改成了微软中圆。这就是我一贯主张的‘工匠精神’,要知道,成功在于细节。今天,我们需要攻克的主题是汽车关门声响。这里是最新出产的福特、丰田、奔驰、宝马,我希望大家仔细倾听一下,用心唤醒耳朵……”他拉开宝马车门,又轻轻合上,“听听,全新宝马3系,这声音多么圆融……多么矜持……再想想我们自己……” 他把余下三部车车门一一打开合上,逐一点评。 虞鸿飞忽然举手,“方总,您才刚的讲话示范我已用dv录下来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现在已经4点半了,人家汽车公园也要下班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饿了,站不动了,我现在就是个软脚虾。” 方槐晨把西服向后一撩,两手掐在腰上,一扬脸:“告诉我,你今年多大年纪?哪个学校毕业的……” 虞鸿飞一仰脸,“我今年26岁,毕业于……” “好莱坞明星查理辛21岁已经可以单独挑大梁主演《华尔街了》!”方槐晨不耐烦地打断虞鸿飞,“远的不说,你知道这个展厅老板今年多大年纪吗?这里的老板祝融,身家30亿,但只比你大10岁!就在十年前,他还是个穷小子,甚至吃不起肯德基!但他自强不息,白手起家,你们同样都是设计师出身,你看看人家,人家做装修设计,可以同时监管十八个工地!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不要成天自我设限,什么我做不到我要吃饭我要养生我要睡美容觉……你,虞鸿飞,拜托帮帮忙,拿出点男子汉的出息!” 此时的方槐晨象个豹子似的逮人就咬,大家都很识相默不作声。 虞鸿飞是个独子,一贯小皇帝,哪里受过这份洋罪,小嘴翘起老高,不论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他都非常崩溃。他奋力反驳道:“方总,我们不能为了工作把小命搭上吧?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看我是活不久了。” “没钱你活那么久干嘛?!”方槐晨依旧不依不饶。 世界安静了,集体静默一分钟,场面有些尴尬。 方槐晨冲队伍里一个女孩儿示意,“吴梦洁,把这四部新车买回去,开回工厂展厅,到年底我要拿来做奖品,奖励优秀员工。接下来的一星期,让小虞每天都去做分析,从钢板厚度到装配精密度,回头写份报告上来给我!” “是!方总!”吴梦洁利落回答,闪身归列,不忘横一眼虞鸿飞,嘴里嘟囔着,“废柴!” 虞鸿飞双眼睁得大大的,“大叔,这里是整人大会吗?我从市里特地跑海边工厂就是为了听几部破车的关门声?地铁没有直达,我办不到!” 方槐晨紧盯他的双眼,“要么写产品分析报告,要么写一份别的报告……” 虞鸿飞火了,他将手里的本子一下子摔到地上,“老子不干了!我妈妈不凶我,我爸爸不凶我,你凭什么凶我?老子现场辞职,工资都不要了,回家睡大觉一样有饭吃!别欺负我年龄小什么都看不出来。老方,你今天带大家伙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女的……”说罢他用手一指珊珊。 全体高管齐刷刷一起扭头看珊珊。 珊珊愣住了,东瞅瞅西望望,不明就里。 虞鸿飞气得跺脚,手指着珊珊,“就是她,她昨天晚上跟人出去鬼混刷夜,你就是为了掩护这个女的翘班,让我们全体高管设计部员工累得跟个王八犊子似的大老远颠到这里来。玩人可以,你得给我充游戏币!懂吗?没钱的生意鬼才干!” 大家伙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 吸尘车早已停止了噪音,整个展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吵吵你麻痹啊!”远远传来一个男子的怒吼,大家闻声转身,只见吸尘车上跳下来一名中年男子,他扯掉嘴里的玉米烟斗,一边手指着虞鸿飞一边大步走近,“看谁呐,就说你呐!” 虞鸿飞转身嗫嚅着说道:“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那中年男子走近立定,两手掐腰,“不认识我那你可就白混了!老子不仅可以让你滚出展厅,也可以让你滚出中国汽车界!我左看右看你丫都一废物!等你找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刷夜再戳这里穷哔哔,不爱呆滚犊子!” 虞鸿飞吓得脸色煞白,他转身一溜小跑跑出展厅,象是有鬼在背后追似的。 珊珊认出来了,这位嘴里叼着玉米烟斗的中年男子,正是“祝神”! 祝融走到方槐晨身边,亲亲热热搂住他肩膀,爬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这女的腿挺长,看着手感不错!” 方槐晨一脸苦笑,用胳膊一摚祝融,“去你的,专心吸你的地去。” “好嘞,有空找你喝酒哈!”祝融冲方槐晨潇洒地摆摆走,掉头走向吸尘车,路过珊珊身边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冲她诡秘一笑。 正在这时,朱迪拿着一部电话从外面小跑进来,“方总,方总,吴副总让我们全体回去开会,他有重要的事情要传达……” 方槐晨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掐腰,两眼望天。 凭直觉珊珊得出个结论——这个男人今天带队伍出来是躲事的,不过貌似没躲过去。 ; 第四十三章 整饬纲纪 ?出了展厅,天已经黑了,人们开着各自的座驾奔回市里。 珊珊只好跟冯一楠去蹭秦绍裘的车。 “我说大小姐,你把钟亚泽怎么了?”秦绍裘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上了车便问,珊珊索性一头栽倒在后座,“我睏得很,先眯一觉。” “嘿嘿!理解!折腾一宿了。”秦绍裘一脸猥笑发动车子。 珊珊真没精力搭理他,不算上潜台词,秦绍裘的话倒也没错。 “搞培训,讲究的是说学逗唱。上帝想听相声,于是召回了他。”冯一楠在一边跟着起哄。 “还上帝?你可别抬举他了,人家上帝有洁癖!这哥们儿说不定这会子jj带着夹板缠着绷带另一头挎脖子上,哈哈哈哈哈!”秦绍裘简直是乐不可支。 “这瑞文可赶紧挂,声名狼藉,绯闻缠身,搞得我们吴氏集团周身蚁,看来往后能过上清静日子了……”冯一楠不住点头,一付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清静?想得美,两个人以上的地方就有政治,一有政治就有热闹看。这高潮是一拨接着一拨,擎好吧你内!才刚老方一兴奋就开了杀戒,这吴老太爷叫我们回去还指不定有啥好事儿呢,也不知道翻谁的牌子爆谁的菊……” 两个男生毫无倦意,一路高声猥谈,好象不如此这般就浪费了车上的美女似的。 珊珊倒不是装睡,而是真的睡着了。 进了亚摩斯大厦车库,她象个游魂似的,木然地跟着两位男士蹭进电梯。如果不是男人们帮着推开公司玻璃大门,她真有可能迎面撞上。 进了门,珊珊立马一激灵,浑身上下的细胞全然苏醒。 特蕾莎象个鬼魂似的盯住她,眼含不尽之意。 珊珊不由得立定,与她对望,她感觉她是有话要对她说的。 “知道钟亚泽在哪吗?”特蕾莎的口吻阴风习习。 “怎么?你很关心他?”珊珊反诘道。 “他在红十字会医院,才刚电话我,让我转告你。”特蕾莎依旧面似铁板。 “哦,他病了?” “是的,他病得不轻病入腠里病入膏肓,他快死了。话说,你真是有手段,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 “病从口入,病从口出,咎由自取呗!” 未曾想特蕾莎兀自笑了,那笑容珊珊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皮笑肉不笑,口笑眼不笑,嘴唇划着对称的半圆,可眼里全是凄怆和绝望。 “你还不够狠,你应该炸死他才好!”特蕾莎说道。 珊珊头一偏,直视着她,“你爱他?现在依然?” 特蕾莎脸上换了玩意不恭,她一边佯装无事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穿上外套,作势下班,“我现在谁都不爱,我只爱我自己,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哦,那就好,能逃一命就逃一命吧。” 特蕾莎整理好衣服,捏着皮包向外走去,推门那一瞬间,她回过头来对珊珊说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钟亚泽说,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你的。” “哼,随时恭候。”珊珊不屑地笑了笑,转身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灯火通明,全体高管已然落座。这个时间刚好是饭口,有鉴于虞鸿飞死相太过难看,大家伙谁也没敢吵吵饿,人们饥肠辘辘各怀心事表情悲催。 吴老爷子急寻大家回来做什么呢?珊珊不由想起自己这24小时下来的种种事迹,内心忐忑不安。被太上皇当众训诫看来是不可避免、命里注定的。 想到这里,她感觉更饿了。 吴昊天坐在上座,为了凸显接下来一番讲话的份量,他沉默良久。 半晌,老爷子终于开了口,“请问在座诸位,有谁看到钟亚泽了?” 冷场、沉默、装聋作哑、佯装无事,大家伙这些反应统统都在老爷子意料之中,貌似他也不稀罕敷衍的回应,他扶了扶老花镜,自顾自讲道:“呵呵,这真是有意思的很,原本请来一个牧羊人,为的是羊群同进同退,无人掉队,未曾想这个牧羊人自己不见了,真是咄咄怪事啊!近来,我发现一个日渐凸显的问题,我们集团很多年轻人,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家教!我们的企业文化明显缺失,没谱,甚至是一人一个谱。设想一下,假如我们吴氏集团是一个大型合唱团,数百号人站在舞台上,每人手里捧着一张不同的乐谱,嘴里发出不同的声音,那将是一个多么混乱的局面?这会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音乐!所以,我跟方总说,我们要找到自己的谱,要众口一声,唱出世界上最美的歌。我做事是个有头有尾的人,所以,三天不到,我就接洽了一家管理咨询顾问公司,专为我们梳理企业文化。这个方案包括企业行为模式标准,企业管理生产流程,vis系统,国学修养,甚至是教授我们做晨课、跳晨舞,分享前一天的心得。看罢方案我十分满意,一会儿朱迪会把复印件分发给大家,各位回去细读一下,明天我们再来聚头,投票表决是否雇请‘德施普管理咨询顾问公司’。这是我心仪已久的专业公司,整个方案我们要付出180万元费用,虽说集团财务状况一向良好,不差这几个钱,但我这人从不搞一言堂,董事会要对股东们负责,要对员工们负责。如果明天举手表决票数过半,那么,我们就正式签约交付预付款,启动项目……” 珊珊听罢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妥妥放进肚里,心想老人家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请外援就说请外援,烧钱就说烧钱,说这么一大堆无非是想要个名正言顺,飞秋群发个通知就完活儿,非要兴师动众上纲上线,简直是螺蛳壳里作道场。再看老人家脸上的表情,简直就跟白娘子盗了灵芝仙草一般兴奋莫名。 珊珊忽然想起自己上学时,遇到不靠谱的老师她就在下面做小动作,她可以不张嘴跟同桌聊足45分钟不被老师发现。想到这里,她把目光移至手机,斜睨微信,刚巧看到陶思思的头像上顶着一个红点。 陶思思成了这场冗长会议唯一的兴奋点,同时珊珊悲哀地察觉出一个事实——这个小闺蜜已经成为她卧底吴氏荒岛唯一的“星期五”。 ; 第四十四章 往事重现 ?那天散会后,珊珊忙不迭跑出会议室,立马打电话给思思。 陶思思在电话那边象过节一样欢快,“喂,珊珊,我有线索了!姐们儿够意思吧,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你!三年前有人见过瑞文和荒川樱一起吃饭,我找到这个目击者了。我现在白石洲食街,给你点好了清炖牛肉,你速度来!” 珊珊真的是喜出望外,光是“白石洲食街”这几个字已经不啻于人间天堂了,她已经饿坏了。 米芝莲餐厅内,珊珊象是几百年没见到陶思思似的,张开两手一路小跑飞过去,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拥抱。俄尔她松开思思,上下左右打量她,思思穿着一件白色混纺上衣,领口袖口滚着一圈荷叶边,头发烫成直板,整个人淑女得要死。 “咦?你得了什么大型疾病,干嘛没事扮淑女!”珊珊直愣愣地问她。 陶思思还没说话,先自羞红了脸。 “哦,我懂了,你中意的男生肯定在这方圆十米之内。嘘,先别吱声,我先用眼神来个三国杀!”珊珊四下环顾。 “哎呀,别发神经了,先坐下。菜还没上来,先喝点啤酒解解渴!”说话间思思握着瓶啤斟满两只玻璃杯。 “为了绿茶婊挂掉,干杯!”两个女孩兴奋得满面红光,酒不醉人人自醉。 放下杯子,陶思思伏在桌上,兴奋地说道:“知道嘛,三年前国庆节,就是荒川樱自杀头一天,她来这里吃过饭,就在这家饭店,跟一个男生。这里的店长见过他们。” “真的啊?!”珊珊吃惊地瞪大眼睛。 “真的,错不了。因为荒川樱很漂亮,又是名人,所以印象深刻。” 珊珊兴奋了,她也将半个身子俯在桌子上,两人象是地下党在接头。 “怎么样?珊珊,你在吴氏集团那边还好吧?我感觉已经有一百年没见过你了。” “嗯,好好好,好极了,好得不要不要的。”珊珊一脸悲催,自己先干了一杯,“哎,这家公司没一个省油的灯,全是人精全是高玩。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一定要在我坟前立块碑,上书几个大字——她是被人活活玩死的!” “可拉倒吧,还有人玩得过你?”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一个中年妇女抄着女高音似的音量怒吼着,“老娘订的台位呢?为什么坐的是别人?你特么给我一个交待!” 食客们纷纷停箸,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这女人粗俗的言行跟店内的素雅格调十分不符。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健硕的年轻小伙走过来,他上身一件雪白棉布衬衫,袖子撸到一半,露出古铜色的粗腕,衬衫外面罩着墨绿色围裙,一身制服一尘不染。 但见那个小伙子走向女高音,躬身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位小姐您好,我是这里的店长陈小龙,请问您有什么事可以关照?” “关照?老娘带了一票朋友来这里过生日,订好的台位被别人占去了,你让我在朋友面前脸往哪搁?!” 陈店长不停鞠躬,“十分抱歉,您订的台位是八点整,可您八点半才到,不好意思,按照店里规定,视为您取消订单。” “草泥马!取消你妈!”女高音掐着腰,直着脖子乱喊,喷了店长一脸口水。 那店长倒不愠不恼,依旧不停鞠躬,“小姐,请不要草好吗?” “哈哈——哈哈哈——”见到此情此景,珊珊和陶思思笑得直不起腰来。 店长扭过头来,冲陶思思挤了下眼。 大概是同行的人感觉十分丢脸,不大一会儿,那位女高音被同伴们扯出去了。世界变得清静了。 陈店长轻松一笑,迈开大步朝珊珊这桌走来。 思思忙起身介绍,“这个是我们社里的头牌珊珊,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陈小龙,他就是那位目击者……”话未说完,思思先自红了脸。 两人热情地握了握手,一起落座,珊珊大致明白这个陈店长和陶思思的渊源了。 陈小龙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珊珊小姐,我只能跟您聊五分钟,店里有规定,上班时间不可以跟顾客坐在一起共饮共食,希望您谅解。” 珊珊笑了,“理解,您脾气真好,eq好高,向您学习。” “要么人家怎么在这里做了四年店长呢?eq保命!”陶思思歪着小脑袋不无得意。 陈小龙客气地摆了摆手,“时间有限,我直奔主题。就是您现在坐的这张桌子,三年前,荒川樱就坐在这里,跟一位男士……” 说着说着,陈小龙仰起脸,眯起眼盯着垂下的荷叶灯,象是陷入了一场回忆。 “上学时荒川樱就是我的偶像,我记得那时候我放学一回到家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去她贴吧玩。那时候我傻傻的,在她贴吧里盖楼,立志盖一个百度第一大楼。在我的头脑里她就是一个仙女,远离凡尘,未曾想有一天这个仙女突然下凡,降临我的小店,现在想想,真象是做了一场梦。当她走进来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拧着自己的胳膊,把自己胳膊掐紫,然后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没敢说自己是她的粉丝,只能一趟一趟跑过去,把所有的职业套话都说遍。但是,最后,我没敢再走近,只能躲一边望着她。因为,因为她哭了……” “哭了?”珊珊听得入迷。 “是的,她哭了,哭得很伤心,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是那么羸弱瘦小,锥子脸小成巴掌大,看着让人心疼。桌上的菜她一筷子没动,只是默默地喝酒,默默地抽烟,默默地流泪。然后,我听到一句,她问那个男生——宝宝,我们怎么办啊?” “宝宝?” “是的,她管那个男生叫宝宝。那个男生只是喝酒抽烟,默不作声。人长得嘛……威猛帅气,跟她十分登对。我想,那男人应该是瑞文了。” “你再好好回忆回忆,那个男的,具体长什么样子?”珊珊急不可耐。 “那个男生……古铜色皮肤,十分阳光,穿着一件时髦的棒球夹克,戴着棒球帽,嗓音浑厚非常好听,而且听上去肺活量很大的样子,是一个典型的运动型男孩儿。但是很明显,他不擅言谈,应该是平时很自闭的那种。站起来嘛……应该有一米八五的样子。” 珊珊也开始仰脸盯着头顶的荷叶灯,用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下巴,陈小龙所说的这个瑞文,象极了一个人。 陈小龙神色哀伤地说道:“她头发凌乱,表情痛苦,一只手颤抖着灌下一整杯啤酒,酒水和泪水甚至淌进了耳朵。我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哎,红颜未老恩先绝……” ; 第四十五章 海底魅影 ?巨大的海底世界,满眼沉沉的宝蓝色,“哗啦”一声一名男子坠入水中,无数晶莹的气泡在他四周升腾,他象一只失去意识的鸟,不断下坠,仿佛要垂直贯穿整个星球,再从另一端浮起。阳光透射海底,照着他死人一般惨白的脸,他紧闭双眼,仿佛不再跟这个世界有任何瓜葛,迎接他的,只有海底雪白的幼沙。鲜艳的鱼群在他身边穿梭,到处是植虫动物和软体动物,角形虫、眼球虫、各种月型水母和管状水母轻轻划过他的脸,一只危险的电鳐飞毯一般遮天蔽日掠过头顶,他毫无知觉,重重摔在海底。俄尔,他木然起身,舞动双腿翩然划水,拨过珊瑚海葵张牙舞爪的海带,仿佛在寻找什么。他就那样越游越远,逐渐被海水吞食,孤独的身影终成一枚黑点。珊珊想冲他大叫,喊他回来,海水如同巨大的翡翠屏障挡在面前,她使出全身解术,只发出闷钝的嗡嗡声,甚至无法穿透一滴水珠…… 珊珊猛地醒来,抬头四处看了看,午后的太阳将办公室照射得异常晃眼。 她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心说这鲍聿明真是讨厌,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了,还要大白天托梦给她。 她抬手一看腕表,忽想起吴昊天交给她的方案,立马打起全付精神投入到工作中。这是一份欢迎德施普进驻公司的装饰布置方案,按照吴老爷子的话讲,今天是9月10日教师节,最好在下班前email给对方,以示诚意。 下午三点,珊珊捏着一份文件,急冲冲走向吴昊天办公室。 路过channelbar时,她发现里面站满了同事。 她下意识地对自己说道,哦,下午茶时间到了。忽转念一想,情况有些不太对头,今天来挤下午茶的人有点多,迥于平时。而且,人们貌似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想到这里她倒后几步,侧身停在门口。 “我觉着挺好,反正我对中国传统文化很感兴趣,这是个机会。”保罗一边往嘴里送着一块点心,一边大声说道。 “你看看,保罗都说喜欢了,都学着点,这就是国际视野!”冯一楠在一旁点头附和。 “你懂个屁啊!”秦绍裘不屑一顾,“有水平的老师都在央视百家讲坛呢,这些编外国师都特么卖大力丸的,老子可不上那当!180万买什么不好?老子得喝吐多少回才能赚回这180万啊?你说是不是啊师姐?”秦绍裘转身问朱迪。 朱迪撇了撇嘴,“少问我,我傻,这话你跟太上皇当面说去,我管不着。” “还有你……”秦绍裘一指吴梦洁,“你好歹劝劝老人家,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 吴梦洁握着一杯绿茶,象是在暖手似的,“哎,我能说些什么,长辈终究是长辈。就好比你吧,秦绍裘,前几天你妈妈不是大老远的打长途过来,非说要买一张三万块钱的玉床。你说服得了她嘛?还不是乖乖掏钱。” “那倒也是。”秦绍裘默默点头,一付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依我看,都他特么卖断片儿酒的。”鲍聿明将手里的画稿揉成一团,潇洒地扔进废纸篓里。 方槐晨默不作声,象往常一样,依然两手插在兜里,在地当间走来走去。“大家这么理解吧,你走在大街上,路上飞过一片废报纸,上面都有可能写着对你有用的信息。这世间每发生一件事,都对你有一个好处,有一个坏处。抱着学习的态度,万物皆为我所用,懂吗?” 这一锤定了音,大家全都默不作声。 珊珊感觉苗头不对,趁着人们没留意一转身溜走了。 珊珊心想你们这票人真是天真,还真以为会有那个投票表决?欢迎德施普光临的丝绸标语鲜花都订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铁板钉钉,毫无争议。 然而,事情远没有珊珊想像的那般简单,当天晚上她就被方槐晨单独约谈。 入夜,蔚蓝海岸湖边一个长长的栈桥上,方槐晨坐在雪白的餐桌对面,靠在椅子背上看着珊珊,貌似他没胃口吃什么东西,餐盘里的鲑鱼非常完整,包括旁边的半杯红酒,基本没动。 “我想找个幽静点的地方跟你聊聊。”栈桥上的脚灯照在他脸上,整个人显得温暖了一些。 “啥叫幽静点的地方……”珊珊擎着刀叉的双手停在半空中,眼籽碌碌望着他。 方槐晨坦然一笑,“你别误会,还是聊工作。我这人无趣的很,只会聊工作。我耽搁了你的私人时间,出于公平,这顿饭我请。不在公司附近就餐,不想给同事看到,人多眼杂。” 珊珊眉毛一挑,“嗯,了解!你说的这件事跟我有关?” “严格意义上讲,跟公司每个人都有关。吴昊天老先生某种程度来讲是我导师,不论是专业还是做人方面。我在清华大本硕博连读整整八年,与世隔绝,是吴老师带我入行,做我的指路人,没有他,我现在还在纸上谈兵,一事无成……” 珊珊哼了一声,扔掉手里的刀叉,正色道:“所以,关于德施普进驻公司,昨天你在会上根本无法反驳他任何意见,明天还会举手表示支持,尽管你内心一百个不情愿。然后你希望我们年轻管理层出面反对,可是,你为什么偏偏挑中我,找我单聊?” 方槐晨眼里全是欣赏,“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他举起两手,缓缓拍着巴掌。 珊珊不高兴了,她感觉自己象是中学时期被老师单独叫进办公室里正打算送去工读学校的劣等生,要么智力有问题,要么人品有问题,所以才被人从群体里分捡出来,垃圾归类。她举起酒杯品了一口,“嗯,这酒不错!话说吴老师讲得挺有道理,制定标准化手册,一切按标准、按流程做事是后工业文明的特征。这是一艘你不得不乘坐的船,你我皆凡人,无法回避。” 方槐晨早就预料这个女人特别难弄,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知道吗,这家西餐厅老板是我朋友,关于标准化他最有发言权。你信吗?他会为了提高业务水平前去肯德基卧底,入职后只有半天培训时间,然后公司扔给他一本厚厚的手册,把他单独留在厨房,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只好翻开手册按部就班,好在半个小时之后,他成功地炸出了第一锅鸡翅。再有,说起标准化流程,我们汽车行业最有发言权,世界上第一条流水线即产生于福特。在此之前,福特那些没受过训练的工人,走来走去找材料和工具的时间,比他们实际工作时间还长,而且他们的报酬很低,因为走来走去并不产生价值。而流水线的本质就是按照标准化流程做事,而不是自己的方式做事。高度分工,相互依赖,系统依靠每个人严格遵守纪律的心理共识来运转。自从有了标准化流程,福特工人的收入大幅度提高,甚至喊出一个口号——“日薪五美元!”1908年,你知道这在当时是个什么概念吗?你知道玛莲丽·梦露才入行薪水是多少吗?” “知道,周薪70美元。1946年。”珊珊举着叉子两眼朝天。 方槐晨停顿了一下,抬眼上上下下看了看她,他对她神速的反应感到惊奇,同时感觉到自己还不够泰山压顶,于是他继续。 “如果你稍稍换算一下,就会得知,1908年福特一线员工的工资相当于一个好莱坞三流明星。标准化流程当然好,有手册当然好,毋须置疑。我们的工厂也不是吃干饭的,所有工序手册早已成型,无须外人介入。如果连手册都没有我这个ceo早就滚回家吃老米饭去了。德施普那边的人过来只会教我们唱歌跳舞喊口号,每人每天早上耽搁一小时工时,二百八十多名员工,这个损失你算过没有?这很无聊。所有30岁以下管理层人员全部在微信上给我留言表态说no,但你好象不关心这件事似的,你很喜欢唱歌跳舞吗?你要是很喜欢唱歌的话我送你一张钱柜年卡。” “我当然喜欢唱歌跳舞了,我多热爱生活的一个人呐!”珊珊开始调皮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公司里喜欢唱歌跳舞的人多的是,听说鲍聿明家里有五百张黑胶纹唱片,真是有钱人呐,艳羡!” 方槐晨蓦然黑了脸,“我让你自己表态,你扯上别人是什么意思?” “好,我们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明天我不举手当自己是死人就好了,不过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你看看,你眼睛又立起来了。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凶?总喜欢指责别人?你要是对自己的道理有自信,就柔声细语说。很多时候你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这很好,让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你能办到的,我看你对鲍聿明就很体贴,拿他当孩子。” “把你的诉求说简短点,我比较珍惜时间。” “好,公司里有关鲍聿明的传闻都是真的吗?我听说他是个孤儿,两岁时他父亲一次性赌光了家里的田产,然后他妈妈是个酒鬼,盛怒之下扔一个酒瓶砸在老公头上,当场把他父亲活活砸死了,因此被判了七年徒刑。他从小缺乏父疼母爱,所以他才这么偏执、这么难弄,他喜欢荒川樱,把她当自己老婆一样,当成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一个人。就连他喜欢吴梦洁,也是因为吴梦洁身材娇小除了眼睛的颜色哪里都象荒川樱?” “这一切是真是假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你喜欢他?” “好奇!” “好吧,那我告诉你,是真的。” ; 第四十六章 火炎崐冈 ?“我昨夜又跟德施普蔡大师聊了个通宵,斩获颇丰啊,时时有醍醐灌顶之感。”第二天一早,吴老爷子象才从西天归来的唐僧,带着一脸羽化登仙超凡入圣,“犹为难得的是,蔡大师在识人方面造诣精深,可以说是准确无误,神机妙算,光是吴氏集团hr部门也会受益非浅。吴氏集团每年由于用人失当、人才外流造成的经济损失少说一千万有余,这区区180万受训费又何足挂齿?你说是不是啊冯一楠?”吴老子慈祥地看着冯大经理。 冯一楠应声和着,“那是,比如诸葛亮的制胜法宝根本不是什么木牛流马,而是他独特的观人七法!学好识人之术,可以帮助我们hr迅速有效归类员工,事事占尽先机!象啄木鸟一样及时摘除企业害虫。” “好!既然大家认同感都这么强烈,那我们开始举手表决!” 吴昊天老爷子手举了半天,看上去体力不支,但他仍不死心,蓦然发现清华大学教授给他的高等数学无法解决眼前的简单计算。27名经理级别高管,只有13个老家伙举手以示愚忠。方槐晨虽说举手附议,但万般不情愿的样子。冯一楠两眼朝天,一动不动象是在梦游,光说不练简直是个精分。还差一个人,这个人必须要在十秒之内找出来。他把脸转向低着头的珊珊,“珊珊,你是学文的,谈谈你的看法,关于企业文化。” 珊珊象大梦初醒般抬头,“啊?”她左右四周看了看,感觉一个老者手举了半天着实令人不忍,于是她缓缓举手,“我赞成!我先表决,再说说我看法。文化,就是活法。企业文化,就是一个企业的活法。在这里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要统一标准,以减少合作伙伴之间的摩擦。再者,识人这个话题我十分感兴趣,可以说是求知若渴,德施普是深港两地知名脑库,跟这样的公司结缘简直就是年轻人的荣幸,我期待这次合作!”她连珠炮似的一气吐出,并不看同事的目光,那些投射过来的敌意让她周身冰冷,方槐晨气得脸变了型。 吴老爷子欣慰地笑了笑,把手放下。他赢了。 夜幕降临,为了德施普培训ppt,珊珊特地加了两小时班,待她走出办公室,公司已空无一人。 channelbar居然还亮着灯,这令珊珊有些惊奇,毕竟快9点了,服务生早下班了。路过时她特意瞄了一眼,只见一名男子静坐吧台边,背对着门,看不清是谁,只是一边的酒瓶标注了他的身份。 “哟,方总,闷酒是二流男人喝的。”珊珊阴阳怪气地踱进channelbar。 方槐晨扭头看了她一眼,并不搭话,看得出他情绪很差。见状珊珊索性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不请我喝一杯?”方槐晨瞥了她一眼,饮了一口,索性握着酒杯从吧凳上起身走到一边,好象她是h7n9病毒携带者。他不停地在channelbar里走来走去,貌似在纠结什么,半晌,他终于开口,“珊珊,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哦,那我是什么人呢?”珊珊自己找了个杯子,自斟自饮。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优秀的女人,一名称职的员工。虽然脾气火爆,但为人还算真诚;虽然喜欢争执,但争的都是公司的利益。不似那些猫伶狗俐的心机婊……”方槐晨感觉自己出语太重,他停下来看了看珊珊,她右手擎着酒瓶停在半空,末了从容倒了半杯,“方总你接着说,我还没喝过红瓶皇家礼炮,让我尝个鲜,我有的是时间。哦对了,雪碧在哪里?” “哼,你懂不懂洋酒?威士忌喝的就是纯粹,可以加冰,但少往里掺水!”方槐晨不屑一顾,他连冰块都不打算帮她找,往日的绅士风度一扫而光。“现在职场女孩子的行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大家面临激烈竞争,难免用点手段。呵呵,你们女人,晚上拧开电视机,以为看了几部宫斗剧、职场剧就可以出来平趟了,这是大错特错的!我鄙视这样的女人!哼,宫斗剧的原理就是利用信息不对称、制造信息不对称,可是,大小姐,你不要忘了,现在是信息时代,讯息全方位无死角,若想制造信息不对称难于上青天!权谋、心机、术这些东西都是文明落后的特产,人类看大雁为了过冬往南飞,觉得很神奇,因为人类自己能取暖,不用往南飞。外国人看中国人耍心眼就象我们看大雁一样,人家没心眼就过的挺好,我们用那么多心眼也没过好。再说说你,以你的才学眼界,你内心根本不会赞成吴老师的做法,但你公然跟我唱反调,在陪太子读书是不是?牺牲真理走捷径是不是?我需要的是沉实实干的员工,老老实实做事你会死吗?我们吴氏集团风气一向很正,喜欢耍手段走捷径的人全部都会被我屏蔽在外,这是公司可持续发展的必要保证!” “哦?你讲完了?好啊,我支持!屏蔽垃圾人,排除毒素一身轻松!”珊珊盯着酒杯,她是立志要把方槐晨气到吐血。 “是你自己在孤立你自己吧,因为你失信于人,四面楚歌!一个人要有契约精神,要有诚信!懂吗?!既然大家有攻守同盟你就不该背叛同事!”方槐晨愤然说道。 “嗯,你是极权人物,我懂!当一个人犯了罪,皇帝可以判他死刑,也可以不判他死刑,于是赦免了他,这就叫权利!你是想说你随时可以让一个女人滚蛋,但你还有仁慈对吗?”珊珊仰头望天。 “把所有的事都做对!ok?!”他简直是在怒吼。 “你还是当心鲍聿明吧,明天培训课上他肯定第一个跳出来砸场!把所有的事都做对这种话你对他去说吧!”珊珊喝光了酒,把杯子往吧台上一顿。 方槐晨轻蔑地看着她,“算了吧,就好象你还有人情味儿似的,你非要作法我也管不了你。但你别碰鲍聿明,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原本你们可以成为要好的朋友,但你失去了这个机会。在我看来你压根不配!”言罢方槐晨将酒杯摔在吧台上,愤然离去。 珊珊走出大厦时,心里仍回荡着方槐晨的话,有生以来她头一次这样被人当面鄙视,心灵很是受伤。 她停住脚步,转身,仰望高耸入云的亚摩斯,内心默念着:“哼,我才不怕你们!哼,什么学霸的世界,我会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哼,看着吧,本小姐的倔强是你们从未领教过的,我会将亚摩斯大厦连根拨起,再从根须里掏出那根小虫子,不论是乌鸦还是麻雀,火炎崐冈,玉石俱焚!最终胜利属于智者、属于不屈不挠的人!” ; 第四十七章 暗室逃脱 ?德施普那边的人很快跟进,第二天,他们已经成批出现在吴氏集团办公室里了。人类对突然闯进自己地盘的陌生人原本就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是一群倨傲的家伙。吴氏集团高管集体坐在会议室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主角仍迟迟未登场。尽管高管们大多学理出身,但并不缺心眼,大家心知肚明,德施普这是在“熬鹰”呢。 终于,一位三十多岁的藏蓝制服女昂首走进,先声夺人。“大家好,不要紧张,放松一点!我是德施普总经理助理孟繁星,心理学硕士学位。未来几个月内,我将跟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珊珊心想她这句“不要紧张”三秒钟即能惹恼在场全体学霸,这就是香港人所说的“扮嘢”、“摆款”、“诈型”,盛气凌人无非一心巧取豪夺,除了民工大概无人买帐,谁给她的底气这样张狂?而且这女人奇丑,一张鞋拨子脸,三十好几了还长一脸青春痘,透着欲求不满的苦逼样子。 珊珊歪头看了看她腿上的便宜丝袜,心想这家公司真是有道行,这般恐龙级女硕士薪水再低也绝然不会跳槽,更不会被人挖角。 鲍聿明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在一旁嘟囔着:“装得一手好逼……” 最终出场的大卡斯蔡隆基可绝不寒酸,一身唐装光彩照人。这位香港籍风水大师在深港两地鼎鼎有名,据说他勘次楼盘即可到手20万港币。珊珊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蔡隆基五十出头的样子,满面红光,气宇轩昂,个子不高却身强力壮,整体比例就是个弥勒佛。而且他一身行头价值不菲,深色松花绿唐装满是卍字符,衬托着枣红色的肥脸,象个关公一样敦实有力。手上一只玫瑰金爱彼皇家橡树,这种粗壮的手表一抬手能把人打个跟斗。 珊珊心想一个挥金如土的居士是不是象“风华绝代石榴姐”一样是个矛盾修辞法?蔡大师并不言语,默默坐在吴老爷子身边,捻着象牙佛珠,气场强大的样子。他身后跟着两位保镖,据说是他的秘传弟子。 大师一语不发,是因为吴氏还未放款,他立志摆出一付人贵语迟的模样。 方槐晨明显是被人劫持了,他左边站着孟繁星,右边站着吴梦洁。 孟繁星将两份合同摆在方槐晨眼前,吴梦洁手里擎着支票本,面无表情。 方槐晨从上衣兜里掏出万宝龙钢笔,拧开,迟疑地看着合同。 一边的孟繁星扭捏发话了,“哟,方总的手机真是有品味,与众不同!”她指的是桌上一款路虎手机,价格一万二左右,三十天超长待机,那是方槐晨参加越野赛事不可或缺的心爱之物。 方槐晨从桌上捡起手机,转头看她,“品位?与众不同?简直是丑到爆!奇丑无比!”在场的高管们忍俊不禁,埋头暗笑,保罗甚至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珊珊记不起这是方槐晨第几次当众挡桃花了,这个成熟练达、极富智慧极具魅力的中年男子,对各路莺莺燕燕抛过来的媚眼早已经习以为常,却从不接招,象个老练的乒乓球手一样左挡右击,冷酷无情。珊珊突然暗暗羡慕起他老婆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女如此驭夫有术,把他治得服服贴帖。要知道,此等优秀的男子,注定此生此世女祸缠身桃花劫无数。 孟繁星到底是心理学出身,eq奇高脸皮奇厚,她冷冷说道:“支票,90万预付!” 方槐晨带着冷嘲热讽的表情,在一张支票上胡乱签下自己的名字,黯然收势,将钢笔插回上衣口袋。 蔡隆基脸色渐暖,堆起笑容,面色愈加红润,象是一头猪看到了满满的食槽。 自打蔡隆基下凡,现身吴氏集团,亚摩斯大厦72层就开始永无宁日。 培训室里传来一阵阵高昂的音乐声,节奏强劲,吵得人头痛。德施普的美女教师正带着大家跳《抓钱舞》“——伙伴们,跟我一起来,抬头,挺胸,用力,一、二、三……” 一开始珊珊还觉着新鲜好玩,蹦蹦跳跳当减肥,不出半天她就腻歪了。身边的冯一楠兴奋激昂手舞足蹈,象是打了鸡血踩了电门。她倒也十分理解做为一名hr他理应有个态度,随后她回头扫了一眼,孟繁星跟着一位女助理把在后门,正埋头玩手机。珊珊原本讨厌这个女人,心想这么劣质的培训还要防人偷录,派人盯梢,简直是自作多情,太不要脸! 冯一楠跳到高潮,抽出手来从上衣口袋掏出火机和白色555烟,按在桌子上。看到那烟,珊珊有点忍不住了。她回头看看孟繁星,两个女生已无踪影,不知去向。趁冯一楠不备,珊珊一把将香烟火机揣进自己兜里,缓缓弯下腰,趴在地上,她打算一路爬出去。 路很长,一长排桌椅站满同事,跟墙壁仅隔八十公分,这条宽八十公分、长二十米的地毯之路,即是预备留给珊珊逃出升天的。 珊珊缓缓爬着,鲍聿明一眼瞥见,下意识吐了句“我靠!”珊珊并不理他,接着向外爬去。 方槐晨正三心二意跳着,两只长臂仙鹤一般展开,猛然瞭见脚下方一个白衣长发女人缓缓爬来,着实吓了他一跳,心说“这什么鬼?贞子?”定睛一瞧,原来是珊珊在搞怪。珊珊爬至他身边,大致从皮鞋的牌子猜出来路过的这个是她顶头上司,于是她仰脸,两人四目相对。方槐晨瞪着他这个顽劣的下属,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无可奈何又不好当场发作。 珊珊乐了,手脚并用,加快速度,象个婴儿一样欢快地爬出去了…… 洗手间里,珊珊如释重负,开心极了,这比以往玩过的任何暗室逃脱都过瘾。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贞子发型,掏出香烟火机,正欲点上,忽然隔子间里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话,“这帮傻x,怎么教都教不会,这是要跳到天黑的节奏……你说说,他们补脑吃的核桃是不是都是被门夹过的啊……哈哈哈!” 珊珊气坏了,她人很宽频,可以接纳任何,唯独讨厌两面派小人。孟繁星这个鸡汤婊,每每课上春风拂面一口一个“伙伴们我爱你们……”跟打了催情剂的多春鱼一般,万没想到她私下里人格这么卑劣,真是丑人多作怪。 原本珊珊逃出培训室问心有愧只想安安静静抽根烟,听了孟繁星这番话她瞬间改了主意。她用力按下火机,想提想一下马桶上那两个女人隔墙有耳。这时,一件超出她经验范围的事发生了,她似乎忘了,手里握住的这只打火机是跳过抓钱舞的。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眼前一团巨大的火球升腾而起,直径足有一米,她的眼睫毛瞬间粘在了一起…… ; 第四十八章 前债难还 ?这边厢抓钱舞环节早已结束,蔡隆基的心灵鸡汤开始登场,培训室讲台事先摆好一只白色四人真皮沙发,蔡隆基敦敦实实一屁股坐在上面,领口别着一只卡麦。看得出来,这是鲁豫有约的节奏,而且这个人,貌似鲁豫总不约他,他只好自娱自乐自刷存在感。 蔡隆基象个领袖一般扬起一只手,语调高亢,声如洪钟,“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上矣……” 正在这时孟繁星和另一个女助理架着珊珊走进,珊珊奋力反抗着,“放开我,讨厌,我自己会走路……放开,松手……”两个女汉子凶狠地拖着珊珊将她撂到讲台上,孟繁星两腿并拢挺胸立正,“报告蔡老师,抓到一个逃兵,此人简直是吴氏集团全体伙伴的耻辱!” 看着珊珊一付狼狈相台下众人乐了,只见她蓬头垢面,脸上几道黑色煤油渍,一根眉毛只剩半边,两条胳膊上全是黑灰,事实上那是烧焦的汗毛在打着细卷。人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上去她象是只身穿越火线遭受敌机狂轰烂炸九死一生赶到现场。珊珊并不以为意,好象大家笑的是别人,这个世上她最害怕的动物方槐晨抬手按着鼻子忍着笑。她稍稍松了口气,两眼看天,若无其事。 蔡隆基握着佛珠的手一挥,“她怎么了?” 孟繁星正色道:“在洗手间偷偷抽烟打火机爆炸!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蔡隆基盯住珊珊,鼻子里哼出一声,“小姐,你这个样子最好不要上街,会被人误解。在我们潮汕文化中,欠债的女人会被当众剃眉以示惩戒。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欠的债由谁来还?”说罢他将目光从珊珊身上撤回扭头眼望众生,“请问,哪个是她队长?” 鲍聿明冷冷举起一只手,“我。” 蔡隆基怒目相向,“战狼队长出列,你和这个女生各做一百个俯卧撑!” 珊珊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裙。 鲍聿明纹丝不动,不屑一顾。 这时,方槐晨从队伍里闪身走出,一边走一边脱掉西服外套,“让我来吧,我没尽到责任,理应受罚。”珊珊感觉他穿着白衬衫的样子帅极了。 方槐晨洒脱地将西装扔在沙发上,“我是他们的主管上级,让我来。” 蔡隆基并不理他,很显然,鲍聿明的倨傲惹火了他,“慢着,那个穿棒球衫的男生你上来,我一直很好奇,这里所有人为什么只有你不穿工装?” 鲍聿明也不吝秧子,他也脱掉外套向讲台走去,一边走一边松动着手腕,“为什么我不穿工装?你倒是试一下穿西服打领带画图纸啊,一米五宽的画版你来试试?都能做你棺材板了!”说罢他贴着蔡隆基站住,近距离俯视这个矬胖子。 “东北籍人士?”蔡隆基倒也气定神闲,“嗯,北者,杀伐之地!” 鲍聿明不屑正面回应他,“告诉你吧,老子跳这个破几巴舞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舞有毛用?原始人求雨吗?!”他来势汹汹。 “你……”蔡隆基一时语塞,他拿手一指鲍聿明,“你,做两百个俯卧撑!” 鲍聿明转头看了看方槐晨,他深沉的目光象是一个暗示、一个指令,鲍聿明深知他这个上司一贯正向思考问题,绝然不会破坏秩序,匹夫之勇是被他所鄙视的。他象个兄长,更象个父亲,这家公司他只听从于他,不,整个世界他只听从于他。 鲍聿明扭头冲蔡隆基笑了笑,“有什么了不起!我陪方总健身,才两百个是不是少了点?”言罢他并不等胖子回答,俯身倒地开始,嘴里念着“一、二、三、四、五……”方槐晨也十分默契地俯下身来,两人象是平日间到了健身房,一边举着杠铃一边谈笑风生,今天只是换了个场合换了个项目换了个情绪而已。 方槐晨毫不打折,全程陪做两百个俯卧撑。末了,他扭着手腕,汗流浃背喘着粗气,只是白色衬衣领口有些松驰。从小父亲教导他“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从中学起他一直没停过户外运动,身体底子好,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虎豹豺狼,不伤肉身。鲍聿明则一向生活没规律,酒烟不分家,熬夜更是家常便饭,他面皮紫涨,满头大汗,最后勉强起身,险些晕倒。当晚他去看了医生,诊断结果险些横纹肌溶解,医嘱休息。 然而事情还没算完,这场培训一直折腾到午夜12点方才告一段落。 鲍聿明被送走之后,蔡隆基意犹未尽,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在队伍中陆续挑出若干残次品,这些人被留下打扫培训室。 珊珊冷眼旁观这半天,发现这家培训公司自有套路,这简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疲劳战。表层理由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磨练人们的意志,事实上是占满甲方的物理时间不给你们背后非议否决。真的,就连腹诽的时间都无从谈起。 最为奇怪的是冯一楠,他象一头狼一样精神,就差大半夜两眼幽幽泛着绿光。他一边兴奋地挥舞着黑板擦奋力擦着黑板,一边起劲地挑起话题,“嗦噶,这个鲍聿明不是很犀利嘛?今天怎么怂了?他不是很喜欢动刀子嘛?他不是很喜欢砍人嘛?你倒是砍呐?人家蔡大师带着两个镖身,这是露脸的大好机会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个大男人,成天对着荒川樱的照片打手枪,体力难免不支啊!” 秦绍裘泄气地将一块抹布扔进水盆里,“呵呵,你可别小瞧他。蔫儿人出豹子。人家虽然话少,可一说话就是重点。人家说了,这帮培训公司的孙子们就是一卖断片儿酒的。好家伙,三碗不过岗呢,这才半碗就把吴老师撂倒了。” “冯一楠我说你不要造口业不好不好?”珊珊忍不住插了句嘴,大概是鲍聿明白天参加了拯救大兵珊珊行动,她誓要为他讨回公道。 冯一楠举着黑板擦,回头奇怪地看珊珊,“诶,我又怎么了?我说他有错?你也不是一向讨厌他吗?” “你自己对着伊莉莎白打手枪都不记得了?”珊珊扔掉手里的扫把,挑着半条眉毛看冯一楠。 冯一楠脸色一沉,左右看了看,俄尔故作镇定咳嗽了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明白!” “呵呵!”冯一楠干笑了两声,“大小姐你想多了,您太高看我了。我是东莞土著,不是香港佬,听不明白您的洋典故。对不起,正宗东莞石碣人士!”冯一楠冲珊珊得意一笑。 “哦?那是袁崇焕老乡啊,我真看不出你哪一点象他?”珊珊紧咬不放。 秦绍裘不明就里,跟着起哄道:“对喽,珊珊,你提到袁崇焕倒是提醒我了。明天,就在明天,说不定我们谁就成袁崇焕了。真的,我老人家是极为担心呐。你想啊,这傻x大师来干啥来了?一句话,求财啊!进了吴氏集团,那肯定就是逮着聪明的主儿收拾,道理很简单,你挡人家财路了不是?所以,我们先装几天孙子,认个怂,别回头人家蔡大师一个反间计,啧啧啧,我成袁崇焕了。”说罢他摇了摇头,一付后怕的样子。 听他一言,大家伙的情绪全都跌到了谷底,人们头一次对“明天”两个字心生恐惧。 冯一楠扔掉手里的黑板擦,拍了拍手上的粉尘,盯着珊珊一步一步走近,埋头小声说道:“关于那个桑弧企划嘛,若是再有人问起,请问大小姐,我该怎么回答?” 说罢他眼里凶光一闪,盯得珊珊心下凛然。 正在这时,朱迪忽然敲了敲门,“珊珊,吴老师叫你过去一趟。” 珊珊走进吴老爷子办公室,蔡大师正在地当间走来走去,若有所思。 方槐晨木然坐在一旁,一脸听天由命的样子。 很显然,白天发生的事情让吴老爷子脸上很是挂不住,他感觉这帮后生们愈发张狂,屡屡在外人面前丢他的老脸,他要反弹,他要做出个姿态。于是,祸主珊珊被他叫来训话,当然,还有方槐晨陪绑。 蔡隆基捻着佛珠在吴老爷子身后走来走去,恨恨说道:“哼,这鲍聿明分明是在砸场……此君父母宫低凹,幼失双亲,父母缘薄。不仅如此,额削而眉乱,且狼心狼眼,待长大成人,不知体察上情关心下属,不事忠诚,近殿欺佛,必有反心!” 吴昊天认真听着,不住点头,心生折服,“蔡大师所说极是,鲍聿明幼年失怙居然被您言中,不愧是一代命理大师,名不虚传。不过这个反心,作何解?” 蔡隆基大把大把撸着头发,横了吴老爷子一眼,“贵公司设计部门乃京畿重地,最忌无德之人出卖先机,若留此人必有后患!正所谓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与其眼睁睁气数到金汤不稳,不如及时趁早……”说罢他拿眼睛偷瞄方槐晨。 方槐晨一只手扔在桌子上,背靠坐椅,直迎着蔡隆基盯过去,“那我是什么人呢?大师给我看看面相!” 珊珊看得出来,方槐晨压着股火。 “嗯,槐晨,你父母为你取名时很是费一番思量呐。槐晨,即槐臣,国之重臣,民族之希望!来来来,让本大师再来看看你的面相……”蔡隆基严肃地盯着方槐晨的脸,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他吐出四个字来“——亢龙有悔!” 方槐晨换了个坐姿,斜眼打量他,“哦?这是《易经》里的话,并非相书吧?” 蔡隆基表情凝重,“仁兄少年得志,一鸣惊人,成就斐然,傲视众生,犹如一条青龙乘云直上,至最高亢处,世人皆仰视叹服!自此转福为祸,烦扰缠身,永无宁日,四顾茫然。正所谓物极必反,两极相似,美人比丑女幸福不增一分,富翁较乞丐忧思不减半点。求生无门,进退两难,进则野渡无人,退则蒺藜生庭。哎,可怜之人罢了……” 言罢蔡隆基转身推门就走,并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只留下三人纳闷不已。 珊珊心下似有所动,欲辨却已忘言。 ; 第四十九章 英雄救美 ?第二天上午再次看到鲍聿明时,方槐晨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见他一袭黑衣黑裤,上穿紧身弹力黑t恤,印的是虎嗅蔷薇,下身三宅一生长褶哈伦裤,左臂挎着医用牵引吊臂带,一身江湖气息,带着东北人特有的虎虎生风,在公司走廊里横晃,遮天蔽日地走过。 显然他是存心来打架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蛊惑仔。 方槐晨二话没说把他推进channelbar里面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公司不会永远这样反常下去,相信我,明天这里就会恢复秩序。” “我要把那个江湖骗子剁成一万段!”鲍聿明怒吼道。 “呵呵,人家混口饭吃而已。你以为谁都象你这么有天份啊?你要允许智力不济的人谋食,给他们一条生路。” “他犯我忌了,他打我脸!” “你不是靠脸吃饭的,你是靠手吃饭的!右手再伤了你怎么画图纸?吴氏集团需要你,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你!懂吗?!乖乖坐在这里,别动。”方槐晨扔给他一本书,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鲍聿明,转身出去了。他还要去培训室继续缠斗,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仍需他去坐镇全局。 显然蔡隆基是个记仇的人,平生惟求快意恩仇。开宗明义,第一句话点题,他示意身后两个黑衣男子,“刚刚我看到鲍聿明那小子了,原本他可以不来上班躺医院装病的,他来做什么?这是公然示威!去,把那条死蛇烂鳝扯番来,我要当面训诫!”两名男子应了声“是!”闪身出去了。 培训室里的人全都凝固了,人们面面相觑暗自压着火,却也无可奈何。 channelbar里鲍聿明正胡乱翻着书,一抬眼瞧见两名黑衣男子立在门口,不怀好意打量他。其中一位冲他勾着手指,“喂,那小子,翻书那小子看什么看就说你呐这里没别人,大师叫你来培训室一趟,躲起来没用的,嘿嘿!”鲍聿明怒火万丈,血往上涌,他冲两名男子怒目而视,一直盯着他们转身离去。 他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翻开那本《欧洲汽车年鉴》,沿着装订线缓缓扯下来一整页铜版纸,再夹在书里合上。 看着那书,他阴沉一笑。 培训室里,蔡隆基正在子曰诗云,“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这话说的是,孔子的门生子路,好勇斗狠,性情浮躁,根本没有耐心练习鼓瑟技艺,所以瑟音呕哑嘈杂,隐约透出一股北鄙杀伐之气,无法登堂入室。孔子对子路的秉性非常清楚,因此对他一直采取欲扬先抑的教育方法……” 鲍聿明大踏步进来,捡了第一排空位,“嘭”地一声将书往桌上一扔,利落坐下。 蔡隆基驻足侧身看他,“哦?来了一位新伙伴,欢迎呐!看来我不得不把授课纪律重新宣读一遍!第一:全体员工未经本人允许不得走出房间;第二:所有人员职务归零、权利归零,一切听我指挥;第三:不听训导者辱师者将会受到重罚,将其开除,当天离职,绝不姑息!”哐当一声后排孟繁星配合地将门反锁上,巨大的轰响声分外震憾,久久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蔡隆基象是王者登基,万分得意扬起下巴,他大手一挥,指着鲍聿明——“你,起身,回答我,最后子路的下场是什么?” 鲍聿明象是屁股粘在座位上似的,吊儿郎当仰脸看他,“被剁成了肉酱。” “哦,对此你有何看法?请上前一步,谈谈你的心灵感悟!” 鲍聿明正欲发作,忽然最后一排的吴梦洁举手示意,她不等蔡隆基发话,“嚯”地一声站起,清脆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先生自比孔子,请问孔子所收学费几多?孔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悔焉。’孔夫子的意思是说,他收学费只是象征性的肉干,教授弟子却无怨无悔。而蔡先生足足收了我们180万!我们不似师徒关系,更似甲方乙方。客户即是上帝,所以,请你端正你的态度,摆正你的位置,提高你的教学质量。再有,孔子曰:有教无类。学生有智、有愚、有贤、有不肖,但通过耐心引导可以消除这些差异。如蔡先生未得孔夫子精髓,请您回家自行修养,我们吴氏集团全体同仁可以耐心等您。but,唯一让我们失去耐心的是您大肆消费孔夫子,焚琴煮鹤,歪嘴念经。这样的教学,我们绝不收货!ok?!”言罢她大方落座。 这番言辞令珊珊吃惊不小,太子女绝非浪得虚名,吴氏集团藏龙卧虎,她开始在内心重新评估这些学霸了。 蔡隆基压根没把吴梦洁这个清汤挂面女放在眼里,他的人生观相当地域化,人要衣装佛要金妆,所以,他绝然不会把一个脚下踩着一双九十块钱高跟鞋的小财务跟一个太子女画上等号。蔡隆基不屑地哼了一鼻子,他打算给吴梦洁一点颜色看看了。“才刚发言的这位小姐,常言道英雄救美人,美人救英雄我倒头一次见。你为鲍先生救场,呵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鲍先生昨天救的人却不是你。” 蔡隆基说这话时,顺道拿眼睛打量着鲍聿明,这后生面皮紫涨青筋暴突,一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的样子,让蔡隆基不由得兴致盎然,强奸一个人一定要有回应才过瘾,才愈加好玩,他打算戳戳这个男生的心头肉了。 “昨天那位珊珊小姐,请你上台!来来来!”蔡隆基站在讲台上,冲珊珊招手。 珊珊心生不屑,撇了下嘴,“哼!先分化,再征服,凯撒的套路。”她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走向讲台。 “有鉴于鲍先生身体不适,故撤消其战狼队队长职务,由珊珊代任。”蔡大师说道。 一分钟不到就升了官珊珊突然感觉责任重大。 “你觉着才刚那位美女发言如何?”很明显蔡大师立志要挑事儿。 “我觉着欠妥。”珊珊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哦?哪里欠妥,请展开说!” “我倒没觉着蔡大师是文盲,我觉着您是个法盲!” “放肆!” “您涉嫌以暴力、威胁或者限制人身自由的手段强迫劳动,还有侮辱、体罚、殴打和拘禁……” “错,这位小姐,您说的也不尽然!”蔡隆基老奸巨滑看惯风云,他理了理发髻,“打光耳,打屁股,浸洗脸盆,罚跪,在马路上爬一公里等等等等,这些我都做过,你call沙展来抓我喽。你们这些后生,年轻无知,根本不懂得王阳明心法,修炼强大内心的神奇智慧……来啊,孟繁星,先剪掉她一尺头发以示惩戒!” 孟繁星突然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来,这令珊珊感到惊奇,她是法医秦明吗? 就在这时,秦绍裘站起身来,带着他一惯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走上前来,“我说蔡大师,你玩够了没有?今天我跟潘小姐要去谈个客户,五千万的生意快泡汤了唉!请假,谅解,海涵!” “哼,出了这个门算是自动离职!”蔡隆基将头后仰,以示权威。 秦绍裘两手插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大师,象我这号人,不懂装懂一世饭桶,朽木不可雕也,您何苦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呢?淘宝一本《论语》不过18块,180万人民币就是10万本,我们集团一人发一本回家慢慢看还能剩几本捐希望工程,您老就甭跟着操心炼命了,常言道:气大伤神,食多伤身,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蔡隆基并不理他,回首示意他两个弟子按住珊珊。 正在这时,台下传来一个声音,“你放开她!” 说话的这人正是鲍聿明。 “你又替她出头?!”蔡大师的目的达到了,他笑得十分开心。 “我救定她了!我可喜欢她了。”说话间鲍聿明站起身来。 此时,负伤的鲍聿明在蔡隆基眼里就是一只病猫,他真没把他放在眼里。虽说这家伙人高马大,气势威猛,但很明显眼下没有任何杀伤力。于是蔡隆基放心地走到鲍聿明近前,他想好好调戏调戏他,“大碌藕,什么大仗势我都见过。今天我话事,你闪一边。” “放不放人吧?” “不!” 鲍聿明抄起桌上的书“嗖”地一声在他眼前划了个弧线。 一秒之间一气呵成,象个武士一样潇洒决绝。珊珊觉得他帅极了。 蔡大师忽然感觉脸上凉丝丝的,象是一台大5p立式空调专对着他脸上吹似的。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满手是血。 这家伙到了120急救车上才明白,自己被一页铜版纸生生破了相。 ; 第五十O章 午夜探戈 ?入夜时分,方槐晨锁好办公室门,看了看全黑的写字间,叹了口气。 数天下来,他心累体乏,折腾得够呛。他拎着公文包,慢慢向外走去。 channelbar里面还亮着灯,方槐晨侧头看了一眼,珊珊坐在一张桌子边上,正专心翻着一本画册。 “哦,那本画册就那么好看?”他洒脱地踱着步子,迈进channelbar,一脸揶揄。 看到他进来她有些慌乱,吞吞吐吐,闪烁其辞,“我就是喜欢看带图的书,喜欢看画册,从小就是这样……” “哼!”方槐晨将手上的公文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绕到她身后站住,冷冷说道,“象你这样知识渊博的女人,绝对不是看小人儿书长大的。” 珊珊索性将书合上,抬起头来,“好吧,我承认,我是坐这里等你。我想跟你好好聊聊,确切地讲,我想跟你说声‘sorry!’” “哦?你哪里对我不起啊?” “我太任性,任意胡为,没听你的话,连累同事们受苦受罪,我正在反省我自己。” “哦?这么乖巧?珊珊你是发高烧了还是药停了?这不象你啊!” “方总,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是学美术出身,生性自由散漫,后来发现……这不是自由,这是自私。请方总原谅,我以后会改。” “呵呵!”方槐晨温和地笑着,两手插在裤管里,在她身后踱来踱去,末了长叹一声,“哎,自由,有多少自私假你名而行!” “自由,有多少自私假你名而行……”她低下头,不再骄傲。 “好了,珊珊,你还年轻,能认识到这一点就是成熟的开始。试问谁没幼稚过、谁没有少年轻狂?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珊珊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回过身子将手扳在椅子背上可怜巴巴地望着方槐晨,“鲍聿明会被刑事追究吗?我很担心他,他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象子路一样懵懂,事业正在上升期,我是不是害了他?” 方槐晨略一沉吟,用手拍拍她肩膀,“放心好了,是有人会被刑事追究,但绝对不是鲍聿明。takeiteasy!” “那就好,我可以不必良心不安。方总,想想我觉着你很厉害,象鲍聿明这样的混世大魔王,你可以走进他的内心,被他接受,被他信任,而我却被他拒之千里。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可以吗?” “哦?这很简单,谈不上教,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两个字,一个是‘诚’,一个是‘明’。每家企业都有自己的核心员工,须臾不可缺,没了这些人企业会丧失元气,有了这些人却又虚不受补,那么,怎么协调呢?与核心员工的相处之道即‘百术不如一诚!’不要跟他说你不重要、你随时可以被替代,人家明明关键非要说人家不关键,这是无效沟通。试想能被这种手段唬住的人肯定也没什么价值。还有就是‘明’,一切摆在明面上,不要动用潜规则,要讲真规则——生意规则,理性平衡的交易规则,把员工当成生意合作伙伴的明规则。其实,提起子路,孔子是很偏爱他的,说子路‘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说他不入俗流,心地纯洁如孩童一般。看人要看大节,一个人内心的澄明才是最值得尊重的。” “嗯,受教了,谢谢!我以前有个老板总说一句话让我讨厌死了。她说,你不干大把人干,我可不爱听了。而且,貌似我做得越好听到这话的次数越多,好讨厌的说。” “呵呵,那又何必!花重金把人请来却立志得罪人家,这不科学。我想起《纽约时报》有一句管理名言——让有才华的人感到快乐。嗯,这是我在管理上的追求。” 方槐晨走来走去,侃侃而谈,末了他抬手看了一下腕子,“太晚了,你该回家去了,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好。我去机场接个人,顺路的话就带你一程。” “去接什么人?家里人吗?亲人?” “嗯……确切地说是亲人,五年里我们相互关心相互理解,一同度过无数次难关……” 珊珊垂下头自语道,“方总真是一个幸福的人,人到中年,有家有业……一个成功的大叔!” “什么?谁是大叔?”方槐晨两眼突然立了起来。 “三十六七还不是大叔?!”珊珊嗫嚅着双唇,小声嘟囔着。 “谁说我三十六七?你们这些女生背后都在议论什么东西?八卦记者吗?” 珊珊害怕了,心想你长那么老气还不承认冲我发火做咩啊?你脸上的皱纹明摆着的又不是我拿圆珠笔画出来的怪我咯?她抱着画册站起身来不知所措,方槐晨两手插在裤管里腰身笔直侧着脸横眉立目,“我看起来很老嘛?” 珊珊抱着画册不住点头哈腰,象是条小狗,满脸写着大写的囧,“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脑筋搭错线,我脑子瓦达了,我发高烧了我没吃药,您不要放在心上,您就当今天没看到我好了……”说完她紧走几步将画册放在书架上,拎起自己的小包包,闪身跑出去了。 方槐晨依旧不依不饶追她几步出去,在走廊里怒吼:“喂!回来,把话说清楚,我真的很老吗?” 她象一头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落寞失语,有感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害怕一个人,很怕很怕。 方槐晨盯着她慌乱的背影,呵呵笑了。 ; 第五十一章 无妄之灾 ?“你现在很危险!”秦绍裘抓住珊珊右手不放,冷冷盯住她,“你的掌纹很凌乱,生命线虽长,爱情线断成两截,事业线七零八落,最要命的是拇指肚上居然还有个方块,命里注定会有牢狱之灾,你就死在这方块里了,不出三天!”秦绍裘一脸严肃! “秦大师,如何破解呢?”珊珊懒洋洋说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十六计走为上!” 珊珊正疑惑间,朱迪这时走到门口,手指轻弹玻璃,“珊珊,董事长找你,他回来了。” 这是珊珊第一次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房间布置极简单,红木家俬风水植物风水鱼缸,一个标配潮汕老板房。唯一昂贵的摆设是地当间龙盘虎踞的一只老挝花梨木根雕茶几,吴正雄就坐在那里专心致志摆弄着茶具,盯着一壶水的沸点。跟珊珊以往接触的广式土豪相比,吴正雄看上去更为注重仪表,发型纹丝不乱,三伏天依旧西服领带,给人一种错觉,他红润敦实的脸膛是领带勒得太紧喘不上气憋出来的。看得出来,这是个学者型老板,他身后白墙上悬挂着横幅书法——“取势、明道、优术”。 他抬眼看了看她,表情严肃,“请坐!” 珊珊捡了个木墩偏着身子坐下,她注意到茶几表面有两个古代男子木雕。 “这两个木雕小人儿讲的是什么,知道吗?”吴正雄头也不抬,将沸水倒进茶壶。 “知道!” “哦?说说看!” “采薇图,伯夷叔齐手足情深的典故。” “哦?奇怪吧,我们老广向来迷信,在我办公室里,有个根雕讲述的是一对兄弟活活饿死的故事,这很不吉利,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董事长想表明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伯夷和叔齐都是孤竹国王子,国王喜欢小儿子叔齐立其为储,可叔齐不愿争位,请哥哥伯夷做国王,伯夷执意不肯。为了让弟弟安心治国,伯夷出走,弟弟知道后也离开王宫,四处寻找哥哥。董事长是想借此明志,我懂。” “没错,外人都知道我同哥哥手足情深,我读大学所有费用都是哥哥嫂子省吃俭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哥哥牺牲了自己的事业黄金期,一心为我保驾护航,个中辛酸又有谁懂?不过,这里面还有一层别的意思,集团很多成员都被我视作兄弟,所有阻碍这份兄弟情谊的人和事,都不该发生在这个屋檐底下。” “您是指……”珊珊有些慌乱,她端起一杯茶,茫然不知所措。 “别忙,第一泡茶洗杯,不是用来喝的。我们老广落肚的吃食必是纤尘不染,不掺杂质。” 珊珊有感自己失态,将杯落下,吴正雄接过去甩手倒进茶斗。 “开门见山,潘小姐,我是个理性务实的人,凡事我有自己独立见解,且很难被他人左右。跟哥哥迥然不同,我没他那么忠厚可欺。”吴正雄索性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冷冷看珊珊。“说实话,我认为美女就该在家呆着,被人养着,过着奢华而不独立的生活。世人都认为长相漂亮的女人再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才是人间正道,我倒认为不必。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天爷既然给了你这份优势,你不好好利用,那么,这份优势就会转化为你的劣势,甚至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带给你无尽烦恼,时时掣肘,处处碰壁。比如象您,潘小姐,自打您一脚踏进吴氏集团,便争议四起是非不断。虽然这段时间我在东京考察,但反对您置疑您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在东京经常接到关于您的投诉电话。所以,这一切验证了我的理论——美女,就该在家呆着。或许,每个美女都有一个自己的目的,也未可知。”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美女,不过,我可以马上去冯一楠那里填份表格,不再讨扰吴氏集团,大家各走各路。”听了吴正雄一番话,珊珊反倒莫名轻松起来,言罢她起身作别。 “且慢!”吴正雄身体前倾,抬手示意珊珊坐下。“我还有好多疑问没弄清楚,说离开还太早。我是老板,我付出金钱,我有权利探寻我付出了什么,回报了什么。这好理解吧?” “说吧,您有何疑问?!”珊珊并不落坐,站在那里看他,从容淡定。 “你讨厌德施普?讨厌蔡隆基?” “是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国学?我看你国学底子不薄,这前后矛盾无法自圆其说。” “我讨厌蔡隆基,但这并不代表我讨厌国学。国学并非我这等资浅之人可以妄议。我从三岁起即受家父启蒙,研习国画,不仅如此,我喜爱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艺术,诗经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琴棋书画文物雕塑,都是人类文明的瑰宝。想想就令人血脉贲张,激动不已,为自己是一名中国人深感骄傲!” “嗯,那你为什么还要当众砸场!坏人家的局?” “正是因为国学神圣不可侵犯,我才讨厌一些人藉此谋利,公然亵圣。” “哦?难道你不认为国学可以极大程度改善吴氏集团的管理水平?” “既然董事长问我,那在下就唐突了。中国传统文化也有自己的缺陷,比如,道德主张一百分,道德判断不及格。这背后透露的实质是我们缺乏工具、欠缺道德判断工具。比如识人,非常荒诞不经的是,蔡隆基居然认为企业识人之术是看相,这对现代企业管理科学是一种巨大的讽刺。试想,苹果公司供应链上足有一百多万员工,乔布斯挨个员工去看面相?这种东西在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如果我们急缺识人工具,那也必然是更为先进的西学,比如荣格、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人类行为学、组织行为学、九型人格等等,这就是您墙上那幅字所说的‘优术’,优化我们的管理技术。所以,我们不需要蔡隆基,他在浪费我们时间,他在消耗我们,so,我看不起他!” “哦,蔡隆基分文不值、一点正能量都没有?” “没有逻辑的正能量即是负能量。” “嗯,你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不过有人给出了另外一种解读,关于你为什么要为难蔡隆基。知道为什么你没再看到他了吗?” “不知道!” “昨天夜里他被香港廉政公署请去喝咖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上个月有位香港警司在那里喝了一杯免费咖啡,第二天就跳楼了。不过,蔡隆基估计没那么快,他要交待的问题比长城还要长。德施普只是个空壳公司,数年下来,他们唯一的实业是经营水晶手串,呵呵,经他开过光的。他所谓的制定企业文化、制定生产流程这些业务全部外包,他本人根本没有那个操作能力。他的特长就是喷香水放烟雾弹,每位客户他会返点百分之二十五至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全额180万元,中间人会拿到54万回扣!呵呵,出手很大方是吧?如果是我坐镇公司,这种江湖术士是绝对不能近身的。只可惜我兄长生性单纯,这其中有人纵着他,利用他牟取私利。我想知道这54万的去向,潘小姐,这不为过吧?” “当然!您有权知道!” “我不仅有权知道,我还有办法迅速得到内幕。进去不出两个小时,蔡隆基就供出了吴氏集团两名员工,你猜猜他们都是谁呢?其中一位还特别好猜,公司例会上唯一举手赞成德施普进驻的30岁以下高管……” “……” ; 第五十二章 金蝉脱壳 ?珊珊忽然明白了,这世上有一种谈话你注定要处于弱势。 也就是说,当对方早已深思熟虑、对整个事件思考时间超出你三倍,你即是个白痴。显然吴正雄头脑中早已整理出长长的逻辑链,他的问询只是在坐实其中一个个点。不论自己如何回答,都不知道会踩在哪个点上。同意德施普入驻有贪污嫌疑,置疑德施普入驻有勒索嫌疑。这个德施普的讨厌之处成了连绵不绝的群山。既然有人立志拔掉自己这颗钉子,而且早已做好一个局,那么,这个装她进去的铁桶注定严丝合缝坚不可摧,无处逃出升天。 想到这里珊珊决定另辟蹊径,不被吴正雄牵着鼻子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吴总,信息源不足影响了您的判断。” “哦?”吴正雄三秒跟进。 珊珊笑了,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一个人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和颜面,尤其是成功人士。哪怕是潜台词里的三毫克暗讽,在他们听来都是天雷滚滚。 吴正雄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珊珊,“一个入职仅半个月的新员工,跟我谈‘信息源不足’?呵呵,潘小姐,你叫我如何自处呢?” “吴总,做为一名市场营销人员,基本功就是搜集信息和处理信息,我可以在一家超市逛上半小时即可估出附近常住人口人均存款值。假如我本人信息滞后于其它同事,那等于说我本人就是个废物!so,这件事非常好理解!” “好哇!那请潘小姐给本人补充信息。” “吴总,您有所不知,关于德施普蔡隆基,建议公司调查他的介绍人。据本人所知,吴氏集团有位成员即蔡隆基亲外甥,正是此人,唆使年迈忠厚的吴老师签下这单合约。而公司管理层成员在校期间教师队伍早已博士化,学养深厚眼界宽泛,根本不会接受如此劣质的培训教授。大家内心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不敢抗上,这也是情有可原。” “哦?那潘小姐告诉我,这个所谓蔡隆基的亲外甥到底是何许人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整个吴氏集团并没有香港籍员工。再者说,香港人薪酬普遍高于内地,他选择来我们吴氏集团就职,逻辑何在啊?” “关于这名伪造个人资料的香港籍员工,我会跟廉政公署一一交待。” “呵呵,你这个女生真的是很有意思,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有趣,遇到潘小姐真的是三生有幸。那好,你不跟我这个老板吐露实情,那我就按照正常程序处理此事了。” 吴正雄撇下呆立的珊珊,径自走向老板台,按下电话免提,“朱迪,你过来一趟,叫上槐晨。” 不大一会儿,方槐晨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疲惫不堪,背后跟着朱迪。朱迪搓着两只手一付惴惴不安的样子。方槐晨并不落座,两手背在身后,跟珊珊并排站在一起,表情凝重。朱迪上来打圆场,一人端了一小杯功夫茶,“槐晨,你不要放在心上,自家人先关起门来好好沟通,这样才好一致对外。所以,我和董事长必须跟你保持信息同步,我们一定要知道所有的事。说吧,但说无妨。董事长拿你当自己小孩一样,他是想保护你。” 吴正雄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呵呵,槐晨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的人品我相信,我相信他就象相信我自己一样。不过,我对潘小姐倒是充满好奇,是槐晨给我介绍一下呢?还是潘小姐自我介绍一下?” 方槐晨叹了口气仰头看天,“董事长,从头至尾不关珊珊的事,有什么事你来问我好了。德施普的人是私下里找过我,蔡隆基的助理孟繁星一直在暗示我支付全款,可以给我巨额回扣,被我当场拒绝。大致是蔡隆基对此相当不满,他人一上来就大闹培训室,在体力上精神上折磨同事缘由也基于此,我想是他们公司财务状况出了问题。我是珊珊的负责人,要调查,就调查我好了。” “董事长你调查我好了!”珊珊猛然抬头,语气坚定。“就在德施普进驻公司前一夜,方总特地找我长谈,他的立场很明确,力劝我放弃支持德施普。虽然我才进入公司半个月,但我钦佩方总的人品和能力,我坚信方总不是那种蝇营狗苟之辈。” “哦?那可就奇怪了。”朱迪斜楞着膀子,怨尤地盯着珊珊,“既然你跟方总站在同一条线上,为什么第二天会上表决你却大力支持德施普进驻?精分啊?好玩啊?180万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嘛?二十年前我们的全年销售额!寻开心呐大小姐?” “把我抓起来好了,要快!”珊珊飞速横了她一眼,将脸一扬,“反正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我喜欢喝咖啡!” “你……你……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朱迪怒不可遏,“好吧,我就成全你!贪污54万量刑十年以上徒刑甚至是无期,你就在里面呆成白头宫女吧!”说罢她抓起手机,方槐晨一伸手,按住朱迪正在拨号的指头,“朱迪姐,给我个面子好吗?”朱迪愣了一下,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一贯受不了别人恳求的目光,那目光令她寻味。 就在这时,吴梦洁拿着一只顺丰信封走了进来,见众人一脸怒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插话。 “怎么了梦洁,有什么急事吗?”朱迪转头问道。 “方总,德施普那边把支票退回来了……”吴梦洁走上前来,手里拿着那张支票,“说是填写不规范,银行拒绝受理。” 众人一起扭头看方槐晨,他抬手整了整自己的领带结,洒脱回应道:“当然不规范,我左手签的。” ; 第五十三章 山雨欲来 ?珊珊惊魂未定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秦绍裘迎面大大咧咧走过来,拍拍她肩膀,“怎么样?不幸被我言中了吧?记住我才是大师,你的命理都在我手心里,蔡隆基遇到我那就是张天师遇鬼,老猫烧须!” 珊珊瞪了他一眼,“死开!闭上你的乌鸦嘴!”说罢她气冲冲地走了。 “呵呵,没错,我还真是一只乌鸦呢……”秦绍裘盯着她的背影喷出一大口烟,随后笑着走开。 此时,吴正雄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的市景,若有所思。 朱迪递给他一个大肚杯,“你试也试了,凶也凶了,你把小孩子们都吓坏了。算了吧,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吴正雄接过酒杯慢慢摇晃着,盯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满腹心事,一语不发。 “不过,正雄,我倒有一个疑虑。”朱迪忧心忡忡说道,“你没瞧见吗?槐晨貌似很护着那女仔,这件事上我比较担心。” “哦?” “你看呐,这男人嘛,再聪明机智正直忠诚,终究难逃美人这一关。要是露水情缘还倒好办,但槐晨并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他一旦认了真,那就是动了真感情。这个,可就难办了。” “哎,你们女人就是多事,哪个商场上行走的男人没几个红粉知己?自古以来这就是人间正道。我不是也有你?” “哎,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女仔天资过人聪明外露,又是留学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结盟一同出走吴氏集团另起炉灶,这槐晨无疑是如虎添翼,一个华丽转身就是我们的行业劲敌,我们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呵呵,没有资格做我敌人,同样也没有资格做我的伙伴。” “呵呵,正雄,我看你也是喝了迷幻汤。完完全全相信一个人,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是得到一个终身伴侣,要么是得到一个终身教训。” “那我还要不要信你呢?”吴正雄偏头盯着朱迪,一脸调笑。 “哎,别闹,说正经事呢。” “信任一个人是一种冒险,你有见过不冒险的生意嘛?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吴正雄果然换了一脸正经。“我记得海尔张瑞敏曾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一种小农经济的思想产物,是对市场经济的反动。’这话我极赞成。我个人认为,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只有制度健全和制度缺位的区别。假如我们吴氏集团没有这种监督制机,你让员工们如何自处?归根结底,这是我这个做老板的责任范畴,我有没有能力建立这种制度,成天去盯贼一样看着员工象什么样子?那是一种无能和自私的表现!当然,商人的天性是追求利益最大化和分摊风险,呵呵,可偏偏我就喜欢冒这个险,我喜欢在槐晨这件事上担当风险,当然,还包括其它有才华有能力的员工,我都敢于冒险。一句话,敢用别人不敢用之人,我成功,正是因为一个‘敢’字!” 朱迪拧不过吴正雄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她自己也说不好她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情由何起,她一时走了神,眼含忧思盯着窗外,喃喃自语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有一种预感,一种不好的预感,吴氏集团即将刮起一场飓风,那风眼刚好在那女仔瞳孔里,我一看到她那双眼睛,就感到害怕……” 吴正雄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你们女人啊,就是喜欢无事生非吃醋呷酸。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啊,我看并非你们所讲的洪水猛兽。新员工进来,总要产生一种排异反应,这是很正常的。越是有能力有来头的空降高管,引起的排异反应越是剧烈,这次是我们吴氏集团自己内部没有处理好这种排异反应,我们理应恭心自省。你这个大姐姐这次表现不好,没有及时排雷灭火,反倒跟着闲人们一起起哄。这不好,你想问题不辩证,看来我得送你去长江学院洗个澡。还有哥哥,哎,我看他是老了,老糊涂了,人尽可欺,他老人家也该退了。” 朱迪并不看他,坐沙发上兀自摇头,“槐晨喜欢她,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她默默念着,蓦然发现吴正雄背对着她,盯着窗外,毫无反应。“你怎么了?眼圈都红了?”朱迪扳过吴正雄的身子,关切地看着他。 “朱迪,我忽然想起了往事,我难过,我心痛,我忽然想起梦洁母亲……”吴正雄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当年,她从我床底下翻出一只篮球,向县革委会告发,说我打算抱着篮球偷渡香港。我被叫到县委办公室,眼睁睁看着革委会头头掏出一把折叠刀,一刀把篮球捅破。当时我整个人都象泄了气的皮球,那是我心爱之物,整个村子就只有这么一只。她下此狠手无非就是想跟我抢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我被整整关了四年,到了80年才被放出来。呵呵,那个年代可真有意思,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相互出卖,自相残杀,人同鬼畜。才刚我看到那个女孩子,还有槐晨,我忽然很感慨,他们仅仅认识半个多月,却可以拼死袒护对方,不惜断送自己的职场生涯!哎,诚实,是一种牺牲精神。只能说,现在社会真的是进步了,世界真的不一样了。”吴正雄用手迅速拭了下眼泪,他还是头一次在朱迪面前落泪。 朱迪扯住他的衣袖,“三年前就走了的人,何必再去纠结,死者为大。她再有过错,毕竟替你抚育了五个子女,也算是功过相抵。现在社会进步,科技昌明,人们吃相好看多了,不必再作无谓的厮杀,跟过去不能同日而语,这不是很令人开心的一件事吗?这些点点滴滴的进步,你也是出了一份力量的啊!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个神!”朱迪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纸巾替他擦干眼泪。“世界不一样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吴正雄低头默念道:“可是,我的青春呢……” ; 第五十四章 握手言和 ?与朱迪的忧国忧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珊珊的没心没肺。 她才不关心吴氏集团的百年大计千秋大业,死人塌屋股票停牌公司崩盘都跟她没关系,眼下她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宝宝”。换做是别的老板这样跟她横眉立目还严正威胁送她去吃号饭,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士可杀不可辱这个成语就是为她发明的。但眼下她还不能走,不仅不能走,还得想方设法赖在这里,甚至象袁晓莉那样装乖发嗲假痴不癫楚楚可怜软磨硬泡委屈求全扮猪吃老虎。 可是,宝宝哪里去了呢? “鲍聿明哪里去了呢?好担心他。”眼下,珊珊正学着袁晓莉的表子样,在跟保罗套口供。 “放心吧他死不了,要死早死了,这小子属猫的九条命,死来死去都死不了。咦,你为什么突然想起问他?”保罗翻着一本《motortrend》,因为话题中心人物并不是自己所以意兴阑珊。 “好奇!” “好奇之心常使猪送命。” “去你的!哎,自从董事长回来之后才发觉鲍聿明还不是最凶残的,为什么吴氏集团每个男生都这么凶、这么没人性?!” “哎,霸道总裁嘛,不凶怎么行?这世上所有的经济组织都是反民主的,因为民主低效,沟通成本高昂,缺乏关键决策时机的敏锐和果敢,所以世界上很多成功的企业家都是独裁者……” “太可怕了,我才不要找总裁做男朋友。” “其实吴正雄很好玩的,他跟老方那块木头不一样,他很性情,很容易动感情,比较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吴氏集团关于他的段子有很多。” “哦?说说看。” “话说有一次他去工厂视察,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制服小弟,那小弟象没看见他似的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很生气,认为这个年轻人目无尊长,于是他对那个小弟说,你去找下财务,明天起你可以不用来上班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呢?” “那个年轻人说,对不起,您无权解雇我,因为我是送快递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这太有趣了!” “从那以后,‘你去找下财务’就成了吴氏集团的热门用语,大家都喜欢拿这句话互相打趣。” “哈哈!哈哈哈!” “还有一次啊……” “还有呐?” “你听我说完。有一年春节吴正雄办轰趴,也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尾牙,高管们全去了,最后气氛挺嗨的,吴正雄喝了好多酒,喝高了,然后开始发红包。他出手一向很阔绰,每只红包里一张一千美金,他两个西服兜揣得满满的,沿着游泳池踉跄走着,其实大家都挺怕他掉进水里的,但是更怕的是有人上来扶他回去休息啊。于是大家都不吱声,看他歪歪斜斜走过来,走一路发一路,见人就发。结果他发到一个男生那里突然觉着不对劲,他就问人家‘咦?你是谁啊?’,对方其实是个外请的清洁小弟,清洁小弟说,您甭管我是谁我恭喜您发财不就得了。清洁小弟死死捏着那个红包就是不放手,吴正雄也不放手啊,心想我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发一千美金有点冤是不?有钱人的钱也是钱啊。于是两人都拉屎攥拳头暗使劲,谁也不松手,结果吴正雄手一滑,一个后仰,哗啦一声,就摔进游泳池里去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我快笑死了!” 正说话间,一个黑影遮住了珊珊保罗,珊珊朝思夜想的鲍聿明戳在一旁,吊着膀子俯视二人。 “走,开车送我去海边工厂。”鲍聿明一付命令的口吻。 “why?”珊珊愣住了。 “照顾残障人士,难道不是你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 “脑残例外!”珊珊嘟起小嘴,捂起脸转向一边,佯装不快,其实她的心早就象小鸟一样按捺不住想往外飞。 “那我们做个交换,你送我去工厂……” “然后呢?” “酒红色竞渡s9可以有!”鲍聿明难得的笑了。 大清早就有人送礼物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而且,这份礼物的名字叫做“一个男人的妥协”。 鲍聿明办公室里,他示意珊珊拆开一张油纸包裹的画版,虽然明知道里面不是什么钻石金表,但是拆包装这种事女人们可是乐此不疲的,珊珊一脸兴奋,两个眼睛晶晶发亮,纤长的手指欢快地撕扯着那些油纸,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鲍聿明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感觉她可爱极了。 一大幅3d效果图展现在眼前,那画面极为震憾。 这是一幅3d实景结合而成的画面,看上去却跟实景一样逼真。一望无垠的沙漠里,一辆酒红色‘竞渡s9’斜歪着身子正疾速冲过一个沙窝,身后溅起海浪一般的沙尘,霸气尽显,张力十足。令人仿佛身临其境,魂游塞北大漠,亲临腾格里赛事现场,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耳边回响起无尽擂鼓喧嚣,沸反盈天…… “哇!帅呆了!”珊珊兴奋极了,她两手擎住那画,回头问道,“可是,谁来开这部车呢?” “当然是我……”鲍聿明目不转晴看着她,灿然一笑。 ; 第五十五章 月下独白 ?“上坡,开过这条泥路,上去上去,现在是自动档这车有sport,不要怕你行的。前面有个水坑,留神!唉,对了,上盘山路,注意,这里九曲十八弯你小心一点我可不想大半夜在这荒山野岭跟你殉情。”鲍聿明坐在副驾位置,吊着膀子,神气活现指挥着珊珊。 “真是讨厌,欺负人家。看一下午工厂人家都好睏了,这苦役要做到什么时候?我要回家!”珊珊一边开车一边打着哈欠。 “什么时候?你开车技术好烂,不过你这样的开长测最好。专门往石子儿玻璃碴儿水坑上开,疾速冲过缓速带这种事也就你能干得出来。要么,干脆我们翻车掉到山谷里去,测试一下舱骨纵梁安全气囊?!” “人家没开过suv嘛……” “看呐!窑鸡!”鲍聿明突然把手向窗外一指! “嗤——”的一声,珊珊索性一脚刹车,惊魂未定看着窗外。右手边不远处半山腰上,一个小小的窑鸡店亮着豆大的灯,戳在密密麻麻的树林里,阴森冷清,分明是个古墓荒斋。 “不开了不开了!罢工!我抗议,人家拐弯的时候吓唬人!”珊珊撅起小嘴儿,一脸不开心。 “罢工?敢?!老子这条胳膊是谁害的?是不是你?!你说是不是你?实话告诉你,从小到大都是老子花别人,还没人花过老子。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要给老子服各种苦役——给我当司机、去华强北打印图纸、盯着3d建模、买盒饭、取快递、叫肯德基大桶、买水、速递星巴克、干洗外套、熨西装……去711买杜蕾斯!” “好啦好啦!人家开就是了,话说,我们去哪?”珊珊嘟囔着发动车子。 “看到远处那个灯塔没有,一直开到路尽头!”鲍聿明神气坏了。 盘山路尽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月亮滚圆地挂在半空中,玉璧一般寒光凛凛,远处的伶仃岛轮廓清晰,傲然孤立。珊珊将下巴按在方向盘上,眼球溜溜地看着大海。 鲍聿明触动一个按键,车子立刻回旋起动感十足的音乐。 “这谁啊?” “akon,一个黑鬼哥哥,说唱大师,ladygaga制作人!这首歌叫《lonely》。”鲍聿明将椅子放下,将身后仰,安逸地看着海景。“前几天我才去广州看他演唱会,妈的让老子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当然,大牌程度跟他的迟到时间是成正比的这是国际惯例。他一出场我前面三排都站起来了,后来干脆都站在椅子上,全是白种人,我基本什么都没看到。国庆我去阿拉善腾格里参加汽车拉力赛,回来听托尼·塞尔兹尼克爵士专场犒劳犒劳自己!对了,一起去吗?lonely,immr.lonely,ihavenobody,formyown……” “你经常这样吗?”珊珊扭头望着他。 “什么呢?” “说着说着话就唱起歌来?” “lonely,immr.lonely,ihavenobody……” 鲍聿明唱着唱着一伸手拉开天窗,“送你的礼物!” 珊珊一仰头,满天星斗在冲她眨眼,她忽然恍惚起来,“这是你今天送我的第三个礼物了……” “哦?有那么多?我都不记得了!”鲍聿明索性闭上眼,象是在回避着什么。 珊珊掰着指头数道:“大清早你送了我一幅写真裱画,酒红色‘飞渡s9’,你说你会开着这样的车子去腾格里参加t3竞赛,只可惜必须喷上丰田漆不能称之为全国产了;然后从工厂出来你说要把挂在观后镜上的‘鬼龙鎞克’项链送给我,这样才象musicgirl;现在又送我满天星……说实话我感觉你的心不在天上,你的心在海里。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一个孤独的男子在海底潜水,那个巨大黑沉沉的海水会把他压成纸片儿,一万只漂亮的水母盯着他,他浑然不觉,一直向深海游去,那么孤独那么凄凉,你说,他在寻找什么呢……” 鲍聿明叹了口气,“睡眠是甜蜜的,成了顽石更是幸福,只要这世上的羞耻与罪恶并存着的时候,我不见不闻,无知无觉,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不要来惊醒我,好吗,珊珊……” 车内一片静谧,远处海水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细碎温柔的呢喃,犹如一个人在深夜里喁喁细语。 cd机自动切换了一首舒缓的女声: …… doyourememberthethingsweusedtosay? ifeelsonervouswhenithinkofyesterday. howcouldiletthingsgettomesobad? howdidiletthingsgettome? likedyinginthesun likedyinginthesun likedyinginthesun …… 这歌声空灵辽远,温婉舒缓,凄美动人,在这缀满繁星的苍穹之下,这一男一女各自将头偏向一边,闭上双眼,象是活了数亿年或是死了数亿年一样,一动不动。 “我怎么能让事情,就那样糟糕地发生;我怎么能让自己,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鲍聿明头偏在玻璃上,喃喃自语道。 “宝宝,为什么那么忧伤?”珊珊闭着眼,轻轻说道。 鲍聿明象一只受到惊吓的鸟,睁开双眼,翻身坐起,“你……才刚说什么?” 珊珊并不看他,沉默不语。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这样叫过我了……”鲍聿明的声音象是见了鬼似的。 待珊珊扭头看他时,她看到的是一双泪眼。 “珊珊,你很象一个人……象她那般狂野,不入凡尘……”正说话间,鲍聿明半个身子压过来,两眼直直盯住她,作势亲吻,“我再送你一个礼物……” “不可以,事不过三!”珊珊头摇得象波浪鼓! “怎么不可以?”鲍聿明明显情动。 “我的指甲,手手手,你包包里是什么东东,好硬,螺丝刀吗?好痛……”珊珊奋力反抗着。鲍聿明停下,从衣兜里翻出十字花钥匙,甩在杯座里,“呵呵,门匙而已……知道为什么送你拨片项链吗?那个拨片好象桃心……shapeofmyheart……从前我喜欢香草奶昔,现在喜欢草莓味的了,话说你嘴唇好红润……”他痴迷地看着她。珊珊用手抓住他的脸,“你再乱来我就把车开下悬崖……”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珊珊接起。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我微信?怎么还有海浪的声音?”方槐晨带着特有的严肃节节紧逼。 “我……我……我在跟一个朋友bbq!”珊珊很是慌乱。 “bbq?胡扯!现在是非常时期,赶快回家!半小时之后我再打你电话,要是还有什么海浪的声音,我就扣你工资!”方槐晨断然撂下电话。 “哈哈哈哈!哈!”鲍聿明一屁股坐回副驾,仰头狂笑起来,他笑得分外张狂,不可一世,“哈哈哈!老方啊老方,事事领先一步,老子永远都抢不过你!世界是属于三道杠的,女人们也全都属于三道杠的,我败了!我彻底被你打败了!哈哈哈!” 珊珊不再理他,发动车子,挑头回市里。 “你不用慌,老大的女人我是不会碰的……”鲍聿明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车子里,他突然沉静下来。 “嘁!想多了,我不当三儿!世上没男人了吗?”一根根路灯闪烁在她眼里,说话间闪进了梧桐山隧道。“甭给老子留机会,为了老方我可以自剁几巴!”黑暗中,鲍聿明闭目养神,余下的路程不再说话。 鲍聿明住在凤凰路一个中产楼盘,罗湖旺地,房型不大但设施良好,社区里一应俱全。两人在楼下分手,鲍聿明仰头看了看自家阳台,那里挂着一只亮光的冬瓜折叠灯笼,那红光十分醒目。 他疲惫地说道:“我家住8楼,今天太晚了就不请你上去了,家里太乱,下不去脚!”说罢他转身就走。 “喂,门钥匙!”看着他背影,珊珊摇头晃脑提醒了一句。 鲍聿明一拍后脑,转身重开车门,从杯座捡出钥匙,他抬眼看了看观后镜上的吉它拨片项链,冲她说道:“项链我收回,我脑子又修好了,你不是她!” “十三点!谁要你的啊?”她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终于找到一个比自己脑子还瓦达的家伙,珊珊感觉今天收获很大。 她慢慢向前走着,思忖着鲍聿明家阳台上那只诡异的灯笼,不由得停下脚步,扭头回望。 那阳台红灯笼下方,此时正站着一个娇小的女生,一袭白衫,冲她眺望。 ; 第五十六章 暗夜呓语 ?鲍聿明进了门,并不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他轻车熟路打开酒柜,顺出一瓶黑方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邻家灯火朦朦胧胧透进房间,勾勒出他完美的侧颜。 象是很怕一开灯就重返现实似的,他需要回味,需要流连,需要周遭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就在这时,灯突然亮了。 鲍聿明第一个反应是可以准确地找到酒杯了,那只雕满菱型花纹的玻璃杯是他的心爱之物,好似那酒倒进这样的杯子品尝起来才更为香醇。 “明天是爸爸的生日,你准备送他什么?”吴梦洁坐在房间一角,悠悠说道。 鲍聿明笑了,他灌下半杯威斯忌,抖动着舌尖上辛辣,“呵呵,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们女人,想问题都是落地之选。就象我妈妈那样,她的哲学两难就是,鸡蛋是炒大葱好还是炒小葱好?说实话我挺羡慕这种人的。” 吴梦洁并不搭话,她静静等他回应。 鲍聿明扭过脸来,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爸爸,不是从来不过生日嘛?”说罢他走过去,靠近吴梦洁坐下,冷冷地看着她。“我听说他年轻时被抓进去坐牢那一天就是他生日,从那时候起,他从来不过生日。呵呵,想想倒也可笑,我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的父母都坐过牢,大相国寺的水浇了菜园子,贵贱一码平了。” 吴梦洁依然不说话,眼睛死盯着他。她太了解他了,等他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世界也就太平了。 “可是,人毕竟是有阶级的,爱情是有阶级的,就象这酒也是有阶级的。貌似我这一生,就是喝黑方的命,我倒是认了。”鲍聿明依旧喃喃自语,不依不饶。 “聿明,从小到大,你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想想你叔叔给你起的这个名字,你应该过一种与这个名字相匹配的生活。” “你说得没错,梦洁。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在上学的时候是全班同学里最穷的一个。呵呵,暑假寒假毕业考察,同学们可以天南海北的玩,而我身无分文,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首都机场。数九寒冬,我揣着半块冻硬的馒头,站在t3入口,画那些行人,画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一切的过往和努力,都是为了过上一种体面的生活。但是,当一切都如愿以偿,我却有一种失重感,那种失落,巨大的失落,你懂吗?我对你描述的未来,那种洋房、绿荫、孩子、狗……等等等等,毫无兴趣。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病?” “这不奇怪,我认识你第一天就知道你有病。” “谢谢你,梦洁,你知道我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吴梦洁摇了摇头。 “我想远行,我想一个人远行,去内蒙、去青藏高原、去美丽的伊犁,随便什么地方,最好是无人区。独自一人,只背着一付行囊,怀揣着一把羊角刀,徒步穿越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在阳光下走进广袤无垠的大草原,累了,就重重地倒在坚实的土地上,将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型,眯起眼,盯着太阳……那时候的我,才是完完全全的我。今夜某个瞬间,我忽然想明白了,这世上我最珍视的东西是‘真实’,哪怕是死亡……” “你错了,你最需要的是婚姻,需要一个给你关怀、与你真诚相待的人。” “哼!婚姻?婚姻是什么东西?”鲍聿明将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一顿,就手点起一颗烟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眯起眼盯着那烟圈,“世界上有179种灵长类动物,这其中,只有人类是结婚的,知道为什么嘛?真相非常令人扫兴,因为人类幼崽的生长期相当缓慢,接近二十年,所以需要配偶共同抚育。你看,这一点都不形而上。” 吴梦洁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论是那场作死的旅行还是婚姻,你务必二选其一,正是因为你活在这两难之间,你才如此迷茫、如此痛苦。骑墙是不好的,不论事业还是爱情。” “呵呵,爱情!”鲍聿明苦笑道,“爱情,巧了,刚刚半个小时之前我在郑重地思考这个问题,我所理解的爱情是,你看到一个人,象看到清晨洒进窗棱的第一束光,你舍不得离开她,舍不得不看她,恨不得用手铐将她铐在床上,长长久久地盯着她,哪怕一瞬间两人一起焚毁,倾刻化作太阳光底下的一缕轻烟……那,才是爱情!知道嘛,梦洁,即使我是个问题儿童,即使我有着不堪的过去,我依然有权利寻找爱情,而不是象个乞丐一样讨一点可怜的关爱。我有权利任性,尽管我知道任性胡为没有好下场。呵呵,正所谓逆天道者死,顺天道者悲。但我依然在寻找着各种可能,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我懂!” 鲍聿明将手里的烟头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你这个冷酷的b型血,你真是虚伪,你为什么不说你才刚看到她了。我开车送她到楼下时,你就站在阳台上。可你却不动声色,佯装不知。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吴梦洁面色苍白,目光空洞,“既然你这样问我,那我也不妨坦言相告——你,到底还想再死几个?” ; 第五十七章 弹压其志 ?吴正雄怒气冲冲打开办公室房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猛灌几口肉桂,直喝到肠子咕噜作响,方才想起午餐时间到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疾步走到办公桌旁边,按下电话免提:“朱迪,去台塑王品,给我打包两份牛小排,外加一份翡翠南瓜汤。” 不等朱迪回答,他按下免提,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不大一会儿,朱迪走进,“正雄,都跟你说了不要再吃这些高脂肪,你就是任性,你要是实在嘴馋,我给你点份葱炒蟹好了,螃蟹凉血。” 看到朱迪进来吴正雄仿佛释怀了一些,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倾吐对象,他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声,“螃蟹?螃蟹又不能吃蟹黄,吃他作甚?我怎么老到这个地步,什么都吃不动、啃不动了,空有一付好口齿。” 朱迪是何许人也,一听便知,吴正雄这是言在此、意在彼。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翻江倒海,急剧动荡,一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了他。 她决定安安静静听他倒垃圾,果不其然,这男人思忖片刻,自先开了口。 起因是这天上午,吴正雄想到自己考察归来之后,理应在公司里走动走动,他四处巡视,顺便刷一下存在感,他背着手在回字型走廊里晃了一圈,收获无数招呼微笑鞠躬甚至是谄媚的眼神,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鲍聿明办公室门外。 彼时,鲍聿明办公室里站着许多高管,这些年轻人们正在起劲地讨论着什么,与以往不同的是,地毯上铺满了色标卡,几近二百多张,全是红色,在阳光下晶晶发亮,煞是好看。一眼望过去令人误以为是新铺的地砖。 出于好奇心,吴正雄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 方槐晨一脸正色,对珊珊说道:“看到没,聿明虽然是个性情中人,但做起事来却是相当扎实,这一点你理应向他学习。就象车漆这样的小事,他都要找齐二百多种红色相互比较,这就是我一向主张的工匠精神。懂吗?” 珊珊乖巧点头。 保罗在一旁看着头晕,摇头晃脑,“老子干不了这个,我一天生色盲,这些红色在我眼里都一样啊,老子跟‘色’唯一的交集就是岛国教师队伍!“ 珊珊不以为意,“但凡学画画的都受过特殊训练,你上着上着课,老师就突然叫你起立回答,教室里一面墙壁是什么颜色。” 秦绍裘在一旁惊讶地问道:“什么?墙壁还有颜色?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珊珊认真地回答说,“墙壁当然有颜色了,晴天的时候泛青,黄昏的时候泛黄,反光嘛。当然,很多时候是微差,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看不出来。” 鲍聿明趴在地上一张张仔细盯着色标卡编号,“老方,你别可劲夸我,这算什么,人家张艺谋拍《英雄》的时候,请的是亚洲第一服装指导和田惠美,光是张曼玉那套戏装,和田惠美就染出了两千多种红色,牛b吧?人家这叫不grazy不成活儿!这才叫工匠精神!如果国人这心都往正地方用,中华之崛起还叫个事儿吗?那些蛮夷全都tmd然并卵……” 那边厢吴正雄听得热血沸腾,血往上涌,这话对他心思,他为自己拥着这样一群优秀的年轻人骄傲不已。这一激动,他就一脚迈进去了。 “啊,大家都在这呐,真是巧得很。”吴正雄笑容可掬,满面春风。 “董事长早!”大家齐刷刷挺胸立正。 “啊,不必那么客气,都是自家人,今天我是十分高兴呐,这种工作氛围正是本人期盼的,你们都非常好,都很优秀,我很欣慰,这个是……”说着说着,他就一眼看到了鲍聿明桌上的3d效果图。“这部红色s9我倒是第一次见,真的是霸气,红色好,红色吉祥,好兆头啊……我早听梦洁说,聿明要送我一件生日礼貌,莫非这幅画就是?”吴正雄一激动就开始荒腔走板,这次他又犯了老毛病。 “对不起,董事长,那幅画不是送你的。”鲍聿明从地上爬起身来,冷冷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一下子冷了场。 吴正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尴尬。 “这幅红色s9是我送给珊珊的。”鲍聿明似乎要立志惹翻吴正雄。 吴正雄反应倒也奇快,他并不理睬鲍聿明,转身问珊珊,“哦?那我倒要问问珊珊了,这地上两百多张色标卡,两百多种红色,珊珊岂不是要挑花眼了?” 珊珊略一沉吟,挺胸答道:“董事长,我想不会!挑花眼这种事绝然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心里有谱!” “哦,有谱?说说看,你所谓的谱!” 珊珊微微一笑,“作曲的有乐谱,画画的有色谱,凡事自有规章,前人自有总结,这使得我们事半功倍,不必舍近求远。” “好好好!说得好!眼下这两百多张色卡,珊珊你如何挑选呢?用你的谱阐释一下。” “首先,赛车场地是腾格里沙漠,金黄色是大色调,定调,我们的竞渡s9挑选偏紫调的酒红色即可。因为紫色和黄色是一对补色,彼此没有共同色彩,所以更为醒目一些。这就象欧洲许多名画上的国王,如果画师想要皇冠金壁辉煌,他们就把皇冠的背景画成紫灰色。这就是补色原理!色彩之间需要协作,再灿烂的皇冠也需要衬托!” “好,非常好!独木不成林,一花不是春,再靓丽的色彩也需要相互协作。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吴正雄背着手笑着离开,心说手底下这几个兵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他跟这些年轻人沟通得越深,越发感觉自己廉颇老矣,力不从心。此时此刻他非常想见到朱迪,他希望朱迪那双崇拜的眼神抚慰心灵,尽管这是潜意识心理活动,他本人并未察觉。 吴正雄的挫败感朱迪全然收到,此时此刻她想起另外一件事。 “我说正雄,说起年轻人,你应该关心一下梦洁,她是你最小的女儿,心理还未成熟,正需要人慢慢地陪着她走……” “哦?我看她并不需要我这个老爸絮絮叨叨,他不是有聿明吗?” “问题正出在这上面,聿明也是个孩子,心理也不成熟。知道吗?昨天晚上梦洁回到家里,在车库里呆了半个小时,我站在窗边一直盯着她看,她就是不出来,我想她应该是一个人躲在里面哭,怕你看到,直等到你睡着了她才上来。你是不是好歹过问一下呢?” “年轻人需要grow嘛,我的孩子都是放养。正所谓‘下雨路滑,自跌自趴’,我看这样挺好。” 正说话间,吴梦洁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材料,“董事长,这是顺德龙江建店预算报表,请您过目,方总已经签过字了,没什么问题我就下发了,那边的工作人员好正式开工。” 吴正雄对子女一向严苛,约法三章,第一:公众场合一贯称呼董事长,而非爸爸;第二:在公司不谈私事;第三:在家里不谈公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忽然想破戒。 “梦洁,你的眼睛怎么肿了?是没睡好,还是情绪不好?” 吴梦洁站在地当间,并不看父亲,“不论是没睡好,还是情绪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够解决!谢谢董事长关心!” 这不是吴正雄想要的答案,却是他想要的回答。 “好!非常好!做我的女儿就要这般刚强,不做废柴!非常好!预算我留下,你去专心做事吧。” “是!”吴梦洁放下报表,利落转身。 朱迪盯着吴梦洁的背影,是笑非笑对吴正雄说道:“这还用问?摆明是感情出问题了呗?她什么时候为感情之外的事掉过泪?你的子女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我们吴氏集团正在闹女祸呢,也不知道下一个哭死的是谁?” 吴正雄背靠在沙发上,手指在抚手上跳着舞,他心里非常明白,不论是朱迪,还是自己的女儿,都在面临一个闯入的怪兽,而且她们貌似无一技可施。 无一技可施一是因为她们都是女流之辈,二是因为明摆着他这个佛爷法力无边,有的是手段,她们在等,在等他作法显灵。 想到这里,吴正雄对朱迪说道:“去,把珊珊叫过来,我有话对她讲。” 朱迪诡异一笑,“好的,我这就去……” ; 第五十八章 蓄意设障 ?“我说鲍大侠,你也太不给老大面子了!”保罗这边厢摇头叹气。 “怎么?你们美国人也讲面子?”鲍聿明并不抬头,依旧盯着色卡,“来来来,珊珊,你看看这张怎么样?接近你所说的酒红,过来帮我把编号记下来。” 珊珊拿着一个小本子,跟着鲍聿明同跪。 保罗一脸担忧,“告诉你吧,再有身份地位的人也有人格面具,你不要高估别人对你的宽容。即使我去见美国总统,明明知道他是我们纳税人雇佣的大保姆,可我见了他依然毕恭毕敬,头一天晚上还兴奋得睡不着觉。话说回来,吴正雄每年创造的财富能买下一百个瑙鲁,他制造了这么多就业机会,这很了不起,起码人家应该得到一份瑙鲁总统的尊重。” “thankyousomuch……我懂……”鲍聿明抬头看了保罗一眼,挤出一个微笑,“知道嘛?需要别人尊重是人类的一种原始本能,黑猩猩部落里即是如此,年轻的猩猩见到老猩猩酋长都要点头哈腰,内心里想的却是伺机将老猩猩赶出部落,取而代之。人类与黑猩猩dna有百分之九十相近,所以人类也需要别人的尊重。” “你明白就好!” “可是,我拒绝将谦虚视为美德。” “why?” “谦虚只是满足了人类的原始欲望,让一个人舒服而已,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谦虚使人虚伪。” “哎,你真是太极端了。即使在我们国家,你也将会是一个边缘人类,最后被排挤出任何组织,三餐不济,露宿街头,真正接受你的只有救世军。” “sowhat?” “哎,鲍大侠,你是一个与魔鬼交换了灵魂的人。这世上有一种人,不论生活在哪个国家哪块土地上下场都不会太好,那就是妄图抓住自己的几吧脱离地球!” 说完这话,保罗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听了二人的对话,珊珊颇为震动,想想自己,貌似比鲍聿明好不到哪去。一样的句式——虽说自己木有小jj,只是抓住自己的麻花辫脱离地球而已。她两眼翻了翻,回想自己,好象自打毕业之后从未混过职场。记者这个行业严格意义上讲,纯属是唐吉柯德一样的单打独斗,工作时间紧,工期短,极少依赖群体协作,象写字间里白领们这样屏息敛气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疼起这些职场精英来了——这些人家里得多缺钱呐,过这种囚狱一般的生活,让爹妈知道了还不得活活哭死。 不行,自己得提高效率,缩短工期,尽快达成目的,速度退出吴氏集团,早日前往东京逍遥快活。这件事总会有个捷径,总会及早销案,总会有个key,这key,便是鲍聿明家的门钥匙。 要知道,一个人的私宅,便是一个人真实的内心世界。 想到这里,她拿眼偷瞄鲍聿明案头上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这家伙办公桌简直是一道奇观——半杯奶茶、一个桔子、一个法拉利车模、一只worldwar乐高玩具、一对乳白色苹果音箱、若干图纸……凌乱到了极致。珊珊忽然想起一个职场笑话来,说某人在整理自己桌面时,发现了两年前丢失的打字机。这鲍聿明的桌面则有过之无不及。他今天把门钥匙放在办公桌上,明天还不知道放在何处,此时不顺,更待何时?想到这里,她缓缓伸出右手…… “珊珊,董事长让你现在马上过去一趟!”说这话的是朱迪,抽冷子吓了珊珊一跳。 她汗都下来了。 “好的,朱迪姐,我洗洗手这就过去。”珊珊惊魂未定地说道。 “呵呵……”鲍聿明趴在地上,干笑了两声。 珊珊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吴正雄正在啃一只螃蟹爪子,看上去这家伙牙口很好,一听就是吃粗粮长大的。 “珊珊,你去找下财务……”这是她进去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珊珊忽然想起保罗讲过的那个段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搞个轰趴,地点是我家里,叫上一整层楼同事。我这里嘛,先批你50万,场地布置酒水乐队等等,你看看,如果不够的话我再追加。”说罢吴正雄接着跟螃蟹搏斗。 珊珊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董事长,请问什么主题?” “哦?这种事还要用我想?你先给我拟一个。” “嗯……这样,董事长,我想最好是alwaysonmymind!” “哦?不错,倒是跟我不谋而合啊!没错,珊珊,经过前段时间的折腾,公司里是有一些动荡,人心不稳,队伍涣散,我想搞个派对,让大家修复一下感情。你真是聪明,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这刚好是猫王的一首歌,我想我们可以请个rockabilly乐队来现场演出。” “非常好,有创意!” “地点、人物、主题都有了,董事长,请问时间?” “今天晚上!” “什么?!”珊珊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怎么?有问题吗?” “现在是中午12点半,距离天黑只有七个小时……” “对,没错!前几天我看到了一个优秀女人的才华和积淀,现在,我想看看一名员工的执行力!就这样!”说罢吴正雄甩掉手里的螃蟹爪子。 珊珊心想这‘执行力’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说是这世界上仅次于ppt的好东西,一语之间,主仆分明,我说你做,一清二白,既明确了责权,更划分了阶级。在‘执行力’这枚杀威棒下,不论你是哪路神仙瞬间就是个弱势群体。 珊珊那颗骄傲的心满血复活,自小她就不习惯被人藐视,此时尤甚。 “是!董事长!”珊珊长出一口气,双腿立定。 ; 第五十九章 锐意闯关 ?珊珊用了十分钟时间成立了一个专案组。 她的左右护法此时此刻派上了用场。 “呵呵,太有意思了,三天之内造十万支箭。”鲍聿明手里握着一杯茶奶,摇头笑着说道。 保罗在一旁一脸不解,“什么意思啊?” “这是我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三国演义》一个典故,说的是一个大boss想fire部属,不好意思明说,于是出了个梗。老板给下属出难题是天职,下属给老板出难题是找死。” 保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好累,你们中国人想问题太复杂!鲍大侠,你这个思路不对。有一种二八定律,说的是人们习惯用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处理事情本身。我建议你重新定义这件事情,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两个人就裂了。你为什么不这样想——有人邀请你玩一个game,有人给了你一次思考问题的机会!再有,珊珊,做为企划部经理,我想问你什么是管理?” 珊珊无辜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很奇怪你到底混过写字间没有?哥来告诉你,管理就是拉单子!接到任务之后先拉清单,轻重缓急弄个流程,紧急重要,紧急不重要,重要不紧急,不重要不紧急,前前后后排个序。尤其是这种大型活动,先把参与人数最多的环节做在先,比如第一时间飞秋群发通知所有同事时间地点事由。有了流程之后再分工,鲍聿明负责餐饮装饰,我们俩负责去找那个该死的猫王。珊珊,我问你,什么是这个派对的必要条件?” “猫王!” “错!是food,是食物和酒水,没有音乐我们可以现场放唱片,但大家没得吃的可就要造反了,人们会当场把你扔进游泳池里!说到这里,我们必须寻求第三方合作,也就是说,先把自己的事变成别人的事。一定要外请一家bbq公司,只有现场自助烧烤你才会一举解决掉这么多人的饮食问题。酒水以330毫升小瓶啤为主,如果是洋酒你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么多杯子,光是摆杯洗杯你的工作量就是个几何级。而且,通常这种上门的bbq餐饮公司会有长年合作的礼仪庆典公司,可以刷bbq公司的脸,顺道让他们承办场地装饰。还好,我们还有钱!” “50万!” “这其中20万一定要现金!” “现金?” “cashisking,现金为王!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有了现金,你可以迅速找到猫王,因为那些在各大酒吧跑场的歌手们只认现金!” 听到这里珊珊忽然还了魂,她灵机一动,把目光移至鲍聿明脸上,“聿明,你……总该认识一些歌手吧?你那么喜欢音乐……” “对不起,我一个都不认识!”鲍聿明冷冷说道,言罢他站起身来,捏着珊珊的请款单转身出去了,看上去是到吴梦洁那里找“king”去了。 保罗接着问道:“大小姐,余下的,就是比你的人面儿了,你见过的歌手都有谁?” “米克·贾格尔、窦唯、刘德华、陈奕迅、还有谢霆锋……” “严肃点,不要开玩笑。时间紧急,想想你还有什么社会关系能找到猫王的?” 珊珊心想我哪里开玩笑了,但嘴上又不好辩解,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杂志社曾经的娱乐组老大庄亚。 庄亚在电话里倒也客气,甚至还带着一种老同事之间的依依不舍外加亲热,“珊珊,刚巧我知道有这么一号精。华侨城那边有个老亨利酒吧,你知道吧,非常典型的oldschool风格,里面有个驻唱,是个马来西亚籍歌手,他有个很古怪的名字叫napoleon,不过这个人现在还唱不唱了也不知道。他乐队里有两个兄弟去年参加‘快男’都拿了奖,华丽转身乌鸡变凤凰,签公司跑场演电影红得很,只有napoleon落了单。曾经的队友登台演出唱一首五十万,napoleon酒吧唱一宿五百块,听说这人后来有点颓,成日借酒消愁,快被酒吧炒了。你要去赶紧去,也不知道这会子人死了没有……” “庄亚哥哥,我再确认一下,napoleon会唱猫王吗?” “会唱猫王吗?珊珊,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all!” 老亨利酒吧坐落在华侨城剧院后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门脸不大,藏在两棵百年老榕身后,既不展样也不大方,遮遮掩掩躲躲闪闪。这座酒吧的确非常oldschool,而且是old得不能再old那种,各种作旧复古的装饰手法都不足以掩示其一派颓势,门板上每颗生锈的钉子仿佛都在暗示着四个字——冇钱翻修。 珊珊和保罗进去时,酒吧内一片昏暗,需要很久很久的暗适应才能看清远远有个服务生小弟正在打扫卫生。 “boy,看到napoleon了吗?”保罗招手问道。 那小弟一边扫着地,一边懒懒地将椅子一个一个放下,“才刚还坐在那里,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你去洗手间看看……” 珊珊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左顾右盼寻找着洗手间的位置,猛然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保罗急忙伸手扶住她。 两人这才看清,绊到珊珊的是一条人胳膊,一个黝黑的醉汉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边堆满横七竖八的酒瓶。 这醉汉瘦高但死沉,好不容易两人才把他从地上捞起扶正。 保罗用他肥厚的手轻轻拍了拍醉汉的脸,“醒醒,你是napoleon?” 那醉汉长发遮脸,举起一只瘫软的手,醉眼惺忪,“从前……我叫拿破仑,现在……我叫搞破鞋……” 珊珊保罗木然对望,心下茫然。 珊珊两手巴在桌子上,用一种万般诚恳地目光望着napoleon,恨不能此时此刻头顶上散发出圣母的光来,“napoleon先生,醒醒,我们要找你演出。” “演出?演出好哇!出场费……50万!机票一定要两张……一张我坐,另一张大贝斯坐,我的大贝斯绝对不能塞进行李舱……不不不……也绝对不能托运,那是我的情人……还有我的狗,也要安排酒店房间……一个高配摇滚狗要跟低配摇滚狗区别开来。” 珊珊保罗又相互对望了一眼,心生绝望。 保罗情急之下开始搜身,几下摸出来一部手机来,napoleon被痒的咯咯直笑,“找他乐队成员过来,我想总会有办法……妈的,还需要指纹……”保罗冲napoleon吼道,“手指,拿过来!” “手纸?清风牌手纸,隔离就是健康……”napoleon喃喃自语道。 珊珊拿过napoleon手机,撩了一眼电话簿,瞬间凌乱了。 偶像 傻x 去你妹 就会吹牛x 丢你老母 赶着去沙湾(沙湾即深圳火葬场) 再bb老子把你拖黑 去你妈全世界都去你妈 …… “我地妈啊!这电话簿简直是鬼斧神工,惊天地气鬼神!我,我,这我怎么分清谁是谁啊?”珊珊捧着手机失魂落魄望着保罗。 保罗是个讲效率的人,二话不说,夹着这醉汉直奔洗手间。 那醉汉很明显两腿失灵,如一摊烂泥一般,想把他脸塞进洗手盆都成了一种奢望。 保罗一扭头就看到了马桶。 这边厢珊珊仍在琢磨着那个诡异的电话簿,她想,按“偶像”总会没错,貌似这里面此人最靠谱。 接下来出现的一串阿拉伯数字令她大吃一惊! 这摆明是鲍聿明的电话号码! 她彻底傻住了!她握着手机坐在灯下独自愣神,不知过去了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男人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醉汉甚至给了她一个得体的笑容。 “napoleon先生,您这会儿好些了吗?”珊珊一脸关切地问道。 “feelsogood!”看到漂亮小姐napoleon开心回应,他潇洒地甩了甩湿澛澛的头发。 ; 第六十O章 豪门夜宴 ?“lovemetender,lovemesweet,neverletmego…”napoleon站在台上动情地唱着,清朗悠扬的歌声久久回荡在夜空之中。他潇洒地甩着飞机头,时而闭目陶醉,时而顾盼生辉,白色外套镶满宝石,在夜里发出璀璨的光,他踩着修长的乳白色喇叭裤轻歌曼舞,握住麦克的右手上遮满荷叶边,象个王子一样统领全场。很明显,台下二百八十多名吴氏集团成员已被他征服,纷纷握着酒杯凝视舞台,每个人都是一脸沉迷。 珊珊和鲍聿明并肩站在半山坡上,各自握着一部手台,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山坳,那片碧绿色的游泳池仿佛是一块石料上剖出的玉面,格外清丽动人。 吴正雄的私宅位于银湖别墅区,建在半山腰上,凌空二十米高,跟大部分传统广式建筑一样,属中西结合式。上半身是颐和园风格,伸出长长的回廊直达山坳平地,下半身是欧式风格,诺大的游泳池边,大理石地面上戳着几尊希腊女神石像。还好这不伦不类被这夜深深遮住,珊珊并不以为然,她的注意力全在旁边这个男人身上。 鲍聿明象块顽石矗立风中,目光深沉,一语不发。 “这歌声很好听,跟这夜色很搭,闭上眼睛,还真以为是猫王在唱歌呢。”珊珊动情地说道。 “呵呵,一台投币式唱片机,有钱能使磨推鬼,仅此而已。”鲍聿明冷冷回应。 珊珊扭头看了他一眼,悻悻然不再出声。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napoleon唱得满头是汗,兴奋地四下鞠躬。正在这时,两个嘻哈装扮的小伙子一个健步蹿到台上,活力四射,动感十足。其中一个男生操起麦克风对着听众说道:“大家好!我们先相互认识一下,我叫暴龙,他叫伯爵,我们是中国地下嘻哈界的两朵奇葩!今天,我们特地赶来参加吴氏集团的party,不仅是为大家献唱,更是为见偶像一面,他的名字就叫做——瑞文!” 台下一片哗然,人们面面相觑。 珊珊听罢脸色一变,扭头看鲍聿明,“你带他们来的?” 鲍聿明摇了摇头,并不看她,嘴里吐出一句,“不认识!” 珊珊轻叹一声,她忽然明白,身边这个男人,就象一只含着珍珠的水蚌,尽管内藏锦绣,但你永远甭想撬开他的嘴巴。 想到这里她转身疾步下山,很明显,派对要出乱子。 台上穆龙吟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瑞文,我知道,此时此刻你就在台下。借这个机会,我要告诉你,我,暴龙,找了你整整三年!三年!你知道吗?!我们说唱行里的小孩,都把你看做是神。大家都说,找到你,拜你为师,就等于穷人翻身把歌唱!拜你为师,就等于登堂入室,师出名门,演出费翻番名声大振!手里会有大把的钞票身边会有大把的女人!但是,很遗憾,我不这么认为,我只想在艺术上取得更高的成就,甚至超越你!我需要你,我想见到你,你是我朝思夜想的人,你是我的心灵导师,为此,我跨越千山万水,不惜追你到天涯海角!请你接受我,收我为徒,我们一起,把中国hiphop发扬光大!好吗?!” 穆龙吟说得动情,珊珊听着动容,她心里默念道,“呵呵,瑞文,跨越千山万水,不惜追你到天涯海角,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请你记住我们的名字,现在,我们为大家表演一首说唱,我自己作词作曲,名字叫做《艰难的历程》,算是学生的作业,瑞文老师,请您当场打分……”说罢,穆龙吟和伯爵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仓促之间,珊珊看到,有泪光在他眼中闪动。 …… 夜里不想睡,不是因为喝醉, 我看不清楚,前路有雾, 为何我走上的路总是那么孤独, 想停住,我怕输;讨厌苦,却不想哭。 所以掰开手指,只敢从one数到two, 一直背着这个包袱,父母认为这是迷途, 逼着我收住,我却停不下脚步。 多少mc写的歌都关于路, 不愿服输,不愿流着眼泪退出, 他们不是胆小,只是没把梦给拦住 …… 台上两个兄弟动情地唱着,珊珊不及欣赏,她在人群中寻找着几位大佬的脸色,吴正雄方槐晨朱迪站在一起,各自擎着一杯白兰地,三个人均面无表情,佯装无事。 珊珊松了一口气,她三步并两步,第一时间在后台找到napoleon。 napoleon正对着镜子奋力梳着飞机头,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来意,带着一种艺人特有的世故抢先开了腔,“啊,珊珊小姐,既然在下收了您五万元演出费,那么,本人就要把功夫做足!我不仅带了专业的乐队音响,还特地带了两位嘻哈歌手朋友前来演出,这可是买一送一!不仅如此,一会儿还有漂亮的小姐们为大家献舞。放心好了,静湖里流不出浑水,我的朋友都是一等一的!” “哦?那你告诉我,说起嘻哈,鲍聿明今天来了没有?”珊珊偏着头问他。 “鲍聿明?鲍聿明是谁?”napoleon一脸不解。 “瑞文啊!你偶像!” “瑞文?”napoleon眉头紧锁,低下头略一沉吟,俄尔他又一脸舒展,咧开嘴笑道,“哦,小姐,不要跟我提及那个人,他,很不吉利。我们马来西亚人还是很迷信的。” “难道瑞文不是鲍聿明?”珊珊紧追不舍。 “对不起,背后说人是我们同行的禁忌。再有,我们只知道彼此的艺名,从不吐露真名,这个,也是行规。就如同本人的真名,深圳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个。对不起小姐,帮不到你了。”napoleon绅士地一点头,转身离去。 珊珊站在原地郁闷不已,想想也是,即使她此时此刻当场开出一张一百万支票,napoleon也是爱莫能助。 她悻悻离开,一转身就迎面撞上朱迪。 “好哇!珊珊,原来你也在找瑞文……”朱迪擎着酒杯,指甲火红,一脸狞笑。 ; 第六十一章 出水芙蓉 ?“那两个嘻哈小子,难道不是你叫来的吗?”朱迪抬起一只胳膊,用酒杯遮住半个脸,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舞台,又回眼盯住珊珊。 珊珊松了一口气,看来朱迪只是对台上两个家伙心存疑虑,并非由于听到她和napoleon之间的对话。 “朱迪姐,告诉你吧这叫freestyle,原本就是即性发挥,你懂不懂啊?” “哼!珊珊,你不要自做聪明,这歌名多不吉利,还艰难的历程?哪家企业节庆活动会安排这种节目?你事先都不审核的吗?你是怎么做事的?董事长已经很不开心了,回头他老人家怎么修理你,我可就管不着了。你愿意触霉头是你自己活该!”说罢朱迪扔下珊珊,气哼哼地转身走开。 珊珊回头望了望人群中的吴正雄,他正铁青着脸,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珊珊思忖数秒,抬手冲主持人示意,主持人殷勤地跑上前来躬身听候吩咐。珊珊低头对他说道,“把最后压轴的歌舞提到前面来,插个队,时间有变,内容不变,台词歌词按照我们预先策划的来。把董事长吴正雄请到台上,尽可能拖住他延长时间,napoleon唱不了一整宿。把董事长哄开心了,他会当场发你个大红包,就这样,去吧!” 主持人会心一笑,忙不迭地点头,随即夹着节目单转身跑开了。 一阵喧嚣的音乐声骤然响起,整台晚会迎来了高潮。一群身着华丽的舞女鱼贯而入,团团围住被主持人请上前台的吴正雄,开始载歌载舞。一时间台上流光溢彩,玉腿林立,衣袂飘飘,女孩们朱唇微启,齐声唱道: …… 这里有一位英雄,真正的英雄, 他创造了一个奇迹, 他是谁?他就是这位受人爱戴的人。 略施小计,即能称霸中国, 运筹帷幄,鲸吞半个宇宙, 名声双收,却不骄不躁, 我敢打赌,还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 台下人群兴致高涨,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吴正雄站在舞台正中央,象个大明星似的被一群美女簇拥着,兴奋得满面红光,喜笑颜开。 一曲终了,吴正雄象打了鸡血一般意犹未尽,他当即表示要现场题字,挥毫泼墨以助雅兴。两位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将早已备下的文具宣纸捧到前台。 吴正雄屏心敛气,略一沉吟,提起狼毫一挥而就。 待礼仪小姐展开字幅,一行遒劲有力的草书映入人们眼帘——“青枝绿叶何须辨,万卉丛中夺锦标。” 台下掌声雷动一片喝彩,珊珊跟着轻轻地拍着手,盯着那幅字,若有所思。 主持人站在吴正雄身边急不可待咳了两声,“咳咳,董事长……” 吴正雄貌似想起了什么,他笑着拿过麦克风,大手一挥冲着台下说道:“不瞒大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过生日了,我也很久没象今天这样开心过了。对此,本人真是感慨万千,万语千言一时无从说起。今天这台晚会策划得相当成功,不论从立意、筹划、调度、效率都是一等一的!要知道,从有这个意念到成型的晚会,仅仅用了七个小时。这是一次特殊的面试,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家都知道,我最为开心的一件事,就是看到我们吴氏集团旗下人才济济各展其能,做为一家之长,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让人开心更令人欣慰的呢……来,有请珊珊上来……” 珊珊一时没还过神来,秦绍裘在一旁用手怼了怼她,她才恍然大悟,于是连忙走上舞台。吴正雄笑吟吟地掏出一只红包塞给她,主持人在一旁急得跳脚。 珊珊从容微笑,冲吴正雄微微躬身,算是回谢,然后又冲台下全体同事鞠了一躬,一时间收获无数掌声。 冯一楠这个时候蹿到朱迪身后,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朱迪姐,呵呵……今天董事长表现欲有点强,呵呵……” “怎么?”朱迪微微侧过脸来。 “不晓得朱迪姐发现没有,珊珊今天一身dior,这套衣服没有一万块怕是下不来。我是说她有钱呢?还是说她有心呢?” 经冯一楠这一提醒,朱迪不禁心中一动,她开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珊珊来。此时,珊珊已走到台下,微笑着同人们打着招呼,端庄得体,落落大方。尽管在夜里,仍可以借助灯光看出那套衣服不菲的名牌气息。她胸前镶满银色亮片,在黑夜里熠熠生辉,下半身是郁金香式七分裙,斜叉开得老高,重点是斗牛士般的芒果领白色小外套,透着干练娇俏,一袭白裙站在游泳池边,在射灯的映衬之下,明丽照人,美得不可方物。 一时间朱迪内心五味杂陈,想想自己年轻时比起眼前这个女仔不知漂亮多少倍,根本无须名牌衬托站在男人面前即可夺魂摄魄。美女持有天生的权柄,美女独具特有的power!而她手中这柄权杖,在岁月的侵蚀之下已慢慢褪去光华,几近生虫腐烂,朽木不可雕也。 那边厢珊珊对朱迪的内心活动毫无察觉。她分明看到,穆龙吟和伯爵并未离去,这两个小子正朝鲍聿明吴梦洁走去,貌似一切迷题即将解开,所有的逻辑链即将咬合。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珊珊才一拔脚,朱迪挡在眼前拦住去路。这女人眼里燃烧着两把怒火,她快被自己的忌妒焚毁了。 “珊珊,穿dior来的?落足功夫哦?” “哦,下午在亚摩斯四楼买的!正品,一万块!谁让我爸爸那么有钱!”珊珊根本不打算理她。 “你那位有钱的爸爸有没有教育过你,女孩子穿着不能太暴露,看上去太有企图心。” “暴露?我年轻我有资本干嘛不露?”珊珊心烦意乱地应对着,她两只眼睛全在不远处的鲍聿明身上。 朱迪气急了,她伸出长长的手指怼了怼珊珊前胸,“做女人不要那么有心机,留神吃相……” 珊珊看了看朱迪,又回头看了看脚下的游泳池,“喂喂,我警告你不要那么大力……” 朱迪意犹未尽,步步紧逼,珊珊屏息敛气,节节后退。朱迪长长的指甲划着珊珊雪白的前胸,“我就用力了怎么着?不好意思,你好象忘了,这里是我家,在我的地盘上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大小姐拜托你收敛一点,脚下留神……”突然“嘭”的一巨响好似炸雷一般,吓了朱迪一跳,她蓦然抬头,一团巨大的烟花在空中散开,格外壮丽,照得整个山庄如同白昼一般。人们纷纷仰面朝天,发出轻声的呼叫。 朱迪一时没回过神来,突感周身溅到一种异样碎状物体,她抬手摸了一下脸,摸到一手水珠,她扭头一看,大吃一惊。 一个巨大的水花在她眼前溅起,随即又汩汩归于平静,沉到游泳池里的,居然是珊珊。 “不好了……不好了……珊珊掉水里了……”朱迪笔笔划划慌乱地指着水面,此时音乐歌舞烟花人声鼎沸现场一片欢腾,朱迪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这巨大的混响之中。 蓝盈盈的灯光照得水池清澈见底几近透明,一个女孩在水中慢慢下坠,她洁白的裙裾荷花一般开放,蓬松的卷发如同光滑的丝线一般一团一团缠绕在脸上,让人看不清面貌,俄尔,她缓缓沉到池底,张开两条胳膊,紧闭双眼,粉拳轻握,偏过头去,象个睡着的婴儿一般乖巧安宁…… 不远处鲍聿明全程目击,烟花漫天飞舞,世界突然静音,一个美丽的面庞渐渐消失在眼前,这一切是多么的遥远却又多么的熟悉。他猛地抬起右手抚摸额头,仿佛受到一记重创,一阵眩晕,几近摔倒。他的脸象死人一样惨白,“她……她死了……” 他欲挪动脚步,双腿却象灌了铅一样死沉。 吴梦洁在一旁死死拽住他,“聿明你不能去,你手有伤还没好……” “滚开!”鲍聿明粗暴地甩开吴梦洁,将她推倒在地,飞身直奔游泳池。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方槐晨大步飞奔过来迅速脱掉西装外套,一个潇洒的鱼跃跳进泳池,直奔水底的珊珊游去。 待人们缓过神来,纷纷将目光投向水面,发现水里有四个男人,他们分别是鲍聿明、穆龙吟、伯爵,还有托起珊珊的方槐晨。 方槐晨抱着珊珊走上扶梯时,人群中发出一片轻微的惊叫。 珊珊一袭白裙紧紧贴在身上,射灯照耀之下几近透明,她静静躺在方槐晨怀里,无知无觉。 方槐晨将她轻轻放在游泳池沿上,双手用力按了按珊珊前胸,直至她偏着头吐出几口冷水来。他将西服盖在她身上,抱起她转身对朱迪说道:“走,去你房间,这里太冷……” “哦哦!好的,跟我来!”朱迪领着方槐晨顺着蜿蜒的长廊奔向别墅,珊珊双眼紧闭,在方槐晨怀里不住发抖。 进了别墅正厅,两人沿着旋梯直奔三楼,推开朱迪卧室房门,方槐晨将珊珊放在一个酒红色贵妃椅上,她身体僵直,呼吸微弱,湿漉漉的卷发粘在白皙的脸上,只有胸部轻微的起伏表明这个女人仍然活着。方槐晨单膝跪地重重喘息着,失魂落魄地望着她,一身疲惫一脸担忧,水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划过他雪白的衣领,一颗一颗滴在珊珊胸前…… 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她,不知过去了多久,时空停转,地老天荒。 “槐晨,你先去换套衣服,冷。”朱迪象是怕惊到他似的,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方槐晨这才回过神来,点头应着,他望了望珊珊,站起身来掉头离去。 不大一会儿,吴正雄轻轻推开门,示意朱迪出去。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走廊里,吴正雄一脸愤懑对朱迪吼道,“好好的你推人家到水里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丢人现眼的事来,我看你今后怎么做人?怎么面对吴氏集团全体同仁?你还有何颜面做这一家之长?” “我,我没有,我没推她下去……我再怎么小肚鸡肠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朱迪慌乱地回答着,很明显她吓懵了。 “够了!还在那里巧言砌词!”吴正雄气愤地打断她,随即掏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忘了,我们家的监控系统可以手机同步,我随时可以调出任何时段任何场景。你的一举一动全部记录在案!你这个妒妇还想抵赖?!你这个人真是危险,我怎么没早点看穿你!” “我真的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滚!老子再不想看到你!快滚!”说罢吴正雄愤然拂袖而去。 朱迪委屈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一脸无辜心情沉重地推开房间,猛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珊珊象没事人似的,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正用风筒吹着卷发,她对着镜子顾盼生辉,嘴里轻快地哼着曲子,“lovemetender,lovemesweet,neverletmego…” ; 第六十二章 生死饭局 ?清丽可人的阳光洒进窗帘,珊珊一把扯去眼罩,心想自己真是精力过剩,折腾一整晚仍可以准时醒来。公司放了她一整天假,这老天却立志调戏她,用瓦数十足的太阳光唤醒她的意识,抚弄她的神经,让她无片刻安宁。 她歪着头瞅着天花板,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貌似所有记忆都被池水冲刷得消失殆尽,唯有鲍聿明一双凄怆绝望的双眼历历在目。一个如此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有那样一双饱含沧桑的双眼,那眼神夺人心智,足以攫取这世间任何一位姑娘的芳心,让她们义无反顾心甘情愿追逐他去天涯海角。 她忽然想起威廉布莱克的一首诗,“一个旅人,无声无息走过,一声叹息,便带走了她……” 正胡思乱想之际,手机突然响起,很自然的,她想到是他。 电话那边却是莫名其妙的秦绍裘。 “我说大小姐,你该履行承诺了吧?我那位银湖水晶宫贵客,等你等得花儿都开了。今晚出来晒晒月光,如何?” “我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看来昨夜是着凉了,我去干嘛?去了又不能蒸桑拿。再说,我五行属火,忌水,我跟水字旁的势不两立。”珊珊懒洋洋地说道。 “你可拉倒吧,我说你演够了没有?你那点小女生伎俩,嘿嘿,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晚上七点半,我们不见不散。我跟你聊点私房话,有关你的仕途生计,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珊珊举着电话从床上翻身坐起,最后这一句,正是她想要的。 是夜,她准时驱车来到银湖水晶宫,这里距离吴正雄私人别墅不足五百米远,想想昨夜山那边发生的一切,直教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夜里九点整,珊珊从桑拿房走出,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毛巾浴衣,披着一头大波浪卷。慵懒性感的样子很快引起了大厅里男人们的注意,有人干脆放下报纸专心瞅她。 水晶宫餐厅里,秦绍裘坐在对面,歪嘴一笑,“哼!你让我想起大前天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贪婪的资本家结识了一名伎女之后灵魂受到感召最后变成共产党员的故事。” “那是什么电影?”珊珊埋头吃姜撞奶。 “《漂亮女人》!” 珊珊一口奶差点喷出来,“看个电影就把你渲染成这样,传销不得把你活活骗死啊!话说,你那个五千万呢?还要等多久?” 秦绍裘两眼朝天,“哎!人家来了是人情,不来是道理。放人家三天鸽子,我都没脸再提了,成天煲冇米粥。看缘份吧,有缘则聚。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吃点东西吧,看,菜上来了,猜猜这是什么?” 服务生端上一只雪白的盘子,里面是四只冰激凌状紫菜卷筒,顶的不是奶油而是一坨黄黄的稠粥状物,看上去十分恶心。 他看着拧着眉毛的她,“怎么样?哥疼你吧,哥请你吃s!这就是香港人最爱吃的‘半板马粪海胆手卷’,吃吧吃吧,特别补!里面是米饭和海胆黄,海胆黄就是海胆的阴馕,吃了可以生精、壮阳、健体……让我们一起享受海胆在舌尖上慢慢溶化的美妙感觉……” 珊珊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吃s吧!你太该补补了眼圈都黑了,生活不规律纵欲过度气血两亏一看就是两分钟出货那种。” “你都答对嘞!我车里还有鹿鞭酒,要不要喝?”秦绍裘一脸嬉笑。 珊珊用餐巾擦了擦嘴,又扔到一边,“哼!便宜货,不要!” 珊珊一向有封闭空间恐惧症,她眼望大厅,环顾四周,发现这家土豪气息浓郁的水疗馆居然没有明显的逃生出口。火红的地毯加上百十张金色躺椅,直让人透不过气来。还有眼前这个活该吃大便的秦绍裘,跟女人说话总象逛窑子似的令人生厌,她想起身一走了之,又翻着眼回忆了一下初衷,她来的目的是扒料。这男人虽说讨厌,却有一付好口齿,跟河豚吐泡一样哇啦哇啦不用逼供自己往外倒。她在静等那一刻,河豚胀肚。她一动不动看着他把那盘屎舔个一干二净。 末了,他抬手看了眼手机,“人再有两小时就到。走,我们去踩背。” 胖胖的按摩小姐手握吊带在秦绍裘背上走来走去,不出所料,重负之下,秦绍裘开始吐泡了。他象条狗一样趴枕头上,闭着眼说个不停,“……方槐晨多大年纪啊?我说你们文科生真是脑残,最基本的小九九——四年大本,两年硕士,两年博士,五年职场,你算算他多大年纪了?对喽,没错,32岁!别怀疑,五年当上ceo很正常。扎克伯格20岁就是脸书ceo了,成为世界首富时也不过24岁。所以,这号男人你惹不起,别以为他昨天救你一命就拉开了一段情缘的大幕什么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方槐晨不是一般的有钱,集团有他股份,而且,他女人多得很。婚姻有点历史遗留问题,特蕾莎知道他情况多一点,特蕾莎总能接到她老婆电话,威胁他不要妄想再看到自己小孩,为这事儿老方还特地出了一趟国。他编制外的老婆更是不计其数,而且都是多金老女人。妈的也挺奇怪的一件事,老子比他帅怎么就撞不到这等好事?都是老子贴女人,还都是幼齿,清一色的kfc女孩儿,只会花钱开房毛还没长齐就学人家做爱……” 珊珊把脸埋在枕头里,“什么是kfc女孩儿?” “kiss、fuck、clear!” “mygod!” “老子睡了无数的90后,可以从罗湖东门一直排到沙头角。你信吗我还是个天主教徒,每次从酒店蹿回家都要忏悔查经才能睡得着。这日子我他妈腻歪透了,我想好好成个家,最近新交了个女友,挺靠谱的,我想跟她结婚,给她一个体面的婚礼。我希望她穿着全深圳最昂贵的婚纱,拖着全世界最长的披巾,满头都是钻石,很多很多钻,bling、bling,《x战警》钻石女那种,吓死密集恐惧症患者……” “我说不吹牛逼你会死啊?”珊珊不屑一顾,“你有两颗牙齿断掉了,好久没补,我觉着你经济状况并不好,你不擅理财。” “嗯嗯,我是能花,可我也能挣啊!你别以为我只倒腾汽车,这个商务部经理只是个幌子,听着好听,喷喷香水而已。我社会关系有,人面儿广,我还倒腾别的东西,前几天我在水贝仓库弄到十万条柞蚕丝领带五毛钱一根,转手倒给建筑公司五块钱一根卖民工。再有,快到国庆了,我又从老家倒了几车皮苹果……” “柞蚕丝领带遇水生渍,戴不长久,你也不怕民工群殴你啊?” “嘁!那帮土鳖只有到了春节才会拿出来系上,到时候去哪里找老子?老子每走一步都有成算!” “嗯嗯,你真不是东西!” “犹太人说,钱会给予我们向神购买礼物的机会。除了肝脏不好卖不出去我什么都卖,如有必要我连自己外祖父的金牙都能敲下来卖掉!” 珊珊腻歪透了,她把脸扭向一边背对他,“你这号妖精也不是知是哪路仙姑能收服住你。说给我听听,你最爱的那个女人。” 秦绍裘临睡着之前说了一句话把珊珊吓坏了,他闭着眼悠悠说道:“我最爱的那个女人啊?我最爱的女人是荒川樱!” 珊珊小狗似的警觉抬头,呆呆望着他,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然死去。她只好放弃,负气睡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懵懵懂懂间,房间变得好吵,珊珊不情愿醒来,她想弄懂这嘈杂来自何处。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房间里多出两个人来。只见秦绍裘歪嘴叼着烟卷,坐在小圆桌旁,正跟两个彪形大汉打扑克。珊珊拼命甩甩头,顷刻清醒,两名壮汉胳膊上满是五颜六色的纹身,没错,道上的兄弟来了。 秦绍裘一眼瞥见她,阴沉一笑,两手用力一捏弹得扑克牌满天飞舞,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信步走上前来,“哟嗬!醒了?大记者淳于珊珊小姐!” 珊珊倒吸一口凉气,她死死盯住眼前晃来晃去的秦绍裘,瞿然不解。 ; 第六十二章 鸿门一宴 ?清丽可人的阳光洒进窗帘,珊珊一把扯去眼罩,心想自己真是精力过剩,折腾一整晚仍可以准时醒来。公司放了她一整天假,这老天却立志调戏她,用瓦数十足的太阳光唤醒她的意识,抚弄她的神经,让她无片刻安宁。 她歪着头瞅着天花板,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貌似所有记忆都被池水冲刷得消失殆尽,唯有鲍聿明一双凄怆绝望的双眼历历在目。一个如此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有那样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那眼神夺人心智,足以攫取这世间任何一个姑娘的芳心,让她们义无反顾心甘情愿追逐他去天涯海角。 她忽然想起威廉布莱克的一首诗,“一个旅人,无声无息走过,一声叹息,便带走了她……” 正胡思乱想之际,手机突然响起,很自然的,她想到是他。 电话那边却是莫名其妙的秦绍裘。 “我说大小姐,你该履行承诺了吧?我那位银湖水晶宫贵客,等你等得花儿都开了。今晚出来晒晒月光,如何?” “我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想必是昨天夜里着凉了,我去干嘛?去了又不能蒸桑拿。再说,我五行属火,忌水,我跟水字旁的势不两立。”珊珊懒洋洋地说道。 “你可拉倒吧,我说你演够了没有?你那点小女生伎俩,嘿嘿,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晚上七点半,我们不见不散。我跟你聊点公司内幕,都是你想知道的,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珊珊举着电话从床上翻身坐起,最后这一句,正是她想要的。 是夜,她准时驱车来到银湖水晶宫,这里距离吴正雄私人别墅不足五百米远,想想昨夜山那边发生的一切,直教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夜里九点整,珊珊从桑拿房走出,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毛巾浴衣,披着一头大波浪卷。慵懒性感的样子很快引起了大厅里男人们的注意,有人干脆放下报纸专心瞅她。 水晶宫餐厅里,秦绍裘坐在对面,歪嘴一笑,“哼!你让我想起大前天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贪婪的资本家结识了一名伎女之后灵魂受到感召最后变成共产党员的故事。” “那是什么电影?”珊珊埋头吃姜撞奶。 “《漂亮女人》!” 珊珊一口奶差点喷出来,“看个电影就把你渲染成这样,传销不得把你活活骗死啊!话说,你那个五千万呢?还要等多久?” 秦绍裘两眼朝天,“哎!人家来了是人情,不来是道理。放人家三天鸽子,我都没脸再提了,成天煲冇米粥。看缘份吧,有缘则聚。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吃点东西吧,看,菜上来了,猜猜这是什么?” 服务生端上一只雪白的盘子,里面是四只冰激凌状紫菜卷筒,顶的不是奶油而是一坨黄黄的稠粥状物,看上去十分恶心。 他看着拧着眉毛的她,“怎么样?哥疼你吧,哥请你吃s!这就是香港人最爱吃的‘半板马粪海胆手卷’,吃吧吃吧,特别补!里面是米饭和海胆黄,海胆黄就是海胆的阴馕,吃了可以生精、壮阳、健体……让我们一起享受海胆在舌尖上慢慢融化的美妙感觉……” 珊珊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吃s吧!你太该补补了眼圈都黑了,生活不规律纵欲过度气血两亏一看就是两分钟出货那种。” “你都答对嘞!我车里还有鹿鞭酒,要不要喝?”秦绍裘一脸嬉笑。 珊珊用餐巾擦了擦嘴,又扔到一边,“哼!便宜货,不要!” 珊珊一向有封闭空间恐惧症,她眼望大厅,环顾四周,发现这家土豪气息浓郁的水疗馆居然没有明显的逃生出口。火红的地毯加上百十张金色躺椅,直让人透不过气来。还有眼前这个活该吃大便的秦绍裘,跟女人说话总象逛窑子似的令人生厌,她想起身一走了之,又翻着眼回忆了一下初衷,她来的目的是扒料。这男人虽说讨厌,却有一付好口齿,跟河豚吐泡一样哇啦哇啦不用逼供自己往外倒。她在静等那一刻,河豚胀肚。她一动不动看着他把那盘屎舔个一干二净。 末了,他抬手看了眼手机,“人再有两小时就到。走,我们去踩背。” 胖胖的按摩小姐手握吊带在秦绍裘背上走来走去,不出所料,重负之下,秦绍裘开始吐泡了。他象条狗一样趴枕头上,闭着眼说个不停,“……方槐晨多大年纪啊?我说你们文科生真是脑残,最基本的小九九——四年大本,两年硕士,两年博士,五年职场,你算算他多大年纪了?对喽,没错,32岁!别怀疑,五年当上ceo很正常。扎克伯格20岁就是脸书ceo了,成为世界首富时也不过24岁。所以,这号男人你惹不起,别以为他昨天救你一命就拉开了一段情缘的大幕什么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方槐晨不是一般的有钱,集团有他股份,而且,他女人多得很。婚姻有点历史遗留问题,特蕾莎知道他情况多一点,特蕾莎总能接到她老婆电话,威胁他不要妄想再看到自己小孩,为这事儿老方还特地出了一趟国。他编制外的老婆更是不计其数,而且都是多金老女人。妈的也挺奇怪的一件事,老子比他帅怎么就撞不到这等好事?都是老子贴女人,还都是幼齿,清一色的kfc女孩儿,只会花钱开房毛还没长齐就学人家做爱……” 珊珊把脸埋在枕头里,“什么是kfc女孩儿?” “kiss、fuck、clear!” “mygod!” “老子睡了无数的90后,可以从罗湖东门一直排到沙头角。你信吗我还是个天主教徒,每次从酒店蹿回家都要忏悔查经才能睡得着。这日子我他妈腻歪透了,我想好好成个家,最近新交了个女友,挺靠谱的,我想跟她结婚,给她一个体面的婚礼。我希望她穿着全深圳最昂贵的婚纱,拖着全世界最长的披巾,满头都是钻石,很多很多钻,bling、bling,《x战警》钻石女那种,吓死密集恐惧症患者……” “我说不吹牛逼你会死啊?”珊珊不屑一顾,“你有两颗牙齿断掉了,好久没补,我觉着你经济状况并不好,你不擅理财。” “嗯嗯,我是能花,可我也能挣啊!你别以为我只倒腾汽车,这个商务部经理只是个幌子,听着好听,喷喷香水而已。我社会关系有,人面儿广,我还倒腾别的东西,前几天我在水贝仓库弄到十万条柞蚕丝领带五毛钱一根,转手倒给建筑公司五块钱一根卖民工。再有,快到国庆了,我又从老家倒了几车皮苹果……” “柞蚕丝领带遇水生渍,戴不长久,你也不怕民工群殴你啊?” “嘁!那帮土鳖只有到了春节才会拿出来系上,到时候去哪里找老子?老子每走一步都有成算!” “嗯嗯,你真不是东西!” “犹太人说,钱会给予我们向神购买礼物的机会。除了肝脏不好卖不出去我什么都卖,如有必要我连自己外祖父的金牙都能敲下来卖掉!” 珊珊腻歪透了,她把脸扭向一边背对他,“你这号妖精也不是知是哪路仙姑能收服住你。说给我听听,你最爱的那个女人。” 秦绍裘临睡着之前说了一句话把珊珊吓坏了,他闭着眼悠悠说道:“我最爱的那个女人啊?我最爱的女人是荒川樱!” 珊珊小狗似的警觉抬头,呆呆望着他,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然死去。她只好放弃,负气睡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懵懵懂懂间,房间变得好吵,珊珊不情愿醒来,她想弄懂这嘈杂来自何处。眼前的一幕把她惊呆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房间里多出两个人来。只见秦绍裘歪嘴叼着烟卷,坐在小圆桌旁,正跟两个彪形大汉打扑克。珊珊拼命甩甩头,顷刻清醒,两名壮汉胳膊上满是五颜六色的纹身,没错,道上的兄弟来了。 秦绍裘一眼瞥见她,阴沉一笑,两手用力一捏弹得扑克牌满天飞舞,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信步走上前来,“哟嗬!醒了?大记者淳于珊珊小姐!” 珊珊倒吸一口凉气,她死死盯住眼前晃来晃去的秦绍裘,瞿然不解。 ; 第六十三章 香江艳客 ?秦绍裘两手插进裤管在地当间走来走去,神气活现,满脸得意。 “呵呵,淳于珊珊小姐,你年纪轻轻记忆力却不好。早在两个月前,我们见过一面,地点是广州法国领事馆。当然,情有可原,派对现场有二百多人,你和主编肥婆一直在四处卖弄风骚。你可能记不住我,但我对你印象却很深刻。当晚你穿着一件三色旗图案亮片晚装,光彩照人。所以说,一个人要想成功,就要耐得住寂寞。你既然立志当个暗访记者,就别四处招摇抛头露面,不是我害你,是小女人的虚荣害了你。8月25号你来吴氏集团应聘,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呵呵,每个美女都有一个目的,当时我想,吴氏集团一定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你感兴趣的。这家上市公司一切都很透明,唯一讳莫如深的是‘瑞文’这个老梗,当然,还有一个新闻点——荒川樱。整整二十多天过去了,你在公司里诸事多多,无非想给傻x们一点压力,好让瑞文现出原形。尤其是昨夜失足落水那场好戏,本人不得不承认,女人是天生的演员,女人是天生的政客。虽然在我看来戏有点过,人们似乎忘记了一个常识,你是岛国名牌大学毕业,游泳这种逃生技能是必修课,比如今天你一脚踩进银湖水晶宫大门就出于本能地四处寻找逃生通道,这都要拜岛国教育所赐。所以说,象昨夜闹到失足溺水,那简直是开国际玩笑。行话怎么说来着,编剧智商低于观众。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相当优秀的记者,胆识心术,样样俱备,以你的才华天赋,现在应该有点眉目了。二十几天的工作日,相信到底谁是瑞文,你早已心中有数,自有论断。我猜你余下的工作,就是坐实论据,你会进一步摸索,甚至不惜摸索到人家家里、爬到人家床上。当然,这就是你们女人的纯天然优势了,我等男人裤子脱了鸟一根逼都没得卖,只能望洋兴叹。才刚我说得很清楚,我什么都倒腾,我就是个生意人,我嗅出了这里面的商机!怎样?不如大家合作!别拿眼睛瞪我,象跟钱有仇似的。这人呐,都觉着自己怪不错的,直到某一天,你遇到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我是一个机会主义分子,你也是,别不承认。” 珊珊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什么事,你说那么多干嘛,害我激动半天。” “怎么样?堪称完美!” “没兴趣,我要回家。” 秦绍裘掏出一根烟在烟盒上敲了敲,“哼,你真是太不上道了,气得我那儿疼!” 两个壮汉怒奔过来,抓起珊珊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从床上拎起按在圆桌前,一左一右站她身边。 珊珊抬头看其中一个人,冲他眨了眨眼。 “盯住我做什么?”壮汗恶狠狠地说道。 珊珊接着眨眼,“你这个浮世绘鲤鱼t恤好好看啊,哪买的啊,甩我一个淘宝链接……” 两个大汉互换了一下眼神,表情茫然。 “胳膊上这个狮子吼纹身也好漂亮,手法好专业,这是在哪里纹的啊?”两个大汉又彼此瞧了瞧,心想哪来的死三八气氛都被你破坏完了。其中一个狞笑着说道,“东门堕落天使,我屁股上还有一个貔貅,你要不要看?!” “还是算了!”珊珊茫然收回目光,盯着满桌扑克牌。 正在这时,吱嘎一声,房门突然打开,一位贵妇信步走入。这女人一身桃红ol制服,一头披肩细卷,胸前一根链子坠满黄金叶,双耳是配套的金叶子耳环,这女人披着白色短打风衣,精干利落,态度倨傲,象个泰国皇室成员富贵逼人气场强大。 珊珊抬眼看了看她,这贵妇生得十足美艳,实际年龄应在五十五岁上下,由于保养得体,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她迅速在头脑画了三个交集圈,对瑞文感兴趣的新闻界大鳄,这把年纪这等有钱,而且手段狠辣志在必得,那也无非就是《睇周天》主编丁姐了。这女人是香江新闻界一枚老饕,江湖绰号‘钉姐”。九十年代即声名雀起,九龙新界呼风唤雨一时无两,是众多八卦乱相背后的操盘手,历经无数江湖腥风血雨至今屹立不倒。但此人跟珊珊有一个共同点,即从不发布个人照片。她只活在坊间街头茶余饭后人们的谈资里,直至活成一个传奇。 那贵妇人坐在床上,上身前倾,饶有兴致地盯着珊珊,“嗯,长得很平常哦。早听说深圳有个花仙子貌若天仙,现在看来,真是耳听为虚,这简直货不对版有唔搞错?” 珊珊轻蔑一笑,“劳烦您一现本尊压根不值啊,丁姐。” 那贵妇被人点破真身颇为错谔,但很快调整情绪堆出一脸笑来,“值,怎么不值?一星期进帐二千万,死个人都值。係唔係噉样?” 珊珊不耐烦地一翻眼,“丁姐,我没记错的话,你我都是沪籍,八十年代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您虽然得风气之先,腿脚利落早早跑到香港,可也应该是乡音无改。既然大家都是大圈帮,您就甭跟我甩白话了,听着绕!” 旁边一个大汉怒了,挺身走上前来,想给珊珊一点颜色看看。丁姐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造次。她从容一笑,脸上堆满细纹,“人年轻时喜欢贪口爽,等你混到我这把年纪贪的无非一个‘钱’字。一个人没钱,走到哪里都是大圈帮,一个人有钱,走到哪里都是草头王。so,大家不妨联手赚钱。” “联手?呵呵,可笑得很,我们一直在联手啊。你们《睇周天》不是早就安排一个记者进驻吴氏集团了吗?我跟他合作得蛮好,大家互相撑场,从不背后拆台,合作?我们早就开始了啊。不过话说回来,丁姐,我挺佩服你们香港同行的,为了一条新闻线索可以在一家公司潜伏大半年,简直是行业垂范,新闻楷模,我等晚辈自愧不如。” “哼!男人都是废物!现在这个年代,科技昌明,无须填海移山,男人的优势已然消失殆尽,要靠我们女人撑起半边天。so,你证明卑我睇啊。其实呢,你们韩总韩啸声,跟我关系好得很,我们经常在一起喝茶叹世界,明明知道大家相互掏底,但脸上风平浪静,这才是讲究人做事,我们在生态上是敌人,生活中是朋友。所以,就算吃碗面翻碗底你也不必自责。我们对内地不熟,想追荒川樱这根线,那是跑马射蚊须,但我们发行量多你们《宾果周刊》十倍不止,这条料捏在你们手里也是浪费,不如卖给我们《睇周天》。而且要快刀斩乱麻,不然多只香炉多只鬼,大家都来抢到最后会出人命。” 说话间,一个壮汉弯腰拎起一只拷克箱,“嘭”一声撂桌子上利落对好密码锁打开,眼前满满登登一箱子全是港币,珊珊粗略估量了一下,足有一百万。 丁姐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胸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篇人物报道,有图有字。两个垮版就好,一个垮版五千字,两个跨版四页纸一万字。一个字一百块钱!点样?密码锁是你生日。” 珊珊扭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箱钱,长叹一声,“丁主编您太客气了,真用不着这么多稿费,这么一大堆东西往哪放啊?一字千金《长门赋》啊?” “唉,我不要听到‘不行’这两个字!” “不行,真的不行!” 珊珊说着说着忽然就觉着两条硬硬的东西顶到头上来了,不用看,是两把五四手枪。这场面让她眩晕,甚至眼前发黑,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在以往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覃燕遇到过这种场面,尚白冰遇到过这种场面,覃燕甚至被人剁掉过一只手指。呵呵,从外人角度看,记者这行无限光鲜,是谓无冕之王。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王冠是荆棘之冠。 丁姐弯下腰来盯着珊珊的脸,“呵呵,你当记者那天起,就该料到眼前的一切。一名出色的记者,就好比非洲草原上的一头大象,某天你成熟了,长出美丽的象牙,你的恶梦也随之开始。你背后会永远跟着猎人的来复枪,前途未卜,生死两茫。哎,这就是所谓的‘象,因牙而焚’……”丁姐说罢叹了口气,象是忆起了自己的过往。 “好啦!好啦!我收下就是了。”珊珊负气地合上箱盖。“拿把破五四出吓唬人,我叔叔就是枪械专家,象你们这种破枪边境线上也就八百块钱一把,我猜你们连苹果手机都没有。”说完她翻眼瞅了瞅两个大汉。 “苹果好是好,又不能爆你头!”大汉拿枪点了点珊珊太阳穴。 丁姐甩头示意两名大汉收工,“淳于小姐,记得一周之后交稿,不要拖稿,拖稿是不好的行为,是不讲职业道德的。呵呵,正所谓卖仔莫摸头,既然你收了钱,落了定,我们之间就是契约关系,记得要有契约精神,不然会死人的!我们走……”说罢三个人迅速撤出。 秦绍裘搞怪地走过来拍了拍珊珊肩膀,“somebodypay,somebodydoing.美女,记得我有百分之三十回扣。你看我多好啊,人人都给你找事儿,哥,却为你找钱。再有,眼球不要乱转了,此套无解。”他狞笑着整了整西服领带,“吴正雄要是把我炒了,我就四处讲他坏话。嘿嘿,他,还得把我找回去。”言罢他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珊珊看着那一整箱港币,长长出了一口气。 ; 第六十四章 阴谋阳谋 ?“冯一楠,我们吴氏集团……有香港人吗?”朱迪抚弄着指甲,坐在皮椅上转来转去。 冯一楠毕恭毕敬站在地当间,眼珠转了转,“这个嘛,我倒是没听说过。呵呵,朱迪姐开玩笑了,香港人我们哪请得动?一个本土设计师月薪三千,一个香港设计师月薪三万,开货柜的司机都特么四万。请香港人?有那个必要吗?” “可是,我倒是有所耳闻,我们吴氏集团不仅有位香港籍员工,而且,此人还是蔡隆基大师的亲外甥,忙前忙后为蔡大师搭桥,从中拿了不少好处。董事长可是一直在追问我这事儿呢。” “好处?这谁啊成天煲水讲大话?公司上上下下七万人我怎么排查?让我们hr食死猫?!对了,朱迪姐,我一直想问,那位蔡大师为什么不来上课了?同事们问起我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再有,公司里粤籍人士倒是不少,谁还没个香港亲戚,想当年,抱着皮球游过去的人有多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怎么分辨啊?” 朱迪一挥手,“诶,我不管那么多。我看人很简单,我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铺路的,另一种是挡道的。我从十八岁起离开老家花溪来到深圳,二十二岁就开上了宝马。呵呵,我没读过什么书,初中学历,不懂得什么经史典籍洋字码,更讨厌听大道理,我吃得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因为我只认一个理儿,那就是——出门做事谁也别挡谁的道!这比什么名言警句都管用,这才是醒世恒言!不信你抬眼看看,有几个学霸二十五岁前能开上宝马的?” 冯一楠会心一笑,“挡道?谁那么大胆子敢挡朱迪姐的道?告诉小弟,小弟包管一星期之内踢她出局!佛头着粪,太岁头上动土,敢惹朱迪姐那就是嫌命长!” 朱迪笑了,“呵呵,太夸张了!你有这份心就好,你这个人识做,知道谁是米饭班主,这样的人才有前途。” “谢谢朱迪姐关照,这做人嘛也不能太过功利,在下的前途倒在其次,我们讲的是一个规矩。我们老广传统文化保存得比较完整,凡事中规中矩,最讨厌做人没分寸,尤其是那种目中无人嚣张自大的后生仔。你看港片里,上一场戏大哥说哪个人没家教,那么下一场戏这人一准死了。象朱迪姐这样的元老,原本就该受到敬重,如果哪个后生仔不懂规矩乱来,那可就天地不容了。我们说具体些,朱迪姐,你看,虽说市政府大力支持我们吴氏集团新能源车,给了我们很多优惠政策,比如政府津贴之类,但深圳到底不如北上广,人口面积都相形见绌,这里空气清新,不象北方雾霾严重对新能源车需求急迫,呵呵,想想我们真是青山绿水枉自多……” “你想说什么赶紧,不要绕来绕去的。” “我是想说,把那个不知好歹惹朱迪姐生气的女人调到北方分公司去,眼不见为净,一举两得,您看如何?” “要是人家不去呢?” “那就fire掉!不服从指令还当什么打工仔!自己开家公司自娱自乐岂不更好?” “不错!你这个建议蛮好!” “那我去起草一份调令,听说方总又要出国,这字……谁来签呢?” “你尽管拟调令就好,余下的我来。”朱迪灿然一笑,冲他挥了挥手。 “好的,在下马上就去办。”冯一楠暧昧一笑,转身退下。 他轻轻合上朱迪办公室房门,夹着一摞资料,在走廊里才拐了个弯,迎头就撞到珊珊,“哎哟,这么急着上班啊?惦记着谁呢?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放心好了,你死我也死不了。”珊珊白了他一眼,慢条斯理说道:“我要是死了也得拉个人下水,水鬼都得这样才能超生。”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遇鬼。呵呵,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冯一楠一脸揶揄,掉头就走。 珊珊哼了一声,疾步回到自己办公室,气急败坏打开房门。 这间办公室依然阳光明媚,生机勃勃,仿佛正在安心等待它的主人再次回归。 她轻踱几步,面朝着墙壁,盯着一盆大绿萝,心事重重。植物许久没有浇水,叶子枯黄,萎靡不振。 她象个采茶姑娘一样,十指尖尖飞速揪掉黄叶,“一星期一星期一星期,星期你妹,交稿你妹,瑞文你妹,黑社会你妹,《睇周天》你妹,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珊珊碎碎念着,两手上下翻飞,斗大的爆炸式盆栽顷刻秃顶。 “嘿!嘿!干什么呐?那盆植物跟你有仇啊?”身后传来方槐晨的声音,吓了珊珊一跳。他手里拿着个塑料文件夹走进办公室,冲她和蔼一笑。“你这个多动症患儿别闹了该干活了!” 珊珊回过头来,羞涩一笑,“哦,是方总啊!昨天感冒鼻子塞塞的,说话也不清爽,就没打你电话。那天晚上……谢谢你……” 方槐晨走近几步低头看着她,洒脱一笑,“你没事就好,那天真是吓死我了。你总是这样出状况,还好我习惯了。” 两人倒还生分起来,不知话从何起,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珊珊,关于腾格里赛事,还有半个月时间,摆场现在就得着手了。我给你看下地图。”说话间他摊开手里的地图铺到桌面上,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耐心讲解,“你看,腾格里沙漠地处阿拉善,位于蒙、甘、宁三省交汇处,届时我们会在阿拉善巴彥浩特镇汇合,摆场的装修队伍也会集结在那里。时间急迫,所以,你现在一定要把宣传物料、摆场3d效果图准备出来,给工程安装预留时间,等我一星期之后回来看。” “哦?一星期?你要去哪?”珊珊喃喃说道。 “飞法国,跟董事长一起,去雷诺考察。”他目光抽离地图,转头看着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工作,遵守公司纪律。这期间不要出状况,要乖。懂吗?” “哦,知道了。”她低头摆弄衣角。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 “扣我工资!” “嗯嗯,孺子可教也……”方槐晨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回来?尽管跟我说,你们女孩子喜欢的什么香水、包包、化妆品什么的。” 珊珊眼珠转了转,“我要柠檬树!lemontree……it'sjustanotherrainysundayafternoon……”说着说着她扭动腰身唱起歌来,打着响指。 “什么?”方槐晨眼睛瞪得象牛,“我怎么可能扛着一棵树过海关?沙僧么?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动物托运都要检疫,植物压根甭想,连个菠萝都飞不过来。你那个小脑袋瓜子成天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天生哪吒胎,让人头痛!拜托lady一点!lady一点!” “人家就想着结婚时,房前种一棵柠檬树嘛!”珊珊泄气地放下双手,不再言语。 “哎,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去法国?我头痛……”方槐晨双手插在兜里,一边自语一边走出去了。 方槐晨说得没错,珊珊有感自己亟需整理一下大脑碎片。她点起一根烟,摆起经典pose,将半截身子埋在皮椅里,两腿搭在办公桌上。“《睇周天》一星期交稿,不然会死人的;腾格里沙漠越野赛一星期交图纸,不然没有柠檬树;社里一星期后回去述职,不然没的去东京没有婚礼……”正自言自语着,忽然朱迪走到了面前,珊珊并不打算把腿放下。 “有事?” “董事长找你,哼,你转运了。” ; 第六十五章 大佬情挑 ?这次董事长不请珊珊喝茶,他请她喝酒。 当然,以他这个段位的选手,断然不会跟你讲桌上这瓶古堡价值九万。 他递过杯子来,珊珊淡然一笑,“董事长,我还是更喜欢喝咖啡。” “咖啡我有啊,刚巧前天谁送了我一罐灵芝,回头我让朱迪找出来给你。” “谢谢,您多费心了。” “呵呵,客气了,我看有些事要劳你多多费心。我直奔主题,朱迪,我打算把她调往北方分公司。北方将来会是我们的主场,新能源车型会在那里大展拳脚,再说,朱迪性格外向,交际上比较长袖善舞,北方人喜应酬,她在南方呆着未免屈材。我思来想去,她的位置需要让出来,让贤,只是这个贤人不知意下如何?” 这番话倒是出乎珊珊意料,在她看来还颇有些唐突,经过前几次交锋,珊珊对吴正雄大致有个印象,此人科技股一枚,全付身家都是一手一脚蚂蚁搭窝般建成今日的通天巨塔,他不似暴发的捣爷,钻营投机非其所长,且年龄摆在这里,没有资本豪赌,所以凡事审慎,不惜一再试水以免湿身。 她心里一阵冷笑——演,接着演,大家pk,看谁最后能得奥斯卡! “董事长,我可以给出建议吗?” “当然。” “好,我建议工作调度上本着‘南人治南,北人治北’的原则比较科学。中国幅员辽阔,俗话说,百里不同俗,沿海许多城市百年通衢,商品经济规则深入人心,我担心,橘逾淮为枳,深圳分公司员工蓦然北调,只会水土不服事倍功半。” 吴正雄背着手低头走来走去,并不看她,对方词藻华丽可仍是拒绝。“嗯,珊珊,我可以直言相告,我认为一些老员工out了。生意场上有个概念,叫做‘92届’,说的是那个年代崛起的一批商人的特质,很多人靠心术起家,靠玩信息不对称、靠人类的错觉赚钱。虽说我是92年起步,但我拒绝承认自己是92届,我生性务实,追求实干。那些权谋心术在我看来是一种平面死循环,无非是研究屎的一百零一种吃法。如果我的公司里有92届员工,那她的下场肯定是逐次淘汰,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事长,不要忘了,有个成语叫做尾大不掉。” “懂,所以说,病去如抽丝嘛。所谓重疾慢医,企业要螺旋式上升,这个生力军我现在就要预备下,将来这些学霸才是集团的脊梁。” “董事长,很抱歉,我最近脑子比较乱,在想跟男友结婚的事,可能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几乎是出于本能,珊珊每每在公开场合提及男友,对于一个资深美女来说,“挡字诀”很有必要,那好比冰山塞川一般将无尽烦恼挫折阻断在自己视野之外。 “哦?这跟结婚有必然联系吗?”吴正雄背着手踱来踱去,“尽管打听别人收入不是很有礼貌,但我真的很好奇,他是否有能力带给你富足安逸的生活?不好意思,珊珊,我唐突了。” “不唐突,京都帝国大学博士,月薪九万!”珊珊冷静应答。 吴正雄飞快地看了一眼桌上那瓶红酒。 “嗯,想必是个青年才俊。不过,以珊珊之资,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也许他是幸运的,也许竟是好事多磨。你此生注定是职场独秀,四处奔波,相夫教子倒还在其次。就譬如这次,我倒是想带你去法国。除了去趟雷诺,还可以带你参观一下我在尼斯的乡间别墅和酒庄,彼此增进一下了解。” “谢谢董事长,我就不必跟去了。我想您去雷诺,也无非是想考察一下对方的流水线及管理优势,即是上次我跟您提到的‘优术’。除此之外,我想我们有空可以探讨一下‘明道’,一些规律性的问题,比如关于人性化在产品造型设计上的应用。这个倒不必出国,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同等重要。”珊珊想切话题,如果董事长最终把注意力转到正题上来,那有关男女两性话题无非一场试探。 “嗯,我们的祖师爷亨利·福特说过,‘商人们总是执迷于自己的经营方式,因为他们太喜欢那些老方式以至于无法改变自己。这类人随处可见——那些不知道昨天已成为过去的人,那些以去年的旧观念迎接新黎明的人。’所以,我不想做一个老旧派,我对新知识有着强烈的渴求,只是不晓得吴氏集团汽车还有哪里不人性化?你坐在里面伸不开腿吗?”吴正雄感觉这个“明道”的话题饶有趣味。 珊珊正色道,“这个说来话长,正如地产界竞争激烈,到最后比的是‘溢价能力’,汽车行业到最后也会步如这个战场。而溢价能力最终比的是文科成绩,我们吴氏集团偏科严重,理科生一统天下。上次我在会上讲了车体更改颜色问题,引来一片争议。理科生们似乎不懂,人类喜欢坐在劳斯莱斯里,与工艺无关,那是因为他们强烈的虚荣之心,自以为坐在豪车里风光八面,事实上他们只坐在皮革上。人,人性,对人的研究无穷无尽永无止境,我们还只是浅尝辄止。我们的竞渡s9不够奔放狂野,没有满足消费者的心理渴求,事实上它只是个代步工具而已,没有一丝人文科学应用,这对不起人类文明成果,我们现在有些争议可能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就已经解决掉了。如果我去法国,我不会参观流水线,我只会去膜拜文化遗产。” “有意思!很有意思!”吴正雄开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尽管我还没完全消解你的话,但我感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天窗。等我从法国回来,我们再详谈。谢谢,你可以回到自己办公室去了。” 珊珊从董事长办公室里出来,长出一口气,她琢磨着,“这人什么意思啊?他有个儿子吗?” 那边厢吴正雄端坐在皮椅上,按下座机免提,“嗯,挺好,我觉着她可以同路。”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董事长,她应该是在筹备腾格里沙漠越野赛。” “我说她可以跟你同路!” “呵呵,没想过,别提女人,我怕了。我只想做出中国最好的汽车。那个刁蛮小妞我无福消受,说实话,好几次我都差点把她给炒了。” “哼,我说你们俩个腔调使够了没有?笨小孩,应该炒掉的,是你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