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继承你的遗产》 第 1 章 安恬第一次到海城时五岁。她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才来到这个城市,又搭了地铁和公交车才到这里,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赵秀梅背上背着安恬没几件的行李,一手牵着安恬,一手在门口保安亭登记。 保安低头打量被赵秀梅牵着的女孩。 女孩长得瘦瘦小小,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头上羊角辫发着营养不良的枯黄,身上穿一件起了球的红色卫衣,卫衣上印着一个画风材质都略显劣质的奥特曼。 跟这个门口修着豪华天使喷泉的小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保安笑着开口:“哟,把闺女也接到城里来了,住哪儿啊?” 赵秀梅签完了字,放下笔:“这不是我的闺女哟,亲戚家的女儿,妈死了没人要,看着可怜,就带过来给嘉辞做个伴儿。” 保安一听倒奇了,赵秀梅是这个小区户主家的保姆,现在这世道虽说都讲究人人平等,但户主跟保姆好歹也是雇佣关系,他只见过雇主满意保姆给保姆发钱的,还第一次见让保姆带个孩子住进家的。 保安又细细打量起赵秀梅身边的小女孩:“你就这么把她带来住,主人家同意了啊?” 赵秀梅摸了摸安恬的头:“她还是许嘉辞爸爸主动叫来的呢,我本来没打算带她来的,他爸爸说嘉辞脾气不好,让我把孩子带过来,有同龄人给他儿子做个伴儿。再说了,那么大的房子只有我跟嘉辞两个人住空荡荡的,多个小家伙多份热闹嘛。” “这样啊。”保安点点头,“那你以后要照顾两个孩子,有的忙了。” “不忙,这孩子乖得很,洗脸穿衣服什么都会,大人一点也不费心。”赵秀梅笑着捏捏安恬的手,“跟叔叔说再见,我们进去了。” 安恬一直在看前面那处喷着水的喷泉,听到赵秀梅的话才回过神,昂起小脑袋瓜,冲保安挥了挥手:“叔叔再见。” “再见再见,快进去吧。”保安冲小安恬也挥挥手。 赵秀梅牵着安恬直接往家走,却发现安恬的视线一直黏在小区门口的喷泉上。 反正许嘉辞幼儿园还要待会儿才放学,赵秀梅心里想着,低头问安恬:“你想过去看看吗?” 安恬点头。 这会儿喷泉没全开,只有最顶上的小天使尿尿那一柱水柱,喷泉四周都被水渠围着,水很浅,安恬看完了最顶上的小天使,又趴在水渠边,看见水底有几个银色的银币。 赵秀梅微笑看着正趴在水渠边认真盯水底的安恬。 这孩子也是可怜,妈死的那样惨,又摊上那么个爸爸,小小个人儿瘦的不像样子,她只带了几天安恬,发现她简直乖得令人心疼。 安恬一直盯着水渠底的银币。 她在想这是谁的钱掉了?丢钱的人一定很着急。 于是赵秀梅看到安恬趴在水渠边,向水里伸手。 “诶小心!”赵秀梅语音刚落,趴在水渠边的安恬本来还挺稳当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一嗓子给吓的,往前一个趔趄,大头朝下,以标准的倒栽葱姿势栽进了喷泉水渠。 赵秀梅眼疾手快地把安恬从水渠里捞出来,刚才还挺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孩现在已经成了落汤鸡,浑身滴滴答答的全是水。 赵秀梅本想骂安恬两句,但对上孩子怯生生像只小鹿一样的眼眸后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初秋的时节,天气转凉,喷泉的水虽然不脏,温度却很低,赵秀梅赶紧把浑身湿透的安恬抱了回家。 安恬站在陌生的浴室里,让赵秀梅把她脱得光溜溜的,赵秀梅一手举着花洒,一手拿着浴球在给安恬洗澡,一边洗澡还一边教育:“以后不许再去玩水知道吗?” 安恬本想说她不是想玩水,是想捡硬币,但她觉得这样说起来太累,便答了一声:“嗯。” 赵秀梅:“这才乖。” 洗完澡,安恬被赵秀梅用一张厚实的大浴巾给包了起来,坐在床上。 赵秀梅在她带过来的安恬的行李里挑挑拣拣。 这几件衣服都是安恬之前的,料子一件比一件薄,质量一件比一件差,赵秀梅摸在手里都觉得料子粗糙,更别说让孩子穿在身上。她本来还挺嫌弃安恬刚才弄湿的那件红色奥特曼卫衣,现在才发现那件已经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安恬坐在床上,小脚丫子从浴巾里伸出来,白白嫩嫩的。 赵秀梅把安恬的衣服拿在手里比了又比,看着眼前乖巧的孩子,突然想到什么,对安恬说:“你等等,阿姨马上回来。” 赵秀梅重新回来时手里拿着新的衣服。 她把一件蓝白色小套头衫放到安恬身上比了比:“嘿,正合适。” 赵秀梅给安恬穿上新的衣服,安恬望着身上的小衣服突然开口说:“阿姨,这个不是我的衣服。” 赵秀梅满意地看着安恬穿上许嘉辞衣服后的样子,换上这身衣服后整个小家伙似乎都明亮了不少:“没关系,这是你嘉辞哥哥的,他长得快穿不下了,所以给你。” 赵秀梅越想越满意,许嘉辞衣服玩具多的堆不下,好多都是穿了一两次用了一两次便不要了,让她扔她十分舍不得,现在有了安恬,穿不下的衣服不要的玩具总算有去处了。 赵秀梅没有要把小女孩打扮成漂亮小公主的想法,在她眼里穿的下质量好还耐脏才是最重要的,再怎么也总比安恬之前的强多了。 赵秀梅给安恬换好衣服,理了理她前襟,叮嘱说:“恬恬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这里还有一个嘉辞哥哥?” 安恬点头:“记得。” 赵秀梅:“以后你就跟他一起去上学,你一定要乖一点,他脾气不好,你要多照顾他,阿姨相信你,一定不要惹嘉辞哥哥生气,嘉辞哥哥生气的话就不要你来了,他不要你来你就只能回老家了知道吗?” 安恬想起老家时眸子暗了一下:“知道。” 赵秀梅怕勾起孩子伤心事,又笑着转移话题:“没关系,恬恬一定能表现好的,表现好的话有很多奖励给你,恬恬看身上这件衣服,喜不喜欢?” 安恬点头:“喜欢。”衣服穿在身上很舒服。 赵秀梅:“嘉辞哥哥有很多衣服玩具零食,你待在这里别惹他生气,他不要了就都可以送给你。” 安恬还记得刚才进来时客厅里一地的玩具,他不要了,就都可以送给她。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不要啊,安恬突然想起之前在家里,爸爸的新女人戴着她妈妈的项链。 “那是等他死了就可以给我了吗?”安恬站了一会儿,问。 赵秀梅此时正急急忙忙在收拾东西出门,她发现给安恬洗完澡换完衣服后已经快过去幼儿园接许嘉辞的时间了,这孩子性子古怪,要是放学没有人来接他被剩下来,又得发一场脾气。 赵秀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安恬站了一会儿,又问:“那是等他死了他的东西就可以给我了吗?” 赵秀梅这才听见安恬在跟她说话,她听见安恬在问东西给不给的,“嗯”了一声,答:“当然可以给你。” 安恬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知道什么是死,更知道死不是一件好事,她不要那些东西了,她希望这些东西的主人能够长命百岁。 “快点快点。”赵秀梅收拾好东西,牵着安恬就往幼儿园赶,好在两人及时赶到,赵秀梅牵着安恬等在幼儿园门口,顺便给安恬指了指幼儿园里面:“下个星期你也来这里上学。” 安恬好奇地看园里充满童趣的建筑。 幼儿园门口逐渐汇聚了越来越多的家长,正式放学了,老师牵着一列小朋友从里面出来。 许嘉辞远远就看到在门口等候的赵秀梅。 他被幼儿园老师牵着交到了赵秀梅手上:“明天见。” 赵秀梅一手牵过许嘉辞,一手把一直藏在她腿后的安恬给牵了出来。 两个孩子第一次见面,赵秀梅笑着催促:“安恬,这是许嘉辞哥哥,快叫哥哥。” 安恬平静地看着对面比她高一点的男孩,饶是年龄小,也能从他脸上看出“好看”两个字。 安恬听了赵秀梅的催促,想起她之前的叮嘱,开口叫道:“哥哥。” 许嘉辞今天放学突然发现赵姨身旁多了个女孩,还没想明白,女孩就开口奶声奶气地叫他哥哥。 许嘉辞没有回应她,目光落在安恬身上的衣服上,他眉头一皱。 “你为什么穿着我的衣服?” “脱下来。” 没想到一见面就呛了起来,赵秀梅怪自己疏忽了许嘉辞是个对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极强的孩子,笑着打圆场:“嘉辞,恬恬身上的衣服是你穿不下的,给妹妹好不好?” 许嘉辞:“不好,让她脱下来。” 赵秀梅被小孩子弄得有些尴尬,但没办法,孩子不是她自己的,她只是个保姆:“那等回家去再让妹妹脱好不好?” 许嘉辞:“不行,现在就脱下来。” 安恬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她脸胀得通红,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看看对面让她现在就把衣服脱下来不给她穿的男孩。 突然也不是那么希望他长命百岁了。 第 2 章 赵秀梅在幼儿园门口好说歹说,甚至搬出了从小带到大的情分,才劝住了占有欲爆发的许嘉辞,避免了一场让安恬裸奔回家的惨案。 赵秀梅左手安恬右手许嘉辞,领着两个孩子回到家。 安恬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嘉辞,小孩子的心思有时候比大人更加敏感,许嘉辞不喜欢她的出现,她能感觉出来。 赵秀梅一回来就把安恬身上许嘉辞的衣服给换了下来,换上她之前带来的薄外套,怕她冷着,特意给她套了两件,想明天再出去给安恬买新衣服。 许嘉辞一回家就扔了书包在茶几上玩积木,安恬换回自己的衣服,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哥哥,对不起。” 许嘉辞自顾自地继续搭积木,没理她。 安恬看向许嘉辞搭的积木,又回头看看赵秀梅。 赵姨在后面用目光鼓励着。 安恬手指攀在茶几沿上:“哥哥,阿姨让我过来陪你玩。” 许嘉辞搭的是火车,火车车厢越接越长,最后搭到安恬面前了。 这节车厢还缺一块长方形积木才完整,安恬看见许嘉辞在积木堆里找,而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长方形积木,于是拿起来递给他:“哥哥这个。” 许嘉辞看到安恬递过来的积木,伸手接了过去。 安恬舔舔唇正想笑,许嘉辞便突然把手里的那块积木给扔了出去。 他扔的很远,积木从客厅一直飞落到餐厅的地板上。 他指着躺在远处的那块积木:“去给我捡回来。” 安恬张了张嘴。 赵秀梅在心里摇头,正想说她去捡,安恬竟然就已经迈着小短腿哒哒跑了过去,从地上把积木捡了起来,然后又哒哒跑了回去。 安恬重新把积木放到许嘉辞面前:“哥哥给你。” 许嘉辞这才拿过那块积木,把最后一节火车车厢给拼好。 安恬看着他拼好的火车,微微垂眸。 她是坐火车过来的,赵阿姨说了,如果许嘉辞不想让她在这里,就只能把她又送回去。 安恬想起那天的画面,所有人都以为她没看到,不知道,但其实那天她站在窗子前的小板凳上,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也听见了,在争吵过后,那个被安长鸣抓着头发在墙上撞到头破血流的女人,喝掉一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液体,然后躺在院子里,双手拼命地挠自己的脖子,直到脖颈上出现被指甲抓出一条条可怖的血痕,然后嘴里哗啦啦地吐出白色的泡沫,再最后,她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像是在向世界释放最后的属于生的能量,之后便永远没了生机。 那里没有她的位置了,她不要再回去了。 许嘉辞玩完了积木玩玩具飞镖,安恬守在旁边,专门从地上捡那些飞出靶外的飞镖,捡完后递给许嘉辞,许嘉辞再扔。 一个捡一个扔,两人配合的还挺默契。 赵秀梅站在厨房门口,有些错愕地看这两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许嘉辞应该算是接纳了安恬。 一个星期过后,安恬正式入学许嘉辞就读的春风幼儿园。 赵秀梅今天格外高兴,左手牵安恬右手牵许嘉辞,早早把两人送到了幼儿园门口。 她蹲下身,先是理了理许嘉辞的衣领,然后又把安恬的鞋带给紧了紧。 她先是对安恬说:“恬恬今天第一天上幼儿园,要好好表现,下午阿姨就来接你。” 安恬点头:“嗯!” 赵秀梅对安恬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旁边正打呵欠的许嘉辞。 她本想叮嘱许嘉辞在幼儿园多照顾安恬,今天是安恬第一天上幼儿园,只认识他一个小朋友,但又想到安恬在家里任劳任怨被他呼来喝去的样子,又只能摇了摇头。 “去吧,上学去吧。”赵秀梅微笑把两个孩子送进幼儿园大门。 安恬跟许嘉辞同岁,都五岁了,明年就要开始上小学,所以在春风幼儿园的学前班,班主任老师姓陈。 今天是安恬第一天上幼儿园,陈老师拉着安恬在讲台上给下面的小朋友介绍这位新同学,介绍完后还不忘向大家补充:“安恬小朋友是我们班上许嘉辞同学的妹妹,大家也要跟她当好朋友哦。” 一听到是许嘉辞的妹妹,原本在下面各玩各的孩子全都整整齐齐地抬起了头,先是看向讲台上干瘦的女孩,然后回头看向教室最后一排正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许嘉辞。 安恬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倏地就变了。 她小声地站在讲台上说了声“大家好”,然后背着书包走向小陈老师指给她的座位。中排靠窗。 前座的短发小女孩转过身:“你好,我叫于圆圆。” 安恬:“你好,我叫安恬。” 于圆圆认真盯着安恬的脸:“你真的是许嘉辞的妹妹吗?你们怎么一个姓安一个姓许,还长得一点都不像。” 安恬慢条斯理答:“因为我们不是亲的。” 于圆圆点头,也不再追问:“哦。” 早上是算数课,算数老师给每个孩子发了二十根彩色的塑料小棒来教大家十以内的加减法。 算数老师指着黑板上的6+5:“6+5,就是大家先取六根小棒,再取五根小棒,大家放在一起数一数,一共有几根小棒呀。” 教室里响起了孩子们认真数数的声音,于圆圆数了一半,忍不住回头看新来的安恬。 安恬安静地坐着,没有像大家一样数数,田字本上工工整整地写着“11”。 数字“11”在于圆圆眼里像极了两根小棒棒,于圆圆惊:“安恬,你怎么这么久才数了两根?!” 安恬:“……” 她对一脸震惊的于圆圆说:“六加五等于十一。” 这时,算数老师已经向大家询问起了答案:“大家数完了没有呀?六加五等于多少呀?” “十一!”数完了的小朋友举手抢答。 接下来算数老师又出了几道题,每次当大家还在低头数手里的塑料小棒棒的时候,安恬的答案就已经写在了田字本上。 于圆圆看安恬的表情已经由震惊变成了崇拜。 下课,算数老师走了,教室里响起叽叽喳喳地玩闹声,于圆圆迫不及待地把安恬围了起来:“安恬你好厉害呀。” 安恬正扭着头在教室里找许嘉辞:“谢谢。” 赵姨昨晚上学前特意跟她叮嘱了,你们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另外嘉辞哥哥这孩子不爱学习,你如果学的懂的话在课下就多帮帮他。 安恬虽然不知道这个起跑线指的是哪个起跑线,但她还是郑重点头,答应下来。 她想去问问许嘉辞刚才算术课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她可以教他,结果许嘉辞位置上空空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安恬回过头。 算术课下课后是早上十点,幼儿园有半个小时的点心时间,保育员端着点心和牛奶进了教室,刚刚还吵吵闹闹的孩子们看到点心进来了立马排排坐好,保育员开始挨个分发点心。 今天的点心是一小包牛奶配小动物造型的巧克力饼干,安恬小心翼翼地吸着牛奶,逼自己慢慢适应牛奶的味道。她之前没有喝过牛奶,但是赵姨说牛奶是好东西,她个子太小了,喝了可以长高。 同学们吃着发到自己手里的点心,小陈老师笑着走进教室,表示有事要宣布。 原来是秋天到了,幼儿园下个星期要举办一次亲子运动会,有很多好玩的运动项目,希望大家可以回去邀请自己的爸爸妈妈来参加,老师现在这里通知所有小朋友一次,等下午放学时还会再通知来接孩子的家长。 一听到要办亲子运动会,教室里热闹了起来,安恬没有参加过亲子运动会,但是看大家的反应,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于圆圆举着饼干转过来:“安恬,你让你爸爸来还是妈妈来?” “我……”安恬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这里没有爸爸妈妈,于是摇头说:“不知道。” 于圆圆:“那好吧。” 安恬又回头,看见许嘉辞终于回到教室了,坐在他自己位置上,桌子上的饼干和牛奶都没有动过。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头瞪了她一眼。 安恬被他瞪得有些害怕,默默转回身。 小陈老师说完话就走了,有孩子要上厕所保育员领他们上厕所去了,教室里剩下的孩子大都已经吃完了属于自己的点心开始玩闹起来,又恢复了孩童的笑声尖叫声。 安恬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正想去把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教室后面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原本还吵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集体回头。 安恬也跟着回头,看到许嘉辞站在那里,紧紧捏着拳头,面前是一张翻倒了的课桌,地上趴着一个小胖子男孩。 看样子是两人不知怎么打了起来。 小胖子坐在地上,满脸通红,手指指着许嘉辞:“我没有说错,你爸爸根本不会来陪你参加运动会,你根本没有爸爸妈妈,我妈妈说你是个野种!” 许嘉辞气得直发抖,攥着拳头,一步步走向地上的小胖子。 班上有胆小的女生已经开始尖叫了起来,还有人已经跑出去找老师告状。 于圆圆推着安恬的胳膊:“许嘉辞又要打人了,你快去劝劝你哥哥呀。” 安恬满脑子都是“野种”两个字。 许嘉辞的拳头已经冲小胖子比了起来,似乎随时要落下。 小胖子个子跟许嘉辞差不多,体型甚至是他的两倍大,但是看到许嘉辞的拳头,还是害怕起来。 只可惜这小胖子越害怕反而越嘴硬,抱着头吼道:“我没有说错!” 教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两人身上。 安恬被于圆圆戳了半天的胳膊,终于起身,朝后面走过去。 许嘉辞的拳头还没落下去,突然看到安恬出现在一旁。 教室众人看到许嘉辞新来的妹妹过去了,把和平的希望都寄托在安恬身上。 许嘉辞看看安恬,又看看地上的小胖子。 他笑了一声。 敢拉架的,一起打。 只可惜他的拳头还没落下去,安恬就突然提腿, 一脚踹在胖子屁股上。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女生的尖叫声。 第 3 章 这场打架事件引起的轰动不小,下午放学的时候,小陈老师向赵秀梅详细控诉了整件事情,人家小胖子的家长对这事不依不饶,老师夹在中间也十分为难。 赵秀梅听得目瞪口呆。 许嘉辞打架她并不奇怪,但是安恬打架? 安恬平时乖的让人心疼,在家里饭都不敢多吃,怎么可能打架呢? 赵秀梅忍不住问道:“陈老师,是不是搞错了呀,安恬怎么可能打架呢?” 小陈老师对着赵秀梅不可置信的眼神点头:“是真的,我去的时候安恬正跳起来往马奇同学脑袋上挥拳头。” 赵秀梅:“……” 小胖子名叫马奇,个子比安恬高了不少,如果只说安恬往马奇脑袋上挥拳头没什么可信度,但是说安恬跳起来往马奇脑袋上挥拳头,那这个画面就十分可信了。 赵秀梅把今天两个小肇事者领回家。 许嘉辞不是第一次打架,回家以后照样不说话,赵秀梅作为保姆经常也有保姆的无奈,最后把视线放到了安恬身上。 原本以为依安恬的安静性子,跟许嘉辞一起去上幼儿园可以把他的脾气给带下来一点,结果没想到非但没有起到正面作用,反倒第一天就跟许嘉辞去打架了。 赵秀梅第一次跟安恬拉下脸,粗着嗓子质问:“安恬,怎么会打架?不是跟你说过去幼儿园要友爱同学的吗?” 安恬双手背在背后,低着头默默地听赵秀梅的训斥。 她好像惹赵姨生气了。 她打马奇,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马奇嘴里的“野种”两个字。不管他骂的是谁,但只要是这样骂了别人,就该打。 安恬眼皮眨了眨,泪珠瞬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因为马奇骂嘉辞哥哥,所以我才去打他的。” 幼儿园陈老师是说过许嘉辞跟马奇产生了矛盾,但具体的矛盾不太清楚,马奇只知道扯着嗓子哭,许嘉辞更不说话,在大人眼中孩子们之间的矛盾无非就是那些,所以谁先出手打人,就是不对的。 赵秀梅果然一听安恬是为了许嘉辞去打架的就心软了,都怪自己之前让这孩子一定要照顾许嘉辞,伸手擦了擦她满脸的泪花:“那你也不能去打架呀,嘉辞哥哥跟人家产生了矛盾你应该去劝他们和好,而不是跟嘉辞哥哥一起去打人,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安恬想到马奇骂人的样子,心里对赵秀梅的话并不十分认同,但对上她和蔼的眼神,还是乖乖点了头:“好。” 赵秀梅又给许嘉辞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这件事,她握着座机听筒,对许嘉辞招招手让他过来跟爸爸说两句话。 许嘉辞没有理。 赵秀梅只好挂了电话。 打架事件由打人方许嘉辞家向马奇家赔了一笔补偿费作为了结,马奇父母看着银行账户里多出来的数字,就差恨不得让儿子再去挨几拳。 经此一架,小陈老师把原本坐在许嘉辞旁边的马奇调了个位置,让他跟安恬换。 原本只知道许嘉辞是班里的恶势力,没想到他妹妹安恬竟然也是个隐藏的恶势力,现在两个恶势力坐在一起,希望可以让班里恢复宁静。 于圆圆才两天就舍不得安恬走了,还抓着安恬的手掉了两颗金豆豆,毕竟在这个年龄段,一次座位的改变有时候就等于一场感情的结束。 安恬跟于圆圆道了别,换到许嘉辞旁边,叫了声“嘉辞哥哥”。 许嘉辞看了一眼坐到他旁边的安恬,“哼”了一声。 安恬被从教室中间调到最后一排,她本来各自就矮,坐到最后一排后黑板被前面的人挡了一大半,每次上课都使劲伸着脖子往前看,很是吃力。 这节也是算术课,安恬前座的韩晓红个子是女生中间最大的,她本来上课喜欢趴着在课桌底下吃零食,安恬勉强还能看到黑板,今天这节算术课却不知怎么突然认真起来,腰板儿打得直直,完全挡住了安恬的视线。 安恬只听得到算数老师的声音却看不到黑板,心里焦急,探着脖子往左,探着脖子往右,终于找到了视线的空隙。她脑袋拼命往左伸,从韩晓红和她同桌之间的空隙中可以看到前面黑板。 她看的认真,没注意到自己的脑袋和大半个身子已经放在了许嘉辞的课桌上。 许嘉辞靠着椅背,先是抬眼看了看黑板上的算数老师,然后又睨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安恬。 赵秀梅最喜欢给安恬脑袋上扎两个像哪吒的小揪揪,像两只小角,周围还有许多毛茸茸的碎发,这让许嘉辞想到了那些宠物商店里的小奶狗。 他饶有兴趣地等着,等到安恬听得最起劲的时候,突然伸手,抵着安恬额头,把她探过来的身子全都推了回去,然后拿出一根铅笔,横在两人课桌中间:“不许过来。” 安恬被人抵着额头糊里糊涂地推了回去,然后眨巴着眼睛望着两人之间的突然横出来“三八”线。 安恬有些委屈:“嘉辞哥哥,我想看黑板。” 她指指前座的韩晓红:“我矮,在她后面看不到。” 许嘉辞听到“我矮”这两个诚实的字时有点想笑,但还是板起脸:“关我什么事,你不许碰我的东西。” 安恬只好咬咬唇。 她是不碰许嘉辞的东西的,在家里的时候没有许嘉辞的允许,她绝对不敢去碰他的玩具书笔,甚至看个电视也永远都是许嘉辞喜欢的频道,但是没想到在幼儿园里,她沾点光看黑板也不可以。 安恬坐回自己的位置,颓丧地低下头,然后想起第一天来时赵姨答应过她的话。 他的东西。 她不想他死,但是只要她活得比他长,就迟早是她的。 想到这里,安恬心情开顿时朗了不少,许嘉辞不让她往他那边凑也没关系,安恬便把凳子往另一边搬了点,半个身子都在走廊里,终于看见了黑板,然后跟着老师一起大声念出算术题的答案。 安恬突然坐远了半米。 许嘉辞盯了一会儿,突然从后踢了前座屁股一脚。 前座捂着屁股转过身,委屈兮兮地看着身后的幼儿园一霸。 许嘉辞眼神指指前座旁边今天突然挺直背认真学习的韩晓红,扔给前座两块巧克力:“给她,现在吃。” 安恬算术课上到最后才发现韩晓红又爬下去吃东西了,她又能看到黑板了。 韩晓红在跟同学说她的巧克力是许嘉辞给的。 安恬听后心里有一瞬间的落寞,许嘉辞吃不完的巧克力宁愿给韩晓红也不给她。 他好像还是不喜欢她。 算术课是今天最后一节课,算数老师走后小陈老师就走进来,再一次通知大家几天后亲子运动会的事,亲子运动会有袋鼠跳接力跑水枪等项目,让大家回去跟爸爸妈妈一起好好准备。 赵秀梅也从小陈老师口中知道了亲子运动会的事,兴致异常高涨。 以前她总是带着许嘉辞去参加,许嘉辞这孩子心思敏感,亲子运动会两人总是在板凳上坐一天看别的家庭玩,现在有了安恬,她可以带着安恬去参加那些游戏比赛。 晚饭饭桌上,赵秀梅问安恬想玩什么游戏,她去跟小陈老师报名,安恬听后看了看许嘉辞,她能感受得出来许嘉辞跟她一样,赵秀梅就是唯一一个能一起去参加亲子运动会的家长,如果赵秀梅跟她去做游戏了,那许嘉辞怎么办? 安恬不敢惹许嘉辞生气,更不敢抢占许嘉辞的东西。赵秀梅首先应该是许嘉辞的家长,然后才能是她的家长。 于是安恬问:“那嘉辞哥哥呢?” 赵秀梅笑着看吃饭的许嘉辞:“嘉辞哥哥不喜欢玩那些游戏。” 安恬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嘉辞哥哥不玩那我也不玩。” 许嘉辞从饭碗里抬头看了安恬和赵秀梅两人一眼。 安恬朝他回以一个笑脸。 赵秀梅看到许嘉辞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得意。 惊得差点把筷子戳进鼻孔里。 第 4 章 赵秀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安恬竟然和许嘉辞达成了这种默契。 许嘉辞不要的,安恬也不要,许嘉辞要的,安恬先给他,小小个人儿活的像个封建地主家大少爷后面的小尾巴。 她是告诉过安恬要跟嘉辞哥哥好相处不要惹嘉辞哥哥生气,那样才不会被送回老家去,但是现在这情形,貌似有些过了。 如果光是在家里给许嘉辞捡捡玩具,你不参加亲子运动会那我也不参加,这其实也没什么,但是在学校跟着许嘉辞一起殴打同学,再跟着许嘉辞一起上课不听讲不好好学习的话,那麻烦就大了。 赵秀梅为此特地跟安恬来了一次“促膝长谈”,说是促膝长谈,其实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叮嘱。 “安恬,你跟嘉辞哥哥关系好阿姨很高兴,但是不可以什么都学嘉辞哥哥知道吗?” 安恬低着头不说话。 赵秀梅看着女孩到达海城后逐渐饱满红润的小脸,目光中流露出怜爱,她该怎么向这么小的孩子解释这个残忍的现实:社会各个阶层的人之间存在着的那巨大而难以跨越的鸿沟。 赵秀梅没什么文化,只能采用最简单直白的方法:“嘉辞哥哥即使每天什么也不做,将来长大后他爸爸也会留给他很多钱,但是你跟他不一样,你爸爸没有钱给你,你长大以后只能靠你自己。” 安恬此时心想你之前不是说过她可以继承许嘉辞的。只要她努力一点活的比许嘉辞长,许嘉辞的迟早都是她的。 赵秀梅以为自己已经给安恬说明白了,抓着她瘦弱的小肩膀语重心长:“所以啊,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恬恬不许再跟同学打架了,一定要好好读书,上课认真听讲,将来做一个对祖国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安恬点点头。 其实跟许嘉辞坐在一起后她也有好好听课,只是有时候老师讲的太简单,她都会了,所以才看起来不认真的。 于是从这一晚起,安恬在被窝里双后合十给自己定下两个人生目标。 她将来要做一个对祖国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然后就是她一定要努力一点,活得比许嘉辞长。 转眼到了幼儿园一年一度的亲子运动会。 春风幼儿园除了学前班还有小班中班大班好几个班,这天热闹极了,一早喇叭里就放起了儿歌,比赛场地已经准备好了,就连铁大门都绑上了彩色的气球。 赵秀梅作为安恬和许嘉辞两个人家长来参加运动会。本以为今年有了安恬她也可以带孩子参加两个项目,结果安恬也跟着许嘉辞也不报项目,所以情况由以前她带着许嘉辞一个人坐观众席,变成了现在她带着许嘉辞和安恬两个人坐观众席。 家长们都搭着小板凳抱着孩子坐在下面,幼儿园园长在台上发表开幕致辞。 赵秀梅坐在幼儿园的小凳子上,本想左腿抱安恬右腿抱许嘉辞的,但是许嘉辞拒绝坐赵秀梅大腿,一个人搬了张凳子坐。 安恬本想跟他一样也自己坐凳子,但是许嘉辞坐好后看了她一眼,安恬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乖乖爬到赵秀梅腿上坐着。 她坐在赵秀梅腿上,视线比平常高了不少,东张希望地看。 班里同学的家长都来了,于圆圆的妈妈跟她一样笑起来有酒窝,韩晓红的爸爸跟她一样个子高大,身上都是鼓鼓的肌肉,最显眼的则是马奇那里,他爸爸妈妈都来了,两个人都跟马奇一样胖乎乎,眼睛小小的一条缝,坐在那里像两座小山,感觉上让人觉得憋屈。 亲子运动会开幕式致辞完毕,比赛正式开始。所有人退到赛道和比赛场地后面,马上要进行的袋鼠接力和欢乐乒乓球,请参赛家长和小朋友去做准备。 人群散开在赛道旁。 赵秀梅兴致很高,拉着许嘉辞和安恬:“走,我们看比赛去。” 院长一宣布下面运动会正式开始了,于圆圆就从她妈妈怀里跑过来找安恬。 “安恬。”于圆圆从后扯扯安恬的衣服。 赵秀梅笑着示意安恬去跟小伙伴玩。 安恬跟于圆圆找了个不那么挤的地方说话,她俩自从被调位置之后就分开了,今天运动会亲热的很,互相拉着小手。 于圆圆看向赵秀梅:“她是你妈妈吗?” 安恬:“她是我阿姨。” “哦。”于圆圆点头,抓着安恬小手高兴地问,“你跟你阿姨今天参加什么项目呀。” 安恬摇摇头:“我们不参加项目,你呢?” 于圆圆:“我跟我妈妈参加待会儿的水枪大战,你等一下。” 她跑去取过来两把小水枪,里面都已经灌满了水。 水枪是幼儿园统一发的,很小,差不多普通成年人的一个巴掌大。 “给你。”于圆圆把其中一把给了安恬,“你待会儿可以跟我们一起玩。” 安恬握着小水枪,试着扣动“扳机”,一股清凉的水柱就从枪□□.了出来。 “谢谢。”她觉得很有意思,问于圆圆,“不过我可以拿给嘉辞哥哥玩一下吗?” 于圆圆想了一想:“那好吧。” 安恬找到许嘉辞:“嘉辞哥哥。” 许嘉辞看到安恬把一把玩具水枪像献宝似的双手呈给他。 安恬笑吟吟看他。 许嘉辞嗤了一声,这种小水枪他根本看不上,只是对上安恬期待的眼神,还是拿了起来,然后在安恬的目光中调转枪口对象她,一按“扳机”,一股小水珠就射到了安恬的衣角上。 安恬低头看自己衣服上那一小块水角,张了张嘴。 许嘉辞把水枪还给安恬:“我玩过了,你自己去玩吧。” 于是安恬拿着水枪,顶着湿了一小块的衣服,又回去找于圆圆了。 水枪太小,玩两下里面就没水了,安恬要去给水枪灌水。 于圆圆被她妈妈叫走了,安恬拿着两人的小水枪,本来想去洗手间水龙头那里,结果路过幼儿园小花园时发现花园自动浇水的水龙头不知怎么开了,水龙头上接着水管,水从水管中流出来,渗进草地里。 大家都去看比赛去了,小花园这里没什么人,安恬灌蹲在地上从水管那里给水枪灌好水,然后后试了两下,水枪里面好像有哪个零件卡住了,不出水。 她站在花坛边上认真地鼓捣不出水的水枪,最后终于掰动了“扳机”,一股水柱从枪口喷了出来。 总算好了,安恬笑了笑,抬头,却突然看见马奇。 马奇过来尿尿,远远看见安恬一个人在那里低着头,正走过来想看她在干什么,一股水柱就喷到了自己身上。 马奇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小片。 这衣服他的新衣服,今天运动会特意穿上的。 安恬也没想到马奇怎么会在这里,而自己的水枪滋出的水喷到了他身上。 虽说他之前骂人的话很难听,但是这次是她不对,安恬道歉:“对不起马奇,我不知道你在旁边。” 马奇指着衣服上的水渍冲安恬吼道:“你赔我的衣服!” 安恬给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对不起马奇,可是这是水,一会儿就干了,我的衣服刚才也被嘉辞哥哥弄湿了一点,你看,现在已经干了。” 马奇听到她说嘉辞哥哥,立马想到那天自己被这两人联手暴击的场景。 安恬又矮又瘦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他,还不是因为自己被许嘉辞抓着没法动,所以才让安恬有机会跳起来给他一拳。 马奇平常比较怂,被许嘉辞打连还手都不敢,但今天不一样,他爸爸妈妈全都在这里,小孩子只要有父母在,再怂的胆子也会壮,更何况平常在家里就是个作威作福的小皇帝。 马奇看着自己新衣服上的那一小片水渍越想越气,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个性,他左右看了看,这里没人,然后目光突然移到草地上正往外淌着水的水管上。 他突然捡起水管,大拇指往水管口那么一堵,原先平缓的水流立马变成喷射状的水柱,全部向安恬喷了过去。 安恬突然被喷了一身的水,眼睛都睁不开,用手挡在眼前。 马奇大笑着将水管口继续对准了安恬。 安恬立马就跑,可是她被激烈的水流喷的睁不开眼睛,被脚下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幼儿园亲子运动会的音乐还响着,马奇握着水管,肆无忌惮地向摔倒在地的安恬喷着水。 这时似乎有人过来了,马奇立马扔下水管跑了。 赵秀梅跟着于圆圆来找安恬,一来就看到安恬湿的想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正从地上爬起来。 赵秀梅吓得不轻,赶紧跑过去,安恬身边是一根还在往外流着水的水管。 “恬恬,怎么回事?怎么弄的这是?”赵秀梅一把拉起安恬。 安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是马奇弄的。”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是谁,而是要把安恬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现在天气已经很凉了,安恬浑身冻得直打哆嗦。 赵秀梅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安恬包起来,小陈老师正忙着组织比赛,看到安恬后也吓了一跳,好在幼儿园经常有小孩尿裤子,所有有备用的小孩衣服,忙带着赵秀梅去给安恬换衣服。 安恬已经开始咳嗽起来,也跟小陈老师说是马奇弄的。 赵秀梅跟小陈老师给安恬换好了衣服,让她在平常午睡的小床上躺着,然后一起去找马奇和马奇的家长。 马奇的妈妈跟他一样眼睛小的眯成一条缝,听小陈老师讲刚才那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说是马奇弄的,立马拉下脸:“不可能!我们家马奇不会干这种事!” 马奇爸爸把马奇拉过来,当着小陈老师和赵秀梅的面问他:“跟爸爸讲是不是你弄的?” 马奇眼珠一转,抱住爸爸大腿:“不是我弄的!” 马奇爸爸得到儿子的答案,比他妈妈更为理直气壮:“听到了没,不是我们家儿子弄的,你们不要乱冤枉人。” 赵秀梅对着面前吨位十足的两个人,气道:“恬恬不会撒谎的。” “你说你家孩子不会撒谎,那我还说我儿子不会撒谎呢!”马奇妈妈指着赵秀梅鼻子,“上回打了我儿子还没跟你们家算账,这回又来诬陷我儿子,自己玩水把身上弄湿了还说是我儿子弄的,有证据吗?有谁看到吗?” 赵秀梅嗓门没马奇妈妈大,只好向小陈老师投以求助的眼光。 小陈老师眉头紧皱:“这……” 这年头幼儿园里又没有监控这种东西,马奇不承认,光凭安恬的话,还真不好说就是他。 马奇妈妈笑了一声,牵过马奇:“走!不跟这些人在这里吵,回家去。” 一家三口理直气壮地走了。 小陈老师表情无奈。 赵秀梅咬牙看着向马奇一家三口的背影。 她又去午睡的房间看安恬,安恬已经躺在小床上睡着了,小脸通红。 赵秀梅把手背往安恬额头上一放,孩子已经烧得滚烫。她又叫了安恬两声,安恬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答应,神志开始不清楚。 孩子穿试衣服着了凉。 赵秀梅急得赶紧抱起安恬去医院,刚好在幼儿园门口看到许嘉辞。 许嘉辞看到耷拉在赵秀梅肩上的安恬,然后想到刚才马奇被他爸爸妈妈牵着路过时,跟他挤眉毛吐舌头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赵秀梅一把牵起许嘉辞:“走。” 家里只有她一个大人,许嘉辞不能没人照顾,所以只能把他也带到医院去。 医院儿科急诊人满为患,到处是小孩儿的哭声,安恬额头上贴了张退热贴,嘴唇脱水起皮,一查体温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 赵秀梅一手拉着许嘉辞一手抱着发高烧迷糊了的安恬,大夫给安恬开了输液要补液,领了药排队去输液室扎针。 安恬手背血管细的快看不见,经验丰富的儿科护士也没一针成功,尖锐的针头刺进皮肤,在皮下来回移动试探找血管。 赵秀梅看得心都揪起来,怕安恬缩手一直住她的手臂,安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发出几声虚弱的啜泣,许嘉辞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那根刺进安恬皮肤的针。 护士试了两针,总算找到血管有了回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安恬因为疼的刺激清醒了点了儿,靠在赵秀梅怀里哭了两声。 赵秀梅拍着安恬的背柔声哄。 安恬哭着呓语:“是马奇给我……呜呜……喷水。” 赵秀梅想到那蛮横的一家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哄了一会儿安恬,才注意到一直安静跟着的许嘉辞。 许嘉辞眼睛一直盯着安恬,也不说话。 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许嘉辞的头。 第二天,春风幼儿园照常上课。 学前班教室里叽叽喳喳,马奇还穿着昨天的新衣服,神气十足地走进。 他刚一走进教室,突然被人从后扑倒在地。 马奇倒在地上,对上许嘉辞令人恐怖的眼神。 第 5 章 (上章结尾有小修) 安恬本来瘦瘦小小身体底子就不好,初秋的天气又是感冒高发的季节,安恬被冷水浇得浑身湿透,病情来势汹汹,发烧发的浑身滚烫意识模糊,赵秀梅送完了许嘉辞上幼儿园又马不停蹄回去照顾安恬,忙得两头转。 医院床位紧张,安恬没有住院,赵秀梅哄她喝了药睡下,家里的电话又响了。 赵秀梅接起电话,小陈老师焦急的声音就传出来,赵秀梅越听脸越沉,最后放下听筒赶紧奔向幼儿园。 许嘉辞又把马奇给打了。 不同于以前在学校打架,左不过是小孩子家小打小闹,这次许嘉辞下手极重,小陈老师说她们赶到时马奇头都破了满脸是血,现在已经带去医院缝针了,马奇父母也已经赶了过去。 赵秀梅赶到学校,许嘉辞已经被带到了老师办公室,他双手背在身后,身子靠在墙上,脸上表情冷淡。 小陈老师在这里,园长陪着马奇一家人去了医院,小陈老师一见到赵秀梅,就迫不及待开始控诉这孩子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最令人气愤的是他打人之后的态度,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马奇父母先赶到,要不是园长拦着,就要对许嘉辞动手。 别的孩子,看到大人要跟他动手早就吓哭了,可是许嘉辞,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赵秀梅不住地对小陈老师道着歉,然后拉过许嘉辞,蹲下身和他对视。 赵秀梅从他两岁的时候就带着他,两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她的身份是保姆,更多负责的是生活起居上的照顾,至于其他方面,赵秀梅处境为难。 今天闯了这么大的祸,赵秀梅少有的对许嘉辞板起脸:“嘉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嘉辞别过头。 赵秀梅想到昨天,神情有些许放缓:“是不是因为妹妹?” 许嘉辞依旧沉默。 小陈老师更是生气,许嘉辞在班上把马奇打得头破血流,园长肯定会追究她的责任,气得用手指着许嘉辞:“许嘉辞,你亲眼看到马奇欺负你妹妹了吗?你上次跟你安恬一起欺负马奇,不仅不悔改反而又变本加厉,我们班怎么就你这么不听话呀!” 赵秀梅听到小陈老师的话后微微皱起眉,起身把许嘉辞挡在她身后:“陈老师对不起,别指着孩子,这件事情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小陈老师这才气哼哼放下手。 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出来的很快。 赵秀梅给许嘉辞爸爸打电话,事情还没说完,许嘉辞爸爸便挂了,让她直接去找秘书划账。 马奇额头缝了三针,鼻青脸肿的,他父母看到儿子这个样子,本来打算叫一帮子人直接去许嘉辞家里算账,结果在看到银行账户的转账数字后,又乖乖闭了嘴。 至于许嘉辞,幼儿园园长和小陈老师跟赵秀梅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意思把所有的学费都退还给你们,让许嘉辞转学。现在班里其他的小孩一看到许嘉辞就害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打人,我们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没有别人赶你走了,你还死皮赖脸赖着不走的道理,赵秀梅只能叹着气答应,然后把许嘉辞转到了离家更远的一家价格昂贵的私立寄宿制幼儿园。 安恬这一病病了半个多月,每天都迷迷糊糊的,除了打针吃药就是睡觉,等她终于病好了清醒了,继续回去上学的时候,发现世界好像大变样了,有人不见了。 “嘉辞哥哥呢?”安恬昂着小脸问赵秀梅,嘉辞哥哥怎么没有跟她一起去上学。 赵秀梅摸了摸安恬小脸:“嘉辞哥哥转学啦,在别的幼儿园,每周末才会回来。” 安恬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转学?” 赵秀梅把安恬送进学校,笑着跟她挥挥手,不想把带着血的事情跟大病初愈的安恬解释,于是说:“因为嘉辞哥哥不喜欢这里。” “哦。”安恬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嘉辞哥哥为什么会不喜欢这里?安恬正想问,赵秀梅已经转身走了。 安恬重新回到学前班,她的座位又换到了于圆圆的后面。 安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生病的,重新上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马奇报仇。 她扭着头在教室里搜寻,却不见马奇的踪影。 于圆圆说马奇也转学了。 马奇的父母发了笔横财,把他转去了更贵的幼儿园。 安恬知道马奇转学,遗憾复仇计划落空,瘪了瘪嘴。 她目光落到教室最后,之前许嘉辞跟她坐的最后一排的位置已经空了,但桌椅板凳还在。 下了课,安恬拉着于圆圆来最后一排来缅怀自己曾经的位置。 韩晓红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他们前面,没了安恬和许嘉辞,她现在就是最后一排了。 安恬坐在自己曾经的位置上出神。她在想嘉辞哥哥为什么会不喜欢这里。 于圆圆坐在旁边许嘉辞之前的位置上,戳了戳安恬:“你在想什么呀?” 安恬回过神,冲于圆圆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拍了拍前桌韩晓红的肩膀。 “嗯?”韩晓红挂着鼻涕转过身。 安恬问韩晓红:“你知道许嘉辞,嘉辞哥哥什么时候走的吗?” 一听到许嘉辞三个字,韩晓红的鼻涕呲溜了一下,立马像听到什么洪水猛兽的名字一般大叫起来:“坏蛋!许嘉辞是坏蛋!” 安恬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绷着脖子反驳道:“你胡说!嘉辞哥哥不是坏蛋!” 韩晓红的大叫声吸引了后排不少人的注意,他们通通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吵着。 “许嘉辞就是坏蛋!” “对!他打人!打人的人都是坏蛋!” “我妈妈说许嘉辞是坏孩子。” “他把马奇打流血了!” “他以前还把人打死了!” “他打死过好多人!” …… 小孩子的话越说越离谱,安恬被这七嘴八舌的声音重重包围,她一个人的声音敌不过那么多人,争辩不过,直到识字老师进来,所有人才安静下来,像小鹌鹑一样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安恬被气得不行,第一次没有听进去课。 嘉辞哥哥才不是坏蛋!嘉辞哥哥才没有打死人! 安恬一下课就去找那些说许嘉辞的人理论,然后被韩晓红拉到教室门口,说:“许嘉辞就在这里把马奇打流血了,他就是坏蛋!” “对!”跟来的小伙伴一起附喝。 于圆圆也在冲安恬点头。 安恬现在才知道原来嘉辞哥哥又打了马奇,把马奇打流血了。 安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脑袋里一团浆糊。对于马奇被打,她一点也不同情,只是被打的原因呢? 是……因为她吗?安恬心里突然升起小小的紧张。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安恬,直到周五,赵秀梅把许嘉辞从寄宿制幼儿园里接了回来。 “嘉辞哥哥在家里待几天呀?”安恬问。 “待两天。”赵秀梅笑着推一推安恬,“去跟哥哥玩,阿姨去做饭。” “好。”安恬甜甜答应了,小心翼翼地靠近许嘉辞。两人似乎好久不见了,仿佛又回到第一天见面时生疏的样子。 “嘉辞哥哥。”安恬冲他笑。 许嘉辞并没有理她。 安恬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漠视,并不气馁,一直在他身边等着。 安恬等了好一会儿,许嘉辞终于注意到她了,并且一看安恬那个样子就知道她有话:“你想问什么?” 安恬吞了口口水:“谢谢嘉辞哥哥。” 许嘉辞微微一愣:“谢我?” 安恬小声地提示:“马奇。” 安恬眸子清亮,用无比感恩的目光看着他。 许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两人目光相对,他突然觉得安恬看他的眼睛像极了小奶狗,于是说:“你学两声小狗叫我就告诉你。” 安恬:“唔?” 许嘉辞微微偏了下头,不再重复。 安恬张了张嘴。 让她学……小狗叫吗? 她潜意识感觉这样似乎不太好,她是小孩不是小狗,可是她又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嘉辞哥哥是不是为了给她报仇才揍的马奇。 安恬小脸通红,低头揪了好一会儿手指,终于,鼓起勇气,发出两声稚气的声音:“汪~汪~” 声音听在自己的耳朵里格外清晰。 许嘉辞终于笑了:“你看你像不像一只我养小狗,有人敢欺负我的狗,我当然要收拾他。” 安恬稚嫩的小脸露出错愕。 确实是为她嘉辞哥哥揍了马奇,那是因为她是他的小狗。 她是像宠物一样听话的小狗。 安恬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最后脸上的错愕消失,眸光渐渐暗淡下来,趴下头。 “谢谢,嘉辞哥哥。”她再一次,嗫嚅着道谢。 因为低着头,没有人知道她眼眶微湿。 许嘉辞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一样顺了把安恬毛茸茸的头:“谢我以后就要听我的话。” “嗯。”安恬轻轻点头。 她明明之前也一直很乖,很听他的话的。 只是她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他替她打架了。安恬暗自捏着拳头。死也不会。 因为这会提醒她她只不过是他一只听话的小狗。 一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等他先死了就可以继承他遗产的小狗。 第 6 章 过完周末,许嘉辞便又被送到了寄宿制幼儿园,安恬还是在春风幼儿园走读,安恬只用在周末许嘉辞回来的时候才当小狗,其余的时间,她还是个自由快乐的小孩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就好像街上匆匆的行人,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转眼安恬到海城快要一年了,她跟许嘉辞都要开始上小学一年级。 这个年头海城对户口的把控还不严,赵秀梅把安恬的户口从老家给转了过来,回老家办户口的时候发现安恬爸爸已经跟第二任老婆生了个儿子,安长鸣看到赵秀梅的出现似乎大敌当前,似乎生怕赵秀梅提起你记不记得还有个闺女在我这里。 赵秀梅心疼安恬那么乖的孩子怎么摊上这样一个爹。 安恬转了户口,上了一所离家近的公立小学,至于许嘉辞,在那所价格昂贵的寄宿制私立幼儿园毕业,直接升到了直属的私立小学,同样也是寄宿。 家里一下子有了两个小学生,赵秀梅成就感十足,她是单亲母亲,自己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在航海公司当出海的海员,世界各地到处跑,经常两三年也回来不了一趟,赵秀梅眼前的就只有安恬和许嘉辞两个孩子,她都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安恬,那么懂事家里爸爸却是那个样子,她打心眼里的疼。 赵秀梅最喜欢每天放学后陪安恬写作业,看她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笔地学写字认字做算术题,模样认真又乖巧。做完了,安恬就可以下楼去玩。她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小朋友圈,跟小区几个同龄的孩子玩的很好。 安恬每次带回来让家长签字的试卷不是一百分就是九十九,一年级期末考试直接考了双百,赵秀梅乐得在小区楼下跟人炫耀了好久。 至于许嘉辞,他周一到周五都住学校,赵秀梅没有每天放了学监督他做功课的机会,然后到了周末回来,安恬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地写作业,许嘉辞貌似也跟着写两笔。 写作业就好,赵秀梅笑着端了一叠水果进书房,放在两人面前,然后退了出去。 赵秀梅关上门,安恬才把一叠写着许嘉辞名字的作业本从书本底下抽出来,推给许嘉辞:“嘉辞哥哥。” 许嘉辞扔了颗葡萄进嘴里,抓起一本作业本飞快地翻了两眼。 字迹工整清秀,只是笔锋处看得出圆顿,是小孩子的笔迹。 “还有这些。”许嘉辞看完似乎觉得满意,又扔给安恬两本数学习题册,“写吧,到第四单元,我看着你写。” 安恬看着面前两本厚厚习题册,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只是最后还是提起笔,认命地摊开。 窗户开着,有风轻轻吹动窗帘,许嘉辞靠在椅背,看安恬趴着头做题。 她在做演算时喜欢一边用笔写一边小声的口算,书房里很安静,许嘉辞听见安恬轻轻的口算声。 许嘉辞笔杆轻轻点着书桌。 安恬做的其实不是他的作业。他每个星期也没有那么多的作业需要完成。 只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发现安恬写完了两人的作业,会问他她可不可以出去玩,许嘉辞在家,安恬想要出去玩,首先要征求的是他的同意,然后才是赵秀梅。 许嘉辞答应了,安恬似乎没有邀请他也一起去的意思,他看见安恬跑到门口一打开门,外面就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在高兴地等。 家里买了游戏机,那天他对着电视打了一下午游戏,快到晚上的时候,安恬才敲敲门回家,脸上红扑扑的,赵秀梅伸手一摸安恬后背,就笑着问你又去跟人家玩什么了,出了一身汗,也不怕着凉。 他坐在电视机前,握着游戏手柄,看到安恬躲在赵秀梅后面谨慎地观察自己,看他似乎没有不高兴,轻轻松了口气。 只不过下一周,安恬再给他写作业的时候,他开始把原本的量翻了好几倍,甚至特意去买了两本新的习题。 安恬半天做不完,小小个人儿每个周末都是不停地从早写到晚,没有空跟小伙伴出去玩了。 春来秋往,时光悠长,后来的每个周末似乎都是这样,风吹动窗帘,她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许嘉辞要么坐着监督她一会儿,要么伸着懒腰打游戏。 只是这个画面的主角模样在悄悄地改变着,稚嫩的女童抽条成亭亭的少女,羊角辫变成马尾,就连笔下的字体也从圆顿过渡到隽秀有力,而旁边无所事事打游戏的男孩就似乎眨眼就蹿成了少年,少年身形是她这个年纪独有的瘦削,墨黑的头发衬得皮肤更为白皙,他眼型狭长微扬,如若不是周身的气质太过凌厉张扬,可以说是俊得有些女气,就连手中的游戏工具,也从小霸王游戏机变成了最新款的触屏手机。 就这么一直到了中考结束,安恬中考成绩全校第一,全区第二,作为特优生,被录入海城最好的私立中学,海城四中。 四中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赵秀梅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枉她对安恬从小到大不厌其烦的叮嘱,让好好学习报效祖国,这孩子真是比她期盼的还要争气。 “这下跟嘉辞同一个学校了呢。”赵秀梅看着安恬的录取通知书自言自语。 海城四中是最好的私立中学,学生都是本地人,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安恬是作为特优生招进去的,许嘉辞则从小读的就是四中附属的小学中学,高中直接从初中部升上去。 跟录取通知书一起发下来的还有四中学生住宿生活用品参考清单,四中是寄宿制学校,除了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其余学生基本上都要住宿。 赵秀梅看到清单,心里升起丝丝的落寞。 许嘉辞从初中开始就不是每个星期都回家,到了高中肯定更是如此,而现在安恬升了高中,除了周末,也要开始住学校了。 这下这个家里要更冷清了。 她虽说是许嘉辞的保姆,但其实随着许嘉辞逐渐大了,再加上是寄宿在学校,赵秀梅愈发感受到了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许嘉辞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她的接送和照顾了,只是她几年跟许嘉辞父亲联系了一下,那边的意思,是让她就在这里住着,直到许嘉辞上大学,让他有个家可回。 赵秀梅这么多年也只见过许嘉辞父亲几面,具体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她都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竟然可以把孩子撂在外面这么多年,让他的家不是自己父母在的地方,而是跟保姆住的房子。 快要开学了,赵秀梅照着学校发的参考清单去了趟商场,给安恬买了不少到时候用的生活用品,然后回家开始做晚饭。 山药炖排骨的香气从厨房传出来,安恬一回家在门口就闻到了。 “赵姨。”安恬走近厨房,从背后靠近赵秀梅,下巴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好香呀。” 她青春期长得飞快,现在已经跟赵秀梅差不多高了。 赵秀梅被安恬吓了一下,拍拍她手:“又这么晚才回来,不剩几天就开学了,好好玩一玩,那里就别去了。” 安恬点点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有辅导机构看她中她考试成绩好,暑假召她去当的助教,给机构的学生传授传授学习方法,安恬赚了第一笔钱,给赵秀梅买了条裙子,给自己买了部手机。 赵秀梅把煲好的汤端到餐桌上,安恬正在电饭煲里盛饭,赵秀梅突然想到问:“嘉辞说今天回来吗?” 安恬想到许嘉辞,摇了摇头:“我给他发了信息,没有回。” “这孩子。”赵秀梅似乎已经习惯了,摇摇头摆好筷子,“我们先吃吧。” 安恬笑眯眯点头:“嗯。” 晚上十点,安恬在书房整理自己的书本。 有不要了拿去卖废纸的,又要开学要带到学校里去的。 她跟许嘉辞共用一个书房,但他一般只负责在书房里打游戏,书基本上都是安恬的,只有几本像废纸一样乱七八糟放着的是许嘉辞的。 安恬看不过去许嘉辞像废纸一样书本,打算给他一起整理了。 她刚拿起一本,就从书里掉出一个粉色的信封。 情书。 安恬给许嘉辞做了那么多作业,早就已经习惯在他的书本夹层里发现情书这种东西。 虽说是从小看到大,但是安恬也不得不承认许嘉辞有一副好皮相,她这么认为,青春期的女孩子们当然更这么认为。 安恬面无表情地把情书重新插回许嘉辞的书本里,接着整理,然后一边整理一边想自己将来继承遗产时一定不会要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书中突然又掉出一张像废纸一样的东西。 安恬本来想直接扔了的,可是展开一看,还是停手。 这皱得应该进垃圾桶的东西是海城四中给许嘉辞的录取通知书。 虽说许嘉辞是从初中部直升,但是四中还是给所有同学发了录取通知书,安恬手里也有一张除了学生名字一模一样的。 由于实在太皱,上面还有几个黑乎乎脚印,安恬忍不住想这到底是不是他入学通知书,还是说他有另外一张新的,这张本来就是作废的,要扔进废纸篓。 安恬这么想着,下午给他发的信息也没回,干脆掏出手机直接给许嘉辞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安恬皱了皱眉,正打算开口询问,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却让她愣住。 一道甜软娇嫩的女声,跟夜场的喧闹声一起穿过手机听筒:“喂?你是谁呀?” 第 7 章 十点,场子里生意正好。 绿色的台球桌,少年四指点着桌边,手指修长有力。 台球桌上只剩白球和最后的一颗黑球,“啪”的一声脆响,被球杆撞击的白球飞速向前滚动,把最后的一颗黑球击进右边底袋,然后稳稳地停在桌面。 “老大又赢了!”球桌旁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火鸡头激动地说,身上的花衬衫比头发还要骚包。 包厢里大概七八个少年。 许嘉辞把球杆扔给火鸡头,拿起桌沿上的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歇会儿。” 一局结束,老边娘重新过来摆球,火鸡头徐朝飞接到许嘉辞的球杆,冲梳着脏辫儿的万睿眨了个眼:“咱们来一局。” 万睿嫌弃地看着徐朝飞的火鸡头:“快他妈开学了你他妈还顶着这头鸟窝,是想让李主任在校门口当场给大家表演剃头?火鸡进去然后变成秃鸡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余几人笑。 “操。”徐朝飞骂了一句,他同样看不惯万睿的脏辫:“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搞这头玩意儿是什么意思,没有人非洲兄弟那么大的□□还学人家的发型,恶不恶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笑得更张狂。 “你瞧你理了这头玩意儿也没见有妹子多看你两眼啊。” “老子跟辞哥站一起没有妹子看怎么了?” “你啥时候去剃毛,我办了张卡咱们一起。” “妈的还是辞哥爽,那行头打扮的就跟好学生似的,少先队看了都要过来敬个礼。”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呛着,包厢里笑声骂声吵成一片。 靠墙的长凳上,唐芷姣并膝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她努力控制着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仿佛并不在听他们的说话。 她微微抬头,刚刚赢了球局的许嘉辞正逆着光束向她走来,少年个子很高,身形瘦削,一头绝对符合校规的墨黑的短发,白t,指甲永远修得整整齐齐,如果不是周身凌厉的气场,不是出现在这里,似乎真的会给人“好学生”的错觉。 就连他的衣服上,也都是清爽好闻的洗衣粉味。 唐芷姣抱着那件外套的手臂不由地收紧了一点,脸颊轻轻笼上一层红晕。 她到现在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从一个月前许嘉辞跟她说让她做他女朋友起,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从小到大都是老师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当时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许嘉辞是四中一霸,逃课打架无恶不作,身边的女朋友更是不知已经换了多少个,只是当她在看到许嘉辞那张脸的时候,想到许嘉辞身边的女孩无论换了多少个,也永远有人挤破头想站过去的时候,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唐芷姣安慰自己是抱着要“感化”许嘉辞的想法,才接受当他女朋友的。 整个暑假,她跟着许嘉辞去网吧打游戏,所有人快死时都拍着键盘在叫“辞哥救我!”,她披着他的外套在一边安静打盹,她跟着许嘉辞去看他打架,看到他发狠的样子实在令人可怕,把满身肌肉的文身男人像只小鸡一样地摔在地上。 唐芷姣理智上告诉自己这样不好,但是心里却更多的是甜蜜。就像今晚,她告诉父母自己是在同学家一起预习功课。 许嘉辞走了过来,坐在长椅的另一边,仰头再喝了口水。 两人之间只隔了大概三十厘米的距离,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许嘉辞靠在椅背上把矿泉水喝完,拧了两下瓶身,然后懒洋洋一扔,塑料瓶准确无误地被投入到几米之外的垃圾桶。 唐芷姣抱着怀里的黑色外套,轻声开口说:“嘉辞,你手机落在外套里,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我看你不在,就替你接了。” 许嘉辞听后微微敛眉,从唐芷姣手里接过自己手机:“谁?” 唐芷姣咬了下唇:“不知道,她没有说自己是谁,只说了句‘没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 许嘉辞按亮手机,最新的已接电话那一栏是一串数字。 他眯了眯眼。 他并不是个喜欢记别人电话号码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串数字却并不陌生。 安恬最近给自己买了手机,一部低端平价的千元机,装上电话卡后很是开心,第一个便把电话号码给了他。 他接受了安恬的社交软件好友申请,却懒得把她的名字填个备注加进联系人通讯录里,就因为没有备注,许嘉辞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默默记住了号码。 唐芷姣仔细地观察着许嘉辞的表情,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嘉辞,给你打电话的这个人是谁呀。” “不是谁。”许嘉辞答得很随意,然后伸了个懒腰,收起手机。 “哦。”唐芷姣点头,也不敢再多问。 好在只是看样子,许嘉辞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刚才打电话过来的那个人。 唐芷姣暗暗松了口气。 当她接起电话听到是个女生打过来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紧张,许嘉辞之前换过那么多女朋友,这一次,她想成为最后一个。 家里,安恬挂掉和甜美女嗓的电话,还是把许嘉辞那张像废纸一样的入学通知书连同情书一起给他铺平整理好,然后拍了张照发给许嘉辞,说东西她给他放在什么地方。 她大概感觉出许嘉辞从很早就开始交女朋友,只不过今天倒是第一次,跟他的女朋友在电话里撞个正着,而且还是大晚上的。 听声音还挺甜的。安恬躺在床上无聊地想。 许嘉辞喜欢甜美款? 关我什么事。安恬立马又想。 她睁着眼睛,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头顶吊灯的轮廓逐渐明晰。 她知道从头顶的吊灯,到她现在躺的这张床,到这间屋子,到这这个房子,都是许嘉辞的。 然后等许嘉辞死了就是她的了。 啊怎么又想这个了,安恬在黑暗中伸手敲敲自己的脑袋。 小时候不明白,她天真地以为赵姨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听了赵姨的话,以为等许嘉辞死了她就可以继承他的遗产,于是从小就立志要活的比许嘉辞长,在他面前学狗叫被他当小狗也毫无怨言,每当因为许嘉辞想哭想生气想不干了的时候,想想他的以后都是她的,就不生气了。 后来长大了一些才明白许嘉辞赵姨还有她三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明白了许嘉辞确实家里有财产要继承,但是她跟他非亲非故,继承不了许嘉辞的,那是赵姨诓她的。 只不过从小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这件事早就已经成为她心里根深蒂固的愿望,甚至是一个执念,以至于她总是条件反射地抵触现实。 安恬不敢惹许嘉辞,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没了这里,自己还能去哪儿。 不像许嘉辞,似乎哪儿都可以去,好几天不回家也没关系。 在临开学的最后一天清早,几天未归的许嘉辞终于出现。 他以前也会不会来,但是这是第一次,一连消失这么久,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就连赵姨打电话也不接。 赵姨出去买菜去了,安恬听着bbc从洗手间出来,在看到客厅沙发上的人时吓了一跳。 少年直接倒在沙发上就睡了,外套盖着脸和上半身,只剩一双长腿似乎无处安放。 纯正的英文播报从安恬手机里流出,闭眼睡觉的少年皱了皱眉,然后不耐烦地随手抄了个抱枕扔了过去。 抱枕不偏不倚砸在安恬身上,并不疼,她赶紧关上手机播放器。 然而沙发上的人似乎已经被吵醒了,扯掉头上的外套,坐起身,拧着眉看过来。 安恬吞了口口水,看到许嘉辞神色颇为倦懒,眼下有一圈熬夜过后的乌青。 或许是由于之前那通电话的缘故,她不由地就把这乌青跟之前电话里的那个甜美女嗓联想在一起。 可是许嘉辞明明才比她大几个月…… 想什么呢,安恬赶紧打住自己跑偏的思绪,叫了声:“嘉辞哥哥。” 许嘉辞瞟了一眼客厅,角落里放着安恬已经打包好的明天上学要带的行李。 许嘉辞恍惚记起安恬也升到了四中,特优生。 许嘉辞舌尖舔了舔牙关,然后仰躺在沙发上发号施令:“过来。” 安恬听话地过去,站到他面前。 许嘉辞似乎累极了,闭着眼睛跟安恬说话,嗓音有熬夜过后的低哑:“以后除非我的允许,别再让我在听见你叫我哥。” 安恬:“唔?” 许嘉辞继续说:“去了学校也别到处说我跟你认识。” 安恬已经彻底懵了:“为,为什么?” 许嘉辞睁开眼,一手搭在沙发椅背,一手掏出手机,手机在他指尖转了个圈儿,然后稳稳落在掌心,他开了一局游戏,连看也没看她,说得嘲讽:“你觉得你应该认识我吗?” 安恬默不作声。 其实不光是她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明白了自己和许嘉辞之间的关系和差别,他比她明白知道的更早。 安恬垂眸,沉默半晌,然后低低说了声:“知道了。” 许嘉辞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动着,他连了麦,游戏队友的声音传了出来,全都在飙脏话。 安恬还站在许嘉辞面前,有些局促,不知道她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游戏似乎正厮杀到关键,队友的声音越来越急:“辞哥快快快那边!” “我操又他妈来阴的。” “啊这个狗日的野种,辞哥快来我掉血了!”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施了什么法,许嘉辞刚刚还在屏幕上飞速移动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快快快啊!辞哥你怎么不动了!快来救命啊!” 队友的焦急的求救声传出来。 安恬看见许嘉辞一直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任凭队友如何催促哀嚎求救也不动一下,直到游戏结束,系统宣布站队落败。 游戏结束了,许嘉辞抬头,安恬还站在他面前。 “我……”安恬眼神躲过去,双手紧张地揪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嘉辞看着她,站起身,他比安恬高了足足一个头,少年给的压迫感极强。 他突然伸手,捏住安恬的下巴,逼她抬起头,跟他对视。 少年勾唇笑了一下,对着安恬惊慌的眼神,问:“你知道什么是野种吗?” 第 8 章 还是赵秀梅拎着菜篮子的突然回来,才打破这家里的僵硬与死寂。 许嘉辞放下捏着安恬下巴的手,叫了声“赵姨”,瞥了一眼面前的安恬,然后手揣在裤兜里,迈着一双长腿懒洋洋回房间去了。 赵秀梅看到安恬站在沙发旁,眼圈红红鼻头也红红,像是哭过。 她看一眼许嘉辞回房的方向,然后放下手中菜篮子朝安恬走过去:“恬恬。” 安恬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赵姨我先回房间了,明天开学我自己去就行了,您不用去送我。” 安恬背影落寞,赵秀梅欲言又止。 这两个孩子都逐渐大了,小时候这样或许还可以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特殊交友方式,本来以为大了之后会好一点,可是许嘉辞似乎开始变本加厉。 赵秀梅本来还想在开学之前嘱咐许嘉辞多关照妹妹,别让她在学校受欺负,但是看现在这个情形,难呐。 赵秀梅只能叹了口气。 开学的日子天气不错,阳光下四中恢弘的大门更是闪闪发亮。大门前堵得宛如停车场,交警吹着口哨费劲地指挥交通,私家车还是一直停到下一个街口。 安恬是搭地铁过来的,大多数生活用品可以在学校现买,她除了必要的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外没带别的,走得还算轻松。 办了入学报到和住宿登记,安恬领到自己的班级号和宿舍钥匙,七班,宿舍号203。 海城四中的宿舍条件比有些大学还要好,都是四人标准间,如果家里有钱的话还可以直接掏钱升级到两人间。 安恬用校卡刷开宿舍的门,其余两人还没来,宿舍里只有一个女生,她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安恬轻声打了声招呼:“你好。” 女生从手机中抬起头:“你也住这个寝室?” 安恬点点头“嗯\,她把行李箱拖进来,还有刚才在学校买的床上用品。 女生立马收起手机起身:“来我帮你。” 安恬有些受宠若惊:“啊谢谢!” “你叫什么呀?”女生一边帮安恬整理搬东西一边问,“我叫葛萱,叫我萱萱就好啦。” “我叫安恬。”安恬答。 葛萱上下打量了安恬一番:“你以前不是四中的吧。” 安恬奇了:“你怎么知道?” 葛萱冲她眨了个眼:“看样子呗,哪个学校的人身上发出的气场都不同,这是玄学,你不懂。” “哦。”安恬点点头,没想到一个人身上的气场还能看出来自哪个学校。 葛萱帮安恬搬好了东西,靠在桌子前用水杯喝了口水,然后问:“你也是七班的对吧。” 安恬点头:“嗯。” 葛萱放下水杯,神神秘秘地看向安恬,语气难掩激动和兴奋:“我告诉你,我来的时候打听到了许嘉辞也在七班,跟我们同一个班呢!” 许嘉辞……也在七班? 安恬听后张了张嘴,惊得没说出话来。 这副样子在葛萱眼里便成了懵懂。 “啊我忘了,你之前不是四中的,肯定不知道许嘉辞!”葛萱拉着凳子靠近安恬,似乎有要跟她好好普及一下相关知识的架势,“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如果是旁的女生,一听到这种八卦,估计早就一脸兴奋地开始一起坐下来嗑瓜子等下文了,可是面对葛萱兴致勃勃要普及八卦的样子,安恬显得异常淡定,脸上甚至连一丝期待的表情都没有,一边往桌上整理着书本,一边对葛萱说:“嗯,你说吧,我听着。” 葛萱:“………………” 听众这么淡定,她突然觉得手里的瓜一点都不香了。 葛萱憋了半天,本来对于此人满腹夸张炫酷的形容词和光辉吊炸天事迹,最后只艰难浓缩变成了一句话:“……他是一个帅逼。” 安恬点点头:“哦。” 葛萱彻底断了跟新同学普及八卦的心思,心想好学生就他妈不一样,听到班上有帅逼的反应就是一个“哦”,于是又憋了半天,看着人家好学生桌上那一排排的书,终于败下阵来,说了句:“你以后小心一点,不要去招惹到他们那帮子人就是了。” 许嘉辞昨天特意警告了她不许在学校里叫他哥不许说认识他,安恬当然不会去主动招惹,只是她还是很感谢葛萱的提醒,郑重其事地冲葛萱点头:“嗯,谢谢你!” 早上是开学报到和宿舍入住,下午才正式进入新的学期。 安恬跟葛萱一起找到高一七班的教室,班里人还没来齐,班主任也还没来,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男生有的在后排打牌有的在打游戏,教室里吵吵闹闹得像一锅翻滚的粥。 班主任还没有安排座位,安恬跟葛萱找了教室靠窗的位置坐下。 坐在教室第一排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扯着脖子,一边拍课桌一边冲教室里乱成一锅粥的人叫着“安静!安静!” 葛萱小声跟安恬解释:“那是徐智先,从小学开始就蝉联四中的每年的优秀学生干部,今晚如果选班委的话班长准是他。” 徐智先站到讲台前,把笔记本往讲台上一摔,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冲着下面终于片刻安宁的人说:“挑十个男生跟我下去领书!谁自愿来!” 教室里人还没来齐,总共也就只有十几个男生,听到徐智先让男人下去搬书,都没有人起身,继续开始打牌的打牌打游戏的打游戏。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吵闹。 发布好了任务却没人动,徐智先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提前在班主任那里看过这次的分班表,班上有好些都是从初中开始就在学校里十分有名,仗着家里有钱逃课打架混日子的“狠角色”,徐智先看着那些无动于衷的男生,决心要在一开始就树立自己班长的“威严”,拍着讲台吼道:“没人主动愿意来我就点名了!赵小虎,李立,陈明……” 徐智先点了十个男生的名字,然后一共只有八个男人满脸不耐烦地站起来,算是认命去做好事,然而还剩下两个依旧坐在凳子上,明显在跟徐智先对着干,就不去。 徐智先记下那两个男生的名字,本来想直接把他们名字吼出来讽刺挖苦一顿,但是在对上那两个男生的一副“你想把老子怎么样”的目光时又把话咽了下去。 那两个男生都不好惹的角色,其中有一个好像还跟许嘉辞走得很近。 想到许嘉辞,徐智先打了个哆嗦,然后扫了眼教室,发现他还没来。 徐智先点了点那八个不耐烦站起来的男生,退而求其次,又冲教室下面道:“还差两个,有没有女生愿意去楼下领课本。” 此话一出,教室里响起了女生们不服气的窃窃私语。 “啊?” “男生都不去凭什么让我们去。” “指使不动男生就指使女生,搞笑。” “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有本事女生也点名啊,点到谁谁不去然后再去班主任那里告状呀,切。” …… 徐智先听到女生们的窃窃私语,脸上表情更尴尬了,眼睛不停地在教室里搜寻人手,终于,看到一个女生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我去吧。” 安恬顶着所有人的注目站起身。 她从来没想过开学去教务处领个书也是个事,以前班上的男生都是自告奋勇抢着去,而到了这个班里竟然没人愿意去,她觉得徐智先在讲台上吼来吼去的也挺尴尬的,便主动站起了身,反正只是去搬个书而已。 葛萱看到安恬主动站起身,又被好学生崇高的思想道德品德给惊艳了一把,干脆也跟着站起身:“我也去吧。” 徐智先终于松了一口气。 人齐了。 安恬从楼下教务处抱了一个班的四十多本物理书往教室走。书很重,书沿勒在她胳膊上还有些疼,她每上一层楼梯都要把书放在腿上歇一会儿,然后再往四楼的教室爬。 现在是开学的第一次上课时间,所有学生都在教室里,教学楼很安静。 教学楼是三连“回”形设计,每个年级的教室就是一个“回”字,不熟悉的话很容易迷路。 安恬走走歇歇,一会儿发现跟她一起搬书的男生一个都不见了,竟然连葛萱也不见了,她一抬头竟然是十三班的教室。 安恬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只能折返往回,刚走到楼梯间,脚步顿了一下。 楼梯间有人。还好像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 正当安恬犹豫是要直接目不斜视地走过,还是换到另一边的楼梯下楼时,楼梯间两人的对话声轻轻传过来。 “嘉辞,这次分班我没有跟你分到一个班,怎么办呀。” 安恬听到“嘉辞”两个字,脊背一麻,胸口的心脏跳动感突然明晰起来。 “我暑假好几天晚上都没有回家,我妈都骂我了。” 然后安恬身子往前探了一点点,看到那个女生站在男生身前,踮起脚,努力地吻上男生的唇。 男生并没有回应,双手甚至还揣在校服衣兜里,只是安静地被女生吻着。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是安恬化成灰也认得那个被叫“嘉辞”的男生,被女生吻着的男生,就是许嘉辞。 她瞳孔猛地一缩,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逃也似的,转身穿过走廊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 安恬一颗心砰砰跳,抱着书回到教室时其他去领书的同学都已经回来了,连书都已经发好了,每人一本。 葛萱在位置上冲安恬招招手。 徐智先让安恬直接把手里的物理书发下去。 安恬顺了顺情绪,抱着书挨个座位发下去,书抱在胸前,她有些看不见脚下的路,一个高个男生刚好正低着头在玩手机,腿从座位一直伸到教室走廊上。 安恬的书发到他那里,没看到脚下男生伸出来的腿,给他发完了书往前走,结果一个趔趄被绊倒在地,男生的桌子都被她跌下去的力道带歪了,安恬怀里的物理书更是哗啦啦撒了一地。 课桌脚与瓷地板的尖锐摩擦声再加上书本的哗啦声,这一下动静不小,教室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座位离得远一点的甚至站起来再往这里看,看到四肢着地的安恬和洒了一地的物理书,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教室里一阵哄笑声。 许嘉辞此时正走进教室,他看到趴在地上摔的有些狼狈的女同学,唇角轻轻一勾。 第 9 章 掌跟和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安恬嘶嘶倒吸着气。 同学笑归笑,周围还是有几个女生俯身捡洒了一地的物理书,那个绊倒安恬的男生忙说了声“抱歉”,然后抓着她胳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安恬借着男生的力艰难从地上爬起,只是还没站起身,另一半的胳膊突然被某个手掌握住然后用力往上一提,然后安恬像被拎小鸡一般被从地上拎了起来,站稳。 许嘉辞看到被她拉起来的女同学脸后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径直向教室后面走了过去,似乎他拉着一把只是因为这个人挡了他的路。 安恬一看到许嘉辞就忍不住想刚才在楼梯间里的画面,她拍拍校服上的灰尘,物理书已经被周围其他人分着发出去了,安恬重新坐回座位。 葛萱凑过来:“安恬你没事吧。摔着哪儿了?” 安恬揉了揉膝盖:“没事。” 葛萱回头看了一眼教室最后排,然后一脸激动地转过身来,抓着安恬胳膊压低声音道:“许嘉辞,刚才扶你起来的那个男生就是许嘉辞!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很凶的那种,没想到他人好好啊!” 安恬听到“人好”两个字,眼皮跳了跳。 开学第一天主要就是班主任讲点话还有选班委,七班班主任是个有些谢顶的矮个中年男人,叫张培胜,他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群学生,尤其是教室后排那一群现在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的男生,只觉得临危受命压力山大。 班委也确定下来,不是全班同学投票选,而是张培胜直接指定谁当什么,他对这班里的人大概都有些了解,怕搞全班大选举的话被那群男生一撺掇,选出来的七班班干部团体全是一群不学好的小霸王。 张培胜先是任命七班班长是徐智先,接着是学习委员,安恬在班主任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葛萱小声道:“哇安恬,班主任选你当学习委员诶。” “谢谢。”安恬脸微微发红,她从小学起在班上就当的是学习委员,现在到了高中也是学习委员,只是一想这个班从领书开始就暴露出的不服管的学生,安恬有一点点头疼。 张培胜宣布完了所有的班干部,生活委员文艺委员还有各科课代表等,然后使劲拍了两下讲台,看到后排玩手机睡觉的男生都抬头了,于是撑着讲台道:“这就是我们七班的整个班干部团队,希望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中,班干部能够对简直的职务认真负责,团结班集体友爱同学,起到好的带头作用,也希望我们剩下的同学能够支持班委的工作,服从班干部的安排,不服的话就来找我,下面刚才被点到名的班干部站上讲台,向全班同学介绍一下自己,再简单说一下自己以后对于自己工作的打算和安排,让同学们认识一下你了解一下你。” 众人:“………………” 张培胜兴致很高:“人呢,刚才被点到名的班干部,快点上来,不要害羞。” 终于,在徐智先的率先起头带领下,开始有人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安恬也站起来,走到讲台上,所有班干部站成一排,她站在中间靠右的位置。 面对下面齐刷刷的目光注视。 教室后排,徐朝飞的火鸡头在开学前一晚染了回来,变成了黑鸡头,他的目光从讲台上的一排人直接扫过去,最后直接落到靠右的那个女生身上。 徐朝飞:“万睿!快看,一点钟方向,是你喜欢的类型!” 万睿的脏辫儿也在昨晚让理发店tony给拆开了,现在看起来像一头爆炸自然卷,他朝着一点钟方向找过去:“哪儿呢哪儿呢?” 徐智先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职务规划,万睿和徐朝飞伸长了脖子,目光都落在徐智先旁边的旁边那个女生身上。 她站在那里,不难看出宽大的校服下纤瘦伶仃的四肢,皮肤比讲台上所有人都白了两个度,并且五官淡淡的看起来很是舒服。 若果说唐芷姣是标准的美女娇小姐气场的话,那么她便是那种可能乍一看不起眼,但是再看立马能让人移不开眼光的类型,并且一看就是脾气好的好学生。 安恬此时正做着自我介绍,她简要说了点学习委员的责任相关,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欢迎大家来跟我一起探讨学习上的问题。” 徐朝飞:“就是她刚刚摔了辞哥路过还顺手拉了她一把。” 万睿:“别拦着我老子下课就去找她探讨学习上的问题。” 徐朝飞恍然大悟脸:“操,班主任这招有点不要脸吧,选个清秀小妹妹当学习委员,还欢迎大家去跟她探讨学习上的问题,是要班上男生死吗?” 前座李立一直在偷听两人的对话,听到这时忍不住转过来插了句嘴:“等她以后追着你们要交作业的时候你们就不会这样想了。” “卧槽够狠。”万睿顿时痛心疾首状。 他们的聊天声不算小,自然传到了旁边正在课桌地下打游戏的人的耳朵。 许嘉辞从手机屏幕上抬头,先是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安恬,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正讨论的热络的万睿和徐朝飞。 正聊得投入的万睿和徐朝飞同时感到脊背丝丝发凉。 他们同时转头,对上许嘉辞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 “嘿嘿嘿,”万睿摸着仿佛漏风的脖子干笑两声,“老,老大。” 徐朝飞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许嘉辞又没睡觉,他们肯定没有吵着他,同样缩了缩脖子:“辞哥。” 许嘉辞把手机扔进课桌洞里,仰在椅背上,抄起手,静静地凝着讲台上,轻飘飘说了句:“上课的时候不许讲话。” 万睿:“………………” 徐朝飞:“………………” 两人揣着怀疑且震惊的目光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彼此确认对方刚才听到的那句话都是真的。 所以…… □□妈今天太阳肯定没打东边出来。 开学第一天结束,学校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安恬第一次住校,除了葛萱以外跟另外两个舍友相处的也都还不错,饭点儿会一起去吃个饭什么的。 以及安恬跟许嘉辞认识了这么多年,替他写了这么多年作业,如今总算知道了他在学校是个什么样子。翘课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老师上课的时候直接大喇喇从后门进教室也没人管,嚣张到令人发指。 好在他们还是在装不认识,安恬心里想,其实不用他说,她也并不怎么想在学校里表示自己跟这种社会哥认识。 自从上次楼梯间那个吻之后她便更确定了这点。 班主任张培胜对于这种情况不知道有多头疼,他从教生涯二十年,还算是个比较有抱负的老师,当初看到分班表上的名单是也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必胜决心,如果能让这种学生学好了,那么一直等到将来他退休,这都会是自己从教生涯中闪闪发亮的一笔。 于是张培胜抽了个空,找到班里以许嘉辞为首的那些人。 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教师办公室被几个半大的小伙子黑压压地挤满。 张培胜一个接一个地做思想教育,一个小时后终于有空喝了一口菊花茶,然后开始对着众人总结陈词:“我在你们这个年纪,啊,也觉得什么抽烟喝酒翘课打架很酷,但是现在才明白,这些东西酷吗?一点都不酷,只有把你们旺盛的精力放在学习上,这种别人都做不到或者是不愿意做的事,那才叫酷。” “还有,你们现在是游手好闲轻松了,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呢,不学点本事挣不到钱自己的老婆孩子谁来养呢?”张培胜正说得起劲,突然看到有一个位已经听得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站着打瞌睡了,“万睿!说的就是你!” “啊?啊?”万睿一个激灵清醒,看到张培胜正瞪着他。 旁边的人小声提醒:“张老师问你将来老婆孩子谁来养。” 万睿想都没想就脱口答:“老师我丁克。” 其余人没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培胜:“………………” 他只好又喝了口菊花茶压火,然后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叠信笺纸,每人三张,发到手上。 “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给你们说的话,然后给我写个思想汇报,两千字以上,周五之前交给我。” 一行人每人领着三张信笺纸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 许嘉辞一手揣裤兜,一手拎着那三张信笺纸。 徐朝飞跑到跟许嘉辞并排:“辞哥这思想汇报咱真的要写吗?” 许嘉辞抬了抬眼皮:“写啊,怎么不写?” 徐朝飞:“可是……” 两人正说话,突然看到一个人从隔壁数学组办公室出来。 安恬手里抱着一叠试卷,是待会儿要发给班上同学的作业。 四中虽说是私立中学,但每年的升学率并不逊色与海城最好的几所公立中学,老师们上课都很认真负责,教学方法是经过多年实验的成熟和高质量,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更为丰厚的作业量。 她不认识许嘉辞,现在两人只是从来没有交集的同学,安恬看到他,低了低头,准备直接走。 然而在经过许嘉辞时,手里的那叠数学试卷上,突然又多了三张信笺纸。 许嘉辞说的很随意:“三千字思想汇报。” 他说完便走,没做什么停留,旁边的徐朝飞看了眼许嘉辞的后脑勺,然后立马有样学样,把手里的信笺纸放到安恬手中:“三千字思想汇报。” 紧接着,后面的一排男生,挨着个儿把纸放到安恬手上:“三千字思想汇报。” “三千字思想汇报。” “三千字思想汇报。” “三千字思想汇报。” …… 许嘉辞听到身后响起好几声“三千字思想汇报”。 “………………” 他转身,徐朝飞笑嘻嘻地说:“走吧辞哥。” 许嘉辞没动。 徐朝飞保持着笑容知道脸上的肌肉僵硬,然后慢慢垮下来。 他在许嘉辞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退回去,把安恬手上属于自己的三张纸拿下来。 其余人也排着队,一个接一个把自己的纸拿了下来。 许嘉辞这才走了。 安恬看着数学试卷上还剩下来的,被许嘉辞理所当然放上来的三张纸。 “神经病。”她替他毫无怨言写了这么多年作业,这次终于,低低骂了一句。 第 10 章 安恬带着许嘉辞的三张信笺纸还有一叠数学试卷回到教室,她把试卷发了,然后看了看手里的三张纸,塞进课桌里。 下午放学,葛萱约安恬去学校外面吃饭。 跟所有的中学一样,海城四中外面几条街全是小吃街和藏在深处的网吧,虽说学校有食堂,但是吸引力明显远远不及校外的食物,每当饭点儿还有休息时间各个小店全都是爆满状态。 安恬本来一直都吃食堂的,但耐不住葛萱软磨硬泡地安利校外那家店的重庆小面有多好吃,跟她一起去了校外。 刚好有一桌人吃完,老板娘把桌子收拾了,葛萱拉着安恬并排坐下。 小面一会儿就端上来了,安恬尝了尝,虽然没有葛萱说的那么出神入化,但是味道也不错。 两人正埋头吃着面,突然听到觉得小店的光线似乎变暗了。 两人抬头,看到门口一行人走近店里,几个男生,还有两个女生。 安恬一眼就看见许嘉辞,以及走在他旁边的那个女生。 是上次在楼梯间吻他的那个女生。 上次没看清,这次终于看清了脸,涂着淡淡的唇彩,确实很漂亮,并且笑意盈盈的,不像他们那行人中的另一个女生那样有社会气,浑身散发着乖乖女好学生的气场。 许嘉辞貌似没看到她,反正也是装不认识,安恬看了两眼后继续埋头吃面。 然而葛萱激动了起来,用胳膊肘不停地推安恬,压低声音:“诶诶诶,安恬快看!” “许嘉辞,旁边的肯定是他女朋友吧!他原来喜欢这种型的啊!” 安恬一边吃面一边“嗯”了一声。 许嘉辞找了位置坐下,终于感受到一道目光追逐的注视。 他顺着那道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饭店角落里的一个女生正举着汤勺偷摸摸地看他,发现他看过来,立马做贼心虚地趴下头。 这个女生很面熟,应该也是七班的,许嘉辞视线接着移到那个女生旁边的人身上,果然看到了正低头吃面的安恬。她吃饭的动作很文雅,样子也很安静。 他轻轻敛了敛眉头。 唐芷姣坐在许嘉辞旁边,看着菜单问:“嘉辞,你想吃什么呀。” 许嘉辞收回视线,说了声“随便”。 一行人坐了个拼接的大桌子,点好餐。 徐朝飞等餐时一边用筷子戳桌子一边东张西望,同样看到角落里的两个女生。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诶诶辞哥,看,那里,三千字和她同桌。” 由于要帮许嘉辞写三千字,所以现在安恬在他们嘴里的代号也变成了“三千字”。 许嘉辞没抬头,刷着手机,“嗯”了一声。 唐芷姣倒是起了好奇心,问徐朝飞:“什么意思,什么三千字?” 万睿笑着解释:“噢,这个呀,那女生我们班学委吗,今天下午老张把我们拉起做了场思想教育,让我们每个人写三千字思想汇报交上去,辞哥就让她写了。” “这样啊。”唐芷姣点点头,然后冲角落的方向看去,她一眼就能看出两个女孩中哪个是‘三千字’。 她已经吃完了面,正在跟老板娘付钱,手机应该交上去了,手里是两张现金。 女生皮肤很白,眉毛淡淡的,是自然的毛流感,五官是没有攻击感的清秀和精致。 唐芷姣从小到大都是天之娇女,成绩好相貌好,但是这次这个女孩的出现,直觉让她隐隐不太舒服。 唐芷姣靠得离许嘉辞近了一点,柔柔道:“嘉辞,以后你要写什么就给我吧,不用麻烦别人了。” “哇哦。”周围几人听后发出几声怪笑。 许嘉辞:“不用了。” 他眼睛一直盯着手机,说话的语气很淡,声音也不大,但话一出口,那几声怪笑戛然而止。 空气似乎顿时被一层若有似无的尴尬所笼罩。 没人开口。 万睿赶紧笑了两声,解释道:“这种东西辞哥怎么舍得让芷姣写,又费时又费力的整整三千字呢,是怕你累着。” 僵局被打破,其余人笑着开口: “对,辞哥怎么舍得让你写呀。” “整整三千字呢。” “我们辞哥什么时候让自己的女人替他写过作业?” “面来了面来了。” 许嘉辞收回手机,原本的尴尬已经消失殆尽,唐芷姣已经换上一副笑容,虽然从心底看不起这些人的形迹,但是她也喜欢跟在许嘉辞身边听他们恭维的这种感觉,满脸甜蜜地问:“是这样的吗嘉辞?” 许嘉辞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应了句“嗯”。 唐芷姣满脸绯红。 安恬和葛萱付了钱出去,经过许嘉辞那一桌时,隐约听到他们的笑声和言语。 一出门,葛萱就忍不住开口:“安恬,你真要给他写那什么思想汇报?” 虽说葛萱一直很崇拜许嘉辞这种帅逼,但是相比起来肯定还是朋友更为重要,葛萱想起刚才那群人的话就很气:“什么不舍得她累着,从来不让自己的女人写作业,不让女朋友写凭什么让你写,你是他什么,这才开学多久,看你性子好所以好欺负是吗?” “算了,没事。”安恬心里暖暖的,拉拉葛萱的手,“别生气了,千万别为我惹到他们。” “那怎么办?”葛萱满脸愁容地问。许嘉辞有多惹不起她是知道的,初中的时候就在外面跟社会上的人打架把人打进医院,如今不知道安恬怎么就被他盯上了。 安恬花两节晚自习的时间写好了三千字的思想汇报。 三张纸写的密密麻麻,字迹干净工整,甚至为了模仿男生的笔迹还特意加大了字号和笔锋。 写完后,安恬放下笔,甩了甩酸痛的右手。 葛萱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她写个八百字作文都跟挤牙膏似的半天憋出来一个字,这三千字的思想汇报安恬竟然提笔连想都不想就写出来,一气呵成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只是这个写完后甩手的动作,才证明她确实是写累了。 葛萱:“安恬,趁现在刚开始,你找个机会给他说说,只这一次,否则以后他什么都要你写,那你该怎么办,你要是怕他的话就去跟张老师说一下,我觉得张老师人挺负责,肯定不会让他报复你的。” 安恬点了点头:“嗯。” 她也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她有时候会觉得奇怪,按许嘉辞的表现,根本不是那种会怕老师按时交作业的人,就好比这个思想汇报,如果他真的接受了张老师的教育,让她写完他要按时交上去以表改过决心,今晚也不会又不在了。 今晚教室后排的那一排座位都是空的。 下课时间,安恬走到教室后面,把写好的思想汇报塞到了许嘉辞课桌里。 接下来的几天都一直很相安无事,安恬甚至有些怀疑许嘉辞到底看没看到他课桌里的那封思想汇报,有没有给张老师交上去。 下午有节体育课,体育老师带大家简单做了点准备活动就叫了解散,让自由活动。 葛萱去器材室借了一副羽毛球拍,安恬还有几个女生一起打羽毛球。 好几个班这节课都是体育课,学生都在操场上自由活动。 羽毛球的场地和篮球场挨着,中间隔了一层铁网。 安恬球技不怎么好,三局都输了,坐在场地旁边候场。 跟她一起输了球在候场的还有203另一个舍友谢菲菲。 有几个女生远远从篮球场走过来。 谢菲菲立马拍拍安恬:“安恬你看,中间那个最漂亮的是唐芷姣。” 安恬跟着看过去,一眼就找到了中间那个最漂亮的。 这不是许嘉辞女朋友吗? 原来叫唐芷姣。 谢菲菲:“葛萱说你上次跟她出去吃饭还在饭馆碰到唐芷姣跟咱班许嘉辞了?” 安恬点头:“嗯。” 谢菲菲笑了一下,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到安恬耳边:“我跟你说,许嘉辞跟唐芷姣分手啦,许嘉辞把唐芷姣给甩啦!” 安恬惊了:“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谢菲菲说,“我有个同学在十四班跟唐芷姣一个班,她告诉我的。” 安恬拧了拧眉:“那也不一定是呃,许嘉辞把唐芷姣甩了吧。” “怎么不是。”谢菲菲冷笑一声,“我同学说被那天唐芷姣在班里哭了一晚上呢,我跟你说唐芷姣这人可傲得很,仗着学习好长得好最喜欢看不起人,我觉得她明明还没有你长得好看呢,现在被许嘉辞甩了,风水轮流转还真是痛快。” 谢菲菲接着说:“我头一次觉得许嘉辞换女朋友换的快是件好事,唐芷姣那么自命不凡一人,肯定没想到自己也这么快被甩了吧哈哈哈哈。” 安恬又想起那天在楼梯间看到的画面,轻轻叹了口气。 说话间,轮到安恬上场了。 她好不容易接到了颗球,在球拍上颠着。 她们打球没那么多规矩,接到球后可以在球拍上颠几下,找好节奏和高度后再打给对方。 安恬球技不佳,这颗羽毛球仿佛不停使唤似的,一个劲往后跑。 她眼睛看着球,球往哪儿跑她就往哪追,直追到了球场到了铁网前,眼看着要接不住了,用力嗖一挥拍,球被她打了出去。 可惜这颗球的奔向不是对手那边。 安恬用了很大的力,小小的羽毛球飞上天,越过篮球场和羽毛球场的铁网,一路飞,最后终于轻飘飘落在旁边篮球场的中央。 安恬握着球拍站在铁网前。 许嘉辞摔着篮球经过,看到那颗羽毛球,似乎是觉得碍眼,踢了一脚。 “谁他妈破球打到这里来。” 第 11 章 羽毛球场的人很安静。 安恬隐约听到许嘉辞的抱怨,摇了摇头。 她不明白许嘉辞为什么越长大脾气越差,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赵姨一样,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甚至只能顺着他。 安恬去捡球。 篮球场和羽毛球场虽说只有一道铁网隔着,但是要过去的话还得去绕一段路到连通两个场地的大门口,安恬跑过去捡球的路上,许嘉辞跃起投了个三分。 一阵叫好声,他撩起球衣下摆擦了擦头上的汗,少年精瘦的腹上有结实的腹肌。 他站在那里,看到安恬正握着羽毛球拍往他的方向走。 羽毛球刚刚被许嘉辞踢到球场边了,安恬本来准备的是默默捡了球就回去,谁知她刚蹲下身捡球,一颗篮球就跳着滚到了她脚边。 这下想无声无息都难了。 球场上有男生拍着手冲她的方向:“嘿,那位同学,把球扔过来。” 安恬看了看脚边的那颗球,还是把球抱起来,她冲那个朝她拍手的男生把球往地上一砸,希望以这种方式把球传给他,只是球刚一落地弹起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从空中拦截。 许嘉辞拿到球,拍了两下,身高的原因,从上而下睨着她。 安恬别过眼去,转身走了。 回到羽毛球场,安恬把球和球拍交给下一个接替她的同学,谢菲菲忙站过来,摇着安恬的胳膊:“刚才许嘉辞一直在看你诶,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安恬:“………………” 篮球场上,许嘉辞懒洋洋地运着球。 刚才冲安恬拍手的男生道:“怎么回事啊辞哥,非得抢我的球。” “那妹子不是你喜欢的型吧,盯着人家。” 许嘉辞突然用力把球传给他:“滚。” 周五放学,因为马上就要开学第一次月考了,安恬跟赵姨打了电话这个星期不回家,要在学校里复习功课。 赵姨满口答应。虽然说安恬不回家家里冷清,但是看到安恬学习用功,她高兴的很。 203宿舍的其余三人周末都回家了,宿舍只剩安恬一个人。 她像往常一样的时间点起床,然后去教室上自习。 她是去的最早的,教室里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包括班长徐智先。 徐智先拿着作业本过来问了安恬两道数学题,然后说:“安恬,这次月考你有信心吗?” 安恬想了想,她还有物理几个题型掌握的不太熟练,要在周末多练习练习,于是回答:“一般吧。” 徐智先成绩也很不错,于是说:“咱们可得争气啊,争取进年级前五十,班上有许嘉辞那伙人,我们班年纪平均分肯定是年级倒数,老张愁的头发都白了,好歹有个人成绩在年级前面的让他高兴一下。” 安恬听到许嘉辞的名字,算题的笔尖顿了顿。 她在教室里复习了一天,晚饭的时候决定出去透透气。 因为是周末,学校里没有多少人,食堂也是关着的,只有三楼的精品菜食堂开着。 安恬中午就是在三楼精品菜食堂吃的,顾名思义,这个食堂的饮食比普通食堂精致丰富不少,同时也贵了不少。 安恬怕多花钱,下午打算去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吃点东西,然后再去一趟附近的商场超市,买点下个星期的生活用品。 初秋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安恬在学校外面吃了小笼包和粥,然后步行去附近的商场。 四中位于市中心,周围的商场也都很高大上,里面除了很多高端品牌外还入驻了连锁的大型超市。因为货物品种比学校的超市齐全,四中的学生也经常来这个超市买东西。 今天是周末,商场里的人比较多,安恬从商场超市里买好了东西出来,拎着购物袋逛了逛。 安恬觉得自己好像除了超市里的东西其他什么也买不起,正打算回学校,走到某家门店门口,突然听到身后“啪”的一声脆响。 像是耳光声。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 是出了什么事吗? 安恬回头,不远处,站着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少年,个子很高。 安恬走近,其中一个女人打扮的精致光鲜极了,羊绒大衣,烫着卷发,戴翡翠项链,样子让安恬想起了电视剧里的豪门阔太太。身旁另一个女人看起来年纪比她大一点,手里提着购物袋,打扮的比她简单多了,应该是助理保姆之类。 安恬看到她们对面的少年。 她倏地睁大眼。 那个少年是…… 许嘉辞?! 确实是许嘉辞,他被打得头微偏,右颊有几个指痕。 对面女人脸上原本得体的妆容因为愤怒变得可怖,涂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少年的鼻子,扯着嗓子骂道:“有你这样见到长辈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吗!” 打招呼? 许嘉辞用舌尖抵了抵发麻的右颊,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竟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开口道:“妈?” 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周围聚集着热闹的人,安恬又是震惊又是恐惧,已经呆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这一声“妈”似乎更触及了女人的怒点,又是一巴掌挥向许嘉辞,发出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野种!你这野种不要叫我妈!你以为许元辉认你你就可以进许家的门吗!你这辈子别想踏进许家一步!!!滚吧!!!” 女人似乎把所有肺里的空气都骂了出来,虚脱差点没站稳,还是她旁边的中年女人一把把她扶住,用手不停顺着女人的前胸:“太太您消消气,先消消气。” 就连那个中年女人,看对面少年的眼神都是厌恶和鄙夷的。 女人顺了顺气,似乎也觉得打得够了,周围又聚集了这么多人看着,带着中年女人转身走了。 许嘉辞站在原地。 有人似乎在对他指指点点,他自嘲似的笑笑,目光阴冷,扫视了一眼周围。 众人作鸟兽状散。 突然间,只剩安恬,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两人目光相接。 安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正欲开口,许嘉辞转身走了。 许嘉辞很快消失不见。 安恬心里像一团乱麻。 购物袋把她手指勒的生疼,竟也没发现。 她从小就只知道许嘉辞有个爸爸,她从来没见过面那个男人,许嘉辞不愿意接他的电话。 许嘉辞从小性子就别扭,有时候赵姨一手抱着她,会冲许嘉辞伸出手,让他也过来抱抱,许嘉辞总是躲得很远,任赵姨怎么说也不愿意过来。 而今天的这个女人,安恬想起许嘉辞的那声“妈”,那两记耳光,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闷的,顺不过气。 那段幼年时她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又出现了,女人倒在地上,嘴里吐着泡沫,发疯一样挠自己的脖子。 安恬晃晃脑袋,逼自己不去想,掏出手机,给许嘉辞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她只好先回学校。 天已经黑了,教室里还有人在上自习,徐智先也在。 安恬问徐智先有没有看到许嘉辞。 “他刚刚来了教室然后又走了。”徐智先十分惊讶,“你找他做什么?” “没什么。”安恬拧着眉答,“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徐智先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他还能去哪儿,这么晚了不是学校外面的酒吧就是网吧呗。” 安恬忙说了句“谢谢”,把东西放在教室,出学校了。 今天周末,学校附近平时热闹的街冷清的不行,好些都关了门。 安恬觉得她应该跟许嘉辞说点什么,她想跟他说点什么。 她不知道学校附近那些酒吧网吧的具体位置,只能找,他独自走在昏暗的路灯下冷清的街道,有些害怕。 她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走过一个路口,突然见靠墙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安恬走近了一点,看见是许嘉辞靠在墙角抽烟,脚边已经积了好几个烟头。 许嘉辞抬眼,同样看见正靠近的安恬。 他随手在墙上按灭烟头,说了句:“滚。” 安恬吸了口气,站到他面前,轻声叫他:“许嘉辞。” 嗓音温柔,许嘉辞却听得心里莫名烦躁,就好像是今天突然看到她站在那里一样。 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存在有多可笑。 安恬没有走,轻声说:“我们说会儿话吧。” “说什么?”许嘉辞突然一笑,抓住安恬,把她抵到墙上,然后伸手掐住她脖子。 他没有用力,或者说他发现自己根本用不出力,到头来只是握着而已。 安恬贴在墙上,感受到他手掌冰凉的温度,动了动:“你先放开我。” “放开?”许嘉辞没有放开,微微俯身,冷冷地问她,“看到你想看到的了吗?” “多么好看不是,满意吗?” “你现在知道什么是野种了吗?嗯?他正站在你面前呢。” 这样被人掐着脖子,即便没有用力,安恬也本能地没有安全感。 被他这样的质问,安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是无力地说:“没有。” 她对着许嘉辞冷漠质问的脸,对着他冰冷的眼神,她甚至看到他右颊还有淡淡的指印没消退,突然嘤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行眼泪划过脸颊和下颌,凉凉打在他手背上。 “哥哥。”她哭腔喊。 第 12 章 许嘉辞掐着她纤细脖颈的手蓦地松了。 他怔然一瞬,站直身子,昏黄的路灯下,安恬整个身子笼罩在许嘉辞的影子里,纤长的睫毛上有湿漉漉的水意。 安恬轻轻咳了两声,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她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拽住一点许嘉辞的袖口:“嘉辞哥哥。”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许嘉辞哥哥了,明明是以前很稀松平常的称呼,今天不知为什么,在两人之间听起来格外微妙。 安恬抬头看着许嘉辞,伸出手,试探着将手指轻轻贴在许嘉辞还残着指印的右颊上。 她手指温度冰凉,贴在发热的右颊上时说不出的舒服。 安恬轻声问:“还疼吗?” 许嘉辞并没有回话。 安恬抿了抿唇,正准备将整个手背都贴上去时,许嘉辞却突然将头一偏,安恬的手背落了个空。 她不解地看向许嘉辞。 许嘉辞眸底重新变得深不见底。 最后,他吐出一个字:“滚。” 安恬不知道刚刚还好好地怎么又这样了,动了动唇:“我……” 许嘉辞拧着眉:“嗯?” 安恬咬住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她还没先滚,许嘉辞便退了两步,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恬看着他的背影不见,靠在身后墙上,闭了闭眼,然后无力地叹了口气。 安恬回到宿舍后给许嘉辞打了通电话,电话只接通了几秒便挂了,她只听见电话那头音乐很吵。 周末的宿舍里静悄悄,安恬躺在床上,一闭眼便会想到白天在商场里看到的那一幕,然后辗转反侧睡不着。 她可能隐约知道为什么许嘉辞从小性子便古怪脾气不好了。 今天那个女人,看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跟许嘉辞见面。 可是他们以前什么时候见过面呢?安恬从来不知道,不知道赵姨知道吗。 安恬又想起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辱骂和耳光,她敢肯定,这不是第一次。 安恬胸口隐隐泛起丝丝令她窒息的疼痛。 许嘉辞不应该是这样的。 酒吧里,许嘉辞关掉安恬打过来的电话,他仰躺在沙发上,压低了头上鸭舌帽的帽檐,挡住大半张脸,似乎在睡觉。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唐芷姣虽然说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聒噪的音乐声,秀眉微蹙。 她目光移到沙发上戴着鸭舌帽黑衣黑裤的少年身上。 沙发偏矮,少年一双长腿似乎无处安放地挤在沙发跟对面茶几中间。 唐芷姣深吸了一口气,走近,坐到少年身旁。 “嘉辞。”她软软叫道。 周围的人互相看到唐芷姣过来,互相递了个眼色,走开了。 许嘉辞透过帽檐,看到身旁的女生穿着百褶裙,黑色长筒袜配小皮鞋,她坐下时裙子跑到膝盖上一点的位置,长筒袜和裙摆之间的双腿皮肤白皙。 许嘉辞不知道怎么想到了安恬,她好像不爱这么穿,一年四季除了校服没别的,自己的衣服也很不打眼。 见许嘉辞似乎没有回应,唐芷姣的脸先红了,她又叫了一声:“许嘉辞。” 许嘉辞这次把压低的帽檐推了上去,看到唐芷姣的脸。 酒吧的灯光并不明亮,红红绿绿,却显得许嘉辞的眼睛格外的漆黑。 唐芷姣对上少年冷淡的目光,她咬了咬唇,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一只手伸手覆到许嘉辞的手背上:“嘉辞,我来找你了,我们复合好吗?” 一个星期前许嘉辞毫无预兆地跟她提分手的时候她都呆了,她刚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他却突然抛出了一句分手。 那时从小到大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去她做挽留,她含着泪说了句“分就分吧”,逞强转身,却在晚自习时哭了一晚上。 她答应许嘉辞当他女朋友的时候就安慰自己,她和他之前的那些说甩就甩的女朋友不一样,在一起之后更是下定决心要当许嘉辞的最后一个女朋友,而像这样毫无预兆地被提分手,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梦都碎了。 尤其是当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许嘉辞女朋友,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她走在许嘉辞身边时。 她只觉得自己屈辱极了,后来又觉得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变成许嘉辞那么多前女友中的一个,她相信自己肯定是跟别人不同的,并且用不了多久,许嘉辞就会来找她复合。 只是许嘉辞一直没有来找她复合。 甚至在体育课上,她故意出现在篮球场,那么多人在起哄示意,他却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今天,她终于憋不住来主动找许嘉辞了,来之前她特意告诉自己对许嘉辞不能太傲,她低头就低头,因为无论如何,她一定还要是许嘉辞的女朋友。 许嘉辞听到复合两个字,眉心轻轻动了动。 唐芷姣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许嘉辞冰凉的手背,然后接着笑着说:“嘉辞,我们复合吧。” 许嘉辞先是把自己的手掌从唐芷姣的掌心抽了出来。 唐芷姣微微一愣,咬了咬下唇,最后心一横,探着身子去吻许嘉辞的唇,像之前她吻他的那样。 许嘉辞别过头,伸臂撇开唐芷姣的身子。 唐芷姣跌坐在沙发上。 许嘉辞站起身,冷冷说了句:“不用了。” 他走了。 唐芷姣呆呆望着许嘉辞消失的背影,然后咬牙,泄愤一般地用拳头砸着身旁沙发。 周一,葛萱趴在课桌下奋笔疾书地抄着安恬的作业。 “abdcacdd……”她一边抄,一边还低声念着答案。 安恬抬头看了一眼收着作业逐渐逼近的英语课代表,提醒道:“快点,马上收到我们这里来了。” 葛萱一抬头果然快来了,行笔的速度又加快一码,生死时速。 终于,当课代表站在两人课桌前时,葛萱抄完了作业,放下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把作业交上去,葛萱突然想到自己跟安恬雷同的答案,抓住课代表,把自己的作业从安恬的作业本上拿起来,然后塞到一摞作业本的中间去:“别把我的跟安恬放在一起。” 课代表回一个“我懂”的眼神。 安恬有些无奈地看着大功告成的葛萱:“萱萱,快月考了,你周末回家都没有学习吗?” “这个……”葛萱撑了撑额头似乎有些窘,然后指向教室后面,“你看我们班有多少人回家学习了才是真的。” 安恬回头,抄作业的热火朝天,甚至还有很大一批人,作业都懒得抄,直接把一本新的跟才发下来的作业本交了上去。 安恬看见英语课代表收作业收到最后,颤巍巍地站在许嘉辞课桌前,许嘉辞打了两个哈欠,才从课桌里抽出一本崭新的作业本扔给他。 课代表如释重负,抱着班里的作业本溜了。 安恬目光落在许嘉辞脸上,少年的右颊白皙,早已没了那个女人留下的指痕。 安恬蹙着眉头,垂眸。 许嘉辞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晚自习的时候,安恬在黑板上抄两道数学老师布置下来的思考题。她字清瘦有力,写在黑板上很好看。 教室里刚才年级主任来巡查过,现在还保持着安静。 安恬抄完题,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突然听见身后桌凳挪动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见许嘉辞站起身,在往外走。 许嘉辞经常晚自习一整晚都不在,视校规于无物,今晚在教室里坐了会儿,已经实属难得了。 安恬咬了咬唇,看着许嘉辞往外走的身影。 她突然叫了声:“许嘉辞。” 虽说声音不大,但是教室里过分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许嘉辞。 许嘉辞一疑,扭头,看见安恬站在他面前的教室走廊上。 安恬对上许嘉辞的目光,吸了一口气,说:“许嘉辞,还在上课,不许出教室。”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就连班长徐智先都是一脸震惊。 怎么回事?安恬,竟然敢管许嘉辞?! 似乎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许嘉辞先是顿了顿,然后没有理,继续往外走。 安恬追了两步:“许嘉辞。” 许嘉辞停下脚步。 安恬站在他身后,目光中透着坚定。 他于是转身,挑着眉:“你凭什么管我?” 安恬攥了攥拳头:“因为我是学委。” 许嘉辞噗嗤笑出声。 他笑得班上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甚至觉得安恬今晚是不是疯了,许嘉辞连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还在乎你一学委? 安恬继续道:“你坐下,别再去那种地方了。” 许嘉辞突然来了兴趣:“哦?哪种地方?” 安恬犹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嘉辞见她说不出,大摇大摆地走了。 安一咬牙,直接追了出去。 教室一阵骚动,徐智先连喊了好几声“安静”才压下来。 许嘉辞一路走到校外,看见路灯下,自己的影子旁边还有一道影子。 少女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许嘉辞转身,拧着眉看她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似乎是不耐烦了:“滚回去。” 安恬目光依旧坚定:“你回去我就回去。” 许嘉辞低咒一声,不再理她,继续向前走。 安恬紧紧跟着。 又一阵,许嘉辞再转身,看到安恬还跟,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他问:“你他妈这么想跟着我去?你知道我去哪儿吗?” 安恬不说话。袖口下的拳头紧紧攥着。 许嘉辞拦了辆出租车,一把抓住安恬手腕,先是把她塞进车里,然后自己也坐进去,砰地关上车门。 “那你他妈就去吧。”他恶狠狠说。 安恬这才慌神,却被许嘉辞捏着手腕,下了车,一路拖进某个位于地下的场子。 安恬一进去,将将站定,立马咳了两声。 这里的空气憋闷而浑浊,飘着刺鼻的酒精和烟草味,里面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尖叫吵骂,入目的全是街机游戏机,搏斗,枪战,投篮,台球桌。穿着工字背心的红毛绿毛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旁边女孩的胸口。 许嘉辞低头看着身旁已经呆滞的女孩:“你不是想来吗?” 第 13 章 许嘉辞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安恬在踯躅在原地,有后来的人撞了她肩膀一下:“你他妈到底进不进去啊,哟,还穿着校服呢。” 安恬忙说了句抱歉,然后逃也似的出了这地下游戏厅。 她出了游戏厅后才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周围的街道空荡荡的没人,商铺除了网吧也都关了门,整条街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一丝鬼魅,街上车辆很少,更没有一辆出租车路过。 安恬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 她没有带手机,打车软件也用不了。 安恬站在街边,试图能等到一辆出租车经过。 夜风很凉,她只能抱着胳膊抵御寒冷。 游戏厅里依旧喧嚣热闹。 许嘉辞端着枪,面无表情地朝对面游戏屏幕瞄准射击,一阵激烈的枪响之后游戏结束,屏幕上接连显示出“k.o”和“youwin”。 “牛逼啊兄弟。”旁边一直坐在游戏机上观战的纹身男跳下地说。 许嘉辞放下枪,“嗯”了一声。 徐朝飞跑了过来:“那个,辞哥,三千字没在这里面,她好像出去了。” 徐朝飞是在安恬跟许嘉辞走了之后才过来的,目睹了从教室起的全过程,他对安恬挺有好感的,长得好看性子也不错,三千字思想汇报说写就写,起码比用鼻孔看人的唐芷姣好多了,于是忍不住说:“辞哥,你把三千字这样弄来了不管……呃……” “她这种好学生身上肯定不会带手机,也不知道有没有带钱,说不定了连钱都没带。” “我承认她是不知好歹了一点,可是这外面治安挺乱的,她一个人出去了,万一碰上个什么的话……上次听说有个女的,就在这外面街上被一伙流氓给……” 许嘉辞扭了看了他一眼,眼神幽深。 徐朝飞顿时语塞,看起来欲言又止。 终于,一直把自己困在射击游戏中的许嘉辞转身离开,像是往门口的方向走。 徐朝飞看着许嘉辞的背影松了口气。 许嘉辞出了地下游戏厅,站在街道上,左右找了找,发现除了不远处一个喝的醉醺醺的酒鬼外没人。 脑子里又想起刚刚徐朝飞的话。 “妈的。”他低咒一声,掏出手机给那个没有备注一串数字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客服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果然,除了周末,安恬是不会用手机的。 许嘉辞定了定开始微微慌乱的心神,走过去问那个醉鬼有没有看到安恬。 醉鬼浑身酒气,打着令人作呕的酒嗝问:“什么?这里有穿校服的小姑娘?” “嘿嘿嘿,学生妹在哪儿呢,我看看。”醉鬼笑得十分猥琐,伸长了脖子找。 许嘉辞松开醉鬼的衣领:“滚。”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空荡荡的街道。 安恬还能去哪里。 许嘉辞烦躁地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然后开始在附近搜寻,走完了整条街,无人。 “安恬——”他冲空档的路口喊。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这漫无边际的死寂。 于是许嘉辞开始去找那些花丛和角落还有树林,手背和脸颊被花丛的荆棘划破,却只碰到两个流浪汉。 他感觉不到疼痛,越找心里越绝望,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胸口。 渐渐地,视线都仿佛模糊了。 他突然想起安恬第一次见他是的样子,被赵秀梅带着去幼儿园门口接他,她穿着他的衣服,紧紧拉着赵秀梅的手,眼神清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么几件衣服,他只是觉得女孩天真黏人的样子,格外刺眼,刺眼到让人忍不住想要毁灭。然而当她脸上的笑容落下来时,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想的那样会开心。 突然,身上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许嘉辞接起电话,徐朝飞的声音传过来:“辞,辞哥你去哪儿了啊。那个,刚才班上同学给我发信息说安恬已经回去了。” 许嘉辞身影蓦地一僵,然后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的,淡淡答了句:“好。” 安恬回去时晚自习还没结束,她进教室,全班瞩目。 安恬顶着众人的注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除了葛萱,前后左右的同学都凑过来股男性:“安恬你没事吧。” “没事。”安恬顶着众人关切的目光答。 她应该算是幸运的,最后终于等来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师傅本来都已经收工了打算回家的,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便好心把她载了回来。 葛萱看到安恬除了在外面鼻子耳朵被吹得红了点其余毫发无伤外松了口气,说:“安恬你以后不要去管许嘉辞那帮人了,老师都拿他们没办法,你怎么能把他管得了。” 安恬听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教室后面的桌椅一直都是空的。 许嘉辞,估计还在游戏厅吧。 当她孤零零站在外面时。 被冷风吹后的寒意似乎现在才开始出显,一丝丝浸遍全身,渗入骨髓。 安恬突然觉得冷得刺骨。 第二天,七班学委晚自习阻拦逃课许嘉辞甚至还追了出去的事就传遍了。 班主任张老师把安恬叫道办公室,先是欣慰地表扬了她,然后又叹着气说老师知道你心是好的,只是许嘉辞那群人,你不用管他们,月考快到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名次为班级争光才是最重要。 安恬点点头答应,从教师办公室出来。 教室外的走廊上,她看见许嘉辞跟别的班两个男生勾肩搭背。 许嘉辞脸上似乎有一道伤痕。 其中一个男生说:“哟,辞哥,这脸上和手上是怎么了,昨晚跟谁打架了?” 另一个男生笑着说:“得了吧,谁他妈老爷们儿打架伤口是这个样子的,怕是昨晚又跟哪个妹妹打架打的吧。” “哈哈哈卧槽哪个女人敢挠辞哥,够野啊,带劲!” 许嘉辞站在嗤笑两声,懒懒依靠在阳台栏杆上。 安恬听着几人的对话,看到许嘉辞除了脸上,手背上也有两条新鲜的口子。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可笑的厉害。 小时候是条小狗,现在或许连条小狗都不如。起码她不会把自己的狗,就那么扔下。 安恬想起昨晚游戏厅里穿着低胸装的女人,别过头,进了教室。 四中的月考一般都定在周四和周五,但说是月考,今年由于假期的原因,其实也已经距离开学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由于是第一次考试,考场是全年级的人打乱随机排。 安恬早早就到了自己所在的考场根据考好找到自己的位置,第一门考试是语文,她摊开书本复习重点的两篇古文。 不一会儿教室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人。 可能是由于不按成绩打乱安排考场的原因,有的人手里背着书包,一坐下就开始复习,还有的人姗姗来迟,全身上下什么也没带只带了根笔。 安恬背了会儿书,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唐芷姣正走近教室。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在安恬旁边一排的前面两位,她放下书包,抽出旁边的水杯去教室前面饮水机接水。 唐芷姣一落座,安恬明显感到自己前面的两个男生都躁动起来。 “卧槽唐芷姣!” “啊啊啊她竟然跟我分一个考场!还坐我前面1我昨天拜菩萨显灵了哈哈哈哈” “别激动的太早,你觉得唐芷姣会给我们作弊吗?” 此话一出,前面两个躁动的男生倏地安静下来. 是啊,唐芷姣出了名的傲,多少男生去表白正眼也不瞧,从初中到现在好像也只有那个长得帅的校霸许嘉辞入得了她的法眼,不过据说两人最近还分了。 想让唐芷姣给他们传纸条给他们看试卷? 大白天的做白日梦。 两个男生心有不甘地盯着唐芷姣的座位。 到时候能瞄到一点也是好的啊。 安恬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葛萱之前跟她说过,四中高中部的学生有一大半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唐芷姣由于长得漂亮成绩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四中的学生基本上都认识她。 有公认成绩好的人坐在前面,两个男生想不激动也难了。 唐芷姣接完了水回来,在看到自己后排座位里的一个人时,顿了一下。 安恬正背累了书抬头,突然间跟唐芷姣对视了一眼。 唐芷姣放下水杯,转身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安恬能感觉出唐芷姣刚才的眼神并不是那么友好。 上次晚自习七班学委管逃课的许嘉辞还追他跑了出去的事,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 男生觉得她胆大包天不知好歹,而女生的心思,则更为细腻一些。 葛萱说有女生在传说她喜欢许嘉辞,上次的事是她想要在许嘉辞面前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有七班学委这个人,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但是现在安恬觉得,唐芷姣肯定知道她就是七班学委了。 安恬不知道对这些流言该怎么办才好。 葛萱跟她说这些流言时,看到她的反应,立马就了然于胸地感叹,听语气还挺遗憾:“你还真的不喜欢许嘉辞啊。” 安恬问:“你为什么知道?” 葛萱扯了扯嘴角:“你要是真喜欢许嘉辞,我说这些流言的时候你要么就会红着脸发怒说才不是,要么就会不停解释自己对许嘉辞没感觉,反正不管怎么样,暗恋被戳穿后的反应,绝不是像你现在这样的面对绯闻一脸的淡定与忧桑。” 安恬没有接话。 许嘉辞,从小给她的烙印就是他死了她可以继承他的遗产,以至于现在,由于烙印太重,每当遇到什么事,她还条件反射地会惦记。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进来了。 安恬思绪中抽离。 众人把书包都交到讲台上,监考老师先是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然后白花花的试卷像雪片一样沙沙分发下来。 唐芷姣给后座的男生传试卷时,男生冲她谄媚地笑。 唐芷姣当然这看着就蠢的男生这么对她笑的意图是什么,皱了皱眉,表情嫌恶。 男生知道自己惹到女生了,一脸讪讪。 唐芷姣传完视线后没有立刻转回去,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来到后排的安恬身上。 少女五官素净,眉目清秀。 只是落在唐芷姣眼里变成了寡淡无味。 当她看到安恬的第一眼起,就在想凭这模样也好意思追许嘉辞,还为了引起他注意阻挠他逃课,简直是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真当是演小说吗,给校草一个巴掌校草就会爱上你? 她还打听过安恬是从市里一所毫不起眼连区重点都不是的公立学校升到四中的,每年都有公立学校的学生升进四中,条件就是要成绩好。 唐芷姣嗤了一声。 怪不得,这人可能在公立中学里成绩好一点,长得不丑一点,被人夸了两句,就以为自己来了四中也是个人物,还白日做梦想跑去吸引许嘉辞的注意。 可惜公立学校的人能升到四中来已经是一步登天,到了尖子生如云的四中,那点成绩也只是垫底的命。 唐芷姣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二十,然而学校里成绩好的女孩儿大都不爱打扮,所以她便在成绩好的女孩儿里显得格外出类拔萃。 开考铃响起了,唐芷姣扫了一眼试卷,胸有成竹。 考吧,考完了等成绩出来,那个姓安的就知道自己有多自作多情了。 第 14 章 教室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安静地走着。 监考老师铁面无私,一连逮着两个传小纸条作弊的,教室里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才彻底安静下来,不管会做不会坐,所有人都各自认命地盯着自己的试卷动笔。 下午的时候考场里又换了一个监考老师,这个老师较之上午的老师明显松懈了不少,一直坐在讲台上玩手机,考场里小纸团乱飞。 安恬前座两个男生似乎很不安分,一直在做着小动作,安恬把自己的课桌拉得离前座远了一点,继续开始认真做题。 下午第一堂考物理,她最擅长的就是物理,很多题连演算都不用,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草稿纸上即使有演算,步骤过程也都十分精简。 安恬做题时无比专注,没注意到自己的笔袋旁多了个小纸团儿。 她做完了前面的选择填空,舒了口气,正准备着手做后面的大题,突然,课桌桌面被人敲了敲。 安恬茫然抬头,看到年级主任赵主任正铁青着脸站在她面前。 “起来。”赵主敲着安恬的桌面。 安恬又茫然看了看前面,她前座的两个男生已经低眉顺眼站在了赵主任身边。 赵主任见安恬一脸茫然的没动,又叫了一声:“起来。” 教室里很安静,所有人吓得连往这边看一眼都不敢,埋头做着题。 安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我……” “这是什么?”赵主任冲安恬摊开手掌,让她看了看他手中的小纸团,然后指着安恬还有那两个男生:“你们三个,站出去,考场传递纸条作弊,本堂考试成绩作废。” 安恬听后作弊两个字整个人都懵了,立马本能地想解释:“主任我没有作……” “先站出去!不许影响别的同学考试!”赵主任不耐地打断她。 安恬语塞,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咬住唇,眼眶酸的发疼,跟那两个男生一起站了出去。 教室外走廊,赵主任背着手看着眼前三个学生。 原来他巡考经过这间教室外,正好从窗户处看到两个男生正在扔小纸条,被他抓了个现行。 然后进教室,抓住两个男生,他一进来,所有学生都被吓得头都不敢台,他背着手扫视一圈,又看到男生后面那个女生笔袋旁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半掩着。他撇开笔袋拿起来一看,小纸团里全是选择填空题的答案。 面对年级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年级主任,两个男生很快招认了作弊的事实,他们一个人座位的角度刚好能偷看到前面唐芷姣的试卷,从开考起边一直盯着唐芷姣的动态,她写一个就抄一个,抄完了之后就把答案传纸条给另一个人。 安恬不知道那个纸团是从哪儿飞过来的,咬着唇,紧紧绷住眼泪:“主任我没有作弊,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纸团是哪里来的。” 赵主任四中初中部升上来的成绩好的学生基本上都有印象,而眼前这个女生根本不在他认识的好学生之列,他面露鄙夷:“纸团都扔到你桌子上了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说连我进来你都不知道啊?” 安恬一直咬着唇,她不让自己哭出来:“主任,我真的没有。” 赵主任最讨厌被逮个现行还不承认的学生,为了以示公证,他重新走进教室,来到安恬的位置,看到她卷子上的答案跟纸团上几乎一模一样,然后一掀旁边的草稿纸,都做完选择填空题了,草稿纸上才用不到一张,上面只有寥寥几个演算步骤。 连个演算步骤都没有,是怎么得出这么多答案的。 赵主任把那张寥寥几笔的草稿纸拍在安恬课桌上,神色愈加鄙夷。 都这样了,竟然还在狡辩。 他走回三人面前:“你们三个,在这里给我站到这场考试结束。” 安恬慌了:“主任我……” 赵主任冲她用鼻子“哼”了一声,走了。 安恬站在教室外面,呆呆的。 她不知道自己后面的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她竭力忍住泪水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双手攥得死紧,指甲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整个人动也不动,一直呆呆站到双腿发麻,终于听到考试结束的铃声。 他们三个人重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 安恬把自己下唇咬得快要出血,不抬头,默默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下一堂考化学,中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唐芷姣跟一个女生说笑着路过:“我说吧,每年都有人把一些不三不四的手段带到四中来。” “是啊是啊,怕是能从外校考进四中也是靠抄的吧嘻嘻。” 安恬听着这些话,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似乎仿佛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她突然站起身,冲着两人的背影:“我没有作弊!” 唐芷姣跟身边的女生顿了下来,转身,似乎没想到她还会反驳,只是看着安恬气怒交加的样子,又笑了:“我说是谁了吗?我们怎么一说不三不四的手段一说考进四中靠抄,你就这么着急站起来承认了呢?” 安恬动了动喉咙,抬起头跟唐芷姣无畏对视着:“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只告诉你,我,没,有,作,弊。” 唐芷姣“切”了一声:“有本事你跟赵主任说去啊。” 旁边的女生见安恬一直攥着拳,于是挽着唐芷姣的胳膊:“走吧姣姣,不跟这种人废话。” 两人转身一起走了。 下一堂考试,刚才懈怠工作的监考老师已经换走了,赵主任夹着一叠试卷走进。 教室里的人看到赵主任走进来,后脊梁的汗毛都快竖了起来。 赵主任亲自监考! 赵主任凌厉的目光扫过整间教室:“我看谁还敢作弊。” 第一天考试结束,晚自习的时候大家都回到了自己的班上。 安恬物理考试作弊被赵主任当场逮住的事情也已经传回来了。 班上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安恬静静坐在自己座位上看书。 葛萱瞟了安恬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安恬……” “我没有作弊。”安恬没等话说完就答。 葛萱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作弊,我相信你!” 她可是见证过课上物理老师刚把题说完安恬就说出正确答案的场景的。 后排,许嘉辞无聊转着笔。 徐朝飞和万睿两人聊得火热:“三千字好惨啊,被才狗当场逮住。”赵主任名字里有个“才”字,私底下大家都管他叫才狗。 “老子作弊那么多回都没被逮住,所以说她还是技术手段不够硬。” “明天考英语,你小抄打好了吗借我看看” …… 许嘉辞看向前方。 安恬坐在位置上,扎着马尾,脊背挺得端直。 他实在难以把“作弊”这两个字跟安恬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问过跟安恬同一个考场的人,说安恬被才狗逮个正着。 不过听说跟安恬一起被逮住的还有两个男生? 许嘉辞转笔的手指顿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幽沉沉。 第二天。 安恬所在的考场依旧是赵主任亲自监考。 两天的考试考完,周六周末老师加班,周一成绩就已经全部出来了,百名榜挂在一进校的墙上,前面涌了不少的学生。 唐芷姣站在百名榜前,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第44名,唐芷姣(十四班),总分632,语文121,数学120,英语…… 看到“44”两个字时,唐芷姣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不愿相信,使劲瞪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前面的数字再瞪都是44。 她浑身如坠冰窟,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难看到极点。 她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纪前二十的。怎么会,这次怎么会。 唐芷姣死死捏着拳,眼中的不可置信全都变成了愤怒,往自己的名字上面看,想要知道是谁超过了她。 然后在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在她上面两位,在她的头顶上,那一栏写着: 第42名,安恬(七班),总分635,语文144,数学150,英语…… 第42名,七班,安恬的总成绩635,各科分数都接近满分,只有物理那一栏,赫然一个“0”。 而除了语文和物理,剩下的科目,都是赵主任亲自监考的,根本不可能作弊。 唐芷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栏的分数,感觉自己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颊通红,火辣辣地痛着。 很快,也有人发现了这个“0”。 “卧槽快看快看!这人物理0分总分都他妈635!” “沃日谁啊,七班的,安恬,以前没听过这个人啊。” “不过她物理怎么是0分啊?” “这也太牛逼了吧,真是大神。” “这要是加物理分得七百多吧,现在的年纪第一也才702啊。” …… 唐芷姣听着这些话,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她一走出人群,跟一个人迎面相撞。 安恬静静看着对面的唐芷姣。 唐芷姣只觉得脸上的火辣更甚,她脸通红,攥着拳,咬牙,狠狠地走了。 安恬透过人群的缝隙,在百名榜上远远看到自己的名字。 因为激动,她脊背微微发着麻,眼圈酸的厉害。 她吸了吸鼻子,去教室。 一进教室,葛萱就朝她冲了过来。 “安恬!你看百名榜了吗!” 安恬点头:“看了。” 葛萱抓着安恬的手激动道:“你年级42啊!物理0分其他科加起来都635,年级排名42啊!” 班长徐智先也主动凑过来:“安恬你真厉害。那物理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赵主任肯定冤枉你了,你别难过,我们大家都相信你,老张肯定也会相信你的。” 毕竟一个学生有可能数学考满分英语不及格,但是绝不可能在数理化这种共通的理论性的科目里,数学150化学99,而物理竟然烂到要靠作弊。 安恬听到两人的话,心中百感交集,用力点点头:“嗯!” 她物理考试站在外面的时候想了很多,最后告诉自己,洗清冤屈的唯一办法,就是后面的考试更要好好考,只有考得足够好,才能证明自己,根本不需要作弊。 现在她应该算是成功了。 果然,不一会儿,有同学过来叫安恬说班主任找她去一趟办公室。 安恬站在办公桌前,张培胜微笑看着眼前的女同学:“安恬,你跟老师说说物理考试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恬把那天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纸团给张培胜说了。 此时涉及到年级主任的威严,张培胜听后沉思一阵,最后拍拍安恬的肩:“老师相信你没有作弊,这件事情老师会跟赵主任沟通的,对了,你自己下来有没有估算过,这套物理卷子你大概能考多少分?” 安恬想了想,答:“八十吧。”她不想说自己觉得可以是满分。 张培胜一听笑了:“你也太谦虚了吧。” “好吧,就算八十。”他指着名次表给安恬,笑道,“635加80等于715,你本该是年级第一呀。” 安恬咬了咬唇。 张培胜又鼓励了安恬几句,安恬才回教室。 她进教室,坐下,发现教室里大家好像都在议论着什么事。 葛萱回头看了眼教室后排的空座位,凑到安恬耳边:“安恬我跟你说,许嘉辞这周又把人给打啦!” 第 15 章 许嘉辞进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张培胜正在跟其他班的几个班主任说话。 “老张你班上那女生以前不是四中的吧,捡到宝了你这次,这加上物理分妥妥的年级第一啊,第一次有外校的学生升到四中来成绩这么好。” “别的不说,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是真不错,被赵主任大庭广众之下冤枉作弊,换成别的学生怕是早就心里崩溃了,结果你们看她后面几门一门考得比一门好。” “赵主任这次也是太草率了,只是他这人又好面子,咱们怕是也说不上什么,唉,这次怕只能委屈这孩子了。” “没事,刚刚我跟那孩子聊过了,她说她不在乎这些,只要大家都相信她没有作弊就行了。” 许嘉辞默默在门口听着这些话。 已经没有人认为安恬考试作弊了。 所以还需要人从病床上被人推过来解释什么呢?他自嘲似的笑笑。 张培胜跟几个老师正聊着,端起桌上茶杯喝了口茶,一扭头,看见许嘉辞站在办公室门口。 张培胜的刚才谈及安恬还春风满面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换上一副无奈又无措的表情。 办公室外走廊,张培胜跟许嘉辞站在一起,少年身形清瘦,站着比中年男人高了不少。 “为什么打人?看他们不爽呗。”许嘉辞双手揣在裤兜里,表情冷淡。 张培胜:“为什么看他们不爽?” 许嘉辞挑了挑眉:“看人不爽需要理由吗?” 张培胜压着火气:“你平常逃课老师不管你,在外面跟人打架我也不管你,可是这次你直接把人家别的班同学打进了医院,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按校规是要被开除的!” 许嘉辞似乎听到了一件什么很好玩的事情:“哦,所以老师您要开除我吗?” 张培胜:“你……!” 结束对话,张培胜气得默念了n遍优秀教师守则才平息下来心中的怒火。 许家是体面人家,在海城的每个学校里都捐了楼,四中更是有一半的楼都有许家的赞助,不知道怎么就培养出这么嚣张纨绔的儿子。 已经上课了,教学楼很安静。 许嘉辞结束完跟张培胜的对话,抽了根烟。 他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告诉电话对面的人:“不用来学校了。” 周一的上午第二节下课课间是每星期一次的升旗仪式和学校领导讲话。 照例先是批评后奖励。 这周的通报批评名单比较长,按照错误的大小从小的到大排序的,前面都是些通报批评和警告,念到最后才有许嘉辞的名字。 七班许嘉辞无故殴打同学,记留校察看处分。 四中的同学似乎都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安恬听到旁边有女生在其窃窃私语。 “这留校察看跟记着玩儿似的,都察看了那么多回了,也没见把他开除呀。” “能开除吗,他家里那么有钱。” “上次我在篮球场看到他打球了,好帅啊!” …… 安恬听着这些话,微微叹了口气。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唉。 因为看人不爽,所以就可以打人吗? 念完惩罚,又开始念这周的表彰,由于上周刚考过试,这周的表彰基本上都是围绕月考来的,副校长念完表彰名单,又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学校的决定。 四中除了每年的高升学率,学生竞赛方面的成绩也在全省的学校中处于领先地位,每年都有因为在竞赛中拿奖而直接保送名校的学生,学校为了进一步扩大本校的竞赛优势,决定着重培养竞赛人才。所以从本学期起决定为月考年级前五十,或者单科成绩年级前二十的同学组建一个精英培优班,每天晚上抽出一节晚自习的时间统一上课,进行竞赛训练。 精英班实行淘汰制,每次月考后人员都会做出调整,有人会被踢出有人会加进,所以希望大家努力学习,为进入精英班而努力。 安恬听完,微微松了一口气。 好在她没有物理成绩排名也在年级前五十,可以进精英班。 散完会,操场上的学生乌泱泱地往教学楼走。 葛萱高兴地拉着安恬的手:“我们班这次就你和徐智先两个人能进精英班,安恬你好厉害啊。” 安恬也打心里开心,点头,很欣快地“嗯”了一声。 葛萱又噘嘴道:“只是你物理成绩还是个零蛋,我还以为这次讲话要还你一个清白,赵主任要向你当众道歉的。” 安恬摇头笑笑:“没事,大家都知道我没作弊就好了。”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一个人比你拥有了绝对的权利,那么他即使是错了,也是对的。有时当真相揭开,那些绝对权利的人因为怕自己威严扫地,通常还会而反过来掩盖真相。而现在这样,主任不发声,她能完全洗清冤屈,已经是极好了。世界很现实,她是学生,不能让一个从教几十年的老师下不来台。 精英班的课程定在每晚最后一节晚自习。 安恬收拾好了书本,跟徐智先一起去到精英班的特定教室。 这次进入到精英班的除了年级前五十还有单科前二十,所以一共有七十一个人,小半教学,分成两个教室。 徐智先在精英二班,安恬在精英一班,两个教室挨着。两人道了别,分别进入到各自对应的班级教室。 教室里已经来了一半的人,安恬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拿出一本习题册做题。 不一会儿,就有人指着她旁边的座位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安恬顿笔,从习题册里抬头,问她话的是个男生,戴着眼镜,瘦高,校服洗的很干净,眉眼秀气,整个人很有书卷气。 安恬摇摇头:“没有。” “好。”男生笑笑,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教室里人都到齐了,老师走进来,这节是数学提高课,数学老师重新印了新的讲义,内容比课本上的难很多,让班上的同学分发下去。 安恬给后排的同学传讲义,转身时,看到教室靠窗的位置坐着唐芷姣,她也在精英一班。 讲义发完,老师拈起一根粉笔,做了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很快开始讲授这节课的内容。 安恬听入了迷。 教室里,许嘉辞懒洋洋地推开后门,进去,坐到自己的位置。 徐朝飞忙凑上来问:“辞哥,你今天去玩什么了?怎么不叫上我们,一整天都不在。” 许嘉辞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吐出三个字:“玩女人。” 徐朝飞听后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不在言语。 许嘉辞靠着椅背,似乎累了,盯着前面黑板,眼神逐渐放空。 那个男人把他叫过去,专门就是为了给他一巴掌,指着他鼻子告诉他再这样下去,就别想进许家的门。 他却笑了出来,说野种本来生来就不配进这个家的门。 他身上流着低贱人的血。 生来就是低贱的,肮脏的,耻辱的,像水沟里不见天日的臭虫,不配站在高贵的人的面前,那样会污了他们高贵的眼睛和鞋底。 许嘉辞闭了闭眼,等到再睁开始,眼前又变成了空白的黑板,和班上同学的后背。 他习惯性地往靠窗的那个位置看过去,突然皱了皱眉。 那个位置是空的,桌面上书收得很整齐。 徐朝飞顺着许嘉辞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视线对着的是班上安恬的位置。 许嘉辞问:“人呢?” 徐朝飞:“噢,辞哥今天学校讲话你没来,我们学校把年级前五十组了个精英班,说是要选拔什么竞赛人才,每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去上课,我们班就徐智先和三千字进了。” 许嘉辞听后“嗯”了一声。 徐朝飞说完,见许嘉辞没什么反应,又钻桌子底下玩手机了。 许嘉辞伸手进衣兜。 他摊开手掌,是一颗巧克力,牛奶味儿的,因为他体温的原因,已经有些化了。 他恍惚记得很小的时候,赵姨买过一次巧克力。 他并不喜欢吃甜食,赵姨问他不吃的话可不可以给妹妹吃,妹妹从来没有吃过。 他看着女孩渴望而腼腆的眼神,当着她的面儿,把所有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 许嘉辞重新合上手掌,把巧克力揣进衣兜。 今天从那里出来,路过一家便利店,见到柜台有卖这个巧克力,鬼使神差地便买了一块。 他站起身,走出教室。 精英班的教室在教学楼顶层。 他靠着栏杆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见她抬头听着课,身旁的男生白净而俊秀。 那时她在光处,他站在黑暗里。 第 16 章 因为下面坐的都是尖子生,数学老师课讲的很快。 唐芷姣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吃力,她听不下去,往教室外面望了望,突然看到教室外走廊上,站着一个人影。 少年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暗里,教室的光影投出去,明暗切割在他的身上。 唐芷姣眼睛里顿时露出雀跃和欣喜。 许嘉辞怎么会在这里啊? 他是来找她的吗? 他肯定是来找她的! 想到这,唐芷姣浑身顿时笼罩在一种令她微微战栗的兴奋里,更无心关注讲台上老师讲了什么。 她就说,许嘉辞绝对忘不了她,肯定会来找她复合的! 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下课铃响起,老师拖了一会儿堂,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又留了点作业,叫了下课。 安恬开始收拾书本。 旁边的男生看到她写在作业本上的名字。 “安恬?” “唔?”安恬随之抬头,对上男生的视线,然后轻轻点头,“嗯,我叫安恬。” 男生笑了:“你就是这次考试那个物理缺考总分都635的同学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沈清越。” 沈清越?安恬念了念着这个名字,突然记起来,这,这不是这次考试的年级第一吗? 沈清越看着安恬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从书包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桌面上:“给你,以后怕是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你。” 一颗旺仔牛奶糖。 安恬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带点什么吃的,收下糖,对沈清越点了点头:“嗯。谢谢。” 教室里的人逐渐散去。 唐芷姣走出教室,看到站在走廊上的许嘉辞,低头咬了咬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她走到许嘉辞面前,叫了声:“嘉辞。” 许嘉辞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唐芷姣,微微皱了皱眉。 唐芷姣红着脸抬头看他:“嘉辞,你是来接我下课的吗?” 许嘉辞没注意唐芷姣在说什么,他个子很高,视线越过唐芷姣的头顶,落在教室门口。 安恬正从教室里出来。 他径直走过去。 少年擦着她肩膀过去,唐芷姣的笑意僵在脸上,她愣在原地,许嘉辞绕过她,径直走向了另一个人。 唐芷姣僵硬地转身,看到许嘉辞,站在七班的安恬面前。 是安恬,又是安恬。 少女美丽的脸庞逐渐变得扭曲。 安恬没想到许嘉辞会突然来找她。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许嘉辞似乎觉得站在教室外面说话不太好,抓住安恬的手腕,把她拉到了旁边黑暗的走廊拐角处。 安恬背靠墙,站在拐角处:“我……” 许嘉辞从衣兜里掏出那块已经微微有些软化的巧克力,放在掌心,冲安恬摊开手掌,淡淡说了句:“给你的。” 安恬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许嘉辞掌心的那块巧克力。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许嘉辞为什么会送突然送她巧克力,然后摸摸校服衣兜,沈清越刚才给得那颗旺仔牛奶糖还在里面。 安恬想了一下,对许嘉辞说:“我不要。” 许嘉辞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说不要。 安恬看着少年掌心的那块巧克力,吸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我不要。” 被连续拒绝两次,许嘉辞狭长的眸子微眯,然后似乎变得不耐烦起来:“老子允许你说不要了吗?” 安恬听着他的威胁,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别过头:“我不要。” 她说完,觉得许嘉辞可能会打她,像他看一个人不顺眼就把人打进医院那样。 许嘉辞从来没有被安恬这么拒绝过。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脸上的肌肤在月光下显得瓷白而柔嫩,她抬头看他,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倔强。 许嘉辞舔了舔牙关。 他注意到少女的一只手一直放在自己校服左边的衣兜上,然后直接伸出手,伸进她左边校服衣兜。 “你干什么,唔。” 两人身高差距明显,安恬还没来得及护住,许嘉辞已经把她衣兜里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他看到掌中自己掏出来的东西,拧眉。 红色的塑料包装,上面有印着一个表情奇怪的娃娃。 一颗牛奶糖? 安恬伸手去抢:“你还给我。” 许嘉辞立马合上手掌,攥着那颗牛奶糖,把手背到背后,然后一手重新递给安恬自己的巧克力:“我跟你换。” 安恬拽着许嘉辞背过去的那只手,小脸急红了:“不要,你还给我。” 许嘉辞纹丝不动,继续向安恬递出自己的巧克力。 安恬不说话,一个劲去够自己的糖,她往旁侧着身子,想往许嘉辞身后绕,脚下步子却被许嘉辞的脚给勾了一下,安恬重心不稳,往后仰去,她慌乱中条件反射班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后抓住了许嘉辞的衣服。 于是许嘉辞也不由地往前倾了两步。 紧接着,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 只剩头顶少年微微加重的呼吸声。 安恬后背撞在墙上,面前贴着的,则是许嘉辞的胸膛。 他也穿着校服,安恬的侧脸刚好贴上他校服的拉链部,冰冰凉凉,贴在她发烫的脸颊。 许嘉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鼻尖是少女身上幽幽的香气,他一只手混乱中搭在她腰上,他微微动了动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层校服侠,少女身上柔软的触感。 她太小了,甚至小到他的身体可以完完全全把她笼罩住。 他校服拉链的冰凉让安恬倏地回神,推了少年一下。 许嘉辞也猛然醒过来,后退了一点。 两人都没说话。 安恬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烫的通红。 许嘉辞忍不住回味刚刚鼻尖那一抹的香气,以及少女扑在他怀里时,身体柔软的触感。 安恬低着头,咬唇。 许嘉辞恋恋不舍地从回味中抽出思绪,低头看到少女嫩白脸上浮现的红晕,继续朝她摊开手掌:“喏。” 安恬这才不情不愿地把那块巧克力从许嘉辞手掌中抓过来。 她抓巧克力时指尖蹭在他掌心,痒酥酥的。 许嘉辞刻意忽略掉从心底升起的一抹躁,笑了:“尝一尝?” 安恬握着那块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巧克力,有些倔强地别过头去,少女的脖颈纤细而美丽。 “不要。” 许嘉辞也没勉强。 安恬手里抓着那块巧克力,忽地有想到今天早上时副校长念的关于许嘉辞的惩罚。 她手心收紧了一点,叫他:“嘉辞哥哥。” 许嘉辞听到着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听见她说: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跟人打架,也不要打人了。” “你这样,真的不好。” 眼前的少女说话时低垂着眸。 他想起前天那两个男生是怎么求饶着说把小纸条扔到了她桌上,又是怎么因为别人受不受冤反正不关他们的事,而没有解释。 只是她现在跟他说他这样不好。 许嘉辞突然笑了一声,对着少女挑眉道:“老子打架关你什么事?还有,允许你叫我哥了吗?” 安恬怔住了。 是啊,他早就说过了不是吗,她或许本就是不配叫他哥的。不配的。 她听着他的笑,没说话,推开许嘉辞挡在她面前的身体,闷头走了。 许嘉辞看到安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也懒懒地下楼。 回宿舍的路上人很少,头顶月光清明。 许嘉辞展开一直紧握的手掌,看到掌心那颗从安恬衣兜里抢过来的牛奶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他用牙咬了一下,甜到腻人的奶甜味蔓延在嘴里。 不喜欢甜食的人不由地皱了皱眉,然后吐出那颗糖果,用糖纸包着扔进了垃圾桶。 许嘉辞慢悠悠走回宿舍。 他住的是学校价格更为昂贵的两人间,另一个床还没人,所以相当于是他一个人住。 他洗漱完,关上灯,爬上床。 安静的夜。 许嘉辞躺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黑暗中,不知怎么回事,刚才少女扑在他怀里的时柔软的感觉,那股幽幽的香气,又开始在他脑海中出现。 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突然痒了起来,像是被一根软到极致的羽毛挠着,它在那里痒的发疼,他却一点也挠不着。 他逼自己闭上眼,然后一把拉起被子,蒙住头顶。 月考过后的头几天总是比之前要轻松一点。安恬提早就跟赵姨说了这周周末回家,赵姨高兴极了,一个劲问她想吃什么菜。 周五最后一节课,安恬隐隐觉得小腹坠坠的痛,她一动腿,能感觉到仿佛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涌出来。 葛萱听了会儿天书,扭头,看见安恬一手拿笔一手捂住小腹,蹙着眉,脸色和嘴唇都苍白的没有血色。 同为女生,葛萱立刻明白了。 她凑过去小声问:“安恬,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安恬虚弱点头。 有一股暖流涌出,她伸手放到凳子上,一摸,发现手上已经染上了红色。 不用想也知道臀后裤子上现在的光景。 这次例假比往常早了将近一周,并且一来量就很大。 葛萱看着安恬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你没事吧,肚子疼的厉害吗?你要不请个假去一趟厕所?” 安恬一个劲摇头。 她怎么可能穿着这样的裤子当着全班的人站起来去厕所。 “萱萱,你有没有卫生棉借我一片。”她以为例假要过几天才来,还没来得及买卫生棉。 葛萱:“哦,好。” 葛萱例假才走,刚好从包里找出最后的一片卫生棉在课桌下递给安恬。 安恬把卫生棉揣进校服衣兜。 又过了一会儿,周五最后一节课下课,放学了。 刚大考完,这周基本上没人周末留校,班上同学都迫不及待收拾东西回家。 葛萱也在收拾东西,看到安恬还坐在凳子上,迟迟不起身。 她问:“安恬,你怎么还不去啊?” 安恬握着笔,想起自己裤子上现在的光景,皱了皱眉。即使是葛萱,她也还是难为情。 “我把这道题算完再去,没事的,萱萱你先走吧。” 葛萱有些大条,看到安恬笔下的那道数学竞赛题,心想学霸的世界就是和凡夫俗子不一样,然后点点头:“哦。” 她家跟安恬家住完全相反的连个方向,所以也不能同路一起回家。 只是葛萱在走前,看着安恬苍白的脸色,拿起她桌上的水杯去给安恬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 “安恬我先回家了。再见。” 安恬谢过葛萱,道了再见。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 许嘉辞站起身,看到安恬还坐在座位上,似乎没有起身收拾东西回家的意思。 赵姨不是说安恬这星期回家的吗,还特意打电话说买了好些菜让他也回家,安恬怎么还不走? 徐朝飞把书包吊儿郎当搭在肩上:“辞哥走吗?” “啊。”他问完后又一拍脑门儿,“辞哥这周不去‘大世界’的,那我们先走喽。” 许嘉辞看着安恬的背影。 不由自主地,他又开始想起那天晚上,女孩在他怀中时的柔软感觉和气息。 像是一只幼小的猫,懒懒蜷在他怀里,用毛绒的尾巴轻轻扫他的胸腔。 又开始痒了。 他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想起了,只觉得从那时开始,自己就像是着了迷,以至于赵姨打电话让他这星期回家,说恬恬也要回家时,他想也没想,便答了“好”。 教室里只剩最后寥寥几个人了。 安恬终于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许嘉辞收回落在她后背的视线,走出教室。 最后教室里只剩安恬和值日生两个人。 安恬动作还是慢吞吞,值日生急着回家:“安恬,你待会儿记得锁一下教室的门哦。” 安恬:“好。” 离放学将近半个小时了。 整个教学楼里似乎都空荡荡起来。 安恬终于站起身。 她把校服外套脱下来,袖子系在腰上,挡住裤子上的痕迹,然后去到厕所。 从教室到厕所一路都没人。 安恬关上厕所隔间们,这才敢看自己的裤子。 液体已经洇透了,裤子后面一大块还湿热的血迹。 小腹依旧痛着。 安恬吸吸鼻子,用纸巾擦了擦血迹,虽然说根本擦不掉,但是好歹可以不那么湿,擦完之后,垫上卫生棉。 她重新把校服围在腰上。 秋季校服比较厚,她里面只穿了件t恤,胳膊上已经因为寒冷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安恬整理好了衣服,准备开门出去。 她旋开锁,推门,门却没有被推动。 安恬一疑。 她低头看见自己明明已经开了锁了,然后又使劲推门,门纹丝不动。 安恬心中顿时凛然一阵寒。 怎么回事? 这门,难道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她不顾小腹的坠痛也不顾冷,开始拼了命地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已经周五放学了,保洁阿姨不会来了,教学楼也没人了。 安恬整个人顿时被绝望笼罩住。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她试着喊。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空荡荡的回音。 “有人吗?请问有没有人?”她用手背抹了一把发酸的眼睛,提高声音喊。 一片死寂。 她的手机放在书包里,根本没有带过来。 安恬仰头看四周的厕所隔板。 很高,她跳起来也摸不到边。 她吸着鼻腔里的泪,试图踩着门板上凸出来的金属锁爬上去,结果脚下一滑,小腿骨重重刮在凸出来金属锁上,痛得她直掉眼泪。 许嘉辞回到家,赵姨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满满当当摆满了一桌子,只是安恬还没回来。 赵姨一通又一通地拨着安恬的电话:“怎么回事呀这孩子,明明开着机,怎么不接电话呢。” 她放下手机,又问许嘉辞:“嘉辞,恬恬今天下午上课的时候是在学校吗?” “在。”许嘉辞一直回想着安恬今天放学后有些奇怪的举动。 “既然在放了学怎么不回家呢。”赵姨嘀咕着,神色逐渐焦虑起来,然后锲而不舍地继续打。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 许嘉辞突然站起身,出门:“我去学校找找她。” 赵姨忙追到门口嘱咐:“路上小心。” 许嘉辞打车回了学校。 大考刚过,整栋教学楼教室灯都是灭的,没人。 许嘉辞上楼,走到教室。 不同于别的班,七班教室门开着。 他进了教室,按开灯,走近安恬的座位,听到一阵嗡嗡的响声。 安恬的书包还在凳子上,嗡嗡声从书包里传出来。 许嘉辞拉开书包拉链,从里掏出安恬的手机。 电话已经挂了,屏幕上显示有未接电话,联系人显示是“赵姨”。 他冲空荡的教室喊了一声:“安恬?” 没有回应。 许嘉辞又出了教室,在走廊上转身寻找。 不知是不是他刚才喊的那一声原因,走廊尽头,厕所前的声控灯亮着。 许嘉辞走过去。 他似乎隐隐听见哭声。 他顺着哭声的方向走,最后停在女洗手间门口。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进去时,从门口往里瞅了一眼,突然看到什么东西。 于是许嘉辞直接进了女洗手间。 他看见一把拖把直接横在一个隔间的门前,抵住了隔间的门。 幽幽的啜泣声正是从里传出的。 许嘉辞看到那把拖把,脸色阴沉到极点,他拿开横在门前的拖把杆,门立刻就向外开了。 光线照进去,安恬抱着膝,蹲在角落。 安恬正小声啜泣着,眼前的光线突然变亮。 她抬头,看见许嘉辞正站在外面,居高临下地看正蹲在地上的她。 安恬看到许嘉辞的出现,拼命忍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她又冷又饿肚子又痛,腿也已经麻了,刚才小腿骨又被狠狠刮了一下,踉踉跄跄地站不稳。 许嘉辞没说话,上前两步,一弯腰,把安恬打横抱了起来。 少女过分轻的体重也很像一只猫。 安恬天旋地转间人已经被抱起来了。 他一只胳膊穿过她腿弯,一只胳膊从后背绕过,然后拖住她胸侧。 安恬被这姿势弄得无所适从,无力地踢着腿:“你放开我,呜呜,放我下来。” 许嘉辞不把她那点挣扎的力度放在眼里。 把她抱起之后,他手臂托着少女柔软的身体,少女所有的分量都在他手上,于是那晚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甚至来的更为强烈。 只是她这么不情愿,强烈的抗拒,让他有些不爽。 他喉咙上下动了动,低头对着她还布满泪痕的小脸:“你就这么讨厌我?” 第 17 章 只不过许嘉辞问完,却并没有等她回答就抬起头,然后收紧了手臂。 肚子实在是疼,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安恬知道挣不开他,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她几乎是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裤子后面全是血。 可惜许嘉辞并不知道她现在的窘境,天已经黑了,路灯光线并不明亮,他甚至未能发现她脸色的苍白。 安恬感受着小腹抽彻的痛,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到家了。 许嘉辞似乎准备就这样抱着安恬开门进屋,安恬一想到赵姨还在,立马踢着腿要要从许嘉辞身上下来。 许嘉辞这才把安恬轻轻放到地上,。 安恬叫了声“赵姨”,立马捂腹弓着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许嘉辞还站在门口。 手臂上的重量消失,他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似乎是觉得这路太短,仿佛只是一瞬,少女就从他怀里消失了。 家里赵秀梅都快急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恬一回家就钻进了屋,还在现在许嘉辞终于把她带回来了,这才放下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嘉辞在门口愣了愣神。 他想要关门,这时却发现自己掌心好像有些湿润。 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一片红色的痕迹。 然后是身前衣服上,应该是抱她的时候,也蹭上了不少痕迹。 少年看着这些痕迹反应了一下,然后倏地明白这是什么了。 怪不得她一直捂着肚子,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一想到此,平时在街头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少年,此时双颊却笼上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他默默去洗手。 许嘉辞房间里有自己的洗手间,但他懒得进去,这次是在外面的洗手间洗的手,结果刚一洗完,跟抱着换洗衣服打算进来洗澡的安恬撞了个正着。 安恬一直低着头,看到许嘉辞衣服上的红色血迹后,立马把头趴的更低了。 许嘉辞也窘,他生平第一次碰到女生这种事,手足无措的厉害,干咳了两声,红着脸出去。 他一出去,安恬立马反锁上洗手间的门,然后靠着墙,表情前所未有的拧巴。 这种事情被许嘉辞撞见已经是让她尴尬到无地自容了,最后竟然还蹭到了他衣服上。 还有手上,他刚才进来洗手了! 丢脸死了。 安恬看到镜子里自己又红又窘的脸,只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许嘉辞。 过了一会儿,安恬洗完澡出去,赵姨已经热好了饭菜。 安恬只觉得自己在学校厕所被冻了两三个小时,现在又被浴室温暖的水汽蒸了一通,脑子晕晕乎乎的。 “洗完啦。”赵秀梅忙着从电饭煲里盛饭,“过来吃饭恬恬。” 安恬“嗯”了一声,许嘉辞还在房间里,她现在不想跟许嘉辞见面,于是说:“赵姨,我想回房间里吃。” 赵姨抬头:“啊?怎么啦?” 她看到安恬表情无精打采的,小脸红的厉害。 赵秀梅放下手中的碗,走过去用手背贴了贴安恬的额头,突然惊道:“哎呀,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呀!” …… 安恬的整个周末都是在医院吊着水度过的。 周六的时候吊着水睡了一天。 周日的时候烧退了,开始一边吊水一边在病床上搭起小桌子写作业。 赵秀梅看的是又欣慰又心疼,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争气的孩子,并且很神奇,她跟许嘉辞两人从小一个乖一个混,谁也没被谁带偏。 安恬坐在病床上写完了作业,然后对着课本发了会儿呆。 由于后来的事太窘,以至于她都差点忘了细想,周五下午洗手间的那扇门怎么就打不开了。 洗手间隔间的门都是从内锁的,门板外又没有锁,根本不存在锁片滑落的可能。 所以,是有人故意要把她锁在里面的…… 那时如果许嘉辞没有找过来该怎么办? 安恬回忆起自己被关在那个小小隔间里的场景,如果许嘉辞没有来呢,如果那天晚上一直没有人来呢,如果第二天也没有人来呢? 安恬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她自认与人为善没有得罪过谁,却好像不知不觉间又得罪了许多人。 要是能调到监控就好了。 许嘉辞周五没去“大世界”,周日的下午倒是出现在这里。 徐朝飞他们正聚在一起打牌,许嘉辞坐在沙发上,看他们热火朝天,一把一把筹码不停往上加。 唐芷姣进门,看到懒懒坐在那里,仿佛与世隔绝的许嘉辞,心中擂鼓。 不会的,她悄悄捏了捏拳,安慰自己,不会怎么样的,即使是调到监控,里面的人也根本不是她,她有充足不在场的证据。 想到这里,唐芷姣轻轻松了口气。 她看着许嘉辞精致的侧脸,心中又突然升起另一种雀跃。 说不定根本是她多虑了,还没到周一,他跟安恬又不住一起,怎么知道安恬被关在洗手间里事,今天他找她来肯定是别的事,他主动找她过来了,一定是终于发现他忘不了她,想来跟她说复合! 想到这里,唐芷姣原本紧张的心情松缓下来,脸上换换上一副笑容,走过去,甜蜜喊道:“嘉辞。” 那边牌桌上的人看到又出现在许嘉辞旁边的唐芷姣,一边发着牌一边怪笑了两声。 唐芷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可是再转眼一看许嘉辞,少年依旧沉着脸,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化。 唐芷姣咬了咬唇。 另一边,牌桌子上的筹码正压到最高处,也是一局最热闹处。 他们在玩炸金花,几家谁也不放弃,万睿已经输红了眼,甚至把手机都压进去了,就指望这一局能够一举翻盘。 终于到了最后亮牌的时候。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压上所有筹码的人都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盯住对家手里快要掀起的牌。 然后就在这时,突然,身后发出一声女生慌乱的辩解声:“我没有!” 众人回头,看到唐芷姣胀红着脸站在许嘉辞面前,眼眶里已经蓄了泪水,反观许嘉辞,他依旧坐着,表情异常平静。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止两人间发生了什么。 许嘉辞又往这边牌桌看了一眼。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牌桌似乎瞬间冷了下来。 徐朝飞:“要不,咱们还是先去外面逛逛?” 众人都退了出去,带上门,包间里只剩唐芷姣和许嘉辞两人。 唐芷姣委屈掉着泪:“我当时正跟同学一起在回家的路上,根本不在学校,你要是不信,要不要把周五跟我跟我一起回家的同学叫来问问?” “又或者是去查学校的监控啊,看看到底是谁做的。”唐芷姣哭着辩解,“嘉辞,就因为一个女同学,你就这样冤枉我吗?” 许嘉辞掏出手机在手里把玩着,然后把手机屏幕对准唐芷姣。 画面里是一张监控截图。 戴着口罩的矮胖女生,拿着一把拖把,往厕所的方向走。 许嘉辞:“你是不在场,监控里的人也不止你,只是……” 他冷冷一笑:“监控里的人是不在场的你,叫去的,不是吗?” 他话一落,唐芷姣立马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僵下来。 “我……我……”她不停摇着头,喃喃道,“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没有……” 两人目光相对,少年冰冷的眼神令她毛骨悚然。 唐芷姣突然又哭起来,较之之前的梨花带雨,这回哭得很是崩溃。 她明明是好学生的,明明是父母老师眼中的天之娇女,如今成绩下滑的厉害,这件事要是再被暴露出去,她就彻底完了。 她蹲在许嘉辞身前:“嘉辞,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呜呜呜呜……” 许嘉辞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聒噪,然后想起在发高烧在医院挂水的安恬。 他并不为这哭声和哀求所动,只是冷冷凝着唐芷姣的脸,他语气很平静:“你之前做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有现在呢?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唐芷姣听后安静下来。 许嘉辞:“想好怎么做了吗?” 唐芷姣凄然地听着少年冷淡的话语。 其实在一起时,很多事情,都是她主动的,许嘉辞不会拒绝她,却也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他。许嘉辞对女朋友是很好,好到似乎他对所有女朋友都是那样,或许换句话说,是他根本没有用过心。 而这一次,唐芷姣看许嘉辞的脸上多了一丝不甘,还有惊诧。 唐芷姣突然笑了一声:“是我叫人做的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她想给她点教训,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样子。” “许嘉辞。”唐芷姣盯着少年平静的脸,想着开学以来的种种,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安恬了?” 她看见少年一直冷漠的脸上终于换了神色。 周日傍晚,安恬在医院挂完了最后一瓶水,回到家。 赵姨在厨房做饭。 安恬坐在沙发上,在想明天该怎么跟老师说这件事,让他们调监控查一查。 正想着,客厅响起开门声。 许嘉辞出现在门口。 安恬一惊。 许嘉辞周末经常不在家,她以为他今晚肯定也不会回来的。结果他怎么又,又回来了。 想起周五的时候,安恬又浑身不自在了起来,轻轻皱着眉,别过眼不跟他对视。 面对少年的出现,安恬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去厨房给赵姨帮忙。 许嘉辞看到安恬不自然的表情,看着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背影。 少女柔软的身子曾经贴在他怀里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游走的小蛇,又丝丝蔓延至全身。 他觉得自己可能逃不掉了。 第 18 章 周一的早上,安恬收到一条短信。 道歉短信,落款人是唐芷姣。 说那天的事是她做的,跟她道了歉,求她千万不要告诉老师和她父母,否则她就完了。然后说她这个星期就会办理转学,以后就再也不见了。 安恬翻着短信,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锁进柜子里。 手背上还有周末挂水后留下的小小的针孔印。 之后几天晚自习精英班的课上,安恬果然没有再看见唐芷姣。 应该是转学了。 日子四平八稳地过着,转眼到了期中考试,安恬总分719,年级第一。 张培胜宣布这次考试年级第一出在我们七班的时候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上次本来安恬也是第一,但是出了那事,又不能重新考一次,所以看着她物理0分年级43的排名,难免还是觉得憋屈意难平,而如今期中考试,堂堂正正地正式来到年级第一的位置,不管是安恬还是他这个班主任,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张培胜越说话匣子越开,洋洋洒洒讲了大半节课,最后才不情不愿看向手中成绩单上最后的那群吊车尾。 其中好些人总分加起来还都没有安恬一门单科分数高。 有的学生就是这样,不把成绩当回事,你给他耳提面命了再多次,他该怎么混还怎么混。 尤其是当他知道安恬竟然和许嘉辞是表兄妹时。 上次学校让统计学生个人信息和家庭住址,他看到安恬和许嘉辞两人的家庭住址竟然一模一样。 他本来还以为是谁填错了,结果把人叫来一问,安恬才支吾着说许嘉辞是她远方表哥,她因为上学的原因一直寄宿在表哥家中。然后还拜托他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 张培胜对此表示理解。 青春期的小孩心思敏感,许嘉辞又混,不想跟他当亲戚理所当然。 怪不得上次无人敢拦的许嘉辞逃课被安恬拦住,为的是这层原因。 下课后,张培胜又把安恬叫到办公室。 先是笑眯眯又表扬了她一通,然后说你一个人遥遥领先是好,但是最好的是把咱们班的整体水平提上去,尤其是许嘉辞,是差生里的风向标,他既然是你亲戚,以后就多帮着他点儿。 安恬面露为难。 张培胜看到安恬的表情愣了愣。 他怕吓着她,更怕别安恬没把坏的带上去,坏的反而把她拉下去,那就得不偿失了,又补充说老师只是随口建议而已,随便你怎么样,没关系的。 安恬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跟许嘉辞,好像已经好久都不讲话了。 自从上次他把她从厕所里救出来后开始。 许嘉辞不来找她,她当然更不会主动去找许嘉辞。 回到教室后,安恬在桌洞里发现了一盒巧克力。 她这次考到年级第一后在整个年级都刷了不少存在感,升旗的时候还在全校师生面前发了一次言。 然后她位置上就经常会出现一些礼物包装的零食文具什么的,有的有落款,有的没有落款。 这让她不由想起了以前帮许嘉辞写作业时,总会在他书本夹层里发现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情书。 现在这些东西中有落款的她就拜托同学悄悄还回去了,没落款的…… 安恬看了看手上这盒巧克力,给了旁边葛萱。 期中考试过后,精英班。 班里人员考试后有小幅度的变动,有人掉出去有人加进来,但大体的人都没变,经过大半个学期,彼此之间都相互熟悉了。 这周六是的沈清越的生日,他邀请了自己本班还有精英班的一些同学,周六的时候一起聚一聚吃个饭。 安恬自然也收到了沈清越的邀请。 沈清越期中考试比她低了6分,年级第二。 两人在精英班的一直坐一桌,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讨论讨论题什么,安恬以前学校里尖子生之间总是或多或少在较着劲的,但沈清越这次考试被她压了6分,却第一个笑着跟她说恭喜。 周五下午放学,安恬跟韩妍约好了一起去买礼物。 韩妍是安恬在精英班的同学,这次也收到了沈清越的邀请。 商场里,韩妍先相中了一款手表。 一款黑色的电子表,安恬看了一眼价格,要八百多。 韩妍笑着让柜员帮她把表包起来,去柜台刷卡。 安恬顿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韩妍拎着购物袋过来,似乎察觉到安恬的窘迫,笑着说:“没事啦,不在乎价格,把自己的心意到了就好。” 安恬点点头:“嗯。” 两人又逛到一家服装店。 安恬看上一条男士的围巾,灰色的,摸在手里面料很舒服。 刚好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都纷纷在校服里加起了衣服。 安恬摸着围巾,看了下价签。 一百多。 虽说可能在有些人眼里这一百多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已经快到她一周的生活费了。 安恬盯着那张价签想了想。 沈清越平时人挺好的,不仅成绩好,听说钢琴比赛还在省上拿过奖,而且家境应该也不错,这样仿佛是被框在教条里的优秀少年,人却一点架子也没有。 不知怎么,安恬又倏地想到了许嘉辞。 恶龙一样的少年,打架,抽烟,逃课,成绩差,早恋。 只是最近许嘉辞好像没交女朋友了,自从跟唐芷姣分了之后。 听葛萱说他以前换女友换的很勤啊,有时甚至一星期一个,可是这次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难道是对唐芷姣余情未了?可明明不是他甩了唐芷姣吗? 虽然安恬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但耐不住有个对这些八卦有兴趣的同桌每天在她耳边念叨。 安恬不知自己怎么选个礼物竟然想到许嘉辞那里去了,赶紧回神,把围巾取下来交给售货员:“麻烦帮我把这个包起来吧。谢谢。” 安恬拎着包好的围巾回了家。 她先去书房放书包,顺手把购物袋放在了书桌底下。 这间书房虽说是她跟许嘉辞两个人共用,但其实许嘉辞大了后回家的时间少,这间书房他更是进都不会进来,所以这里已经渐渐变成了安恬的书房。这里面只有许嘉辞很少一叠书,放在最角落里。 安恬在书房写了会儿作业,然后打着哈欠回房休息了。 许嘉辞今天晚上回来,没提前告诉赵姨也没告诉安恬。 寒风扑在少年身上,饶是再旺盛的年纪也会觉得冷。 进门,赵姨和安恬似乎已经睡下了,家里很安静,许嘉辞目光落在玄关处那双洗的有些褪色的帆布鞋上。 他闭了闭眼。 这些日子,两人在同一个班上,却像各自身处地球南北极,会看到,却从不曾有目光的交流,更不会说话。 他逼自己不去看她,逼自己不去想她,逼自己忘掉那天晚上,女孩柔软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可是他发现自己越想忘,那种感觉却越是深刻,像是被深深烙进了一个人的骨血,再也抹之不掉。 唐芷姣最后问他的那句话一直问在耳边。 他曾经被女孩深情吻着时而心如止水,却再也忘不掉那天晚上一瞬间身体相贴的感觉。 许嘉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嘲讽。 十一年了啊,他妈的十一年了。 还要逃多久? 她乖乖地跟在他后面,被欺辱的再狠也从来不哭不闹,他觉得她像只小狗,她学着小狗的叫。 再后来是书房里,他看她趴在桌上,提笔一笔一笔地写着,一直从小写到了大。 许嘉辞轻轻带上门,去了书房。 他按开灯。 这里似乎已经完全属于安恬了,她的书,她的椅子,她种的绿植,她的抱枕。 许嘉辞坐在书桌前。 他脚下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许嘉辞伸手把东西拿起来,一个包装纸袋,里面是一条围巾。 许嘉辞把围巾拿出来看了看。 灰色的,男款,吊牌还没拆,摸在手里面料很舒服。 肯定是要送人的。 许嘉辞看着手上的围巾,感觉自己心口像是被谁弹了一下。 他重新把围巾叠好放进纸袋里,然后小心翼翼把纸袋放回原位。 仿佛他根本不曾发现过这条围巾一样。 少年脸上漾起喜悦的神色。 他记得小时候,冬天,下雪了,赵秀梅带他跟安恬出门。 安恬棉衣棉裤帽子围巾手套一个不落,裹的厚厚的像颗球,然后吸溜着清涕问他:“嘉辞哥哥,你冷不冷呀?” 这几天天气转凉了,学校里好些女生,会送自己织的围巾给男生。 不过买的也很好,比织的样式更好看。许嘉辞想。 他在书房里坐了好一会儿,才静悄悄地离开。 第二天,安恬一起床,赵姨就说许嘉辞昨晚回来过,现在又走了。 “啊?”安恬昨晚完全没听到动静,不知道许嘉辞回来过。 她本来每天早上就起的很早了,今天早上许嘉辞竟然走的更早。 不过安恬并不关心许嘉辞回来干什么,她提前跟赵秀梅说了今天有同学过生日请客,要出门。 赵秀梅很乐意见安恬跟同学出门玩,嘱咐她多穿点衣服路上小心别玩太晚。 安恬拎着礼品袋,剪掉围巾的价签,出门了。 许嘉辞一直等到周一。 他倚在走廊栏杆上,安恬跟同桌路过,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走了。 后来的几天都是如此。 无论是她跟别人在一起时,还是她单独一个人见到他时。 她似乎也没什么想要对他说的。 这甚至让许嘉辞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那天晚上,并没有看到过她放在书桌下的围巾。 直到某天晚上。 他看见安恬跟另一个男生并肩下楼。 男生脖子上系着围巾,灰色的,那晚他曾经在书桌下面发现过。 第 19 章 因为是晚自习下课,楼梯上的人络绎不绝。 许嘉辞靠在栏杆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模糊了,他只看到人群中间,安恬和她身旁的男生。 男生系着那条围巾,两人似乎边走边在说些什么,许嘉辞看到安恬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但那一笑明媚而耀眼,像是冬天里的暖阳,却生生刺痛了许嘉辞的眼。 他以为安恬永远是安静的,低眉顺眼的,他从来没有看到安恬像现在这样自在地笑过,眼睛仿佛都明亮起来了,在发着光。 然而这样明媚的笑,却是对着另一个人。 许嘉辞只觉得胸口一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蔓延开来,让他喘不过气。 五脏六腑更是如同煎熬在炉子上,下面火烧得熊熊沸腾。 只是那火烧得再旺,他面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沉静,周身的气场甚至冷若寒霜。 隔着距离,中间又有来来往往的喧闹的人,两人似乎并未察觉到那道目光,一起并肩下了楼,消失在他的视线。 走廊里有人走得急,不小心撞了许嘉辞一下。 撞人的女生敷衍着说了声“不好意思”,抬头却对上许嘉辞的脸。 少年的脸精致俊秀,明明平常多看两眼都会让人脸红,而今天,撞人的女生却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差点没哭出来。 …… 安恬下楼的时候,跟沈清越说话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不远处走廊,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皱了皱眉,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然而来来往往下楼的人很多,却又没看见谁。 沈清越在跟她讨论刚才物理课上的一道思考题,这题班上大多数人都做出来了,但只有安恬使用的方法最简单。由于讨论到一半便下了课,教学楼要熄灯,所以两人边走边聊。 走到男女生宿舍的分叉路口了。 题还没有讨论完,沈清越站直,看着乌泱泱往宿舍走的人群,说:“要不那明天再说吧。” 安恬点了点头:“嗯。” 她想了一下,又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把题弄懂这天就会抓心挠肝晚上睡不着的呢。” 沈清越笑:“这样?那我怕是活的也太累了吧。” 这回安恬有些不好意思。 沈清越:“谢谢你送的围巾。很暖和。” “啊。谢谢。”安恬脸颊微红,这围巾她送了之后沈清越经常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她送的生日礼物,最后看他戴着,反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韩妍送的那么贵的手表,安恬却没见沈清越戴过,不过她觉得这应该是因为沈清越原本就有一只手表了,所以才没戴。 安恬正准备跟他道别,沈清越却突然从校服衣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一个咖啡色的礼物盒子。 他把盒子递给安恬:“这个送给你。” 安恬有些错愕地指着他递过来的盒子:“送给我?” 沈清越:“嗯。送给你。” 安恬原本已微红的脸变得更不自然:“你送我东西做什么啊,我生日不在这几天。不用了,谢谢你。” 沈清越继续把盒子递到他面前:“没事。这不是我特意买的,只是之前买的时候不小心选成了女款,我戴不了,所以做个人情给你。” 安恬轻轻蹙眉:“……那不能退吗?” 沈清越笑:“标签已经剪了,退不了。” 安恬又咬了咬唇:“谢谢,只是你还是送给别人吧,我真的不要。” 沈清越:“之前有两节课我没来,你不是帮我把笔记什么的都整理好了,这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吧,如何?” 安恬:“没事的,真的不用,我只是随手而已,举手之劳。” 上星期有两天沈清越家里有事请假没来上课,安恬把自己在课堂整理的笔记顺手再抄了份给他。 她从小到大都给许嘉辞写过多少份作业整理过多少次笔记了都没收到过许嘉辞什么礼物,这次就两节课的笔记而已,哪需要什么礼物答谢。 沈清越却不再说话,而是直接把盒子放进了安恬校服里穿的卫衣帽子里:“呐。收好。” 安恬慌得忙背过手去拿,卫衣帽子被她艰难地背手拽到前面,一番折腾后总算把盒子拿出来,而沈清越人已经走了。 安恬握着礼物盒愣在原地。 她回宿舍,打开礼物盒子。 一块电子表,黑色的,因为是女款,样式很秀气。 安恬之前看这个盒子的形状,还以为里面是发卡什么之类的,她平常扎马尾,也不爱什么亮闪闪的饰品,结果没想到会是块表。 很实用,样式也简单好看。 她之前有过一块表,戴了好几年后指针终于不走了,拿去维修结果维修费比她买那块表的钱还贵,于是便没有c,也没有立马再买。 只是有时候习惯性的抬手看时间,总会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室友洗漱完,端着盆从洗手间出来,安恬忙把表收进抽屉。 许嘉辞今晚没回宿舍,翻墙出了学校。 柔道馆,少年一身白色的道服,像一只愤怒的小狮子,接连撂倒了六个专业陪练后,终于开始伏在地上喘气。 汗水顺着鼻尖和下颌滴答下来,落在道馆地面的垫子上。 眼前的视线似乎都被汗水模糊了,他仿佛又看到安恬跟旁边的男生说笑着下楼的样子。 那抹笑明媚到他之前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 至少是,她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笑过。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安恬便不再受他掌控了。 然后少年有些摇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指向第七个陪练:“再来。” 第二天,葛萱发现安恬手腕上多了块手表。 “诶。”葛萱凑过去,“安恬你什么时候买的表呀,好看诶,什么牌子的我看看。”她伸手去拉安恬戴表的手腕。 安恬听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见葛萱来拉,立马背过手:“还行吧。” 然后她又把校服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手腕上的表。 葛萱噘起嘴:“我再看看嘛。干嘛这么小气。” 安恬把数学习题册放到她课桌上:“抄不抄,要交了。” 葛萱拿到安恬的习题册一喜,忙埋头投入到抄作业大业中。 安恬起身去洗手间。 她走向教室后门,突然发现这一阵子跟她没有任何眼神和言语交流的许嘉辞,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 安恬以为是自己想太多看错了,别过眼去,然后再转眼,发现许嘉辞还是在看她。 许嘉辞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她,他眼神深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仿佛想要说什么话。 安恬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芒刺在背。 她能感觉到出来,这眼神并友好。 她吞了口口水,最后决定忽略这道目光,从他身旁若无其事地经过。 回去的时候,葛萱一边悄悄窥着教室后面一边凑到安恬耳边说:“安恬,我发现许嘉辞他今天好像一直在看你诶。” 安恬强扯出一抹笑:“没,没有吧。” 葛萱:“你小心点他啊,我举得他看你的眼神真的,有点渗人。” 安恬笔尖顿了一下:“好。” 晚自习,精英班课上。 这节老师没来,布置了习题让大家在课上做。 许嘉辞站在教室外走廊。 他看到安恬正跟身旁的男生讲着题,两人头靠得很近,安恬在纸上写什么,男生一直看她所写。 两人融洽到似乎周围没有任何人,男生不时点头,安恬眉眼温柔,整个人投入而专注。 沈清越。许嘉辞在心里念了念这个名字。 教室里,安恬刚讲完题,前面就有同学说有七班的同学在外面找她。 找她做什么? 安恬心里疑惑,又怕是七班有什么事,还是起身出了教室。 走廊里好像没有人。 安恬转着脖子找了找。 她心想一声奇怪,又往前面空教室的方向走了两步。 少年立在黑暗里,突然地出现。 安恬一眼就认出是许嘉辞。 她想起今早葛萱说的话,看到立在黑暗里的许嘉辞,顿时有些害怕。 安恬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转身往回逃走,突然,手腕被他抓住。 许嘉辞手掌的钳固捏的人腕骨生疼,他拽着她,直接下楼。 都在上课,楼梯间里空荡无人。 安恬使劲挣着自己被他钳住的手腕,身子拼命往后坠着,想要让他停下来,小脸憋得通红:“许嘉辞你放开我,放开我!” 可惜她那点力气对许嘉辞来说实在不能算什么,安恬被他一路拽下楼,往黑暗的方向走。 安恬不敢大声叫人,一路被他毫不客气地拽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安恬总算站定,许嘉辞一松开她手她便立马想跑,结果刚一转身,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安恬这才发现许嘉辞把她带到了哪里。 他把她带到了学校的“禁地”。 这其是学校体育馆后面的一片树林,四中的校园绿化都很好,唯有这一片,因为比较荒僻,常年没有人来,所以被遗漏在外。久而久之,这里的植物疯长,人迹罕至,便成了四中的一块“禁地”。这里其实白天看着除了荒了点倒还好,然而到了夜晚,枯瘦的树枝交错成骇人的影子,地上落叶发腐,阴风带来某种鸟类的凄厉的叫声,尤为渗人。 据说这里还闹过鬼,曾经有胆大的男生想从这里翻墙出校,结果亲眼看到过有白衣吊死鬼吊死在树枝上,脖子都断了一半,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去,后来生了好一场大病。 许嘉辞看着安恬转身后僵硬的脊背。 安恬转过身。 许嘉辞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安恬不敢去看旁边黑漆漆的树丛里有什么,手心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 许嘉辞上前一步。 地上被他踩上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响。 安恬听着着响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甚至都在发着抖。 她怕极了,不管是面对身前这个恶魔般的少年,还是面对这个让人崩溃的环境。 许嘉辞再逼近。 安恬甚至已经能听见自己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里就像个巨大的黑色牢笼,她逃不出去,而许嘉辞,就是那只跟她一起被关在牢笼里的恶魔。 安恬闭了目。 她以为自己会死了,死的不明不白,死在她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的手里。 少年越逼越近。 安恬闭着眼睛,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无助。 她身子轻轻颤抖着,甚至开始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 地狱恶龙一般的少年,身上却永远是清爽的洗衣液味道。 正当她快要绝望之时,突然,呼吸一滞。 然后她吸气,空气穿过衣料带着少年身上的味道,艰难地钻进鼻腔。 安恬发现自己被许嘉辞死死抱在怀里。 第 20 章 少年还未完全长成,怀抱并不宽阔,却足以把安恬娇小的身躯淹没。 他抱得越来越近紧,安恬甚至能感觉到他怀抱中带着的怒意,她身子都开始发疼。 于是安恬挣着被他双臂牢牢捆住的胳膊:“唔!” 许嘉辞纹丝不动。 安恬的声音从他胸口校服里传来:“许嘉辞!你放开!放开我!” 许嘉辞低头嗅着她身上幽幽的香气。 那晚她扑倒他怀里时他曾经也嗅到过,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洗衣液味,而是少女身上本来就有的香气,带着丝丝的奶味。 安恬再挣扎了半天也无果,暗夜中脸已经烧的绯红,她快缺氧了。 终于,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安恬觉得许嘉辞是想用这种方式闷死她的前一瞬,身上的力道倏地消失。 安恬大口喘息着空气。 她抬眼,月光下,少年的眼神清明。 许嘉辞还记得刚才少女在他怀里挣扎时的感觉,突然开口问:“你很讨厌我吗?” 安恬听后愣了一下,然后没说话,只是缓缓别过头。 有时候不说话,也代表着对问题的一种默认。 只是不想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问你呢。”许嘉辞语气中多了些烦躁。 安恬还是不说话。 于是在沉默中,许嘉辞知道了她的答案。 他胸口倏地燃起一团怒火,突然抓起安恬的一只手腕:“讨厌我是吧。呵,那沈清越呢,你讨厌沈清越吗?” 安恬没料到会从许嘉辞口中吐出沈清越的名字,扭头对上他的视线,安恬扭着被许嘉辞抓在掌中的手腕,咬牙:“你放开,许嘉辞,你放开我。” 许嘉辞一动不动,面色冷冷,听安恬不停的重复让他放开她的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恬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放开我”。 她仿佛无比排斥他的靠近,排斥他的触碰。 就好像曾经,他站在那栋大宅子的门口,那个女人说他是脏的,身上流着低贱人的肮脏的血,尖叫着让他滚。 许嘉辞吸了一口气,少年清明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变深,像是这周围无边的夜。 她越让他放开,越是挣扎,他便收得越紧。 “放开?”许嘉辞低低笑了一声,“偏不放。” 他微微俯身,对上安恬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说:“再说一声放开,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在这里操了你?” 此话一出,安恬呆住了,仿佛整个人都懵了。 她后脊发着凉,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动也不能动。 眼前的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她曾经看到过他在楼梯间被女友亲密地吻着。 许嘉辞十分满意眼前已经呆愣掉的再也不敢言语的安恬。 他于是松开她的手腕。 少女依旧僵硬地站着。 许嘉辞微弯着腰,缩短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对着她的眼睛问:“你跟沈清越什么关系?” 安恬攥着拳,整个人开始轻轻发起了抖,对上少年审问的眼神。 “没,没什么关系。”她梗了一下脖子,说。 许嘉辞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眯了眯眼,又问:“那你喜欢他?” 安恬听后立马摇头:“没有。” 许嘉辞听后立马笑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皱起眉。“他脖子上的围巾你送的?”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为什么会知道她送了沈清越围巾,只能又答:“他过生日,大家,都送了礼物。” 许嘉辞皱起的眉心舒展开,直起身。 他似乎心情不错,又捞起安恬刚才被他抓过的那只手腕。 安恬不由地被带的向前一步,她“嘤”了一声,声音中夹着恐惧。 许嘉辞这才发现安恬手腕上多了只手表,只是是在晚上,光线暗,看不清什么牌子的。 不过她自己买的手表又能是什么好牌子,许嘉辞指腹在表带上摸了摸,决定下次带她去买块好的。 然后他低头,看到身前的人满眼恐惧,似乎是真的怕……他现在就在这里操了她。 许嘉辞揉了揉掌心安恬手腕,感受到她纤细的腕骨,然后“嗤”了一声:“有二两肉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对骨头有兴趣?” 安恬低头咬着唇,没说话。 葛萱说许嘉辞喜欢漂亮发育好的,唐芷姣人美个高腿长,四中肥大的校服也挡不住姣好的身形,确实如此。 可是许嘉辞喜欢什么样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嘉辞看到少女垂下睫羽。 掌心贴着少女手腕上细嫩的肌肤,让人心里有种莫名的躁,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喉结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 许嘉辞牵着安恬走出学校这块闹鬼的“禁地”。 安恬来的时候脑子是懵的没注意,出去的时候已经清醒了,她忍不住去看四周阴森的树林,头顶有乌鸦叫着飞过,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要窜出来,于是不由地把许嘉辞再跟紧了一点。 许嘉辞感到少女的靠近,唇角悄悄浮现一抹笑意。 终于走了出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开阔了,头顶路灯温暖而明亮。 晚自习已经下课好一会儿了,不远处有稀稀拉拉从教学楼往宿舍走的学生。 安恬看到不远处的人,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动了动自己一直被许嘉辞抓在掌心的手腕,低声道:“你……放开我。” 许嘉辞这才松开安恬手腕。 安恬立马埋头跑走了。 许嘉辞立在原地,看着少女跑走的背影,然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仿佛还能感觉到少女手腕肌肤细腻的触感和香气。 第二天,沈清越问到安恬她昨晚被谁叫走了,怎么直到下课都没回来。 安恬突然想到昨晚许嘉辞的逼问。 她笔尖停驻,找了个七班班上有事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沈清越点点头:“这样啊。” 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说:“对了安恬,你这星期回家吗?” 因为临近学期末了,安恬最近都是隔一周回一次家,上一周回过,这周不回。 “不。”安恬摇摇头。 沈清越:“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周末不回家的话就尽量不要出学校,也别去学校外面的那条街吃饭了,那条街最近有点乱,九中的人最近老爱往那里跑。” 安恬点头:“嗯。谢谢。” 这事葛萱也跟他说过。 九中是市里离四中距离最近的一所中学,走路的话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骑自行车更快。 然而就是这么两所中学,学校的风气几乎完全相反,四中虽说有许嘉辞这种人,但是大体风气还是很好,教育质量更是领先,而九中则年年升学人数市里倒一,收的学生都是其他学校都不要的类型,校领导又不得力,所以校园风气极差,打架斗殴对他们来说就跟玩儿似的。 而最由于市政街道规划的原因,九中校外小吃街网吧游戏厅都暂时停止营业配合政府装修,九中的学生没地方去,好些便骑车来四中校外的网吧和游戏厅来玩。 安恬前天下午本来想跟葛萱出去吃饭,结果看到小吃街好些染着红毛绿毛穿九中校服的学生,于是两人便回来了。 四中校方对此也很头疼,想管又不知道怎么管,毕竟是别的学校的学生,所以只好对内让四中学生少去外面走动,并且派了保安在街上巡逻。 不过保安的巡逻仅限于周内,周末的时候,街上便没人管了。 所以其实不用沈清越提醒,安恬也是不会去的。 安恬安安稳稳在学校里度过了一个周末,中间只搭公交车去了一趟商场超市,然而周一一到,她还是听见有人出事了。 几乎是整个学校都在传―― 七班许嘉辞跟九中的人打了。 许嘉辞打架本来并不奇怪,他跟外校的打,跟社会上的小混混打,然而他这次的打架貌似比以前所有次加起来都要恶劣的可怕,九中打架的人里有好几个都被抬进了医院,而许嘉辞,没进医院,被带到了警察局。 不论什么打架,只要一旦涉及警察局,事情貌似就不简单了。 又有人说之所以许嘉辞这次闯的祸特别大,是因为有个被打进医院的九中的学生家里也有点势力,怕是许嘉辞那个大佬爸爸都摆不平。 安恬听后眼前一黑,胸口气都喘不上来。 无关其他,好歹,她跟着许嘉辞一起长大,她也看着他,长成现在这个少年。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许嘉辞的年纪,他不应该坐在教室里好好上课读书的吗,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像个影子一样流窜在落寞的街头,跟同类的不同类的人用暴力说话。 张培胜本来每周开学都要点点人的,但这周却对许嘉辞的缺席闭口不谈。 安恬一放学便迫不及待回到宿舍,给赵姨打了个电话。 赵姨在电话那头不住地叹气。 安恬也沉默。 或许是因为出了事,下午放学后,学校外面小吃街全都冷清了下来,就连之前常出现在这里穿九中校服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安恬站在街上。 她四处望了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地方,许嘉辞跟九中的人打过架。 寒风萧瑟,枯叶被风卷上天,又落下地。 身边经过一个人,冲她傻傻地笑。 安恬本来一直很怕这个人,但今天看到他对他笑,她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也回笑了一下。 那人缩起脖子,吸溜着鼻涕走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身上只穿一件满是油污的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薄夹克,脚下的鞋一样一只。 四中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因为他总是在小吃街上捡学生不要的东西吃。 他是个流浪儿,智商有问题,很傻,可能是因为小吃街里吃得多,所以流浪到了这附近。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家住在那里。 他看样子比四中的学生也大不了多少。 安恬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想许嘉辞不知道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然后她轻轻叹一口气,旁边的包子店,付了一笼小笼包的钱,让老板娘待会儿看到流浪的少年路过的话,就把这笼包子给他。 安恬走出店铺,抬头望了望雾蒙蒙的天,决定不去管许嘉辞。 许嘉辞一个星期都没来学校。 如果不是他的书还在,安恬甚至以为他不会来了。 不过即使书还在,他也可能真的不会来了,反正那些书他也没碰过几笔。 平常跟许嘉辞走得近的几个男生也都安静了下来。 许嘉辞这次是一个人打的架,他们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小团体没了主心骨,所有人都恹恹的。 又一个周末,安恬回家。 她在开门前一直在想这个家自己不知道还能回来几次,没了许嘉辞,赵姨的工作也结束了,这里,不仅是她,就连赵姨,也没有理由再住下去了。 其他倒还好,只是见不得许嘉辞了,以后她该要继承他的遗产该去哪儿领。――安恬又条件反射一般想到了这里。 她立马暗骂自己一句,怎么这么大了还在想这个,然后收拾了一下情绪,开门。 安恬回家,闷闷叫了声“赵姨”。 却不见赵秀梅的回答。 电视开着,听声音在放球赛。 安恬一边换鞋一边抬头。 然后她看到许嘉辞,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过不是平常的许嘉辞,眼前的许嘉辞嘴角青紫,额头上也有一块青,隐隐泛出血迹。 安恬张了张嘴,呆在了门口。 许嘉辞看到门口呆愣的少女,“哼”了一声。 安恬听到他的哼声,这才回手愣愣地关上门,走了进去。 她不知道在警察局的许嘉辞为什么又出现在家里,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话。 尽管有满腹疑问,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恬沉默着,想直接往书房走。 许嘉辞在她把方向转向书房时突然叫了一声:“过来。” 安恬顿下脚步,转身。 许嘉辞挑眉:“你就不过来看看我伤的怎么样?” 第 21 章 他问这句话时,脸对着安恬。 许嘉辞皮肤本来就白,于是更衬得脸上的乌青可怖。并且这只是脸上的,可想而知,他身上不会比脸上的样子好看。 安恬第一次看到许嘉辞打架受伤。 她在看到他脸上伤势时本来有一瞬间的动容,然后又想起了这周学校里的那些传言。 虽然她不知道许嘉辞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从警察局出来的。 安恬倏地冷下心。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太想看到许嘉辞。 安恬“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看到他什么样子了,然后转身。 少女的反应远出乎自己预料的冷淡,他甚至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关切的情绪。 许嘉辞目光里的期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和躁郁。 电视机里的球赛正进行到关键的加时赛部分,许嘉辞却一秒钟也看不下去,他站起身,三两步便挡到了安恬面前。 安恬停下脚步。 她低着头,想从旁边绕过去,许嘉辞也跟着她的方向,接着堵。 安恬:“你让开,我要进去。” 许嘉辞:“不让。” 安恬又试了两次,许嘉辞却像只拦路虎一样,她皱着眉,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你让开啊。” 安恬并没有用太大力气,然而手一推到许嘉辞身上,少年立马因为疼痛皱起眉来吸着气:“嘶――” 安恬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许嘉辞脸上都快一个星期了还是这个样子,身上的怕是更重,她刚才一推,肯定是推到哪里了。 看到少年脸上痛苦的神色,安恬本来立马想要道歉,但是又想起是他非要堵在她前面的,于是别过头,把道歉的话咽了下去。 许嘉辞似乎好不容易才从那阵疼里缓过神,直起身子:“你想谋杀我是不是。” 他龇牙:“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问她她讨不讨厌他的话了。 安恬吸了一口气。 前几次她都是沉默,这次终于,她给了他答复:“嗯。” 许嘉辞的脸倏地沉下来。 “为什么?”他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安恬抬了抬下巴,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她一直打心底里想说的话:“许嘉辞,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像今天这样摆平的。” “你今天能够因为你爸爸的关系,从警察局里出来,但是以后呢,万一有一天你犯下的事是你爸爸也摆不平的呢?或者是再两年,等你失去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之后呢?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安恬说完,抬头对着许嘉辞微微怔愣的脸。 她依旧皱着眉,准备绕过他的身子回房间。 许嘉辞突然从怔愣中回神,抓住她手腕:“你什么意思?” 安恬不去看他。 许嘉辞眯起眼,看眼前倔强的女孩:“你以为老子是因为什么去的警察局?” 安恬别过头。 他用手指指着着自己嘴角的那块乌青,冷冷笑了一声:“那么讨厌我,看到这些,是不是心里很爽啊?” 安恬没说话,用另一手使劲推开他抓住她手腕的手,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冬日里天黑的早,等赵秀梅手提装的满满的超市购物袋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将近黑了。 她看到玄关处许嘉辞和安恬的鞋都整齐地摆着,心情愈发的好了。 她哼着歌儿进了厨房,开始把买的菜从购物袋里摆出来,然后开火做饭。 安恬在房间里听到赵秀梅回家的声响。 她出房间,看到许嘉辞房间的门紧紧锁着,她走到厨房,对正开始洗菜的赵秀梅说:“赵姨,我来帮忙吧。” “好。”赵秀梅答得很轻快,把手里的菜交给安恬洗,然后又开始在菜板上切肉。 赵秀梅一边切肉一边说:“恬恬啊,你是不是跟嘉辞一个班,他这周没去上学,下周我看也去不了,要是落下了功课什么的你就把你的笔记给他看看。” 安恬正心想许嘉辞去不去上学他的功课水平都没什么区别,然后又愣了一下,抬头:“许……呃,嘉辞哥哥,还去上学吗?”她以为出了这件事,从初中起就开始留校察看的许嘉辞终于会退学。 赵秀梅:“去啊,怎么不去?只是这孩子也是,唉,什么都不肯往外说。” 安恬眉心皱了起来:“说什么?” 赵秀梅也愣了,停下手中的菜刀抬起头:“嘉辞没给你说吗?” 安恬摇头。 赵秀梅一边切菜一边给安恬说了个大概。 上周末晚上,九中有一伙混混来四中外面的网吧打游戏,看到一直在四中外面流浪的那个智力有障碍的少年。 那伙混混实在是恶劣极了,智力障碍的少年见到他们面目不善便想跑,却被他们捉了回来,开始一起捉弄殴打。 他们把智障的少年反绑在电线杆上,用他的身体灭烟头,用他的身体当靶子,把所有的恶都撒在连一声救命都不会喊的智障少年身上,许嘉辞路过的时候,那群人正在挨个狞笑着用脚踩智障少年的裆部。 他们人很多,九中体校出来的体格都不差,身上有的还带着刀和甩棍。 然后许嘉辞跟他们打了起来。 有路人以为是学生打架斗殴报了警,警察赶来,好几个人被浑身是血的送往了医院,许嘉辞被带到了警察局。 其中有一个受伤的混混家中有些势力,看到儿子被打成这样,存心要搞死四中罪魁祸首的少年,走了关系,放狠话要许嘉辞非坐牢不可。 只是警察调了当晚的监控,先是看到那伙混混在用各种下流的手段凌.辱智障的少年,许嘉辞路过,阻止,双方才打了起来。 警察自然最讨厌这些社会的渣滓,可是因为这事见了血,有混混伤势不轻住院了,所以对于如何处置见义勇为却伤了人的少年,似乎便变得有些棘手。 然后正为难之际,海城鼎有名的许家,参与了进来。 跟许家比起来,那个混混家里找的所谓的“关系”,几乎是蝼蚁遇大象,微不足道。 不久后许嘉辞便被放掉了,因为事情的处理过程中多少还是有不便宣扬之处,所以就连许嘉辞学校的人,也都不怎么清楚。 安恬听赵秀梅讲完来龙去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想到那天下午在学校外面碰到的那个智障的流浪少年。 他冲她傻傻的笑。 于是她给少年买了包子。 可是同样的笑,被另一帮渣滓碰到,便向他发泄任性最黑暗的恶,给与一个智力障碍的流浪少年无尽的凌.辱和折磨。 然后是许嘉辞。 安恬倏地想起他一开始看她眼神里的那抹期待,然后她对他说了那些话。 仿佛他才是什么令人厌恶的混蛋,恶魔。 他或许对她来说的确是恶魔,但她并没有资格把他想的低劣。 安恬心乱得像一团麻,懊恼不已。 赵秀梅饭做好了,许嘉辞还是没出来。 安恬端了饭,又带上了许嘉辞要擦的药,去敲他房间门。 门不开,房间里很安静。 于是安恬去找了备用钥匙,把房间门打开。 安恬从小便很少进许嘉辞的房间,此时门一开,她便感到有空气扑面。 是许嘉辞衣服上的味道,然后还有一种,安恬也说不清,是他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的气息。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开灯,窗帘也拉着,凭借从外面照进房间的光线,安恬看到许嘉辞躺在床上。 他没盖被子,一条腿还吊在床下,不知道睡着没。 安恬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她本来放下东西就直接转身想走,然后看到床上不动静的人,突然又停了下来。 “啪”一声,安恬按开许嘉辞的床头灯。 许嘉辞本来用手臂挡在脸上,似乎感到有光线漏进来,于是放下挡脸的手臂。 他没睡,直接看过来。 安恬抿了抿唇,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然后还是指指他床头:“吃饭了。” 然后又指指她一起送进来的药:“你吃完之后把药擦了吧。或者吃之前擦也可以。” 许嘉辞依旧看着她,静静的,她看不透他眼神里的情绪。 安恬在他房间踯躅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声:“对不起。” 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许嘉辞脸上的伤愈发骇人,安恬想起下午他质问她,既然那么讨厌他,看到他脸上会不会觉得很爽。 安恬想说一点都不爽,最后又咬着唇,拿起她送进来的药水。 “先擦药吧,那个,我帮你擦。” …… 许嘉辞坐在床边,双手搭在床上。 安恬站在他身前,用棉签蘸了药水,然后一点一点涂在他脸上。 许嘉辞抬眸看她。 少女神情专注,红唇微微地张着,她眼睛一直凝着给他上药的地方,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浅浅地打在自己的脸上,那种感觉,好像让他每一根汗毛都轻轻的痒了起来。 他怔然。 “好了。”安恬终于给许嘉辞脸上涂完药水,直起身。 她这才感觉到许嘉辞貌似在发呆。 安恬知道他身上肯定还有很多伤,只是她不方便,于是把药水递给他:“身上的,你就自己擦吧。” 许嘉辞这才回过神。 他低头,看到安恬递过来的药水和棉签。 她衣袖往上蹿了一点,纤细雪白的手腕上有一块黑色的手表。 那天晚上他也曾摸到过。 许嘉辞缓缓伸手,安恬以为他是要接药水,结果他却把手伸到她手腕。 她表戴的比较松,许嘉辞把表盘转过来,看了看。 第 22 章 黑色的表盘在卧室灯光下发着微微的光泽。 许嘉辞按了按表盘右上的按键,表盘变亮,显示出现在的时间和日期。 表盘上没有明显的logo,但是每个品牌的电子表表面的设计都会有其品牌的独特性,稍微了解一点的,并不难认。 安恬倏地从许嘉辞掌中缩回手。 不知道为什么,当许嘉辞看到她手上的手表时,她心里感觉莫名的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看到一样。 许嘉辞掌心一空,倒也没说什么。 安恬转身出去了。 两个星期后,休养完毕的许嘉辞要重返校园。 得知七班的校霸要回来了,七班,乃至整个学校,似乎都笼罩在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氛里。 张培胜望着班上那群蠢蠢欲动难掩兴奋几乎快要坐不住从座位上蹿起来的男生,又开始头疼了。 不过这次的事他后来也了解了个大概,然后发现自己从业二十几年,对这个年纪的学生内心世界了解还是太少。 然后终于在某一天早上,教室后排那个空了快一个月的位置,坐上了人。 “辞哥你终于回来了!”不少男生围过去,徐朝飞第一个发言,“你不知道你这段日子不在,有些狗日的龟儿子说的有多难听。” “什么那么难听啊,说出来让老子听听。”许嘉辞抬抬眼皮,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 当然是说你在外面犯了事打伤了人被抓进警察局要坐牢的事,徐朝飞于是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好在现在你回来了,看他妈的谁还敢传谣。” 万睿附和:“今晚‘大世界’走起?咱们给您接接风洗洗尘?” 许嘉辞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憋闷了这么些天老子骨头都快生锈了,去打球。” 众人:“好,打球。” 下午,学校篮球场上。 已经十二月多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学生也都已经在校服外面套上了棉服羽绒服。然而球场上的人打球时身上只穿一件长袖衫,外面再套一件球服,饶是这样,浑身似乎也在还往外冒着热气。 许嘉辞拿到球,身前展臂防守的对手,身子直接向后轻轻一跃,球出手,然后稳稳地落进篮筐。 “好球!”有人在喝彩。 因为是冬天,篮球场空荡荡人不多,不一会儿才又来了一帮人,在隔壁场地。 许嘉辞停下来去喝水,冰凉的矿泉水被他灌进胃里,他顺便往隔壁场地上看了看。 他突然看见一个人。 沈清越在隔壁场地打球。 他打球时只是把外面羽绒服脱了穿着校服,也没戴眼镜,正冲队友拍手示意传球给他。 他拿到球,带球连过两个防守,最后成功把球投进篮筐。 许嘉辞放下水,舌尖抵了抵左颊。 球技不错。 他原以为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球都拿不稳的弱鸡。 只是比他那还差得远。许嘉辞心里想。 “辞哥,上吗!”徐朝飞正冲他喊。 许嘉辞把水瓶精准投进几米外的垃圾桶,重新走回场地:“来了。”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如果说刚才那几个球只是热身的话,许嘉辞现在才正式进入状态,他带着球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场上无人能挡,球从他手里不停地被投入篮筐,无论是三分线外的远射,还是弹跳力惊人的扣篮。 似乎存心要证明什么一般。 球场上一片叫好声,球场边站了不少来看打球的男生女生,就连隔壁的球场的人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又一次,许嘉辞一个跃起的扣篮,球被直接狠狠砸进篮筐。 半场结束了,对手都已经累得在零度的天气里出了汗。 许嘉辞落下地,往旁边球场看了看。 快上课了,他们已经开始穿衣服收拾起了东西。 沈清越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边的情形,他刚才几次扣篮,沈清越都没往这边看。 万睿看了眼手机时间:“辞哥,还接着打吗?” 许嘉辞扫了扫大家热红的脸:“歇会儿吧。” 他坐在篮球场旁边台阶,手臂搭在膝盖上,沈清越一行人从眼前走过。 他们中有人认识许嘉辞,打招呼:“辞哥,回来了?” 许嘉辞嗤一声:“怎么,怕老子回来抢你风头?” 一行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沈清越一个人走在后面。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衣服里掉了出来。 徐朝飞眼尖,等沈清越走远了,才跑过去捡了起来。 “这小子东西掉了自己都不知道。”徐朝飞看着手中的手表说,“嘿,捡到了就是老子的。” 这应该是他刚才打篮球时摘下来放在衣服里的。 许嘉辞伸出手:“我看看。” 徐朝飞把东西递给许嘉辞。 许嘉辞拿过来,在手里看了看,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教室里,安恬给自己接了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葛萱从外面,手里拎了个大袋子,安恬看到里面全是苹果。 下个星期是圣诞节。 葛萱看到安恬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袋子,忙把一口袋苹果抱住:“别看哦,下个星期才能给你的。我专门去外面商场超市买的,现在五块钱一斤,下个星期就是五块钱一个了。” 安恬笑了一下:“好。” 上课了,晚自习时间,同学们都在安静地写着作业。 忽然,“砰”地一声,教室后门被谁暴力地踢开,然后吱呀吱呀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不知道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摧残。 全班人都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许嘉辞正走进来,面色阴沉。 看到是许嘉辞,于是众人又转过身,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安恬继续写作业。 今晚要收数学作业,又过了一会儿,安恬看了眼时间,开始挨个收。 收到最后,她抱着一叠作业本来到教室后排,因为许嘉辞之前没来,所以她没有向许嘉辞要作业本,把手伸到旁边徐朝飞桌上点了点:“快交吧。” 徐朝飞在作业本上补了两笔,后来发现还有好几大页根本补不完,索性把笔一扔,自我放弃式地把自己脏兮兮的作业本递给安恬。 安恬收齐了作业本,吸了一口气,刻意忽略许嘉辞一直盯在她手腕上的眼神,转身出了教室。 老师们都下班了,安恬把作业本放在数学老师办公桌上,一出办公室,突然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影。 安恬立马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许嘉辞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 她隐隐觉得预感不太好。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嘉辞就拽住她。 或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安恬在他拉住她手腕时另一只手立马攀住了办公室门框。 “你放开我!”她不敢闹太大,低声喊。 许嘉辞瞄了一眼她紧紧抓住门框的手。 然后直接松开她手腕,搂住她腰,一蹲一起,安恬头晕目眩中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许嘉辞肩膀上,少年清瘦的肩胛骨抵着她的腹部。 安恬有轻微的恐高,这样的姿势又极没有安全感,她晕眩中看着忽然变低的地面,拼命地捶许嘉辞后背:“你放我下来,我害怕,你放我下来!” 许嘉辞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挣扎,安恬被他扛在肩上一路走,发现他好像又要去学校那个闹鬼的“禁地”。 她挣扎的忽地激烈起来,像一条脱了水的鱼:“你放我下来!我不要去那里!我不要去那里呜呜呜……” 因为喝进了不少冷风,她咳嗽了两声。 许嘉辞脚步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换了方向,去了学校操场。 旗台下面,许嘉辞把安恬放到地上。 安恬脚一沾地,转身就跑。 许嘉辞也早就料到她会跑,从背后抓住她衣服。 安恬脖子被勒了一下,又咳了两声。 许嘉辞倒不是拉不住想要逃跑的她,但是却也没有既能拉住拼命想要逃跑的她又不弄疼人的方法,最后只能又用出那个办法:“再跑一步,在这里操.你。” 安恬一直挣扎的动作倏地僵下来。 她僵硬着抬头,旗杆上那面鲜红的国旗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许嘉辞抓起安恬手腕,把袖子往上拨了拨,露出她腕上的那块手表。 他眼神幽沉。 安恬看到那块手表后也顿了一下,随即拧动手腕:“放开。” 许嘉辞手却握得更紧。 安恬:“许嘉辞你放开啊!” 许嘉辞眼睛凝向安恬:“谁给你买的。” 安恬突然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跟许嘉辞说这是沈清越送的。 于是别过眼去,说:“我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许嘉辞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她的侧脸,“用一千块手机的人会给自己买四千块的手表?” 安恬听后惊得张嘴。 她目光缓缓移到自己左手手腕的手表上。 四……四千块? 这只是一块电子表而已啊。 由于上面还没有logo,她还一直以为是没有牌子的便宜杂牌,几十块一百块的样子。 许嘉辞看到安恬惊讶的脸。 他接着问:“很惊讶吗?难道不是情侣款吗?沈清越还给你买了什么,嗯?” 安恬已经懵了,摇着头:“没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现在感觉手腕上表像是块极沉重的烙铁,让那块的皮肤都开始作痛。 许嘉辞放下安恬的手腕。 安恬呆愣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飞快地把手上的表摘了下来:“我,我还给他。” 许嘉辞哼了一声。 他还记得她跟沈清越两人头靠在一起说题的场景,而每当面对他,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许嘉辞胸口升起一把无名火,跟上前,抓住安恬的肩膀,俯下身。 安恬又是一惊,睁大了眼睛,慌乱推开少年靠近的脸:“你干什么!” 许嘉辞被推开后微微拧眉:“你说干什么?” 他又接着凑近,甚至闭上了眼睛。 安恬万没想过许嘉辞会想要亲她,那种不适感瞬间从脚底传遍全身,她惊惧交加,拼出了吃奶的力气,推在许嘉辞胸口。 许嘉辞没防备,倏地被她推得向后了两步。 安恬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什么,推完他,微微发着抖,喘气。 许嘉辞眼神幽幽。 安恬现在脑子里全是开学的时候,楼梯间,唐芷姣亲吻许嘉辞的画面。 怎么抹也抹不掉。 许嘉辞再欲上前。 安恬死死捏着拳。 她没有逃,也没有再挣扎,而是在他靠近的时候,轻轻地喊:“嘉辞哥哥。” 许嘉辞顿住。 安恬垂着眼,风把她头上马尾没有扎住的头发吹得很乱,她耳朵冻得通红,一直紧攥的指骨却已泛起青白。 “嘉辞哥哥。” 许嘉辞听到她嗓音微颤,眼眸中是抹不掉的落寞和哀伤。 安恬闭了闭眼,她像是累了,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你不要这样对我。” 像你对她们那样。 第 23 章 许嘉辞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样松开手的。 只发现等到自己回过神来时,安恬早就已经走了,他的身前空空荡荡。 操场上没有人,只有头顶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点了支烟。 最后一节精英班的课上,安恬走到教室门口时,默了默,然后走到座位上。 沈清越已经来了,正在整理这节讲课要用的资料。 安恬低头看看手中之前那个咖色的礼物盒,然后把礼物盒推过去,低低道:“沈清越,这个,还给你。” 沈清越手上动作一顿,然后看到安恬推到自己桌上的礼物盒,他打开,里面是之前他送给她的那块手表。 “为什么?”沈清越皱了皱眉,问。 安恬咬着唇:“它太贵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还当是几十一百块的杂牌。 沈清越笑了一下,重新把表推给安恬:“一块表而已,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哪有再还给我的道理,你戴着很好看,收下吧。” 安恬一个劲摇头,说什么也不再收下。 沈清越最后无奈,又笑着说:“那如果下次我送你个便宜一点的,是不是就会收下了?” “不,不。”安恬慌了起来,“你不要这样子,我……” 她突然没有说下去。 沈清越笑着,微微偏了一下头:“嗯?” 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安恬脸倏地红了,她表情为难,然后转过身,不说话,开始埋首做题,只是平常一道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题,她却选错了。 沈清越也不再追问,笑着转身坐正,上课铃响了,他把那个礼物盒随意扔进了桌篓。 反正他那块也不见了,她这块不戴了也没关系。 一个星期过后,圣诞节来了。 平安夜,学校超市和外面小商店的苹果价格越炒越高,品相最差的都是五块一个,好一点的十块,有包装的十五,礼盒装的二十。 于是这个时候才体现出葛萱提前一个星期买好苹果是多么明智的举动,下午下课的时候,她挑了个最大最红的给安恬。 “安恬,这个给你!” 安恬什么也没准备,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本来想买的,送给班上比较亲近的同学,但是没想到苹果涨价的幅度实在是令人咋舌,她钱不多,便只能作罢。 葛萱:“没事啦,你是我见过最大方的学霸,以前班上那些成绩好的每次都把作业本护得死紧,生怕别人看一眼似的,只有你这么大方,借我那么多作业!” 安恬接过苹果:“萱萱,以后要自己做作业了,高考我不能帮你。” “好的啦。”葛萱吐吐舌头。 或许是因为刚考过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整个学校都洋溢着节日到来的轻松和喜悦,就连学校食堂窗口上,也贴了几张圣诞老人的头像,学校超市还放弃了圣诞快乐歌。 学校里好些女孩子们手里都捧着苹果,笑容甜蜜,要在今晚把苹果送给喜欢的男生。 葛萱跟安恬吃完饭回教室,安恬在回到自己座位时愣了一下。 葛萱:“卧槽。” 安恬课桌上摆了很多苹果。 有的用精致的纸盒装着,没有包装的,也都又大又红。 葛萱:“这,这谁送的啊。” 后排的谢菲菲凑上来:“人送的呗,刚才我进教室,都有一个小男生叫住我让我帮他把苹果放到你们班安恬桌子上,那个,”她指了指其中一个粉色包装的,“就是他让我放安恬桌上的。” 葛萱:“那他说他是谁了吗?” 谢菲菲:“那倒没有。哎呀,暗地里的爱慕者嘛。” 安恬被她们说的有些难为情,挑了两个包装最好的,一个给谢菲菲一个给葛萱:“给。” 正好她也不用买了,把苹果都分给了周围的同学,最后只剩下两个。 冬季的白天总是格外的短,还没上课,天便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夏天的这个时候大家大都还在外面逛,等到上课铃响才会踩着铃回教室,而冬天,现在这个时候教室里,除了许嘉辞后面那一群人座位还空着以外,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吵吵闹闹,教室里暖气很暖和,把每个人脸颊上都熏得红红的,没人肯在寒风肆虐的室外多待。 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七班的成绩还不错,张培胜允许今晚先上一节自习,后面两节自习可以在教室里放电影。 平安夜,外面寒风呼啸,全班的同学挤在温暖的教室里看电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徐智先拿着u盘上讲台,对着多媒体熟练鼓捣一阵,电影便开始了。 坐在教室前后靠墙位置的同学顺势关掉灯。 教室顿时笼罩在漆黑里,只有前方多媒体屏幕亮着光。 徐智先放的是一部温暖轻松的外国轻喜剧片,很符合今天的气氛。 安恬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坐在座位上,一边小口小口啃着苹果一边看电影。 电影都放了近二十分钟了,教室后排空着的那些座位的主人才浩浩荡荡从后门进来。 其中许嘉辞手里拎着一个蛋糕。 是刚才路上一个女生把她拦下来硬塞给他的,然后话都没说一句,便红着脸跑走了。 许嘉辞不爱吃甜食,把蛋糕扔给徐朝飞他们。 电影继续放着,教室后面男生分蛋糕时有稀稀疏疏的响动,安恬抱着苹果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身,继续看电影,时不时被其中情节逗得会心一笑。 由于今晚不少班上都组织了活动,所以精英班今晚的课也都取消了,放大家回自己班,安恬不用最后一节去上课,可以完整地看完这部电影。 大家都很安静,几乎谁也没有注意到窗外已经开始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直到下课铃响,第一个出教室门的男生惊叫道:“下雪了!” “啊?”一听下雪,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从电影中夺走,纷纷挤到窗口,擦掉窗上的白色水汽,往外一看,外面正纷纷扬扬地飘着鹅毛般的雪,这雪似乎已经下了好一会儿了,走廊栏杆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哇!”女生们顿时惊喜不已,纷纷涌出教室。 徐智先把放了一半的电影点了暂停,等下节上课后继续放。 海城虽说是北方城市,但是冬天的天气一直以干冷为主,很少下雪,即使是下也不会下多么大,很少像现在这样,在平安夜下起了大雪。 安恬也跟着出了教室,她趴在栏杆上,伸手去接天空落下来的雪花。 “圣诞快乐!” “merrychristmas!” 大家都大声给彼此送上祝福。 葛萱刚才摸过雪,奸笑着走到安恬身后,突然把自己冰冷的手掌放到安恬的后颈处:“圣诞快乐!” “啊!”安恬被冰的一个激灵,赶紧躲开,然后又不服气地用自己的手去冰葛萱。 两个人闹成一团。 突然有人找过来,说是叫一下安恬。 “啊?”安恬和葛萱同时停下打闹,安恬疑惑地走过去,“谁找我?” 过来的是一个女生,安恬不认识,她手里抱着一个小礼物盒。 她把礼物盒递到安恬面前:“这是别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安恬:“谁啊?” 女生笑了笑:“礼物你收下就好啦,人不可以告诉你。” 她见安恬不肯伸手,于是硬把礼物盒塞到安恬怀里:“呐,收下,我走啦。” 安恬往手中的礼物盒看了看,依重量,应该也是个苹果。 上课铃响了。 同学们都涌进教室,刚才还热闹的走廊又安静下来。 徐智先接着放电影。 葛萱一进教室就怂恿安恬:“快打开看看。” 安恬拆开礼物盒,却发现不是苹果,而是一颗小水晶球。 水晶球里是一颗小圣诞树,以及一栋小房子。 教室幽暗的光线里,她把水晶球倒了一下,水晶球里也纷纷下起了雪,落在圣诞树和房顶上。 “哇。”葛萱都看呆了,“好漂亮啊。” 安恬把放下水晶球,又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写了四个字,“圣诞快乐”。 葛萱凑过来,看到卡片上的字:“这是谁送的啊?送苹果的不署名,送水晶球的也不署名?” 安恬放下卡片,摇了摇头:“不知道。” 葛萱重新看向那颗水晶球:“呜呜呜好羡慕哦。” 安恬没说话。 她知道是谁送的。 即使没有署名,但是她能认出卡片上的字迹。 是沈清越的。 安恬凝着那颗水晶球。 她知道自己还不回去了。 因为她还回去,沈清越也会说这颗水晶球不是他送的。 她手足无措起来。 水晶球里的雪花还在缓缓地落着,像外面的世界一样,静谧而和谐。 电影在晚自习结束后十分钟才放完。 安恬拿起自己最后还剩下的那颗苹果。 她把苹果握在手上,去沈清越的班级。 可是他们班好像下课下的很早,灯都已经灭了,教室里空荡荡。 安恬只好下楼,一步一步,往宿舍的方向走。 因为已经下课好一会儿了,路上人很少。 地上的积雪被踩成一条路,变成水,湿漉漉的。 雪还在下,只是比最开始小了不少,安恬低头走得小心翼翼,依旧把苹果抱在手中。 突然,她看见眼前出现一双鞋。 然后她抬头看去,看到许嘉辞站在她面前。 许嘉辞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他把羽绒服敞着,双手揣在衣兜里。 他一眼就看到安恬手中抱着的那颗苹果,笑了一下。 “你下课后一直在教室等我?” 安恬:“唔?” 许嘉辞点了点头:“我有点事所以先走了,忘了提前告诉你。刚想去找你,你就已经下来了。” 安恬表情有些懵。 许嘉辞呼了口气,然后冲她伸出手:“好了,给我吧。” 徐朝飞说安恬下课后没走,一直在教室里抱着颗苹果找他。他听后立马往教学楼赶,在路上碰到了安恬。 安恬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苹果。 许嘉辞:“嗯?” 安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嘉辞,好像误会了。 只是…… 安恬握着手中的苹果,踌躇了一下。 反正过了今晚再送,也没有意义了。 于是她把苹果递给许嘉辞。 许嘉辞接过苹果,在手里抛了两下,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 安恬见他收下苹果:“那我先走了。” “等等。”许嘉辞突然叫住她,他低了低腰,凑到安恬面前问,“你,送姓沈的苹果没有?” 安恬目光先是看向被许嘉辞拿在手里的那颗,然后闷着摇了摇头。 许嘉辞脸上笑容倏地明朗。他很少这样笑过。 他说:“我送你回宿舍?” “不用了。”安恬立马拒绝道,然后往上拉了拉外套拉链,把手揣进衣兜,顶着风走了。 许嘉辞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安恬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然后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苹果,似乎是怕把它冻着一般,许嘉辞把那颗冰凉的苹果放进自己的衣服里包着,用体温去暖。 回到宿舍,许嘉辞把苹果放在桌子中间,扫开旁边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住的是学校的两人间,另一个床位没人,所以他是一个人住。 他静静盯着那颗苹果,那种兴奋感从脊背一直蔓延到全身,甚至让他浑身都忍不住颤,像是什么要从他身体里冲出来。 他把拳捏的死紧,忍住那种快要迸发的冲动。 沈清越有围巾算什么,一条破围巾而已,他可有苹果。 她亲手送给他的。 这苹果一直放在许嘉辞桌子的最中间,他一直舍不得吃,直到最后已经脱水快要腐烂了,许嘉辞才把它洗了。 他捧着一颗表皮已经因为脱水而发皱的苹果,吃得那么小心翼翼。 每一口都很甜。 第 24 章 圣诞节过后不多久,这一学期也就要结束了。 期末考试来临之前学习气氛紧张,不过这并不包括七班最后的那群人,照样该玩玩儿该闹闹。 下了课,安恬去饮水机前接水,她把水杯放到水龙头下,只刚接了没两秒,水龙头便不出水了。 她看向上面,储水桶里的水已经被接完了,安恬试着把饮水机往前倾了倾,也只流出一点水,刚没过她杯底。 然后安恬微微皱着眉,看着一桶放在自己脚边的,装满了水的新水桶。 这种大水桶她提起来都很费劲,更不用说把它换到饮水机上去。 正踌躇间,身旁突然伸过来一条手臂,把已经空了的水桶拔起来,然后又拎起满水的新水桶,撕掉瓶口出的塑料封皮,给饮水机换上。 干涸的饮水机又有了新的水涌入,水桶里往上冒着大个的空气气泡。 安恬握着自己的水杯,许嘉辞站在她旁边。 许嘉辞用下巴示意换好水的饮水机:“怎么不接啊?” 安恬看了看饮水机上亮着的代表正在加热的红色小灯:“水还没开。” 从换上水到水开要等几分钟,安恬抱着自己的空空的水杯,转身回座位了。 许嘉辞站在原地。 他盯着饮水机上的那个小红点,想原来喝水还非得喝个热水。 安恬抱着空水杯回座位,一直目睹饮水机前发生了什么的葛萱终于忍不住了,说:“安恬,前一阵我还说许嘉辞看你的眼神阴森森的,让你躲着点儿,这一阵,我怎么觉得她对你有点怪怪的,好像,额,就好像在故意接近你一样。” 今天是换水,昨天是安恬做值日擦黑板,数学老师写的板书很高,她踮着脚也擦不到,结果许嘉辞路过,直接拿过她手里的黑板擦,把上面的全都擦掉了。 安恬依旧皱着眉,眼睛盯着自己的课桌桌面,说了句:“没有。” 葛萱瘪瘪嘴,见她有点不太情愿说这些:“那好吧。” 安恬抱着自己保温杯的手不由地收紧了。 其实是有的,自从上次平安夜的那个苹果开始,她便感受到了。 安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那个苹果的原因他才会这样,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许嘉辞,那个苹果,本来不是打算送给他的。 她头微微发疼。 好在接下来便是期末,没有时间让她再去思考太多,安恬全身心地投入到期末的复习当中。 期末考试一共考三天,最后一堂英语考完后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班上,班主任要讲话,以及布置寒假作业。 黑板上,各课课代表正写忙着往上写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 教室下面都叽叽喳喳,除了课代表每添一项作业就有人哀嚎一声外,大多数人都在彼此分享着寒假计划,然后约着一起出去玩儿。 安恬把所有的要做的作业都抄到笔记本上。 张培胜抱着笔记本神清气爽地走近教室,原本闹哄哄的教室于是安静下来,他扫了扫下面已经相处一个学期的班级,不禁有些感慨。 刚开学时他还没日没夜地发愁以后怎样带好这一班不服管教的小崽子们,而现在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学期了。说是多么的凶神恶煞为非作歹,现在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群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罢了,本性并不坏。 张培胜慷慨激昂洋洋洒洒讲了一节课,最后终于在讲台上齐了齐手里的文件,朗声道:“今天就说到这,祝大家假期愉快,过年好吃好喝的同时也别忘了写作业,放学!” “噢!!!”教室里欢呼起来,众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葛萱比安恬先走,走之前不忘再次嘱咐:“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一起出来玩儿啊。” “嗯!拜拜!”安恬点头,她跟葛萱还有几个同学一起约了假期一起出去玩。 安恬回到家,赵秀梅正在家里拖地,见她回来,抬头笑着问:“考完啦?” “考完了。”安恬笑眯眯点头。 赵秀梅:“考得怎么样?” 安恬:“还可以。” 赵秀梅乐了:“恬恬都说考得还可以,那肯定是考得很好啊。” 安恬笑着从后抱了抱赵秀梅:“谢谢您,赵姨。” “这孩子。”赵秀梅直起腰,“谢我干什么。” “就是想要谢谢您。”安恬把头靠在赵秀梅的肩膀上。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小时候对她来说那么高大,像神一样的女人,鬓边已经开始有了如霜的白发。 赵秀梅心下感动,也转身抱了抱安恬:“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儿子媳妇不在身边,你就跟我的亲闺女是一样的,赵姨没啥想的,就是想要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学知识,有文化。” “嗯。”安恬点头。 赵秀梅今晚只做了两个人的饭。 平常即使许嘉辞好几天不回家,赵秀梅也总是做三人份的,因为怕他随时会回来。 她看到安恬表情似乎有些不解,于是叹了口气,说:“嘉辞回家了。” 安恬愣了一下。 回家? 赵秀梅:“嘉辞他爸爸秘书打电话过来,说今年要接嘉辞去他家里过年,就不回我们这里了。” 安恬咬着筷子。 许嘉辞……回家? 她恍惚才意识到这里,其实并不是许嘉辞的家。她知道许嘉辞好像有个很厉害的爸爸,只是没想到那么厉害的男人,竟然把儿子养在外面十几年。 安恬倏地又想到之前,那个在商场里给了许嘉辞两巴掌的女人。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隐约知道许嘉辞的家庭条件应该很复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那个把他丢在外面十几年的家,又突然要他回去了。 安恬咬着筷子头,想不出答案。 吃完饭,她帮赵秀梅刷了碗,赵秀梅出去跳广场舞,安恬去书房看书。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安恬拿起手机看了看,消息,葛萱发过来的。 葛萱:【恬,你在干嘛呀?】 安恬:【看书】 葛萱:【………………】 【你他妈今天刚期末考试完回去就开始看书?你还让不让我们普罗大众活了?】 安恬:【不是,没有学习,看的是闲书。】 葛萱:【这还差不多。】 【我给你讲个八卦,听不听?】 安恬;【你说吧。】 葛萱早就已经喜欢安恬对八卦的冷淡态度了,只不过这依旧阻挡不了她普及八卦的热情:【你今天下午放学看到许嘉辞了吗?】 安恬想了想:【没有。】 葛萱:【我跟你说哦,他们今天有人在校门外看到许嘉辞被一群黑衣保镖像押犯人一样给押着给塞到豪车里,好牛逼啊。】 【他们说许嘉辞想跑,差点跟那几个保镖打起来,结果几下就被制伏了按在地上。好惨。】 【许嘉辞打架已经够厉害了吧,那群黑衣保镖也太牛逼了吧,像不像那种地下黑.手党。】 【怪不得许嘉辞犯了那么多事都没被开除,他家是干什么的啊,真的好带感。】 【呜呜呜呜,你看那么多追他的女生,他每天只盯着你看,这简直是本黑.道王子爱上我嘛。】 【你看,他们还偷偷拍了照片,学校贴吧里发的,只不过马上被删帖,幸好我给存下来了。】 葛萱发过来一张照片,模糊的照片上,一群黑衣保镖中间,校服的少年被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有一只手压着他的头,他侧脸贴着地面,面前是那群黑衣保镖的皮鞋。 由于距离隔得远,照片模糊,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 安恬睁大眼,张了张嘴。 葛萱后来又发来一串消息,但是安恬一条也没看进去。 她抬头,透过窗,看到外面黑洞洞的夜空,像是可以吞噬掉世界所有。 许嘉辞,是被以这种方式,带回他家的吗? 她从来不知道被人用那样的方式按在地上是什么滋味。 安恬闭了闭眼。 一个星期过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学生的考试成绩和年级排名以短信的形式,传到每个学生或学生家长的手机上。 安恬总分还是七百多,年级第一。 赵秀梅看了安恬的成绩过后高兴的不行,她虽然没文化,但是知道四中的教育水平领先,年级第一,基本上是稳进全国最好的大学。 这几天安恬一直闷在家,要么帮她做做家务,要么就在书房里写作业。 安恬在四中的第一次期末考就考了第一,赵秀梅一心想庆祝一下,决定带她出去吃饭。 两个人吃火锅,安恬在锅里涮着毛肚,突然问:“赵姨,你知道嘉辞哥哥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赵秀梅抬头,似乎没想到安恬会突然问这个。 她又摇摇头:“唉,我也不太清楚,嘉辞的家长是我的雇主,我们是不能随意打探雇主家隐私的,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安恬把涮好的毛肚放进赵秀梅碗里。 两人都吃的很饱,回小区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个人,好像在跟小区保安争执着什么。 “凭什么不让进,我亲闺女住在里面我当然要进去!” 走近一点之后,隐隐能听到男人争执的话。 赵秀梅掏出小区门禁卡,准备跟安恬绕过那个男人进去。 安恬进门的时候瞟了那个男人一眼,那个男人看打扮不像是本地人,她很陌生。 然后那个一直在跟保安争执的那个男人发现有人要进小区,他本想跟着蹭进去,结果在看到路过的两人脸后喜不自胜。 他突然大喊了一声:“赵秀梅!” 赵秀梅脚步一顿,安恬看到那个奔过来的男人,这才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缩小。 “什么?你要带安恬走?不可能!” 家里,赵秀梅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不可遏。 安长鸣也不甘示弱地跟着站起来:“怎么不可能,我自己的闺女不跟我走跟谁走?” 赵秀梅咬牙切齿:“你的闺女?你做梦!” “那就是老子的闺女,不是老子日出来的种难道还是你的?你以为你养了几年就是你的?血浓于水的道理不懂?”安长鸣指着沙发上一直坐着的,静默不语的少女。 安恬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她呆呆地看着地面,像是那两人的争吵都与她无关。 而那个现在正指着她的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有时候似乎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她都快开始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五岁,赵秀梅牵着她的手,带她第一次坐了火车。 在那之前,一天傍晚,她站在小板凳上,透过窗户,看到那个女人佝偻在地上,她用双手拼命地挠自己的脖子,直到脖颈上出现被指甲抓出一条条可怖的血痕,然后嘴里哗啦啦地吐出白色的泡沫,再最后,她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像是在向世界释放最后的属于生的能量,之后便永远没了生机。 她以为自己都快忘了,其实却发现自己还清清楚楚记得。 赵秀梅被气得发抖,已经快哭了,她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恬恬带走是为了什么,你根本不会让她去读书,你想让她去打工!去挣钱养你屋里跟野女人生的那个儿子!” 安长鸣被戳破了来意,索性也不装了:“她是姐姐,打工挣钱养自己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个女娃子家,迟早要嫁人,成绩好有什么用,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赵秀梅歇斯底里:“这十多年你管过她没有!你养过她一天没有,你问过她一句没有!现在大了可以去打工挣钱了你就找上门来,你还是不是人呐!” 她在故乡见过很多这样的女孩子,很小的时候家里就生了弟弟,父母不疼,一但长到十五六岁,有的甚至是十四岁,无论成绩多好,立马辍学外出打工,挣的钱全都交给父母,然后都被父母把钱花到弟弟身上,等到再大一点,父母便迫不及待地把女儿嫁出去,为的就是从女儿夫家敲得一笔彩礼,用来给儿子娶媳妇。 安恬被安长鸣带走,怕是年一过,就会被逼着去打工。 安长鸣:“我自己的女子,我想带走就带走,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不着!” 他说着,突然抓住安恬的一条胳膊:“走,跟我走!” 一直静默的安恬骤然被从沙发上拖起来,她胳膊被拽的差点脱臼,这才恍惚意识到许嘉辞之前拽她的时候有多温柔,她睁大眼,陌生地看着眼前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然后,一直安静的少女终于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要跟你走!” 赵秀梅也去扯安长鸣抓着安恬的胳膊,奈何安长鸣打惯了工,力气极大,她反而被安长鸣推得跌坐在沙发上。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赵秀梅手忙脚乱地找着手机。 安长鸣不顾安恬的挣扎:“你报警啊,你报警我也要把我闺女带走,看警察来了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这个亲爹!” 安长鸣扯着安恬的胳膊把她往外拖,赵秀梅警报了一半,又跑上来救挣扎哭喊的安恬,屋里乱成一团。 …… 许嘉辞一出电梯,便听见家里传出的争吵声,他皱了皱眉。 他开门,看到客厅里,安恬正被一个中年男人揪着胳膊,死死往外拽,赵秀梅头发凌乱,安恬哭得两眼是泪。 他立马像是发了狂,冲进门,一脚,狠狠踹在男人的背上。 男人被踹的向前跌了一个大跟头,钳着安恬的手也随之松开。 安恬泪眼间,看到许嘉辞站在那里,他逆着光,用手指着地上的男人,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狠戾,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见血: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第 25 章 安长鸣陡然被踹倒在地上,又痛又怒,他一时痛得没能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正准备破口大骂,然而在看到面前的人时,却硬生生没骂出来,住了嘴。 那是一个少年,个子极高,身形清瘦,安长鸣这辈子除了打老婆打孩子之外没少跟人打过架,平常本来根本不会把一个半大的小子放在眼里,但是当他对上少年的眼睛时,顿时只感觉浑身汗毛竖起,后脊渗着刺骨的凉。 少年背着光,大半张脸笼罩在阴暗里,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神,却是和他年龄不符的阴鸷和冰冷。 安恬也不知道许嘉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现在的许嘉辞,于她而言便宛如深渊中突然降临的救世主,她躲到许嘉辞的身后。 安长鸣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站起身,发现少年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高一点。 赵秀梅此时说话底气也足了不少,指着门口:“你休想带恬恬走,你滚!” 安长鸣站起身时,安恬又往许嘉辞背后躲了一点。 安长鸣瞟了一眼躲在许嘉辞背后的女儿,走了。 门关上那一瞬,赵秀梅立马像是浑身脱了力,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 是夜。 经过激烈争吵过后的空气总是安静。 安恬抱着膝,坐在她房间的飘窗上,头倚着飘窗的玻璃。 许嘉辞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敲门。 他看到坐在飘窗上的安恬。 他走过去,坐到安恬的对面,少女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许嘉辞轻轻伸出手,想要擦掉那颗泪,只是当他手伸到她面前时,安恬低头往里躲了一下。 他手臂在空中顿了顿。 许嘉辞收回落空的手,又向她坐近了一点。 刚才赵秀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包括安长鸣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以及十一年前,安恬为什么会跟着她来到这里。他听时只后悔愤怒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再给那个男人几拳,然而当现在面对安恬时,心里便只剩下了她。 “没事了。”许嘉辞听见自己轻声说。 安恬吸了吸鼻子,有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别过头,低低说:“谢谢。” 许嘉辞静静看着安恬:“他带不走你的。” 安恬“嗯”了一声,但他能听出她并不相信他的话。 许嘉辞:“你别怕。” “没有。”安恬头靠着窗,她往外看了看,冬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天空很黑,像是被墨水染过一般。 两人默了一会儿,许嘉辞看着安恬,安恬看着窗外,谁也没有说话。 许嘉辞怔怔地看着安恬的侧脸,她身后是漆黑的夜,她坐在那里,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空气很安静,他甚至恍惚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加速流过四肢百骸的声音和感觉,从来没有过的。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现这种想法,他想自己宁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允许人要毁灭这副画,伤害她一分一毫。 最后是安恬先回过神,她对上许嘉辞些许怔愣的目光,低了低头,又说了一次:“谢谢。” 她不知道今晚许嘉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很感激他的突然出现。她想起了那天,葛萱发过来的许嘉辞被一群黑衣保镖围着按在地上的照片。她似乎可以问点什么,最后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 许嘉辞也收回眼神,挑了挑眉:“老说谢做什么。” 安恬不语,垂眸。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谢还能说什么。 许嘉辞看到安恬脸上还有湿漉漉的泪痕。 像是着了魔一般,他又轻轻伸出手。 安恬这回没有再躲。 许嘉辞用指腹轻轻抹掉安恬脸上的泪痕,他动作轻极了,仿佛手底下是一触即破的泡沫。 安恬一直垂眸。 她突然说:“许嘉辞,我妈,死了。” 许嘉辞抹她眼泪的手指顿了一下:“嗯。” 他听得认真。 安恬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我记得我小时候,他老是喝酒,喝醉了回家就打我妈,我吓得哭,他就打我,我妈就把我护在怀里。” 她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后来有一次,我午睡被吵醒,我看到外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抓着我妈的头发一直往头上撞,我妈头上全是血,然后她就喝了农药,就死了。” 许嘉辞虽说已经在赵秀梅那里听了些,但是现在安恬亲口说出来,他发现自己心远比想象中的痛,如刀在绞。 所以她从小便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因为怕他不要她,她便只能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 许嘉辞手微颤。 他很想说声“对不起”。 只是这时,赵秀梅做了夜宵,在在外面叫两人出去吃。 许嘉辞收回手,安恬吸了吸鼻子,先他一步站起身来。 第二天。 赵秀梅说许嘉辞一大早就走了。 安恬似乎没想到许嘉辞会走得这么早,然后又“嗯”了一声。 赵秀梅一整天忙着去跟小区的保安打招呼,让他们千万不要放安长鸣进来,然后又安慰安恬,他要是再来就报警,警察了解情况后一定会向着我们的。 安恬开始在网上查了几个律师事务所,又找了找相关资料,然后越查心越沉。 前期,律师的咨询都是按小时收费的,后面如果打官司的话更是耗财耗力耗时,并且她这种情况,即使打官司,也并不能保证官司一定会胜诉。 并且期间最可怕的,是如果安长鸣又突然找上门来。许嘉辞能威胁的了他一次,但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许嘉辞不在该怎么办呢?许嘉辞又能把他打死吗? 安恬彻夜都睡不着,许嘉辞从那天早上走了之后也没有再回来,直到几天过后,赵秀梅突然收到一通电话。 安长鸣打过来的,说他在马上要上火车了,让赵秀梅给他转六千块钱,以后就再也不来找了,那闺女送给你。 赵秀梅惊喜交加,同时又忍不住怀疑,安长鸣那种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六千块钱就甘愿放手。 结果安长鸣在电话那边大骂,说老子才不要这个东西,老子可不想为了个赔钱货闺女去坐牢,谁他妈爱要谁要。 赵秀梅只好给安长鸣转了六千块钱过去,第二天打电话给同村的人,同村的人说安长鸣果然已经回去了,好像还带着老婆儿子准备搬家。 安恬听着赵秀梅兴奋中给她说的话,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就这么……回去了? 是回去了,还打算搬家了。 对此安恬只能想到许嘉辞,她给许嘉辞打了好几通电话,那边才迟迟接起。 许嘉辞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害怕他带不走你的,现在不没事了,”他说话声音懒洋洋,像是在邀功,“怎么样,我厉害吧?” 果然是他,安恬瞬间捂住嘴,她忍住哭:“谢谢,真的谢谢你。”她知道许嘉辞家里很厉害,她想当面问问许嘉辞到底做了什么让安长鸣甘愿放手,也想当面谢谢他,只不过前提都是她能见到他,于是问:“你什么时候回……” 许嘉辞却直接打断她的话:“好了,动动手指的事情而已,哥哥忙着呢,下次再说。” 他说完,挂掉电话。 安恬听到听筒里“嘟嘟”的忙音,有些怔。 另一边,许嘉辞在手机被夺过去的前一瞬,挂掉和安恬的电话。 原本接电话时还轻松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下一秒,腹部便被踹了一脚。 他退后两步,捂着翻搅的腹部蹲下身。 拳脚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用手撑住地面,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看见那天安恬靠在飘窗时的样子。 很美。 后来安恬给许嘉辞打的电话他都没有接,关机了。 她望着手机上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个未拨通电话,鼓了鼓腮。 回家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接了,还不如在学校呢,天天见着。 然后安恬又想起许嘉辞最后给她说的那句“哥哥忙着呢”。 她向下弯了弯唇,眸光暗了一瞬。 她为什么要期待许嘉辞回来,她又不喜欢他,只是想当面谢谢他而已。 再说了,假期里见不着许嘉辞,不一直都是很正常的事吗,网吧游戏厅酒吧,甚至还有宾馆,他确实很忙。 安恬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葛萱最近在约她出去玩。 安恬摆脱了安长鸣,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答应跟葛萱出去。 冬天了,所以他们定的地点是一家商场里的冰场,除了葛萱外还有班上几个同学,大家一起去滑冰。 安恬不会滑冰,本来有些犹豫,但是葛萱说他们还有好几个同学也不会滑冰,大家可以一起学。她也会滑,技术很好,可以教她。 安恬这才答应了。 今天冰场的人不多。七班同学一共来了将近十个,由班长徐朝飞组织的。 大家把钱都交给徐朝飞,徐朝飞拿着钱去买票,安恬站在场外,看到冰场里滑冰的人。 他们大都滑的很熟练,倒滑正滑,有的滑过安恬面前的冰,像是在飞,场上仅有几个不熟练的,一直扶着边上的栏杆缓缓地挪动。 售票处买票的徐朝飞扭头冲安恬问:“安恬,你多大码的鞋?” “哦。”安恬回神,转身冲徐朝飞道,“36码。” 徐朝飞得到安恬的鞋码,又转头跟售票员说话了,安恬看着徐朝飞的方向,突然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沈清越? 他周围还有几个人,看样子都很眼熟,好像都是他们十一班的同学。 葛萱也看到了沈清越那群人,忙用胳膊推推安恬:“嘿,快看快看,沈清越诶,那个一直被你压着的年级第二,他们班的人今天也约着一起来滑冰?” “对了。”葛萱似乎又想到什么,“你跟沈清越都在精英班,你们俩肯定认识吧。” 她正说着,沈清越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他发现了安恬,冲她笑了笑,然后挥手打招呼:“安恬。” “嗯,”安恬也冲沈清越点点头。 葛萱等沈清越转过身后立马道:“卧槽原来你们俩真认识啊。他人怎么样,我跟你说哦,他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我们这一级的年级第一,现在你升到四中,他就变成了一直被你压着的千年老二,他该不会笑里藏刀其实很恨你吧,感觉你们这种等级的学霸除了你以外好像都很容易心理变态。” “没有。”安恬摇摇头,“他人挺好的。” 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清越。 沈清越在九班,他们班今天也一起约着过来玩,很巧。 那边徐朝飞已经给大家买好了票租好了鞋,葛萱去把她跟安恬的冰刀鞋拿过来。 安恬跟葛萱一起换鞋,发现冰刀鞋比她想象中重很多。 葛萱先换好,她虽然会滑,但是技术不怎么样,是个半吊子,这又是她今年第一次滑,站起身来向后划了几下手臂才保持住平衡。 安恬穿好鞋,抬眼看着已经站在她面前的葛萱。 葛萱看着眼前这个比她更不会滑的人,她答应了要教的,牛都吹出去了,于是冲安恬拍手,鼓励状:“来,站起来,先站起来,别怕,我教你滑,我技术可好了。” 然后她说话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拍手的动作太大太n瑟,突然没有保持住平衡,脚下的冰刀鞋往前,她身子往后,一个屁股蹲,噗通坐在了安恬面前。 安恬:“………………” 大家都换好了鞋,轻飘飘地溜了出去。 安恬左右看了看,发现葛萱说的好多人都不回滑,最后变成了其实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滑。 安恬伸出手,葛萱抓着安恬的小臂,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安恬身边。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嘿,嘿嘿。” 十一班的人也租好鞋了,挨个滑过。 沈清越滑到安恬面前:“嘿。” 第 26 章 冰场上,安恬扶着护栏,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 葛萱在安恬前面,她也抓着护栏,只不过两人是面对面,安恬抓着护栏往前小心翼翼地挪,葛萱抓着护栏往后慢悠悠地倒。 葛萱瞅了一眼那边正一个拉着一个玩接龙的队伍,然后问安恬:“诶,刚才沈清越说教你,你干嘛不答应呀。” 沈清越明显滑的比她好多了。 安恬低着头,目光全都汇聚在自己的脚上,她样子像个刚学走路的小孩:“不是说好你教我的吗。” 葛萱“嘿嘿”一笑:“没有见色忘友,够意思。” 于是葛萱决心要把安恬教会,她转过身,对着扶栏杆龟速挪动的安恬说:“你这样一直扶着护栏是永远也学不会的,你要勇敢一点,尝试着放开护栏,脚像我这样。” 她给安恬示范了一下脚下该怎么滑。 安恬观察着葛萱的动作,试着放开护栏,照葛萱的样子往前滑了一下。 可惜滑冰实际做起来时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她立马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要跌倒,赶紧又险险抓住旁边护栏,终于稳住重心。 葛萱:“对,很好,就是这样,多练几次就会啦。” 安恬扶紧护栏,吐了口气。 两人在角落里练了好一阵子,安恬终于可以不脱离护栏滑几步,然后在要跌倒时又抓紧护栏。 安恬自己默默练着,葛萱滑了一圈回来,说:“你抓着我衣服,我带你滑一圈。” 安恬看了一眼冰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有的速度快极了,甚至还倒着滑,让人看了就害怕。 安恬摇头:“不,不去。” 她怕被横冲直撞的人给撞到。 葛萱抓起安恬本搭在护栏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怕什么,我带着你啊。你这样慢吞吞的多没意思,我带你溜一圈体验一下。” 她说完,提步滑了出去。 安恬陡然被她带走,想回手去抓护栏但已经离远了抓不到了,只吓得抓紧了葛萱的身后的衣服:“萱萱你慢点啊!” 葛萱:“别怕!” 安恬抓在葛萱身后,只听见耳边有风声快速擦过,身旁不时超过几个滑的飞快的男生,安恬吓得闭紧了眼睛。 葛萱带着安恬,在找七班的大部队。 冰场另一头,七班的同学一个抓着一个在玩接龙,她冲“龙头”的同学招招手,示意自己要带着安恬接上去。 葛萱朝另一边滑。 安恬一直紧闭着眼:“萱萱,好了没啊,一圈了吗,我们还是回护栏那里去吧。” 葛萱:“谢菲菲在那里,我们去找他们玩接龙吧。” “啊?”安恬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葛萱带到了冰场人最密集的中间。 葛萱:“我开始加速了,抓紧啊安恬。” 葛萱话一落,安恬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生正倒着朝她们滑过来。 男生速度很快,由于是倒滑,似乎没有注意到,后方连在一起的安恬和葛萱。 葛萱的速度也开始加快,她似乎也没有发现那个男生。 安恬顿时吓得小腿肚子都开始发抖,男生越逼越近,眼看着就要撞上来,电火石光那一瞬,安恬松开了抓着葛萱衣服的手。 两人顿时分开,男生从两人之间的间隔滑走。 安恬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发现一件更恐怖的事情: 她跟葛萱分开了…… 所以她现在正由于惯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速度越来越快。 可能是刚才练习过的原因,她控制住了平衡,没有立刻滑到,然后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转移方向,更不知道该怎么减速。 另一边,葛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扭头,就看见安恬整个人,像只被发射的愤怒的小鸟一样,径直往前冲去。 这一切来得突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追了过去。 安恬吓得连尖叫都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不停有人被突然横出来的她猛吓一跳,然后跟她擦着肩膀惊险错过。 安恬停不下来,更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她一直往前冲,看到前面是场边的一张大广告牌。 广告牌后面是围栏,金属的,撞到会很疼。 她最后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等待自己撞到广告牌上的瞬间。 只是突然,安恬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怀抱,紧接着,耳边便传来坠地的响。 然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很奇怪,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几秒过后,安恬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件白色的外套。 她睁大眼,微微抬身。 她发现自己正四仰八叉趴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垫在她身下,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冰面。 是沈清越! 安恬恍惚间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趴在沈清越身上,沈清越抱住她垫在她身下…… 安恬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爬起来,然而却忘了自己脚上还穿着冰刀鞋,接着又是一跤。 沈清越正坐起,险险抱住扑过来的安恬。 看到两人刚才跌的极重,七班和十一班的人都滑过来了。 沈清越扶着安恬手臂带她从冰面上站起来,葛萱拉过安恬,用手掸着她衣服上的冰碴子:“安恬你没事吧。摔着哪儿了没?” 沈清越也拍了拍衣服,跟旁边同学说了声“没事”。 葛萱拍安恬的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又谨慎看了沈清越一眼。 安恬只感觉到自己身上没有一点地方是疼的,她那么快冲过去的速度,力量全撞到沈清越身上了,摔下去时他又垫在她身下。 他说没事,其实应该摔得很疼。 她拧了拧眉,冲沈清越低下头:“对不起。” 旁边同学的目光都汇集在这两人身上。 大家基本上都看到了,安恬其实并没有要撞到沈清越,是沈清越自己加速冲过去,护住安恬的。 一种暧昧而诡异的气氛突然在众人见流动,大家忽然都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沈清越开口问安恬:“你没事吧?摔着哪儿了?” “没有,谢谢。”安恬摇头。 只是经此一跤,安恬也没有心思再滑下去了。 她换了鞋,坐在场地边的凳子上等。 时间也都差不多了,大家纷纷出场地换鞋。 两个班的人今天都定的是滑完冰一起去吃饭,七班的人和十一班的在冰场碰上,便决定一起聚餐,搞个联谊。 安恬背着包去找徐智先:“班长,聚餐就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徐智先问,“不是都说好了的吗?” 安恬捏紧了肩上书包带子,说:“我家里有点事,让我先回去。” “那好吧。”徐智先点点头,“回去我把钱退你。” “不用了。”安恬说。 葛萱听到两人的对话,跑过来:“安恬你怎么不去了啊?”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看了一眼那边十一班的人,凑到安恬的耳边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沈清越啊?” 她压低声音问:“你不想跟他一起?” 安恬有些慌乱地别过头:“没有。” 葛萱本来想再问什么,只是看到安恬的样子,又没有问出口,她回忆着从今天下午沈清越出现以后,叹了一口气。 要去吃饭的地方了,那边的同学在催。 葛萱:“安恬你真不去?” 安恬摇头:“我真的不去了,你们去吧。” “那好吧。”葛萱跟安恬挥了挥手,“我先过去了。” 安恬独自回家。 开门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有几条微信消息。 看时间刚发过来不久,应该是去聚餐,发现她不在时。 沈清越:【那个……是我让你为难了吗?】 【对不起啊。】 安恬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吸了口气。 【没有。今天谢谢你。】安恬动手回过去这几个字,然后把手机扔进了衣兜。 日子一天天靠近年关,街上过年的气氛也日益浓厚了起来。 往年许嘉辞再怎么不见踪影过年那几天还是会在的,但是今年他被他爸爸带回家了,电话也一直打不通,过年的便只剩了赵秀梅和安恬两个人。 又下了一场雪,世界变成了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赵秀梅接到一通电话。 她儿子打过来的。 赵秀梅儿子是航海公司的海员,娶的媳妇也是航海公司的员工,他们一出海便满世界的跑,两三年也见不着,今年春节他们的船提前结束了两年的航程,给他们放了春节假。 赵秀梅儿子在他们老家的省城买了房子,要接赵秀梅回家过年,并且把儿媳妇也带回来了。 赵秀梅两年都没见到过自己的儿子儿媳,一听今年过年能够一家团聚,当然高兴不已,只是她回家过年了,家里便只剩安恬一个人了。 赵秀梅提议要把安恬带回去跟她儿子儿媳一起过年。 安恬一听便摇头,她很怕生,再说这是赵姨他们一家人的团聚,她也不好去。 赵秀梅见安恬坚持不去,便说自己也不回去了。 安恬抱了抱赵秀梅:“赵姨,您儿子好几年才能回家一趟,您怎么能不回去团圆呀。” “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又不是不会做饭,说是过年,其实也跟平常一样,到时候每天给您打电话好不好?” 她笑了笑:“您要是因为我不回去,那您儿子儿媳妇以后肯定不会待见我了,是不是?” 赵秀梅皱着眉,摸了摸安恬的头:“让你跟我一起去呐。” 安恬吐了吐舌头:“下次再跟您回去好不好?下次一定跟您回去。” “那好吧。”赵秀梅见说不动她,只能答应。 赵秀梅在小年夜那天走了,走之前给安恬买了很多年货,又包了很多水饺汤圆放在冰箱里。 家里少了赵秀梅,只剩安恬一个人,仿佛愈发空荡起来。 她到了饭点便给自己做饭,白天看书写作业,晚上看看电视玩会儿手机,日子倒也过得很平静。 安恬除了要做七班的作业以外还有精英班的作业,精英班老师说下学期就要正式选拔同学去参加比赛了,让大家假期里好好准备不要松懈,放假前给发了不少的题。 老师这次发下来的题难度都很大,平常都没什么障碍的安恬这次也有好几道题都拿不准。 在学校的好处就是碰到难题大家能一起讨论,在家里即使有微信q/q可以联系,但也没有面对面讨论来的清楚明白。 徐智先也一直在精英班,他发微信过来,问安恬精英班老师发的题她做到哪儿了。 安恬告诉他自己的进程。 徐智先又发了几道题过来,问安恬这些题她做了没。 其中有一半安恬解出来了,还有一半是她写是写了,但是拿不准的。 徐智先听她都写了后佩服不已,立马问安恬能不能约出来一趟,还有精英班的几个人一起,让安恬给大家讲一下那几道题,剩下拿不准的题大家可以当面一起讨论。 能跟大家一起讨论当然是好的,安恬答应了下来。 临近年关,很多店都关门了,只有快餐店一年四季无论节假日24小时的开着。 麦当劳里暖气开得很足,店里人很少,大家一进店就脱了外套,七八个人,围坐在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前。 桌上摆满了作业本试卷,还有喝了一半的可乐和薯条番茄酱。 店员还奇怪明明离开学还早着,怎么现在就有学生来扎堆儿抄作业。 一道关于电磁场的题,安恬用笔在草稿纸上把自己的思路又重新理了一遍,大家都安静的听着。 “原来是这样啊。”安恬讲完,韩妍点了点头。 沈清越又端了满满一餐盘的小食过来,众人把桌子中间的地方腾出来,让沈清越把餐盘放下。 沈清越放下餐盘,又侧头开始看安恬写在草稿纸上的解题思路。 韩妍挑了个鸡块吃:“你觉得如何,清越兄。” 沈清越点头:“我也是这样解的。” 徐智先看到沈清越点了那么多,问:“这多少钱啊,你记着,待会儿我们转给你。” 沈清越笑着坐下:“没事,我请客。” “哇哦。”李子凡拦住沈清越的肩,“那我就不跟沈大少爷客气了哈哈哈哈。” 安恬又翻到下一道有争议的题。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有讨论有讲解,几个人在一起的思路明显比自己独自做题时活跃,收餐盘的店员路过好几次,终于发现这群学生不是来抄作业的。 天已经开始转黑,大家一下午麦当劳也吃得饱了,各自收拾东西回家。 “安恬你住哪儿啊?”韩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安恬说出自己家的地址。 韩妍有些遗憾:“我跟你家两个方向,不能同路回去了。” 她又突然眼睛一亮:“诶,沈清越,你家是不是跟安恬一个方向?” 沈清越点头:“嗯。” 安恬倏地扭头看他。 这次几个人里只有安恬和徐智先是七班,沈清越是十一班,上次滑冰时他们都不在,没有看到那天沈清越抱着安恬跌倒。 徐智先想起那天冰场的事,似乎有些尴尬,掩唇磕了两声:“天快黑了,大家回家吧,安全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 “好。”众人都答应下来。 大家一起下楼走出店外,安恬背着书包:“我走了。” 她转身独自回家。 李子凡推了推沈清越:“你跟安恬不是住一个方向吗?怎么不一起走?” 沈清越笑了笑:“走了。” 他追上去。 安恬走出没几步,身后就响起沈清越的声音:“安恬。” 她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拧了拧眉头。 沈清越走到安恬身边:“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安恬没有拒绝也没有回答。 因为距离不算远,安恬选择走路。 只是中午出来的时候还有点太阳,现在回去,路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冷风从衣领灌进衣服里。 安恬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然后把下巴往衣领里埋了埋。 沈清越看到,解下自己的围巾。 还是之前安恬送的那一条。 他把围巾递给安恬:“围着吧。” 安恬看到沈清越递过来的围巾,忙摇头:“不,不用了。” 沈清越:“很冷啊,围着吧。” 安恬还是摇头:“没事,我真的不冷。” 沈清越见她坚决,便也作罢,把围巾重新围在自己的脖子上。 安恬一直默默走着。 虽说韩妍说她跟沈清越的家一个方向,但是两人肯定也没有住的那么近,她已经经过了好几个岔路口,沈清越都是跟着她走。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了。 安恬终于咬了咬唇:“沈清越,你……也住这里面吗?” 沈清越笑了笑:“没有,我送你回家。” “天黑了,路上人又少,你一个人不安全。” 安恬听着他的话。 她整个人被陌生的感觉所环绕,在某些方面,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这些日子下来,她也并不傻。 她突然低下头,低低道:“沈清越,你不要这样。” 沈清越脸上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是那份凝滞又立马化开,宛如春天新抽出的枝芽。 “我们能说点话吗?”他补充,“就几句话。” 安恬只好把他带进了小区。 小区里有个小广场,夏日里这里很热闹,冬日里因为天气寒冷,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所以没什么人。 两人站在路灯下。 安恬发现沈清越跟许嘉辞差不多高。 安恬羽绒服帽子上有个毛茸茸的小球,沈清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安恬感受到沈清越伸到她头顶的胳膊,抿了抿唇。 沈清越放下手臂。 他没有酝酿很久,只是低头看着安恬,用平常跟她说话的语气,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喜欢你。” 他话落,注意到安恬站着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 “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他又说,“我很喜欢你。” 明明是冬天,安恬手心里却沁出一层薄汗。 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很后悔自己答应跟沈清越说点话,她现在无比地想逃,但是脚下的步子却凝住了,身后是绿化带,身前是少年的身子,她好像无处可逃。 沈清越微微俯下身,问:“我可以亲你吗?” 安恬听后倏地抬头,睁着眼。 沈清越微笑,没有等她回答,贴了上来。 安恬感到自己的唇角一软,少年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侧脸。 沈清越的吻落在她唇角。 世界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动。 天空开始飘起点点的小雪花。 …… 许嘉辞立在不远处。 路灯温暖的光柱,像是给两人都镀了一层辉。 他看见少年俯下身,轻轻吻着面前的少女。 少年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很熟悉。 他曾以为是送给他的。 圣诞节那晚也是下着像现在一样的雪。 他忽地想起那个苹果。 后来又有人跟他说圣诞节那晚下课后,安恬曾经抱着苹果去十一班教室找过沈清越,只是那时候沈清越已经下课走了。 他听时并不以为然,苹果明明是送给他的,只是现在突然回忆起,那晚她把苹果递给他时,眼里被他忽略的犹豫。 他看见少年轻轻吻着她,有雪花落在两人身上。 画面很美,美到任何人再进去,似乎都多余。 …… 也不知过了多久。 沈清越直起身,他眉眼中有笑意。 两人分开。 安恬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恍惚回神。 被吻过的唇角灼烫着,那里的感官似乎格外明皙。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唇角,眼神慌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眼睛很酸,不知道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别的。 沈清越察觉到安恬眼神中的慌乱,他笑了笑,说:“对不起。” 安恬没有说话,绕开沈清越挡在她面前的身子,转身离开。 沈清越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安恬一直到进到电梯里,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呆呆地下电梯,呆呆地开门回家,然后把书包脱下来,扔在沙发上。 第 27 章 柔道馆,白色道服的少年像是一具不知疲累不知疼痛的机器,把一个又一个的陪练摔在地上。 汗水顺着额际滑落,也有的落在眼周,刺得眼睛很疼。 教练接了个电话过来,终于制伏眼前宛如一头受伤发狂的小狮子一般的少年。 “那边刚才跟我打电话了,问你在不在我这儿。”教练说,“你是跑出来的?” 许嘉辞没有说话。 教练震惊极了:“三楼你他妈都敢往下跳,当闹着玩儿的吗,还要不要命了!” 许嘉辞直起身。 教练叉起腰:“别告诉我你拼死拼活地跑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跑到我这里来打架?我面子这么大?” “没有。”许嘉辞拿起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然后默默转身去换衣服。 冬夜的风刺骨的寒,四下空旷无人。 许嘉辞站在街上,似乎感觉不到冷。 他发现自己千方百计地逃出来之后,原本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的地方,那里的人,应该不会喜欢他的突然出现。 他仿佛依旧无处可去。 她好像永远抗拒他的靠近,她推开他,反抗他,厌恶他,在她能安静接受另一个人的吻时。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划过无尽的落寞,最后又被怒火点燃。 …… 安恬洗完澡,头发半干,从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出来。 卧室里很暖和,她穿一件薄薄的棉质睡裙。 手机又收到消息,沈清越发过来的,一个晚安好梦的表情。 安恬没回,把手机塞进枕头里。 唇角被吻过的地方又开始发烫,她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一种慌乱里。 她还是没办法忽略那种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沈清越真的很好,她并不讨厌他,可是现在,她突然内心罪恶感极重 因为当他吻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心如止水。 今晚沈清越表白了,但也只是表明心迹,似乎看起来足够温柔而体贴,并没有逼她交往。 安恬没有盖被子,仰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以后自己该怎么面对沈清越。 她也逐渐意识到其实沈清越也并不是像他表面上的那样永远温柔和耐心,否则也不会还没等她回答,便吻了过来。 安恬一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突然,她听到开门的声音。 赵秀梅走后家里便只剩她一个人,晚上的时候安恬总会把门反锁,但今天她回来时一心想着其他事情,便忘了。 这么晚了,是谁? 安恬心跳顿时咚咚加快起来,所有之前看过的坏人半夜入室犯罪的凶杀案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下床站起身,发现自己小腿肚子已经软的像棉花。 她听见客厅门开了。 安恬手都开始发抖,她又想藏起来,又想先反锁住自己房间的门,她刚走到门前扶住门把,那人已经站在她卧室门口。 下一秒,门大推开,安恬被直接抵到了墙上。 耳边是深重的喘息。 安恬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许嘉辞。 只是原本想要放下来的心,在对上许嘉辞的目光后,又重新悬了起来,甚至更为害怕。 他应该是刚从室外进来,外套未脱,衣服上还泛着室外冰冷的寒意,他的头发在一冷一热的巨大温差转换里变得湿润,更显得如墨一般黑。 他深重的喘气声,听起来像是在剧烈的奔跑之后。 安恬没有想到消失这么些天的许嘉辞会突然回来,只是现在这个样子,又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被许嘉辞拖到学校阴森的树林时。 许嘉辞双手撑在安恬身侧墙壁,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安恬的唇,像是一只已经饿的快死了,终于发现猎物的狼。 她跟沈清越在路灯下亲吻的画面死死烙在他的脑海。 安恬被许嘉辞这个从未有过的眼神吓得快喘不过气,她后背紧紧贴住墙,所有的范围都是他的掌控,她好像再也没有别的路可逃。 许嘉辞的喘息依旧深重。 他盯着她粉嫩的唇,终于俯身,凑过去。 安恬脚后跟已经抵在了墙角,她双手掌心也贴着墙,恶狼般的少年凑近,她立马往里一低下巴,紧紧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依旧是少年的呼吸声。 可是预料中的,那种靠近和触感,却似乎并没有传来。 除了他的呼吸声,空气很安静。 安恬贴着墙的指尖用力,绷住发麻的头皮,终于,缓缓睁开眼。 她看见许嘉辞的脸离她极近,不到两公分的距离。 他依旧用那种眼神看着她,看着她的唇,却始终不再继续靠近。 许嘉辞对上安恬缓缓睁开的眼睛。 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逼自己生生忍下那种冲动。 想要吻住她唇,撕咬她唇,擦掉她唇上所有关于别人痕迹的冲动。 因为当他真正靠近时,他终于发现了女孩闭眼时,眼中的恐惧和无助。 像是那天晚上一样,她死命抗拒他的吻。 他想即使是逼她,强迫她,又能怎么样,最后却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 他问过很多次她是否讨厌他,最后终于得到她肯定的答案。 他突然不想再这样下去。 她永远站在光亮的地方,像是她不曾经历过黑暗,没有被伤害过一般。 可是明明是有的。 那些刻骨的伤害,被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许嘉辞撑在安恬身侧的手逐渐收紧,紧握成拳。 他闭了闭眼。 等到再睁开时,令人恐怖的眼神褪去,逐渐变得清明。 他收回撑在安恬身侧的手,缓缓直起身。 安恬已经彻底懵了,只不过她还是害怕,微微发着抖,抬眼,对上许嘉辞开始变得平静的眼睛。 安恬又垂下眼,看了一眼旁边卧室的门。 像是一场强烈的暴风雨过后,世界总是格外安静。 许嘉辞先开口:“安恬。” “嗯。”安恬轻声答。 许嘉辞微微垂眸,拧了拧眉心,问:“如果我……变好,你还会讨厌我吗?” “嗯?”安恬似乎没反应过来,倏地抬头,对着许嘉辞的脸。 许嘉辞第二天又不见了。 安恬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事像是一场梦,好像许嘉辞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一样。 她照常写作业看书,晚饭的时候给自己下了些赵秀梅走之前包的饺子。 她把煮好饺子端到餐桌上,拿起筷子正准备吃,客厅门便开了。 许嘉辞脱掉外套,挂在门口的挂钩上。 安恬愣了一下。 许嘉辞走过来,看到安恬面前的饺子。 安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动筷子好还是不动筷子好。 昨天晚上的记忆又回到脑海。 安恬其实并不知道许嘉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总觉得许嘉辞口中说的“变好”,应该跟她理解的“变好”,不一样。 又或许,他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安恬这么想着,没有抬头,夹了一颗饺子放进嘴里。 许嘉辞:“我饿。” 于是安恬嘴里的饺子一时没咽下去。 许嘉辞看着她白嫩的左颊因为一颗饺子而鼓鼓的样子,笑了笑。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饿,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只是胃里因为过于排空而一阵一阵的痉挛绞痛,提醒他应该吃点东西了。 安恬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饺子,白白胖胖的挤在小小一个碗里。 她只做了她一个人份的。 许嘉辞依旧看她。 安恬皱了皱眉,然后把自己的碗推到许嘉辞面前。 许嘉辞并没有立刻就吃,而是问:“你呢。” 安恬站起身:“我再去下。” 厨房里,安恬盯着锅里一颗颗在沸水中翻滚的饺子。 许嘉辞捧着空碗进来。 安恬瞄了一眼他手中的空碗。 许嘉辞吃她的分量肯定不够,她又下了不少。 许嘉辞似乎这才想起家里少了一个人,问:“赵姨呢?” 安恬见已经煮的差不多了,把火关掉:“赵姨回老家过年了。” 她很自然的把许嘉辞手中的空碗拿过去,往里面盛饺子。 许嘉辞靠在料理台上,静静地看着。 没有人在意他吃没吃过东西,安恬却很自然的知道分量对他不够,在往空碗里加。 两人坐在餐桌前,谁也没说话。 许嘉辞这次没有刚才吃的急,但也还是全部吃完了。 安恬也吃完了,正默默地喝汤。 她其实已经喝完了,只是她察觉到少年的视线一直盯在她脸上,让她不想把覆在脸上的碗放下来。她突然发现没了赵姨,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感觉,让人不太自在,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许嘉辞相处,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 终于,安恬还是没有撑下去,放下汤碗。 许嘉辞盯着少女柔软而粉嫩的唇。 没关系,她注定是他的。 第 28 章 安恬才发现许嘉辞好像并不是随便说一说。 她写作业时,书房门被拉开,许嘉辞单肩背着包进来,他把书一本本地拿出来摆到书桌上,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旁边。 安恬被这番动静弄得停下笔,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许嘉辞靠着椅背,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地伸着,他一边转笔,一边哗啦啦地翻着他崭新的英语课本。 从第一页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又从最后一页翻到第一页。 这样来回几次,安恬终于忍不住了。 “你这是在搞量子波动速读吗?” 许嘉辞翻书的动作停了停:“什么什么读?” 安恬:“………………” 他索性合上英语书,又抽出数学书,随意翻开一页:“你给我讲讲题吧。” 安恬捏着手里的笔:“哪道题?” 许嘉辞:“随便哪道题。” 安恬只好又问:“那你哪道题不会?” 许嘉辞面不改色:“我哪道题都不会。” 安恬:“………………” 她放下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许嘉辞,你不要这样子。” 许嘉辞也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不能学好吗?” “没有。”安恬拧了拧眉,她当然希望许嘉辞学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许嘉辞学好,可是…… 书不是像他那样看的。 学好也不应该是像这样的。 许嘉辞:“你答应过的,我学好,你就不讨厌我。” “你成绩好,教教我行吗?” 安恬咬了咬唇,只好翻开许嘉辞数学课本,第一章讲的是集合与函数,课本后面有习题,她指了道简单的:“那你先自己做这一道吧,做完了给我看看。” 她给许嘉辞指完题,继续提笔写作业。 十分钟过后,安恬写完两道大题,看了看许嘉辞的课本。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安恬看着许嘉辞依旧一片空白的课本和草稿纸,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睑,低低道:“你不是说你要学好的吗。” 许嘉辞没有说谎,他甚至开始急了:“我真的不会。” 安恬看了眼他。 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于是她用笔尖指着题干中的x2x3=0,耐心道:“这一步,你应该能算出来吧,算出来就把结果写在答题纸上,能拿一分。” 她说完,耐心等着回答,可是半天过去了,身旁的一直没有反应。 安恬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题干中的这道一元二次方程,一点一点,试探着问:“那你知道这一步,嗯,这一部表示着什么呢?你想想公式,能算出来x等于多少吗?” 许嘉辞听后又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表情似乎有些懵。 安恬把目光从课本移到许嘉辞的脸上。 她第一次看到许嘉辞露出这种表情,懵里懵懂的,甚至还有些无辜,只是她却笑不出来。 安恬放弃了那道方程,又缓缓把笔尖指向题干中的那个符号“∈”,她问得比较谨慎:“那你知道这个,表示什么意思吗?” 许嘉辞盯着这个符号眉头微蹙。 他正想说这字母是不是印错了,可是他放眼望去,这页上有很多的“∈”,不像是印错了。 他明显答的底气不足:“e?” 安恬放下手中的笔。 她整个人突然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包围。 学校的时候班里经常会有同学向她问题,她耐心一点都能讲懂,但这些能主动向她问问题的同学基本都是有底子的,或者说起码是在学习的。在精英班的时候大家更是经常会为一道难题讨论很久,她无比享受这种思维交换与碰撞的过程。 然而对面坐的是许嘉辞。 安恬觉得他可能从初中开始就没有怎么听过课。 她忍住想要就这么逃跑的冲动。 教许嘉辞,耐心她并不是没有,只是眼前这个工作量,实在是肉眼可见的艰巨。 许嘉辞不说话。 他忽然想起了晚上自习课,他站在精英班的教室外面,看到她和沈清越头靠在一起讲题的画面,她那时的表情很认真,低着头,睫毛在她眼下打下一小片的阴影,她一边讲一边在稿纸上一步一步地写着过程,专注而投入,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能明显感受到她的震惊和无奈。 许嘉辞一直靠在椅背的身子突然坐直。 他提起笔:“你讲吧,我听。” 安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重新提起笔,鼓了鼓腮。 许嘉辞的初中课本都扔了,不过她的还留着。 她正思考着该怎么从最基础的讲起,许嘉辞突然又低低的问:“我学好,你就不会讨厌我了,对吗?” 他已经问过好几遍了。 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同一件事情,一遍一遍的在向大人反复确认。 安恬点头:“嗯。” 说是学习,其实也学了没几天,转眼日子已经到腊月二十九了。 安恬从放假开始每天都大多数时间都在写作业看书,她其实不是那种对学习上瘾的大神,有时候也会累也会倦,但她胜在自制力强,能够约束自己,不过如今已经眼看要过年,一年也就这么几天,安恬开始给自己放假。 许嘉辞当然跟着安恬一起放假。反正让他自己看也是白看,他看不懂。 安恬的懒觉睡到早上八点半,起来时许嘉辞房间门关着。 安恬吃了点面包当早餐,然后打开电视,电视台过年期间大都在重播经典的综艺节目。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许嘉辞才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出来,他穿着睡衣,头发乱乱的。 许嘉辞也瞄了一眼电视,问:“今天中午吃什么?”“你想吃什么?”安恬说。 “那我想想啊。” 许嘉辞从果篮里挑了个苹果,坐在沙发扶手上啃,似乎在正儿八经地想要吃什么。 虽然他知道自己想了也是白想,太复杂的菜,安恬做不出来。 综艺结束,广告时间,安恬盯着电视里离过年还剩最后一天的倒计时,咬了咬唇。 为什么已经腊月二十九了,许嘉辞还没有一点,或者是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赵姨不是早说过他今年回他爸爸那里过年吗。 安恬又想到许嘉辞被一群黑衣保镖按在地上的那张照片,他被他家人以那样的方式强行带走,现在怎么在这里好几天,没人来找他回去。 安恬看了看许嘉辞,突然开口问:“许嘉辞,你不回家吗?” 许嘉辞苹果啃到一半:“嗯?” 安恬绞着手指:“就是,额那个,跟你的家人一起过年。” 许嘉辞听后眸光似乎暗了一瞬,不过即刻又恢复神采:“怎么?赶我走?” “没有。”安恬忙道。她不再问了。 她哪有资格赶许嘉辞走,这里本来是他的地方。 许嘉辞盯着电视。 安恬耸了耸鼻尖。 安恬的厨艺是跟赵秀梅学的,但是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不小,平常都是应付应付,年夜饭撑死了也只有三个菜,其中有一道番茄炒鸡蛋还糊了。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为什么能把一道糊了的番茄炒鸡蛋吃得那么干净。 千家万户的除夕夜似乎都一样,吃完了饭,全家开始聚在电视前看春节联欢晚会。 对于安恬来说,往年的全家有三个人,今年赵秀梅走了,变成了两个人。 安恬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一个吃了一半的桔子,桔子快要从她放松手里掉下来了,摇摇欲坠。 电视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打着瞌睡的安恬立马精神了一瞬,她使劲挤了挤眼睛,看到电视里小品似乎正演到精彩处。 许嘉辞正盯着电视在看。 小品应该挺搞笑的,镜头扫过观众席,大家都是笑容满面,但是安恬看了看许嘉辞,他电视明明看得认真,脸上却似乎没什么笑意。 安恬剥了瓣桔子塞进嘴里,逼自己醒醒神。 好歹也要等到十二点新年钟声敲响再睡。 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到电视里的小品上。 可惜小品已经演了一半了,她从下半段接着看,没有看懂,找不到观众们的笑点。 于是困意再次汹涌袭来,怎么挡也挡不住。 小品演完,许嘉辞看到脚边滚过来一个吃了一半的桔子。 他弯腰捡起桔子,放到茶几上,回头,看到安恬仰在沙发上,手心空空,微张着嘴,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他动作很轻,起身,轻轻坐到安恬身边。 少女睡着后,脑袋找不到依靠,左右歪了歪,最后终于一下,靠在旁边的肩膀上。 电视仿佛突然寂静无声,许嘉辞此时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呼吸里有她的气息,他心跳扑通扑通,把温暖的血液运送到全身。 他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姿势,直到新年的倒计时开始了。 五、 四、 三、 二、 一。 海城五环内禁烟火,新年夜似乎和平常的夜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电视里主持人抱拳在向全国观众说“过年好”。 许嘉辞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少女柔软的唇上。 一边肩膀被她靠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慢慢的,慢慢的,来到少女的樱红的唇前。 他用指腹,轻轻,轻轻,在少女唇上擦了一下。 他动作很快,快到似乎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她唇上柔软的触感,就已经离开。 怕被发现。 许嘉辞动了动喉咙,他听见自己用很小的声音说:“不要再让他亲你了。” 安恬睡梦中,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从她唇上擦过。 她似是不悦地皱了皱眉,然后又动了动脑袋,靠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像是呓语,她“嗯”了一声。 第 29 章 海城城市很大,吸引着全国各地的人来这里工作生活,永远的热闹与繁华,唯独每年过年的时候,千千万万的劳动人民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海城显得有些空空荡荡。所以相比于小城市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迎来年终回乡的人们,大城市里的年味儿并不怎么浓。 安恬其实没什么过年的感觉,也就休息了没几天,又开始每天早上早起,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许嘉辞照样凑过来,开始乱七八糟地翻着书。 安恬停下笔,默默从角落里抱起一摞书,把许嘉辞面前的高中课本推开,然后把这摞书放到许嘉辞的面前。 “你翻这个吧。”她说。 许嘉辞瞟了一眼书目。 《小升初数学衔接》、《神奇的物理》、以及一本《婴幼儿启蒙英语》。 “………………”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许嘉辞憋了半天,在看到那个《婴幼儿启蒙英语》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说。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嘲笑了,狠狠的。 安恬淡淡道:“没有。” 她提起笔,一边继续翻着自己的书一边说:“就是这些,你先看吧,看个十页左右,看完了我给你讲。” 许嘉辞有些负气似的把笔拍在桌子上,瞪着自己眼前这几本配图花花绿绿的书。 高中的课本几乎都没有插图了,只有越低级的课本插图才越多,排版做的越花哨。 安恬注意到他把笔拍在桌子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继续提笔算题。 她想:随便他。 安恬有时候字写快了会很用力,笔尖触在纸板上时会有轻微的响。 许嘉辞一直盯着面前这几本书。 安恬没有理他了,作业写的很认真。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嘉辞终于显得很烦躁地“嗤”了一声,坐直,拿起那本《小升初数学衔接》看了起来。 …… “元是指方程中的未知数,次是指未知数的次数,你看这个x2x3=0,未知数只有一个x,x右上角的次数是2,所以这是个一元二次方程。”安恬一边说,一边用笔在稿纸上写着“而像这种,我们之前学过的,x+y=41,xy=7,有x和y两个未知数,未知数的右上角的次数是1,省去了的,所以是二元一次方程,跟一元二次是不一样的。” 许嘉辞眼睛一直跟着安恬的笔尖指向。 许嘉辞看了书,安恬也遵守自己的承诺,给他讲。 因为是打基础,安恬讲的很细致也很认真。她像是在教小孩子一样,说话是嗓音比平常还要软些,许嘉辞听在耳朵里,软软糯糯的,像是棉花糖。他之前的数学老师也是个女的,只不过一开口他就想睡觉,他本来不知道自己犯困是因为那老师讲的内容太无聊,还是因为那老师的声音太难听,现在好像突然有了答案。因为同样的内容现在换成了安恬,他甚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许嘉辞忍不住又往安恬的方向挪了一点。 两个人的头凑得很近,比那天跟沈清越凑得还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暖暖的,带着她的香气,他忍不住嗅了又嗅,伴着少女柔软的嗓音。 安恬感受许嘉辞的呼吸打在她脸颊上,像只小狗一样在小心翼翼地嗅一道美味的食物。 她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许嘉辞不解地看向她。 安恬避开他眼神,把稿纸推到许嘉辞那边:“我出去一下,你先把这两道方程解出来吧。” 她说完,拉开椅子起身。 许嘉辞望着眼前的两道方程转笔。 等到安恬回来的时候,许嘉辞的方程貌似已经解好了。 安恬重新坐回椅子上。 第一道,x=1,第二道,x=24,y=17。 第一道题安恬不知道许嘉辞是怎么算对的,第二道下面则是他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 x=1,y=40:划掉。 x=2,y=39:划掉。 x=3,y=38:划掉。 …… 就这么一直凑下去,最后当凑到x=24,y=17的时候,终于同时符合题目。 安恬一个头两个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样一个一个试下去,万一我出的是x+y=843这种呢?你也要一个一个试下去吗?” 许嘉辞用手撑着下巴,样子似乎还有些委屈:“我算错了?” 安恬只觉得要教许嘉辞实在是太难了,她刚刚明明有讲过解这种题的方法的,可他不知道把她的话听到哪儿去了,只知道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垂下眼眸:“许嘉辞,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 要一点一点的打基础,耐心什么的她都有,只是要不停的说,她很累。 他却没有把心思放到正事上。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很难为情。 许嘉辞知道自己错了:“你再给我讲,这次我一定认真听,好不好?” 他有些急,似乎生怕安恬打退堂鼓不愿意教他,他扭着头,凑到安恬面前。 少年白净的脸忽地在眼前放大。 这才察觉到距离太近。 两个人都顿了一瞬。 安恬先往后微仰了仰身子,拉开距离。 “好吧。”她有些不自在,别过眼说。 两人的进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许嘉辞也总算安分下来,态度放的端正了,只要她讲,他就认真听。听不懂的就会问问她。 安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把全部的时间都顾许嘉辞。 许嘉辞也不走,就坐在她旁边翻翻书,有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会响起来。 许嘉辞手里翻着书,眼睛却一直放在安恬身上。 他不敢凑得太近,怕她会恼。 就这个距离也很美好,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照进来,他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一尝。 许嘉辞快看得呆了,然而就在这时,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地响起来。 他不接,它便一直响着,直到安恬都忍不住抬头。 许嘉辞被打扰了很气,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冲电话那头的人吼道:“操.你妈别妨碍老子学习,垃圾,不去,滚。” 他说完一连串,直接挂了电话。 安恬向许嘉辞转过头。 许嘉辞发现她在看他,解释道:“啊,找我的。” 安恬捏了捏手中笔杆:“许嘉辞,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说脏话。” 许嘉辞似乎没反应过来:“嗯?” 安恬:“就是不要把那些字,挂在嘴边。” 许嘉辞正回忆着自己刚才说的话的内容,顺口问:“哪些字?” 安恬顿时被他问得语塞。 她怎么说的出口。 “算了。”安恬低低道,继续低头写作业。 许嘉辞正思考着“操.你妈”“老子”“垃圾”“滚”这些中哪些才算作脏话,却看到安恬低头,像是要不理他了。 他立马慌了,凑过去,侧脸贴着桌面,从下而上看安恬:“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行吗?都不说了。” 他解释道:“刚才是徐朝飞那几个在叫我出去打游戏,我要学好,懒得理他们。” 安恬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随你。” 许嘉辞又凑近了一点,脸贴在安恬的书本上:“我发誓。” 安恬只好停下笔,噘了噘嘴。 正无语间,许嘉辞的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变成了万睿。 ―― 另一边,徐朝飞和万睿,还有好几个人聚在一起,眼睛都盯着中间刚拨出去的电话。 徐朝飞刚被许嘉辞在电话里骂了一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眼前这群人:“我说你们是不是贱啊,上赶着找骂。” 刚才他给许嘉辞打电话约他出来,许嘉辞在电话里暴怒说他要学习,于是他向万睿他们转述了许嘉辞在电话里的话,结果所有人都表示不信。 万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正在拨号的手机屏:“得了吧,辞哥要学习,你他妈不敢打电话就算了,当我们傻.逼呢,编这种谎话来骗。” 徐朝飞翻了个白眼:“打打打,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 另一人附喝万睿:“就是,再说了,如果真的能亲耳听到辞哥说他要学习,被骂一顿也太值了!” 突然,有人把食指放在唇边,使劲“嘘”了一声:“通啦!” 电话已接通。 所有人都不由地紧张起来,紧紧盯着屏幕。 万睿开了免提,在众人的期待下凑到手机旁,说:“辞哥,大世界,我们在老地方等你。” 许嘉辞接起电话,没想到刚轰走一个徐朝飞,万睿又来了。 还是为了同一件事。 他正想把刚才送给徐朝飞的那段话再完完整整地送给万睿,然而一提气,突然看到旁边安静的安恬。 那声已经到嘴边的“操”,愣是没说出口。 于是,两秒之后,电话另一头,万睿问完后,所有屏息凝神等待的人,终于等到回答。 还是许嘉辞的声音,从免提音响里传出。 他说:“c……啊讨厌的很,不要打扰我学习,我不去,你们这群傻……学渣!走开,再见。” 他说完,挂了电话,留下电话这头的人,一个个张着嘴,面面相觑。 ??? 辞哥说他们是学渣??? 第 30 章 许嘉辞挂完电话,对上安恬一张似笑非笑的小脸。 他说:“我没有说脏话。” 安恬点了点头:“嗯。” 她突然问了句:“他们叫你去哪儿啊?” “去……”许嘉辞看了看安恬,“反正是你不能去的地方。” 安恬努了努嘴,不再问。 许嘉辞突然撑着下巴看她:“我们去你能去的地方好不好?” 安恬:“嗯?” 许嘉辞:“我们出去玩,我,跟你。” 安恬想也没想:“不要。” 许嘉辞:“你不嫌每天在家里憋得慌吗?” 安恬不理他,开始看书。 每天待在家里当然会无聊,只是比起跟许嘉辞出去玩,她宁愿待在家里。 只是这时,安恬忽地想起上个学期那天晚上,她想让许嘉辞别逃课,许嘉辞却把她带到那个地下游戏厅,她跑出去,他也不管她,她在游戏厅外面的街上等了好久,又冷又怕,才等到一辆出租车,回到学校。 她或许连条宠物狗都不如。 想到那个人现在就坐在她身边,安恬蓦地烦躁起来,她向左转了转身子,只留下大半个背影给许嘉辞。 许嘉辞不知道安恬是怎么了。 他能察觉出她突然的不悦。 许嘉辞愣了愣,以为是那些不好的地方惹到她了,于是说:“不去不好的地方,我们去好的地方。” 安恬埋头写作业,纸上的笔迹却乱了起来。 许嘉辞:“我跟你保证。” 安恬鼻子发堵,闷闷道:“不去。” 许嘉辞听出安恬的鼻音。 他突然无措起来,坐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安恬终于转过身。 许嘉辞:“我……” 安恬埋首在纸上快速写着什么。 许嘉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接着,安恬把她刚才写好的那张纸推到许嘉辞面前。 “你把这题写出来。我就去。” 许嘉辞低头看了看。 光看题干就很长,弯弯绕绕。 他还是提起笔。 安恬看到许嘉辞提起笔,吸了吸鼻子。 她找了道很难的题给他。 这是二元一次方程这章中的一道思考题,很难很难,起码对于目前连方程中简单的运算都老出错的许嘉辞来说。 两人没有再说话。 十多分钟过后,许嘉辞突然放下笔。 “好了。”他说。 安恬没有抬头,而是捏紧了手中的笔。 她知道他会放弃,只是没想到他会放弃的这么快。 或许本来就是不值得的。 许嘉辞这时把作业本推到安恬面前:“你为什么不看看。” 安恬往他推过来的作业本上看了一眼。 忽地吓了一跳。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运算,思路。 答题的步骤和排版都很工整。 虽说有些步骤多余,但从解题过程到最后算出来的结果,都是对的。 许嘉辞:“可以去了吗?” 安恬看着他写出来的题,脸上表情先是惊讶,最后又逐渐变红,转为愤怒。 她推开许嘉辞的作业本,她生性柔和,即使是再生气也不会大喊大叫,只是哽咽着:“许嘉辞,骗我有意思吗?” 最简单的知识点都要她不厌其烦地跟他讲好几遍才能听懂,可一提要一起出去,转眼就能自己写出单元后的思考题。 许嘉辞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他没有哄过女孩子,只能笨拙地说着:“我发誓我没骗你,我是真不会。” 那些东西安恬讲之前他确实是一丁点都不会,但是安恬讲过之后他便懂了,只不过他发现每当自己说懂了之后,安恬便会结束给他的补习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于是后来他就会故意错一点,装的迷糊一点,想让安恬多给他讲一点。 刚才那道题他也是试着,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做出来了。 对他来说并不难。 安恬样子还是在生气,眼圈红红的。 只是她这个样子比直接表示生气打他骂他来的还让他难受,许嘉辞:“好,那不去了,不去了行吗?” 安恬听着他的话,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你好烦。” 许嘉辞噤声。 安恬更难受了,不仅是难受许嘉辞,还是难受她自己。 许嘉辞在骗她,她何尝又没有在故意为难许嘉辞。 那道题分明就是她以为他肯定写不出来,专门用来为难他的,可是却没想到他出乎她的预料写出来了。 半晌,安恬才闷闷道:“去哪儿?” 正月里,海城的街道上可能显得比较空档,但是庙会和公园人都很多。 许嘉辞带女生去过酒吧网吧游戏厅,这次却是第一次带女生逛公园。 在南海公园。 南海公园说是海,但其实是因为公园里有一个很大的叫南海湖,这里曾经是古代的皇家园林,后来便被改成了公园向普通公民开放,公园里有很多名胜古迹,包括古代皇帝御笔亲题的字。 夏天的时候,湖上有很多游船,冬日里,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便有很多游客在湖面上滑冰,还有冰车。 游客的嬉笑声从冰上传来。 安恬看着在湖面上滑冰的人,想起了上次在商场的冰场里。 然后想到沈清越。 许嘉辞见安恬定定地望着冰面出神,于是问:“滑冰吗?” 湖面上的场地是开放的,可以自己带鞋子过来滑,旁边也有租赁冰刀鞋的地方。 安恬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地摇头:“不。” 许嘉辞又看向租赁冰车的地方:“玩不玩那个?” 安恬看过去,犹豫了。 许嘉辞立马做了决定,他似乎想拉安恬手,只是在触到她袖口的衣服后又改成捉住她手腕,带过去:“走。” 双人冰车都已经租完了,许嘉辞给安恬租了个单人冰车。 安恬直到坐在冰车上,双手拿着两根铁棍,才觉得难为情。 相比起滑冰,冰车实在很简单,用手中的两根铁棍在冰面上一撑,冰车就能向前滑走。 或许就因为简单,周围基本上都是家长带着小孩子在玩,小孩子不会自己撑,家长在冰车后一推,冰车滑出去,小孩子笑得开心极了。 许嘉辞站在冰上,见安恬不动:“怎么了?” 安恬左右瞅瞅,自己正混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我还是不玩了。” 她收好撑冰车用的铁棍,正准备站起身,许嘉辞站到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冰车流畅地滑出去。 安恬吓了一跳,脸上肌肉都开始迎风绷紧。 冰车最后缓缓停下。 许嘉辞跟过来:“好玩吗?” 他又从后推了一下。 这次安恬脸上绷紧的肌肉逐渐向上走,变成笑容。 好像挺好玩的。 对于不会滑冰的人来说,这是最简单的冰上项目了。 许嘉辞看到安恬笑得很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安恬开始自己滑,许嘉辞也在后面推,等到到时间时身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安恬还冰车时终于忍不住笑自己:“好幼稚哦。” 租冰车的是个老爷爷,十分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走吧。”许嘉辞说。 两人上到岸上,安恬突然收到一通电话。 赵秀梅打过来的。 安恬接通电话,赵秀梅听到安恬电话这头吵吵闹闹,像是在室外:“恬恬,在外面玩呀?” 安恬“嗯”了一声:“在南海公园。” 赵秀梅:“哦,去公园啦,跟谁一起玩呢?同学吗?” 安恬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身旁的许嘉辞,她停了两秒才说:“是同学,女同学。” “好呢。”赵秀梅笑,“赵姨过两天就回来了,你跟同学好好玩,晚上早点回家。” 安恬:“好。” 许嘉辞一直等安恬的电话打完。 安恬知道许嘉辞在听她讲电话,放下手机后说:“赵姨她一直以为你今年过年回你家了。” 许嘉辞吹了个口哨:“嗯。” 冬天里天黑的早,安恬看了看天色:“我们回去吧。” 许嘉辞:“吃完饭再回去。” 安恬本想着随便吃点,许嘉辞却把她拉进了一家羊蝎子店。 这家羊蝎子店很有名,不过两人来得早,不用等位。 安恬想反正也是过年,便也由着他。 店里有免费的自助水果和点心,客人可以自己去取。 许嘉辞在点菜,安恬去自助区拿水果。 她端着小餐盘,认真地向餐盘里夹着剥好的小金桔,火龙果,还有苹果块等。 全都挑好了,再淋上一层沙拉酱。 她端着装的很丰富的餐盘转身。 可谁知身后站的有人,也在挑水果,那人刚好跟她撞了个正着,安恬吓得不轻,手中的餐盘撞在那人胸前,然后摔在地上。 瓷片迸裂,沾着沙拉酱的水果洒了一地。 有些水果撞在那人的衣服上,他黑色的毛衣沾着白色的沙拉酱。 是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年,个子不高但是身形很壮,而且眉眼五官都带着凶相,有些骇人。 周围有人看过来。 安恬看到那人沾着沙拉酱的毛衣,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身上摸找纸想给他擦一下,对面的人先是用手拂了一下自己脏掉的毛衣,然后瞪着对面的女孩,突然见到她长得很清秀漂亮,气便小了一点,便也没骂,只是斥道:“你长没长眼睛!” “对不起,”安恬皱着眉,找到纸,伸手想给他擦一擦。 有服务生拿着清洁工具过来,扫走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果。 那人直接拂开安恬的手:“走开,算老子倒霉。” 许嘉辞听到这边水果区的动静,走了过来,先是问安恬:“怎么了?” 然后,跟黑色毛衣的少年对视了一眼。 许嘉辞整个人倏地一僵。他嘴唇褪了血色,变得苍白。 与之相反,黑色毛衣的少年看到安恬身后的许嘉辞,眼睛突然一亮,像一只闻到了血腥气,处于兴奋状态的野兽。 原本被弄脏衣服的愤怒不见,他似乎整个人都亢奋起来,冲身后的方向喊:“嘉文,快来!你瞧咱们今天碰到谁了!” 安恬察觉到身后许嘉辞的僵硬。 她觉得许嘉辞应该跟这个人认识。 黑毛衣少年冲身后喊完话,转过身,弯了弯腰,凑到安恬面前,跟她对视。 他从齿缝间“嘶”了一声,然后眯了眯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赤.裸裸的弱小的小动物。 “你是野种的女朋友?”他瞄了一眼安恬身后的许嘉辞,问。 第 31 章 黑色毛衣少年逼得太近,安恬敛了敛眉,向后退了一小步。 “你说什么?”她问,语气不悦。 那人却并没有重复刚才的话,笑着直起身。 许嘉辞面上表情未动,他没说话,只是身侧的手掌开始紧握成拳。 黑毛衣少年的身后又走过来一个人。 应该是刚刚他回头叫来的名叫“嘉文”的人。 安恬看到这走过来的人,眼睛倏地睁大。 叫“嘉文”的少年看起来比许嘉辞大不了多少,个子很高,如果说许嘉辞是白而清瘦,那么眼前的少年则因为白而显得面庞微胖,他站在那里,微抬下巴,勾起一边的唇角在笑,只是这笑容看在人眼里,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 并且最让安恬惊诧的,是这个叫“嘉文”的少年,即使气质迥然不同,但是五官,却跟许嘉辞足有五分相似。 相似到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两人之间绝对关系匪浅。 他只瞟了一眼安恬,然后目光一直懒洋洋地落在许嘉辞身上。 许嘉辞身侧的拳头收紧再收紧,指甲嵌进掌心,骨节变的青白。 只不过他最后还是蓦地松开已经攥紧到发酸的手,拉起安恬的一只手腕,说:“我们走吧。” 两人正欲转身,黑毛衣少年却突然堵到许嘉辞面前:“哟,这见了面招呼都不跟哥哥们打一个就想走,像话吗?” “这是谁啊,给我们介绍一下呗?”他用下巴指指许嘉辞身边的安恬。 许嘉辞没有理他,别过头,带着安恬想换一个方向走,然而那人却接着堵在他面前,不依不饶。 安恬站在许嘉辞身边,手心发凉。 许嘉辞紧咬着牙,抬头,跟身前挡路的人对视:“让开。赵昌源。” 安恬能感受到许嘉辞身上压抑着的怒火。 赵昌源一听立马上前揪起许嘉辞衣领,恶狠狠地瞪着眼睛:“老子的名字也是你配叫的?” 赵昌源比许嘉辞矮了一截,许嘉辞虽说被揪着衣领没有还手,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气势并不输。 两人本正处于剑拔弩张状态,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许嘉文,转了转脖子,懒洋洋地走到许嘉辞面前:“怎么,连声好哥哥都不叫就想走?” 不知为何,许嘉辞原本跟赵昌源对视时还剑拔弩张的气势,等到这个跟他长得有五分像的年轻人走到他对面时,倏地收散。 许嘉文又瞄了一眼安恬,然后凑到许嘉辞面前:“哟,那么要死要活不要命,就是为了她?” 安恬没有说话。 她只是忽地想到什么。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安长鸣能那么干脆地放手,为什么许嘉辞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明明是被保镖按在地上强行带回家的少年,过年时却又能轻易地出现在她面前,不再离开。 许嘉辞也没有回答,抓着安恬手腕的手掌收紧了些。 赵昌源松开揪着许嘉辞衣领的手,打了个哈欠。 他跟许嘉文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带着笑。 然后许嘉文把手揣在裤兜,冲许嘉辞吹了个口哨,笑道:“怎么,好不容易见面,去玩会儿?” 赵昌源也笑:“走,玩会儿。” 许嘉辞听着,表情木然。 安恬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懵。 玩什么? 只是这时许嘉辞一直抓着她手腕的手,突然松了。 许嘉辞松开安恬的手腕,在对面两人的注视下,对她说:“你先走吧。” 安恬:“为什么?”她看了看许嘉辞,然后又警惕地看向对面的两个人。 许嘉辞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眸,对她说:“你先回家吧。” 安恬心里预感一点都不好,摇头:“不,不要。” 许嘉文瞧着两人的样子一笑,然后俯身对安恬道:“要不你也去?” 此话一出,许嘉辞原本收敛的神色突然一冷,投向许嘉文的目光终于掺杂了狠。 许嘉文也对上许嘉辞的目光,挑了挑眉,他似乎非但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挑衅。 赵昌源也笑着对安恬:“小妹妹,别担心,我们就只是跟他去玩会儿,不会对他怎么样 的。”他攀上许嘉文的肩,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们都是他哥哥,我,他表哥,这位,”他用眼神示意身旁的许嘉文,“他亲哥。” 安恬虽说有隐约猜想,但是亲口听到说出来是还是很惊讶,她微张着唇,看向身旁的许嘉辞。 表哥和……亲哥?! 许嘉辞竟然并未反对。 赵昌源见许嘉辞默认,继续对着安恬:“喏,是吧,哥哥能对弟弟怎么样吗?哥哥就不能带弟弟去玩会儿?” 安恬呆了呆,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差点回不过神来。 许嘉辞又对安恬说:“你先回去吧。” …… 安恬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暮色降临。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 安长鸣,许嘉辞,黑衣保镖,表哥,亲哥,玩会儿…… 这些信息爆炸一般的充斥在她的头脑中。 许嘉辞让她先回去,那两个表哥亲哥说要带弟弟去玩会儿。 许嘉辞承认那两人是他哥哥。 她就这么走了,听了许嘉辞的话。 安恬反复思索着刚才,然后她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倏地停下来。 有哥哥会骂弟弟野种的吗? 有见到弟弟时是那个样子的哥哥吗? 安恬在原地站定,然后转身,疯了一般地向回跑去。 店里早已没人了,安恬在周围的街上死命找着,最后终于在附近一个空寂无人的巷子里,找到。 她停下来,看到眼前的画面,眼睛倏地睁大。 昏黄的路灯下,那个自称许嘉辞表哥的人,先是助跑两步,然后一脚飞踹在许嘉辞腹部。 许嘉辞被踹的向后退,然后他的身后,跟他长相五分相似的哥哥,一脚踢在他的腿弯。 许嘉辞腿软了一下,似乎差点要跌倒,然后又硬撑着站定。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个不会疼不会伤的供人练拳脚的靶子,闷声承受着向来砸来的所有拳脚。 安恬张着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不远处的这一幕幕。 许嘉辞,他不还手,他不还手啊! 白天还在冰车后面笑着推他的少年,此时却像一根死了的木头,毫无生机。 安恬鼻子不受控制地酸楚,她奔了过去,张开双臂,护在许嘉辞的身前。 “你们干什么!”她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许嘉辞忽然看见护在他身前的安恬。 她张着双臂,死死挡在他面前。 对面两人看到突然冲出来,像只小动物一样护在许嘉辞身前的安恬也是一惊。 只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把安恬放在眼里。 赵昌源在笑:“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小女朋友。怎么又跑回来了?” 安恬喘着气,死死的看他。 许嘉文一边活动着拳头,一边轻飘飘道:“哦,你就是那个跟野种养在一起的伴儿吧,可以啊,青梅竹马患难见真情,多感人。” 安恬红了眼,“野种”两个字像刺一样刺在她心口,她吼道:“你再骂一句试试!我报警了!” “报警,哈哈哈哈哈哈哈。”赵昌源笑了起来,他先是看了看一前一后站在一起的两人,然后目光又聚集在安恬路灯下愈发白净细腻的小脸上。 “女朋友原来是青梅竹马呀。”他摸着下巴,向安恬问,“那野种操过你没有?怎么样?被野种操的感觉爽不爽?” 安恬脊背蓦地一僵。 许嘉辞拳头收紧,他整个人甚至微微颤抖着,在拼了命的忍耐着。 赵昌源笑过之后对安恬伸出手:“小女朋友还是让开的好,哥哥可没说不打女人。” 安恬躲了一下,被他抓住衣服。 两人力量悬殊,赵昌源像拎小鸡一样,一手直接把安恬从许嘉辞面前扯开。 许嘉辞死攥着拳,他头微低,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听压抑着嗓,一字一句地说:“别碰她。” 赵昌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甚至还伸手在安恬脸上摸了一把:“你说什么?” 安恬立马尖叫起来,拼命挥手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护在许嘉辞身前的安恬被赵昌源扯走,许嘉文接着一拳挥向许嘉辞。 可是出乎意料,这次的许嘉辞,突然躲过去了那一拳。 许嘉文脚下一趔趄,万没想到自己会扑了个空。 紧接着,许嘉辞一拳挥向赵昌源:“我让你别碰她!” 赵昌源顿时吃痛,抓着安恬的手松开,许嘉辞立马把安恬拉到他身后。 这两下都在瞬息之间。 许嘉辞挡住身后的安恬,咬牙看向对面的两人。他额头青筋暴起,脸颊的肌肉都微微鼓动,显然已是极怒。 对面两人都是一脸震惊。 没想到许嘉辞竟然敢躲过去拳头,更没想到,今天他竟然敢还手。 赵昌源被打中的左颊发麻,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操,你妈!” 他跟许嘉文对视一眼,胸有成竹,两人直接挥拳向许嘉辞。 许嘉辞回头看了安恬一眼,迎面而上。 不出片刻。 赵昌源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许嘉辞用手臂抵着面前人的脖子,他看着眼前这个跟他五分像的人,眼底是燃烧的火。 许嘉文被许嘉辞钳制住,他对上许嘉辞的目光,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惧。 他不是没有能力还手的。 相反,从现在看来,他还手,谁也打不过。 这个比他小一岁,从小时候开始,总被他按在地上欺凌的野种,此刻正以他挣不开的力道锢着他。 为了一个女孩。 只不过那丝恐惧也是一瞬而逝,转眼间,他换上得意而高贵的神情,冲面前的少年抬起下巴,他挑眉,说:“许嘉辞,你敢对我怎么样吗?嗯?” 许嘉辞死咬着牙,眼中甚至快喷出火来,也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终于,他不知道经历怎么样的煎熬,松开手。 许嘉文直起身,优雅地理了理身上衣服。 然后把正痛苦呻.吟的赵昌源从地上扯了起来。 赵昌源忍痛站起身,不可置信又恐惧地看着许嘉辞。 因为那女孩,开始还手的许嘉辞。 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到安恬身上。 许嘉辞浑身的戾气,盯向他。 赵昌源立马打了个哆嗦,收回视线,一瘸一拐地跟许嘉文走了。 安恬靠在墙上,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许嘉辞也静静地站着。 安恬看着他。 即便他刚才动起手来时没有吃一点亏,但她还是记得,她来时,那两人是怎么踢在一动不动的他身上的。 熟练的,笑着的,踢在他身上。 像是已经这样过很多次了。 他明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那样麻木地受着。 安恬心抽彻地痛着,走到许嘉辞身前。 她拉住他冰冷的手,说:“以后不要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第 32 章 安恬手掌同样冰凉。 只是当两人掌心相贴时,意外的,开始升起丝丝的暖。 许嘉辞指尖微动。 安恬直接握住他手掌,说:“我们回去吧。” 片刻,许嘉辞握紧掌心里开始逐渐微暖的手,像是再也不愿意放开了一样。 “嗯。”他颔首。 年节时街边商店大都关了门,两人路过地铁口,卖卷饼的小贩已经正在收摊,其余东西都已经卖完了,只剩最后一杯豆浆。 许嘉辞买了,递给安恬。 由于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豆浆还是热的,加了糖,安恬吸了一口,甜蜜温暖的液体流进胃里,整个人仿佛都舒服了不少。 可惜只剩一杯了。 安恬先喝了一小半,然后把剩下的豆浆递给许嘉辞:“喏。” 许嘉辞看到眼前的豆浆,愣了一下。 安恬:“我们一人一半。” 她怕他不接,又说:“我喝不完了。” 许嘉辞看着安恬递过来的豆浆,最后还是伸手接过来。 为了防洒,豆浆杯用盖子盖着,中间插一根塑料吸管。 许嘉辞眼睛盯着这塑料吸管。 他微微出神,似乎在想什么。 最后轻轻低头,把吸管含进嘴里。 许嘉辞很快喝完了剩下半杯豆浆,吸管发出空空的响,他把杯子扔进垃圾桶。 安恬看着他,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脸微微红了一下。 豆浆杯上面的塑料盖子,明明是可以直接掀开的啊。 两人继续走着。 虽然安恬没有问,但许嘉辞知道她的满腹疑惑。 他淡淡地说:“你也看到了。我哥,只是是不同的妈生的。” 他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他妈是集团千金,名门闺秀,和我爸门当户对,而我妈是,”他突然笑了一下,“小三,狐狸精。” 安恬静静地听着。许嘉辞说出来,也印证了她心里隐隐的猜测。 许嘉辞,许嘉文。 是亲兄弟,但却是不同的母亲。 狂妄而嚣张的许嘉辞,从小到大不知道跟人打过多少架,他似乎什么也不怕,然而在碰到那个叫许嘉文的少年时,却忽地没了底气,他明明不是打不过许嘉文,却不愿意还手。 安恬突然发现自己跟许嘉辞表面上是住在一起,从小一起长大,但对他的了解其实好像少之又少,甚至根本不比学校里其他同学对他的了解多多少。 安恬又想起了上次在商场,那个打扮光鲜的中年女人打过许嘉辞的两个耳光。 这只是她看到的。 安恬从小没有听许嘉辞说过他会回家,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回过,只是没有告诉她。 他一个又一个不在的周末,或许并不全是像她以为的那样是出去打游戏泡吧。 安恬不敢去想在那个家里,许嘉辞面临的是什么。 同样,在那里,一个妻子要面对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一个孩子要面对破坏自己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的儿子,将来或许还会分走一半他应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财产。 那个第三者或许已经不在了,但是那个孩子还在,甚至还被男人带了回来,男人可能是想随着时间推移让妻子和儿子接受这个孩子,可却不知道妻子和儿子的恨意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半分。 第三者已经不在了,他们也恨不了男人,于是便把所有的怒火和恨意,全都撒在正谨慎打量着这栋漂亮宅子的孩子身上。 孩子或许最开始也是茫然的,无助的,他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对他,只是后来在那一声声的“野种”里,他开始明白了,黯淡下眸光。他想自己的存在或许就是不应该的,于是默默承受下一切,只希望被他的存在而伤到的人能好受。 后来,桀骜不驯的青春期,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报复着这世界,发泄着自己所承受的一切。 不学习,打架,抽烟,早恋,泡吧,人人都怕他,人人都讨厌他。 可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他也会为一个被欺负的流浪儿,和街边的混混打的遍体鳞伤。 安恬想着今晚许嘉文踢在许嘉辞身上的画面,眼眶止不住的发酸。 是有人错了,可是许嘉辞,他有什么错。 他无法决定自己是否到来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他来承担所有的错误和痛苦。 到小区门口了,保安冲两人敬了个礼,开门。 安恬想起在巷子里时,许嘉辞还没有回答她的话。 安恬突然停下来。 许嘉辞也跟着停下来。 安恬看着许嘉辞的眼睛:“你还没有答应我。” 许嘉辞:“答应?” 安恬吸了吸鼻子:“答应我,以后不许让他们欺负你了。” 她提高音量,尾音轻轻颤着,显得有些激动:“许嘉文也好,那个夫人也好,谁也好,不许让他们再欺负你。” “我不管,错的是那些大人,许嘉辞,你又没有错,你能选择你自己的出身吗?你愿意这样吗?你为什么要一直替那些人承担过错!” “你对他自责个什么劲儿,他要是再打你你就给我还回去,你又不是打不过他,对不起他的是那些大人,不是你!” 安恬说话时吐出很多白气,她死死看着许嘉辞,盯着他。 许嘉辞怔愣着,对着少女坚韧的目光。 从小便跟在他后面的小女孩,第一次,这么强烈,大声地跟他说话,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甚至有些霸道。 他眉心微动,最后终于看着她漆黑的眸子,答:“好。” 安恬破涕为笑。 赵秀梅年一过完就回来了。 回来时不仅惊讶地发现许嘉辞在家,更惊讶地发现许嘉辞在书房,跟安恬一起看书。 不过由于快开学了,赵秀梅说服自己许嘉辞只是在补寒假作业而已。 虽然这也是一件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葛萱作业补不完了,火急火燎地给安恬打电话要借她作业抄一下。 不同于之前,开学前几天的麦当劳人明显多了起来,并且基本上全都是学生,座位后挂着书包,一个一个压着作业本奋笔疾书着。 安恬慢条斯理地吃着薯条。 葛萱一边抄一边忍不住说:“这么多你究竟是怎么做完的。” 安恬:“你每天做一点也就不多了。” 葛萱:“………………” “好吧。”她放下笔,甩了甩已经连续抄写三个小时的手,拿起面前的热奶茶喝了一口。 对面桌子上又叽叽喳喳来了几个人,葛萱看到,伸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对面桌的人也冲葛萱点点头。 安恬看了看两边,问葛萱:“你认识?” 葛萱:“十一班的呀,上次滑冰的时候见过,我们班还跟他们还一起去聚餐了。” “噢你没去聚餐,怪不得不熟。” 一说起上次滑冰,葛萱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吸着奶茶,神秘兮兮凑近安恬。 “对了,差点还忘了问你,你跟沈清越,进展到哪一步了?” 突然听葛萱提起沈清越,安恬立马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知道葛萱是什么意思,不由地皱了皱眉,别过眼:“萱萱,别乱说。” 葛萱:“人家都舍身给你当肉垫英雄救美了,眼睛全程都黏在你身上,你不会还看不出来吧。” “不过也是。”葛萱点点头,“你们这种好学生还是不谈恋爱的好,会影响学习的,他肯定也是这样想的,这种事情你们俩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现在暧昧一下就可以了,等到高考完再捅破窗户纸,多甜。” 安恬开始急了,推了葛萱一下:“别说了。没有。” 葛萱:“怎么了嘛,你害羞了?” 安恬作势要抽走自己的作业本:“你再说我不给你看了。” 葛萱立马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安恬撑起下巴看窗外。 葛萱手上抄着作业,话匣子却好像一下子打开了。 从班里谁和谁早恋啦,班主任准备下学期给谁谁换位置啦,说个没完。 安恬不时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然后葛萱不知不觉说到班里那群让老张头疼的男生,最后又突然说到男生里最让老张头疼的许嘉辞。 “他们这群人里吧,许嘉辞吧,混是混,可是这人长得,还真他妈的帅。” “你说气不气人。” 安恬这回没有接话。听到许嘉辞的名字,她愣了一下。 葛萱手上奋笔疾书,嘴上也不停:“不过还真是奇怪。同样是男生,坏一点的反而比好的有吸引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看多少小学妹还有学姐追在他后面跑,想当校霸身边的女人,啧。” 安恬:“哦。” 葛萱:“我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有人在我们学校贴吧里求问学校帅逼照片,全都在battle校草,然后有人把偷拍的许嘉辞的照片甩出来,他当时还一初中生呢,混在高中部几个帅逼中间,那场面,绝了。那个帖子在贴吧里顶的老高了,好些外校的都跑来看。” “还有之前,初三的时候,听说有个高中部的学姐还专门跑到他班上跟他告白,据说那女生长得可好看了,家里也有钱,可是你知道他怎么拒绝人家的吗,他拒绝人家说自己不喜欢熟女,熟女,真笑死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恬:“………………” 她跟许嘉辞初中的时候不在一个学校,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精彩的故事。 葛萱最后说着说着又摇摇头:“可惜了。” 安恬不解:“可惜什么?” 葛萱耸耸鼻尖:“可惜他脾气不好,那么嚣张,又动不动爱打架,白长那么帅了,我要不是怕他以后会搞家暴,否则我也喜欢他。” 安恬:“………………” 葛萱一直抄到她妈妈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时才结束,临走时还顺走安恬的一本作业,晚上回家接着抄。 赵秀梅也打了个电话过来,让安恬回家的时候顺便买瓶醋带回来。 安恬带着买好的醋回家,许嘉辞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 许嘉辞见安恬回来,放下手中的游戏。 安恬没有理他,去厨房把醋交给赵秀梅。 许嘉辞在厨房门口等到安恬,说:“你说的那些题我都写完了。”所以才打游戏的。 安恬点点头。 许嘉辞敏感地察觉到安恬今天对他的态度有些变化。 他问:“怎么了?” 安恬想起刚才许嘉辞玩的游戏也是打打杀杀的。 暴力的种子似乎早已在幼小的他心中生根发芽。 于是安恬皱了皱眉,然后问出口:“许嘉辞,你以后会家暴吗?” 嗯? 许嘉辞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对上安恬探寻中又带着怀疑的眼神。 第 33 章 许嘉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了安恬这样的错觉。 他敛了敛眉,反问:“你想知道?” 安恬这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没,没有。”她忙否认,也不要答案了,低头绕过他走开。 许嘉辞望着安恬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赵秀梅端着汤出来,看到正离开的安恬,和半倚在墙上微笑的许嘉辞。 她内心忽地闪过什么念头,但随即又立马被她自己否定。 许嘉辞和安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孩子,不会的。 这也就是她把两人单独放在一起一直不担心的原因。 开学了。 各科开学后的第一件事基本上都是课代表检查寒假作业。 一说到检查作业,教室里作业本和试卷乱飞。没写完的会被罚站。 徐智先检查英语作业,他一列下去该收的收该看的看,一边检查一边在小本本上记哪些人哪些部分作业没有做,只是到许嘉辞的时候,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在手里小本本上划了一道,接着去检查下一列了。 许嘉辞从后叫住徐智先:“诶等等~” 徐智先转身。 许嘉辞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抬:“怎么,看不起我啊。” 徐智先扯了扯嘴角,还是走到许嘉辞座位旁边。 许嘉辞把自己的英语作业抽出来放在课桌上。 徐智先看了他一眼,然后翻了翻,最后大吃了一惊。 徐智先把一本作业从头翻到尾,原本以为的一片空白,全都工工整整地写着答案,还有涂改订正的痕迹,全部看下来一个空白都没有留。并且从笔迹上来看,不像是别人写的,就是许嘉辞的字。 他检查完作业,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把小本本上许嘉辞名字旁边的那一横划掉,改成了个对勾。 徐智先一走,周围的人就围过来。 万睿觉得上次许嘉辞在电话里说自己要学习已经是匪夷所思了,没想到现在更是令人瞠目结舌,他翻来覆去地翻着许嘉辞的作业:“我操辞哥,这是谁给你写的,牛逼啊。” “滚。”许嘉辞把自己的作业从万睿手中抽回来,像护宝贝似的,“这是老子自己写的。” 一天下来,课堂上,作业没写完的在教室后面乌泱泱站了一大排,最后一排的人基本上全都站了,只有许嘉辞,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得很安稳。 精英班的课也是从开学第一天就开始了,晚自习上,许嘉辞无聊地转着笔,然后看到安恬跟徐智先抱着书离开去精英班上课。 他停下手中转笔的动作。 下课自习,安恬从精英班教室里出来,发现许嘉辞站在外面。 安恬往左右看了看。 应该是等她的。 许嘉辞很高兴安恬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没有在她身边看到沈清越的身影。 安恬有过前两次被许嘉辞直接拖走的经历,心里有些发憷,她看了眼许嘉辞,绷住嘴唇,直接从他身旁走过。 在经过他身边时心里最紧张,生怕他突然又伸手,把她往无人的地方拖。 不过幸好许嘉辞没有伸手,安恬从楼梯下楼,发现许嘉辞提步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静静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大概隔两三步的距离。 从教学楼到宿舍这一路路上的人数递减,安恬等周围没什么人了,终于停下来。 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许嘉辞,说:“你干嘛跟着我。” 许嘉辞:“下课送你回宿舍。” 安恬拧眉头,从教学楼到宿舍不过几分钟的步程,她说:“我用不着人送。” 许嘉辞也不置可否,走上前:“我假期作业都写完了。” 安恬“嗯”了一声:“我知道。”她看着他写的。 “这样。”许嘉辞吐了一口气,双手揣在校服裤兜里,他微微俯身,问安恬,“都写完了,有什么奖励没?” 安恬有些无语,一言难尽地看他,嘀咕道:“这不本来就是你应该写的吗。” 许嘉辞:“不是,我是因为你才写的,看的你的面子,所以你对我就没有点表示?” 安恬被这人的歪理给震惊了,不想说话,转过身想走。 许嘉辞又快她两步,挡到安恬身前:“还讨厌我吗?” 安恬本下意识想点头,但对上许嘉辞一脸期待的样子后又闷着摇了摇头。 有些敷衍。 不过许嘉辞很高兴,他立马从裤兜里摸出什么东西,塞到安恬手里:“给你。” 安恬往手中看去,手里竟然是一叠整齐百元钞票。还簇新簇新的。 她立马吓了一跳,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你给我钱做什么!” 许嘉辞躲过安恬伸过来还钱的手,说:“这不是给你的。” 安恬:“嗯?” 许嘉辞说的理所当然:“是让你拿去给我买礼物的。” 安恬听得糊里糊涂:“什么意思?” 许嘉辞:“我看你的面子写完了作业,你就拿着这些钱,表示一下,去给我买个礼物。” 他接着说:“别的什么就算了,去给我买条围巾吧,我刚好缺一条。” 安恬望着手里的钱:“拿你的钱,去给你买礼物?” 许嘉辞:“不可以吗?”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到底是怎么想的,吐了口气:“还有,这都马上春天了,买什么围巾。” 许嘉辞不知为何有些任性:“春天又怎么了,我就要围巾。” 安恬又捏了捏手里的钱:“就算是买围巾,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许嘉辞:“我这不是怕你不够。”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这是怎么了,突然任性到有些幼稚,不过好在他的要求并不出格也不难,她有些无奈地鼓了鼓腮,然后把钱递给许嘉辞:“拿去。” “好,我给你买就行了,你用不着给我钱。” 许嘉辞不肯收:“你拿着吧,快点买啊,我等着呢。” 他转身走了。 安恬看着手里的钱,无语。 她想把事情快点了结,第二天,就去学校外面精品店买了一条。 精品店里没有商场里的贵,很便宜,连一张一百块都没花完。而且可能是因为快春天了,店里没有进新货,剩下的都是冬天里卖剩的,款式也灰不溜秋的,并不怎么好看。 安恬只好挑了相对好看的一条,把围巾还有剩下的钱都放在袋子里,放到许嘉辞座位上。 许嘉辞一进教室,就看到放在自己凳子上的袋子。 经常会有女生给许嘉辞送礼物,其余的人见怪不怪,徐朝飞手快,抢先拿过去:“又谁送的,什么东西啊。” 他往里看了一眼:“围巾?这他妈都快春天了送什么围巾,卧槽哈哈哈哈有毒吧。” 平常许嘉辞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出现在他座位上的礼物的,别人送他的东西基本上转手就被他扔给了周围其他人,但今天不知是什么了,一听是围巾,立马就恼了,把袋子从徐朝飞手里夺过来:“滚。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揍你。” 徐朝飞手里一空,周围的人也全都愣住。 许嘉辞把围巾从袋子里拿出来,微笑着放在手里宝贝地抚摸着。 众人面面相觑。 许嘉辞摸够了,直接把围巾围在脖子上。 安恬回教室,发现围巾已经在许嘉辞脖子上围着了。 许嘉辞即使时最冷的时候衣服都一直穿的很薄,现在脖子上多了条围巾,还是有点丑的围巾,突然显得有些诡异,很不搭。 不过安恬也没说什么,想他开心就好。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那条围巾便跟生了根似的,像长在许嘉辞脖子上了一样,一直没有拿下来过。 立春了,冰雪消融,天气越来越暖,大家都开始减衣服了换上春装了,只有许嘉辞,脖子上还围着条冬天的围巾。 他自己若无其事,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周围的人也都不敢说什么。 连葛萱都忍不住悄悄跟安恬吐槽:“你说许嘉辞是不是脖子有什么问题,要戴个围巾遮住。” “可是我体育课看他把围巾摘下来,没什么问题啊,我都想穿单衣了,他还戴围巾,他不热吗?” “而且他要戴也不用戴条这么丑的吧,简直浪费颜值。” 葛萱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脸: “卧槽这不会是他喜欢的女生送的吧,够深情啊。” “我就说,许嘉辞从唐芷姣之后好久都没有交女朋友了诶,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这女生怎么感觉审美不太好的样子,送的围巾好丑。” 安恬听得直皱眉,手里的作业也写不下去了。 “没有。”她顿下笔,说。 葛萱:“没有什么?” 安恬:“没有什么喜欢的女生。” 葛萱:“你怎么知道?又不是你送的。” 安恬:“………………” 周五放学,她找到许嘉辞。 艳阳高照,春暖花开,许嘉辞脖子上还围着围巾。 安恬皱着眉:“你不要戴了。” 许嘉辞:“什么?” 安恬:“围巾,你不要戴了。” 许嘉辞笑了一下:“为什么?” 安恬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你就不热吗?” 许嘉辞:“不热,挺好的。” 安恬实在难为情,她也不傻,许嘉辞这样什么意思她不是想不出来:“你别戴了行吗,真的别戴了。” 许嘉辞:“东西已经送给我了,怎么支配都由我吧。” 安恬有些气了,拧着眉:“很丑啊。” 许嘉辞:“嗯?” 安恬直接说:“这围巾真的很丑,你不要再戴了。” 许嘉辞听后却并不恼,他微俯下身,把脸放到跟安恬视线平齐的高度。 “没关系。”他慢条斯理,让安恬看着他脸,“我好看不就行了?” 第 34 章 安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信的人。 她从小接受的思想教育就是做人要谦虚内敛,就是明明自己努力考到了年级第一,别人问起来还要推辞说只是运气好而已。 可许嘉辞跟这种思想完全不搭边儿。 她望着少年清俊的脸,却又愣是没把反驳的话说出口。 因为真的很好看。只是有时候可能是因为自己看习惯了,会忽略。 安恬别过眼:“算了。” 许嘉辞却又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叠好放在手上:“你不让我戴那我就不戴了。” 安恬脸上又是一红。 她索性不说话,转身要走,许嘉辞却在身后叫住她:“等等。” 许嘉辞问:“你周五怎么玩儿?” 安恬:“周五?” “噢。”她想起了这周周五学校组织春游,地点已经定好在市郊区的一家植物园。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问的这个怎么玩儿是什么意思,去春游,当然是像春游那样玩儿啊,吃东西,踏青,拍照。 许嘉辞笑:“植物园多没劲,跟我去别的地方玩吗?” 安恬摇头:“不要。” 她转身走了。 许嘉辞被拒也并不恼。 安恬对于周五的春游还是很期待的,然而发现班上大多数人对春游都兴趣缺缺。 原来四中每年都会组织春游,每年春游的地点都是市植物园,安恬是第一年到四中,之前没去过,所以很感兴趣,但班里大多数人从初中开始就去植物园春游,早就去腻了。 用直白一点的话来讲就是花啊草啊树啊,有什么好看的。 周五一大早,学校校园里就驶进许多大巴车。 每个班级一辆车,安恬跟葛萱坐在一起,葛萱今天背了很大一个包,里面装的全都是零食饮料,安恬也带了零食,据说植物园有卖饭,但是又贵又不好吃。 徐智先在走廊中间点人数,车子又上来几个人。 许嘉辞先上来,看到车子后面还有空位,坐了过去。 徐智先把已经点好的人数和刚才上车的这几个人相加,对车头的司机师傅说了句人齐了。 大巴车发动。 葛萱悄悄跟安恬说:“许嘉辞没有戴那条丑围巾了诶!” 安恬看窗外,“嗯”了一声。 植物园到学校本来只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可能遇上了早高峰,总是走走停停,安恬不出预料地晕车了,恹恹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植物园下车,整个人也已经被晕车折磨的没什么精神。 有的班级已经先到了,植物园从入口开始就全是穿着四中校服的学生。 葛萱跳下车,拉住安恬:“你好点了吗,没事吧。” 安恬站到地面上,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那股想反胃的冲动才下去了些。 只是这么一来原本的精神头就被萎了大半,安恬逛了一会儿,还没到中午,就找了个小亭子,坐下来。 她掏出手机,许嘉辞发过来条消息:【怎么了?】他应该是看到她精神不好了。 安恬咬了咬唇,回:【有点晕车,没事。】 许嘉辞:【我在门口那家咖啡店,空了来找我。】 安恬:【我跟同学一起玩。】 她放下手机。 葛萱跟谢菲菲本来就对逛植物园没什么兴趣,三人一下来,葛萱把自己书包里的零食哗啦全倒出来当中午的午餐,谢菲菲从书包里摸出一副扑克牌:“打牌不?” 葛萱拆开一包奥利奥:“打。” 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打牌。 安恬握着手里的牌,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 葛萱刚才突然来了例假,不能和凉的,便把自己的饮料跟安恬保温杯里的热水换了一下。 葛萱带的饮料安恬之前都没见过,粉红色的液体,包装写的是日文,只能认出来包装上的“奶”和“桃”这两个字,下面还印了两颗水蜜桃。 葛萱自己也没喝过,只是在超市看到包装很可爱便买了,价格还挺贵。 安恬尝了尝,甜甜的,有很浓郁的桃子味,带着淡淡的奶味,味道不错。 到中午了,周围还有很多些人也坐着在聊天吃东西。 牌打了好一会儿了,轮到安恬出牌,她却迟迟没见反应。 葛萱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牌:“出牌啊安恬,轮到你了。” 安恬手里握着牌,也不知怎么回事,感觉到脑袋木木的,总像是反应不过来。 她最后出了个3。 等了半天出了这么小的一张牌,谢菲菲一脸黑线,还以为安恬搞错谁是地主谁是她队友了,然而一抬眼看到安恬的脸,突然吓了一跳:“安恬你怎么了!” 葛萱:“嗯?” 只见安恬握着牌坐在那里,小脸通红,眼神呆呆,像是没睡醒一样。 两人忙都围了过去。 葛萱望着安恬迷迷糊糊的脸:“卧槽不会吧,你晕车还没缓过来。” 谢菲菲伸手摸了摸安恬的额头:“怎么回事,生病了?也不发烧啊。” 安恬把手里的牌放下,眨了眨眼,没说话。 葛萱看到安恬这副样子急得不行:“怎么回事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安恬摇摇头:“头好晕。” 谢菲菲:“头晕?刚才还好好的呀,怎么办,要不去看医生吧。” 她准备扶安恬起身,只是一凑近,突然闻到安恬的呼吸。 桃子味,奶味,还带着……酒味。 谢菲菲动作一顿,目光挪到葛萱跟安恬换的那瓶日本饮料上。 安恬已经喝了一大半,谢菲菲拿起来,尝了尝剩下的。 谢菲菲:“………………” 葛萱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菲菲放下饮料:“葛萱,你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吗?” 葛萱:“是什么?” 谢菲菲:“这是酒啊,果酒。” 桃子奶味的果酒。 度数很低,喝起来就跟饮料一样,不仔细尝尝不出来酒味,但是度数再低也有酒精,安恬喝了大半瓶,酒量估计又不好,什么时候不知不觉把自己喝醉了都不知道。 葛萱拿过自己的饮料,喝了一口,仔细抿了抿,总算从饮料味中尝出一丝丝酒味。 葛萱:“………………” 两人重新坐下来,目光都看向双颊红红,明显是喝醉了的安恬。 葛萱无措状:“这,怎,怎么办啊?” 谢菲菲:“我也……” 此时一直呆愣愣的安恬突然又精神了,吓了两人一跳。 安恬拿起刚才手里的那副牌,直愣愣地问两人:“你们怎么,怎么不玩儿了?唔?” 葛萱用商量的语气问谢菲菲:“要不咱就在这儿歇着,等会儿等她酒醒?” 谢菲菲皱眉:“可是这得醉到什么时候才醒啊。万一待会儿要放学回家了她还是没醒怎么办?” 两人说完同时沉默。 刚才没有得到两人回应的安恬已经开始自己玩起了牌,她挑挑拣拣,把手里的牌从小到大全部出完,然后笑着说:“我赢了。” 葛萱看了一眼正傻乐的安恬,然后对谢菲菲说:“要不,咱们还是向安恬家长坦白,让他们过来把安恬接回家吧。” 谢菲菲:“你有安恬父母电话?我可没有。” 葛萱耷拉下脑袋:“我也没有。” 这时候,安恬的手机响了。 安恬把手机拿出来,自己接通:“歪?你是谁鸭?” 许嘉辞听着听筒里的声音,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 声音确实是安恬的声音,但是为什么,感觉语气不太正常。 不像平日里永远那么淡定安静,反倒有点……嗲。 许嘉辞:“是我。” 安恬:“你是谁鸭?” 许嘉辞:“………………” 许嘉辞眉头越拧越紧,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安恬手里的手机被谢菲菲抽走,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竟然是许嘉辞。 安恬在班上看起来明明跟许嘉辞没太大交集的。 谢菲菲震惊之后还是接起电话:“喂。” 许嘉辞:“你是谁?” 谢菲菲听到许嘉辞的声音,确定安恬来电显示上的许嘉辞就是他们班上的那个许嘉辞,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你找安恬有什么事吗?” 许嘉辞:“安恬呢?让她跟我说话。” 少年的语气听起来不容置否。 谢菲菲看了安恬一眼,然后有些心虚地对着电话说:“安恬她……喝醉了。” …… 许嘉辞过去的时候安恬正坐在石凳上,耷拉着头。 她没睡,酒品也不错,估计是人生中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醉酒,醉了后时呆时闹,刚才闹过,现在又开始呆了。 许嘉辞看到安恬红彤彤的脸颊,眉头拧的死紧。 他在安恬面前半蹲下来:“跟我走。” 葛萱一听站出来,硬着头皮说:“等等,那个,许嘉辞,安恬为什么要跟你走,这样额,不太好吧,你跟她非亲非故的,又不是她的谁。” 结果她一说完,安恬看到许嘉辞的脸,就醉醺醺地喊了声:“嘉辞哥哥。” 葛萱:“………………” 许嘉辞看了葛萱和谢菲菲两人一眼:“我先带她走了。” 许嘉辞把安恬放到他背上,背起来,安恬脑袋耷拉在许嘉辞的肩膀上。 谢菲菲咽了口口水:“你会送安恬回家吗?” 许嘉辞点了点头,背着安恬走了。 他打了辆车,把安恬放进车里后自己再坐进去。 许嘉辞跟司机报了家里的地址。 安恬刚刚呆过,现在一听许嘉辞报的是家里的地址,闹道:“我不要回家,我不想回家。” 许嘉辞:“你醉了,回家休息。” 安恬即使是醉了也不会张牙舞爪,只是脑袋突然栽到许嘉辞肩膀上:“我要去玩。” 她吐出来的气全都打在许嘉辞脖子上,桃子味,夹着奶味。 许嘉辞神色微动。 “你真的要去玩?” 安恬趴在许嘉辞颈窝,点头:“嗯。” 最后还是让司机改了路线。 游戏厅。 不是上次那种地下的,而是地上,迎来送往,光明正大做生意的。 两人很自然地拉着手。 不知是因为晕乎乎走不稳还是因为第一次来这游戏厅,安恬抱着许嘉辞胳膊,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许嘉辞笑了笑。 喝醉了的安恬,比平常活泼了不少,不再跟平常一样像个小书呆子。 安恬从小便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克制。 克制对零食的渴望,克制对漂亮衣服的向往,克制对游戏的兴趣,克制发脾气的冲动,她克制的自然而然,以至于时间久了,仿佛对在她这个年纪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了。 只有在一点点酒精的麻痹下,她的克制才会稍稍消退,会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性。 许嘉辞换了游戏币,问:“想玩什么?” 安恬环视一圈,最终指了指一款射击游戏。 许嘉辞投了币,安恬拿起红外感应枪,向屏幕里射击。 游戏很简单,场景是在一个废弃仓库,玩家要在规定的时间射中躲藏的敌人。 许嘉辞站在旁边看她。 安恬脸颊还红红,酒精的作用下能走稳路已经不错了,哪还能瞄准,她玩得孩子气,乱七八糟扫射一通,没过关,游戏结束了。 连玩两局都是这样。 安恬噘着嘴,把手里的枪气哼哼的放下。 许嘉辞:“还玩吗?” 安恬看他。 “再来一局吧。”许嘉辞又投了币,他站到安恬身后。 许嘉辞微俯身,抓着安恬的双手,两人一起握住枪,抬起胳膊,瞄准。 这姿势看起来跟他从后把她圈在怀里一样。 游戏开始。 许嘉辞手覆在安恬的手上,带着安恬抬起胳膊对准屏幕,他扣动扳机,瞄准,射击,伴随着砰砰的枪响音效声,无论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都被他一击射中。 游戏很快通关。 许嘉辞放开覆在安恬手掌上的手。 安恬抓着枪,看到屏幕里轻而易举就得来的“youwin”,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兴奋地转身。 她转身时头顶的碎发擦在他下巴上,痒痒的。 第 35 章 安恬赢过后兴奋地转过身,又找了找许嘉辞手上,发现没有。 然后她冲许嘉辞摊开手掌。 少女的手白净纤细,关节处发着淡淡的粉,仔细看的话,左手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上有一颗淡的不能再淡的小痣。 许嘉辞看到那颗小痣,动了动喉咙。 他又取出一个游戏币给到安恬手上。 安恬拿到游戏币,转身,学他刚刚把游戏币投进了入币口,然后握起枪。 游戏在提示玩家准备了,可是玩家一直没有举起枪,游戏无法开始。 安恬握着枪,向后看。 眼神懵懂,似乎在问身后的人为什么还不站过来。 许嘉辞于是再站到她身后。 她脊背轻轻贴在他胸前。 许嘉辞握住安恬的握枪的手,带着她抬臂,瞄准。 玩家进入准备状态,屏幕提示游戏即将开始。 安恬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似乎眼睛也不眨。 许嘉辞看了眼屏幕,然后低头,轻轻在安恬的头顶,吻了吻。 少女一直在看游戏,并没有发现。 游戏开始。 许嘉辞小心翼翼地吻完,目光再次移向屏幕,调整姿势瞄准,扣动扳机射击。 再一次大获全胜。 …… 安恬在游戏厅玩的很开心,每个游戏都有许嘉辞给她兜着,几乎没有输过。 只是最后不知道是因为酒劲儿又上来了还是因为累了,开始打起了哈欠。 安恬打着哈欠,放下手中打地鼠的锤子。 许嘉辞又换了好些游戏币过来,结果看到地鼠正一个接一个从洞里往外冒头,玩家却放下了锤懒得打。 安恬的哈欠也打的很秀气,配上她微醺的脸颊,像极了漫画里的人物。 许嘉辞走到她身旁:“不玩了?” 安恬眨了眨开始发沉的眼皮,点头。 许嘉辞又问:“开心吗今天?” 安恬又点头。 这次她把头点的很重,表示真的很开心。 许嘉辞放下游戏币,拉过安恬:“玩够了就走吧。” 安恬一把抱住许嘉辞的胳膊,脑袋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困。” “走不动。”她接着补充。意思是什么十分明显。 许嘉辞看着安恬的酡红的小脸,甚至有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 他伸手摸了摸安恬的头发,似是无奈,然后认命地蹲下,安恬十分不客气地爬到他背上。 安恬很少被人背过,又可以说是从记事起便从来没有让人背过。 开始到海城的几年安恬一直很怕,不仅怕许嘉辞不要她,也怕赵秀梅不要她,跟赵秀梅一起出门时,她这个年纪的小孩,走不动,便会撒娇耍赖让大人背,但安恬却从来不会,她拉着赵秀梅的手,即使再累,也自己默默地走。 后来长大一点,跟赵秀梅的相处越来越像亲人了,但她已经长大,不能再让大人背了。 有时候长大两个字,就像一个人的枷锁,可即使一个人长大了,又何尝不想在累了倦了不想走的时候,能有一个人背一背。 安恬在许嘉辞背上趴的很安稳。 许嘉辞背起安恬准备走,安恬却突然看到了被他随手放下的游戏币。 她用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指着那些游戏币:“钱。” 许嘉辞也看了一眼,说:“不要了。” 他又准备走,安恬却在他背上挣了两下,还是指着那些游戏币:“钱。” 安恬把下巴搭在许嘉辞肩膀上:“不可以浪费。” 她眨巴着眼,在想许嘉辞的钱就是他的钱,许嘉辞死了之后就全是她的,如果照他这样一直浪费下去,他死后就不剩多少钱给她继承了。 许嘉辞无奈:“没事的,待会儿有人看到可以让他们拿去玩。” 安恬似乎气了,蹬了一下腿:“不行,你的,就是我的。” “就是我的。”她鼓着白嫩的腮帮子,“哼。” 此话一出,许嘉辞立马顿了一下。 他第一次,从安恬身上感受到了占有欲。 他反复回味的安恬的话,最后把那些游戏币,挨个捡了起来。 安恬这才满意了,继续发困。 许嘉辞感受少女打在他颈间的呼吸,轻声问:“你真的醉了吗?” 安恬迷迷糊糊:“唔?” 许嘉辞:“你这样,不怕我会当真吗?” 安恬呆呆的:“啊?” 许嘉辞掂着背上她轻飘飘的重量,觉得自己跟醉酒后的她说话,更有些像在自言自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是笑容,眼中却藏着落寞:“当真你喜欢我啊。” 安恬点头:“嗯。” 许嘉辞听后错愕扭头。 安恬下巴耷在他肩膀上,垂着眼眸,睫毛纤长。 许嘉辞这样一直看了好久,才问:“等你醒了,我再问一遍,你也这么回答我吗?” 安恬没有说话。 家里,赵秀梅听到开门声,正纳闷春游怎么提前回来了,结果就看到趴在许嘉辞背上睡着了的安恬。 了解到来龙去脉,赵秀梅担忧地让许嘉辞把安恬放到床上,给她脱外套和鞋袜。 赵秀梅:“恬恬从小到大就没有喝过酒啊,哪有什么酒量,果酒也是酒,她第一次喝,能不醉人吗。” 许嘉辞“嗯”一声。 安恬一被放进被窝就自动给自己裹起被子,赵秀梅望着她只露出被子的一张酡红的小脸,突然又好气又好笑。 “她喝醉了什么样子的,一直在睡吗,耍酒疯没有?” 许嘉辞也笑了一下,安恬的酒品简直跟她人一样,乖得不能再乖。 他答:“没有,一直在睡。” 赵秀梅:“好,让她睡吧。” 安恬一直睡得很沉,她睡下时外面还是白天,醒来后夜空中已经挂起了温柔的月亮。 酒醉过后的头依旧还有些胀痛,安恬闭着眼睛在枕头旁摸了摸,摸到自己的手机。 她按亮屏幕。 凌晨一点半。 微信有好几条消息,全是葛萱和谢菲菲发来的,问她现在在哪里,许嘉辞有没有把她送到家。 看到许嘉辞三个字,安恬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头脑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 醉酒后的那些记忆片段式地回到脑海,安恬努力把那些记忆拼凑在一起。 她被许嘉辞带走了,游戏厅玩游戏,然后又被他背回来了。 记忆虽然不完整,但有一幕却很清晰,她被许嘉辞圈着怀里,许嘉辞握着她手,带她玩那个射击游戏。 一想到这里,安恬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她懊恼地敲着自己脑门儿,几乎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许嘉辞。 她喝醉了怎么就那个样子。 安恬在床上懊恼了好一会儿,最后又被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打败。 她这一天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一觉睡到现在,早就饿了。 安恬翻身下床,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赵姨肯定早就睡下了,外面灯已经灭了。 安恬按开了壁灯,去到厨房。 冰箱里有现成的吐司面包,安恬拿了一片在手里吃。 她吃了一般,突然看见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是许嘉辞。 安恬吓得不轻,嗓子里咽到一半的面包卡住了,空空咳了两声。 许嘉辞忙走过去,安恬把噎到的东西吐出来,喝着水,许嘉辞在顺她的背。 安恬感受到背上许嘉辞的手掌,微微动了下,别过身去:“你怎么不睡觉?” 许嘉辞手落空,僵了一瞬,他没有答她的话,而是问:“还难受吗?” 安恬摇了摇头。 许嘉辞收回自己落空的手,只是在安恬别过身的那一刻,他好像就隐隐有了答案。 他还是问,带着笑:“安恬,你还记得你答应过的话吗?” 他没有睡,一直在等,等到听到安恬起身开门的声音,知道她终于醒了,静悄悄跟了过来。 安恬醉后的记忆像是拼图一样,拼拼凑凑断断续续的,许嘉辞问她记不记得她答应过的话,安恬有些茫然。 她眉头微蹙,咬了咬唇,轻轻摇头:“不记得了。” 许嘉辞却突然笑出声,掩掉眸底闪过的那份落寞:“我还没跟你说是什么话你就说不记得了?” 安恬脸上有些窘:“那是什么话?” 许嘉辞却没有再说。 他走上前。 安恬腰部抵着厨房的料理台。 伴随着少年的靠近,很奇怪,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害怕许嘉辞了。 许嘉辞伸出手,托住安恬的腰,然后用力轻轻往上一提,安恬就发现自己坐在了厨房的料理台上。 这样一来她立马变高了不少,脚垂着,挨不着地面。 这个高度安恬刚好能不抬头就跟许嘉辞对视,她看着少年黑沉沉的眼。 她又突然开始害怕。 只不过她发现自己怕得并不是眼前这个人,而是在怕如果赵姨突然出来,看到两人这个样子,该怎么办。 安恬想到赵姨,作势要下去。 许嘉辞却挡在她身前。 他身子微前倾,双手撑在安恬身旁的大理石台面上。 夜深了。 安静到听不见一丝声响。 漆黑一片的夜里,只有厨房,微微亮着光,像静谧海洋中的一座灯塔。 安恬看着许嘉辞。 许嘉辞也看着她。 谁也没说话。 安恬看着少年清俊的脸,对着他漆黑的瞳仁,恍惚间,眼前的人又跟童年时的那个人重合。 安恬看到这十多年的场景,像是一场快进的电影,一幕幕都倒映在他的瞳仁里。 初见时傲气的男孩,就这么长成眼前的少年。 少年在靠近。 那些画面一直加速放着,一直放到今天下午,在游戏厅,她趴在他背上。 安恬终于垂眸,低了低下巴。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传过全身,她似乎能感觉到有温暖的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着,让人想要放松,却忍不住又开始绷紧。 安恬微含下巴,闭上眼。 她感受到少年的呼吸。 蓦地,耳廓传来柔软的触感。 安恬一直紧闭着眼,撑在身侧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指忍不住收紧。 耳廓处感觉像是被无限放大,甚至让人整个身体都微微发着麻。 许嘉辞亲了亲少女原本白嫩现在已经开始泛红的耳廓,然后又向下,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他说。 第 36 章 周一上学,安恬已经提前做好了会被问到的准备。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醉酒后自己是被许嘉辞背走的。 果不其然,她一坐下,葛萱和谢菲菲就八卦地围了过来。 安恬整理着课本,答得脸不红心不跳:“他是我远房表哥。” “啊?”两人一脸八卦落空的失望表情,“就这样?” 安恬:“不信可以去问张老师。” 之前统计学生家庭地址时两人填的家庭地址一样,张培胜问到过,安恬也说许嘉辞是她远房表哥。 “好吧。”葛萱瘪了瘪嘴,“那为什么你们刚开学时还装的跟不认识一样,亏得我还给你普及八卦。” “对不起嘛,本来也不是很熟。”安恬把整理好的书放进抽屉里,“这事就你们两个知道,不要说出去好吗。” “好好好。”两人点头答应。 教室后面,许嘉辞刚好打完篮球抱着球回来,他拉开凳子坐下,昂起头喝水。 谢菲菲从后用笔头戳了戳安恬的背:“嘿,你表哥。” 安恬没回头,只是背过手,移开谢菲菲戳在她背上的笔头:“别闹。” 许嘉辞喝着水,目光看向前排。 安恬端端正正地坐着,背过一只手,撇开后排女生在她背后捣乱的笔头。 那晚最后她像只小兔子,低着头,顶着一双通红的小耳朵,在他胸前说:“许嘉辞,你要好好学习啊。” “不能老想着……这种事。” 开学一个多月过去了,热衷于考试的海城四中又开始给全校学生组织这学期的第一场阶段考试。 不同于上学期的全校学生打乱分配考场,这学期的考场分配开始按成绩来,从年级第一开始排列,每三十个人坐一个考场。 许嘉辞当然坐在最末尾的考场,相比于前面的考场考试前十分钟都还抱着书复习,后面的考场里的人便破罐破摔多了,睡觉的睡觉打游戏的打游戏,还有人来考数学甚至连张草稿纸都不带。 许嘉辞坐在座位上无聊转着笔。 斜后方的人冲他“pipi~”两声,伸着脑袋:“辞哥,辞哥。” 许嘉辞转头给那人一个眼神。 是赵逍,初中便跟许嘉辞混在一起,寒假时许嘉辞在电话里跟万睿说别打扰老子学习时,他也在场。 赵逍:“辞哥,听说你最近在好好学习,学的怎么样了?” 许嘉辞轻抬眉峰:“有什么事吗?” 赵逍:“介不介意待会儿传个纸条?咱互相帮助呗。” 许嘉辞:“介意。不想帮助。” 赵逍:“………………” 备考铃响,监考老师夹着试卷走进。 考场里原本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人一下子就萎了。 本考场年级主任亲自监考。 试卷如雪片一般哗啦啦的发下来。 许嘉辞呼了一口气,还算有信心。 安恬在寒假时给他补了不少,他相信凭这些补过的知识混个及格还是没有问题的。 年级主任亲自坐镇监考,考场里的人连提前交卷都不敢,全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即使是撑着头打盹儿也熬到了考试结束。 赵逍考试时胡乱蒙了几个答案涂完答题卡,又不敢提前交卷,于是无聊中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了斜前方的许嘉辞身上。 好一场数学考试,从开考到结束,许嘉辞的笔几乎就没有停过。 后面的好几场考试都是这样。 赵逍惊得目瞪口呆。 这次段考的时间是周一和周二,到周五的时候,成绩就都出来了。 百名榜上,安恬还是毫无悬念的年级第一,各科成绩要不都是满分要不都接近满分,后面的年级第二也毫无悬念的是沈清越。 许嘉辞站在百名榜前,看到安恬名字下面的沈清越三个字,贼他妈刺眼。 他回到教室,段考的卷子都陆陆续续地发下来。 徐朝飞抓起自己数学卷子看了一眼,22分,他啧了句“还行”,便把卷子团巴团巴扔进桌篓。 他现在的关注点全在许嘉辞的分数上。 寒假的时候在电话里让别打扰他学习,考试的时候赵逍说辞哥一直在奋笔疾书,所以许嘉辞这次的考试成绩,实在是勾的人心痒难耐。 课代表把许嘉辞的数学卷子发到他手上,他看了一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直接把答题卡压进了课桌上的书页里。 徐朝飞没注意到许嘉辞铁青的脸,还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凑上去:“辞哥,考了多少?” 许嘉辞跨着脸:“你多少?” 徐朝飞十分无所谓:“我二十二啊。” 许嘉辞斜了无所谓的徐朝飞一眼。 徐朝飞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虽说许嘉辞说要学习,可是他们之间每个人在学习这种事情上有多少斤两,彼此都十分有数。 徐朝飞:“卧槽辞哥,我不,我不会考的比你高吧?” 许嘉辞:“………………” 徐朝飞慌了:“我靠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背着你偷偷学习!真的是运气!你下次也可以试试那个三短一长三长一短的选法,我告诉你可有用了,下次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许嘉辞:“………………” 徐朝飞激动间,碰到了许嘉辞的书,他夹在课本里的试卷露出一截。 分数那一栏写着一个鲜红鲜红的45。 徐朝飞突然看到那个45,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徐朝飞:“辞哥你真是个好人。” 许嘉辞:“?” 徐朝飞望着许嘉辞的45:“考这么高也不显摆,没有来用你优异的成绩羞辱我们。” 许嘉辞:“………………”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他肯定会觉得是在讽刺他,但是这话从徐朝飞口中说出来,许嘉辞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因为45分在他眼里确实是一个优异的成绩,毕竟徐朝飞和万睿两个人分数加起来都没有45。 然而许嘉辞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百名榜上,沈清越的149。 他连人家的一个零头都没有考到。 许嘉辞烦躁地踢了脚前座的凳子。 前座的陈立吓得一把抱住课桌,以为许嘉辞找他,转过来,刚好看到许嘉辞45分的数学卷子。 也吸溜着鼻涕忍不住感叹:“辞哥你考好高哦。” 许嘉辞:“………………” 安恬是学委,拿到七班这次段考所有人的成绩表。 她直接看到名次表最后,许嘉辞的名字赫赫在列。 葛萱顺着安恬的视线看过去。 “啊哟,表哥有进步哦。” 安恬脸上立马闪过一丝不自在,皱起眉:“萱萱。” 葛萱吐了吐舌头:“好啦,不说不说。” 安恬用胶棒把成绩单贴到教室后面的墙上。 刚好路过许嘉辞的座位。 许嘉辞却别过眼,不看她。 所有科目的试卷都发下来了,这周周末各科的作业基本上都是回家先自行订正错误,下个星期来讲卷子。 海城春天的到来总会伴随几场春雨。 张培胜喊放学的时候外面的雨下的正大,天空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从天际传来。 安恬这个星期不回家,所以她走得很晚,从教学楼出来时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带了伞,看到不停落下的雨帘,把伞撑开。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上积了很多小水洼,安恬怕弄湿鞋,撑着伞,小心翼翼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许嘉辞把校服顶在头上,若无其事地从她身边走过。 安恬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叫住他:“许嘉辞。” 许嘉辞停下脚步。 安恬抿了抿唇,走过去,抬手,把伞也遮到许嘉辞头上。 “你没带伞啊。” 许嘉辞把顶在头顶的校服放下来,雨滴打在她伞布上的声音听得人耳膜很舒服,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没带。” 安恬向下弯了弯唇角:“那也没有女生给你送伞吗?” 许嘉辞笑容顿止。是有的,只是全被他给吓走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安恬手里接过伞把:“我来打吧。” 安恬的伞不大,许嘉辞一直把伞往她那边偏,右边的肩膀泛起淋湿后丝丝的凉意。 安恬:“你回宿舍吗?” 许嘉辞:“嗯。” 安恬:“那我把你送到男生宿舍门口,你再把伞给我吧。” 许嘉辞:“好。” 安恬一直低着头在躲脚下的水洼,走得很慢,许嘉辞也跟着她的速度走。 安恬感受到许嘉辞一直在配合她的速度。 “你这次段考考的挺好的。”安恬突然说。 许嘉辞脸上表情一僵。 安恬也觉得他考得挺好的。 45分,离及格都还差一半,就能让她觉得他考得挺好的。 许嘉辞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儿。 他“哼”了一声。 安恬:“张老师看到你进步了,让我以后多帮帮你。” 张培胜也以为许嘉辞是安恬的远方表哥,这次考试过后特地找到安恬让她带带他。张培胜其实上学期就因为这个找过安恬了,但是那时安恬满脸为难,他便也没多说。 “你明天有空吗,跟我去教室或者图书馆吧,我给你讲讲错题。” 许嘉辞握着伞把的手收紧,伞又往安恬那边偏了一点。 “有。”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安恬听到许嘉辞答应,眼神有些躲闪,立马又接着补充:“那个说好,只是讲错题,嗯,不说其他的。” 许嘉辞眉眼带笑:“好。” 虽说走得慢,两人却已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男生宿舍楼下。 安恬从许嘉辞接过自己的伞,正准备转身往回走,突然愣住,然后又立马转回身。 许嘉辞:“怎么了?”他视线跳过安恬头顶,看到不远处,两三个男生正举着伞朝宿舍楼走来。 全是他们班的。 许嘉辞知道安恬是为什么了。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跟她共撑一把伞回宿舍,因为这样好像容易,嗯,让人误会。 两个男生越走越近。 安恬面朝许嘉辞,背对他们,脸发红,似乎有些急。 许嘉辞看到安恬忧愁中带着焦急的小脸,于是接过她手里的伞,带她来到路边,倾斜角度,刚好挡住两人上身。 许嘉辞微微弯腰,雨幕中,一把伞似乎把他们隔绝在世界之外,两人靠得很近,安恬听到班上那两个男生说笑着走近,然后又经过他们走开。 安恬视线又落在许嘉辞的右肩。 他右肩衣服颜色比身上的深,全淋湿了。 他的伞打得很不公平,她身上还干干净净的,一点雨也没有淋到。 听到两人完全走开,许嘉辞才直起身,把伞柄重新塞到安恬手中。 他冒雨走完最后一点路。 安恬握着伞柄,脸颊发烫。 第 37 章 这场春雨似乎有连绵不断的趋势,一晚过后,雨依旧下着 安恬晨起后望了望窗外连绵的雨,想这种天气人最容易犯懒,于是跟许嘉辞发微信说她去教室,他想在宿舍休息不来也可以。 安恬发完短信后就收拾东西去教室,因为刚段考完加下雨,周末的教学楼里没什么人。 她把伞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推门进去,。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教室里没有开灯,阴雨天光线昏暗。 安恬进门站在教室讲台前,看见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许嘉辞坐在教室最后他的位置上。 少年仰着身后椅背,看到她进来,对她笑。 安恬不知道自己那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只是恍惚觉得,这个画面,她应该会记很久。 后来也确实如此,很多年后,依然久久不忘。 因为是辅导功课,要坐近一点。 安恬让许嘉辞带着段考的试卷过来,许嘉辞坐在安恬的位置上,安恬坐在旁边葛萱的位置上。 早上人的记忆好,安恬决定先讲英文。 许嘉辞的英语答题卡已经被他揉的皱皱巴巴,安恬耐心给他铺平,然后整体看了看,每道题的正确率基本上跟乱蒙的持平。他英文底子很差,寒假的时候她也只讲了最基本的一些语法。 安恬找出一本自己的高考乱序词汇书,翻开第一页,压了压中间书页:“我们先背单词吧,这本书送给你,你以后一天背一点。英语里面单词是最基本的。” 许嘉辞点头:“嗯。” 安恬又给许嘉辞几张稿纸:“我读一遍你跟我读一遍,然后你一边读一边动手在稿纸上写,那样可以记得快一点。” 许嘉辞摆正稿纸,拔开中性笔笔帽。 安恬指着词汇书的第一个很单词need:“这个单词你知道怎么读吗?” 许嘉辞眼睛一直看着她手指的那个单词,看了好一阵,才从齿缝中发出简短并且气势不足的:“need?” 安恬笑了一下,比他读的更清晰:“读对啦,need,需要。” 许嘉辞一边写一边跟着她念:“need。” 词汇书上面对每个词汇的都有解释用法和例句,安恬照着词汇书跟许嘉辞解释了一下“need”的用法,又开始教下一个,这个许嘉辞明显更不会读,安恬直接教:“observe,观察,注意到,遵守。” 这个单词比较长,读起来又比较绕口,许嘉辞听安恬读了一遍,在自己嘴里的时候却读的吞吞吐吐:“ob…ser…ve。” 安恬耐心重复:“observe。observesbdo/doingsth。例句thepoliceobservedahebank。警察注意到一个男人走进了银行。” 安恬声线很柔,英文从她嘴里念出来仿佛被念成了诗,许嘉辞静静地听着,又跟她念了一遍:“observe。” 窗外雨继续下。 背单词不能只贪多,安恬先一次性教三十个单词,已经教到最后一个。 她指着单词书上的第三十个单词笑了一下:“这个你会读吧。” 第三十个单词是很简单的“apple”。 这是许嘉辞为数不多的有把握的单词,他读:“apple。” 安恬觉得“apple”这个单词没什么好细讲的,简单的名词,她笔尖往下,看到单词书给出了一句关于apple的例句:youaretheappleofmyeye。中文释义:我喜欢你。 许嘉辞能看懂这句话所有单词的意思,然后对着这个例句皱眉:“是不是解释错了?” “噢。”安恬随即道,“没有。” 她解释说:“这是句很美丽的情话,appleoftheeye最早出自于圣经,直接翻译过来中文字面上是眼里的苹果,但是这里的苹果的意思可引申为珍贵的人或物,所以youaretheappleofmyeye,可以理解为你是我眼中至宝,换句话说,也就是我喜欢你。” youaretheappleofmyeye。 你是我眼中至宝。 我喜欢你。 许嘉辞听后点了点头。 这句话安恬给许嘉辞解释着解释着突然有些脸红,她说完,把单词书推给许嘉辞,然后开始讲其他的内容。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教室里一直没有人来。 许嘉辞态度端正,安恬讲起来也不那么累,只是到中午的时候,安恬的讲授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放下笔,望向窗外,外面的雨已经下的像泼像倒。 怪不得一早上都没有人过来,这种大雨,一出门即使是打着伞也立马淋湿。 明明是中午,由于密布的乌云,天就好像快黑了一样。 许嘉辞也望向窗外,然后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十二点一十五。 安恬丧丧地把下巴搭在课桌上。 这么大的雨还怎么去食堂,别说食堂了,甚至根本连门都出不了,一出门恐怕就会被淋成落汤鸡,打伞也没用。 安恬捂了捂自己瘪下去的肚子。 她早饭没吃多少,又给许嘉辞讲了一上午题,肚子早就饿了。 安恬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学葛萱,随时带饼干水果什么的来教室。 她把侧脸贴在课桌上,看着旁边许嘉辞说:“歇会儿吧。” 许嘉辞看到安恬丧丧的小脸,知道她是饿了。 他皱着眉,又看了看窗外的雨,问:“你中午想吃什么?” 安恬瘪了瘪嘴:“等待会儿雨小点再说吧。” 许嘉辞又看了眼手机天气预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下午三点,全是大暴雨预警,这雨短时间根本不会小。 并且持续的雨水带走了空气中的热量,温度越来越低,安恬抱着胳膊,开始感觉到冷。 许嘉辞发现安恬开始抱胳膊,于是把自己一直搭在座椅后背上的校服外套给他拿过来:“穿上吧。” 安恬看了眼许嘉辞身上的黑色卫衣:“你不冷吗?自己穿吧。” 许嘉辞打了个哈欠:“我什么时候冷过?” 安恬想到这人大冬天还一件夹克往外跑的样子。 于是把他校服接过来,穿上。 安恬自己的校服外面又套许嘉辞的校服,饶是这样还大了不少,袖子长了一大截,像唱戏的。 安恬把手从许嘉辞的长袖子里钻了出来,捧着水杯喝水。 温水给空空的胃带来虚假的饱腹感,能抵饿。 许嘉辞靠在课桌上,问安恬:“你带伞了没?在哪?” “带了啊。”安恬点点头,“外面走廊上。” 她突然皱眉看向许嘉辞:“你要出去?” “这么大的雨撑伞也没有用啊?你要去哪?” 许嘉辞揣起自己手机:“你先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转身走了。 安恬起身对着许嘉辞的背影:“诶,你去哪儿啊?” 许嘉辞没回答,直接捞起安恬放在外面走廊上的伞头也不回走了,安恬皱了皱眉,重新坐回自己座位上。 天空划过闪电,随即传来轰隆的雷声。 安恬穿着许嘉辞的校服外套,坐在座位上发呆。 她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然后把下巴埋进衣领里。 他的校服上总有淡淡的洗衣液味,很好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 安恬立马站起身,看到许嘉辞收起伞,推门进来。 水珠飞溅,他浑身湿了大半,连头发上也滴答着水。 安恬睁大眼:“你真出去了?!” 许嘉辞把伞放下,“嗯”了一声,然后走到安恬身前,竟然从衣服里取出一个塑料袋。 袋子里是学校食堂的打包盒,一滴雨水也没沾,甚至还冒着热气。 安恬看得目瞪口呆:“你去……食堂了?” 许嘉辞拍了拍身上的水:“嗯。给你带的,吃吧。” 安恬看着桌上的冒着热气的打包盒,又看了看浑身湿了大半的许嘉辞,突然鼻子发酸:“许嘉辞,你傻不傻啊。” 许嘉辞倒感觉无所谓,俯下身,对着安恬,他头发上还挂着水珠,笑了笑,说:“总不能让你饿着给我上课吧,安老师?” 安恬不跟他说笑,眼眶发红,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以后不要这样了。” “好。”许嘉辞答应着,“有纸吗?我擦擦水。” 安恬给了许嘉辞一卷纸。 许嘉辞在擦身上的水,安恬坐在座位上,拆开塑料袋,取出打包盒。 打包盒上粘着一张便利贴。 安恬撕下来,看了看。 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英文: youaretheappleofmyeye ――xu. 第 38 章 从四中开设精英班以来,安恬这一届的精英班人数随着每次大考不停在变动,但是也有些人一直很稳,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精英班本来就是为培养竞赛型学生所开设的,在上了快两个学期的课后,迎来了第一次比赛。 是省里的物理联赛,比赛地点在隔壁b市。 精英班先考了一场难度很大的试,选出前二十名,由学校一起组织去隔壁市参赛。 安恬的名字赫然在列。 比赛一共有三天,会有学校的带队老师组织食宿。 因为要缺课,安恬先是跟张培胜请了假,然后又跟赵秀梅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张培胜把这次比赛看得很重,比赛前跟安恬单独谈了很久。这比赛不仅是为学校争光,更是关系了一个学生的将来,省里的联赛如果能拿到名次,除了有奖金,凭借这个奖高三就能去参加全国最好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还有资格去参加接下来的国家联赛,如果再能在国家的联赛拿到奖,甚至连自主招生都不用了,直接能保送到最好的大学。 安恬当然知道竞赛的重要性,比赛前两个星期的训练压力很大,从以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改成了整个晚自习都去上课,学的晕晕转转累到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又要准备竞赛又不能落下白天的课程,安恬忙得不可开交,给许嘉辞补习的时间少了很多。许嘉辞后来的考试也有进步,但是进步并不太大,这倒不是因为他学的不好,而是因为他从初中开始落下的知识太多,需要从最基础的开始。 安恬从寒假时就发现许嘉辞其实很聪明,她隐隐感觉到只要等到落下的知识补上来了,许嘉辞的进步便会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比赛时间定在周四周五周六三天,周三中午的时候安恬便把行李从宿舍带到了教室,下午上完一节课后所有人直接去学校门口集合跟带队老师出发。 班上的人都知道安恬和徐智先这几天要去参加比赛,葛萱看到安恬带的行李,对她握拳:“加油!看好你哦!” 安恬点头:“好。” 许嘉辞拿了本书走过来,坐在安恬前面的人的座位上。 葛萱已经见怪不怪了,最开始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见鬼了,许嘉辞跑来问安恬学习上的问题,后来发现她没有见鬼,许嘉辞确实老老实实在问安恬题目。 许嘉辞每次问的题都符合他的水平,很基础,明明班上大多数人都能讲,他偏要来问安恬。 葛萱总有一种安恬给许嘉辞讲题实在是大材小用的感觉。 今天许嘉辞坐下后看了葛萱一眼,葛萱立马明白他有话要跟安恬说,于是找了个借口去上厕所走了。 安恬翻了翻许嘉辞拿过来的习题册:“哪题?” “没题。”许嘉辞胳膊肘撑在安恬课桌上,“你们去几天?” 安恬知道许嘉辞拿来的习题册就是个借口,合上习题册还给他:“三天。” 许嘉辞:“加油,拿个奖回来。” 安恬翻了个小白眼:“哦。” 许嘉辞笑了一下,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安恬:“周六晚上。” 许嘉辞:“周六晚上?” 安恬:“我买了晚上的动车票。” 这次比赛学校统一安排去,但由于有不少同学想周末在b市逛逛,有的也觉得比赛完当天就回的话太赶了想在b市歇一晚,便没有统一安排回程,安恬不打算比赛完当晚留在b市,多留一晚的酒店住宿费很贵,她给自己买了张周六晚上当天返程的票。 许嘉辞:“那我去火车站接你?” 安恬:“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许嘉辞站起身:“就这么定了。” 安恬只好鼓了鼓腮。 葛萱上完厕所回来,许嘉辞刚走。 葛萱看了一眼许嘉辞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安恬。 “安恬,许嘉辞……真的是你表哥?” “啊?”安恬恍惚一瞬,然后颔首,“嗯。” 葛萱半信半疑地坐下,欲言又止了半天后终于说:“你跟你表哥,真的没有搞骨科吗?” 安恬不解:“什么是骨科?” 葛萱:“………………” 去程的车票是学校统一买的,安恬对着自己的座位号坐下,不一会儿,另一个人对着座位号落座在她身旁。 沈清越笑着跟安恬打招呼:“嗨。” 安恬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车窗外。 很奇怪,从上次那个吻之后,两人的关系甚至较之上学期更生疏了不少。 只是这个生疏好像只是安恬单方面而言,她发现自己有时候在有意躲着沈清越,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清越,而沈清越却和以前一样,一点没有不同,温柔而有礼,有时候甚至让安恬怀疑,那晚的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还是只是她在做梦。 动车开动的平稳,安恬拉下座位前的挡板,从背包里取出书开始做题。 沈清越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乐扣盒子,里面是洗好切好的水果,他先是分了前后座的同学,然后又递给身旁正在算题的安恬:“打扰一下?” 安恬顿下笔,看到沈清越递过来的水果。 “不用了,谢谢。” “好吧。”沈清越呼了口气,他似乎对自己带的水果也没什么兴趣,自己一块也没吃,分了前后座同学后便放到面前挡板上。 安恬手里这道题做的不太顺,她做题卡壳时喜欢停一会儿让大脑休息一下再思考,安恬放下笔,看了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安恬,你周末想好去b市哪里玩了吗?”沈清越见她停下笔,便问。 安恬答:“我周六晚上就回海城。” “周六?”沈清越似乎不太相信,“大家基本上都在b市多留一晚周末再回去的。” “你已经买好票了?” 安恬:“嗯。” “好吧。”沈清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后座的韩妍听到两人对话,从两人座位中探出一只手:“沈兄,你周末去b市哪里玩,咱们一起呀。安恬,你真不多留一晚吗?” 安恬回头笑笑:“不了,你们玩吧。” 沈清越也回头冲韩妍笑笑:“先比赛,到时候再说吧,我怕比赛过后不一定有心情玩。” 韩妍一听这话便萎了,咬咬牙:“靠,沈清越,算你狠。” 三天的宛如一场又一场的头脑风暴,整个省的优秀学生基本上都在这里,以学校为单位组织登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安恬面对的是一道又一道的深奥的题目,她心态放的比较平,整个人全身心投入,考完一场又一场。 都是时间宝贵的高中生,竞赛的成绩结果出来很快,第三天上午所有的考完,下午便开始颁奖。 四中这次的成绩不错,三个一等奖,好几个二等奖和三等奖。 两个一等奖分别是安恬和沈清越还有另一个男生。 安恬从颁奖老师手里接过奖杯和证书,沉甸甸的。 她拿完奖后第一个打电话给赵秀梅,赵秀梅高兴得不行,说嘉辞说他今晚去火车站接你,赵姨就在家等你们回来吃饭。 安恬的车票是晚上十点钟的,回海城后再回家估计已经十二点多一点了,安恬正想说太晚了您先睡不用等,赵秀梅已经兴奋地开始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了。 安恬只好摇头笑了笑,答应下来。 搬完奖刚好是晚饭时间,四中这次成绩好,带队老师给校长打了个电话,校长高兴批了笔公款让老师请所有学生吃饭。 吃完饭,带队老师说了解散,大家想多住一晚也好想明天在b市玩一玩也好,自己安排。 安恬看了看表,七点多了,她可以出发去火车站,然后在车站等。 韩妍看到安恬把包都从酒店背出来了:“安恬,这么晚了你真要回海城啊,跟我们住一晚呗,你跟我睡,明天一起去逛逛?”韩妍得了二等奖,很满意,明天十分有心情去逛。 安恬摇头:“我票已经买好啦。” 韩妍:“那好吧。” 安恬背上背包,跟带队老师道了别,刚走到酒店门口,沈清越从后面追上来:“安恬。” 安恬停下步子,扭头:“唔?” 沈清越追到她身旁:“我今晚也回海城,咱们一起。” 安恬愣了一下:“你今晚……也回?” 沈清越点头“嗯”,他说:“你先退票吧,别往火车站去了,我家司机待会儿会开车过来,我们坐车回去。” 因为没有高铁中间的经停站,b市到海城开车走高速路的话也很快,两个多小时。 “啊。”安恬突然想到许嘉辞,摇摇头,“没事的,我搭动车回去,有人在车站接我。” 沈清越笑:“高铁的话十二点多才到海城,他现在肯定还没出发往车站去,你打电话让他别去在家里就行了,反正你家跟我家住得近,你从车站出来还得跟他倒车,又没有地铁了,我们直接一路开车更方便啊。” “你现在退票吧,扣点手续费,也比你从下了车从火车站到家打车的钱少呀。” 安恬听着,似乎有些动摇。 沈清越伸手去拿安恬背上的背包:“包给我吧。” 安恬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沈清越手落空。 安恬抓紧了书包带,终于下定决心:“不用了,谢谢,真的不用了。” 沈清越眼中失落:“……为什么?” “因为……”安恬咬住唇,“我只是想自己回去。谢谢你。” 她冲沈清越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沈清越立在原地。 安恬转过身,深吸了口气。 她觉得很抱歉,但是并不后悔。 沈清越总是太好,好到,她觉得自己真的负担不了。 就好像那块三千块的电子表,好像在冰场他专门跑过来替她挡下那一摔,又好像今晚,特意打电话让家里司机来b市接。 这些好,又何尝不像那块表一样,贵重却沉重,戴在手上,是无形的枷锁。 天还不晚,安恬搭公交车到了b市火车站。 b市是海城的下属城市,火车站规模不大,安恬在自动取票机取了票,安检进展。手机震了一下。 许嘉辞:【我到了。】 安恬一边从安检机拿包一边觉得奇怪。她十二点才到海城,许嘉辞那么早就去车站等她干嘛。 安恬背好背包,正准备问许嘉辞那么早去干什么,结果就看到不远处,少年正隔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站在那里。 安恬呆了。 许嘉辞看到她,冲她走过来。 他说:“刚好。” 安恬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怎么在这……” “昂。”许嘉辞,“不是说好我来接你的吗?” 安恬突然反应过来:“我以为你在海城火车站接我。”谁知道他说的意思是到b市来接。 “嘁。”许嘉辞随手取下安恬背上的包背上,“那还有什么意思。这么晚了,陪你坐回去呗。” 安恬:“哦。” 许嘉辞掂了掂安恬的包:“几等奖?挺沉的说。” 安恬说的很平淡:“一等奖。” “厉害。”许嘉辞笑。 安恬昂起头,她可以说的平淡,但她似乎不满意一个学渣听到她的省一等奖的反应太平淡:“只是这个?” 许嘉辞一听,伸臂揽了安恬一下,悠悠道:“我媳妇儿棒~” 一句话,一个称呼,他说的很自然,仿佛不是第一次,好像已经这样称呼过她很多次了。 只是安恬脸唰一下就红了,推了许嘉辞腰一把:“你,你不许胡说!” “好好好,不说了。”许嘉辞被她推得向旁边两步,也不恼。 两人在候车区坐了坐,开始检票上车。 许嘉辞跟原本坐在安恬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置,两人坐一起。 安恬与其说只是忙了竞赛这三天,不如说是从全力准备竞赛起就开始忙,现在得了一等奖,心里一桩事总算是放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 她靠在椅背上看窗外的夜景,没一会儿便犯起了困。 安恬头往左右歪了两下,又咚地靠在许嘉辞肩膀上睡着了。 许嘉辞看着安恬的睡颜,伸手轻轻把落到她脸上的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 第 39 章 周一的年级例会上,学校对竞赛得奖的同学做了表彰,并且四中从来不差钱,给了每个得奖的学生一笔丰厚的奖金。 安恬拿到奖金,给赵秀梅买了条裙子,赵秀梅收到裙子,又是高兴又是心疼,责怪安恬拿奖学金不容易,给她买这些做什么。安恬笑笑。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四中为了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组织全校篮球比赛。 七班学习上有安恬,到篮球比赛时便变成了许嘉辞那一群人的主场。 篮球比赛一般都定在每天下午第三课后的休息时间,不强制要求同学去看。但许嘉辞声名在外,有不少别班女生要到了七班的比赛场地和时间,每次轮到七班打比赛时,周围的场地总站满了人。 张培胜提倡的是劳逸结合,到了七班有比赛的时候,鼓励班上同学别闷在教室里,都去篮球场给班里参加比赛的同学加加油。 今天抽中跟七班比赛的是四班,四班男生少,还大都个子不高,组成的篮球队气势恹恹的,让人十分怀疑是不是班里凑不够五个愿意上场比赛的人,让所有男生抽签上场。 两个班的队员一出现,一个班朝气蓬勃,一个班气势恹恹,对比就十分明显。 安恬没有围在篮球场边上,而是跟葛萱一起坐在后面的水泥台阶上,虽然远一点,但视线更开阔。 今天下午好几个班同时比赛,但周围的场地除了比赛本班的一些人外都门可罗雀,只有七班的场地围满了人,叽叽喳喳好多女生。 葛萱凑到安恬耳边说:“好多人来看你表哥哦。” 安恬每次听葛萱把许嘉辞叫表哥都不太自在,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嗯”了一声。 葛萱又晃着腿,把视线挪回球场上:“今天跟四班打就当热个身,明天跟十班要好好打。” 安恬:“为什么?” 葛萱:“十班有两个男生都是校队的啊,你以为还像四班这群瘦鸡崽儿一样?”安恬点点头:“哦。” 说话间,裁判吹哨。 许嘉辞轻轻一跃,把球击给队友,率先掌握主动权。 跟四班的比赛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最后基本上变成了七班男生的炫技大会,只是许嘉辞不怎么炫,每次接到球也总把球传给队友,然后看队友带着球一路风骚走位投篮。只不过饶是这样,每次许嘉辞接到球,场边观众也总要激动一番。 半场结束,七班大比分领先,裁判一吹哨,立马有按捺不住的女生冲上去送水。 葛萱用胳膊肘捅了捅安恬:“诶,你不给你表哥送水去。” 安恬坐着:“班里不是用班费统一买了水吗。” 葛萱恨铁不成钢:“班里买的水是班里买的,你送的水是你送的,而且这送的不是水,是心意,心意啊。” 球场上,许嘉辞瞥了一眼面前递上来的各种矿泉水脉动维生素饮料,都没有接。他抬头望了一眼,刚好跟坐在台阶上的安恬对视。 葛萱又一个劲儿捅安恬:“快看,表哥,表哥在看你!” 安恬被葛萱捅烦了,抱起手:“哎呀我知道。” 她看了一眼记分牌上四班和七班的大比分,又看了一眼许嘉辞周围送水的女生,索性站起身,拍拍身后衣服上的灰尘,对葛萱说:“我先走了。” 葛萱跟着站起来:“等等我。” 晚自习下课,许嘉辞又在精英班教室外面等。 安恬一般都走得比较晚,会宿舍的路上没什么人,两人走着,中间隔了大概一拳的距离。 许嘉辞说:“明天跟十班比赛,来给我送水好不?。” 安恬想到今天下午许嘉辞打完半场连滴汗都没出的样子,向下弯了弯唇:“你又不渴。” 许嘉辞:“嗯?” 安恬嘟囔着:“你又没出汗。” 许嘉辞听后立马笑了一声:“那是今天跟四班,弱得很,明天跟十班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我会出汗,你来给我送水吧,别忘了,我等你。” 安恬又想到今天半场后那群给许嘉辞送水的女生,突然说了一句:“你又不缺水喝。” 她是说完才发现这句话里面有多酸的。 许嘉辞听后也愣了一下,随即向前两步,面对安恬,倒着走,安恬看到他满脸欣喜。 许嘉辞一边嘴角根本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你……不高兴了?” 安恬登时红了脸,懊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停下脚步,转身背对他:“没有。” 许嘉辞看到安恬烧的通红的耳廓,他笑,却也不再追问,只是说:“那你明天记得送水。我缺水喝,很缺。” 安恬没理他,也不看他。 第二天下午,七班和十班的比赛开始。 今天球场周围的人更多,乌泱泱的,连安恬跟葛萱坐的台阶都挤了。 十班的人一上场,安恬就感受到了明显跟昨天四班的人不一样,其中有两个男生个子特别高,葛萱说是校队的。 许嘉辞昨天没怎么出力,把表现的机会都让给了队友,今天却明显绷了起来,哨声一响便全力投入,在场上挥汗如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两个班比分咬得死紧,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七班还以一分之差落后,许嘉辞是七班主力,半场下来出了一头汗,他掀起球服下摆擦了擦。 队友都开始昂着头喝水。 安恬看到许嘉辞喘息的样子,皱起眉。 许嘉辞没有接别人递过来的水,而是在周围找了找。 他在班上买的矿泉水旁边发现一个保温杯。 许嘉辞立马一笑,把保温杯拎起来。 他旋开杯盖,保温杯里是满满一杯水,许嘉辞本以为会烫,喝了一口却发现温度刚刚好。 杯子里没有茶叶,但许嘉辞还是闻到了点茶香味,因为安恬经常用这个杯子来泡茶。 半场休息时间球员基本上都昂着头在灌矿泉水脉动尖叫,只有许嘉辞,捧着保温杯的样子格外惹眼。 安恬看到许嘉辞喝到水,微微松了口气。她杯子保温性能很好,她提前试好了温度放进去的,保证水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凉水喝多了对胃不好。 葛萱一眼就认出来许嘉辞用来喝水的杯子是安恬的,干咳了两声。 骨科兄妹。 下半场的比赛更为紧张激烈,十班两个校队的男生是主力,七班也一直以许嘉辞为中心,双方比分一直咬得死紧,场周欢呼尖叫声此起彼伏,两个队每进一个球便掀起一阵紧张,安恬看着比赛,心也不由地跟着揪了起来。 场外有女生在喊“许嘉辞加油”,安恬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喊了一声“七班加油,许嘉辞加油”,虽然她的加油声很快被淹没。 一直到比赛最后一秒,七班还以一分之差落后,许嘉辞在三分线外跃起一投,伴随着裁判的哨向声,篮球在空中划出一个精准的弧度,最后稳稳落进篮筐。 七班在最后一秒反败为胜,全场气氛被推向高潮。 欢呼声响成一片。 队友都冲过来把许嘉辞团团围住欢呼,安恬看着场上因为胜利而激动的少年们,笑了笑。 一番庆祝过后,许嘉辞好不容易才从队友们热情的拥堵中出来,他拼命打完全场后已是累极,他俯下身喘着气,,双手撑在膝盖上,然后抬起头,视线穿过场周来来往往人群的缝隙,终于找到安恬。 她在对他笑。 十班是七班篮球比赛最强劲的一个对手,打败了十班,后面的比赛都还算赢得比较轻松。 篮球比赛为期一周,从周一到周五,七班组最终摘得年级冠军。 周五放学后,班上篮球队的男生们要去聚餐,庆祝胜利。 聚完餐后可能还要一起去玩一会儿,许嘉辞向安恬请了个假。 安恬每周五晚周六周天只要不回家,都会在学校给许嘉辞补补课。安恬知道少年们的胜利来之不易,欣然应允许嘉辞去一起庆祝。 许嘉辞问安恬要不要也一起去。庆功宴上不少人会带女朋友,他也想带着安恬。 许嘉辞虽然没说带女孩去就是带女朋友,但安恬也摇头拒绝了,许嘉辞跟他那些朋友兄弟的聚会,她觉得自己去了也会格格不入。 安恬让许嘉辞玩的开心,只是不要喝太多酒。 许嘉辞点头答应:“好,明天见。” 明天是周六,还得继续补课呢。 周六上午,安恬早早就去了教室。 她推开门,教室里空荡荡。 以往许嘉辞总会提前在教室里等她,安恬有时来的很早,但许嘉辞永远比她来的更早。 今天是她第一次比他先来。 安恬坐在座位上,独自整理了会儿今天要给许嘉辞讲的课程。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周六留校的同学,只是没有许嘉辞。 安恬把要给许嘉辞讲的内容放好,想他应该是昨晚玩的太晚,今天早上没起来,于是自己写起了作业。 她写完一套卷子。 许嘉辞还是没来。 安恬看了看表,上午九点。 安恬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给许嘉辞打了个电话,想他是不是睡过头了。 电话铃响了几声后被接通。 刹那间,安恬握着手机,僵在原地。 “喂。” 听筒里,女孩的声音传出来,软嫩的,还带着晨起后的倦懒。 安恬只觉得四肢开始发凉,她努力定了定心神,终于又颤抖着声线问:“那个,请问许嘉辞……在吗?” 听筒里传出女孩不悦的抱怨:“你是谁?” 安恬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收紧,到最后,却蓦地松了力。 “对不起。”她说完,挂了电话。 第 40 章 安恬格外平静,平静的连她自己都出乎意料。 她挂掉电话,然后重新走回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写起了习题。 所有的事情在全身心投入写习题时都会被忘掉,所以安恬有时真的觉得,刷题会上瘾。 许嘉辞在上午快十点的时候出现。 他进教室的动静很大,砰地推开门,喘着气,明显是跑过来的,眼睛一进教室就看向安恬的座位方向。 教室里其余几个人都被他进门的动静吓了一跳,只有安恬,仍安静地写着作业。 许嘉辞直接跑到安恬前座的位置上坐下,安恬仍手握笔埋头看书本,耳朵听到他深重的喘息声。 许嘉辞还喘着气,看到少女低垂的睫羽。 昨天晚上一群人闹得太晚,他的手机混乱中跟球队一人带去的女朋友拿错了,又因为喝了酒,昨晚回来倒头就睡,双方竟然都没发现。 直到今天早上他一觉直接睡过去了,正纳闷定好的闹钟为什么没响,结果发现已经九十点了,并且自己指纹怎么也解不开手机锁。 然后那边一通电话过来,说手机拿错了,安恬早上跟他打过一通电话,被那个拿错手机的女生迷迷糊糊接了。 许嘉辞知道误会大了。 他急匆匆赶过来,对着正认真做题,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安恬。 可是安恬越是这样许嘉辞就越心焦,他伸手抓了抓安恬胳膊肘:“安恬。” 安恬的笔顿了一下。 许嘉辞扫了一眼教室里其他正装聋作哑的人:“我们出去说吧。” 教学楼后面的绿化带,许嘉辞把事情原原本本给安恬解释了一遍。 他说完,紧张地观察着安恬的反应。 只是安恬听后表情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嘉辞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有些激动:“真的,我手机真的……” 安恬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 她说话声音并不大,语调也不高,可就是听起来掷地有声。 这回换许嘉辞语塞。 她知道了,然后呢? 安恬吸了口气,欲转身:“我先上去了。” “等等。”许嘉辞拦住安恬。 安恬抬头看他,似乎在问他把她拦下来后又想说什么话,可是许嘉辞拦住安恬后,对上安恬的目光,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说什么,说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平静? 平静到令他难受,像是一种折磨。 许嘉辞逐渐垮下肩膀。 “对不起。”他说。 安恬没有说话。 “你别生气了。对不起。”他姿态放的很低,说完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一抱安恬,安恬看到,却往后躲了一下。 “我没有生气。”安恬静静答。 她接着轻轻地说:“许嘉辞,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她说完,许嘉辞突然感觉心底一空,像是被什么扎进去,细碎地痛着。 安恬恍惚觉得清醒。 她并不生气今天早上那通电话,她也相信许嘉辞说的话,只是从那通电话,她恍惚记起来,以前的时候,她也给他打过电话,是唐芷姣接的。 然后便像大梦一场,因为一道照进房间的光亮,突然醒了。 自己这些日子究竟在做什么。 在跟许嘉辞做什么。 她曾经亲眼看见过许嘉辞在楼梯间跟唐芷姣接吻,却没想到唐芷姣走了,那个人竟然换成了自己。 唐芷姣并不是第一个,前面还有很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漂亮的优秀的女孩子。 有区别吗?她跟那些女孩子。 或许在下个月,在下个星期,甚至在明天,下一秒,他的兴趣退了,她也就变成了,许嘉辞之前身边的那些女孩子。 没有区别。 可是她又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孩子,萍水相逢,散了便散了,再也互不打扰,而她,自从五岁见到许嘉辞,叫他一声“哥哥”开始,便是再也解不开的羁绊。 她在十六岁之前一直叫他“哥哥”,她做不到某一天,等她也变成跟那些之前的女孩子一样时,再毫无芥蒂地,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一样,能跟他回到最初的关系,叫他一声“嘉辞哥哥”。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未发生过。 安恬觉得头脑很乱。 许嘉辞握住安恬双肩,他说的很急:“什么叫不要再这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再这样了?“ 安恬胡乱摇着头。 许嘉辞眼底布着血丝,死死不愿放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 安恬一直不说话,只是听着少年的追问,紧咬着牙。 她看到他的脸,跟那天,穿过火车站的人流,在那里等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跟那天早上,外面下着雨,早早在教室里等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跟那一晚,抱她在厨房流理台,小心翼翼吻她耳垂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又或许是在更早,在背后轻轻推着她冰车,笑着看她滑走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安恬恍惚看着少年的脸,然后哀哀闭上眼。 哪有那么容易,当做从未发生过,哪有那么容易。 情愫像藤蔓,在不该属于它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生长着,等到你终于发现,开始想要斩除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迟了。 “许嘉辞。”安恬又重新睁开眼,声音中藏着哭腔。 她问:“你喜欢我吗?……像喜欢唐芷姣,喜欢别的谁,那样喜欢我吗?” 许嘉辞整个人顿住。 他或许应该立刻扣着少女的后脑把她吻住,可是当听到她颤抖的哭腔时,却突然失了勇气。 不一样的,根本不一样的。 安恬轻轻拂开许嘉辞依旧搭在她肩上的手,离开,留下依旧怔愣的少年。 安恬回到教室,坐回座位,重新提起笔算题。 可是她发现那些字符自己一个也看不进去,眼前一片模糊。 安恬放下笔,埋头趴在课桌上。 她趴了一会儿,听到前座椅子被拉开,有[emailprotected]的响。 安恬抬起头,许嘉辞正面朝她坐着。 她左右望了望,快到中午了,教室里剩下的人也都走了,应该是去吃饭。 许嘉辞看到安恬发红的眼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动了动一直发梗的喉咙,却还是没有说出话。 两人不语。 直到许嘉辞突然抬手,往安恬手里塞了个东西。 一只那种专门用来给东西做记号的黑色油性签字笔。 安恬有些迷茫地握着笔。 许嘉辞把安恬手上签字笔笔盖拔开。 然后握着安恬的手腕,往自己的脸上伸。 “唔。”安恬被吓了一下,不知道许嘉辞这是想干什么,条件反射般地缩手。 许嘉辞于是松开安恬的手腕,又等了一会儿。 等到安恬放松下来,继续握住她的手,伸到自己的脸上。 黑色水彩笔的笔头落到许嘉辞的鼻尖,然后画下一个圆形的黑色图案。 像小猫的鼻子。 安恬眼中不解。 许嘉辞继续带着安恬的手,让她握着签字笔,在自己的左右两颊,各画上三道歪歪扭扭的胡须。 画完了。 安恬握着笔,呆呆看眼前脸上被画成花猫一样的许嘉辞。 少年皮肤很白,黑色油笔的笔画在他脸上格外扎眼。 像那种美颜相机的特效,被他直接画在了脸上。 许嘉辞平常对人并不爱笑,很多时候甚至冷冷的让人害怕,而现在脸上这个样子,跟他的五官肤色搭在一起,非但和谐,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滑稽感和萌感。 配他薄薄的单眼皮,像一只傲慢却黏人的猫科动物。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还能有这个样子,又在想幸好教室里没有其他人,他现在这个略滑稽略幼稚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了,以他的性子不知道又是什么天翻地覆。 安恬这么想着,许嘉辞拿起安恬放在旁边课本上的手机。 他拉过安恬的手,开了手机锁,然后点开相机。 许嘉辞把开着相机的手机重新塞还给安恬。 安恬不明所以地握着手机:“……我?” 许嘉辞说:“拍照吧。” 他把安恬握着手机的胳膊往上抬了点,安恬看到自己的手机屏里,是许嘉辞被画成猫的脸。没有美颜滤镜,忽略脸上的油墨,少年依旧俊得有些不真实。 许嘉辞:“拍吧。” 安恬蹙了蹙眉,看着许嘉辞,还是点了快门键。 响起几声快门声。 拍好照,安恬把手机放在课桌上,看到屏幕上许嘉辞脸上被她画成猫的照片。 许嘉辞也看到安恬手机上的照片。 他先说:“对不起。” 然后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从之前,到将来。” 安恬听后默默不语。 许嘉辞指着自己的花猫脸照片:“如果哪天我喜欢别人了,你就把这些照片,发出去给大家看。” 安恬看到照片,又看着眼前的少年,伴随着他的话,冰封的脸最后一丝丝爬满裂纹,然后松动松动,冰碎了。 她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然后取出一张湿巾,一点一点地给许嘉辞脸上擦。 第 41 章 后来,安恬总会看手机里许嘉辞的那张照片。 她那时也并不笃定她和许嘉辞最后能走到一起,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答应下来。 因为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在那天,无人的教室里,有一个少年曾经跟她说过喜欢的话,用笨拙而真诚的方式哄她。 这便够了。 这学期几次考试许嘉辞基本上都稳步在进步,最后竟然说动了张培胜,给他换了位置。 换到了安恬的后面。 换座位的时候,徐朝飞和万睿对着许嘉辞抱书离开的背影,两人相视一望。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大家基本上也都看出点儿许嘉辞对安恬的意思,如果两人说许嘉辞对安恬跟对之前那些女孩儿的不同,大概就是许嘉辞没有带安恬逃课泡吧打架,跟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相反的,之前有人说让许嘉辞把“好学生”带出来跟大家一起玩玩儿,不过是一句玩笑的提议,许嘉辞听后竟然差点动了气,警告说别给老子做这些梦。 情感博主经常说只有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时,才会为他(她)改变自己,心甘情愿的,成为更好的人。 两人想对于许嘉辞来说大概就是这样。 这学期快结束了,安恬本来已经跟许嘉辞定下暑假该怎么过,结果张培胜突然找到她。 张培胜跟安恬聊了很久,因为上次物理竞赛的原因,学校能从他们这批学生身上看到潜力,但是竞赛类题目的思维方式和解题技巧跟普通的教学还是差别很大,高二的时候会有全国性的比赛,学校打算从暑假开始集训。 集训的人不多,只有十来个,并且是封闭式训练,还是在b市,有宿舍,平时不方便回家。 安恬的暑假跟许嘉辞分开过的。 不过许嘉辞会跑到b市来找她,晚上两人也经常打打电话,集训时跟安恬同宿舍的韩妍立马就发现了情况,尽管安恬打电话时基本上都会去阳台打,但她也发现安恬打电话的人不是沈清越,放假后安恬要出去见的人也不是沈清越。 他们这群人基本上都默认了沈清越跟安恬是一对,没想到最后事实却并不如大家想的那样。 b市和海城虽然离得近,但是许嘉辞来找安恬的次数并不是很频,有一次甚至还是跟赵秀梅一起来的。 安恬很敏感,知道依许嘉辞的性子,如果不是被人管着,他怕是会直接在b市定个酒店住下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一阵才来一次。 又一次许嘉辞来的时候,安恬发现到他眉弓和嘴角有淤青。 少年应该是故意遮盖过,但离近了还是能看出来。 集训的宿舍附近有一家肯德基。 许嘉辞给安恬点了个草莓圣代。 安恬用塑料勺挖着杯中的冰淇淋,好一阵才放一勺到嘴里。 许嘉辞皱了皱眉:“不好吃?” “没有。”安恬放下手里勺子,看着许嘉辞,缓缓伸手,抚他眉弓。 “疼不疼?”安恬问。 许嘉辞眼神一闪,知道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他特意去商场化妆品柜台给赵姨买了堆化妆品护肤品,然后柜台导购帮他把脸上的淤青用遮瑕膏给遮了个八.九成。 安恬又低低说:“你回家了吧。” 两人都知道那个“家”指的是哪里。 “没事儿。”许嘉辞最后笑了一下,“不疼。” 他伸手摸了摸安恬的头:“心疼我了?” 安恬向下弯了弯唇,不说话。许嘉辞又看着安恬说:“真的不疼。” 安恬皱着眉,不去看许嘉辞脸上,记忆又回到寒假那天晚上,当许嘉辞遇到许嘉文的时候。 她吸了吸鼻子,说:“他们怎么这么坏。” 许嘉辞望着眼前少女,突然说不清心中的感受,只觉得眼眶发酸。 像是被温热的水流包围,有人在心疼他的疼。 许嘉辞遏制住眼眶的酸,扯出一抹微笑:“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你别只看我脸上这个样子,他的脸上可比我的精彩多了。他打不过我的,你又不是没看到。” 安恬抬头:“真的吗?” 许嘉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安恬这才笑出来。 许嘉辞买的是晚上十点那趟回海城的车票,安恬把他送到火车站。 少女穿一身鹅黄色的棉布裙,白色的帆布鞋,比夏夜的风更清新动人。 时间快到了,安恬催促许嘉辞进站。 许嘉辞有些不放心地看安恬一个人,叮嘱:“待会儿你打车回宿舍,上车把车牌号发给我,然后回到宿舍给我打电话。” 安恬笑:“好啦,快进去吧。赶不上了。” 许嘉辞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只是走了两步,突然又折回来。 许嘉辞把安恬揉进怀里。 少女身子纤细而柔软,许嘉辞有些贪婪地吸着她颈间的香气,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期盼快点开学。” 开学了就能天天见面了。 安恬被许嘉辞抱着,虽然是晚上,但火车站还是来来往往很多人,她脸有些红了,扯了扯许嘉辞衣服:“有人在看。” 许嘉辞不为所动:“别人重要还是我重要?” 安恬:“唔?” 许嘉辞:“那你为什么要因为别人会看两眼就不让我抱。” 安恬:“………………” 少年固执的有些孩子气,安恬无奈,放松下身子,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 她感受着他的怀抱,他衣服上总是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少年胸膛单薄却有力,咚咚的心跳声让人心安。 安恬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两个人抱在一起更让人心安的事。 无论有多少的孤寂和困难,抱在一起的时候,彼此就有了依靠,不会冷,不会疼。 安恬被他抱着,然后用手指,轻轻在他背后画了一个心。他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她在悄悄开心。 许嘉辞一直抱到快要赶不上车的最后一刻才松开。 安恬冲他挥挥手,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进站口。 安恬送完许嘉辞,回到集训宿舍,韩妍正在看书。 安恬本想放轻动静不打扰韩妍,结果韩妍听到她回来,从书本中抬头,样子似乎有话对她说。 韩妍走到安恬身边:“安恬,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安恬:“怎么了?” 韩妍平常比较大大咧咧,今晚却显得格外文静。 韩妍拉着安恬的手,吸了一口气:“你不喜欢沈清越对吗?” 安恬耳朵一红,随即垂眸,点了点头:“嗯。” 韩妍咬唇:“那我可以喜欢他吗?” 安恬听后抬头,对上韩妍发红的脸颊。 韩妍一直叫沈清越“沈兄”,平时跟他称兄道弟。 安恬笑了笑:“你为什么会问我可不可以呢?沈清越不是我的,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呀。” 韩妍听后握紧安恬的手,释然一笑:“谢谢你。” 两个月的暑假一晃而过。 开学后是高二,比高一的时候压力大了很多。 安恬高一的时候还有时间给许嘉辞辅导功课,到高二的时候自己要忙竞赛还有平常的功课,大多数时间都是许嘉辞自学。 集训过后,安恬又开始继续参加竞赛,从省级预赛选拔赛,一层一层地选上去,最后一次,是全国决赛。 几个同学去参赛的时候四中全校学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静悄悄的,但是等比赛完之后,就跟每次段考完过后的百名榜一样,校门口大张旗鼓张贴起了红榜,学校官网也发布消息。 “海城四中三名同学夺全国中学生物理/数学/生物比赛金牌,安恬,沈清越同学成功保送t大,朱俊霆同学成功保送p大!” 四中每年都有保送进这两所学校的,周一一来,所有人都昂着头,看红榜上今年又是那几个人保送。 许嘉辞看着安恬的名字,笑了笑。 旁边有几个小学妹在聊天。 “卧槽,听说只有朱俊霆是高三的,安恬和沈清越都是高二的好像!” “高二就保送,太爽了吧,剩下一年该干嘛啊,还上课吗?” “该干嘛干嘛呗。” “我听说沈清越和安恬是高二年级组年级cp,永远年级第一和第二,长得也很配。” “真的吗?长什么样啊?” “学校官网不是有两人得奖的照片,自己去看。” …… 许嘉辞听着这些对话,挑了挑眉。 小学妹们说的正高兴,一个人扭头,突然看到那个偷拍照屠版四中贴吧的著名帅逼,曾任校霸――许嘉辞,正站在她们旁边。 小学妹立马红了脸,几个人指指点点看向许嘉辞的方向。 许嘉辞当然不会感受不到那几道来自学妹灼热而羞怯的视线,他直接转身,懒懒地问:“好看吗?” 小学妹们立马作鸟兽散。 许嘉辞“嘁”了一声。 徐朝飞也刚进校,看都许嘉辞,直接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辞哥。” 徐朝飞抬头望了望学校搞的十分骚包且张扬的红榜:“嫂子这么厉害,你那成绩跟我们比是天才,跟人比就一文盲,该怎么办啊。” “………………”许嘉辞,“滚。” “你他妈才文盲。”他冲着徐朝飞说完就跑的方向。 消息比人先到,安恬还没有从比赛的a市回来,她拿金奖后直接签约保送t大,后续据说拿奖的人里还有什么国家集训队。 果不其然,许嘉辞早上在学妹口中听到什么年级cp,下午的时候,学校论坛里就全是安恬跟沈清越领奖时的照片,有的照片甚至直接把另一位朱俊霆同学直接截掉了,只留安恬和沈清越两人。 照片里两人举着奖杯微笑,安恬皮肤白皙长相清秀,沈清越戴银边眼睛学霸气和贵气艰巨,深刻印征一个道理优秀的人不光学习好,长得还好。 贴名:“海城四中金童玉女,20xx级年级之光!” “安恬沈清越:未来的t大爱情故事。” 班上大家基本上都知道许嘉辞对安恬有意思,但只有少部分亲密的同学知道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徐朝飞贱兮兮地拿着手机打开帖子在许嘉辞眼前晃,许嘉辞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张培胜打了个招呼。 张培胜最近严抓在教室带手机的,没收了徐朝飞的手机,让他高考后再去取。 徐朝飞从来没想到许嘉辞还会干这种他以前见了恨不得打死的勾当,咬牙:“许嘉辞,算你狠。” 许嘉辞老气横秋:“我这也是为你好。” 徐朝飞:“………………” 课上,张培胜振奋地在班上对安恬的保送洋洋洒洒发表了一番感言,然后宣布她下周就会回来跟大家一起上课。 周六,安恬的高铁班次在夜里凌晨一点才到,一起回来的还有这次的几个同学和带队老师。 许嘉辞和赵秀梅一起在高铁站出站口等她。 赵秀梅还买了束花,她听到安恬保送的时候直接哭了,这么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如果当初这孩子真的被安长鸣带走,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夜里火车站人不多,但是有好几个不同的出站口,不知道安恬到时候会从哪个口里出来,赵秀梅张张望,决定跟许嘉辞两人分开等。 许嘉辞默默望着尚还安静的出站口。 不一会儿,安恬乘坐的那趟列车准点到达。 拖着行李箱的背着大包小包的人黑压压地从站口出来。 许嘉辞个子高,他站在那里,视线越过人的头顶,穿过人群,看到安恬背着背包,在往外走。 安恬通过出站检票的闸机,也看到站外的许嘉辞,他身边没有赵姨,两人分开在等。 许嘉辞微张双臂。 安恬小跑着扑了过去。 她抱着他腰,抬头。 眼里都是纯粹的喜欢。 第 42 章 安恬重新回到班里上学。 还是之前的老位置。 班上人见了安恬都会说句“恭喜”,甚至还外班的人过来专门看她长什么样。 安恬回到座位,发现自己的桌椅板凳还有书本文具什么的都格外光亮,像是被特意擦过一般。 葛萱:“摸的。” 安恬:“摸的?” 葛萱:“好些人听说你保送后特意跑过来摸你的东西,说是要蹭蹭学霸的欧气,我拦都拦不下来。” 葛萱对于安恬还回来学校上课这件事十分不理解:“保都保送了,还来上什么课啊,我要是你我就开始嗨了,半步都不会踏进学校。” 安恬只是笑笑,没反驳。 没有高考的压力,安恬轻松了不少。 竞赛的事从高二开始一直折腾了大半年,现在当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能够些许喘些气时,学校高三年级组已经在开高考倒计时100天誓师动员大会。 操场上高三动员会的喇叭声传到教室里,张培胜站在讲台上,不厌其烦地说你们已经半只脚踏入高三,没有喘息的机会,时间不等人,你们为了自己,为了前途,为了理想,也应该在最后的时间拼搏一把。 说到理想,甚至还临时开了一场以“理想”为主题的班会。 张培胜让前后同桌四个人为一组,互相畅谈自己的理想。 “哪儿有什么理想啊。”葛萱用笔帽点着后座课桌,“开小卖部算不算,每天坐着收钱,饿了就吃自己卖的零食。” 安恬听后噗嗤一笑。 葛萱又坐直身子:“其实吧,我小时候看电视,愿望一直是以后当明星,现在大了一照镜子我就清醒了,不过我发现好多人小时候都有过这个愿望,你们有过这个愿望没有?” 许嘉辞旁边的徐智先十分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曾经有。 葛萱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安恬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葛萱:“没有?那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于是安恬的目光不由地看到对面的许嘉辞身上,欲言又止。 她小时候的人生理想与目标是等许嘉辞死了后继承他的遗产。 许嘉辞冲安恬勾唇一笑。 葛萱看到后默默翻了个白眼。 又在卖弄男色。 这时张培胜拍了几个巴掌,打断教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 安恬和葛萱转回自己的座位。 张培胜做了一番总结陈词,最后又把话题引回到高考上来,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安恬虽然已经保送,大可不必听,但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完整,有些话虽然老套,虽然七班的人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但最后你就会发现,老师的一字一句全都是肺腑之言。不过很多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晚自习,由于没有学业压力,安恬被老师叫到教师办公室去帮忙批卷子。 安恬刚好批到许嘉辞的考卷,整体浏览一遍,十分惊喜。 这是一份还不错的考卷。 谁能想到这人高一的时候还门门不及格年级倒数,如今虽说离名列前茅还有那么段距离,但跟他之前比起来进步速度已经是令人咋舌。而且高二这一年她基本没有给他补习,都是他自学。 她早就说了,许嘉辞又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只要用心,一定能学好的。 老师的办公桌上摆了张国内大学汇编手册,安恬批累了卷子,翻了翻。 她保送的t大是我国最好的两所大学之一,坐落于北城,北城是我国政治文化教育中心,三十几所高校都坐落于那里,由于地理的优势无法比拟,北城不仅名校遍地,最差的高校几乎都在本一线上。 安恬在北城的高校中找了找,看以许嘉辞目前的成绩大概能上哪几所。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以许嘉辞现在的成绩,北城的高校,能供他选择的余地很少。 所以,还需多努力啊。 安恬叹了口气,合上高校手册,继续批卷子。 她一直批改到下晚自习,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关灯锁门。 许嘉辞顺理成章地在外面走廊里等她,手里还拎着一杯奶茶。 安恬接过来,插上吸管,吸了一口,然后在嘴里嚼珍珠。 两人一起宿舍的方向走,安恬说:“我批到你数学卷子了。” 许嘉辞:“怎么样?” 安恬又吸了一口奶茶:“还可以。” 她嚼着奶茶里q弹的珍珠,然后想到了白天,张培胜开班会时谈的理想,已经刚才在教师办公室批卷子时,翻的那本高校手册。 安恬突然问:“许嘉辞,你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许嘉辞听后并不犹豫,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手插在校服裤兜,懒洋洋地说:“t大。” 安恬惊了。 她原以为许嘉辞也会说一所北城的大学,那样他们以后就不会异地,结果没想到他一张嘴,说的不仅是北城最好,还是全国最好的t大。 她保送的t大。 察觉到安恬的惊讶,许嘉辞转过身,对着面前手捧半杯奶茶的震惊少女,微抬下巴:“不相信我?” “没有。”安恬缓过神,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点感动。 学习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她努力了十几年,就连假期都从未松懈,才换的今天的结果,而许嘉辞用一年的时间,把之前落下的那么多知识一点一点补了上去,追平年级进度,而现在还剩一年,他给自己定了个很高的目标,跟她一样的学校。 安恬知道学习这种事情往往补基础时进步最快,但当你已经补到基本水平,想要再往上爬,之后的每百分之十的进步,往往会花费补基础时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 许嘉辞当然不会不知道后面的进步并不容易取得,但他既然答应她,便是已经做好了后面的准备。 安恬默了一阵,还是咽下满腔的顾虑和犹豫,有目标是好的,即使最后达不到那个目标,但只要你曾为之而努力过,就已经足够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说:“加油。” 两人一直走到男女生宿舍分开的岔路口。 要道别了,安恬叮嘱着:“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别玩儿手机,你答应过我跟我一起上t大的。” 许嘉辞把自己手机掏出来,递给安恬:“喏。” 安恬缩回手:“你给我干什么。” 许嘉辞没说话,而是拉过安恬的一只手,抓住她大拇指,贴到屏幕上。 手机显示正在指纹记忆。 按了三下,指纹记忆成功。 许嘉辞把已经存好安恬指纹的手机重新交给她。 安恬看着,还是接过来。 她随手打开锁屏,发现许嘉辞的手机桌面是她的照片。 不过不是平常的照片,而是她竞赛金奖时的领奖照。 安恬纳闷许嘉辞干嘛用这张照片做屏保,往旁边滑了一下,看清完整的屏保图。 这是一张学校贴吧的截图。 贴名:“安恬沈清越:未来的t大爱情故事。” 许嘉辞把沈清越的照片截了,只留她的,不过贴名还显眼地顶在她头上。 安恬隐约知道点她跟沈清越一起保送后学校的反应,却没想到贴吧的帖名取得这么大胆,顿时尴尬起来:“你怎么用这个当桌面。” 许嘉辞:“我吃醋了。” 安恬鼓了鼓腮。 原来吃醋可以吃得这么直白。 许嘉辞看着安恬白嫩的腮帮子:“你哄哄我。” 安恬不知道该怎么哄,只好苍白地解释:“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你别多想。” 许嘉辞听后看着她的小脸,点了点头:“嗯。好。” 时间已经不早了,许嘉辞望了眼女生宿舍的方向,说:“回去吧,快打铃了。” 安恬正在思索着后面该怎么哄,听后有些诧异地抬头:“你不是让我哄……” 许嘉辞:“已经哄过了。” 安恬:“唔?” 许嘉辞:“你已经哄过了。” 安恬想到她刚才那句苍白无力的解释。 那样就……算哄过了吗? 半晌,安恬才低头看着两人的鞋面说:“许嘉辞,你好好哄哦。” 好哄到令人心疼。 许嘉辞一笑,低头对她说:“我这么好哄,以后就不要因为我好哄欺负我,我会伤心的。” 安恬使劲点了点头:“嗯。” 高三年级开完高考倒计时白日后的时间过的飞快,几乎是转眼间,曾经的高三毕业,以前的高二变成高三。 安恬保送后便成了班上最闲的人,经常帮班上做做值日,帮老师批改试卷。 许嘉辞定下的目标并没有改变,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因为一个目标努力过,徐朝飞那群人看着许嘉辞一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样子,最后竟然也开始在教室里默默做起了题。 高三的大考小考多如牛毛,一模二模三模,一诊二诊三诊,就连过年寒假也只放了短短一个星期。 当别人都在哀嚎过年假期短的时候,安恬在默默庆幸,假期越短,许嘉辞就不用在他那个家多待。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 许嘉辞在迎接高考倒计时一百天的那次考试里考到年级前十。 四中每年上t大p大的人数就是十个左右。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安恬看到成绩放榜出来,知道许嘉辞没有骗她。 他说过目标是t大,就是t大。 高考倒计时正式只有两位数了。 许嘉辞的生日在四月初。 这是一年中最明媚的一段日子,春天的时节,草长莺飞,天气和暖。 十八年前,他在一年中最明媚的日子里来到这个世界上。 许嘉辞之前不怎么过生日,小时候赵姨会给他买蛋糕,会让他邀请学校里的朋友来家里作客,但每次许嘉辞都是默默,不会吃蛋糕,也不会邀请朋友。 安恬后来知道,他以为自己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的到来并不受祝福。 所以许嘉辞曾经向她讨苹果,要围巾,却从不要生日礼物。 今年是十八岁,安恬早早开始给许嘉辞准备礼物。 告诉他至少有她,无比高兴,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许嘉辞生日那天是周六,刚好放假,安恬本打算和赵姨跟他在家里过,赵姨问起许嘉辞那天想吃什么菜,许嘉辞却沉默一阵,还是说出他那天不会回来。 他有一个十八岁生日宴,成人礼,在“家里”。 谁也没有提前问过他,谁也没有考虑过他,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被管家通知,自己会有一个生日宴。 宾客名单已经替你拟好了。 许家在海城很有名,孩子的成人礼,自然是隆重。 安恬也不知道许嘉辞的生日宴成人礼邀请了谁,反正没有邀请她和赵姨,也没有邀请班上任何一个同学。 只是安恬想到许嘉辞爸爸的夫人,想到许嘉辞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以及那个长的像野兽的表哥。 当许嘉辞的父亲在场时,他们表面或许是接纳,但从心底里,送上的可能是唾弃和诅咒。 安恬不想许嘉辞的十八岁,竟然在这样的场面下度过。 可惜她毫无办法。 许嘉辞抱了抱她,说:“没事。” 第 43 章 周六,家里很安静。安恬有些落寞地看着餐桌上的蛋糕。 翻糖蛋糕,蛋糕呈半球形,通体淡蓝色,用糖霜来点缀银色的云朵和繁星。 蛋糕上站着住在这612星球的小王子,身旁是他所挚爱与思念的玫瑰。 安恬记得许嘉辞小时候不怎么喜欢看书,但一直很爱翻她的一本《小王子》。 这是安恬到蛋糕房亲手跟师傅学做的,许嘉辞的生日礼物。 安恬原想他晚上有生日宴会,那么她就早上给他过生日,可哪想许嘉辞昨天下午一放学,便被人用车子带走了。 赵秀梅看了一眼桌上的蛋糕:“冻冰箱里吧恬恬,明天等嘉辞回来再吃。” “好。”安恬依依不舍地看着蛋糕上的小王子,还是把蛋糕冻到冰箱。 她看了会儿书,书桌上的钟表时针一直从下午六点走到晚上九点。 安恬给许嘉辞微信上发了生日祝福,他一直没回。 赵姨已经睡下了,安恬又支起手机,看最近上线的综艺。 综艺的笑点略显无聊老套,安恬瞅了没几分钟便没有心思再看下去,关掉综艺,看着通讯界面许嘉辞一直没有回的消息,心一直悬着。 许嘉辞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回她消息的,没有回消息,只能证明他还没有看到。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日宴会,发生了什么,他连手机都看不了。 她之前怎么忘了叮嘱,让许嘉辞今天暂时忍一忍,不要去跟那些人起冲突。 安恬眉头紧蹙,懊恼地抓了把头发。 然后把蛋糕的照片给许嘉辞发过去,说明天回来我们再补办一个生日,让他不要跟那些人起冲突,忍一忍。 发出去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安恬一直静静盯着自己毫无反应的手机。 直到最后,当夜已深,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当她觉得今天可能等不到许嘉辞回复的时候,手机突然嗡嗡地震起来。 安恬顿时清醒过来,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许嘉辞。 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划开锁屏接起电话,说了声“喂”,然后屏息,等待那边人的回应。 许嘉辞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睡了吗。” 安恬瞄了一眼表。十一点了。 她说:“没睡。” 安恬握着手机,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轻快一点:“许嘉辞,生日快乐。” 许嘉辞听后低低地笑,他说:“谢谢。” 安恬尽量显得活跃,想让他也跟着宽心一些,可是最后听出他声音中的疲累和低落,于是低垂了眼眸,没有去问他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轻轻问:“你还好吧。” 许嘉辞:“还好。” 两人然后都没有说话,互相听着电话里对方的呼吸声。 他说还好,可是安恬知道他过得不会好。她突然找不到该怎么安慰。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许嘉辞吐了口气,低低道:“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真心的,没有讽刺的话。 “好。”安恬应着,“你想说点什么?” “说……”许嘉辞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的月亮:“说我有一点想你。” 安恬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一字一句地说,咬字清晰:“我很想你。” 安恬又小心翼翼地问:“许嘉辞,你的生日会,结束了吗?” 许嘉辞“嗯”了一声:“结束了。” 刚结束,楼下的正收拾布置的女佣往他的生日蛋糕里啐了口口水,昨天带着保镖把他头踩在地上带走的管家此时恭敬地叫着另一个少年“少爷”,而他今天叫了一天“妈”的女人,正跟还未离去的亲密友人抱怨着自己被叫妈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恶心。 安恬:“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仿佛能把心里所有的痕迹都熨平。 许嘉辞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揣到衣兜,然后戴上耳机。 通话保持中。 他熟练地从阳台翻身滑下楼。 安恬听到电话里许嘉辞的呼吸声变得重了一点。 她问:“你在……?” 许嘉辞:“我在回来。” 安恬看了一眼表。 十一点二十五。 还不到十二点。 她听着电话里少年的呼吸声,突然站起身:“你等等我。” 安恬从来没有做过比这更疯的事。 赵秀梅已经熟睡了,她蹑手蹑脚地从冰箱里取出蛋糕,蹑手蹑脚地拎着蛋糕出门,问许嘉辞他在哪里。 偌大的城市宛如浩瀚星际,两个人便像两颗渺小星球,要摆脱引力的束缚,一心往对方的轨道靠近。 电话一直没断。 安恬坐在夜晚的的士上,感觉到两人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变近。 只要还没到十二点,就算是在一起。许嘉辞从小不过生日,高一的生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高二生日的时候她在别的城市竞赛训练,现在高三了,刚好十八岁,是她第一次给许嘉辞过生日。 她下了车,看到许嘉辞站在离她不远。 似乎没有比两个人能在一起更好的事情。 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 在陌生的街头,安恬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松了口气,只是笑。 总算赶上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许嘉辞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少女:“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安恬看了一眼手表:“在家等就赶不上了。” “最后五分钟。”安恬高兴地抱了许嘉辞一下,“许嘉辞,生日快乐。” 安恬说:“这是我第一个给你过的生日,以后你的生日我都会跟你一起过的。” 许嘉辞笑着说:“好。” 五分钟的生日也是生日,说完了祝福,该送礼物了,安恬却发现自己手里空空。 她把蛋糕落在刚刚的出租车上了。 安恬顿时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跺脚。 许嘉辞忙文:“怎么了?” 安恬气哼哼:“我把礼物落在车上了。” 许嘉辞顿时笑了:“没关系。当我已经收到了。” 安恬实在是难受极了。 蛋糕她做了很久,出门的时候还专门带上的,结果最后忘在了车上。 她又看表,离十二点还剩两分钟。 许嘉辞想要抱抱她:“没关系。” 安恬正想着什么,倏地推开许嘉辞的怀抱,鼓了鼓腮:“谁说我没有礼物了?” 许嘉辞:“嗯?” 安恬却抬起头,不在答话,眼睛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许嘉辞看到少女眼神中藏躲的羞怯。 他恍惚预料到什么。 脚底像是在地面生了根一样,他动不了了。 全身血液在温暖地流动,他身侧双手手指微曲。 四周寂静无声。 四月的夜风温柔,送来不知谁家夜来香的香气,天空繁星闪烁,一切美的让人甚至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看到少女踮起脚,脸庞缓缓地凑近,他开始听到她感受到她呼吸,然后她轻轻地,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一触而过,浅到甚至让人怀疑到底有没有过,但是唇上仍残余的那抹温柔触感与温度,告诉他这并不是梦。 安恬吻完,不敢去看他。 她眼睛看着别的地方,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一点,说:“这是我的礼物。”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手表,秒针一点一点地跳动着,这时才跟已经指向十二点的分针时针重合。 这一天过去了。 礼物在这一天过去之前送到。 安恬:“还没到十二点,赶上了。” “好了。”她放下手腕,呼了一口气,仿佛很镇定轻松的样子,“我们走吧。” 许嘉辞却没有动。 安恬还是故作轻松一阵,说了好些话,对面的人却一直很安静。 当对面的人一直不回应时,大胆之后的少女最后还是害了羞,她顶着发烫的脸颊,低低嗔了一句:“你到底走不走啊~” 许嘉辞终于向她靠近了一步。 安恬耳朵尖泛着可爱的红。 许嘉辞一手轻轻揽过安恬的腰,然后另一手,缓缓移到她的后脑。 许嘉辞拖住安恬的后脑,让她抬了一点点头。 安恬看着许嘉辞一点一点放大的脸,终于,缓缓闭上眼。 她死死揪着他衣角,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一开始吻的很浅,跟她吻他那时一样,一下一下,像是浅浅地啄。 后来察觉到少女揪着他衣角的小手并没有那么紧,整个身子开始缓缓放松,才逐渐把吻加深。 呼吸交织,安恬觉得自己像是在温水里,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整个世界只有吻着她的少年。 少年的吻温柔缠绵,安恬放松牙关,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 酥酥的麻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安恬不自觉的呜咽了一声,像只无助的小兽。 许嘉辞拖着安恬后脑,听到她的呜咽。 恍惚间,那一幕重新浮现在他脑海。 那个寒假,下雪天,小区楼下,路灯温柔的光柱里,和别人的那个吻。 刹那间,如狂风暴雨骤至,原本温柔的动作用了力,疯狂地在少女柔嫩的唇瓣上辗转啃噬。 像是要洗去些什么。 安恬感受到少年的变化,突然有些懵。 不过她没有推开,还是闭着眼,艰难地应着,直到最后快要缺氧时才被放开。 她喘着气,眸中有湿润的水光,只觉得双唇发着麻。 许嘉辞吻完,看到少女微肿的双唇,突然有些懊恼。 安恬倒觉得没什么,除了害羞以外,她咽了口口水,然后伸手拉拉许嘉辞衣袖:“走吧。” 两人一起回家。 赵姨在家里早就已经睡下了。 两人站在门外,安恬在身上找家里的钥匙。 只是在开锁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一下。 她唇还微微发着麻。 安恬没有开门,而是转过身,对着身后许嘉辞。 她思虑好久,还是指了一下自己发麻的唇:“明天,会肿吗?” 要是明天早上被赵姨发现不对劲怎么办,要是明天赵姨问起来怎么办。 家里又没有吃辣。 许嘉辞望着她其实已经微肿的唇,歉意更浓。 他一想到那一幕便有些不受控,可是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眼前的女孩一直是他的,他为什么还要去在意这些。 许嘉辞用指腹轻轻抚了一下安恬下唇,歉疚道:“对不起。” 安恬其实根本就没有生气,对上他歉意的眼神,又听他道歉的话,反倒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下巴往衣领里埋了埋:“好啦,嗯,明天应该不会肿吧,我觉得。” 安恬又抬眸看了眼许嘉辞:“还有,你下回……轻点儿。” 只是安恬一说完脸便火辣辣地烧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说让许嘉辞,“下回”,轻点儿。 还有“下回”。 安恬不好意思看许嘉辞的反应,干脆直接转身,拿钥匙去开门。 一手却从后伸出来,握住她正拿钥匙开门的手。安恬低头,看到许嘉辞握住她手的手。 她被许嘉辞带着转回去。 安恬后背贴在门,许嘉辞单手撑在门上。 安恬也没地方往后躲,只是低着头,在害羞。 许嘉辞俯身,偏头吻住她柔软的唇。 这次吻的很轻,温柔到极致。 赵姨还在家里。 安恬想到此,脸颊滚烫。 第 44 章 两人的关系开始亲密而稳定。 安恬即使保送后也没有缺过课,按部就班地刷题听课,她觉得自己高中最后的日子,与其说是在上学,其实是在陪许嘉辞。 陪许嘉辞听课,陪许嘉辞考试,陪许嘉辞进步。 为了两人的t大。 从那晚以后许嘉辞就总喜欢亲她,眼睛,鼻子,脸颊,耳朵,嘴唇,仿佛怎么也亲不够一样,在无人的教室,走廊的拐角,宿舍后的树林,有时甚至是在家里,当赵姨在厨房做饭时。 有时候她都快生气了,许嘉辞却又总有办法哄得她生不出来气,他说是因为喜欢。 喜欢是一件藏不住的事,有人的时候他一直在忍着,没人的时候,喜欢便要溢出来,忍不了。 不过他也所有举动也只限于亲一亲,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手碰她也只限于捏捏脸,于是后来只要不太过,安恬也由着他。 亲吻捏脸脖子以上:)亲吻捏脸脖子以上:)亲吻捏脸脖子以上:)亲吻捏脸脖子以上:)亲吻捏脸脖子以上:)亲吻捏脸脖子以上:)亲吻捏脸脖子以上:) 那时候安恬以为男生和男生之间不一样,许嘉辞在亲她时就不会想那些东西,后来很多年后,安恬跟许嘉辞提到这件事,已经是男人的人在他耳边低低地笑,笑她单纯到可爱,怎么可能不想,那时只不过是因为她还小,是他一直在忍着。 。。。。。。。。。。。。。。。。 当一段时光快要走到尽头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 教室前高考倒计时的日历一页页地撕,倒计时五十天,四十天,三十天…… 班里气氛紧张,像一把蓄满了力就等发射的弓。 安恬不好意思显得太闲,在座位上翻翻书。 其实这个时候再想要多少进步已经是不可能了,现在的主要目的是保持做题的惯性,调整心态,拿出最好的状态,直到高考结束。 安恬在翻许嘉辞高三下学期的成绩曲线表。 自从他在倒计时一百天的那次考试里考到年级前十,后面的考试成绩排名也一直是在前十,已经稳住了。 从高一的年级倒数到高三的年级前十,几乎已经是四中这么多年以来的一个神话。 当所有人都用艳羡和崇拜的目光看着百名榜上“许嘉辞”三个字时,许嘉辞本人,却是最淡定的一个。 安恬知道他背后的努力,自从他决定跟她一起上t大之后几乎没有再玩过游戏,高三时更是时常熬夜学习到深夜,能考到年级前十,这是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的结果。如果t大也是随便玩玩随便学学就能上的话,那已经被不是聪明了,而是天才。 下课了,今天下着小雨,不用出课间操,课上沉闷教室里开始逐渐活跃起来,所有人接水的接水,上厕所的上厕所,只不过以前爱打打闹闹的人因为高考的逼近而安静下来。 葛萱在问安恬一道数学题,安恬耐心地给她讲。 许嘉辞站起身,顺手拿起安恬课桌上的空空水杯,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然后又给她放在课桌上。 葛萱只是看了一眼,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讲完了题,葛萱跟安恬聊起了天儿,安恬捧着水杯,葛萱捧着一罐六个核桃。 葛萱前几次模拟考的成绩一直在一本线上下,发挥好一点能上一本,发挥不好上不了,所以越临近考试她心态不是很好,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怎么办,我妈放话说我如果上不了一本线就送我去复读,我真的不想复读啊。”葛萱喝了一口六个核桃,唇边残留下淡棕色的液体。 安恬吃惊地往她的六个核桃罐子上看了一眼:“萱萱,你六个核桃怎么是这个颜色,不会变质了吧?” 葛萱听后擦了下嘴唇,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安恬道:“嘿嘿,这不是六个核桃,我拿六个核桃罐子装的,这里面是三勒浆。” 安恬:“三勒浆?” “哦~”她随即反应过来三勒浆是什么,学校里经常有人在发小广告,一种据说可以提神抗疲劳营养大脑提高记忆力的饮品,高三必备佳品,小小一瓶卖的差点比茅台还贵。虽然大家表面上对于这种纯属智商税的液体嗤之以鼻,但是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本着宁可信其有态度,父母给买了,就在偷偷地喝。 葛萱又偷偷瞄了一眼后面的许嘉辞,问安恬:“你说许嘉辞进步那么大,是不是也在偷偷喝三勒浆?” “啊?”安恬有些想笑,但对着葛萱认真的眼神,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可能吧。他喝了效果那么好,你喝了肯定也有效果的,高考绝对没问题。”心理效果也是效果,葛萱那么紧张,这液体能安抚一下她紧张的情绪也是好的。 葛萱听后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安恬倒不怎么担心许嘉辞,他心态一直很稳,只要能照现在的水平正常发挥,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 许嘉辞在后面听了一阵前座两个女生的聊天,最终被聊天的主题以及葛萱的脑回路给无语到了,转而看面前的一道大题。 这时,徐智先从教师办公室抱着作业回来,点了点许嘉辞的课桌,说班主任找她。 许嘉辞起身去了办公室,大课间一共半个小时,他直到快要上课的时候才回来。 安恬扭过头问他:“找你什么事啊?” 许嘉辞看着安恬的小脸,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对她笑了一下,只说:“没什么。” “哦。”安恬噘了噘嘴,回头。 今年的端午节在高考前,学校给高三的学生放了一天假,希望和家人一起过个节日,能给即将上考场的孩子们一个良好的心态。 赵姨打电话说在家里包了粽子和包子,安恬跟许嘉辞一起回家。 两人都穿校服,走得很安静,中间保持着距离,没说话。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安恬看到街上有小孩握着甜筒冰淇淋路过。 刚好路过一家甜品店,安恬拉拉许嘉辞的衣袖:“我也想要。” 许嘉辞似乎一直在想什么事情,被安恬拉了衣袖后才回神。 他反应过来,看到小孩手中的甜筒以及旁边的甜品店,于是问:“要什么味道的?” 安恬:“巧克力。” 许嘉辞去给安恬买来巧克力味的甜筒冰淇淋,安恬握着甜筒,小口小口地吃着,继续往前走。 今天的气氛跟以前两人一起回家时不一样。安恬明显感觉到许嘉辞的出神。 她其实并不想要冰淇淋,只是想找个理由让许嘉辞不要再自顾自地出神,可是当许嘉辞把甜筒买给她之后,又恢复了安静。 以前从学校回家的这一段路两人总是会走很久,两人聊着天儿,许嘉辞老是趁周围没有人看的时候亲她,偷嘬一口脸颊,或是把她拉到旁边的巷子里深吻,可是今天却格外安分。 安恬吃完了冰淇淋,咬着酥脆的蛋筒,想总不可能跟许嘉辞说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奇怪,奇怪在你为什么不亲我了。 她隐约感觉出来上午张培胜找许嘉辞那趟可能跟他说了什么事,但是她那时就已经问过一遍了,许嘉辞似乎不愿意说。 所以到底什么事情,他还不愿意告诉她。 安恬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说话了。 这种感觉有点像情侣之间的冷战。 过马路,许嘉辞习惯性地把安恬护在自己左手边。 两人就这么一直回了家。 许嘉辞直到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才注意到身旁一路垮着脸的安恬。 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想事情,好像疏忽了她,拉了拉她手,想跟她说什么,安恬却不理他,自顾自地进门换鞋。 晚饭的时候,赵秀梅今天也隐约感觉出来这两个孩子好像闹不愉快了。更确切地说,是安恬在跟许嘉辞闹不愉快,安恬一直闷着头吃饭,不看许嘉辞一眼,也不吃许嘉辞给她夹的菜。 从高三后,赵秀梅每次看到眼前的两个孩子在她面前,心里就越来越伤感。 总感觉她一手牵着许嘉辞一手牵着安恬送两人去上幼儿园的日子还在昨天,可是仿佛一眨眼之间,许嘉辞早就过了一米八,安恬也开始露出了少女稚嫩的曲线。 许嘉辞早已不需要保姆,等他读大学了,这个家便也就散了。 她儿子在老家的城市买了房子,现在已经不出海,在老家的城市做起了生意,说等她把这边的工作结束就接她回老家,一家子享享清福,照顾孙子。 她当初接到照顾许嘉辞这个工作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份工作她会一做就是十几年,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她心里有多么的不舍。 她早就把这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赵秀梅更担心的是安恬。 许嘉辞还有父亲,算有家,可安恬一上大学,现在这个房子被收走之后,她便连家也没有了。 她有几次让安恬跟自己回家,这孩子总是推脱说自己怕生,其实她知道,安恬是怕给她家添麻烦,怕她把她带回去之后,她的儿子媳妇会不喜欢她,毕竟她还在上学,还需要用钱,对任何家庭来说都是负担。 赵秀梅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给两人碗里夹了不少的菜。 吃完饭,许嘉辞去书房学习。 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放松。 安恬也进了书房,想找本书回卧室看,许嘉辞等到安恬进书房,立马开口叫住她:“等等。” 他指着试卷:“我有一道题弄不明白,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安恬抱着书,看到许嘉辞,噘了噘嘴。 虽然不怎么情愿,还是凑过去,问:“哪题?” 许嘉辞指了一道物理题。 安恬对着题干思索一阵,接着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握笔在稿纸上给他把解释思路演算出来。 许嘉辞看到安恬清晰的解题思路,点点头:“这样。” 安恬耸着鼻尖,低低说了一句:“笨。” 她从来不说许嘉辞笨的,即使当年给他补小升初知识的时候都没说过他笨,但今天不高兴了,故意说出来。 许嘉辞被骂后并不恼,而是站起身,一伸手,安恬便被他圈在了书桌和他之前。 安恬后腰抵着书桌,推了许嘉辞一下:“你让开。” 许嘉辞低头对她说:“对不起。” 安恬装傻:“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许嘉辞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少女清秀的小脸,眼神很深。 她皮肤细腻瓷白,在他的角度和距离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泛着丝丝的疼,他多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许嘉辞偏头,忍不住去吻她。 安恬躲了两下,还是被少年吻住唇,她最后心也软了,闭上眼,开始轻轻地回应。 呼吸很浅,下午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烟消云散。 其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彼此喜欢,不止他很好哄,她也很好哄。 另一边,赵秀梅手里端着一叠水果,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她看见书房里的少年少女。 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 似乎有什么话堵在喉咙,却开不了口。 …… 第二天是端午节,许嘉辞不在。 安恬跟赵秀梅两个人过节。 赵秀梅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一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摇摇头,叹了口气:“恬恬。” 安恬抬头:“赵姨?” 赵秀梅伸出手,摸了摸安恬的头。 她挤出一抹微笑,说:“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赵姨老了。” 安恬笑了,抱了抱赵秀梅:“赵姨一点都不老,赵姨跟以前看起来一模一样。” 赵秀梅看着安恬的脸。 女孩很漂亮,长相应该是随了母亲,眉毛五官都淡淡,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皮肤白皙,是清秀的极为耐看的长相。 多好的孩子,成绩又那么好。 她咽下心里的苦涩,说:“赵姨真的舍不得你吃亏啊。” 安恬听得糊里糊涂,没有明白赵姨是什么意思。 端午节第二天就开始上课,高考倒计时已不到十天。 大家都来的很早,一来就捧着书开始早读,班里人几乎都到齐了,只有许嘉辞的位置空着。 安恬心里忐忑,她去教室前面接水,刚好碰到今天做值日的徐朝飞。 安恬问:“徐朝飞,你知道许嘉辞去哪儿了吗,怎么还没来。” 徐朝飞看样子似乎挺惊讶:“你不知道吗?” 安恬不解:“知道什么?” 徐朝飞放下黑板擦,垂头丧气道:“辞哥出车祸了。” 第 45 章 安恬甚至来不及跟张培胜请假就跑了出去。 班上同学并不在意安恬的旷课,她没有升学的压力,本来早就可以不来了的。 安恬一直跑到学校外,看到马路上来往的车流才稍微冷静下来,她拿起手机,颤抖着给许嘉辞发微信问他在哪儿,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那边的人回过来一串地址。 安恬拦了辆出租车。 坐在出租车上,安恬不停地给许嘉辞打电话发微信,她想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了,严不严重,可是许嘉辞自从回了她一串地址后便再也没了声息,不回她的微信,不接她的电话。 安恬整颗心悬起来,又像是被一只手揉成一团,她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看向车窗外的眼中已有泪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少女眸中的泪光,又加了一点油门。 安恬来到地址里所说的医院。 她顺着地址走过去,住院部,环境清幽的私人病房。到住院部的时候似乎有人想拦她,最后却又看着她进去。 她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一步一步走进去。 她看见少年躺在病床上,头上绑着一圈洁白的绷带,静静地躺着,闭着眼,面色苍白。 旁边是一台正在滴滴报警的心电监护仪,上面数字显示着病人心率0,呼吸0,血压0,血氧0。 安恬猛然间想起了小时候。 赵秀梅说许嘉辞死了,她就可以继承他的遗产。 于是她从小就期盼着,并且立志要比许嘉辞活得长。 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不受控制地,她把白被单,盖到了许嘉辞的头顶。 然后转身,背对病床上的人,颤抖着嗓音说:“许嘉辞,你现在死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银行卡密码,我还怎么继承你的遗产呢。” 只是她背后,病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然后缓缓地,把盖过自己头顶的白被单给拉了下来。 刹那间的条件反射结束,安恬说完又转身,看到病床上的人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她。 安恬眼泪唰地一下就滚下来,哽咽着噗嗤一笑,说:“我就知道你还没死。” 安恬坐在许嘉辞病床旁。 他胸口电极片掉了,血压袖带没绑,指氧仪在一边挂着,所以心电监护仪的数据都是零。 安恬把许嘉辞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他盖着被子,只能看到头上的那圈白绷带。 安恬哽咽问:“你伤到哪儿了?” 许嘉辞没有开口。 他只是撑着身子,似乎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安恬忙过去扶着他胳膊,让他坐在床上,然后又用枕头垫在他腰后。 安恬看到许嘉辞手脚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病号服下的身体怎么样。 她又问:“许嘉辞,你没事吧。” 许嘉辞在床上坐着,听到她的问话,淡淡答,嗓音微哑:“没事,只是头上缝了两针。” “那就好那就好。”安恬听到只是头上缝了两针后松了口气,还剩不到十天就要高考了,她真的不希望这个时候再出什么问题,伤势并不严重,应该还能上考场。 安恬笑中带泪:“我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我把书给你带到这里来复习,到时候你坐轮椅也要给我上考场听到没有。” “辛苦了这两年错过了多遗憾,我可不要明年你来t大当我的学弟。” “你要不要喝点水,我看你嘴巴好干。” 安恬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逐渐发现许嘉辞的冷淡。 他不回她的话,不理她,也不看她,只是坐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安恬脸上表情微僵。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不高兴,或许是在生她的气。 安恬想到刚才,她把白被单搭到许嘉辞的头顶,又转过身说的话。 她偏头后对许嘉辞,小心翼翼试探着问:“许嘉辞,你是生气了吗?” 她决定老老实实坦白:“对不起嘛,我跟你说实话,小时候你老欺负我,”安恬说到许嘉辞小时候欺负她,心有余悸地耸了耸鼻尖,“那时候赵姨为了安慰我,就骗我说等你死了我可以继承你的遗产,让我跟你好好的,不要难过,后来我就老惦记着你的遗产,即使长大之后知道是假的,但小时候心心念念惦记了那么久,哪有那么说放就放,刚才就成了我的条件反射。” 安恬说完,笑着看许嘉辞,以为他也会笑她小时候的天真:“你说我小时候是不是很傻很好骗?” 可惜少年依旧没有她预料中的笑容。 许嘉辞喉咙动了动,他微微扭头,对着安恬的脸。 他突然冷冷地问:“安恬,你不在乎我是吗,你想我死是吗,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吗?” “没有!”安恬不知道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甚至有些懵了,手足无措地解释,“你误会了,我没有不在乎你,也没有想让你死,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真的是因为小时候,那时候……” 只是她还没说完,少年就平静开口:“安恬,我们分手吧。”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每隔一段时间滴滴的报警声,像少年根本没有说过刚才那句话一般。 只是安恬扬起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下,恢复平直。 她眼里有惊讶,有疑惑,不可置信。 许嘉辞闭了闭眼,逼自己不去看她。 他又重复:“我们分手吧。” 安恬瞳孔骤然缩小。 胸口像是被湿棉花堵住,巨大的憋闷感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哽咽着,颤抖着嗓音开口:“许嘉辞,为什么。” 就因为,她小时候的一个天真的想法和误会? 许嘉辞死死攥住手下床单,像是把浑身所有的力气都要用完,他面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只是不敢看少女已水汽氤氲的眼眶。 他听见自己说:“因为我终于看清你了,我,不喜欢你了。” 安恬浑身仿佛脱力。 她盯着少年冷毅的侧脸,突然感到陌生。 无论他说过什么,一到他说“不喜欢你”四个字之后,她再多解释的话仿佛都已经说不出口。 因为都没意义了。 许嘉辞从来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喜欢,但绝对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这种话说了便收不回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姨说会担心她吃亏。 安恬凄然地笑,她一步步踉跄着倒着往后退:“因为你……看清我了吗?” 安恬抹了一把眼睛,转身想要跑开,只是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身。 许嘉辞在看她。 风把他身后窗户的窗帘吹得微微扬起,他坐在病床上,穿蓝白条纹病号服,身形瘦削单薄,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逆着光,少年脸色极白,头发柔软地耷着,他眼眶发红,安恬恍惚间,看到他眼睛里的水光。 她就站在那里,在等他跟她说话。 她看见他垂眸,嘴唇似乎动了动,最后却终于没有开口,只是那样抬眸看她,再也无话。 安恬擦掉泪,旋开病房门锁,离开。 那天风很安静,天空湛蓝。 …… 许嘉辞再也没有来上学。 高考的倒计时飞快,六月七六月八,原本燥热的天气迎来了人工降雨,考场里的学子迎接人生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所有人聚在一起唱歌,喝酒,嚎啕大哭,缅怀自己一去不复还的青春。 张培胜在毕业班会上红了眼眶,三年的时间太快,一晃而过,你们中间的有些人,可能互相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安恬很安静,答应葛萱以后互相到对方上大学的城市里玩。 高考放榜。 安恬收到t大录取通知书,专业是她自己选的,物理系。 四中门外张贴着高考红榜,安恬站在四中门口红榜上找了又找,没有许嘉辞的名字。 她在学校外面的一家奶茶店碰到了韩妍和沈清越,韩妍也考上了b市的大学,跟她说她高考后向沈清越告白了,沈清越还没有答应,不过她相信,沈清越总有一天会被她打动的。 葛萱上了一本线,高兴地给安恬打电话念了好久,最后又忍不住问她,许嘉辞呢?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安恬说不知道。 她昂起头,对着天上白云,想把眼泪倒回去。 她不知道许嘉辞在哪里。 赵秀梅结束自己一段为期十几年的工作,这套房子交还给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人,被落上锁。 安恬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看着面前被缓缓关上的门,有阳光的光柱漏出来,小尘埃在光柱里跳舞,门缓缓关上,光柱缓缓变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再也回不来了。 一起被锁上的,还有她之前的十几年。 八月,t大开学,军训。 安恬报到注册,站在t大校园里,不停地打许嘉辞的电话。 不是说好跟她一起念t大的吗,为什么她来了,他却不见了。 那个电话被她打了无数遍,从最开始的无人接听,一直打到您拨的电话是空号。 她不再打那个电话,把那个人的名字从手机通讯录里删掉。 她一个人过着自己的大学生活,t大理学院是t大著名的“疯人院”,汇聚着来自全国的天才和精英,课业压得极重,她不再是永远的第一名,她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普通,尽量把自己的大学生活过得充实而丰富,除开泡图书馆,周末的时候经常去参加社团活动,做兼职。 她让自己忙得像只连轴转的陀螺,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想起他了,可是每当她一个人,抱着书本去到人少的教室时,她总会想起那个下雨天,早早在教室里等她的少年。 他跟她念着蹩脚的英文,便利贴上歪歪扭扭的“youaretheappleofmyeye.” 她承认自己的没出息,明明已经说了分手,却还是总是不经意的想起。 手机已经卡的不能再用了。 安恬望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那天中午,他握着她的手,让她把自己脸画成花猫,他让她拍下照片,说如果以后他不喜欢她了,就把这张照片公布给别人看。 她没有把照片公布给别人看。 可是他还是不喜欢她了。 安恬本想把存着这张照片的手机扔进废旧电器垃圾桶里,最后却还是在无人的时候,把那张照片传到了电脑上,放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文件夹里。 葛萱来找过她玩,韩妍兴奋地告诉她沈清越已经答应了她,两人正式开始交往。 安恬在t大校园里,碰到过来陪男朋友上公共课的韩妍,她跟沈清越站在一起很配。 日子并不难过。 保研的时候,老师让选以后具体的研究方向。 她那时纠结了好几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一抬头,突然看见头顶天空浩瀚的星河。 高中的时候,晚自习下课,他总会在精英班教室外面等她。 那时两人一起回宿舍,天上也是这么多星。 她研究方向选择了天体物理。 宇宙中浩渺的行星和星云,被地球上一部部天文望远镜温柔地捕捉。 她看见每一颗小行星,都在它们各自的轨道,认真地运行着。 但总会有相撞的意外。 第 46 章 “礁湖星云在梅西耶星表中名列第八,所有又简称为m8,是一个活跃的恒星孕育场,距离地球大约五千光年远,是夏季最美丽也是最容易观测的星云之一,因为其中心左侧的数道尘埃带围绕着发光的气体,看起来像极了大海中平静的礁湖,所以被命名为礁湖星云。” 安恬说着,往后轻轻退了几步,葛萱凑到她调好的天文望远镜前,看到无边的的黑暗中一团模糊的红云,发出一声略有失望的叹息:“啊?这怎么跟照片里的不一样啊。” 安恬笑了笑:“网上的那些绚丽壮丽的星云照片往往都是经历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的累积曝光叠加而成的,人的肉眼不能累积曝光,所以跟你在图片上看到的当然不一样。” “这样啊。”葛萱离开望远镜,坐到安恬旁边,仰头看着头顶漫天的星河,“那我还不如直接看天上呢。” 她望着头顶漫天星罗棋布的繁星,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摘的到:“真美,城市里都看不到。” 安恬点头:“是啊。” 一个男生走过来:“学姐,那边东西得都烤好了,快去吃吧。”他又冲葛萱点了点头,“还有你,小葛老师。” 葛萱听到“小葛老师”四个字,摸了摸脑袋。 男生凑到望远镜前,一边看一边问:“学姐,你找的什么呀?” 安恬正拉着葛萱去吃东西,答:“m8。” 烧烤架旁围了三四个人,身后是已经架好的野营帐篷。 他们见安恬和葛萱过来,起身给让出两个位置。 葛萱抓着安恬胳膊,凑在她耳边道:“怎么办,凑在你们一群t大学霸中间我好紧张。” 安恬噗嗤一笑:“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葛萱:“紧张在心里。” 这是t大天文社的一次暑期活动,现代社会工业污染严重,在大城市里肉眼已经很少能看见星星了,更不利于天文的观测,天文观测最重要的便是天气和地理位置,几个同学便合计趁暑期的时候,一起来到我国的q省观星顺便旅行。 q省位于我国西部,平均海拔很高,空气污染极少,夏夜的天空繁星密布,是绝佳的观测地点。 几个同学都是t大本科生,属于天文爱好者,安恬是天文社请的来指导和教学的研究生学姐。 至于葛萱,她大学毕业后在海城的一所中学里当老师,这次暑假本来是去找安恬玩,听说安恬要去q省,便要跟着来。 安恬问了几个同学的意见,便把葛萱也带上,当成是旅行。 一行人这次带的设备不多,有两架望远镜是同学自己的,还有一架是社团公共的。 这是旅行的第三天,前两天大家一直住的旅馆,今天为了观星便出来露营,他们露营的地方在一块地势较高的平整草地,旁边是一条国道,再不远处是q省的一个小县城。 吃完了烧烤,安恬和葛萱坐在一起,其他几个同学在用望远镜找星,安恬打开指星笔,教葛萱认天上的星座,北极星,北斗七星,大熊星座,仙女星座…… 葛萱看得眼花缭乱,没一会儿就把头靠在安恬肩膀上,上下眼皮打起了架。 夜很深了。 几个同学完成今晚的观测,拍好照,收拾了望远器材烧烤架,开始准备露营。 一共有三个帐篷,葛萱和安恬住一顶,另外两个女生住一顶,三个男生住一顶。 安恬推了推靠在她肩膀上的葛萱:“去帐篷里睡吧。” “唔?”葛萱直起身,发现东西器材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哦。” 帐篷里点着露营灯,葛萱在跟她妈妈打电话,安恬把防潮毯铺好,在帐篷周围喷了驱虫水,然后又把那架天文社共用的星特朗cgepro925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枕头旁边。 葛萱对于这东西的价格理解都是把她卖了都赔不起,所以躲得远远,连碰都不敢碰。 收拾好了东西,两人一起躺在帐篷里。 葛萱刚才睡着,现在反倒精神了,拉着安恬聊天。 两人从高中毕业后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现在,她当了中学老师,安恬马上读研二,两人还是最好的朋友。 葛萱说她不愿意呆在家里的一大原因就是她妈老给她安排相亲,刚才打电话时说又有一个,让她从q省旅行回来后去见见。 安恬也没什么困意,望着帐篷顶,说:“这不挺好的,有合适的男孩子就去见一见吧。” 葛萱扭捏道:“我也没说不好,就是总感觉吧,一毕业我妈就忙着给我安排相亲,忙着把我嫁出去,好像我已经多老了似的,可是我觉得我还小嘛。” 安恬笑:“早就过了国家法定婚龄了还小?” 葛萱:“靠,能不能不提这茬,女人过了二十岁之后最不能提的就是年龄。” 她翻了个身面向安恬:“早知道我毕业就不找工作也考研了,现在读研的话,我妈就会觉得我还是个学生,肯定不会老让我去相亲。” 安恬默了默,说:“各有各的好。” 葛萱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又推了推安恬:“诶,怎么样,你最近有情况没?你们社团那三个男生我看着都不错。” 安恬:“萱萱,人家是学弟。” 葛萱:“学弟怎么啦,谁规定学弟不能和学姐谈啦。” 安恬也翻了个身:“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没那方面想法。” 葛萱一听直接急了:“你大学四年不谈,读研了也不谈,现在竟然直接告诉我你没那方面想法,难不成你想出家啊?” 安恬笑着说:“恐怕不行,现在寺庙招人也要专业对口。” 葛萱无语,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帐篷里很安静。 安恬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耳边葛萱轻声问: “安恬,你是还一直想着……许嘉辞吗?” 安恬缓缓睁开眼。 这个名字,最开始的时候谁都不能提,一提胸口就会痛,只是再痛的伤口总会被时间抚平,她把那份情感深埋于心底,现在葛萱提起来,她出奇的平静,像是在提任一个高中的同学。 她可以很自然地跟葛萱谈许嘉辞,谈那些早就过去了的故事。 葛萱:“为什么啊,你们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跟他不是早就没有联系了吗?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安恬听后顿了两秒,她说:“没有。我真的只是,没有想法而已。” 没有忘不了,她过着自己的生活,独立而充实的生活。 而他就在那里,像一段早已过去的人生插曲,只是偶尔会想起。 她真的觉得自己一直过得很好,好到没有开展恋情的必要。 葛萱揉了揉安恬的胳膊:“你知不知你当年跟我说许嘉辞是你的表哥,我就真信了,然后有一次,我在宿舍后面的花园里看见他在亲你,卧槽你知道我当时的惊吓吗,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暧昧,没想到你们真的敢乱.伦啊!” 安恬想起那些细密温柔的吻。 许嘉辞吻过她很多次,她不知道葛萱看到的是哪一次。 或许当年只是她自以为的地下恋情,许嘉辞对她做的那么明显,不会有人看不出来。 她当时已经保送了,所以老师不会管,许嘉辞的成绩在上升,老师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葛萱又说:“许嘉辞当年最后成绩那么好,没参加高考真的可惜啊,这些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同学聚会也没有他,不过他家那么有钱,肯定过的不会差。” 安恬说:“可能吧。” 葛萱把一条腿架到安恬身上:“你再这么下去该怎么办呐,没有那方面想法,什么叫没有那方面想法,你现在是提前七老八十荷尔蒙衰退了吗,许嘉辞长得那么帅家里又有钱,说不定跟你分了之后早就又谈了一大堆女朋友,你这辈子竟然栽在这种狗男人身上,值不值。” “下回有合适的男人追一定不要给我掉链子,该答应就答应,我等你一起结婚听到没有。” 安恬轻声回答:“好。” 葛萱:“这才对。” 两人都闭上眼,均匀地呼吸着,进入梦乡。 可能是由于露营的缘故,安恬睡得很浅。 半夜中,她突然感觉到什么在摇晃,像是坐在游乐园的蹦床上。 她还以为是葛萱在梦游,闭着眼睛说:“萱萱,别晃我。” 可惜摇晃一直在持续着,并不曾减弱,甚至越来越剧烈,安恬开始听到一阵吱呀的声响,然后发现身旁的葛萱一直在睡着。 地面在剧烈颤抖,发出仿佛被撕裂的呻.吟。 远处传来轰鸣。 安恬心中一抖,忙把葛萱推起来:“萱萱,萱萱!” 葛萱也醒了过来,发现这剧烈摇晃的世界:“怎么,怎么回事啊!” 安恬颤抖着声音说:“地震,地震!” “啊!”葛萱尖叫起来,“快跑啊!” 大地还在剧烈摇晃,旁边两个帐篷的人也醒了,安恬抱住枕旁昂贵的望远镜,正想跟葛萱出帐篷,耳边突然开始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倒塌声,轰隆声,人的尖叫声。 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 “啊!”葛萱吓得回身,紧紧抱住安恬,小小的帐篷仿佛都被撕裂,两人抱在一起,浑身颤抖,尖叫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经过一个世纪。 颤抖的地面终于平静。 世界宛如暴风雨后海面。 安恬和葛萱两人还发着抖,彼此确认还活着。 她们打开露营灯,走出帐篷。 小小的露营灯在深夜,把这一方地方照亮。 “学姐!你们没事吧!” 七个露营的人聚在一起。 除开有个女生跑出来时被固定帐篷的绳子绊倒了,崴了脚,其余人都是好好的。 葛萱晃着手机,叫道:“手机怎么没信号了!你们手机有信号吗!” 其余人拿出手机,看到信号那一栏,都是零。 凌晨两点,天还很黑。 其中有一个男生,突然发现了什么,指了指一个方向。 县城的方向。 原本亮着路灯方向,一片漆黑。 隐隐传来哭喊声。 县城里原本有几栋很高的建筑,在夜空下远远望去,像是矗立在那里的巨人。 现在却不见了。 葛萱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帐篷上。 “房子,不会是,垮了吧……” …… 安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个黑夜的,却永远不会忘记,当黑夜过后,天际吐白,太阳微露出脸时,她站在城边的露营草地上,看见一个昨晚还宁静的西部小城,满目疮痍,一大半的房屋垮塌,变成了废墟。 “帮忙救人呐!”有人冲他们喊。 天空中盘旋着直升飞机。 安恬不知道怎么救人,直到她跟着大家一起,在倒塌的废墟中挖出一个已经去世的孩子。 安恬哭了出来。 有人告诉他们出城的路发生山体滑坡,已经被堵上了。 县城宛若一座孤岛,活着的人看不到希望,预制板下被埋着的人生命正在流逝。 没有食物,没有药物,只有一波一波余震。 直升机空投下来物资。 安恬听着哭喊声,看着一个个绝望的人,她的世界宛如地狱。 她挖的满手是血,掀不起那一块块预制板,救不起那一个个熟睡中被倒塌的房屋埋住的人。 她是何其幸运,在空旷的地方观星露营,而他们又是何其不幸,灾难发生时在自己熟悉的家中休息沉睡。 所有人都陷入绝望。 葛萱一直抱着安恬在哭。 安恬望着来时的方向。 终于,她看见有人出现。 他们穿着迷彩服,逆光。 第 47 章 安恬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她看到的画面。 就好像在沙漠里已行走到脱水的人突然看到绿洲,抱着浮木漂浮在海上的人突然看到海岛,这个原本被死亡的黑暗笼罩的小城,突然迎来生的希望。 昨夜凌晨两点五分三十一秒,级地震,而安恬所处的尕兴县,距离震源中心仅四十公里,受灾严重。 地震发生后通讯受损,通往县城的路被滑坡的山体阻断,中央紧急调配大量的武警官兵和部队战士在第一时间奔赴灾区,在灾难发生的第15个小时之后,第一批救援战士踩着夕阳的余晖到达。 像是给这个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的城市,输送了第一道生命的力量。 葛萱停止了哭泣。 救援连夜进行,探照灯彻夜亮着,安恬她们之前露营的草地成了临时安置点,聚集着大量灾后的群众。他们露营的帐篷也被临时征用,用来给医务人员抢救伤员。 耳边从灾难发生后都是哭喊声,一幕幕的残忍的生离死别在面前上演,安恬从来没有感受到生命是那么脆弱,就好像天上的繁星,消失前最后的光亮穿越无数的光年到达地球,在某个平静的晚上彻底熄灭。 出城的路还未彻底打通,先进来的战士们都是冒着坠石和滑坡的生命危险,受难的群众不能被立即转运出城,安置点聚集着老人和伤员,没有受伤的年轻人,也跟着投入到救援当中。 安恬一直跟葛萱在一起,混乱中跟那几个t大的同学走散了。 安置点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从地震发生后就没有吃过东西,q省属于高原,夏夜的气温也只有十度,所有的人笼罩在饥寒交迫中。 直升机有空投物资,冒死先进来的战士们也带进来了食物,安恬和葛萱主动揽起了这项任务,抱着矿泉水和面包,彻夜给安置点的人分发。 安恬从来不知道自己力气可以这么大,胳膊不知疲累地抱起一箱又一箱空投的物资,直到最后都已经没有知觉,像一个机器,不停地重复着同一项工作。 她从地震发生之后便一直没有合眼,第二天晚上又承担起了分发物资的工作,已经彻底忙了一天两夜。 她感觉身体像一架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在看到又升起的朝霞时,已经彻底顶不住了。 有一个没有受伤的男士接替掉她的工作,安恬一放松,顿时跌坐在地上。 “安恬!”葛萱叫道。 “姑娘你没事吧!”周围的人立马扶起她。 安恬无力地摇摇头:“没事。” 葛萱扶过安恬的胳膊:“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另一人说:“你忙了一晚上了,快去休息吧。” 安恬看到安置点混乱而凄惨的景象,摇了摇头,送来的难民越来越多,有能力帮忙的却很少,不是受了伤就是被极度惊吓,安置点负担越来越重,这里人手紧缺,通宵过后没有一个人在喊累。 安置点负责人塞给安恬和葛萱两人一大包物资:“你们别在这里搬东西了,往城里走,谁需要就给谁。发完了就回来,一定记得避开危房!” 安恬跟葛萱背了大包物资出发,两人进了城后便分开行动,分开时互相拥抱给彼此打气。 余震频发,城里到处是断壁残垣,仅存的房屋也岌岌可危。 中年的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喊,战士们正在挖掘她被埋在废墟下的女儿,有战士抬着担架从她身边奔过,担架上躺着的男人双腿空空荡荡,还有好不容易被从废墟中挖出来的人,重见天日时却已没了呼吸。 战士们根本都顾不上吃东西,安恬好不容易分完了物资,往回走。 太阳已高高升起,高原的阳光照得她头晕眩。 安恬眯着眼,抬起手,放在额前,挡了挡阳光,感觉到太阳穴正突突地跳,胸口的心跳如擂鼓。 她想站在原地缓一缓,突然,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余震来了!”她听见有人在喊。 “快跑!” 周围已是废墟,安恬本想就地蹲下,然一抬头,却看见眼前一根摇晃的电线杆。 电线杆在初次地震摇晃时并未倒下,然而本已倾斜的柱身却再也经受不住余震的摧残,带着已经断掉的电线,直直倒向地面。 安恬看见越来越近的电线杆,瞳孔倏地缩小。 紧接着,她只感觉自己身子被猛地一撞,她的全世界都在旋转,只有后背被砖石挤压的痛,耳边一声巨响,劲风扑面,铺天盖地的瓦砾碎石砸过来。 只不过她并没有被砸到,她被一个人抱着,禁锢在怀里,那人用后背挡住电线杆倒下时扬起的瓦里碎石。 余震结束了。 巨响过后,世界仿佛格外的安静。 安恬迷迷糊糊地看。 她看到眼前是一件迷彩服。 她接着抬头,看到那人的下巴。 仿佛格外的熟悉,很多次,她也曾这样被一个人抱着,然后昂头看他。 安恬脑海一片空白。 没有危险了,那人松开他抱紧她的手臂,拖着她后背,起身。 挡在眼前的身躯移开,阳光顿时刺得安恬睁不开眼。 她坐起身,眯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脸。 他戴着帽子,脸上全是泥土砂砾,他皮肤黑了不少,五官轮廓却没有变,依旧是薄薄的单眼皮。 安恬从未想过,重逢实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看到他肩章上的两枚星徽。 然后是左胸口的姓名章。 三个字:许嘉辞。 他也正看她。 安恬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的姓名章,来不及说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又是一个黑夜。 安恬坐起身。 安置区的照明灯亮着,她睡在临时搭建的大通铺里。 葛萱睡在她身旁。 葛萱也睡得很浅,察觉到安恬起身的动静,也跟着醒了。 安恬抹了一把脸。 周围的人都在沉睡。 葛萱起身后压低声音问安恬:“你醒啦?有哪儿不舒服吗?感觉好点了没?” 安恬:“没有,我这是……怎么了?” 葛萱:“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说你在路上晕过去了,被人送回来,我都快吓死了,还好大夫检查了一下只是累晕了。” 安恬扶了扶仍有些混沌的脑袋,回想晕过去之前的事。 累晕了,被送回来。 之前呢? 安恬整个人顿时如针刺般清醒。 她直接站起身,绕过熟睡的灾民们往外跑。 葛萱也跟着起身:“你等等我。” 安恬跑到安置区边,剧烈呼吸着,望向县城的方向。 葛萱追到她身后:“你这是怎么了?” 安恬转身,紧紧握住葛萱的手:“谁送我回来的,萱萱,你知不知道谁送我回来的!” 葛萱摇头:“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回来了。” 安恬又追问:“那你知道有谁看到我被送回来吗?” 葛萱挣开一直被安恬紧握的手,气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啊到底?” 安恬突然安静下来。 她默了默,说:“我看到许嘉辞了。” “许嘉辞?!”葛萱被吓了一跳,“你没有开玩笑吧,这里怎么可能看到他!?” 安恬:“没有,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也没有做梦,是他救了我,然后我晕过去了。” 葛萱还是满脸不相信。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安恬扭头,看见有汽车的光亮。 葛萱:“路通了吗!” 城外被山体滑坡阻断的国道在两天的抢修后终于勉强能通过车辆,大批的救援官兵和物资被送进来。 下午余震后路上又堆积了不少碎石,抢险的车联被拦住,葛萱抓住安恬的手:“快去帮忙。” 唯一一条出城路的打通,像是打通了整个尕兴县的命脉。 据说路上随时都有山上滚落的碎石,车子走走停停,但终于,一辆又一辆地开了进来。 救援黄金七十二小时已经进入倒计时,尕兴县的废墟地下还有无数的人被掩埋。 救援的官兵和武警们在和死神拉锯战,一刻也不敢停歇,熬得双目通红,累倒在废墟之上。 好在路通之后,卡车载着大批救援人员进来,最先徒步进入灾区救援的那批救援人员,终于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安恬默默忙着,不再跟葛萱提许嘉辞。 又是一个清晨,安恬跟到县城中心的物资点,给救援人员分发水和食物。 他们都是最先进来的那一批,排着队拿到食物,在空地上席地而坐,有的甚至手里拿着饼干和水,还没顾得上吃两口,就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安恬不停发着水和食物,看着面前一闪而过的脸,不是他的脸。 直到队伍已到末端,还剩下最后一个人。 安恬不敢去看,握着饼干和水,低下头。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这只手骨形很漂亮,修长端直,可是手上已全是灰尘,掌心指腹有粗糙的茧,手上布满了密麻的伤痕,红色的血液渗出来,混着灰尘,又凝固在伤口上。 安恬看到这只伤痕累累的手,鼻子蓦地酸楚。 终于,她吸着鼻子,缓缓抬头。 许嘉辞跟她说:“你还好吗。” 第 48 章 这几年所有的情感刹那间涌上来,那个被深埋心底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她还记得当年有多么喜欢,却又忘不了当初他说的那句“不喜欢”,以及不告而别的这些年。 安恬别过头,忍住发红的眼眶,淡淡答:“跟你没关系。” 许嘉辞听后沉默良久,最后说:“对不起。” 他说:“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安恬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许嘉辞看她:“等这一次结束,我如果有休假,我就去北市找你。” “不用了。”安恬吸了一口气,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一直过得很好。” 许嘉辞眸光暗下来。 “对不起。”他垂眸,又说。 安恬听见自己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吗?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已经说过分手了,那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好,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真的是缘分呢。” 她说:“毕竟同学一场。” 许嘉辞又感到了那种手足无措的无力,就像是高中,她能跟别的男生笑着走在一起聊天,觉连他多靠近一步都无比反感和抵触。后来好不容易,她终于在他怀里,可是最后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这中间纵使有很长的故事,但许嘉辞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被原谅。 他能理解她如今的冷漠,只是还是无比挫败。 安恬环望了一圈,又对他客气地笑着:“对了,还没有感谢你,昨天要不是你,我怕是已经脑袋开花了。” 许嘉辞想起昨天那一幕,仍然是心有余悸。 昨晚救援队开了会,现在形势严峻,看似余震能造成的建筑倒塌影响不大了,然而尕安县四面环山,地震把山体结构震松,每一次余震都会引发山体滑坡和塌方的危险,万一发生滑坡,整个县城都会被埋在里面。 最致命的是天气预报显示这两天会有降雨,一旦降雨过大引发山体滑坡,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快转移人民群众离开这里,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通往县城的路昨晚刚打通,尕兴县的大批灾民正在初步开始转移。 许嘉辞想到那个降水预警,看着眼前还在帮忙发物资的安恬,一颗心立马悬起来:“你什么时候撤退,有安排好车吗?” 他突然转移的话题让安恬有些懵:“撤退?” 许嘉辞望了一眼头顶尚还晴朗的天,性命相悬,急起来顾不得什么重逢时的疏离,抓住安恬的肩膀:“天气预报说后面可能会降雨,现在这里很危险,你别跟着帮忙了,赶紧回安置区,跟转移的车辆走。” 安恬也抬头看了看,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她迟疑道:“不会吧。” 许嘉辞:“快点走,无论下不下雨,这里也一点都不安全,你还在北市是吗,我休假就去北市找你,你住在哪里,你,你电话号码变了吗?” 安恬撇开许嘉辞抓住她肩膀的手:“你管我。别来找我。” 许嘉辞急了:“对不起,所有的都是我不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现在你听我的话好吗,我……我答应不来找你,你别跟我怄气,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安恬心里烦躁,许嘉辞说来找她她不高兴,他答应不来找她,她还是不高兴。 “我离不离开关你什么事。跟你有关系吗?”她冷笑着说,“我们都已经分手五年了。我为什么要跟我的前男友怄气?你是我的什么人?”她故意咬重了“前男友”三个字。 就在这时,救援队那边传出哨声。 休息时间结束,要集合了。 许嘉辞奔走前最后看向安恬,眼神乞求:“算我求你了。” 安恬别过头。 许嘉辞无奈,哨声急促,他必须得走了。 看见许嘉辞的背影消失不见,安恬心中一阵堵。 她跟着物资组的人回到安置区。 安置区的气氛跟离开时好像不一样了,安恬感受到到这里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 葛萱看到安恬,拉过她胳膊:“你终于回来了!” 安恬:“到底怎么了?” 葛萱:“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啊。消息都传遍了。”她指了指县城周围的高耸的环山,地震时大量的山石滚落,如今只剩一层裸露而狰狞的岩层,“这一下雨山垮了的话,这地方还不全部玩完!” 军用的卡车停在安置区旁,组织着一车一车的灾民撤离,可惜抢修后的路道狭窄,山上随时有碎石滚落,撤离的速度缓慢。据说现在正调了一批军用直升飞机过来,共同参与灾民撤离。 天空依旧艳阳高照,根本看不出来任何要下雨的迹象。 安置区的气氛却陡然紧张起来。 安恬看到电视台的记者在对着摄影机做报道,降水预警下,尕兴县安置区大批灾民正紧急撤离。 她跟葛萱一直待在一起。 先走的都是当地的灾民,两人一直守在物资发放点,心里不停地祈祷这场雨不要来。 半天的时间过去,安置区的群众已经撤离走近一半。 头顶有直升飞机盘旋,不远处搭建起一个临时停机坪,一部分群众搭直升飞机走,加快了转移速度。 有了直升机的辅助,转移速度加快不少,下午四点的时候,安置区的群众由开始的万人到最后只剩不到一千。 转移仍在进行。 然而就在这时,天色逐渐变暗。 并不是因为日暮的到来,而是因为一片连绵的乌云。 豆大的雨滴开始落下。 “你们快走!跟过来!”穿着迷彩服的指挥员冲着物资处的人喊。 安恬心中直颤,被葛萱拉着,冒着雨滴冲转移的车辆跑。 早上许嘉辞的话一直在耳边。 车上有两个官兵在拉人上车。 安恬排在队列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出队列,对举着喇叭的指挥员问:“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那些参与抢险的官兵和武警怎么办? 雨越下越大。 指挥员把安恬往车子的方向推:“我们最后撤离,姑娘你快走吧!” “安恬!”葛萱在车上冲安恬喊。 安恬讷讷地走到车前,被拉上车,发动机发动,车身微颤。 然而搭乘车子刚发动,还没开始走,前方突然传来噩耗。 降雨造成泥石松动,前方路面山体再次发生塌方。 出去的路又被堵住了,车子走不了了。 雨滴打在车顶棚上的声音震响。天空传来轰隆的雷声。雨势说来就来,像泼像倒。 车上的人顿时陷入绝望:“怎么办?” 指挥员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下车,搭直升机!” 所有人一下车便被淋湿,安置区还剩最后几百名群众,直升机的轰鸣几乎震的人听力失聪。 天色暗的像黑夜。 只剩直升机这一种转移途径,临时搭建的停机坪停不了那么多的直升机,每一辆直升机搭乘的人数极其有限,而大雨给直升机的起降带来的难度极大,所有人转移速度极慢。 大雨倾盆,安恬被淋得几乎睁不开眼。 即使没有滑坡的威胁,如此大的雨已经是十分骇人。 山上泥土松动,不少的碎石滚落,已经有开始滑坡的迹象。 葛萱吓得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比起地震的突如其来,此时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做死亡的恐惧。 中央下达命令尕兴县的人民群众与参与救援的官兵全部转移,安恬被淋得浑身直发抖,一直看向县城的方向。 直升机冒着暴雨不停起降。 快要轮到她上直升机了。 指挥员带着这一批人靠近停机坪,直升机螺旋桨扇起的巨大的风,吹在已经湿透了的人的身上,几乎要带走人所有的热量。 安恬一直看一直看,终于看到不远处,穿着迷彩服的人从县城的方向列队跑来。 如果山体滑坡,整个城市便会被掩埋。 那便不是被埋在倒塌的房屋里,而是被埋在倾覆的大山之下。 没有人能生还。 今天早上见面时的画面在眼前。 她说的话也还在耳边。 冷硬,生疏,无法言喻的埋怨和恨。 可是最后呢?她真的那么恨他,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了吗? 如果说,这些话要成为她跟许嘉辞说过的最后的话呢? 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他们好不容易见了一面…… 安恬看了一眼直升机,突然,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葛萱和指挥员在身后的呼喊淹没在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轰鸣里。 安置区的群众已经都到停机坪等待转移去了,最后撤离的官兵和武警在这里集合。 他们有的用担架抬着刚从废墟里救起来的伤者,有的背上背着不能行走的老人,都在把人民群众往停机坪送,安置区一片混乱。 “许嘉辞!”安恬大声喊,只是雨声太大,她的声音变得无比渺小。 所有人都穿一样的衣服,忙碌着,大雨让人的视线模糊,安恬不停地寻找着,绝望地寻找着,终于,雨幕之下,她看到一个人,向她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奔来。 安恬也奔向他。 她撞进他的怀里,踮起脚,手臂死死抱住他的脖子。 许嘉辞没想到安恬还在安置区,他把她从他身上扯下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怎么还没走!” 安恬看着他的脸,不说话。 许嘉辞二话不说就拉着安恬往停机坪跑,把她交给那里的指挥员。 “还有一个。”他对指挥员说。 指挥员想把安恬带走,却发现安恬死死抓着许嘉辞的手臂不放。 安恬:“我不走,我跟你一起走!” 许嘉辞气极,山体滑坡说不定就在下一秒,多留一秒就多一秒危险,他掰着安恬抓他胳膊的手:“我在最后面,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急迫之下力量加重,安恬的手被他掰开之后往后退了两步,没站稳,跌坐在泥泞里。 指挥员看着这两人,对许嘉辞打了个先去忙那边你跟她说的手势,走了。 许嘉辞后悔不已,忙托着安恬胳膊把她抱起来。 安恬站起身,突然死死抱住许嘉辞腰。 她说:“你不要赶我走。” 上一次的分别就是整整五年,这一次的分别,她不知道要多久。 早上见面时隐忍的情绪,现在如这场暴雨,在迫在眉睫的生死之下,轰然爆发。 安恬捶着许嘉辞的胸膛,眼泪滑落,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许嘉辞,我恨你,我恨你呜呜呜呜” 许嘉辞心痛的快要裂开,他承受着安恬的拳头,一把把她抱住。 他怀抱极紧,几乎要把人拥进骨血。 他颤抖着声音,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答应你,等这一次过后我就去找你,我一定去找你,到时候你赶我走我都不会走,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安恬泪眼朦胧。 许嘉辞又突然笑了一下,松开安恬,握着她的肩膀,对着她说:“你不是一直想继承我的遗产吗,如果……如果我不能来找你的话,我的所有遗产都给你,倒时候会有律师来找你,所有的密码都是你生日。” 这批转移的直升飞机只剩最后一架了,转移迫在眉睫。 直升机不等人,人满就会走,而下一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许嘉辞几乎哀求:“快走,你快走好不好。” 安恬拼命摇头:“我不要你的遗产,我不要你的遗产,你跟我一起走” 许嘉辞答应着:“好,好,我跟你一起走。” 他苦笑。 伤员都还没转移完,他怎么可能跟她一起走。 直升机即将起飞。螺旋桨的声音震耳欲聋。 安恬被许嘉辞重新带到停机坪指挥员那里。 安恬察觉到许嘉辞要放手。 她就知道他是骗她的,他不会跟她一起走。 安恬死死抓住许嘉辞不放。 许嘉辞跟她说着什么。 螺旋桨的声音太大,她听不到许嘉辞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他双唇在动,说到最后抓着她肩膀的手收紧,她的肩胛作痛。 安恬不知道许嘉辞跟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许嘉辞不会跟她走的,他不可能跟她走的。 安恬一掌推在许嘉辞胸前,把他推得往后一步。 安恬撕心裂肺地朝他吼:“许嘉辞!骗子!你个骗子!混蛋!” “你不是说好要跟我一起念t大的吗!你去哪儿了!你从小就欺负我,后来说分手就分手,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说消失就消失,你凭什么!现在说让我走就让我走,你到底凭什么!” 许嘉辞怔怔地看安恬。 她浑身湿透,身子孱弱,甚至还在发着抖,她不停冲他吼,螺旋桨的巨大噪音下他听不见她吼的什么,只知道她的每一句好像要用光全身所有的力气。 “你让我一个人走!我告诉你,即使被埋到土里你也要给我爬出来!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敢死,我就带着你的遗产去找新的男人!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不会骗我的男人!我就不要你了!我再也不等你了!我不会再等你了!” 他再也忍不住,捏着安恬的下颌,狠狠吻了过去! 安恬整个人僵住,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口中,她睫毛上还挂着雨水,看到许嘉辞近在咫尺的脸。 他从来没有这么侵略性地吻过她,吻得她发痛,嘴里全是雨水,她甚至能感受到有泥沙唇齿间在翻滚。 她僵硬地任许嘉辞在她唇上辗转,仿佛没有了雨声和螺旋桨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终于,许嘉辞放开她。 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把安恬交给停机坪指挥员,然后扶了扶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 49 章 直升机起飞。 安恬坐在靠窗的位置,耳膜被震得几乎快要破裂。 葛萱他们已经搭前面的直升机走了,而她很幸运,在最后的时刻点赶上了最后的一架直升机。 雨点被螺旋桨甩在直升机玻璃上,安恬透过雨水中模糊的机窗,看到地面的世界一点点变小,高耸的大山因为山体松动而裸露着狰狞的岩石,山脚下,是突然看起来无比渺小的尕兴县城。 直升机飞行速度很快,绕过一个又一个连绵的山脉,直到尕兴县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安恬头靠在机窗。 对一人积攒了五年的怨恨,此时在“好好活着”面前,分崩离析地瓦解。 风雨飘摇的直升机飞过下雨的地带,乌云的边际照出金色的光,打在安恬的脸上。 机上的人一颗紧悬的心终于微微放下,脸上露出些许微笑。 安恬被雨淋湿的试衣服贴在她身上,被温度的阳光一照,一冷一热,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眼前一片模糊。 所有人被安置在q省体育馆临时搭建出来的安置点,有等候在那里的医护人员给大家做身体检查。 安恬迷迷糊糊地量了体温,然后被送往医院。 接下的几天好像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身体沉重到根本动不了,灵魂像是跟肉.体分离,然后不停地做着梦。 梦见小时候,赵姨左手牵着她右手牵着许嘉辞去上幼儿园。 她小时候也像这样病过一次,许嘉辞去跟冲她洒水的同学打架,被幼儿园退了学,然后转学。 每个周末她都帮许嘉辞写作业,许嘉辞的作业多到她写不完,五年级的时候,她第一次在许嘉辞的课本里发现了一封情书。 初中的时候她开始发育,胸前鼓鼓胀胀的痛,赵姨给她买了小内衣,告诉她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在家里也要穿这个,因为有许嘉辞。他们两个人都开始蹿个子,最开始的时候她长得快,跟许嘉辞的身高差越缩越小,后来许嘉辞突然长起来,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她每次跟他说话都得昂着头,累得慌。 高中的画面最乱,生疏的拥抱,例假蹭到他身上的羞窘,学校“禁地”的恐惧,第一个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过的年,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牵手,后来的记忆都很甜,她那时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后来,没有他的那五年。 安恬一梦黑甜,等到灵魂再次回到身体时,浑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每个关节都像被拆开重组过在痛。 葛萱看到安恬睁开眼,忙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然后再给她腋下放了根体温表:“你到底跑回去找谁啦,我没办法只好先走了,本来想在体育馆等你,结果等了快一天你都没到,好不容易才在医院打听到你,看到你又累又淋雨,高烧四十度,大夫说差点烧成肺炎。” 安恬喉咙干的冒火,她看了眼葛萱,然后又看了看头顶正滴答的输液。 病房里有一台电视,此时正播送着最新新闻情报。 前日暴雨造成山体滑坡,滑坡发生时驻守尕兴县的部分官兵还未来得及撤离,目前相关部门正积极展开营救。 电视里的画面是滑坡发生后航拍的尕兴县,大半个县城都被埋在泥土里,只剩一小片孤寂的废墟,入目都是大片大片裸.露的泥土,难以看出,这里曾是一个小却繁荣的县城。 有挖掘机停在被掩埋的县城上,宛如一只渺小的蚂蚁。 镜头切回演播厅,素来庄严的主播已是眼圈通红,继续播报时声音甚至微颤。 安恬默不作声,泪水顺着耳后留下,沾湿枕巾。 葛萱也往后看了一眼电视,再转身时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灾后的医院人员爆满,安恬醒来后便开始办理出院。 医院大厅里就有失联人员登记,无数跟亲人走散的人或者是寻找失散亲人的人在这里登记信息。 安恬登记完许嘉辞的信息,工作人员告诉她请一直保持手机开机,如果有消息的话会电话通知你。 于是从那天起,安恬的手机变从来没有关过机,她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生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每一次有陌生电话号码打来的时候她都会立马接起,只是在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努力的推销后后又黯淡下眸光。 跟她同期登基的人,要么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要么也已经得知了噩耗。 只是许嘉辞的登记状态一直是“失踪”。 对于这种巨大灾难后登记失踪的人,实际最有可能的情况,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 只是安恬一直接着一通通的电话,不愿放弃任何的。 直到某一天,她接到一通电话,那人告诉她他是律师,许嘉辞先生的律师。 咖啡馆里,西装革履的男人做自我介绍。 告诉她他是许嘉辞的律师,之所以今天找到您,许嘉辞先生将您列为他遗产的继承人。 安恬拍着桌子站起来,冲男人失控地吼着。 许嘉辞还没有死,他根本没有死,只是失踪而已,你到底什么意思! 律师安抚了她激动的情绪,失踪状态超过两年便会被列为死亡,目前由于情况特殊,我之所以找到您,是觉得您有必要知道相关信息和手续。 律师把遗产的清单和内容做成表格摆到她面前,告诉她这个继承是许嘉辞先生十八岁时便立好的。 安恬望着眼前的白纸黑字,讷讷地笑。 许嘉辞这次没有骗她,果真有律师来找她,跟她谈遗产的事了呢。 这是她从小便盼着的呢。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便滚了出来,泪如泉涌。 律师最后让她签字。 安恬握着笔,抬头,问眼前的男人:“你跟许嘉辞很熟吗?你知道他什么?都告诉我。” 律师沉吟良久,最后缓缓开口,给她说她不知道的事。 许嘉辞是私生子,从小到大被许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许嘉辞父亲的妻子,原配夫人。 她厌恶这个孩子,他的存在不仅是丈夫对婚姻不忠的证据,更是自己亲生孩子的绝对威胁。 好在这个孩子从小顽劣,学习差品行差只会抽烟打架惹是生非,不成器极了,气得他原本想把他带回家的父亲后来对他也非打即骂,经常说宁愿不要你这个儿子,滚,断绝关系。 于是夫人放心了不少,这是个上不得台面,没有能力,没有宠爱的私生子,将来哪能成什么气候,无非是靠着许家的一点施舍去混日子。 只是后来,好像是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许嘉辞却突然变了一个人,没有惹是生非,在学校里安静了不少,高三的时候,成绩还突飞猛进,吓了所有人一跳。 然而这个孩子越是优秀,许夫人的危机感越重,惶惶不安,然后这一切的危机感,在许嘉辞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达到顶峰。 许父无比高兴于这个儿子的安分,他负了这孩子的母亲,一直想要补偿,只是孩子小时候他工作太忙,这孩子性格又别扭偏执,父子俩难得的见面机会都针锋相对,现在这孩子好了不少,于是许父在许嘉辞十八岁生日时,在许家宅子里给他办成人礼,请了很多人,等于是正式向外宣布他的存在,告诉所有人许嘉辞是他的另一个儿子,被他承认并且重视的儿子。 许夫人哪能忍受私生子登堂入室,于是彻底爆发瞒着许父采取行动,据说当时好像拍到了很多照片,是许嘉辞跟一个女孩,两人很亲密。 律师说到这里,看了安恬一眼。 他们用照片里的女孩相威胁,要许嘉辞出国去学艺术。 许嘉辞当然不肯,结果第二天,便出了车祸。 这场车祸最后警方定性为肇事司机酒驾,可是那辆肇事车窜出来的当口实在太巧,几乎就是直接朝许嘉辞坐得车撞过去。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时许嘉辞的父亲,也坐在那辆车上,坐在原本许嘉辞的位置上。 许嘉辞受了点轻伤,许父当场死亡。 整个许家乱了套,许夫人跟许嘉辞父亲门当户对,家里也很有势力,原本以为没了那个男人,剩下的许嘉辞已不足为惧,结果后来突然发现许父早就在很多年前立了遗嘱,所有的资产分一份,一份给夫人,一份给大儿子,剩下的一份,给许嘉辞。 当时还只是一个少年,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从来没有经历过明争暗斗的许嘉辞,突然有了许家三分之一的资产,就是个怀抱金元宝招摇过市的孩子,怎么能不让人惦记。 许夫人更怎么能甘心,三分之一的财产拱手给她最讨厌的人。她发现这份遗嘱早在许父很多年前就立下,那时许嘉辞还顽劣,那个男人嘴上说着讨厌这个孩子,她竟然就当了真,以为是真的讨厌,她彻底明白自己输给了许嘉辞的母亲,即使她当初因为门当户对嫁给许父,占着许夫人的位置这么多年,她还是输给了许嘉辞的母亲。 许嘉辞当然知道这车祸的蹊跷,更知道,今后没了父亲的庇佑,这样的车祸,随时会发生。 所以他让那个已经成为他弱点的女孩离开,离得他远远的,再也不要再见。 那个时候,许家的远近亲戚和许夫人娘家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许嘉辞身上。 一个孤立无援却怀璧的少年。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都等着这个少年,下一部究竟要怎么走。 是跟他们硬抗,最后把自己的三分之一输的干干净净,还是识相,乖乖把手上的三分之一教出来。 当时站在许嘉辞身边的只有许父身前的一个秘书。 许嘉辞在他的帮助下,做出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三分之一除了不动产以外全卖出去,得到的钱交给职业经理人,然后他应征入伍。 不用出国,也不用躲起来,他们即使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也无计可施。 许嘉辞在入伍前几天,突然也跑去学他父亲早早立了个遗嘱,继承人跟他非亲非故。 他在部队的第二年考了有军中t大之称的国防大学,今年本来刚毕业。 五年过去,少年长成肩膀足以撑起世界的男人,他无惧所有人,而许家亲戚和许夫人那边也终于疲了。 毕业后工作分配前的第一个来之不易的假期,据说他本来买了张去北市的车票,只是还没等到出发,便临时接到命令,出这次的任务。 …… 安恬默默地听着。 律师说的很简略,其中有些细节也略过了,但就是这些事,要全部说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安小姐,您签字吧。”律师说完,仔细地打量着安恬。 她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他以为会爆发的激烈的情绪。 安恬把笔放下,却把纸张重新推给律师。 她吸了吸鼻子,说:“我不会签。” 她对着律师的眼睛:“除非你告诉我许嘉辞死了,否则我不会签。” 律师对着安恬的眼神,怔了怔。 他最后只好摇头,收起这些复杂的需要签字的清单和合同。 安恬回了学校。 已经开学了。 她开始忙自己的课题和论文,一直忙一直忙,就好像以前那样,在跟许嘉辞重逢之前那样的忙。 电视里关于这场灾难的报道开始逐渐减少。 灾后重建火热地进行着, 世界好像又重回正轨。 冬天,北市的湖面都结了冰。 安恬去滑冰车,恍惚有种感觉,许嘉辞在后面推她。 她怔然地回头,好像就看到许嘉辞在她身后,还是少年的模样。 只是再一看,身后空空荡荡,只有嬉笑的游人。 安恬在夜深人静时哭了一场。 今年寒假过年,她准备去看望赵姨。 赵姨忙着给她相亲,说有条件很好的小伙子,让她来的时候见一见。 安恬只是在电话里笑笑。 又是一场大雪。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安恬早起去图书馆。 积雪踩在脚下吱呀地响。 安恬找了个位置,把手机放在电脑旁。 手机开始嗡嗡地响。 图书馆里很安静,她去外面走廊接电话。 那个人说: “是我。” 番外 安恬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线。 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情绪激动,也没有哭,只是回答他:“嗯。” 好像这是一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电话,没有分别过,没有生死过,就好像这几年,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从未离开一样。 寒假,靠近年关。 安恬从大学到研究生五年,除开中间有一年的春节是在赵姨家过的,每年的春节都留校。 舍友在宿舍里养了几盆多肉植物,正准备拜托安恬在寒假的时候帮她照顾一下,却得到安恬今年寒假不留宿舍的消息。 “是找了实习吗?还是导师留你干活儿?”室友起了好奇心,坐在椅子上回身问。 安恬:“回家。” 室友似乎有些震惊:“回家?” 她对安恬的家庭情况有大概的了解,几乎没有想过会从安恬嘴里说出“回家”这两个字。 不过室友立马又想到了什么:“噢,你说的是不是回你那个阿姨的家呀。” “不是。”安恬摇摇头,“回我的家。” “那……你家里除了你还有谁啊?”室友很好奇。 安恬抬起头,想了想,缓缓答:“有……我的表哥。” “表哥?”室友来了兴趣,“你还有表哥?长什么样?帅吗?” 安恬:“很帅。” 室友激动了:“卧槽很帅是有多帅?有照片吗?现在在干什么啊,给我介绍介绍如何?” “不要。”安恬答的很平静,她整理着手头书本,然后用最平缓的语气说,“他是我的。” 室友愕然。 寒假的t大留校的人不多,但学校里依旧人不少,校园里有不少来往参观的游客。 许嘉辞没有食言,来了t大校园找她。 再次重逢的场景没有电视剧里演那么感人激动,一个清晨,安恬穿着睡衣到宿舍窗前,看到许嘉辞正站她们宿舍楼下,她披上外套下楼,走到许嘉辞面前,然后抱住他,把头埋到他胸口,感受到他身上外套上因为在室外久站而冰凉的温度,问他:“冷不冷。” 许嘉辞抱住她,微笑着说:“不冷。”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安恬抬头,再一次看到他的脸,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许嘉辞用手掌擦她脸上的泪:“哭什么。” 安恬感受到他手掌上的茧。 她吸了吸鼻子,望着眼前的男人,说:“许嘉辞,我还没有说要原谅你。” 许嘉辞微笑着问:“那你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安恬用手背抹了把泪,把许嘉辞外套拉开,踮起脚,拨开他左肩的厚外套,一口咬了上去。 她咬得很重,用了所有的力量,下颌骨咬得发疼,整个身体甚至都因为用力在微微颤抖着。 许嘉辞没有躲也没有喊疼,一声不吭,甚至安抚性地用手顺着她的背。 良久,安恬咬累了,终于松口,放下踮起的脚。 许嘉辞轻声问她:“好了吗?” 安恬闷闷道:“冬天.衣服太厚了,都不疼。” 许嘉辞笑了,指腹轻轻在她柔软的耳侧摩挲:“那下次衣服穿少一点再咬好不好?” 安恬说话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小孩子受了委屈在撒娇:“嗯!” 许嘉辞笑得眉眼更加温柔,手掌托着她的侧脸,轻轻吻了上去。 安恬慢慢开始回应。 安恬有轻微的恐高症,不喜欢坐飞机,所以两人搭高铁从北市回海城。 上车后,许嘉辞帮她把行李箱放到车顶的行李架上,前座有一对老夫妻,带了两个行李箱,也麻烦许嘉辞帮忙放一下行李。 安恬笑着看。 她力气小,以前一个人搭动车火车的时候总是要拜托别人帮忙放行李,如今终于不用开口拜托陌生人了,这虽说是件小事,但是却能带来满满的高兴。 前座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看了看许嘉辞,又看安恬:“姑娘,这是你男朋友还是老公呀?” “啊?”安恬听后脸一红,也看了许嘉辞一眼。 当然不是老公,可是说是男朋友的话,感觉便宜他了。 安恬耸耸鼻尖:“表哥。” “表哥呀。”老奶奶笑眯眯地打量两人,“那是我看错了,乍一看还以为两口子呢。” 安恬脸更红了:“哪有。” 许嘉辞给两位老人放好行李,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谢谢小伙子啊。”两位老人冲许嘉辞道谢。 许嘉辞点点头:“没事。” 他坐回座位上。 动车缓缓开动。 安恬今天很兴奋,以前一坐上车就犯困,这次则一直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她还是两年前跟葛萱一起回了海城一次,现在已经两年没有回过海城了。 许嘉辞一直握着安恬的手:“不困?” 安恬转头问他:“家真的还在吗?” 她是指那套他们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许嘉辞听到“家”这个字时心中一暖,点头:“还在,已经收拾好了。” 父亲死后这套房子连着国内外很多房产都一起过户到了他的名下,其余的房子他都请了职业经理人租的租卖的卖,只有这一套,这么多年一直没动。 安恬似乎有点遗憾:“只是没有赵姨了。”赵姨在家带孙子走不开,他们约好了年后一起去赵姨家里拜年。赵姨知道许嘉辞现在跟安恬在一起,高兴得热泪盈眶。 许嘉辞笑着说:“我们两个也一起过过年,不是吗?” 安恬想到了高一的那个寒假。她跟许嘉辞两个人每天在家做饭,现在想起来简直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她就会那么几道菜,还经常做失败,最后竟然硬生生撑到了赵姨回来,没有把许嘉辞吃吐。 安恬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 许嘉辞问:“笑什么?” 安恬:“没什么。” 她又看着许嘉辞,噘了噘嘴:“你这次真的只有二十天假啊。”她到现在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这男人不止属于她,还属于国家。 许嘉辞无奈地笑。 这二十天假已经是上面看在救灾后,能请到最长的假期了。 许嘉辞微微向安恬靠了一点,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想好了吗,以后?” 安恬摇摇头,窘着眉毛:“还没有。” 许嘉辞摸了摸她头:“不着急,慢慢想。” 安恬往座椅靠背下方缩了缩,抿着唇笑。 许嘉辞说等她毕业,她想在哪里工作,他便尽量申请把职务也调到她工作的城市,他们可以在一起。 安恬觉得这种感觉很好,是两个人在一起为了未来打算,让人觉得心安。 北市到海城的高铁一共五个小时。列车中午出发,到傍晚便到了。 列车停稳,车上的人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下车。 许嘉辞把安恬的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拿下来,然后帮前座的老夫妻把行李箱拿下来,交给老爷爷。 “谢谢小伙子。”老爷爷笑着打量后座的这对年轻人,“小两口家也是海城的吧。” “什么小两口,这么大人没点儿眼力见。”老奶奶用胳膊肘拐了老伴儿一下,“小姑娘说了,这是她表哥,人家是表兄妹。” “表兄妹?”老爷爷听后立马打了两个哈哈,“不好意思看错了看错了,莫见怪哈。” 安恬此时已经尴尬得满额的黑线,她偷摸摸地瞟许嘉辞,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结果许嘉辞非但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反倒微笑着跟两位老人点头道别。 从火车站到家里的一路上,安恬都仔细地观察着许嘉辞的表情。 然而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表兄妹这句话。 安恬心里纳闷。 一直到回到家,许嘉辞开门,安恬看着家里还跟从前一模一样的陈设,鼻子酸楚。 家里被打扫过,根本不像已经空置了五年,桌子上的还插着鲜花,好像一直都有人住一样。 就连玄关处的拖鞋,也整整齐齐地放着。 安恬去到自己的卧室,就连床单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床头柜上还摆着她睡前喜欢看的书。 安恬百感交集,回身抱住许嘉辞:“谢谢。” 许嘉辞回搂她,说:“谢你表哥做什么。” 安恬:“………………”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安恬松开许嘉辞,不好意思道:“随便说说嘛,出门在外的。” 许嘉辞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不说是亲兄妹呢?” 安恬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跟我长得又不像。” 许嘉辞:“………………” 安恬“哼”了一声,似是不满:“那你想让我怎么说?” 许嘉辞看她,表情认真:“你说我是什么?” 安恬耳廓泛红,别过眼:“不知道。” 许嘉辞:“不知道?” 安恬嘟囔着:“又没有表白过。”五年前分手了,现在又没有重新正式地确定关系。 许嘉辞听到安恬抱怨的嘟囔,有些想笑。 安恬从他身旁绕开:“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两人还没吃晚饭,安恬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冰箱是满的,食材新鲜丰盛。 安恬正对着一冰箱的食材考虑晚上到底吃什么时,冰箱门上又多了一只手。 许嘉辞站在她身后。 这姿势像把她圈在他和冰箱之间,安恬回身,对许嘉辞问:“想干嘛。” 许嘉辞关上冰箱门,拖着她腰,把她抱起来,又把她放到厨房流理台上。 安恬坐在流理台上,脚下悬空,她手撑着身旁台面,身子微微向后仰。 许嘉辞站在她面前。 这姿势让安恬立马想起了以前,某个夜晚,她肚子饿跑到厨房吃东西,某人跟过来,第一次告白。 也是这个样子,场景重现。 她立马笑了,似乎再次重逢后最喜欢的一个表情就是笑,脸红,挣扎着要下地:“你让开,我要下来。” 许嘉辞双手撑在她身侧,身子堵着台面让她下不了地,也跟着笑:“等我表白完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