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秦国做武王》 第1章我不想举鼎啊 周赧王七年,洛邑王城。 黑色的旌旗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墙之上,一个个斗大的秦字精神抖擞,就是在一里之外,也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黑衣黑甲的大秦锐士从王宫里面,一直排到了王城外面,他们手执长戈,身披甲胄,这就是传闻中的虎狼。 站在城墙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片,似乎这里并非是天子的土地,而是他秦国。 王宫没有高楼,因为他的雄伟不在高度,而在于长和宽所形成的厚重,正中央一座宫殿,尤其是如此。 红墙,黑瓦,褐色的箭楼。 在这座大殿前,有一片极广的空地,上面铺满了青石板,多少年过去了,石板许多都龟裂了,甚至露出了新芽儿。 四周的王墙上面,也尽是参差斑驳,谁也没有办法抵御时间的侵蚀,就是王宫也不成。 他已经它老了。 整个王城之中,就只有立在那里的九座青铜大鼎还是历久弥新。 九鼎形状相同,大小相似,三尺见方,造型古朴,与宫殿一般,颇显厚重。 传说大禹收九州之金,铸造这九鼎,代表着华夏九州,从夏都商,从商到周,说不清传承了多少年,但一直都是权力巅峰的象征。 今日,难得王宫的大门打开,洛邑的国人都涌了进来,不知道是被什么吸引,他们都伸着头,拼命的往里面看,要不是有那些个黑衣黑甲的卫士门挡着,恐怕早就挤破了头。 在九鼎的跟前,还有一群人,他们分了两拨,一拨尽带甲士,另一拨高冠华服。 眼下,所有人都开始屏气凝神,盯着前方那个威武雄壮,赤膊上身的汉子。 赵兴望着眼前的九座大鼎,有些愣神。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他现在是秦武王嬴荡。 这是他后来的谥号,君王死了才会有的,好在他还没死,那现在应该叫做赵荡才对,嗯,总算比嬴荡好听了一些。 此时,正发生着一件历史上的大事,秦武王嬴荡绝膑而亡。 简单来说,就是秦武王举鼎不小心砸断了腿,然后死了。 秦国自秦孝公用商鞅变法以来,开始走上强国之路,其子嬴驷称王,史称惠文王,惠文王又生秦武王,秦武王死后,将位子传给了弟弟秦昭襄王。 公元前307年,是秦武王嬴荡即位的第四年,这一年,秦军打下了韩国的重镇宜阳,直接铺平了连接洛邑的通道。 嬴荡耀武扬威,带大秦锐士巡游洛邑,兴致一起,便要在王宫举鼎,发生了举鼎绝膑而亡的大事,正是这一事件,秦武王薨,其弟嬴稷继承王位,也就是秦昭襄王。 他左右看看,这不正是在王宫,眼前的不是九鼎又是什么? 这样说来,岂不是意味着他马上就要死了,赵兴好一阵无语。 他本是一个对历史颇有兴趣的外科医生,哪能想到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这样一幅光景。 四周的一切是这样的真实。 哎呦,好痛! 这不是梦,是穿越。 赵兴看去,他变化不小,这幅身材高大,远超常人,站在人群中很是亮眼,足有两米之高,体格魁梧,四肢健壮,俗称胳膊上跑得马,就是这个意思了。 史书记载,嬴荡是秦国出了名的大力士,为人好大喜功,洛邑王城举鼎,全是因为他一意孤行才酿成的事故。 在大鼎的旁边,正躺着一个身材与他一般无二的汉子,赵兴记得,这人名为孟贲,此刻的他七窍流血,面色涨红,几个先生正在帮他轮流医治。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赵兴一眼就看出,这就是典型的用力过多,导致的血液上涌,颅内压力增高的表现,要是一个弄不好,铁定是活不成了。 不过,后来的孟贲并没有死于举鼎,而是在秦武王死后,追究他的责任,被五马分尸。 这第一个要举鼎的,应该是任鄙,这家伙脑子还算正常,虽然举鼎是一项运动,但也要量力而为才是,他直接拒绝了,第二个就是躺在地上的孟贲,孟贲倒了,现在是轮到他了。 人体骨骼承重有限,看这大鼎少说也有三百多斤,他自付这幅身体异于常人,但也不能去做傻事,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一旦出了岔子肯定就救不回来了。 嬴荡正值青春,还有大好的年华让他去挥霍,既然这样痛苦,那我不举不就完了,我是秦王,我说了算。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他刚想拒绝,却听见大秦锐士们一阵山呼,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起的头,这是要将他放在火上烤,这么容易,你们干嘛不去。 这时候,洛邑国人也跟着山呼起来,嬴荡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炫耀秦军威武,大秦威武,刚才这举鼎就是因为任鄙随口一说,他就亲自提议举鼎,以示威风。 现在所有人都上了头,他却想退了,现在要想后悔,还真得好好想个理由了,不然秦王这张脸以后往哪里搁,还要靠他吃饭呢。 真操蛋,穿越的是个时候。 不过,也不能再晚,要是再晚那么一丢丢,这秦王可就举鼎断腿了,穿越一来就是个残废,不是更可笑! “大王,事不宜迟,周天子是天子,我王更是天之骄子,天子拔九鼎,寓意收九州,此乃大吉之兆。 正午时分,天地阳气最盛,而此时举鼎,秉承上苍意志,阴阳泰和,当是我王神力最盛之时,此鼎可举!” 嬴荡刚要开口拒绝,就被旁边另一个黑塔似的壮汉抢先,壮汉虬髯倒插,豹眼环睁,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这人正是任鄙,也是秦国出了名的大力士,秦军中的一员猛将。 等等,这不对啊? 原先以为这任鄙就只是一个大力士,没想到他这幅魁梧的身躯之下,还藏着这样一颗玲珑的心,说辞一套一套的,这可与历史上记载的有些出入,还有任鄙不是极力反对的那一个吗,现在怎么这样赞同了,这简直就是要将他捧杀。 什么张口闭口就是阴阳这些的,这哪是大力士,分明就是阴阳家的说辞。 难道这是任鄙的副业? 嗯,这个历史有点不一样了! 第2章这是要弑君 见情况不对,嬴荡没有着急回话,在看过他们后,又往远点去看,一个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很是引人注目。 男子身着黑红长袍,上面绣着金丝玄鸟,头上一顶黑金九旒冕,脚蹬一双同样也是绣金的方履,看他这样一副打扮,这不正是堂堂的周天子,周赧王姬延吗? 在姬延柔弱的身躯后,还跟着一群同样柔弱不堪,老弱病残的臣子,他是大周最后一位天子,还有五十一年多,这大周就要亡了,眼前的这位,可活的够长的。 “放肆,天下间的天子就只有一位,便是这位周王,竖子不知尊卑,在周王身前,寡人岂能自称天之骄子,既非天子,就不能做擅越之事,那个周王你说对不对?” 众人皆是疑惑,刚才兴致勃勃的大王怎么突然就怂了,说这个话,是再找开脱的借口吗? 嬴荡失算了,因为姬延听了这话,将头低的更低了。 天子到了他这一代,早就不想什么王天下,尊王之类的了,他只希望活着,好好在这洛邑王宫活下去。 “秦王武功盖世,乃是天降力士,予一……我……自愧不如,这个……九鼎虽然……但对秦王……不过小事尔。” 周王说话结结巴巴的,他连予一人都不敢自称了。 也对,秦国攻打韩国宜阳时,这周王还出兵帮过韩国,现在秦王上门了,他应该怕才对。 嬴荡顿时没了脾气,胆子小就算了,还这么不上道。 他本想找个台阶下,现在看来是下不去了,那还能怎么办,硬下呗,他是秦王,他说了算。 “那……个,那个寡人身体有恙……那就……今……” “大王,再耽搁下去,好时辰可要过去了,还是快些吧!” 嬴荡意外,没想到任鄙竟然如此放肆,敢打断了他的话。 他是谁,他可是堂堂秦王。 第一个举鼎的孟贲都半死不活了,任鄙还如此坚持,这哪是让他举鼎,这是让他在去死。 对于这样的举动,赢荡不得不怀疑。 任鄙乃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他所代表的,是秦国的贵族势力们,难道真有人想要他死? 以眼前这大鼎的分量来说,抱起来都难,况且还是举鼎,想想还真有可能如此! 所有史书对秦武王的描写,那就是好面子,性格偏激,脾气暴躁,崇尚武力,试问这样一个人,在这种境况下,以他的性子会不举吗? 肯定会举,所以他才会死。 越想越是心惊。 很有可能,秦武王就是被人这样阴死的,毕竟举鼎绝膑而亡,听起来有点儿玄乎,五千年来,好像就只有这么一回。 任鄙敢当众打断秦王的话,要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么是早有预谋,磨刀霍霍向秦王。 嬴荡环顾四周,觉察出了不对。 在他身旁站的,都是大秦的骨肱之臣,史书记载中一群聪明的人,可此时,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劝阻他干这样的傻事,臣子们这反应,也不对吧? 只见 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所有的事情和他们无关,又好像在偷偷关注着一切。 这不是盼着他死,还能是什么? 敢情这里对他忠心的就只有一个孟贲,傻呵呵的听他的话,现在还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秦武王嬴荡在位期间,不是都尽干拉风事吗,有这样悲剧? 他没有立即反驳任鄙的话,好好思索起了现在的处境。 眼前的这些人,有统领百官的左相,有领军打仗的将军,有护卫王驾的郎中令,有掌管王族大小事务的左庶长,还有执掌咸阳所有军力的咸阳将军。 他们要么是大将,要么是权臣,由远到近,由里到外,将王权瓜分殆尽,也将秦王层层包裹。 现在最要紧的已经不是举鼎的问题了,而是他不举鼎,会怎么样? 再看洛邑王宫中的守军,都被换做了郎官和卫士,他们的统率可都站在这里,低头不语,这一切,似乎也是早有预谋。 秦国大军远在城外,真要在这个时候发生点意外,王宫大门一闭,他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了。 至于这些来看热闹的洛邑国人,呵呵,这里是战国,这些年死在虎狼之师手中的人还少吗? 历史记载,秦武王身体强壮,可在位却只有四年,死的又这样离奇,这里面的故事是值得深思了,毕竟哪部史书不是胜利者书写的? 可怜的嬴荡,居然混到了这种地步,从里到外,不仅没有亲信,还尽是一些乱臣贼子。 当务之急,还是逃命要紧。 “寡人神威自成,天下第一,何须要看天意行事,不行,再等等,寡人就不按照天意行事,就不要阴阳泰和,就要等这正午过去,看看老天会怎么样。” 半天不说话,容易让人察觉不对,想来想去,嬴荡也找不出个理由来拖着,只能这样随口一说。 身边的任鄙好一阵诧异,大王今日这么奇怪? 刚才有点儿怂,现在又突然跟泼皮一样,这是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吗? “大王神威,自是无与伦比,这九鼎是大禹所铸,象征九州,今日大王举九鼎,远胜过春秋霸主问鼎中原,今日之功,不日便会传唱诸国,人人颂扬大王威名。 到那时候,天下来朝,尽皆拜倒在我大秦神威之下,大王便可东出中原,一统天下,此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业,臣请大王为我秦所虑,举鼎!” 我……举你大爷! 这样一副犀利的言辞,竟能出自一个糙汉子之口,任鄙的步步紧逼,嬴荡只觉得无力。 这简直就是将他当作傻子来哄骗,要是一统天下这么容易,始皇帝也不能被称之为千古一帝了。 不过,任鄙此举,倒是给他提了个醒,以前嬴荡或许就真吃这一套,典型的死要面子被人杠。 “臣请大王为我秦所虑,举鼎!” 紧接着,后面的人也开始山呼,只有那些个老奸巨猾的臣子们,还是低头不语。 怎么着,又来了。 嬴荡开始苦思自己所学的一切知识,来找到破局之路,可这与他所学的历史根本就不一样,哪还能够破局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道理想必在场的都明白,臣子们既然约定了要弑君,这屠刀就不会收回去了。 战国时代,贵族们权势不小,就他所知,被臣子杀了的君王就有一个,这个年头,臣子们惹不得啊! 我辛辛苦苦,躲过了被鼎砸死,但还是躲不过臣子们的手黑,这可如何是好,寡人命苦矣! 第3章还是逃了算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要逃离这里。 快想想怎么办? 王宫的大门就在不远处。 那里围满了来看热闹的洛邑国人,都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了,在他们身后,隐约能够看到几匹马儿栓在那里。 这里到城外的距离不远,大约五六里,要是能够骑上快马狂奔,或许就能够逃离王宫。 城外是大秦军营,秦王的威信在军中还是有的,所以在大营里,他是安全的。 洛邑国人的身前,还有一排手执长戈的卫士,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站着,来挡住围观的国人们。 能看到的王宫出口就这一个,要想逃离这里,就要从人堆里穿过去,不说国人们挤的这么密,就是卫士那一关他都过不了,甚至在国人后面,还站了一排卫士,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不知道现在求饶,还来不来的及? “任鄙此言不虚,好,寡人举鼎!” 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了,此时此刻,真希望自己是天之骄子。 嬴荡哈了一口气,搓了两下手,开始搭到了大鼎上面,国人们一声惊咦。 啊,要开始了! 这身材高大了,就是不一样,他宽厚的手掌,好似真能将九鼎举起来一般。 围观的人们皆是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祖孙好几代都居王城,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稀奇的事情,有人要举九鼎,这要比当年的庄王问鼎霸气的多了。 既然这硬闯不行,嬴荡又生一计,改为智取,而这智取的前提,就是要麻痹众人,让他们相信,寡人就是要举鼎。 咣当! 他用力一拍,大鼎嗡嗡作响,此时此刻,嬴荡就像一个卖力的摔跤手,博得众人的欢呼。 果然,国人们的呼声越发嘹亮。 嬴荡意气风发,转身朝一位年轻的郎官身旁走去。 前些日子,正好问过他的名字,他叫做白起,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杀神白起。 此刻的他,还只是一名郎官百将,没有成长起来,在这种局势下,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嬴荡主要是看上他的剑了。 “寡人借你长剑一用!” 历史记载的白起,最后是被昭襄王赐死,他很听话,还真就自尽了,由此可见,这是一个非常忠心的人,况且这样的弑君大事,他一个百将肯定是没机会参与了,所以这剑他多半是会递出的。 果然,白起拔出长剑,双手递了过来,嬴荡接过,长剑握在手中,颇有分量,剑刃锋利,足够他用了。 那些个大秦臣子们,还是低着头,没有一点儿反应,任鄙见此,也不言语。 嬴荡望了一眼,敢情你们真的当我是个二货,拿把剑都不管,既然这样,那可以开始下一步的动作了。 “大秦威武!” 他高举长剑,振臂一呼,在山呼海啸中朝着人群中走去。 能不能逃离王宫,就看这关键的一步了。 此时,看热闹的国人都被调动起来,他们的激情燃到了顶点,见到秦王过来,他们纷纷拜倒,欢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好啊,跪下了才好! 嬴荡去往人群中去,两边站立不动的卫士,被他一把用力推开,紧接着又连续跨了几步,到了人群中央。 他手持长剑,接受洛邑国人的膜拜。 在这个年代,举鼎还是一项运动,就如同举重,既然是运动,就应该有人喝彩,对于好大喜功的秦王来说,在咸阳这一切都是常态。 臣子们望着这些,并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顶多让他再浪一会儿,反正只要愿意举鼎就可以了。 不过,他们要失算了,因为嬴荡与王宫的大门,只剩下二十步的距离了。 大门口,还站着十个卫士,不过他们站的开了一些,若是抢到马儿,一定能够从中穿过去,卫士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无人下令,他们自然是不敢弑君了。 眼下,国人们纷纷拜倒,身前再无人阻拦,这已经是嬴荡最好的机会了。 就是现在。 嘶! 马儿忽然一声长鸣。 只见嬴荡速度极快,大长腿迈开,踩着国人的后背连跨七八步,紧接着又翻身上马,用借来的长剑斩断缰绳,最后一剑刺在马儿臀部。 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马儿吃痛,一声嘶鸣,之后用力往前狂奔,正是朝着城外行去。 “大王,护驾……”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喊了一声,但肯定不会是任鄙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人也忍不住了。 这哪是护驾,分明是拦驾。 门口,最近的两个卫士最先反应过来,执戈来挡。 嬴荡力大,利剑一挥,长戈瞬间成了两截,剩下的卫士们想要跟上,却只听的马蹄踏踏,人已去了。 这里距城外不过五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任鄙呆立,秦国的臣子们一样呆立,这还是他们心目中的那个大王吗? 这心思缜密,这能屈能伸,这么知难而退,这分明就不是嬴荡? 马兄啊,马兄,对不住了。 马儿吃痛,只有一路狂奔。 嬴荡紧握缰绳,双腿夹紧,两边的建筑飞速倒退,一路上又撞到了不少人,终于跌跌撞撞的到了城外大营跟前。 回望一眼,再也无人追来。 总算是安全了,以他的智商,根本破不了这局,跑才是最好的出路。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秦将士们眼中的王,有这大军护卫,难道还能有人将他害了不成。 嬴荡勒马望去,大军就在眼前,黑色的旌旗一直延续到了天边。 攻打韩国宜阳,秦国打了有半年之久,前前后后出了有十几万人。 这次来洛邑,少说也带了两三万吧,大秦崇尚水德,水为黑色,锐士们尽皆黑衣黑甲,颇具气概,就如同大地之上,飘过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嬴荡策马而入,直去中军。 锐士见到是赤膊上身的大王,尽皆分列两旁,留出一道黑色的长廊,供大王通过。 一路穿行,审视秦军。 军阵严明,士卒威武,不愧是能灭六国的军队。 从今以后,寡人就是他们的王。 历史记载,这一天秦武王死了,可他偏偏没死,那么历史已经被改写了。 刚刚死里逃生,让嬴荡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或许老天将他送到这里,就是想为秦武王续命。 这样也好,秦国国力正是鼎盛之时,他未必就不能做成始皇帝的事,不对,那他就是始皇帝。 第4章大军归属 未到大帐时,只见有一身着甲胄的将军快步而来。 这人生的阔面,大眼,身材不高,却气势如虹,昂首挺胸,步履之间,一板一眼,看着就像个有调理的人,下巴花白胡须,更平添几分威严。 “臣向寿拜见大王。” 来人拱手而拜,这时候还没那么多规矩,臣子见大王不跪也可,况且还是在军阵之中。 向寿,原来这就是向寿。 一个在秦国历史上有明确记载,并且立下了功劳的人。 就说这次攻打宜阳,游说魏国就有向寿的一份功劳。 左相甘茂是主将,统领全军,而向寿是副将,辅佐甘茂,此人乃是楚国王族,当年随芈八子入秦,因有大才,颇受重用。 秦王喜好武力,在各处招揽大力士,弄得整个咸阳尚武之风盛行,这有违秦孝公以来,秦国招贤的传统,更有甚者,每逢醉酒,必定鞭笞部下,士子大夫们是颇有怨气。 因为这件事情,没少被向寿觐见,尤其是他总喜欢忤逆秦王的意思,这也导致他在朝中一直不受待见。 现在想一想,这可是绝对的忠臣才有的表现,就好比李世明同魏征的关系,哪像其他人,纵然不喜,也不会在当面说出来。 尤其是那甘茂,虽有大才,但刚刚入秦时,是一味的迎合嬴荡喜好,这样一路才成了百官之首。 秦国丞相分为左右,又以左为尊,可以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向寿则不同,他一向是慎言慎行,又有治兵之才,对于大秦也是忠心耿耿,食君之禄听君之事,说的就是这种老实本分人。 看他也不像是个会弑君的臣子,或许王宫弑君的人中就没有他,所以其他人都随嬴荡入宫,只有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镇守大营。 经过了刚才的众叛亲离,生死一线,嬴荡对这样的人是越看越喜欢。 “向将军快快请起!” 嬴荡亲自将其扶起,没有用平身,而是说了请起,这让向寿不解,大王啥时候对他这样和颜悦色了。 再一看,这粗壮的身形,不是大王还能是谁,自己也没看错啊! “没有郎官护驾,大王怎么孤身一人就回来了?” 郎官,听到这两个字,嬴荡就来气。 在咸阳,守卫王宫的兵卒,叫做郎官,有六千之众,他们尽是从秦军中选拔的精锐,誓死效力秦王,秦王出行,则由郎官护驾,现在他们倒成了弑君的刽子手了。 “哈哈,马儿受惊,将寡人给带回来了,洛邑王城也没什么可看的,不就是几个老弱病残。” 嬴荡打着哈哈,但向寿却察觉不对,毕竟老实不等于傻。 “难道王宫生出了变故?” 向寿问的这样直接,倒是给嬴荡出了个难题。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那问题是告诉他有用吗? 大军在甘茂手中,难道他还能指挥大军将王宫中的所有人杀了不成? 这样做或许能行得通,但秦国就再也容不下他了,纵观历史,除了朱太祖,好像也没人敢这么做,也许不等他回去,咸阳就已经立下新君,联合诸国来绞杀他了。 算了,还是不说为妙,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不能说破,至于破局之路,还得从长计议。 “向将军多虑了,现在这宜阳是攻下了,左相不日也要回咸阳,若是让将军驻守宜阳,统率大军,将军以为如何看?” 向寿现在是军中副将,由他来镇守宜阳,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嬴荡今日逃出王宫,臣子们肯定会发觉秦王不似从前,定然会引起警觉。 若是能将这支大军抓在手中,日后也有反击的资本,而这大军,很有可能就落在向寿手中,所以向寿对他非常重要。 向寿立即听出这话外的意思,主将本来是甘茂,现在又要他来统兵,来的还这样突然,这有点像是夺权了。 不管是谁,也能想到洛邑王城发生的事情,不是马儿受惊这么简单了。 “臣虽是楚人,但受大王恩惠,所铸乃是秦魂,大王差遣,万死不辞。” 这个回答,还是足以让嬴荡满意的,除了孟贲,可算是找到第二个忠心的人了。 不对,这算是第一个,孟贲暂时都不能动了。 “寡人身边的护卫,全部都要换了,由你亲自去挑选,但记得一定不能是卫士和郎官。” 卫士拱卫咸阳城的安危,由咸阳将军统辖,而郎官听令于郎中令,这两人刚才可都是在王宫之中,他们的部下,如何敢用。 向寿听后,也不多问,都去照做了。 秦王营帐,位于三军中央,嬴荡进了里面,换过了一身衣服。 王宫中的那些大臣,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经过了这场闹剧,谁都明白,赢荡已经看破了杀机,他们总得商量一下后续如何处理吧。 有个问题人头疼,嬴荡苦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利益不和的臣子们都搅成一锅,齐心协力的要他死呢? 据历史记载,嬴荡死后,得到最大好处的不是嬴稷,就是嬴壮,两年后,他这两位弟弟为了王位还大战一场,最后赢了的人是嬴稷。 嬴壮是惠文王的庶子,嬴荡的胞弟,就只比他小了两岁,自小就深得秦国贵族们的喜爱。 在贵族们眼中,嬴壮才气斐然,颇有孝公之风,比起嬴荡这个崇尚武力的叛逆仔,可是好上太多了,若非惠文王的意志坚定,说不定嬴荡在太子时,就被废了。 而嬴稷,便是鼎鼎大名的昭襄王,此时他正在燕国为质,其母芈八子是楚国王女,他身后所代表的便是楚国的王族势力,后来嬴稷还得到了赵武灵王赵雍的鼎力相助,才顺利做了秦王。 刚才的那些个大秦臣子,俱是嬴壮和嬴稷的人,臣子们当中领头的,则是甘茂,嬴荡能猜到其他人的想法,却唯独想不透这个人。 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各种学术蓬勃发展。 苏秦张仪是纵横家,商鞅李悝是法家,孔子孟子是儒家,孙子吴起是兵家,其次还有墨家,水家,农家等等,甘茂号称百家之学,是楚国出了名的才子,也是山东士子在秦国势力的代表。 入秦之后,受到了嬴荡的重用,赶走了张仪,平定了蜀乱,做了秦国左相,后来又担任上将军,攻下韩国宜阳。 就这样一个手段高绝,志寸高远的丞相,居然要弑君,这样暴力的解决方式,为的是什么呢? 寡人也没亏待他呀! 甘茂能一步一步做到左相,都是嬴荡所给予的,说起来应该对嬴荡忠心耿耿才对,怎么连他也参与到这其中了。 嬴稷嬴壮的好处是看的到的,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想不明白,那先吃饭。 也许是身体大了的缘故,嬴荡饿的很快, 晚饭端上来,是一大盆炖好的小鹿肉,再配合上大块的粟饼。 辣椒没有,生姜没有,大蒜也没有,算不上难吃,但也称不上美味,不过因为这幅身体,他饭量很是惊人,被他吃的干干净净。 第5章最憋屈的王 月上梢头,大秦的臣子们才从王宫出来,到秦王营帐觐见。 此时,所有的侍卫都已被向寿换过,最起码嬴荡不会再有性命之危。 臣子们步伐整齐,鱼贯而入,领头的正是那甘茂。 甘茂先是瞄了一眼四周的侍卫,然后携着众人,整整齐齐的拜倒在嬴荡面前。 “大王,臣等有罪!” 数十人齐呼,声音步调竟然都出奇的一致,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事出反常,嬴荡从中嗅到了威胁。 很明显,臣子们这是用行动告诉他,我们团结一心,行动一致,大王若要降罪我们,那就要掂量着办。 再看嬴荡这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怪不得君主都自称为孤王、寡人,还真是这样。 回想起来,将他扶上王位的就只有惠文王一人,至于他的母系势力和秦国宗亲势力,更多的是喜欢嬴壮。 也对,大王是一个喜怒无常,崇尚武力,手段凶残的人,这样的人不好控制,也没有办法掌握他的喜好,臣子们都会惧怕,都会不喜欢。 只有嬴壮那样,看起来的乖乖绵羊,披了一件孝公的外衣,心胸开阔,也好控制,谁又能说个不呢? 嬴荡性格不好就算了,偏偏脑子里又少了许多弯弯绕绕,被臣子们算计。 爹走了,娘又不爱,唉! 现在的情况是内无人可用,外无将可守,朝中没有忠心之人,要想站住脚,就先要来个大清洗了。 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历史上记载的,鼎鼎有名的聪明人,清洗他们,是一点都不容易了。 “那一个个都说说,你们有何罪?” 嬴荡坐于上首,居高临下,这些人还依旧跪着。 帝王,只有在他的位子上,才能震烁八方,坐在这里,感觉就来了。 他很想知道,臣子们都会有什么说辞。 “臣甘茂统领百官,任上将军,下辖大军,独得大王恩信,却有失察之责,请大王责罚!” 失察,哪是失察,分明是要弑君。 左相,上将军,独揽军政,甘茂这是在侧面告诉他,这个左相很不好惹。 “臣魏冉,身为咸阳将军,统领卫士,应守护我王安危,也有失察之责,请大王责罚!” 魏冉,就是那芈八子的哥哥,嬴稷的舅舅,大秦的咸阳将军。 这统辖卫士的官职叫做卫尉,如今这一职,也由咸阳将军担任,权势一样也不小了,统率王城除郎官外的所有的军力,职位还更贴近嬴荡一些。 “臣嬴壮,领王族左庶长,郎中令,号令郎官、护卫王宫,应时刻伴于王侧,臣犯有失察之责,请大王责罚!” 这个更了不得,郎官护卫王宫,郎中令简直就是守护秦王生死的人,嬴荡心还真大,这么重要的位置,居然给能威胁到王位的弟弟。 还有这左庶长一职,所有王族事务,都在左庶长一人手中,说白了,但凡和嬴氏赵姓有血缘关系的人,左庶长都能管得到。 现在看来,嬴壮能受到秦国贵族的支持,根基是从这里来的,嬴荡简直就是在作死。 “臣任鄙,领蓝田军侯……” 紧接着,剩下的臣子们都是一一认罪,他们的说辞出奇的一致,不管是何官职,都犯有失察之责。 这可将嬴荡给难住了,硬抗他们,现在的他可没有那个把握,就连那个大力士、阴阳家任鄙,都有军侯之职。 甘茂是主帅,统领了秦国三分之一的大军,嬴壮和魏冉两人,统领了咸阳王城和王宫中所有的军力,不算其他,光这三人加一起,就已经占去了大秦将近一半的军力。 更不提他们后面还有九卿,大夫,将军,与他们为难,就相当与大半个大秦统治阶级为难。 嬴荡这大王居然做到这份上去了,现在最怕的,就是臣子们拥立新君,将他废掉,还是不能将他们给逼急了,没有办法,只能再怂一次了。 举鼎绝膑的时候,秦武王的气数就应该是尽了,穿越而来的他,偏偏要续上这一口气,哪能这么容易。 “寡人有些不解,左相有何失察之责?” 不知道臣子们能给自己按个什么罪名,来抚慰他受伤的心。 “大王今日被烈马惊架,是臣所虑不周,视为失职。” 甘茂面色白俊,三缕长须飘然,模样算不上好看,但绝对也不难看了,说起话来,面上总是神情诚恳,彬彬有礼,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他就是说我能摘到星星,旁人看起来,也像是真的。 甘茂还真是一番好说辞,果然和寡人有默契,与嬴荡对向寿的说辞几乎一致。 举鼎一事,本就已经将他放到了火上,这个理由给了秦王一个台阶,还避开了臣子们的弑君之心,这样的好主意,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想的。 嬴荡憋屈的很,他的委屈就像是汉献帝一样,不,他是子婴,被赵高指鹿为马,却要强颜欢笑,纵然这是要杀他。 “哈哈哈,左相日夜操劳的是我秦国大事,这点儿小事,自然就不需要左相操心。” 嬴荡走下长案,越过甘茂,又到了魏冉身旁。 魏冉方脸黝黑,大耳阔口,胡须满面,一身甲胄在身,跪下之时,双目直视前方,眉心一个川字,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 “魏将军心系的是整个咸阳城的安危,这才是咸阳将军该做的事,这也不能归罪到咸阳将军的头上了。” 说到这里,嬴荡还很是亲昵的拍了一下魏冉的肩膀,让他身体一荡,又去了嬴壮跟前。 他这弟弟,虽然是一个母亲所生,但两人完全是两种风格,相比嬴荡的粗壮,嬴壮就生的俊秀十足。 白面,剑眉,猿背细腰,不仅是身材好,更是模样好,浑然一个小鲜肉,站在他面前,嬴荡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寡人粗糙是粗糙了些,可勇武何人能敌,就这小个子,完全是个弟弟。 说来说去,事情的根本,还是在他这两个弟弟上,若是没了这两人,臣子们就算看不惯他,日子也能凑合着过吧,所以其他人可以放过,但这嬴壮,还是要给点儿颜色了,不然远在燕国的嬴稷知道了,他也要跟着作妖了。 “呵呵,郎官有守卫王宫、护卫寡人职责,寡人受惊,唯有郎官难辞其咎,他人无罪,但你罪不可赦,身为郎中令,此乃渎职大罪,你虽然是寡人胞弟,但秦法在上,罪责难逃,今日,寡人要免去你郎中令一职。” 郎官守卫的是整个王宫的安危,是秦王身边最紧密的护卫,回到咸阳,便要与郎官们朝夕相伴,嬴荡可不放心身旁有个不信任的人。 他让步了这么多,这些臣子们也应该拿出一些诚意来吧,不然还怎么谈下去。 “臣嬴壮遵令,从此刻起,臣不再任郎中令之职,但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臣举荐赢熋为郎中令。 宫中郎官,尽皆难教,不管任何人来了,都必定不服,会生出事端,只有赢熋才可以镇住郎官,保佑大王安危。” 赢熋是谁,嬴荡岂能不知,郎官在赢熋手中和他嬴壮手中有什么区别,你就算有这样的想法,话就不能说的委婉一些吗,这是浑然不顾寡人面子啊! 他们商量的时候,居然连这一层都考虑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寡人是堂堂秦王,说出去的话,岂能收回。 “臣甘茂附议,郎中令一职,非公子壮不可,若是大王执意革职,便只能由赢熋担任,不然必定生乱。” 嬴荡还刚想着位子给谁,似乎他也没有心腹,而那边甘茂早已是侃侃而谈。 一时间,群臣附议,山呼滚滚而来。 这是要逼死他的节奏,好像王宫中的事情又来了一遍。 嬴荡叫苦,好一个必定生乱,这是在告诉他,赢熋不当郎中令,就一定会出大事。 这大王真不好当啊! 臣子们上下一心,秦王就成了一个空架子,还能如何,继续认怂吧! “既然是丞相所言,那就依了吧,寡人最信任的就是丞相,这郎中令……嘿嘿……就赢熋吧,回去之后,嬴壮在家中禁足三月,面壁思过。” 他捞不着好,那也不让嬴壮得到好。 “大王英明,臣这就令人拟旨。” 终于是无人反对,在嬴荡连番认怂下,君臣达成了一致。 “那就有劳左相了,这马儿受惊是常有的事,况且今日变故,都是寡人一意孤行引发,错在寡人,怨不得各位。” 说了这样的话,就代表着嬴荡认可了他们的说法,甘茂山呼我王英武,一时间,群臣融洽,其乐融融。 对了,还有一个任鄙,他可是个出头鸟啊,这小子怎么办,算了,先打老虎,再打苍蝇。 好,寡人就让你们再浪一会儿。 第6章寡人是外科圣手 群臣散去,独留嬴荡一人在营帐中发呆。 短短半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他还理不清头绪来。 “来人!” 此刻夜深,外面执夜的是一个什长。 秦军编制从下到上,依次为伍长,什长,屯长,百将,五百主,千人,军侯,校尉,裨将,上将军。 如今秦国的上将军便是甘茂,军政都被他抓在手中,不到四年,在嬴荡鼎立支持下,甘茂已经成了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什长之下,可领卒十人,营帐之外,有五个这样的什长,守护着他的安危,这些都是向寿安排的。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年纪约莫在二十岁上下,也是就是刚及弱冠。 大秦军官的晋升,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立下军功,这些制度都是在商鞅变法之时就立下,几十年来,从未有过更改。 这少年能在弱冠就做到什长之位,必定是有军功在身了,看他模样,生的精瘦,行动利落干练,要是在细细看去,发觉双手生了厚厚的老茧,应该是常年使用兵器所形成的,年纪虽小,阅历可一点都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王,白庆。” 姓白,白氏可是秦国的大族,秦军很多将领都出自白氏一族,后来的那位上将军白起也是如此。 白起任职于郎官当中,此刻由赢熋统率,他可是没有权利将这位杀神给调过来的,况且白起的兵法,都是成于战阵之中,他的上将军位子,也是一路军功上去的,现在这样做,岂不是如同揠苗助长,浪费天资。 “之前在何处任职?” “十七岁时,就一直跟最在向将军左右。” 这么说来,向寿办事还挺靠谱的,换过来的都是跟了他几年的亲信,或许可以跟他有进一步的交流。 “你去问一下,孟贲人在何处?” 今日白天的时候,就想问问他的情况,一直都没有顾上,这可是一个对他忠心的人,不能让他再出事了。 史书上记载,孟贲并非死于举鼎,可现在历史已经被改写,就不能按照史书上的那一套来了,还是去看看才放心。 “回禀大王,孟将军正在王帐不远处医治。” 孟贲,本该是齐国人,说起来,他的身上还带有传奇色彩,能上山打虎,也能下海杀蛟,是齐国有名的力士,后来被嬴荡招揽过来,委以重任,在几年间,就有了军侯之职,与任鄙相当。 此人是一名猛将,懂得一些排兵布阵之道,至于阴谋诡计、决胜天下是不可能了,但做个先锋妥妥的没啥问题,这用处大呢。 举鼎之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这份忠心,足以让嬴荡感动。 他现在的伤势,就怕现在的医疗手段难以医治,只能寡人这个外科圣手亲自去看看。 “走,带寡人前去。” 白庆领命,又有三个什长护卫,总共四十名秦军锐士,举了灯盏,去往孟贲处。 进到里面,正有几个先生在发愁,孟贲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比起白天,是进气少出气多,耽搁了一个下午,依旧如此,问题怕是严重了。 嬴荡过去,翻开他的眼睛,看了一眼瞳孔,还是颅内出血,这样的情况,不做开颅手术是不行了。 孟贲身体强壮,放出脑中淤血,多半是能活下来的,不过在这个年代,去哪里找开颅的工具呢,就算画了图纸,令人现做,也来不及了。 对了,黄帝内经不是记载有火针疗法,专门治疗伤寒类的疾病,或许这火针就可以。 “金针有吗?” 几位先生看了半天大王的做法,觉得很专业,又感觉全然不知道他要干嘛,现在这样问,更是一头雾水,难道大王要亲自医治? 这如何使得,平素里只听大王杀人,还从未听过救人。 他们畏惧嬴荡,心里想,嘴上可不敢说,手底下行动也很快,不多时,拿来一个皮革做的包裹,打开来,一根根的金针由细到粗,整齐排列开来。 金针,并非是黄金所做,而是铁制,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出现铁器了,只是不能够大面积应用,嬴荡从中找了一根最粗的,大约有小孩手指一般粗细。 这么粗的,日常根本就用不上的,掏耳朵都不舒服,这几个先生还真准备了,这能干嘛,估计是能防身吧?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的课程,之前在读书时没少在死人身上下功夫,工作没几年,就成了医院的外科圣手,尤其是对于脑肿瘤这一块,是本市的十大青年才俊,这样一个小手术,还是应付的来。 “拿烈酒来!” 火针是将金针烧红之后,迅速刺入穴位内,这种方法对于其他部位也算不上可取,有烧伤的隐患,放在大脑更是不成了。 这么粗的金针烧红,插入人脑,很容易就会造成脑死亡,这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所以他才选择用这烈酒。 这几位先生虽然不明白嬴荡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们久在军中,医治过不少人,也知道烈酒去污这个道理。 很快,烈酒拿来,将金针消过毒,又用火烤了一遍,嬴荡握紧,找准位置,用力刺入孟贲脑中。 人体骨骼坚硬,这样一来,他大力士的优势就显现出来,金针被他慢慢刺入了进去,几位先生瞪大了眼,都认为嬴荡这是在杀人,而且还是一种古老的刑法,一个个都吓的寒蝉若禁。 “寡人这是在救人,人体不管哪里出现了於堵,都要疏通,不然气血不畅,经脉逆流,那个……嗯……容易死人!” 见到两千年前的同行,嬴荡忍不住要交流一下医术心得。 话是这个话,但到底是杀人还是救人,先生们暂时还不敢苟同,这时候,还没有人敢说上一句话。 嬴荡顿时觉得无趣。 不多时候,孟贲大脑中的污血放出,嬴荡又给他细细的包扎好,以他的经验来看,基本上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千万别留下后遗症就是了。 几位先生们惊为天人,嬴荡再也不理他们,直接出去了。 “白庆,你在军中所任何职?” 出了营帐,外面月明星稀,嬴荡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大王,军中斥候。” 斥候! 那不仅是身手不凡,而且还得知道不少,足够机灵,因为很多时候,斥候要深入敌方城池去打探消息的。 “明日天未亮时,寡人要去西周狩猎,让向寿调集一千军士,亲自率领,在王城大门等候,切记,一定要做的隐秘,不让任何人知道。” 一片狭长的大周,还被分成了东西两周,西边的是西周,东边的是东周,西周有一片山林,正是狩猎的好去处。 为了解开现在的困局,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这洛邑看过了,宜阳也打通了,他实在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臣子们会逼他回咸阳的。 白天经过这么一闹,臣子们也都明白,只要大王一掌权,他们必定就活不成了,悲惨一点,还会落个五马分尸的结局,好一些也会被满门抄斩。 秦法公正,鼓励私有制,但对待敌人也极为严苛。 弑君之举,没有退路可言,在这里,嬴荡身旁有大秦锐士护卫,秦王威信,尽在军中,若是回到咸阳,情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更没一兵一卒可用,到时候只能是任人宰割。 所以这个咸阳,暂时不能回去,怎奈他孤家寡人,岂能是众臣子的敌手,所以要好好的拉拢向寿了。 对了,向寿。 想到这里,嬴荡忽然计在心头。 第7章寡人下一盘大棋 秦武王嬴荡,人如其名,最喜欢做的事情,狩猎,举鼎,摔跤,好勇斗狠,尽是一些放荡的事情。 这一点,他记忆中的与历史上也都吻合。 古代天子狩猎,不仅仅是因为喜欢打猎,更多的是宣扬王威,也是与臣子们的一次社交,就如同上一世的舞会一样。 贵妇们花枝招展,在炫耀男人们的成果,男人们侃侃而谈,互相来找合作的机会。 战国时代,才刚刚开始从分封制到中央集权制度的转变,这个时候,贵族们掌握了很大的权利,他们甚至有颠覆王权的力量。 商鞅身死,便是秦国的贵族联合逼迫惠文王的一次事变,吴起变法失败,也是因为受到了楚国旧贵族势力的阻拦,在战国,甚至还有弑君的臣子,杀了君主之后,大不了另立一个。 君王死,臣子无事,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嬴荡被逼迫到这种地步,和现如今的制度也离不开利关系了。 凌晨,天还未亮,四处都是灰蒙蒙的。 嬴荡早就骚包的收拾妥当,他一身甲胄在身,腰挎长剑,甚是英武,一件黑红披风,上绣金丝玄鸟,再配上这样高大的身姿,谁看一眼都知道,这便是堂堂的大秦王。 秦承周制,所以这件披风与周天子身上的那件,有些相似的。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嬴荡笑的很贱。 细细看起来,这模样还是有些英气,五官端正,双目有神,若非被虬髯遮面,皮肤过于粗糙,还是挺经看的。 他的胡须从下颚开始,两边往上,一直到了耳根处,满面胡须,尽皆不短,长的都到了胸口处,算起来嬴荡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岁,还真是天赋异禀,如此毛发旺盛。 嬴荡想着,若是剃了这胡须会不会更帅气一些,不行,寡人既然叫武王,那必定是个糙汉子,胡子得留着,我不做小鲜肉。 出了营帐,白庆早已牵过马来。 这马儿身材高大,浑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它出自陇南,那里是老秦人的旧地,与羌人混居,羌人最善养马,训马,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长这么大,嬴荡还是第二次骑马,昨天那次太过刺激,没记住骑马的滋味。不过,在他记忆中,对这样的事情是非常熟悉,没有含糊,大长腿迈开来,一下子就跨到上面。 嬴荡身材魁梧,体重自然也不会在200斤以下了,这马儿居然稳若泰山,轻轻松松的带他前行。 在五十位骑士的护卫之下,奔着王城门口而去。 此时,天还未亮,除了执夜的兵卒,大营还在沉睡中,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不然被臣子们知道了,肯定是一场阻拦。 狩猎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拉拢向寿,也是为了告诉三军,告诉咸阳众人,秦王声威鼎盛,正在洛邑狩猎。 他越是拼命的蹦哒着,越是告诉世人,他活的很好,没病没灾也不会突然死去,让那些要害他的人多一份顾忌。 君王失去了权利,那只剩下了名,能号令天下的名,所以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出了大营,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一座古老的王城沐浴其中。 王城之下,正有千人秦军锐士静立,骑士和步卒各自占了一半,领头的将军,正是向寿,不负寡人,他果然的来了。 千人整齐排列,犹如一人,除了马儿呼吸的声音,场中一片安静,黑色的甲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秦国这支新军,是当年商鞅变法时所创,秦国以秦法立国,这秦军也是如此。 法令严明,令行禁止,才是一支铁军,有位伟大的人不是说过,纪律才是胜利的保障,嗯,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臣向寿拜见大王!” 向寿骑在马上,并未下马,军中规矩,甲胄在身,自是如此。 王宫的事情经过一夜发酵,向寿不可能嗅不出问题来,知道有问题还来了,说明他担得起忠义二字。 “向将军忠心可鉴啊,寡人沦落至今,还能有向将军的相伴,实乃寡人之幸也!” 向寿沉着脸,神色肃穆。 “大王无需劳神,当年孝公有庶长相逼,惠文王有秦国贵族相逼,天意如此,大王该有一劫,即位四年,打通宜阳,平定南蜀,这等功绩,天下有目睹之,大王雄才,定会安然无恙。” 没想到向寿这么耿直,什么都不避讳,开口直接点明。 嬴荡即位四年,的确是东征宜阳,南下蜀地,威震八方,算起来,是个有作为的英主了,就是脾气不好,心太大了点,而且为人暴躁,有…… 但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可要比孝公和惠文王严峻多了,不仅有嬴壮那个左庶长,还有秦国的贵族,现在再加上一个山东来秦为官的士子,唉! 要不是有个向寿,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两人骑马在前,身后大军跟上,正往山林而去。 来洛邑的时候,他知道那片山林,在林中,不管是野鹿野兔,还是獐子野猪,尽皆有之,若是运气再好一些,还能遇到猛虎。 “向将军所虑,寡人甚喜,寡人即位四年,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楚庄王不是也有三年不飞,三年不鸣吗,这才第四年,一切都刚刚好。” 难得有个向寿,一定要将他稳住了,说点大话不要紧,至于是否抢了子孙的台词,那不重要。 “大王,臣……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想到向寿反应这么大,语气都凝噎了,甘茂怎么就不学学他呢,此人忠心无疑,若想破局,那就全在这宜阳上面了。 昨夜未睡,让嬴荡思索了许多。 “哎,有向将军之心,万事可期盼,我秦国攻打宜阳一事,向将军觉得此事如何?” 秦武王曾说与甘茂,他最大的心愿是想去巡游周地,让秦王的车架驶入洛邑王城。 当时秦国上下,尽皆反对,尤其是右相樗里疾,更是气的一月闭门不出,就只有甘茂一人,说可以办成此事。 现在事情是成了,可秦国为此付出了太多。 宜阳之地,属于韩国重镇,城坚兵广,粮仓丰实,易守难攻,况且这地方位于魏韩赵腹地,犹如三晋眼中钉,肉中刺,倘若招来三晋联合伐秦,那就有些棘手了。 攻打宜阳前,甘茂和向寿曾出使过魏国和赵国,说与魏王和赵雍,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才敢用兵的,谁知道他们又会不会反悔呢。 历史上是因为秦武王死了,赵国赵雍这才转为与秦交好,护送嬴稷入秦,现在是他还活着,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大秦灭六国的战争,要难过历史上任何一位开国君主,因为六国都是数百年的积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国家政权,绝非割据和起义能比。 秦国所面临的,是六个完整的、拥有强大动员能力的国度。 六国当中,从黔首到士大夫,从臣子到君王,无一不认同自己的国度,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使命和完整的军政制度,而且各家士子都以本国强大为己任。 六国之中,极少有人希望他国统一天下,就算是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后,一直到了汉代才彻底消化国别之见。 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语言和文字都有区别,要完成这样的伟业,可想而知,是何其艰难。 始皇强大的同时,历史机遇也缺一不可。 “用好则利,用不好则弊,宜阳是插入三晋腹地的一柄剑,也是我秦国东出天下的一柄剑。” 向寿说的言简意赅,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了。 守住了,威胁三晋,尤其是赵国赵雍正在变法,马上就要强大起来了,守不住,那对秦国上下来说,是一场几十年未遇的大败。 “向将军所言不错,秦国所虑者,无非是六国联合,若是宜阳能成为第二个函谷关,那大秦东征之路,至少快了十年,若是不然,恐怕连咸阳都不太平了。” 上次六国伐秦,秦军在函谷关大破敌军,迎战的是张仪和司马错,他们一个用兵,一个纵横,配合的相宜得章,灭六国大军于函谷关外,此一战秦国彻底强大起来。 嬴荡正绕着城墙去往西边,洛邑王城是周平王所建,当年为了防范犬戎骑兵,城墙修的极为高大,护城河也是又宽又深,乃是一座巍峨巨城,易守难攻。 此时正是秋收,洛邑国人们开始醒来,他们出了城,去田间耕作,等忙碌一天,夜里又回到城中,遵循着古老的传统。 秦国变法最是彻底,人丁兴旺,早就实行了分户制,形成了许多的村落,他们居于乡野,耕作于乡野,没有了国人和野人之分。 因为听到秦国有地耕种,许多洛邑无地之人和奴隶们开始逃离,都去秦国种地去了,那里不仅吃得饱,而且还有勋爵奖励,这可是从来都没听过的事情。 奴隶们低微的血统,只要种地种的好,竟然也可以封爵了。 “大王难道想将吃到口中的宜阳送出去?” 好半天,向寿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嬴荡笑笑。 “当然不可能,说这么多,是因为寡人要用这宜阳,来下一盘大棋,而你能否掌握宜阳大军,对寡人非常重要,驾,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了。” 走了一路,越过田野,看到山林了。 他一声轻喝,马儿狂奔,直入林中,斥候们散开护卫。 “大棋?” 向寿疑惑,策马紧跟上去。 第8章狩猎猛虎 这个年代,人丁稀少,极大多数人一生都走不出一百里的距离,山林中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生态。 嬴荡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青翠。 大树参天蔽日,林中野兽来往,真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秦武王是个搭弓射箭的高手,尤其是善用各种兵器,这些天赋都被他很好的继承了,许多事情做起来就顺手多了。 有这样一身武力在身,前世那个肥宅居然有了与人一试高低的想法,他终于明白秦武王的好勇斗狠是怎么来的,任谁有这一身天赋在身,都会忍不住心痒的。 古人云,厚德载物,没有德行,如何能承载这一身武力。 凭借着这样强壮的身姿,嬴荡将弓箭稳稳的抓在手中,然后瞄准一箭射出,正中一只野兔。 “大王箭法还是一如当初啊!” 向寿在一旁拍着马屁。 嬴荡斜眼看了一眼向寿,他身后的猎物都要堆成山了,老实人也会撒谎,而且是睁着眼睛撒。 这货以前不是见不惯他吗,难道聊了一路,终于被寡人的胸襟感动了,嗯,对,这一定是情不自禁而发。 至于他蹩脚的箭法,这哪是什么一如当如,应该是大大的不如才对,弄了半天,就猎到了一只小兔子,这还是在众军士的帮助下猎到的。 狩猎的难处在于,猎物并非是不动的,像是刚才那只兔子,被骑士们追赶了一路,跑不动了,然后站着给嬴荡射。 密林中的野兽,为了生存,它们是一贯机警,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那一定是拼命的奔跑。 这就要求一个好的猎人,必须要懂得追赶,兔子这种小动物倒也好说,如果是遇到了麋鹿,那就要借助马力追赶,等到猎物们力尽了,才能有机会。 如果是再凶猛一些的野兽,那还需要众将士们进行合围,将其逼到一处,再用弓箭射杀,好一会儿,总算是掌握了一些诀窍。 嬴荡是个典型的肥宅,别说骑马狩猎,就是去旅游都没骑过一次马,这样的情况,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能做到这些,已经让他沾沾自喜了。 越是往里面走,则林子越深,杂草已经有半人之高,向寿和军士们还是紧随其后。 “向将军,听说这里有猛虎,寡人前来,就是想猎一头猛虎回去,做成兽皮送给周天子。” 一路走来,兔子麋鹿獐子都猎了不少了,嬴荡心心念念的就是猛虎,好在这个年代里,猛虎还算不上保护动物,偶尔猎一下,还是可以的。 “大王,臣不明,周天子不仅没威,更是连名都没了,一个没名没威的周天子有何用,需得大王如此费心?” 大周这么些年来,所有的辉煌都已经被挥霍空了,若非三晋间互相掣肘,怕是这个大周早就什么都没了。 攒了几十年的家底,一场宜阳大战全让韩国卖给秦国了,真是可怜啊! 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因为天子还有名望,天下间士子还念着天子的好,现在的周赧王,已经被这个世间所遗忘了,没人再记得他了。 大争之世,要礼法何用。 “寡人不要他的名,更不要他的威,只要他的一样东西,具体是什么,暂时还不能告知你,到时候你自会知道了。” “臣遵令,有幸看到大王如此雄心,实属秦国之福,楚庄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大王即位正好第四年,就已经做到了问鼎中原,要比楚庄王胜了不知多少。” 或许王宫的那场变故,让大王决心做一番宏图伟业,聊上越多,向寿越是觉得大王高深莫测。 对此,嬴荡也是深以为然。 “哈哈,你的话寡人爱听,但还没说到点子上,楚庄王何人,不过一霸主而已,寡人要做的是这四海之内,尽皆秦土,天下之滨,尽皆……” 向寿正在聆听间,忽然间,听到山里呼啸,抬头一看,是起风了。 “大王,云从龙,风从虎,这大风刮得忽然,正是猛虎来袭的征兆。” 突如其来的一句,打断了嬴荡的臆想,他意犹未尽的砸吧了一下嘴。 这都是什么,不就是封建迷信吗,老虎还能带来风来? 一会儿的功夫,风越吹越大,向寿一脸认真,吩咐四周的骑士小心戒备,要想猎到猛虎,就要众军士间的配合了。 不会真有猛虎吧,嬴荡从刚才的不信,转为了紧张! 嗷! 我去,这还真来了。 一声虎啸,山林震动,坐下马儿嘶鸣,百兽之王的威名可见一斑。 军士们围成一个半圆,将马全部绑在旁边的树木上,他们一手长剑,一手圆盾,慢慢往前探去。 嬴荡赶紧也跟着照做,若是惊了马儿,难不成再闹一次王城中的笑话,以武威立天下的秦王被马儿带跑了两次,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下了马,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他又将最大的一张弓握在手中,猛虎皮糙肉厚,只有这一张弓,才能给他安全感。 众军士警戒前行,走过了几十步,尽皆在前面停下来。 嬴荡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他透着树木的缝隙看到了黄黑条纹,这不是虎皮的颜色,还能是什么? 前方有一棵巨大的古树,约有三四人合抱之粗,树枝茂盛,在大树后面立着一块青石,猛虎此刻就趴在青石上面。 老虎的领地意识很强,它一见到众人不是选择逃跑,而是躲在石头后面慢慢观察。 这畜生早就做出了扑食的动作,左右两队军士,已经开始从后面包抄了过去,想将它给围了起来。 嬴荡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十步之远,他手中的这张劲弓,倒可以射到这个距离,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手艺了。 吕布能射中辕门外大戟上的小枝,所以闻名天下,若是他五十尺外能够射到猛虎,虽然远远不如吕布,但也足够让他攒一波声威了。 嗯,为了稳妥期间,寡人还是选择再进十步,不,二十步。 嬴荡刚要动,却被旁边的向寿挡住,向寿并未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他手中的弓。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让我站在这里射,这么远能射的到吗? 弓弩越大,则力道越大,射程也越远,这老小子肯定是以为我要远远的给猛虎一箭,这是在提醒我,这里才是最好的位置。 的确,向右挪了三四步,一眼就看到了猛虎的全貌。 嬴荡可算知道什么叫虎视眈眈了,这和动物园里的萌物完全就不是一种生物,猛虎面色凶狠,形态丑陋,模样有些骇人。 第一次面对它,害得嬴荡咽了好几下口水。 这畜生身长早已超过两米,高约一米,气势好不惊人,这一箭能结果了它吗,会不会弄个半死不活,反而激起凶性。 “大王,机不可失!” 向寿果然忠心,又贴到耳边,悄咪咪的说了一句。 嬴荡无语,只能尝试一次,他取出箭矢,搭弓瞄准。 这张弓足有一米多之长,若是个头矮一些,根本就拉不开,不说力道,光这臂展就不够,就是他这个战国有名的大力士,也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搭好弓箭,调整呼吸,五十步的距离,其实也不远,但弓箭射出的初速度不够,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这是考验他手段的时候。 想了想以前所学,弓如满月,嬴荡要射了。 众将士屏住呼吸,都在等大王这一箭了。 嗖! 好似一道惊鸿,速度极快,紧接着,那畜生一声大叫,夺路而逃。 那一箭正是射在了它的拱起的后背之上,这畜生就算是射到了大脑,也能够挣扎好一会儿。 嬴荡松了一口气,他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猛虎低鸣,一路往林中而去,嬴荡放下长弓,提剑跟上。 将士们早有准备,一会儿便将这畜生团团围住,猛虎左冲右突,可就是冲不破盾阵,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让其精疲力尽,唯一不完美的,便是这张皮毛被破坏了。 不过周天子都已经这样寒颤,也不介意这虎皮再寒颤一点吧。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他一得手,将士们开始山呼起来。 以前嬴荡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现在嘛,他听了头疼。 “剥了这虎皮,寡人带着它去洛邑王城过夜,就不回大营了。” 日已往西,该到回去的时候了,现在出发,到大营也是晚上了。 “臣遵令,有这一千将士在,在王宫中也能保大王安危。” 难道向寿没有疑问,嬴荡却是摇摇头。 “不,寡人去王宫过夜,而向将军你得回大营,而且还得吃一些苦头回去。” 向寿一脸疑惑,不知道大王到底是何计策。 “臣为大王效力,生死都淡然,吃些苦头算什么。” 嬴荡笑笑。 “向将军明大义,能屈能伸,真的可以?” 向寿认真的点点头。 “臣岂能欺君。” 忽然间,嬴荡一拳打出,打在向寿面上,登时,他鼻血直流。 第9章吾乃千人蒙鹜 “受苦了,向将军!” 向寿未来得及反应,又被嬴荡打了四五下,这每一拳不偏不倚,正好都打在都打在他的面上。 嬴荡身形高大,又是出了名的力士,这些拳头自然都不好受,尤其是对于一个五十岁的老人来说,五十岁,在这个年代足以称得上老人了。 一瞬间里,向寿面上像是开了染坊似的,红的,黑的,青的,当然,还有原本的黄色,此时都混成了一团,胡子上沾满了鲜血,非常狼狈。 “向将军,荡今日所做,情非得已,他日功成之后,必定吃上向将军几拳,荡绝无虚言。” 嬴荡拱手朝着向寿拜礼,向寿七荤八素的脑袋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大王的计策,只有用这样的计策,才能将那十几万大军握在手里。 不管如何,大王总归是要回咸阳的,回咸阳的时候,留下的这十几万大军就成了关键,昨日大王就已经提点过了,要他镇守宜阳。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若是上将军甘茂知道他与大王交好,便不会将大军留在他手中,所以就要表现出与大王关系破裂,这样才能让甘茂放心。 念及此处,向寿不仅没有怒气,更是有一股心酸,他入秦的时间要远远早于甘茂,见惯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秦王,哪能想到被逼成了这幅模样,一夜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大王所托,臣定不辱使命。” 嬴荡叹了一口气,向寿这么能理解他的苦心,也省去了许多的解释,看着向寿这张脸,实在是……唉,下手重了些。 “还有一个因由,便是甘茂一走,所有将领中就只有你声望最高,军中惯例,副接主位,所以你才是镇守宜阳的最好人选,你与甘茂又同出楚国,他自然会对你信任一些。 你先于我之前回去,然后等到晚上人少时再入营帐,甘茂不好骗,若是大摇大摆,他会生疑,所以要表现的和真的一样。 若是他来找你,不管什么条件,你都不与他谈,直接将他骂出去,这样他才会放心的将大军交给你。” 甘茂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很善于察言观色,而且颇有大志,以商鞅为榜样,一心想要在秦国建功立业。 当年嬴荡问甘茂攻打宜阳的事情,群臣反对,就只有他一个人据理力争,因为只有他明白,要想站住脚,就得满足嬴荡的心思。 要对付这样的人,一定不能暴露出任何的主动,一切都不能够表现的突兀,要让他觉得一切都是他主动出击所得来的结果,这才能让他安心。 向寿不问缘由,只顾做到最好,待他记下之后,开始牵着马,起身折返大营。 “来人,剥了这虎皮,随寡人去王城。” 这千名锐士,由一名千人统领,这些都是向寿的亲信,对秦王更是忠心。 “喏!” 千人领命而去。 回王城的路上,嬴荡刻意走的很慢,一直到了夜间时分,才到了城墙脚下。 洛邑国人们结束了一天的耕作,陆陆续续都在回城的路上。 常说秦人是虎狼之师,在洛邑国人们看来一点都不是这样,军卒们既不欺辱他们,更没有肆意踩踏他们的农田,昨天还看了一出好戏,有意思的紧嘞。 秦国治军严,兴农业,这种法令下训练的军队,自然也不会去做踩踏农田的事情。 一千人排成长列,嬴荡在中军。 一路上他都在算着,臣子们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让他自由了,见到向寿鼻青脸肿的回去了,定然会来逼他去大营的。 他能想到躲在王宫里,来躲开臣子,那甘茂肯定也能够想到,若真遇到阻拦,那就冲过去。 在这盘大棋中,向寿很重要,大军很重要,王城和天子也一样重要。 路上还算太平,无人阻拦,一直到了城门口,才有人通报说前面郎官拦路。 可算是来了。 嬴荡策马上前,有上千的郎官和卫士正堵在门口,他们领军的,正是今天上午才刚上任的郎中令,赢熋。 赢熋生了一张黄偏黑的方脸,浓眉眼睛却不大,个头不高体形却壮硕,好似半截黑木桩子,手中提着一柄剑,威风凌凌的站在那里。 秦人身形称不上高,但壮是一定有的,所以秦王就不好细腰。 真要算起来,他应该是嬴荡远方的堂哥了,也是秦国王族,不过自小他就站在嬴壮那边,与嬴荡谈不上交恶,也谈不上好,称其量就是不咸不淡,不过现在,是站到嬴壮那一边去了。 “臣赢熋请大王回营!” 赢熋越过眼前的层层军士,朝着嬴荡隔空喊话。 嗯,他还算懂礼貌,知道下马躬身行礼,不过,让嬴荡意外的不是赢熋,而是他对面那人。 这正是向寿麾下的那千人,此时此刻,他居然手举一杆王旗,孤身一人,阔步朝前。 这杆旗帜,少说也有五米之长,小孩手臂粗细,此时此刻,居然就被他举在手中。 他站立中央,一人面对数百郎官卫士,没有丝毫让步,当真是有万夫不当之气概。 嬴荡忽然想起来,这千人之前问了,若是有人挡路该怎么办,他随口说了一句打过去,不会真要动手了吧,豪横啊! “滚开,何人敢阻拦王驾!” 声音嘹亮,不亚于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就连嬴荡也是吓了一跳。 今天一天都看到他了,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位猛人。 细看时,他要高过赢熋,壮过赢熋,气势更要强过赢熋。 “大胆,我乃郎中令赢熋,特来接大王回营,小小千人,速速退去!” 身为九卿之一,被这样一个千人大吼,赢熋有些恼怒,身后的郎官和卫士们开始步步向前。 千人还是傲立原地,寸步不让。 嬴荡并未出声,倒要看看这千人会如何做。 “吾乃千人蒙鹜,护送王驾入城,你敢阻拦!” 又是一声惊雷,赢熋自以为他会退去,没想到反而让他气势更强。 哈哈,蒙鹜,居然是那个蒙鹜,那个攻打韩国三川郡,夺取赵国三十七城的蒙鹜。 他本是齐国人,正经来说,他应该明年才入秦才对,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而且刚好还在向寿麾下。 蒙鹜之名,如雷贯耳,以后大名鼎鼎秦国的蒙氏一族,都是从他这里先开始的。 寡人真是好命啊,说不定蒙鹜本来就入秦早,只是前期没成就,没被记载而已。 “大胆,区区千人,敢阻拦我郎中令,滚开!” 赢熋自然不会被一个千人吓退,他立刻叫骂,若非秦王在此,都要将其拿下了。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千人蒙鹜竟然策马朝前,手中王旗用力挥出,不仅是赢熋,就是身边的几个骑士都被殃及。 真要打进去了。 “护送我王入城!” 蒙鹜高举王旗,继续前行,如入无人之地,郎官们见郎中令不语,也不敢阻拦,居然硬生生的被他挤出了一条路来。 赢熋从地上爬起,弄得灰头土脸,给他一个胆量,他都不敢和蒙鹜动手,这可是弑君之名,秦国的车裂之刑可不是闹着玩的。 人被车拉,不会立即死亡,而是会先将骨头脱臼,先是从最小的骨骼开始,比如说手骨,腕骨,然后是肌腱,还有血管,痛不欲生。 人体绝大部分都是水,据说最后那一瞬间,就像是被拉断的水管,鲜血飙出,想想就让人骨寒,当然若是换做嬴壮,还真有可能抓了蒙鹜,赢熋就算了,谁让他是新来的,胆子还没练肥。 “哈哈,寡人的郎中令岂能这么好做,熋,你可不比壮,他是寡人的胞弟,但你不是,你还是记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路过赢熋身侧,嬴荡笑眯眯的说了几句。 要分化敌人,就要从得到利益最小的人开始,嬴壮能捞个大王做,你能得到什么,输了五马分尸,赢了郎中令也就到头了。 赢熋听后,站立原地,久久不语。 这才是嬴荡想要的结果! 第10章天子你很有钱啊 蒙鹜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进了城中,又安排了三百人看守城门,其余人随着嬴荡往王宫而去。 在他身后还有一辆车架,上面放着的都是一些野味和那张虎皮,这是他送给天子姬延的礼物。 此时的王城,早已没落,天子养活的守军,就只剩下千人不到,而且尽是一些老弱病残,最近的一场战争,还是帮助韩国坚守宜阳的战争,很显然,那场战斗让他们死伤惨重,国中的精锐殆尽。 这样看来,天子惧怕秦王,也是应该的。 相比这一千秦军锐士,他们简直是不堪一击,所以王宫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宫门口的侍卫们见到是秦王嬴荡,连阻拦都没有。 世人皆知秦王英武,没想到昨日倒是成了笑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秦王是不敢举鼎,故意惊动马儿逃跑的。 身为此事的男主角,嬴荡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正昂胸挺胸,阔步向前,对于这些不好的事情,他总是可以忘记的很快。 穿过宫门,两个宦官正扶着姬延快步走来,他的样子略微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都没有穿好,两只鞋子,脚上一只,另外一只还在宦官手中提着。 嬴荡摸摸鼻子,原来倒履相迎是这个意思了,不过姬延将他当作瘟神还差不多,要说欢迎绝对是不可能了。 “姬延拜见秦王!” 天子低着头,喘着气,含糊不清的说着。 本该是他拜见周天子的,现在反过来了,看姬延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哪有半点欢迎。 这个天子是个老狐狸,昨天就已经察觉秦国君臣的异样,现在又见嬴荡过来,分明怕引火上身。 唉!无奈寡人就是喜欢你,你躲得了吗? “哈哈,寡人何德何能受你一拜,你才是天子啊。” 下了马,嬴荡亲昵的将他扶住,站在这个巨人身旁,姬延佝偻的身形就只剩下一点了。 “秦王神武,世人皆知,自然当得我一拜,若非昨日马儿受惊,那九鼎……九鼎一定会被秦王举起来!” 嬴荡猜对了,他还未张口,这老狐狸就已经开始装起了糊涂,提前堵住了他的嘴,就怕他问起昨日之事。 “天子包涵,昨日是寡人孟浪了,给天子添了麻烦,寡人今日又有叨扰,便提前给天子准备了一份大礼,来人,将虎皮拿上来。” 此时,虎皮刚剥下来不久,上面鲜血都还未干,正一滴滴的流下来,两个人抬着,就这样血肉模糊的送到天子跟前。 “这可是寡人亲自为你猎的,还新鲜着哩,你就收下吧。” 周天子唯唯诺诺,令两个小宦官接了过去。 昨日还那般粗鲁,今日秦王就这般客气,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如此诡异,姬延一颗悬着的心总是放不下来。 “我年老体衰,没多少活头了,啥都不盼,啥都不奢望,能平平安安就行了,常言道无功不受禄,秦王赠这等宝物,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虎皮虽然被接了过去,姬延嘴巴里还是咕哝了一句。 “唉,哪是无功不受禄,你有功,有大功,寡人还要在你这里多叨扰几日了。” 嬴荡躬下腰,亲昵的在姬延耳旁说道。 几日,一刻钟他都受不了,听到这里,姬延的笑容猛然僵住。 “呵呵,秦王说笑了,秦王亲临,王宫蓬荜生辉,姬延欢迎都来不及了,何谈叨扰,只是这宫殿破旧,宦官们又手笨,怕是侍奉不了秦王,惹得秦王恼怒就不好了,况且姬延一老朽,何须秦王如此款待。” 姬延隐晦的拒绝,嬴荡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样,大手一挥。 “哎,不打紧,宫殿破旧,也比城外营帐好了百倍,宦官手笨,寡人这不是带了人来,况且寡人有手有脚的,你看,就是吃的寡人也都带了,庖厨总归是有吧,有就行了。” 姬延看了一眼各个凶神恶煞的秦军锐士,一脸惊讶,却再也不敢说话。 “蒙鹜,令人将这些野味去烹了,再借一点儿天子的酒水来,慰劳我大秦锐士,天子做人厚道,收了我大秦的虎皮,怎么着也要慰劳一下秦军。 还有,宫外的军士们都进来,千万别吓坏了洛邑国人,只需要守住王宫大门,不让任何人进来就行了。” 还没等姬延的话,嬴荡表现的就和自家人一样客气,一会儿就让蒙鹜去办了。做完这些,他才躬身看着闷头不言的姬延。 “昨日匆忙,还未来得及去天子的大殿看看,有劳了!” 嬴荡拱手笑笑,天子除了点头称是,说不出什么来。 姬延领路,一行人往大殿中去。 天子宫殿,极其宏伟,大门推开,一种厚重感迎面而来。 四百年了。 东周鼎盛之时,天下来使,大周的三公九卿,诸位臣子们都在这里商议天下大事,而现在,只成了姬延观看歌舞,饮酒作乐的场所了。 到了里面,嬴荡意外,这天子不像面上看到的这般寒酸。 大殿当中,陈设精美,钟鼓乐器一应俱全,一张张长案上面雕龙画凤,一件件漆器尽皆精美。 大殿上空,吊了不知道多少的灯盏,尤其是中间一顶,华贵而明亮,整个大殿灯火通明,感觉不到任何黑夜的气息。 天子果然是天子,穷奢极欲,当真是会享受。 “咳咳,知道秦王要来,特令人准备的灯火。” 见嬴荡的神情,姬延知道自己露富了,有些尴尬。 “天子有心了。” 嬴荡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上下看了一遍。 很快的,酒肉上齐,歌舞升平,从各种乐器中传来的靡靡之音,正在腐蚀着嬴荡的灵魂。 果真惬意! 这些个舞姬们,水秀轻纱,一节节细嫩的白腿露在外面,白绫裹着细细的腰肢,一颦一笑,尽显最美好的姿态。 姬延不仅会享受,而且还是个行家,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美女,不过这样也好,姬延富了,总比穷了的好,他可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的。 “今日得见天子之风,寡人真是自愧不如,天子真是好福气啊,正是秋收时节,想必这洛邑城中是粮仓丰实、黔首富足吧,还有大周传承了这么多年,少有战事,仓库里面也尽是一些上好的兵器吧?” 被这么一问,姬延一下子慌了神,一口酒还未咽下去,又被呛了出来,敢情秦王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要粮食。 什么虎皮狼皮的,分明就是一头虎狼。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两周就这么些地,只能刚刚吃饱,宜阳……嘿嘿……宜阳又打了败仗,西周公对我早有怨言,过不了多久,怕是就只剩下东周之地了,吃饱而已,没有多余的,是一点都没有啊。 相比秦王,我这个天子可是穷的紧,秦国强盛,坐拥关中和蜀地,天下粮仓,小小的一个洛邑,不及分毫啊!” 姬延拼命的叫穷。 嬴荡可不是找他要粮食来了,他只是在想,若是他让这一千锐士坚守王宫,这里粮草够不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 臣子们胆子再大,也不会挥军攻城吧。 “呵呵,天子说笑,寡人只是问问而已,不错,我大秦有关中之地,又有蜀地粮仓,岂能缺粮。” 姬延擦了擦头上的汗。 “那就好……额……秦国富实,我也早有耳闻,至于兵器也没多少了,这些年连个铸造兵器的地方都没有了,农人们还用着以前的农具。” 姬延赶忙接了一句。 对于他的说辞,嬴荡是通通都不信的,没有兵器,宜阳城上的守军,手中拿的是棍子吗,还有进城前他可都是看过了,国人也不似他说的这般,再看这宫殿,就更是就不可能了。 “天子的卫士手执的还是青铜兵器,这等兵器过于厚重,做工粗糙,又无韧性,容易折断,刃口还不锋利,如何能给虎狼之师用,你就是送与寡人,寡人都弃之不用,天子多虑了。” 姬延面色一黑,连忙点头称是。 当然,他秦**队一样也是青铜兵器,只是工艺更为先进而已。 此番前来,就是看看天子的底,为日后做准备,只看这大殿,就知道不用担心了。 第11章甘茂的计策 饮酒作乐,一直到了半夜才停歇。 嬴荡可是好好的体验了一把战国贵族们的奢侈。 舞姬很好,宫殿也好,烛火更好,尤其是这酒,乃是果子和粮食混合酿造,甘甜可口,层次丰富,令人回味无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烤肉实在寒酸了点,这么好的野味,可惜就只有盐巴,不说辣子,连孜然都没有。 孜然产于新疆,看来不能光顾着往东边看,西边也要去看看了。 嬴荡正在睡梦中,蒙鹜在外面拜见。 若是猜的不错,是大秦的臣子们找上来了,这一夜都没回去,按照他们步步紧逼的尿性,应该着急了吧。 “大王,宫外左相求见?” 蒙鹜进来,今日得空,才能好好的打量他一番。 这是一个刚过弱冠的精壮汉子,还年轻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为大秦开疆拓土,自从昨日看到他的表现,嬴荡是越来越喜欢了。 “带了多少人?” 既然要逼王,这郎官卫士们就都要来,还有这臣子,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也都要来才对。 “一人一马,连侍从都没带。” 这大大出乎了嬴荡的意料,一个人来,能做什么? 再转而一想,或许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甘茂明知秦王避而不见,就算带臣子们都来,又有什么作用了,他若是孤身前来,反而让秦王少了戒备,见他的几率也就高了。 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算了,还是见吧,王宫之中,尽是寡人的亲信,甘茂就只有一人,难道还能逼寡人去咸阳不成。 若是吓得连甘茂一个人都不见,他传出去成何体统,倒要看看,这个甘茂能说出什么来。 “召他进来吧,不过,寡人有些饿了,走,随寡人去看看天子吃的是什么,等吃饱了再去见甘茂也不迟。” 昨夜的野味虽不好吃,但王宫中的其他菜肴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炖煮和清蒸两样,很讲究火候,精细程度足以称得上珍馐了。 比较一下天子的奢华,嬴荡有些叫苦,堂堂大秦的王,第一次吃的美味居然是在洛邑王宫里,他都是秦王了,就不能找两个好厨子给他开小灶吗? 忽然间,营帐中的羊肉泡粟饼也不香了。 很是幸运,他去的正是时候,姬延才要动筷子。 嬴荡看去,一张长案上摆得满满,有菜蔬,有鲜果,有调好的羹,有蒸好的饼子,还有有煮好的鹿肉,许多都是嬴荡没有见过的,看得让人是直流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嬴荡总是觉得很饿,纵然昨天吃了不少,可一早上起来,依旧是饿。 姬延一看到他进来,又是行礼,又是道罪,说什么独自用膳,没有请上秦王这些。 嬴荡哪有功夫计较这些,他直接令人添了一副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战国王族们都是分餐制,嬴荡吃了,天子自然就没得吃了,只能在一旁望着。 将近半个时辰,嬴荡吃的饱了,才让人带着甘茂从外面进来。 “臣甘茂,拜见大王!” 他这份养气的功夫不错,等了半个时辰,甘茂进来时,依旧气定神闲,彬彬有礼,一进来便是行大礼。 嬴荡从榻上起来,笑呵呵的过去,一把将其提起来,他的体量也的确像是提起来似的。 “哎呀,左相来晚了,若是早一些,就能够享用这天子佳肴了。” 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你吃饭,让我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甘茂困惑,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直来直去的秦王吗? 姬延很是识趣,退出去了,这种事情,他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往上面凑,整个大殿中就只剩下秦国君臣了。 “天子佳肴,自当天子享用,臣无德无能,自是享用不得。” 甘茂声音郎朗,神情不卑不吭,他这样做,倒是让寡人刚才的举动落了下成。 “哈哈,左相言之有理,来觐见寡人,可有何事?” 群臣中,最好不对付的就是这个甘茂,此人懂谋略,懂兵法,更懂秦法,还知纵横,不仅看得远,而且看得透,百家之学的头衔,绝非虚名。 群臣又以他为首,收拾秦国朝政最大的阻力就是他甘茂。 “昨日大王与向将军同去狩猎,傍晚向将军孤身一人回营,似乎身负重伤,臣有疑惑便去询问,不曾想他将臣骂了出来,他又与大王同去狩猎,臣思来想去,唯恐大王遭遇不测,近看到大王无恙,臣也安心。” 原来是这件事情,看来已经出了成效,不然甘茂也不会着急来求证吧。 “哼,向寿重伤,你反而来问寡人,既然左相安心了,那就回去吧。” 嬴荡故意面带怒意,像是很恼火提起此事。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甘茂信不信就看他怎么演了。 “大王,臣还有一事禀告。” 嬴荡早有预料,甘茂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一个准字脱口,甘茂继续说起。 “我大秦崇尚法度,以法立国,此乃我秦根本,秦法有云,郎官护卫大王,以示王威。蒙鹜所领军卒,尽是向将军麾下,此乃蓝田大军。 其一不合法度,其二,这些士卒多是向将军亲信,臣恐大王安危,心有不安,故此,臣恳请大王让郎官入宫,守卫在王身侧。” 蓝田大营,乃是商鞅所立,为秦国所练的一支新军,讨伐宜阳,一多半的大军都出自蓝田大营。 甘茂这是明知道去咸阳不成,退而求其次了,要是真将身侧的护卫换成郎官,郎中令可是他们的人,如此一来,还如何避开臣子们呢? 嬴荡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寡人甚安,就不劳左相烦心了。” 甘茂上前一步。 “大王万万不可,向将军一直与王生有间隙,昨日之事,更是雪上加霜,难不成大王非要立于这危墙之下?” 他语气恳恳,神情谆谆。 这让嬴荡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莫非这才是甘茂的试探? 既然他和向寿都弄成这个样子了,再加上以前就不待见向寿,何以对他的亲信如此重用,这前后矛盾,如何解释的通? 甘茂是个聪明的人,就算想不到这些,也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的。 嬴荡有些为难了,想要那十几万大军,就要将自己的安危交给郎官,若是不冒险,这大军就很难落到向寿手中。 似乎只能豁出去赌一把,因为没有这些大军,以现在的境遇,他根本就翻不了盘。 嬴荡故作沉吟,然后又念念不舍的望着蒙鹜。 唉! 这一声长叹,是想让甘茂知道,他不信任向寿。 “左相说的是有些道理,只是这蒙鹜,甚得寡人欢喜,寡人有些难办啊!” 其他人不留都行,蒙鹜必须得留住了。 甘茂一看,蒙鹜也是一个壮硕大汉,一副力士模样,他自然懂得秦王的喜好是什么,不就是喜好这样的力士吗? “若是大王喜欢,可将蒙鹜千人留在身边效力。” 嬴荡还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左相言之有理,这些是寡人没有想到的,向寿信不过,其他人寡人也信不过,蒙鹜,再由你挑选五十人陪寡人狩猎,其余人都换做郎官吧,记住,选精壮些的。” 对此,甘茂也没有异议,毕竟五十人对于上千郎官来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蒙鹜领命而去,郎官们早已在城外等候,直接开始换防了。 做完这些,甘茂居然就这样退去,提都没提回咸阳的事情,此人做事,讲求步步为营,这第一步计划完成了,回咸阳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王,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控制了他身边的人,就等同于控制了王。 第12章燕国谋秦 嬴荡每日饮酒作乐,出城狩猎,就这样在王宫里,又安安稳稳的待了将近十日。 他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周天子着不着急,反正他每天应付自己,应付的非常辛苦。 算着日子,臣子们怕是要等不及了,就算是臣子们等得及,那三晋和楚王也快要等不及了。 宜阳乃四战之地,东可出中原,北可抗三晋,南可制楚国。 在攻打之前,秦国曾游说这四国,来赞同此事,现在赵魏等着秦国在洛邑退兵,韩国想着收复失地,楚国想着你秦国答应割的地呢? 所以这宜阳不好待啊! 现如今,在嬴荡身旁侍候的,不仅有蒙鹜,还多了一个郎中令赢熋。 他现在对嬴荡几乎是形影不离,嬴荡去打猎,跟着,嬴荡去出游,跟着,嬴荡夜里睡觉了,跟着…… 不对,是吩咐人在门外边守着,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熋啊,你要是不穿这一身甲胄,别人都误以为你是宦官了,只有宦官才一直跟着寡人,堂堂郎中令,乃我大秦九卿之一,你应该去战场,而非这里,真是屈才啊!” 嬴荡一脸的可惜样,他就是要让赢熋觉得不平,不过这人像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从来也不恼怒。 那边的姬延可不敢接话,见郎中令黑着脸,他连笑都不敢笑。 “大王说笑了,身处洛邑,还是要事事小心为好。” 说完,还不忘看一下姬延。 姬延嘀咕着,关他什么事情,他巴不得这些人早走了。 刚来时,赢熋还与蒙鹜怼上过两次,可蒙鹜却只听命于秦王,对赢熋的话是不理不睬,再到后来,赢熋也懒得去招惹他了。 “那是自然,是该小心了,要不然你给左相说说,将宜阳的大军调集到王城来,寡人以后就在这王城之中,还有咸阳的官吏们,也都迁过来一半,可好?” 这哪是迁一半,这简直就是要迁都了。 此时,嬴荡是酒气冲天,赢熋肯定是不会将他的话当真了,但姬延手中的酒爵却被吓倒了地上。 这是要让大周灭国啊,这都传承多少年了。 顿时,他心头有些悲凉,是一种酒色都麻痹不了的悲凉,虽然结果早已可见,但真正面临时会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大周,该完了吗? 嬴荡看着他笑笑。 “哈哈,天子放心,寡人岂能久居洛邑,就是寡人同意,臣子们也不同意啊!” 姬延没有再奉承嬴荡,只顾低头。 嬴荡看出他的不快,也不再理会,转而又说起来赢熋。 “熋啊,你说寡人迁洛邑,臣子们可反对吗?” “大王说笑了,我秦人的根基在关中,而非中原,况且洛邑周围有三晋的包围,大王久居如此,也不安全。”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付之一笑,但嬴荡的内心却是认真的,因为这是他脱开臣子们控制的第一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君在外臣子觐言也可不听,这便是嬴荡所想,他要想办法和宜阳大军一起留在洛邑。 “哈哈,当然是说笑,寡人愿意,天子也必定不肯,寡人岂能要天子的家。” 姬延忽然想到,这秦王前几日不是问了粮食收成,兵器几何,难不成真有这个意图? “这些年来,我洛邑处于中原,哪个诸侯王不想问鼎中原,姬延是睡也不安,坐也不安,大周真不久矣!”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姬延岂能不知。 嬴荡过去,一把拉住他,眼神凌烈的盯着。 “放心,有寡人在,你永远是这洛邑之主,大周永存!” 姬延忽然一笑,高举酒爵。 正在这时,群臣觐见,就连向寿、嬴壮也都跟着来了。 他们声威浩荡,在洛邑的大臣们无一遗漏。 嬴荡身边的侍卫都换做了郎官,他们想要进来,也没人拦着,他们都站在大门外了,才有郎官过来通报,这简直就是将王当作一件摆设。 通过这件事情也能够看得出,他现在是威信全无,在臣子们心中,早就没有了这个王,持续发展下去,将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齐国就发生过这样的事,齐庄王与臣子的妻子通奸,被臣子所杀,后立其弟为王,臣子敢这样做,皆是因为齐庄王早在国中失去了威信。 嬴荡唯一比这位齐王强的,就是在军中还有一些威信,等到这一切都消磨完了,或许他也要完了。 对于秦国贵族们来说,只要秦国的国君出自嬴氏赵姓就可以了,至于是嬴荡,还是嬴不荡什么的,那不是最重要的。 群臣进来,躬身行礼,上次知道错了,还跪在大王面前,这次连跪都免了。 舞姬退去,大殿中央留给了秦国臣子,这次姬延没有离去,因为他觉得这也关乎他的命运。 “启禀大王,燕国探子来信,燕王正派出使者联络三晋,合谋伐秦,想断掉大王的后路,洛邑之地,四面皆敌,大王久居此地,实属不该,请大王班师回秦,以应对燕王之策。” 在逼他回咸阳这件事上,嬴荡想了无数的开场白,但始终没想到甘茂的开场白是这,这样的大事,臣子们也断然不会撒谎了。 历史果真是不一样了,燕国离秦国相隔甚远,燕国谋秦,胜了又能分到什么呢,燕王这样做,要么是因为傻,要么就是因为嬴稷。 燕国位于东北之地,当年的周武王灭商后,封其弟姬奭于燕地,这也是战国唯一一个留着天子血脉的诸侯国。 燕国现在的国君是姬职,史称燕昭王,姬职以招贤纳士、知人善用而闻名,是个了不得的明君,他重用乐毅,拜为上将军,锐意燕军改革,后来又合谋六国,大破鼎盛之时的齐国,令其差点灭国,之后齐国彻底没了争霸之心。 这样一个人,素有大志,断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只能说明嬴稷开始作妖了。 历史记载,赵雍辅佐嬴稷即位,为秦赵关系换来了二十几年的缓和,历史还是重新来了一遍,只不过从赵雍换成姬职了。 若是姬职能辅佐嬴稷上位,那秦燕两国也会有相当长的蜜月期,燕国和秦国虽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两国中间夹着一个冉冉升起的赵国,况且赵国与燕国还有领土之争,这么一想,姬职的动机就能够让人理解了。 东西夹击,不让赵国强大。 他没被鼎砸死,一切都变了。 不过,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因为这符合嬴稷的利益,却不符合嬴壮的利益,这点若是利用好了,便可以成功分化他们。 “姬职来袭,的确事大,诸位都是我大秦的肱骨之臣,是战是和,有何良策,都来说说,昔年孝公在时,朝堂之上,不分高低,群臣畅言,今日寡人就学学这孝公之风,那谁,左相你深谋远虑,就最后说吧,让其他人都各抒己见。” 嬴荡决口不提回咸阳一事,而是将话题引到了一边。 将甘茂放在最后,是不想让甘茂一锤定音,他可是臣子们的头,他都说了,其他人也就没得说,最好是让嬴壮和魏冉先争论起来,这样才有意思。 “启禀大王,燕国狼子野心,昭然于世,此次合谋三晋,定是想将我秦逼到函谷关以西。臣曾听人说,姬职志向远大,拜乐毅为上将军,操练新军,以图谋中原。 当今天下,能与其相抗着,唯有我秦,齐,楚三国,此番联三晋是为了弱我秦国,之后再弱齐国,弱楚国,到那时候,天下当以燕国为尊。 臣以为,这便是姬职的计策,我秦与燕国必有一战,晚战不如早战。 惠文王时,苏秦挂六国相,攻伐我秦,只落得个流血漂橹的结局,眼下我大秦兵锋正盛,大王又神勇无双,若姬职真敢来犯,别说燕国和三晋,就是六国又有何妨,恳请大王早作准备,一战到底。” 嬴壮为了目的,还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居然在这个时候夸起了嬴荡,哈哈,你怎么不早拍寡人的马屁呢! 既然你姬职想要辅佐嬴稷上位,那我就让燕国和秦国成为生死大敌,若是能让你气的杀了嬴稷,岂不是能好了。 这嬴壮还是有些墨水的,分析的头头是道,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不得不战的理由。 这一番话落,王族臣子们纷纷附议,甚至还有人分析了双方兵力,差一点就开始沙场推演了。 再看那边魏冉,形单影只,只落得孤零零的一人。 真好,寡人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魏冉得势,是在嬴稷称王之后,现在的他,还真是……一言难尽! 第13章平衡之道 “嗯,很有道理,那是应该一战。” 嬴荡也跟着附和,给魏冉本来就燃烧的心再浇点油,就不信魏冉能忍得下去,没有他的外甥,对他来说,位极人臣终归是一场白日梦。 “大王,臣有异议。” 魏冉站了出来,但这声音不够大,很快被附和嬴壮的臣子们给盖了过去,比起嬴壮的人强马壮,他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魏将军有何话要说,寡人愿听!” 嬴荡帮了他一把,高声大喝,顿时盖住了一切嘈杂,所有人都望向魏冉。 从始至终,甘茂态度令人疑惑,他就仿佛一个外人一样置身事外,看嬴荡在如何摆弄众臣子。 君王是什么,君王就是各方权利的平衡点,他们团结一心,这个平衡点就可有可无,但一生间隙,这个平衡点就必须出现,否则生乱。 别人要么是为自己争,要么就是为外甥争,可你甘茂已经位极人臣,寡人对你颇为信任,倒是很想看看,你与寡人作对,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王,臣以为公子壮所言有不妥之处,其一,燕国传来消息不假,出使三晋的使者也是真,但事情成与不成,需得两说。 其二,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为兵家之道,既然燕国能出使,那我秦国也有使臣,现在游说三晋燕国,还来得及,未到一定要用兵的时候,孙子曰,兵者,国家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然公子壮所言,有违此理。 其三,燕国与我大秦互不接壤,姬职并非浑人,何至于肥三晋而弱燕国,尤其是燕赵不和,世人皆知,有此三点,臣以为三晋与燕国难以齐心,与燕交战,不如交好,东西夹击三晋,此为远交近攻之策也。” 魏冉话落,虽只有寥寥几人为其附议,但这道理,不可谓不深,句句精炼。 嬴荡感概,这秦国上下都是能人,怎么就不能为其所用呢。 在臣子们看来,嬴荡大势已去,早晚做不得这秦国国君,魏冉主张交好燕国,如此可以让姬职势力渗透过来,早做准备,等嬴荡一废,顺应着,嬴稷便可即位。 得不到外力的帮助,现在的嬴稷还非嬴壮之敌,只有这样,才是稳妥之计。 “魏将军所言也有道理,稷不也正在燕国,大秦的确当与燕国交好,壮,你看如何呢?” 嬴壮能说如何,当然是反对了。 魏冉能立住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楚国势力的影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姬职不为三晋,为的是嬴稷,这些嬴壮岂能不知,若是再引入燕国,对他来说,绝非一件好事。 “上兵伐谋是不错,但也要重势也,难道魏将军忘记了,现在宜阳在我大秦手中,大势已变,岂能与三晋燕国交好? 宜阳之地,犹如一柄利剑悬在三晋头上,尤其是对韩魏来说,更是如坐针毡,他们定然乐意与我秦开战,有这两位,再加上一位雄心勃勃的赵雍,难道还改变不了燕王的主意。 魏将军所言成与不成,还得两说,实属大谬,在场的诸位何人不知,魏韩赵燕四国在代郡结盟,鹿台都已经筑到一半了,魏将军的探子太慢了。” 嬴壮问道在场诸位何人不知,嬴荡一想,他这个大王就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姬职居然来的如此迅猛。 说来说去,终于到了点子上了,宜阳才是关键。 真要想和三晋和好,那这宜阳就必须得交出去,这可是秦国争霸中原的桥头堡,嬴荡岂能不知其重要性,死伤那么多将士,肯定是不能交了。 其他的事情你甘茂可以不关心,但这件事情不能再装作听不到了吧。当初攻打宜阳,也是他主张,现在两边的争斗都挑起来了,该要听听甘茂的意见了。 是战是和,就只能有两个选择,他总得选择一方站队吧。 若是他选择嬴壮,那寡人就招揽魏冉,若是他选择魏冉,那寡人就招揽嬴壮,看这个难题你如何破。 寡人真乃天才,嬴荡心中一阵窃喜。 “既然众臣相持不下,寡人就听听丞相的意见?” 如果说秦王是秦国所有势力的平衡点的话,那甘茂现在就是嬴稷和嬴壮的平衡点,经过这一场争论,这个平衡点必须要动一动了。 “大王,臣以为,公子壮言之有理,不说宜阳得来不易,更是四战之地,对我秦至关重要,所以宜阳不能丢。” 甘茂说话,有一锤定音之效。 顿时,嬴壮得意,魏冉失落。 他是一心想将那外甥给迎回来,现在嬴荡壮年,身后还有一个嬴壮虎视眈眈,没有姬职这个外力,嬴稷岂能入秦,他不能入秦,就算是嬴荡薨,也只能便宜了嬴壮。 但要与燕国交好,一切都不一样了,其一,燕国人质嬴稷可以顺利回秦,其二,燕王的势力也可以渗透到大秦来,到时候联合众臣子先逼死嬴荡,再联合甘茂逼退嬴壮,这王位就非嬴稷莫属了。 历史上的确是这样发展的,只不过姬职变作了赵雍,嬴荡现在也没有被逼死。 臣子们议论纷纷,站在嬴壮那边的臣子们更是声威大盛,嬴荡看着面如死灰的魏冉心中窃喜,来吧,到寡人这边来吧! “魏将军所言,也不错,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我秦刚取宜阳,要避免陷入众矢之的,况且将士们也要休息,游说四国,才是上策。” 没想到甘茂又接了一句,打破了嬴荡的美梦。 紧接着,众臣子一阵哗然,他们都不明白甘茂到底要做什么。 “臣以为,公子壮和魏将军计策可同时进行,其一,派遣使者,带金银珠宝出使四国,贿赂臣子,游说诸王,赵燕大军袭击宜阳,必要经过韩魏之地,只要说动了韩魏两国,就算赵雍和姬职算无遗策,这谋秦的计策也不成了。 其二,大王火速回咸阳,坐镇国都,统率秦军备战,此次攻打宜阳的十五万将士,尽皆守护宜阳,宜阳城池坚固,粮仓丰实,可坚守三月,有此三月,我秦各处大军调集,若是游说不成,那就在宜阳与四国一战。 此为两手准备,双管齐下,大破姬职之计,众位以为如何?” 刚才面如死灰的是魏冉,现在却是轮到嬴荡了。 四国谋秦,在宜阳的秦王顺便督战,必定是军心振奋,此事利大于弊才对,况且就算秦王回到咸阳又能如何,真有大局给他这个无权的君王来主持吗? 这是什么计策,这分明是攘外必先安内的计策,甘茂是想暂时放下姬职的事情,也让嬴稷和嬴壮暂时放下矛盾,逼嬴荡回咸阳,先控制了这个秦王,再去考虑四国谋秦之事。 现在嬴荡尚在,就去争论继承人,的确是为时尚早。 秦王唯一的威望便在军中,远离大军的秦王,才是让人放心的秦王。 不愧是百家之学,只有他甘茂一人才清晰的认识到了真正的嬴荡,臣子们争来争去,只会给嬴荡机会,一旦他得势,这些个弑君臣子们,没一个能逃脱的。 嬴壮和魏冉考虑的是更远的将来,却忽略了眼前的威胁,正所谓内患不除,何以安外! 得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嬴荡的计策,全被甘茂一席话全给打乱了。 左相啊,左相,你始终是个麻烦。 嬴荡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知道,回咸阳这件事情,是躲不过了。 “臣,恳请大王立即启程回咸阳。” 立即,这么着急! 甘茂忽然拜倒,一声山呼。 嬴壮和魏冉的分歧被一下子放到了身后,也紧跟着拜下,一时间,群臣山呼,是格外的团结。 “不,咸阳有左相就够了,寡人要留守宜阳,征战姬职!” 嬴荡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同意,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顺利的引出,宜阳十几万大军到底归谁这个问题。 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能不能上墙,就看这第一步大军归属了。 第14章向寿领军权 “大王,臣以为不可,凡举国大战,大王需坐镇中心,统御全局,派遣何人出使,何人应战,何人督粮,也得由大王定夺,咸阳不可一日无大王,此为当务之急,请大王三思!” 甘茂最后一声三思极其洪亮,整个大殿中都有他的回响,嬴荡自付耳朵不背,不需要他这么大的声音,他这是在告诫诸位臣子,当务之急是什么。 要是真能如甘茂说的,需要他统筹全局就好了,就怕是回到咸阳,他身边无人,被控制在深宫之中,至于仗怎么打,他们肯定会,先打完了仗,再重新立个王,岂不美哉! 嬴荡才不会相信前几日想要杀他的臣子,现在会重新听命于他,不行,不能回去,寡人就要御驾亲征,听着都威风。 “臣附议。” 刚才对上嬴壮,魏冉没占到多少便宜,他这次是第一个响应,那边嬴壮稍加思索,也是如此。 转眼间,甘茂一席话,臣子们又都是一条心了。 既然躲不过了,那就进行下一步计划,嬴荡故作沉吟一番。 “寡人还有一事,左相是必须随寡人回咸阳的,没了左相,寡人寝食难安啊,如此一来,这十几万大军留在这里,该由何人镇守,我大秦又有谁能担此重任呢?” 这十几万大军就是他翻盘的关键,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但这件事情不能不在乎。 “大王以为如何?” 众人不语,又只有甘茂一人出声。 这话问的好,让嬴荡先说,是想探探他的底,最后看看他的反应,好做出应对,所幸嬴荡对此,心中早已有了对策。 “举国之战,必得良将,先王在世,六国伐秦,被司马错领军打败,此战也非司马将军不可,可将司马将军从蜀地召回,统领宜阳大军。” 嬴荡望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向寿,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的表情,都被甘茂看在眼中。 “大王英明,司马将军的确是最佳人选,说起排兵论战,臣大大不如,但将军远在蜀地,蜀道艰难,这一来一去怕是得一两月之多,恐耽误了大事,还请大王斟酌。” 司马错是惠文王时期的名将,曾经官拜上将军,秦国能第一次攻下巴蜀,也尽是他的功劳,这人乃是一良将。 只不过这事情来的紧急,调集他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十几万大军不可一日无将,现在战事来临,怎么能等上一两个月了,还有临阵换将,也是大忌。 嬴荡是在故意不提向寿。 有了甘茂这个主心骨,群臣又紧跟着附和,顿时,他的决意被推了回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左相说该是如何?” 嬴荡面色不喜,端起眼前酒爵,一饮而尽。 “大王,唯有向将军可担此重任。” “不行!” 刚一说出,嬴荡就果断拒绝,他敢来这招欲擒故纵,皆是因为甘茂除了向寿,也挑选不到更好的人。 甘茂能让臣子们齐心协力与秦王斗,一方面是利益使然,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能平衡两边,不至于起争执。 纵观这些臣子,不是支持嬴稷的,便是属于嬴壮派系,他向寿是个例外,两边都不靠,是个本分人,选向寿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大王请三思,向将军身为大军副将,对宜阳之事本就极为了解,况且向将军素有带兵之才,众臣之中,也只有向将军能够担此重任。 姬职三晋就在跟前,大王可不能再犹豫了,若是有个闪失,丢了宜阳事小,可若是被大军长驱直入,破了函谷关,我秦必定是割地求和,大王还如何东出天下呢。” 鼻青脸肿的向寿在一旁低着头,他心中越来越佩服秦王了,就一顿拳头,反而让甘茂为他说起话了,可算是值了。 “多谢左相举荐,臣向寿愿为大秦身先士卒。” 向寿一看差不多了,他也不需要再矫情了,这个当事人开始接话,大王的反对,作用就不大了。 坐于上首的嬴荡面沉入水,一言不发,他和向寿越是这样,就越能够坚定甘茂的信念。 “臣以为,左相所言不错,能统军者,必向将军也,还请我王三思。” 魏冉第一个赞同,那是因为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这个咸阳将军头上,只要不轮到嬴壮那边就好了。 嬴壮的利益就在眼前,而魏冉的利益还远在燕国,他现在甚至都不想嬴荡这么容易的死,因为这一切都会被嬴壮所得。 魏冉附和甘茂,嬴壮还能如何,也只得应承,因为他也怕魏冉和甘茂成了一条心,上了一条船,各方势力互相交锋,最后将这权利交给了向寿,一个于内于外,让所有人的放心的人。 嗯,向寿都不矫情了,那寡人也就不矫情了,就这样吧。 “暂且如此吧,此事等回到咸阳再议。” 半晌,嬴荡咕哝出了一句。 “大王英明,事不宜迟,臣请大王此刻就班师回咸阳,臣已令大军开拔,先行一步回宜阳了。” 嬴荡哑然,这甘茂做事好不果断,居然是先斩后奏,他是怕再生出什么事端吗? 留给嬴荡的时间不多了。 …… “天子,你这酒爵不错,就送给寡人了。” “常说洛邑尚坊打造的器物精美,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寡人真是爱慕难舍啊!” “哎呀,天子你这舞姬也不错,又白又嫩,算了,军营不能有女子。” “天子啊,你面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受风寒呢?” …… 臣子们都去各忙各的了,嬴荡正在大殿中摸摸这,看看那,想着临走前能不能顺点什么。 一排排郎官围在大殿外面,除了能够接触蒙鹜之外,他已经很难再接触到其他人了,包括向寿。 姬延在一旁看的肉疼,这些可都传了好几百年了,是爸爸的爸爸的……传下来的,他能如何,还不只有答应。 只要这个瘟神走了就行! 说话间,嬴荡悄悄的掏出来一块白绫,上面写着字。 “天子啊,寡人的性命就都在你身上了,今日你助了寡人,日后只要我大秦存在一日,便会有你大周!” 嬴荡一把塞到姬延怀中。 他这几日天天陪伴着天子,可不就是为了做到这一步。 姬延默然,接过来看了一眼,白胖的面上更是难看,犹犹豫豫的,又像是想将其给还回去。 “秦王,这……” 嬴荡拉住他的手,让他握紧了。 “大军走后一个时辰,你就派人跟在身后,一直跟到宜阳城中,将这交给向寿将军,为了稳妥起见,这样的信昨夜寡人连写了十封,你最好派十个人,每人带一封,隔半个时辰出发一个,都记住了吗?” 嬴荡又塞过来一大把,姬延惊讶,原来腹间圆鼓鼓的并非全是肉了。 “秦王如此精明,不会将我这个老人给骗了吧?” 姬延正色道。 “苍天在上,荡如有虚言,不得好死,荡不死,周永居洛邑,天子啊,你还不信寡人吗?” 嬴荡的理想是要一统九州,不过就给他一座城,让他去自治,还可以发展旅游业,宗教什么的,就如梵蒂冈一样,又有什么影响呢。 “延不辱使命。” 得了肯定的回答,嬴荡提了一堆宝物,踏上了回去的路。 首先要经过的是宜阳,到了宜阳,大军会留守,而他还需要回咸阳。 第15章嬴荡夜奔 宜阳,秦制霸中原的重镇。 秦昭襄王时,宜阳成了秦韩两国的争夺点。 位于洛邑以东,也是守护东周的门户。 洛邑之地,上可以攻三晋,下可以制楚国,东可以进中原,对于秦国来说,是东出天下的必经之路。 秦人崛起于陇西,其后到栎阳,秦孝公变法,又将国都迁到了咸阳,可以说秦人一统九州的历史,就是秦国一步一步东出天下的历史。 宜阳与洛邑的距离很近,大军开拔,不到一日抵达,若是快骑,不需半日。 此时,宜阳之后,尽皆秦土。 嬴荡坐拥大军,前行缓慢,左相甘茂与向寿早已骑马而去,提前交接虎符。 似乎是姬职来的太快了。 宜阳有大秦十二万大军驻扎,再加上洛邑王城的这些也都要留在宜阳,算起来接近十五万大军。 秦国举国之力,才不过四五十万大军而已,这相当于是三分之一的军力了。 这样的国力,能养的起这样的大军,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也能称得上是奇迹了,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十几万人的吃喝拉撒,从关中一直到中原的补给线,就是最大的问题。 路途遥远,运输不便,道路艰难,还有天灾**,等等一切加在一起,注定了行军越远,风险越大。 秦国虽然坐拥关中之地,还有蜀地粮仓,可要将一袋粮食运过来是何其不易,熟读了历史与亲眼见到,还是区别甚大,嬴荡也不由得感慨。 所幸从关中一路过来,尽皆平原,又有渭水可用,秦国才能忍受这重负吧。 宜阳原来是韩国国都,城池修建的高大,粮仓丰富,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秦军如此威武,攻下宜阳,也用了整整半年之久。 此时此刻,在城池上空,黑色的旌旗飘动,这里早已是秦国的地方。 中途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大军路过宜阳,留在了宜阳城中,剩下的两千郎官和卫士们继续前进,去往咸阳。 嬴荡随大秦众臣子是一刻也不停,越过宜阳,一直到了夜晚,在离宜阳八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白天是个阴天,到了夜晚,乌云遮盖了星辰的光芒,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夜已过半。 秦军扎营在一处高地上,四周静悄悄的,就只有执夜的军卒,和幽微的火把还在动弹着。 “什么人?” 忽然间,一道影子正从昏暗中走来。 “千人蒙鹜,特来看大王坐骑。” “原来是蒙大人,大王坐骑安好,蒙大人放心。” 蒙鹜四处看了一眼,发现眼前就只有这两人,他抬起手,给两人后脑勺一人一下,顿时,他们哼都没哼,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一只手提了一个,丢在远处的角落里。 “你们去别处,我去大王营帐。” 原来还有很多这样的黑影子,他们都散开了。 嬴荡大帐中的灯火早已熄灭,时不时还传来鼾声。 除了门口几个执夜的郎官,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 就在这时候,大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动静,嬴荡借着外面的灯火看去,不知何时,守在大帐前的郎官们居然看不到了。 终于来了,蒙鹜没让寡人失望啊! 嬴荡忽然掀开被子,从榻上爬起,此时他甲胄在身,手持利剑。 外面悉悉索索一阵响,紧接着大帐帘子揭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壮硕的汉子。 这身形嬴荡认得,正是千人蒙鹜。 “大王,一切妥当,现在去马厩,骑了快马,便可离开。” 这正是嬴荡的瞒天过海之计。 咸阳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回去的,就算没有性命危险,但要想翻盘也是很难了,既然他的威信在军中,那就留在军中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计划中一步步来的。 他先是发现了向寿这个忠臣,便开始谋划将大军都留在他的手中,等到这一切都成了,再让蒙鹜带着他强行闯出大营,去往宜阳,其后占据洛邑,与臣子们展开对峙,上演一个君在外的戏。 如此一来,臣子们既控制不了他,而大王又无过,反为是为大秦征战,所以也不能行废立之事,他这根就算是扎下。 秦王久不回朝,朝中生乱,待到时机成熟,再统率大军,步入咸阳,平定朝堂之乱,此为嬴荡之计! 计划中唯一意外的,就是四国谋秦了,不过也不打紧,秦王亲征四国,岂不是声望更高。 昨日给姬延的信,都是要交给向寿的,让向寿领着宜阳大军,在距离他三十里的地方接应,若是太近了,那会被斥候察觉。 他能不能逃出这三十里,就成了关键。 营寨中的马厩不少,而秦王的马在离大帐不远处,他吩咐蒙鹜,以明火为号,五十人骑马一起往外面冲去。 此时,跟在蒙鹜身后的就只有五人,其他人都被派去了别处,他们不仅要偷马,还要将所有的马缰绳都解开,让郎官们无马可追。 夜色正浓,外面起了一层大雾,视野很差,连老天都在帮他了。 大多数军士还在睡梦中,有些没有睡着的,蒙鹜也帮他们睡着了。 甘茂再聪明,也料想不到这计策,更是料想不到嬴荡完全变了一个人,大营对秦王防备不深,很容易就被蒙鹜率领的人突破。 嬴荡走的小心翼翼,他有种做贼的感觉,到了马厩旁边,几人翻身上马,紧接着将草料点着,朝外奔去。 猛然间,火光四射,大营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一阵阵剧烈的马蹄声四处响起,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嬴荡借着这空档,早就奔到了大营的边缘。 此处又非在敌国,大军也只驻扎一日,所以连寨门和拒马枪都未曾设立,嬴荡纵马一跃,逃离大营。 “蒙鹜,干得不错,等到了咸阳,寡人为你升官,哈哈!” 嬴荡放声大笑,好似困龙入海。 还跑没跑上一阵,身后有马蹄踩踏的声音传来。 夜色中,谁也看不清谁,就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远近。 郎官不愧是大秦精锐之师,居然这么快就稳定局势,赶了过来,看来还是低估了他们的速度。 “大王,臣赢熋前来护驾!” 听的声音,喊话的正是赢熋。 嬴荡扬鞭快马,朝前奔走,对于赢熋的追赶,他可是一点都不担心,大家都是骑着同样的马,就三十里的地,你还能赶上我不成。 “熋,你回去吧,你是追不到寡人的,记住寡人说的话,别做太绝了。” 嬴荡放声回话。 郎官们在后面紧追不舍,直线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嬴荡的身形,可若是拐个弯,就看不到了。 始终就差那么一点儿距离。 嬴荡是越跑越开心,赢熋是越来越着急,大王一入宜阳,这利害关系,他岂能不知。 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才拉近了距离。 嬴荡这边是人困马乏,再也跑不动了,反观郎官,他们几乎人人都牵了两匹马,一匹换一匹,为马儿省力。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早过了三十里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赢熋,嬴荡是高兴不起来了,他哪能想到,马还能这样骑。 是向寿不知道三十里的距离,还是姬延不靠谱,你们可不能啊,寡人若是被赢熋带回去,怕是要直接被软禁了。 “熋啊,你不追了行不行,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吧,秦法严厉啊!” “大王,臣赢熋前来护驾!” 真是个死脑筋,一路上嘴皮子都说干了,他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一句话。 若非蒙鹜勇武,用手中大戟戳倒了几人,早就被赶上来了。 向寿啊,寡人想你! 他们正在一处山头上,又行了一里,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平地,嬴荡看到了整齐排列的秦国大军。 他好一阵激动,不是向寿来了,还能是谁呢? “臣向寿前来接驾!” 阵列当中,一队骑士冲杀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向寿。 你果然不负寡人! 那边赢熋追赶上来,忽然一惊,再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王何以如此聪慧了,居然连左相甘茂都骗过了。 赢熋勒马,郎官们踟蹰不前。 “熋啊,别走错路了,你回去告诉所咸阳所有的臣子,就说寡人留守宜阳,督战四国,记住要大肆宣扬寡人的威武,你要是听话,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寡人的郎中令,哈哈!” 嬴荡大笑,转身投入到向寿营中去了。 只有他亲战宜阳的消息传出去,秦国人人都会为他喝彩,后方更会有源源不断的粮草送过来。 姬职,寡人来了。 那边赢熋见大事无望,回禀嬴壮去了。 第16章困龙入海遇困局 “大王真是料事如神,一切都如大王所说,臣收到大王旨意,便连夜赶来,唯恐惊动了甘茂,不敢妄动,料想甘茂行军一日至多七八十里,为了稳妥期间,便在四十里处等候。” 原来不是三十里太长了,而是一路逃了四十里。 向寿啊,若非甘茂对寡人放心的很,寡人可就要被郎官们劝返了,你可倒好,姗姗来迟。 “唉,向寿将军,此次有劳你了。” 嬴荡虚了一口长气,还能怎么样,他自己交代不能惊动甘茂,那向寿也只能如此了。 “大王,可要将此人擒下?” 向寿所领骑士,人数要胜过郎官许多,更不说还有一列步卒排好了阵法,等在远处,反观郎官们,各个人困马乏,真要是追,定然是追的上的。 不过,寡人这是去亲战四国,而赢熋则是来护驾的,抓了他于名声不利,还不如放他回去送消息。 “不用追了。” 向寿领命,那边赢熋一看没有受到为难,率领众郎官策马而回。 嬴荡没入阵中,全军开拔,往宜阳方向。 此地十五万大军,尽落手中,左右将士忠心,直到现在,他才有了大权在握,身为秦王的感觉,之前的憋屈,也跟着一扫而空。 举目四望,四面皆是山地,两山之中,夹着一条宽约五十里的平川,这便是秦国东出宜阳的通道。 往西五十里,便是宜阳城,不需一日,就可赶到。 步卒断后,向寿亲自为秦王驾车,在骑士的护卫下,一路狂奔。 果然舒服多了,马镫是汉代发明的,虽然有马鞍,但骑马一点都不舒服,骑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嬴荡感觉腚都成了两半。 这车架由两匹马儿拉动,速度也不慢,虽然也颠,但两条腿倒不需要一直夹着什么东西了,不像骑马,要是夹不紧,则立即掉下来。 越往宜阳,则平川越是开阔,两边的山地越是遥远。 出了关中平原,有一片山地,穿过这片山地,就是中原,要想从西而入,这宜阳便是第一站。 在路上歇了一阵,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是看到了宜阳城池。 上次匆忙,一直在和蒙鹜商议出逃的计划,也没心情去看,现在就不一样了。 远处是一片地势极大的平川,四周的山地隐约可见,在平川之上,有一座城池在正中央拔地而起,就如同一颗钉子,扎在了这条要道上。 不管是从东到西,还是从西到东,都绕不过这颗钉子。 宜阳之险,果真名不虚传。 嬴荡远远望去,城池高约十丈之余,城墙用泥土夯实,坚固雄伟,看起来也比那洛邑王城新多了,一条壮阔的护城河从城下流淌,在晚霞的印照下,多了些平静之色。 城池之外,尽是百里沃野,阡陌纵横,好一片福地。 当年三晋分家,韩国就是以此为国度,其后韩景侯迁都阳翟,宜阳就成了一县,虽是一县,但这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秦国费了半年之久,才攻下此地。 此时,城墙上面,韩旗尽倒,秦旗悬挂,在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到黑衣黑甲的大秦锐士来回走动。 城墙上的旗帜,更是与漫山遍野的大秦旗号交相呼应。 真是个旗帜鲜明,大军威武,往来有序,向寿治军,曾被甘茂夸奖,的确是有一手了。 秦国共有十五万大军,现下都未驻扎城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在宜阳城外扎寨。 在城池的南北两层,各有两座大营一前一后的呈现,他们与宜阳城池,正好成了三子排列。 从东南向西北,互为攻守之势,敌若攻其一,必有其二驰援。 此时,宜阳城门大开,里面陆陆续续有黔首进入,他们都是耕作的农人。 战国虽乱,可总归是要吃饭的,地也是要种的。 秦国刚刚打下这里,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派来的宜阳县令等一众官吏都还未跟上来,户籍也未曾编入秦国,这些都需要一步一步来做。 “宜阳之地,易守难攻,其一说的是这城池高大,存粮甚多,其二便是这四周的大山了,我秦国大军一部分驻扎山上,若有敌军来袭,坐拥山顶,乘势而下,就是坚守不出,也令对方难以攻破。” 向寿在一边介绍着,嬴荡却忽然想到,马谡不正是这样死翘翘的吗? 不过,向寿不至于连马谡都不如吧,嬴荡再一看,看出了门道。 马谡占的,那是孤山,能被团团围住,而这宜阳山上驻扎的秦军,就没这顾虑。 放眼望去,两边山地,中间一片平川,而宜阳在这平川最中央,山势突出,好似两颗虎齿嵌入宜阳两侧。 双方生死以搏,那攻城之战,就务必要团团围住。 向寿如此布阵,若是敌军围困城池,则山上便可轻而易举的驰援;若是攻击山上,则城中也可出兵驰援,更不论这山势连绵起伏,如何都能围住。 敌军首尾步不得相顾,就布不了军阵,也围不了城池,那将何以攻城呢? “此为地势之要,向将军用兵,果然得孙子之法。” 向寿正驾着车,拉着嬴荡缓缓而入。 “大王说笑了,臣虽读过孙子,但不能妄称得其法,这些都是丞相甘茂交代过的。” 嬴荡一声叹息,这样一个聪明人,不能为我所用。 “有这十几万大军在手,大王定然可以平定臣子之乱。” 向寿回头,望见嬴荡叹息,便如此说道,的确,挥军咸阳,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那甘茂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他肯定是不会追来了,相反他们会快马加鞭的赶回咸阳城,回去之后,一定是调集大军,做好坚守城池的准备,咸阳卫士加上郎官就有两万之众,还不说甘茂有上将军之责。 倘若他现在挥军直入,去平定内乱,叛乱虽平,但绝非一日之功就能成的。况且他这个秦王,在臣子们眼中名声一向是不好,暴力成性,他们惧于大王之淫威,说不定跟着甘茂坚守城池,甚至立嬴壮为新君,将嬴荡贬为叛国贼子。 贼喊抓贼,嬴荡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有这大军在手,平地咸阳之乱,将军认为需得多久?” 向寿没有着急回答,慎重沉思了一番。 “短则一月结束,长则一年未果。” 这才是关键,谁也无法保障挥师咸阳,多久能解决这场动乱。 况且最麻烦的,是宜阳会无军可守,岂不是要丢了,甚至还要丢失河东一带,让四国大军直逼函谷关。 真要是一年未果,秦国局势不稳,怕是函谷关都要没了,难道秦人要去栎阳,要去陇上放马? 第17章大胆的想法 “此举冒险啊,若是咸阳久攻不下,可就麻烦了,这会让寡人立于不义之地,况且放弃了宜阳,岂不是太便宜他四国了,寡人可说过,宜阳不能丢的!” 前面驾着车的向寿听后,直接点了点头。 “常言道,内事外用,大王是打算坚守宜阳,决战四国,以外力来覆灭臣子之乱,到那时候,秦国上下必定感于大王此举,人心所向,王位所归啊!” 几乎没有停顿,向寿就立即接话过来,看来这老小子早就有这想法。 “不错,寡人计策有二,其一,派斥候回咸阳,一路上大肆宣扬姬四国威胁,还有寡人不顾安危,亲战四国的事迹,如此一来,不仅能够先声夺人,也能让咸阳臣子们支持战事,所需大军辎重粮草等一应送来; 其二,积极备战,迎战姬职,这宜阳对我秦至关重要,一定是不能丢,不仅如此,寡人还要更进一步,去王城洛邑与四国决战。” 早在他去王宫问天子粮草、问城池高深、问兵刃多少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步。 王城洛邑? 向寿愕然,他忽然想到大王送天子虎皮的时候说过,要天子一样东西,莫不是这城池? “洛邑东临大梁,南震新郑,此乃弱三晋的大计,大王实乃妙策,还有洛邑距离宜阳不过五十里,急行军半日可到,两地的确是可成犄角之势,但这样一来,兵力就相形见绌,怕不能完成大王计策啊?” 他做人虽老实本分,但对于军国之事,还是颇有见地,不然也不会受到甘茂褒奖,稍家思索,他立刻就明白过来。 “你说的这些,寡人何尝不知,凡事皆有利弊,此事利大于弊,便值得一试,洛邑城池坚固,正值秋收之后,粮草殷实,那周天子可是富的很,用他的粮草,养秦国的军,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买卖? 向寿疑惑,大王何时这样说话了。 “此乃寡人大计,我秦国得要加快东出的步伐了!” 还不等向寿答话,嬴荡又接上一句。 长此以来,洛阳之地,都在韩魏的控制之中,若是永久的占据了洛邑,不仅能彻底打断韩国的脊梁骨,而且还能进一步威胁魏国,打通一条从咸阳,到宜阳,再到洛邑的通道,那时候,秦国所有的战事都会集中于这条通道上,国内就可以休养生息。 魏国国都大梁,韩国国都新郑,这两个可都在洛邑的边边上。 当然,这的确是一个大胆的想法,而且非常大胆,也就只有这个穿越者,才会这样的疯狂。 当今诸国国力强盛,韩国虽弱,但举国之力也有三十万带甲之士,更不谈魏国,赵国,楚国,齐国和燕国,他们尽皆强悍。 秦始皇灭六国时,韩国弱的不成样子,魏国也不够看,齐国早被乐毅打的一蹶不振,燕王昏聩,还有赵国,长平伤了元气,就没有再复原过,现在可完全不一样,诸国各个强大,所以想法才显得大胆。 “大王之策,臣苦思不明,若要臣说,臣认为不妥,收宜阳即可,洛邑远离。” 向寿以前就是如此,心中若是有了见地,你再也说不动他,要是连他都说不动,寡人大事如何能成。 “以洛邑城池的坚固,驻守八万锐士,若要攻下此城,四国需得多少大军?” 孙子云,五而攻之,攻城之战,若是守城的军队早有准备,那最起码也要五倍的人才能攻下。 “粮仓足,水源足,上下齐心,三十五万。” 向寿还是说的很保守了。 “这就对了,四国联合,能有多少大军呢?” “韩国最积极,但刚刚输过一场,怕是只有十万大军,魏国担心大梁安危,也会派遣十万大军,燕国路途遥远,但此事是姬职所谋,也能出十万,至于赵雍,至多十万,甚至更少。” 向寿结合探子所报,大致估算的不错。 赵国离此远得很,而且还忙着变法,好处不多,姬职成了,甚至还有坏处,是四国当中,最不上心的一个。 “那这样算下来,顶多四十万大军,就算全部进攻洛邑,八万大军也能坚守一阵了吧,况且宜阳还有七万,可以一直做偷袭骚扰之用,让对方首尾不得兼顾,若是他们分兵,那就更难攻下任何一处了。 至于会不会先取宜阳,再断洛邑,那也是难了,先取宜阳,宜阳连接秦国,有源源不断的支援不说,而且这样一来,四国就要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洛邑,怕是更危险了。” 经过嬴荡一番分析,向寿才是勉强应答下来。 “臣明白了,计策虽好,可就怕事情有变?” 他还是有点儿犹豫,毕竟天下除了这四国,还有其他的国。 “所以才要放风给咸阳,让咸阳也动起来,寡人要让咸阳能用之军,都到寡人麾下来,如此,朝堂之事自然也可平,岂不是应了将军那句内事外平?” 这最后一句,终于彻底说服了向寿。 秦王是秦国的王,他亲自督战洛邑,为国为民,秦国臣民们没理由不支援他吧。 这样一来,不管秦国派出多少大军,都会入了秦王麾下,秦王若是再一改编,等挥师咸阳的时候,咸阳再无兵卒,就只能敞开城门了。 于内于外,皆有好处,正是嬴荡一箭双雕之计。 “即是如此,那大王坚守宜阳,臣向寿愿领军八万,镇守洛邑。” 四国大军,必定先取洛邑,洛邑就成了险地,向寿这是忠心啊。 “不行,战洛邑,寡人要亲自去,如此才能让整个咸阳都知道,寡人的英武可不只是在摔跤场上。” “可是……” “向将军无需担心,寡人意志已决。” 向寿定然会考虑他的安危,还未出口,就被他打断。 他能如此自信,皆是因为有这八万锐士给他撑腰,实在不行,不还是有个忠心耿耿的向寿可以支援么。 “大王执意如此,臣只有一个条件?” 两人边走边说,此时已经步入城中,向寿忽然停下马车,转过身来拜倒在地,一脸严肃,可以说是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势头。 嬴荡哑然,这老小子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他以前做了一些荒唐事,现在变化虽大,可心中总归没底,况且又是这样的大事。 “向将军请说。” “大王此去,可为主将,但这副将之人,必须得由臣来挑选?” 原来是这件事情,秦国的将军们,嬴荡熟悉的好像也没多少,他心中所想的就只有一个蒙鹜,但毕竟是一个千人,镇不住场子,那就由向寿亲自挑选吧。 “准了,向将军请起来吧!” 嬴荡过去扶他,他这才起身。 “大王,臣还有一事?” 他一张口,嬴荡双手本能的用力,就是想将他给抓紧了,免得再跪下去。 “向将军请说?” “甘茂一离开,臣就令人控制了任鄙,眼下,他正被关押起来,就在宜阳大牢。” 原来是这件事,差点就忘了这个王八蛋,就是他要谋杀寡人。 甘茂虽将大军交给向寿,但还是留了一手,那就是任鄙,让他留在宜阳大军,来监视向寿,没想到向寿这么绝,他前脚走,任鄙后脚就被抓了。 “那孟贲呢?” “孟将军已经醒来,只是还不能下地走动,由医者照看,恢复的倒是挺好!” 两个大力士,一个忠心,一个奸诈,都留在宜阳了,孟贲是因为要疗伤,受不了旅途劳顿。 好啊,寡人要去看看他们。 第18章帝辛你居然说…… 大军留守城外,嬴荡随向寿步入城中。 穿过一条笔直的大街,一直到了宜阳县府中。 这里原先是韩侯的宫殿,之后成了宜阳的县府,现在暂做了秦王的寝宫。 孟贲就在这府中休息,嬴荡先是看过了他,不错,手艺还没落下,上次的开颅手术非常成功,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只是现在一月都未到,还是要让他多注意休息才行。 慰问过了孟贲,又和几位同行们闲聊了半天,沟通了一下心得,这让嬴荡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是个大夫,到哪里都不能忘记了本,他这一身的医术,应该要做点什么了。 耽搁了许久,才回到大殿当中,等着军卒将这个任鄙提来,好好的审问一番。 许多他想不通的事情,或许任鄙就能够给他答案。 不一会儿的功夫,任鄙被人押了进了。 “罪臣任鄙,拜见大王。” 人还未进来,就是一声高呼,任鄙这厮,前几日见了寡人还是耀武扬威,现在是完全变了一个态度,如此识时务,简直就是人中俊杰。 此时看他,早就卸去了甲胄,只有一身粗布衣在身上,嘴唇干裂,说话声音嘶哑,看起来向寿是款待过他的。 他的双手被绑了起来,还有四个军卒压着他。 任鄙可是个大力士,秦国出了名的武士,要是被他伤着了秦王,那可就麻烦大了,看得出来,就像是被按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嬴荡乐的哈哈大笑。 当日就是这王八蛋做了出头鸟,对他步步紧逼,差点将他害死,一副大力士的模样,行的却是阴谋家的事情,存着一颗阴阳家的心,这样的人物,还真是有意思的紧啊。 “渴不渴?” 嬴荡突兀的来了一句,任鄙一愣神。 “嘿,寡人在问你渴不渴?” 任鄙干咽了一下嘴巴,急忙点点头。 “回禀大王,罪臣有罪,昨日被向将军压下,关在地牢,那里可是闷热难当,汗早已流干了,可罪臣是滴水未进啊!” 任鄙总算是明白过来,半张脸贴在地上,另外半张神情悲沧。 正值酷暑,中原之地也是热的紧啊,地牢又不通风,寡人只想说,这向寿还真是有办法。 “哈哈,渴死你!” 嬴荡踢了他一脚,又怒骂了一声。 他可没那么大的气魄,就轻易的原谅了这个要杀他的人,现在时局复杂,不能贸然杀了他,但也不能让他太舒服了不是。 “大王这……臣有罪,臣认罚。” 嬴荡还未问话,任鄙就先数落起自己的不是了,这人就不能够硬气一点么。 “那你有什么罪?” 闻言,任鄙略微停顿了一下。 “臣有弑君之罪。” 嬴荡还以为这样重大的事情,这任鄙也会抗争一会儿,没想到说的这么容易,让他也都有些意外。 承认了弑君,那便是死罪无疑,就看是被车拉死,还是被刀刮死,反正都不好受,这小子还是有点儿勇气的。 “唉!算了,来人给他松绑,再送水来。” 军卒听令,解开任鄙,他又咕咚咚的喝了一通,可算是回了一口长气。 “大王胸襟能容四海,气度堪比天高,罪臣实在无地自容。” 说话间,任鄙又跪了下来。 这人肯定是不能杀了,若是杀了任鄙,传到咸阳城,其他臣子们会怎么想,一定是痛骂嬴荡暴君,何况大战将至,大王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斩杀大将,这岂不是要自掘于秦军吗? 臣子虽有弑君之心,可双方都未撕破脸,任鄙虽然亲口承认,但在甘茂他们来说,这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这可与嬴荡的计划有违背,现在姬职来袭,他必须做出一心一意与四国决战的姿态来。 “任鄙啊,你是很不要脸,除了这,就没有其他和的要寡人说吗?” 这一次,任鄙沉默了。 “当然,你若是无话,寡人也不勉强,放心,寡人不会杀了你的,寡人要留着你的小命,让你看看,这大秦到底谁才是雄主,你的选择是多么可笑。 他甘茂百家之学,壮才气过人,学富五车,稷宽厚重德,心思缜密,还有那魏冉这些人个个精明,可还不是给了寡人可乘之机吗?” 嬴荡幽幽说完,又斜着眼看他。 任鄙一个区区军侯,并非是位高权重,臣子们的态度已经表明,任鄙不过是一个马前卒而已,嬴稷嬴壮和甘茂才是老大。 此刻,嬴荡想迫切的知道,群臣联合杀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要忘了,寡人才是大秦的王,你是寡人的臣子,而不是他们的臣子。” 任鄙久久不语,嬴荡忽然暴起,又一脚将他踢到在地,任鄙身强体壮,但还是被踢的够呛。 “大王不是不勉强臣吗?” 任鄙爬起来弱弱的问道。 “我……你姥姥,你这个乱臣贼子,无胆鼠辈,寡人定不能饶恕了你!” 嬴荡面色涨红,一根手指指着任鄙,气的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立即就将他斩立决了算逑。 “说便说,臣自知死罪,也不怕什么了,大丈夫自立天地间,岂能蝇营狗苟,臣对得起大王,对得起左相,对得起秦国,更是对得起天地。 谋杀大王的计策,出自甘茂之手,而臣却并非听命于甘茂,而是听命于公子稷,这些事情,臣就算不说,大王日后也会知道,好了,臣愿领死,但那姥姥又是什么,关他何事!” 任鄙爬了起来,仰着脑袋,一脸正气,这简直是要气死寡人。 刚才一副贪生怕死的嘴脸,现在却能坦然赴死,一身正气,静下心来一想,这可是个会审时度势人物啊。 贪生怕死是因为觉得有希望活着,坦然赴死,则是因为无生机可寻,真是七窍玲珑,寡人以前怎么没发现阴阳家竟这样的出彩。 听了他的话,再前前后后一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和历史记载的就能对上了。 嬴稷,还真是你这个好弟弟。 历史记载,秦武王死后,秦国立嬴稷为王,当时嬴稷还在燕国做人质,秦国派人联系赵雍,赵雍令代郡赵固办成此事。 嬴稷出燕国,从代郡入赵国,之后再入秦国,回到秦国之后,群臣拥戴,立为秦王。 当时,嬴壮势大,不服嬴稷,还拉拢了一众秦国贵族造反,后来被魏冉平定,而立拥立嬴稷的人中,就有他甘茂,若非甘茂,嬴稷还真难为王。 甘茂弑君,或许是为了嬴稷。 “你这乱臣贼子,要杀寡人,还说对得起秦国,甘茂因稷,寡人早已清楚,继续说吧,说点儿寡人不知道的?” 任鄙又是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想秦王变化如何这样大,嬴荡也不急,就这样等着他,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起来。 “两年前,大王即位不久,就平定巴蜀之乱,臣奉命前往燕国,其一,是告知公子稷巴蜀大捷,其二,是代表大王,去看望一下这个弟弟,从那个时候起,臣就与公子稷常有联系。” 嬴稷比他还要小了四岁,那时候可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哪能有这样的心机,对了,宣太后可是一位奇女子,这就有可能了。 “可你一介武人,平素又不喜金银珠宝,他是如何让你忠心耿耿的?” 这就是嬴荡纳闷的地方,以前也赏过任鄙不少宝物,但都被他拒绝,要说投其所好,大家都是大力士,都喜欢摔跤,举鼎,打架,同一种职业,不应该是更亲密一些吗? “臣虽是秦人,但师承齐国,所学乃是阴阳家,也为百家之一,在齐国兴盛,大王或许不曾听过,公子稷知臣所好,因此便与臣投缘。 他待臣不薄,常有书信往来,却从未谈起过秦国朝政,我与他心心相惜,互为知己。在半年前,我秦国大军开始攻打宜阳,他忽然问臣,稷若有求,臣可答应,我们意气相投,臣岂能说不。 可在一月之前,公子壮找上臣来,手持公子稷信物,说了谋害大王一事,经他一说,臣才知道,左相甘茂,也在其列,举鼎之策,便是甘茂所想,大王若是不逃,就算不去举鼎,也会被郎官所害。” 历史记载,秦武王死后,嬴稷曾重用过任鄙,最后做到了太守,看来两人关系好,是真的了。 阴阳家,兴起于战国末期,创始人是邹子,此人是齐国人不假,但年岁不大,岂能是任鄙之师,或许阴阳家一脉,兴起的要早一些了。 “甘茂啊,甘茂,果然也要杀寡人,实乃狼子野心啊。” 嬴荡愤愤不平,以前的时候,他对甘茂真是不薄。 历史记载,在嬴稷即位之后,甘茂就被逐出了朝堂,也对,弑君的臣子,嬴稷怕是也不喜欢了。 “大王错矣,甘茂曾说,他弑君,不为己,而为秦,公子嬴稷,能容天下,自然也能平定天下,至于大王……” 任鄙后面的半句话就没说了,嬴稷也能够猜到是什么,定然不会是好话了。 “是你错了,寡人没错,此人心中只有志向,没有忠义,普天之下,谁也不能做他的大王,他就算了,但寡人平素待你不薄,为何你对寡人也颇有怨言?” 他这个秦王就算再粗暴,再对不住士大夫们,但对于能投其所好的大力士,可是喜欢的紧啊。 “大王残暴,好武力,鞭笞大臣,都说大王有帝辛之气,为王则祸害无穷?” 一听这话,眼前一黑,嬴荡再一次气的说不出话来。 帝辛,居然是帝辛,那个大纣王。 我何德何能啊! 寡人不就是以前喜欢喝醉酒打人吗,又没打死人,秦国臣子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难怪任鄙说自己得起秦国,对得起天地,他这是在干一件丰功伟业啊! 不行,这脾气不能再有了。 第19章收服了一个阴阳家 “放……咳咳……寡人岂能是帝辛,都是好酒误事,好酒误事,这样看来,寡人得少喝了。” 嬴荡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让任鄙有些意外,本以为说了这句话,他就可以伸长脖子等着了,没想到没下文了,大王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 任鄙刚才还硬气的抬着头,忽然又唯唯诺诺的跪下去了,嬴荡知道,任鄙这并非是怕,而是见他没了杀机,又开始审时度势了。 好一个聪明的人! “大王深谋远虑,英武非凡,尤其是这乱中求胜之计,可谓是惊天动地,阴阳泰……哎,反正就是甘茂也想不到这招,可惜臣被一叶遮目,是看不到大王称霸天下的那一日了。” 说着说着,任鄙面带苦涩,语气颤颤,双手捶胸,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他这是在悔过啊。 演,你继续给寡人演! 嬴荡也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他。 任鄙这人,懂得阴阳之学,能说会道,又会带兵,最重要的,是如此识时务,懂得察言观色,要是收下了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于忠心,这就不好说了,唯一知道的是,他确实是不怕死,但也非常不想死。 见大王半晌不说话,任鄙止住了哭声,也不敢言语,之后又偷摸的看了一眼,见大王神色间并无怒意,顿时心中一阵喜悦,这能活着,干嘛要去死呢? “大王,臣罪孽深重,秦法难容,这……唉,大王若是宽恕罪臣,罪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生生世世,不,世世生生……” 他立即跪下,之后重重叩首,语气也是为之一转,马屁如天雷一般,滚滚而来。 看他这幅伟岸的身躯,看他这幅凶残的面容,本以为是个傲骨铮铮,能啖眼珠子的汉子,没想到如此能屈能伸,哭到伤心处,眼泪鼻涕一起来,果然是有经天纬地之才。 任鄙啊,寡人还是低估了你,你他喵的是个人才,寡人就收下你吧。 “秦法难不难容寡人不知道,但寡人容了,那秦法也能容,寡人问你,你师从何人,学的可是什么?” 阴阳家,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再结合了汉末的五斗米教,尊道家老子学说,慢慢的形成了中国的道教。 可以说,这阴阳家学说,就是道教的根基。 熟读马、列、毛、邓的嬴荡对于宗教的认识,不可谓不深,宗教力量之大,超乎想象。尤其是在这个民众愚昧、教化不通的年代里,用好了,宗教可以鼓舞人心,用差了,宗教可以让人吃人。 世界三大宗教佛教,****教,基督教都是以传播教义,入世为己任,可以说这三种宗教对后世的政治格局也影响甚大,而祖国么,百家争鸣,自是鼎沸,可要是有这样一门宗教去外面传播一下,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道教学了老子、庄子那一套,都喜欢出世,满脑子想的都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事,对于文化的传播,远远不如儒家,华夏文化圈,又为儒家文化圈,要是能从小就抓起,让阴阳家也有这种入世之心,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重量级的文化传播大使? 嬴荡算计来算计去,攻人城池,你占不了多久,攻人心,则一劳永逸了,千百年后,大家都是一样的信仰,一样的文化,甚至还有一样的文字,这许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了。 “臣师从河洛子,师傅居于深山之中,研习阴阳之学,并无什么名气,而师兄邹子,却在齐国颇有名望,乃是我阴阳家一门的翘楚。” 和嬴荡猜的一样,任鄙的师尊另有其人,这阴阳家一门,或许就源自这个河洛子。 说起来,河洛这个地方可不简单了,既是中原王兴之地,也是神话频出的地方,能在这个地方出没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了。 况且战国还有一个叫做鬼谷子的大师,据说身兼数家,而其中就有阴阳家,也不知道这个河洛子和鬼谷子有没有关系。 “那阴阳家可学的什么?” 问到这里,任鄙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来回跺了几步,一切表现的都像是一个大家。 “臣阴阳所学,与天下诸学大为不同,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亦或是兵家,他们所学乃是人之学,就是有鬼神一说的墨家,也与我阴阳家大为不同,我阴阳家所学,乃是世间本质,万物根源。” 不知为什么,看到任鄙黝黑的面孔侃侃而谈阴阳之法,竟然毫无违和,嬴荡心中想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都乱套了。 他想象中的阴阳家,不都是神神道道,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再不济,也不会是个豹眼凶恶的壮汉,好吧,寡人第一个遇到的阴阳家居然是个大力士。 还万物根源,真是牛皮吹得震天响,各家说各家的好,不就是金木水火土吗? “万物是金木水火土而成,就看这殿中的一切,寡人手中剑为金,房梁为木,瓦片为土,灯盏为火,你刚刚饮的是水。 然而火可生土,土中又能炼出金来,金被烈火焚烧,又化为水态,水又能涵养大树,木头燃烧又能生出火来,再加上阴阳两合,所以万物得生,对也不对?” 吹牛谁不会,寡人最是擅长此事,今日不把你说服了,寡人就不是嬴荡,等等,不是嬴荡那会是谁,那就赵兴吧。 任鄙哑然,一脸的呆滞。 “大王,这……哎呀……大王所说,与师傅所说,竟然意思相近,大王才是天人,阴阳泰和所生啊!” 嬴荡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寡人是何人,你岂能不知,今日寡人饶你一命,皆是因为姬职大军来袭,所以令你戴罪立功,为我大秦效力,消你罪孽,记住,寡人才是秦国的王!” 声音洪亮,语气不容置否,最起码能保证一段时间内,任鄙是不会生出事端了。 “臣谨遵大王之令,死报大秦社稷,秦王担忧差遣,鄙定当不畏生死。” 说的不错,还很押韵。 “这样才对,这才是寡人的好臣子!” 嬴荡笑呵呵的过去,终于将任鄙扶了起来,他这幅身体强壮,也经不住跪了这么久。 “寡人不要你生,也不要你死,其实很简单,河洛距离此地不远,你那师傅寡人想见见?” 任鄙一脸难堪,刚刚说完大话,现下就做不到了。 “师傅行踪难觅,只有臣找他,没有他找臣,倒是可以修书一份,给齐国的师兄。” 邹子,名为邹衍,历史记载是阴阳家的创始人之一,有他来也足够了。 “那行,等寡人了却了宜阳之事,再召他去咸阳,寡人要亲自见见这位巨子。” 事到如今,嬴荡的计划,任鄙自然是看得出来了,拥宜阳之军,清咸阳乱臣,所以这场守宜阳的战争,就尤为重要了。 那他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宜阳,为秦王效力吧。 “臣谨遵大王法令!” 他人都是臣遵令,甚至就一个“是”就行了,可他任鄙,就折腾出七个字来。 嗯,话是多一些,有点儿神棍的路子,就是不知道喜不喜欢西域,寡人可想着孜然呢。 见过了任鄙,嬴荡又见过了向寿给他亲自挑选的副将,冯章。 四国大军速度不慢,洛邑也要早做准备,怕是在宜阳待不了两日,就又可以去王宫看姬延了。 不,一个胖老头有什么可见的,应该是看天子的舞姬们! 第20章出发洛邑 嬴荡在宜阳盘桓了两日,第三日上午。 宜阳城外。 阴雨绵绵,大军云集。 向寿的行动很快,两日时间,大军就整合完毕,已经有六万携带辎重粮草,朝着洛邑开拔,此刻怕是已经到了。 此次挑选的,以步卒居多,只有一少部分是骑兵,守城主要是用到步卒。 宜阳背靠秦国,后方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和大军支援而来,更何况宜阳在后,洛邑在前,先攻打宜阳,定然是腹背受敌,所以姬职进攻的重点,一定会是洛邑。 如此一来,洛邑守城为重,宜阳驰援为重,一个步卒,一个骑兵,互相弥补。 八万大军镇守洛邑,秦王御驾亲征,担任主帅,冯章为副,领着先头大军已经进发了。 历史记载,关乎冯章的信息很少,对这个人生年不详,哪国人也不详,师承哪家更是不知,嬴荡唯一知道的,他乃是楚人,与向寿是叔侄关系,颇受他的重视。 秦国攻伐宜阳,不仅是威胁到了韩国,更是让魏国,楚国,赵国人心惶惶,所以这魏赵楚三国的态度,就尤为重要了。 当时,向寿甘茂出魏赵,而冯章独自出使楚国,他们都有大功,让魏赵楚三国没有援助韩国,秦国才能将宜阳夺下。 宜阳之地,直通寿春和郢都,这两处都是楚国重镇,此处不仅能威胁楚国,就是楚国北上争霸,这宜阳也是拦路石,所以此地名为四战之地,也是有原因了。 楚国君臣上下,原本是反对秦国攻打宜阳的,后来冯章说与楚王,若是赞成此事,秦国攻下宜阳后,可割地让楚。 这个楚王,便是那个楚怀王,在他手中,楚国是节节败退,让白起一把火烧了祖陵,屈原也气的投江,有这位仁兄在,楚国自然同意了冯章之约。 可现在宜阳攻下,楚国已经两次派人来要割地,可冯章却说,这是他私下里答应楚王的,并没有经过秦王的同意,这盟约作不得数,无声无息的就给楚国挖了一个大坑,这等计策,正是冯章所谋。 历史记载,就是在嬴稷即位,楚国也始终没有要回割地。 说起冯章这位仁兄,还真是不拘于行事,秦国使臣,那自然代表的就是秦王的意思,可冯章居然能这样耍赖,莫不是学了张仪。 嬴荡没有领兵经验,需得有个懂得军阵之法的将军辅佐,选来选去,这人选就只能是冯章了。 八万大军,驻扎一城,这安营扎寨,城池的防御工事,还有每日的吃喝拉撒可都是一件件的大事,嬴荡哪有这个本事管的过来,诸葛亮怎么死的,累死的,能管得过来他也不管。 冯章自小就跟着向寿,与咸阳君臣来往也不算紧密,这人还是能信任的。 洛邑王城虽固,但许多年没有战争,年久失修,若想迎战,这各处都得加固,还有城中布防,也要安排下来,这可都是精细的活,冯章都能一一做了。 至于任鄙和蒙鹜,嬴荡分别给了他们两路先锋,任鄙本就是军侯,这职位他也当得,至于蒙鹜,以千人身份,行的却是军侯之职,就算是上了一个台阶了。 若是想要王位做的稳当,寡人岂能没有亲信,现在就要开始一步步的培养了。 嬴荡甲胄在身,向寿正与他送别。 “大王,真打算用这等反复小人?” 向寿望着站在远处的任鄙悄悄说道。 秦王的性子,应该车裂了任鄙才对,现在不仅没有问罪,反而给了重任,这让向寿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向将军多虑了,寡人敢用,那就有办法制约他,任鄙对寡人有大用,将军想想,若是咸阳臣子知道了寡人不仅用任鄙,还让任鄙立了大功,加官进爵,那他们该如何作为,又该如何去想寡人呢? 肯定是说寡人胸襟广阔,待人宽厚,更何况这是给赢熋那样的臣子们一个态度,一个寡人的态度。” 还有一点,嬴荡可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何德何能,岂能担得起帝辛之名,这名头,简直就是给寡人千斤重担啊。 向寿思索了一会儿,就领会过来。 “大王深谋远虑,臣实不能比啊,冯章此人,于军阵之事,更是胜过了臣,虽机智有余,但沉稳不足,素来喜欢冒进,若是大王有迟疑不决之事,可修书一封与臣,臣也好参谋一下。” 什么是公忠体国,这就是公忠体国,得向寿这样的臣子,真是福气也,走之前还不忘一番交代,嬴荡好不感动。 “向将军放心,寡人自会每日派人送信,大小事务,皆与将军商议。” 说来说去,嬴荡就是对自己不放心,只好每日询问,万万别出差错就是。 “如此甚好,大王还需得将冯章如何布防,如何动兵,如何应战,所得斥候消息,都给臣一并送来,臣也好为大王分忧。” 向寿一向是个操心惯了的人,的确是有些不放心,但更多的是谨小慎微。 “寡人就依了向将军,哎,不对……” 这番对话怎么听起来这样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对了,这不就是《三国演义》吗? 刘备御驾亲征前,和诸葛亮就是这样的对话,诸葛亮是不放心的紧啊,最后的结局就是刘备被火烧连营,七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身落得身死,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呸呸呸! 寡人岂能是刘备,不过,还是要小心大火为好! “大王,如何不对?” 向寿疑惑。 “没什么,良辰已到,寡人要出发了,向将军说的,寡人会令人送来的,还请将军回吧。” 说过这句,嬴荡头也不回,领军出征。 他所率军者,有两万之众,左右先锋各领一万,奔赴洛邑。 这两日,没接到斥候消息,也不知道姬职事情办的什么样了,这可是寡人扬名的第一战,你可一定要来,但别一下子来太多了。 还是十日前得到的消息,四国议定出兵,洛邑与韩国和魏国最近,怕是大军快要开过来了吧。 韩国还远远没到弱韩的地步,国内足有三十万大军,虽然一场宜阳大战,让其伤了元气,但凑一凑十万人还是可以拉的出来的,燕国虽远,也能拉个十万人,魏国更是强盛,十万人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赵雍么,可聪明的很,要是此战胜了,那燕国和秦国为伍,他赵国岂不是加在中间麻烦了,若是输了,秦国势力进入中原,对三晋来说都不是个好事。还有,要是他不出兵,那就是摆明了不讲义气,燕韩魏也会生气的,所以就随便拉点人,凑个数就行了。 这样算起来也有三十几万大军,孙子说过,城池攻守战都是一比五的比例,这才是一比四,宜阳不是还有六万多、七万大军么,寡人是一点都不怕。 不知道天子又一次见到他,是何等的惊喜! 第21章我为天子守家 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雨不大,却从昨夜开始,下了整整一天了,空气中都冷飕飕的。 嬴荡算计的时间也刚好,洛邑国人的秋收也差不多了,一年的收成,都在了王城当中。 秦军粮草充足,足够十五万大军两月之用,但若是被围困洛邑,外界粮草运不进来,那这些粮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洛邑城外,要是还有没收成的庄稼,那也容易,就派大军帮忙收一下嘛,那个词叫做什么来着,坚清壁野,对了,就是这个词。 好像现在还没有这个成语,那他就发明这个成语,不给敌军留下一粒粮食, 四国大军路途劳顿,光是三十多万人的吃喝拉撒,安营扎寨,就够他们头疼的了,秦军以逸待劳,又有坚城可守,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冯章的行动很快,等嬴荡看到洛邑王城的时候,城墙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军士。 护城河太浅了,那就继续深挖,城池不够高,那就往上去加,继续夯实,城门不够坚固,那就多加几道门,瓮城失修,羊马墙失修,那就全部都修起来。 这守城之战,并非尽是双方刀刀见血的人力之战,更多的是在城池工事上的角逐。 守军利用各种工事,延缓敌人的进攻步伐,敌军立功各种攻城车,拆除工事,步步推进,至于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的歼灭战,还没有兴起来,大家都是攻占城池为重,至于歼灭战的老祖宗白起,现在还只是一个青年郎官。 四周山林的木头也被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粗壮的成了鹿角木,细一些的,成了拒马枪,再粗一些,还可以加固城墙,做成檑木,就连山中的石头也都不能放过。 战争才是最可怕的,不管是传承了多少年的宝物,还是再坚固的城墙,亦或是经年累月、集合了许多人智慧修建起来的城池,也会被战争一朝摧毁摧毁。 六万大军劳作,就连洛邑国人也都征发了一部分,尽皆忙忙碌碌。 嬴荡站在城门口,还未下马,前方有一将军带领数十精骑策马而来。 “臣冯章拜见大王!” 冯章身材修长,面容清秀,肤色白净,下巴上蓄着一点短短的胡须,模样看似木讷,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透着神采,此人不过而立之年,就能做到副将之职,是个大才了。 对于他嬴荡了解实属不多,历史记载的不多,而且接触的也不多,若非是向寿举荐,他根本都想不到冯章可为副将。 现在一看,向寿是做对了,常言道,兵贵神速,这大军刚到,就已经开始修缮工事,这里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还发动不少洛邑国人,说明治军有方啊。 “冯将军不必多礼,看将军布防之法,寡人放心矣!” 嬴荡一把拉住冯章的手,两人往前走去,后面的骑士们骑着马,慢慢跟上。 上次见他时,嬴荡就是如此,浑然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一向对秦王不冷不热的冯章,却是对大王多了几分忠心。 “皆是大王有方!” 冯章客气,嬴荡却想听听他的真才实学,要是差点,寡人还能够指点一番不是。 “寡人想听听冯将军的想法?” 见大王问,冯章捋了捋思路,开始说了起来。 “臣来时,就与向将军商议过这布防之法,城池布防,首位便是攻守兼备,有攻无守,不能长久,有守无攻,岂能有防,就如同这两座箭楼,悬于城墙之外,与城池不通。 若是派人把守,则很容易被破,岂曰有防,若是不派人把守,那这箭楼就没什么用了,反而是被敌军所用,所以臣才想将此拆了。 攻防之外,便要靠这工事,羊马,深河,拒马,陷马,鹿角,这些一样都不能够少,有此工事,可抵挡敌军冲车,投石车,其后用火,火为两重,重攻重防,烧敌军辎重,防城内失火。 再后来,弓弩为先,到最后才是刀兵相见,洛邑城池,以守为要。” 冯章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就算是早有准备,那也是对兵事颇为了解,嬴荡本来还怀着指导之心,没想到让冯章给他普及了知识。 就这箭楼抬头望去,早已高过城墙数丈,又在离城池百步之外,的确是无用了,若是敌军登高而望,整个城池内部都一览无余,反而给他们做了瞭望塔。 洛邑城刚立时,还没这箭楼,后来没有战事,就修了两座箭楼,以示其王威,也不知道是哪个浑人给出的主意,要说被拆除也是对的。 “冯将军此言在理,这事交给冯将军,寡人放心。” 嬴荡说过后,将两万大军也都尽数留在城外,加入修城大军当中,由数十位骑士护卫,他继续往王宫而去。 蒙鹜现在也是个先锋了,总不能只跟在他身后,所以他身边熟悉的人,就只有那个弱冠少年白庆了。 冯章的本事一点都不差,他也想不到话来说,既然帮不上忙,那就去找姬延玩耍吧。 他答应过姬延,只要帮他传信给向寿,便让他永为周王。 现在事情姬延是做到了,也眼睁睁的送秦国大军走了,可这才刚刚过去了五日,就又来了,而且比上次的还要更多,真不知道这个胖老头会如何去想。 冯章将王帐设在了宫中,这也是嬴荡的意思,在这王宫里办公,才觉得有意思些,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舞姬们的美腿。 知道嬴荡今日要来,姬延带着十几个老臣,二十几个宦官,早已在王宫门口等候。 冯章做事是真绝啊,姬延所有的大军都被编入秦军,能打仗的,就去打仗,不能打仗的,就去干活。还有那些个老弱病残,不愿意的,都被遣散回家,现在帮姬延看门的,可都是秦军锐士。 “姬延,见过秦王!” 见到嬴荡,这胖老头就像个小媳妇一样,一脸的怨气,声音更是有气无力,他这是有声的抗议啊。 “天子啊,别这么客气,走!” 嬴荡拉了他的胳膊,往王宫走去,这行了一路,有点儿饿了,就这里还有些好吃的。 姬延“胖小”的身体哪能拗的过嬴荡,就像是被拖着往前走。 “秦王,上苍连降大雨,昨夜又是打雷,延被吓的一夜未睡,不知秦王昨夜听到了吗?” 安静了半晌,等酒肉上来,姬延嘴里才嘀咕了一句。 哎,这老小子怎么说起了这个,嬴荡有点儿诧异。 “寡人睡觉轻,凡事操劳,夜里经常为国事睡不着,当然是听到了,天子还怕响雷?” 事实是睡着之后,嬴荡根本就没听到有任何动静,脱离了臣子们的控制,这两天睡的格外香甜。 “怕,延曾许诺与人,却又食言,国人常说,要被雷劈的,所以这一打雷,我就怕。” 嬴荡面色一黑,这哪是聊天,这就是在骂人,骂他不守誓言,要被天打五雷轰的。 “哈哈,天子可真会说话,寡人岂能自食其言,答应你是永远的周王,就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那秦王怎么还……” 姬延语气着急,看嬴荡高大的身形,满面的虬髯,后半句话不敢说了。 “天子好糊涂,眼下四国谋秦,寡人在哪里御敌最好啊,当然是宜阳,此地背靠我大秦,城池坚固,又有战略纵深,然寡人为何偏偏要来洛邑呢,寡人这是在给你守家啊,天子冤枉寡人了!” 替我守家,姬延闷着头,这个秦王看似五大三粗,实则七窍玲珑,脸皮又厚,很不好打交道。 “天子不知道啊,那姬职与我秦相隔甚远,何以谋秦,其实呢……名为谋秦,实则为你的大周啊,谁都知道,只有入主了中原,才能成就霸业啊,天子是姬姓,那姬职也是如此啊,天子是姬发的子孙,而姬职是姬奭的子孙,姬发姬奭一个兄,一个弟,这个姬奭的子孙是要夺回王位啊。 寡人不辞辛苦,为天子守家,天子只需要出点粮草即可,等大胜四国,秦军退去,天子还是天子,寡人还是秦王,天子这下该明白了吧?” 姬延忽闪着眼睛,似乎在说,你觉得我信吗。 “秦军真能退去?” 唉,形式比人强,只要能退,就好。 “当然能,日后天子有难,我大秦必定出兵尊王。” 嬴荡一副大义凌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粮草可以不出吗?” “不行。” 也是斩钉截铁,天子无语。 酒肉上来,靡靡之音,舞姬水秀轻舞,美腿隐现,又开始了。 第22章五国联军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秦军的斥候们早已遍布了方圆百里。 两军交战,斥候为先,若是得不到外界的信息,那与瞎子无异。 嬴荡正提着一柄长剑,在院子里舞的是满头大汗,秦武王,秦武王,应该武功高强才对,寡人有这么好的身体,就应该做天下第一剑客。 他手中这剑,宽约四五寸之间,比寻常的剑,宽大不少,长约四尺之余,比普通的剑,也要长了一些,剑柄可双手握持,剑尖锋芒,剑刃稍钝,但剑身坚固,能刺能砍,就像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不管是单手,还是双手,使起来都是极为顺畅。 嬴荡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清乱,清乱,清乱,清除乱臣贼子,正是他的用意,内政不清,大权旁落,寡人还如何称霸天下。 与他对练的,正是白庆所率领的一什军卒,刚好十人,面对秦王,他们肯定不会以命相搏,所以一个个的都被放到在地上。 每天都要拉着他们脸上一会儿剑,这剑法是一日强过一日。 在宜阳耽搁了两日,又在这里待了有八天了,前后算起来已十天过去,洛邑王城修缮之事做得很不错,日夜兼程,已经接近了尾声,有了这些工事的依仗,城池才能被称得上是坚城。 咸阳据此不过八百里,若是一路过去,马歇人不歇,三日便可抵达咸阳,派去咸阳放风的人已回来了一两个。 据他们带来的消息,这件事情还是做的颇有成效,现在咸阳城中的黔首们早已请战,他们将此事视之为国难,消息都已经往关中去了,下层的官吏们也都是战意盎然,要为国而战,但在朝堂上,却没多大的动静。 就只有蜀中司马错反应最快,说要运粮草过来,还派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驰援宜阳,而驻扎于关中的大军却并没有任何动静,就连请战的黔首们终日聚集在城门口,却没有编入军中。 这些事情,嬴荡早有预料,要让秦国朝堂都动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秦王不在,这朝中大事当以甘茂为尊,他即是左相,又是上将军,再加上一个嬴壮,还有他们背后的九卿,肯定是能够控制住朝局。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若是不发兵,那他这个楚人便是对秦不忠,迟早会引得秦国贵族们的暴动,若是发兵了,不管他发多少兵,但都会归入秦王的麾下,如此一来,弑君一事,就要破产了。 凡此举国大战,必定是尽出全国之兵,到时候国内大军可就都在秦王手中,与四国的战斗,秦王若是胜了,那便是声威鼎盛,人人以秦王为荣,到那时候,只需要挥师咸阳,清理朝政。 若是他败了,那必定是割地议和,虽然这会让姬职的势力渗透到秦国,但大军还是在秦王手中,他一样可以挥师咸阳,一个不受他们控制的秦王,要想行废立之事,可谓是难上加难。 嬴荡明白甘茂的顾虑,或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郎中令,卫士,宜阳大军,还限制了秦王的人身自由,如此的稳胜之局,居然就被这样简单的三步要翻盘了。 第一,恶于向寿,领宜阳军。 第二,逃离郎官,亲战四国。 第三,战而胜之,国内亦平。 他是一点也不着急,才短短几日,咸阳的风吹的还是不够,就算是够了,总不是还得发酵一会儿,他就不信臣子们能一直不发兵,不支援。 有这十五万大军在此,占据的宜阳和洛邑可都是两座大城,岂能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只要不生变故,事情还是能进行下去的。 前日探子来报,韩国和魏国已经率先点兵,各自十万,奔赴洛邑而来,赵雍点兵十万,刚刚到了韩国境内,也是往这个方向而来,至于燕国,路途遥远,十万大军,不能比这再多了。 这和他估算的一致,只是赵雍比他想象中的要卖力了一些,满打满算也就是四十万之众,洛邑和宜阳都有粮草,暂时还不需担心被破城的风险。 “大王神威!” 白庆几人收起了剑,立在一旁,嬴荡擦了一把汗。 “非寡人神威,是尔等未曾用力。” 嬴荡也知道他们不会用全力,剑法一道,不是按照剑谱学来的,而是通过实战琢磨出来的,就这样演练,对他还是有些用的。 这十人皆是斥候,本就实力不错,能在名义上胜过他们,寡人已经满意了。 对了,墨家,他们不都是用剑的大师吗,看来以后要寻找一两个来,给寡人传授一下剑法。 “报,副将军冯章觐见!” 还未喊完,冯章人已经冲到嬴荡身前,每日他也会来一次,都是通报一些日常事宜,今日来的这样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大王,战事有变,楚国出兵了!” 嬴荡愕然,这可绝非一个好消息。 三晋燕国可都在北边,他一个南边的楚国凑什么热闹,也一直没有听说,楚王也参与四国的联盟的消息,怎么就突然来呢? “楚国使者不是还在与我秦周旋,要让秦国割地吗,这还没有周旋完,使者也没回去,楚王就直接出兵了,消息属实吗?” 非是嬴荡不信,而是楚国使者有两拨,一边去了咸阳,一边去来了洛邑,都是来要地的,这才刚刚谈了几日,就要发兵了。 楚王这是什么脑回路,难道大军和使者是一起出发的,使者要不要得回来不要紧,重要的是大军要跟上? “今早,向将军传来的消息,楚王发兵十五万,从寿春出发,一路北上,往洛邑而来,还有,十二日前,姬职亲自点军十万,已经过了赵国代郡,往洛邑而来,此刻怕是已经到了魏国,听说他们还在鼓动齐国,似乎被齐王给拒绝了。” 嬴荡一脸黯然,探子不靠谱啊。 楚国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一直没有算入其中,如此一来,岂不是有五十五万大军,东边还有一个齐国并未动手,若是他再加入,真要奔着七十万去了。 这些人还真是看得起寡人! 他这里只有八万大军,而敌人有五十五万,五十五万人分成三股,每一股也有十七八万人,十七八万人再分成四拨,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东南西北每一处放四万多人,日夜不停的攻城。 城中将士无法休整,疲于应对,那洛邑能坚守多久呢? 嬴荡的第一反应是放弃姬延,去宜阳待着安全些,合兵一出,才有胜算,就是不敌,宜阳也好往秦国逃一些。 什么从咸阳,到宜阳,再到洛阳的三阳制敌长廊,寡人也不要了,什么威胁魏国和韩国,也不威胁了,留的青山在,才能没柴烧! 嬴荡刚要开口言撤退之事,却见冯章闷着头,难道这小子有了计划? 他这个人,素有谋略,既然自己没有良策,还是让他先说吧,免得被人说秦王怕死。 “以你之计如何?” “臣有上下两策,上策冒险,但攻守兼备,对我秦益处良多,胜可一战而灭五国联军,扎根中原。 至于这下策,就是只守不攻,这计策稳妥,但缺乏攻略,就算大胜,五国联军也是安然退去,无伤根本,可再次卷土而来,大王的三阳长廊若想成,就需得用上策,大王如何选?” 冯章一副慢吞吞的样子,让嬴荡看的干着急。 你妹妹的,你倒是说啊,你说了寡人才知道危不危险,需不要需要冒险,还有这战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寡人以成熟稳重著称,一向是办事稳妥,冒险的事情很少做。 想到这里,嬴荡纠了一下自己英俊的胡子。 第23章激进有余 “寡人还是先听听你怎么说吧?” 与嬴荡的畏战相反,冯章表现的可谓是兴致勃勃。 “这上策,原定计划不变,大王坚守洛邑,与宜阳城展开掎角之势,如此一来,我秦人知大王生死一线,定然是群情奋然,甘茂再也找不到不出兵的理由。 再者,大王只需要坚守两月,我秦国大军便从四面包夹而来,洛邑正好可以来个中间开花之势,歼灭敌军,让六国胆寒,也为秦国换来十余年太平。” 向寿诚不欺我,他这个侄子,沉稳不足,激进有余,看来是真的了,不行,这事情要和向寿商量一下,不,也没什么可商量的,直接拒绝就是。 这哪是什么上策,这就是一个下策,居于五十五万人包夹之中,如何能坚守两月,要是守不住,那边不是中间开花,那就是陷入死地了。 还什么,让甘茂没有不出兵的理由,甘茂应该是高兴的紧,正好秦王死了,可以换一个了。 宜阳已经有十五万大军,秦国就是举国之力,发动全民迎战,也不过再有三十万之众,全部加起来也比敌人还少了十万,这么些人岂能包夹五十五万人,寡人还是太危险了啊。 “那下策呢?” 冯章未说,嬴荡已经猜到一些了。 “下策便是退守宜阳,利用宜阳险要,与五国联军周旋,到时候我秦国大军过来,不进攻,只求守,还是能够击退五国联军的,大王也无需冒险。” 这才对嘛,这应该是上策才对,寡人也安全一些,不用那么冒险。 “那你是认为寡人应该坚守洛邑,还是去宜阳?” 嬴荡心中早已认定了退去宜阳,要是这冯章上道,就应该说大王尊贵,还是去宜阳吧,可惜,冯章不这样说。 “自然是坚守洛邑,臣有其六,其一,派遣使者入咸阳,将五国联军之事,告于秦国朝堂之上,大王再修书一份,给右相樗里疾,让他主持大局,樗里疾心系朝堂,位高权重,有他周旋,我秦国大军必能迅速出动。 其二,宜阳易守难攻,四周多是山地,难以驻扎五十五万大军,五国联军知道大王居于洛邑,定然直奔洛邑而来,大王可调集宜阳部分守军入洛邑,坚守城池。 其三,韩魏最近,大军先来,定会断洛邑与宜阳通道,让洛邑成为一座孤城,但洛邑刚刚秋收,再加上天子粮仓丰实,足供养我大军半年之久。 其四,燕赵大军其后,定然包围我洛邑东和北方位,至于南边,就留给楚国了,臣料定,五国大军齐备,也得需要半月之久。 其五,半月之后,大军攻城,洛邑只需坚守,这时,我秦国大军已经云集,再联结宜阳大军,首先对西边的韩魏大军成包围之势,洛邑中间开花,其次南北包夹,灭楚国和北边大军,至于东边,能留则留,不能留则追杀。 其六,我秦国大军来援时,五国联军早已攻城疲惫,士气低落,而我军远道而来,士气正盛,必定一战灭之。 到那个时候,五国大军十存不一,大王威震华夏,我秦国再以三阳走廊为根基,南北出击,平定天下!” 嬴荡听后,就只差拍手了,这颇有些诸葛亮隆中对的意思了。 冯章果然有才能,一个能出使楚国行骗的人,的确是不拘于形式,说的嬴荡都一些心动了,如此六条,环环相扣,一切都在帷幄之中,胜于千里之外。 秦国能统一天下,靠的就是才多啊,人心齐啊。 这第一条到第四条大概和嬴荡想的一样,天子的粮食的确是不少了,至于这第五条,六条有没有那么顺利,可就说不好了。 “现下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齐国!” 见嬴荡不语,冯章又接了一句,这是最关键处,坚守洛邑,秦军面对的敌军已经到了极限,要是齐国再加进来,必不能坚守。 “臣本请让向将军再调集四万五千宜阳大军过来,如此洛邑便有十二万五千大军,十二万大军分成三路,每四个时辰一换,轮番守城,还剩五千,则为预备,维护城内安定,面对五十五万大军,也可坚守,但若齐国来袭,洛邑城池就必破无疑。” 刚才是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听了他这话,嬴荡是彻底无疑了,他这是在赌,赌齐国不会来,可要是万一呢? 年轻人靠不住,还是老人才稳重。 但再想想,若是听了冯章的话,不仅能够肃清朝堂,还能够威震诸国,秦国在中原就彻底站稳了脚,这个蛋糕可真诱人啊! 寡人穿越,这就是携天命而来,老天这是让他来平定战乱,总缩着算怎么回事。 历史记载,秦昭襄王时,好像有一次六国谋秦,最后怎么破呢? 对了,好像是让齐国去攻打宋国了,其他五国大骂齐国背信弃义,这场仗是秦国胜了。 宋国历年式微,就在齐国边上,齐国如今的王便是齐宣王,是个狠人,战国第一个大佬魏国,就是在他手上开始不行的,要不就给他找点事情做,让他去进攻宋国,这样就少了一支军队。 嗯,好办法,燕国这次带队的是姬职,不是乐毅,那也好。 乐毅联军当年可是灭了齐国,这也是个狠人,白起蒙鹜这些人没有成长起来前,寡人还是不要轻易惊动这位大神,一个姬职,倒是没听过有多少带兵才能,也没多少担心的。 南边楚国,更是不堪大用,他们的王可是楚怀王啊,气的让屈原投江的那一位,韩魏也还好说,就是赵雍那边要多注意一下了。 赵雍,就是大名鼎鼎的赵武灵王,他的胡服骑射,可是传了两千多年,赵国就是在他手中变法强大起来的。 “寡人决定了,就依了冯将军之策,昔年司马错大破敌军,冯将军也当如此。” 说干就干,不再犹豫,大不了……算了,这事情就没有从头再来的。 “大王雄武,足以担得起秦王之名。” 怎么着,寡人不答应你就担不得这秦王二字了。 冯喜不自胜,接连三拜,他这个主意,要是被向寿听了,该是要骂人了。 “寡人这就拟旨一封,让左相甘茂坐镇咸阳,统筹全局,让右相樗里疾征集军队,督押粮草,让司马错出巴蜀,领军驰援宜阳,拜为主将,记住,一定要秘密送到樗里疾手中,让樗里疾当庭宣旨。” 樗里疾这人是三朝臣子,秦孝公的兄弟,威望的紧,他虽然不喜欢嬴荡,但也是忠于大秦的老臣,识得大体,不仅能带兵,也能执政,朝内有他周旋,这些就不成问题了,刚才是让冯章给他提了一个醒。 “大王英明。” “寡人再修书一封,派遣使臣入齐国,说动齐王去进攻宋国。” 冯章听后,稍加思索了一会儿,这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事情,齐国还真有灭宋之心,这计策可行。 “大王真是英明。” “还要再修书一封,送往宜阳,说明利害,让向寿火速派遣四万五千大军过来,至于从蜀地出发的三万大军,就归于他账下,洛邑重要,但宜阳也不得有失。” “大王实在是太英明了!” 冯章马屁连连。 这是什么,英明三连吗?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此疯狂的想法居然被秦王答应了,而且不过问向寿,直接商议起了后面的事情。 “那大王,派何人出使,臣虽能胜此重任,但此时不能出使齐国,使臣之人,一定要能陈述利弊,深知诸国大事,还要对齐国熟悉,不然也难以见到齐王,我大营当中,还真没这样的人啊!” 冯章开始发愁了,嬴荡却早就想到了一个人。 “任鄙去吧。” “任鄙?” “任鄙。” “臣领命。” 第24章驱虎吞狼 任鄙能说会道,毋庸置疑,而且还有点做神棍的资质。 他阴阳家不是在齐国很有名吗,他师从齐国,对齐国可谓是熟悉的紧,要是他一心为秦,或许就能够办成这事。 想来想去,手头能用的人,好像就只有这任鄙一个了。 写信,下旨意这些,嬴荡肯定是不会做了,秦国现如今用的是小篆,写起来极为繁琐,秦武王少时读书又不用功,写得慢不说,还写的丑,他说让人写,很快就送了出去。 眼下,他正等着任鄙,不仅要好好嘱咐他一下,还要给他支上两招,这样才能够稳妥,此时齐国的王还是齐宣王,对于齐宣王时期的事情,历史上记载的还是比较多的,任鄙虽然去过齐国,还真就不一定有嬴荡了解的多。 这过了一会儿,任鄙从外面吭哧吭哧的跑来,时间紧迫,任谁也都担待不起了。 “臣任鄙拜见大王!” 连日以来,大王不仅没有杀他,反而是让他做了先锋,如此以德报怨,让任鄙心中如何不感动,况且大王对他们阴阳家一脉,也是颇为了解,光大阴阳之学,这可是他们几个师兄弟们的夙愿。 而嬴荡看着他,心中却想的是,还好寡人当初想得多,没有将你给杀了,不然这差事也找不到人去做了。 “任将军快快请起,出使齐国之事,冯章已和你说了?” 嬴荡对任何人,一向都表现的亲热,熟络,总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什么是仁君之名,仁君之名就是这样一点点的积累而来的。 你敬他人一尺,他们敬你三丈。 “回大王,冯章将军都和臣言明,此事干系甚大,臣定不辱使命。” 这个态度就对了,这才能够让嬴荡放心。 “好,有决心就好,那你可曾想过如何去做?” 任鄙稍作思付。 “臣在齐国学习时,就曾听人说齐宣王聚贤能,胸有韬略,马陵一战,更是震惊天下,此人志向不小,一心想让齐国做当今的霸主,而宋国一向与齐国不和,宋王戴偃为人好武力,狂妄自大,更是常年挑衅齐王,此乃先决条件。 齐国带甲之士,足有五十万之众,与我秦国不相上下,而那宋国,不过十万人尔,若非燕魏楚韩四国在从中作梗,齐国怕是早已吞并了宋国。 大王坚守洛邑,迎战五国,这其实是在给齐国机会,料想齐王的性子,焉有不答应的理由。” 齐宋矛盾,由来已久,双方是常有战事发生,马陵之战,齐宣王任用孙膑,杀魏国上将军庞涓,灭魏国武卒,此战之后,齐国强大,魏国没落,之后就再也没有强盛起来了。 马陵之战过去已经十几年了,齐国力早已今非昔比,齐王有这个能力灭宋了。 做这事情的,本来是齐宣王的儿子齐湣王,可惜啊,嬴荡等不及了,那就先让他老子去试试。 齐宣王时,他效仿秦国,任用人才,变法图强,甚至还扩大了稷下学宫,天下学子人心向之,就连这黑塔似的壮汉任鄙,也都出自稷下学宫,也是在那里,学习到了阴阳之学。 七年前,齐宣王还趁着燕国内乱之际,攻破了燕国的都城,差点让燕国灭国,这已然是天大的过节了。 这几年姬职任用乐毅,变法图强,国力是蒸蒸日上,他齐王田辟彊岂有不担心的理由,寡人给他送了一份大礼,还恶心了姬职,他应该欣然接受才对。 “你说的不错,那寡人问你,你可曾想过此一去,齐国朝中支持你的会有谁,反对你的会有谁?” 光是一腔热血,还不能够稳妥,嬴荡心里还没数,他倒是可以利用他“未卜先知”的能力,给任鄙提个醒。 “臣驽钝不知。” 任鄙当时是去求学,对于这等事情,还真就不清楚,不仅他是如此,就是秦国朝堂上,也很少有人能够猜到这些吧。 “此次前去,需得注意两人,一个是齐国公子文,一个便是曾挂六国帅的苏秦,苏秦此人,素来喜欢与我秦做对,他定然是合谋我秦的那一个。 公子文,乃是齐王侄子,年岁不高,但为人聪慧,一心为齐国所谋,颇受田辟疆的喜欢,所以你要先找上田文,再由他将你引荐给齐王,有他帮衬,此计策可成。” 田文,便是孟尝君,在齐湣王时候,曾做到齐国相国,乃是战国四大公子之一,历史记载,此人形体瘦小,模样丑陋,因被人嘲笑,一怒而杀了许多赵国无辜百姓,这样的人,心胸真是称不上大,也不见得就能看的多远,多半会盯着眼前的肉。 苏秦这人倒是很好下结论,因为在惠文王时,他曾到过秦国。 他的目光长远,知道秦国比起各国变法的厉害之处,要想争霸天下,就要先将秦国扼杀了,所以他一定会赞同齐宣王合谋秦国,而非灭宋,对此,史书也记载了不少。 秦国强大,会直接威胁到三晋和楚国,毕竟有领土相接,姬职名为攻秦,或许就是为了辅佐嬴稷上位,连秦而抗赵,五国各有所谋,各有所思。 齐国,远的领土接不上,近的与三晋燕国楚国有利益相争,隔岸观火,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唯一担心的,就只有一个苏秦了,他孤身一人,要想改变齐王的主意,怕是难了。 嬴荡此举,也是权衡利弊所为,他占的胜算,可要比苏秦大多了。 “臣谨遵大王之令,若是不成,则臣自刎于秦。” 嬴荡面色难得的严肃,任鄙知道此事不容易,念及他对秦王所做,秦王又对他所为,立下了这样的军令状。 “不,活着的任鄙比死的有用,成与不成,必须回来。” 任鄙跪倒三拜,领命而去。 嬴荡在王宫当中踱来踱去,觉得还是有点儿不稳妥。 史书记载,灭了宋国的可是齐湣王啊,离那一年还有二十几年,时间也不是那个时间,人也不是那个人,现在一切都提前,还是有些风险的。 “来人!” 白庆从外面进来,躬身行礼。 “寡人曾听说你去过宋国?” 此时宋国的国君乃是戴偃,史书记载其为宋康王,是宋国最后一任国君。 戴偃此人好色成性,迷信武力,就连他这君王的位子,都是用武力夺取来的,曾经有一滕国,就是被戴偃所灭,不仅如此,他还打败过齐国,魏国和楚国,是个勇武之人,他也应该被好好利用起来。 “是。” 白庆应答,那就有办法了,让齐宣王忙起来了,那戴偃也不能让他闲着,总要给他找点事情做了。 “你将所有去过宋国的斥候都召集起来,等到五日后,任鄙快到临淄之时,你们便去宋国散布消息,就说齐王要趁五国谋秦的机会,来夺取宋国东边二十城!” 白庆领命,嬴荡又交代了一些,才算是安心下来。 在这个时代,果然策士是最管用的,一番话可抵得上十万大军,尤其是苏秦那样的,更是难得。 听说他在齐国只是一个客卿,并未受到重用,或许可以挖一下,对了,怎么忘记和任鄙交代了。 想到这里,嬴荡又令人修书一封,追赶任鄙去了,还特意交代,等齐国事情有了眉目,在任鄙要离开齐国的前一天交给苏秦,一定不能早了。 苏秦这等人,若是早了,必定认为寡人只是利用他攻宋一事,等这事情都结束了,寡人才拿出书信,这可就意味着寡人对你是纯欣赏了。 寡人什么都不要,但要的是你这个人啊! 第25章黑旗皂游擎苍卫城 司马错巴蜀派出的大军不日就能到宜阳,向寿虽然觉得这计策冒险,但大王意志已决,又劝说一番无果后,只得听令,挑选了四万五千精兵,入驻洛邑。 此次领兵,赫然是孟贲。 从上次给他做开颅手术已经一月过去,孟贲的身体强健,恢复的很不错,此次他欣然请战,领军驻守洛邑。 这对嬴荡来说,真是个好消息,眼下他的亲信有向寿,冯章,蒙鹜和孟贲,至于任鄙,也能算一个吧,这已经比当初的孤立无援要好上许多了。 冯章名为副将,实则是洛邑之战的主将,至于嬴荡自己,反而有点酱油了。 蒙鹜是先锋,孟贲也为先锋,还有一个任鄙,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留守在宜阳的大军做一个清洗,改编成一支只属于秦王的军队。 所谓的“三阳制敌长廊”,也需要一支这样的军队。 从咸阳到宜阳,在从宜阳到洛阳,三处地名,皆有一个阳字。 咸阳是秦国的中心,宜阳是连接洛邑和咸阳的中转站,至于洛邑,则是秦国扎根中原的一柄利剑。 这柄剑,以咸阳为剑柄,宜阳为剑身,洛邑为剑尖,剑柄上下晃动,剑身可上斩三晋,下斩南楚,剑柄往前刺出,可刺宋国,压制齐国,也可抽剑回身,退守宜阳,甚至是函谷关。 这叫做以攻为守,秦国大军再行变法,始于今朝。 半个多月以来,城墙一直都在加固当中,没有人会嫌弃护城河宽的,所有挖出的泥土,都用在了加固城池上,多余的也都运到了城内。 方圆几十里的大树几乎都要被砍翻殆尽,有些用作工事,有些堆在了城墙上,四处大大小小的石头也差点被搬干净了,这些木头和石头都是给爬上城墙的人准备的。 虽然只有半个多月,嬴荡却觉得如同半年之久,为了这一场战斗,他准备良久。 有个词叫做什么来着,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想到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变故,竟然引动了整个战国,一场大战正在缓缓而来。 东西南三面城门紧闭,所有的洛邑国人都待在城中,洛邑城中开始戒严,太阳下山后,所有人不得上街,一列列秦军,白天黑夜不停的巡逻。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被内部攻破,洛邑国人并非秦人,对于此,嬴荡可是小心的紧。 只有西面的城门还开着,络绎不绝的牛车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天的边上,这是最后一次运粮了。 昨日探子来报,洛邑北方百十里处,已经出现挂着韩魏旗帜的大军,和预想的一样,他们最近,也来的最快。 等这最后一车粮草进来,洛邑城门将关闭,等再次打开的时候,怕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算着日子,任鄙该是已经到齐国了,白庆也都开始行动了,向寿派去咸阳的使臣,或许早就登上了樗里疾的府邸大门吧。 齐国朝堂如何,不知,宋国戴偃怎么想的,也没人猜得到,至于咸阳会闹成什么样子,嬴荡也没底。 唯一能够知道的,是洛邑与外界的通道即将切断,洛邑会成为一座孤城,外界的信息一概不知,一概不晓。 要想活下去,就唯有奋战。 此刻,加上收归的大周军士,洛邑总共有十二万千大军,宜阳向寿处有六万大军,这一战关乎大秦国运,干系皆在这十万将士身上。 王宫之中,筑起一座高台。 高台三丈见方,高约一丈。 在高台的两侧,挂着两张大鼓,四个力士正挥动鼓槌,震得大地都开始响动。 高台下方,有两排军卒,他们手执号角,嘶鸣的声音似乎能盖过一切。 今日,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嬴荡站在高台中央,一侧为冯章,另一侧为姬延。 将士出征,沙场点兵。 说的通俗点,这就是战前动员,前世嬴荡不仅喜欢古代历史,更喜欢近代史,他深刻的知道一支强大的军队是什么样的。 一个人尚且还得知道为什么而战,况且是一支军队,这战前动员,就非常有必要了。 下方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他们都是秦军中的千人,五百主,百将,伍长,甚至还有什长,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军官都站在了这里。 “今,五国谋秦,国之危矣,幸得我大秦三军将士威武,此战必胜矣,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向死者,得其生,向生者,则不得苟,巍巍大秦,与君同而,共赴国难!” 嬴荡嘶吼,下面俱是听的清清楚楚。 以大王之尊,尚且能够不计生死,众将士又有何理由言畏惧。 一时之间,群情昂扬,下方军士纷纷大喝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胞!” 冯章适时而动,郎朗喊道。 这首歌在秦军中广为传承,是秦哀公所创,当年吴国大军攻破楚国都城,楚国派人到秦国求援,正是这一手歌,给了秦军鼓励,一战而胜了吴军,此时传唱,最为适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自古以来,师出有名,既然是守卫洛邑,那天子就必须得出现,站在一旁的姬延虽非秦人,但也无不动容。 嬴荡斜眼瞥了他一眼,看来这几天的嘴皮子功夫没有白做,终于让这老小子和自己一条心了,攻心为上,攻人为下,控制他的人,不如控制他的心。 此处是洛邑,有时候还需得姬延鼎力相助。 “天子,如此大军,五国如何?” “我曾听人说,诸国变法,最秦国强大,尤其是秦军,变法更是彻底,祖宗立法不可违,秦人居然能刑上大夫,不知劓刑之丑,就连黔首都能够封爵,此乃大缪,如今看来,似是有些原因了。” 周人重礼,以礼治世,但大争之世,礼法已经行不通了,这老头能在这个年纪想到这点,已经不错了。 商鞅变法,利国,利军,利农,利商,好处诸多,就是刑法太重了,在街头乱丢垃圾,都被被割掉鼻子。 “周人尚礼,礼为德,德乃发自内,然天下人人非圣,所以有诸多不通之处,而我秦法,内外兼之,内修品德,外以法约束,如此才能称之为盛世。” 在两人谈话间,秦军《无衣》唱罢,那边冯章翻开秦王旨意,开始放声宣读。 “奉大王令,洛邑大军分为四路,一为黑旗,二为皂游,三为擎苍,四为卫城,大王亲率卫城,本将暂代黑旗,孟贲领军擎苍,蒙鹜以千人之职,统领皂游,三路大军,轮番守城,御敌五国,故卫城,黑旗二将空缺,若有立下大功者,可擢升二将。” 冯章读完,众军士无不动容。 不仅今日大军会这么分,以后大军也会这样分,一个上将军权利实在太大了,寡人的变法,就先从这军队管理制度开始,眼下刚好是个好机会。 本来要想一些威武霸气的名字,怎奈想不到,就只好随便用了这四个名字。 黑旗,黑色的旗帜,皂游,旗杆上的那两根黑色的带子,擎苍,这不正是说的旗杆吗。 这三军加起来,就是一杆旌旗,一杆大秦的王旗。 敌军来势汹汹,定会日夜不停的攻城。 大军也刚好分成三路,每一军四万,隔四个时辰一换防,正好轮番守城,大战一起,城内必定生乱,再调五千为卫城军,维护城内稳定,随时待命支援。 还有两千多人,尽是一些年纪大的,或者是会手艺的,给他们安排的任务,第一就是修缮城池,第二就是救火。 对,就是救火,但凡攻城,必用火攻,城内起火,不及时扑灭,整个城都会被烧掉的。 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执行力,执行力的关键,便是管理,而管理的关键呢,那就是合理的组织架构,现在这个组织架构就很不错嘛。 本来其他两路大军,也有人统领,不过思来想去,还是空着吧,给其他的人留个盼头,还有就只找对大王忠心的人。 若是任鄙完成任务,总要给他留一个黑旗军不是。 第26章攻城 洛邑,盘踞中原要道。 若要攻秦,则必取洛邑,否则五国后方不稳,于军不利。 城池之外,早已是变了一番天地。 先是城墙,下宽而上窄,能并行十几匹马,其中泥土夯实,中间由木材固定,可谓是坚不可摧,就是火药都难以将其攻破,更何况这是在没有火药的年代,就只有土攻呢。 紧跟着城墙之下,是羊马墙,羊马墙乃是石头和泥土夯实,极其坚固,虽仅仅只有一人之高,五尺之宽,但敌军若想攻城,这羊马墙就是第一道壁垒。 羊马墙后,还有宽约十五丈的护城河,洛邑乃是王城,自是坚固,这当年建城之时,就有十几丈之宽,后又经过加宽,最深处可达两丈,最宽处亦有二十丈,若无桥梁,敌方冲车是万万不得靠近。 护城河后,便是排列紧密的拒马枪,宽有五丈之余,排列紧密,拒马枪乃是一根根削尖的木棍所做,一柄柄的固定在横木上面,枪尖正对着对方冲刺过来的队伍,若有骑兵和战车撞上去,则有死无生。 这还不算完,其后还跟着陷马坑,上面用稻草填平,再撒上薄薄的一层泥土,外面看不出什么变化,可若是一旦踩上去,那必定是陷入其中,里面插着的长刺,根根倒立,最深可达一丈,掉落进去,也是个有死无生的结局。 陷马坑之后,还排列这一层鹿角木,鹿角木的下面钉在大地当中,极难拔出,可以很好的阻挡敌军冲车攻城。 攻城大军若想要靠近城池,就先要清除鹿角木,紧接着填了陷马坑,之后越过拒马枪,还要搭桥度过护城河,拆除羊马墙,才能让攻城车顺利到达城池之下,才能开始攻城。 五十多丈的距离,尽是秦军布下的防御工事,而这距离,刚好都在城上投石机的攻击范围内。 真正的历史,远远和书本中读来的不一样来,对嬴荡来说,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 东南西北四处大门,都内设有瓮城,所以说这大门攻破,也算不得占了城池,破了瓮城,才能够顺利步入城中。 瓮城当中,可以说是四面城墙尽是敌军,进入瓮城,不是被乱箭射死,那也会被瓮城中钻出的敌军杀了,攻城之战,可谓之九死一生。 况且外面的城墙也并非是齐平的,而是往内凹陷,这就意味着在一面攻城的敌军,将会受到三面的围攻。 洛邑城内,一座座高塔竖起,这些高塔要高出城墙许多,站在高塔上面,外面所有一切,都可尽收眼底,此为瞭望军情所用。 望远镜还未发明,这就需要眼神特别好的军卒,每日站在上面观望。 城池之上,士卒走动,投石器,滚石,檑木都堆得像是小山一样高,还有一张张弓弩也都排列开来,每一个垛口,都站着一位秦军弓箭手。 这些都是副将冯章所为,果然是攻守兼备也。 孙子所云,五而为之,十而歼之,城池如此坚固,若想攻下城池,必定是惨痛的代价。 但五国谋秦,洛邑倒成了秦国的桥头堡,况且秦王可就在这城中,所以这攻城,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秦军大旗飘荡,正与城池下方的五国联军对峙。 十日前,韩魏大军到,切断洛邑与宜阳的联系。 七日前,楚国大军到,立营于南门外,洛邑西南两面被层层包围。 三日前,赵国大军到,北边城墙和东边城墙看到了赵韩魏的旗帜。 昨日,燕国的旗帜也能在东边的城墙上看的到了。 等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五国大军终于来齐了,他们将洛邑团团围住,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眼下,大战一触即发。 五国大军未到前,嬴荡还对五十五万大军心中有个数,而现在,他早已忘了这个数字,因为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数之不尽的人。 双方没有来使,只有战斗的号角。 这一战对于五国来说,是势在必得,胜则可一扫当年六国谋秦的惨败。 这第一波攻城,马上就要开始了。 洛邑四面方,树立起来同样高的数十座高台,每座高台上面,五国大旗悬挂,城中的一切,在这瞭望台上,都可看的一清二楚。 城池上方准备了檑木投石机,而下方一样是投石车,和各式各样的攻城冲车,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膏油的味道。 攻城之战,水攻,火攻,土攻,此三者最为厉害,其中水攻最为难用,也最凶残,可谓是屠城之计,这土工便是挖掘城墙,开隧道,也不容易了,城墙兼顾不说,而且还要顶着地方的攻击。 至于,就火攻就容易多了,有投石机便可,点上膏油投入城中,但城内大军也是早有准备,所以这成效是最小了。 西门大军最盛,嬴荡正在西门督战,冯章在一旁辅佐。 此次登上城墙迎战的,正是蒙鹜的擎苍军,和孟贲的皂游军,至于卫城军和黑旗军在城下待命,随时准备支援。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敌军远道而来,正是士气高涨,调集两军上来,就是要让他们先吃上一个三连败再说,五国联军,定然不会是一条心了,伤其士气,也是让其产生矛盾。 这打仗是一门技术活,万万不能有失,嬴荡这个主将,对这些可是陌上的很,所以全权交由冯章指挥。 “大王真乃妙计,臣走遍四门,都未见齐国旗号,怕是大王的计策应验了,就是没应验,都到这个时候了,田疆辟怕是也不会出兵了。” 五国大军不等齐国就开始攻城,怕真是不来了,嬴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任鄙没让寡人失望啊。 “冯将军,此战必胜,日后我秦军上将军,必有将军一席。” 嬴荡猛然站起来,用力拍了一下冯章。 先前的司马错为上将军,其后便是甘茂,现在是该换个人了,近日来,与冯章多有交谈,虽然此人在历史上记载不多,但的确可堪大用,再来上两场磨难,就可以提拔上去了。 臣子的巅峰,不是丞相,便是上将军,嬴荡这许诺不可谓不重。 上将军,统筹全国兵马,位高而权重,战国名将,无一不是有此殊荣,这个大饼子,冯章还是很高兴的。 向寿虽忠心,老成有余,但开拓不足,而且年岁也高,让一个老人一直带病打仗,也不是个事,他能守,攻却差了点。 寡人要开疆拓土,提前完成千古伟业,上将军便要冯章这样的,向寿的性子,用来稳定后方,足以让人心安。 “大王,臣必不辱使。” 冯章拜倒。 “好,寡人与将军,共饮此爵。” 嬴荡拉了他,斟了满满的一爵,一饮而尽。 “大王,臣看敌军军阵齐备,从一清早就开始宣号,眼下一个时辰过去了,鼓已经过了三通,怕是要开始攻城了。” 大军作战,最重要的是阵形,若是没有阵形,那便没有士气,何谈大军,自然也不能攻城,现在敌军阵形完毕,怕是要开过来了。 呜呜呜! 号角一响,战鼓捶动。 攻城之战,和嬴荡想的不一样,原先还以为是冲过来的,没想到敌军来的很慢。 在第一排的,尽是冲车,冲车后面,紧跟着战车,至于攻城用的云梯,却还在老远处。 冲车上面,盖着一块很大的木板,将四周包裹的严严实实,足以让二十位士兵藏身其中,缓缓驶来。 还有一些,前面斜斜的立着一块厚板子,能抵挡住箭矢的攻击,除了巨石和檑木,对这些冲车,还真没多少办法。 “敌军攻城这第一波,必定先是拆除我军防御工事,再度过护城河,才能靠近我军城墙,冯将军,此乃第一战,一定要打出我大秦的威武!” 刚开始看到洛邑的防御攻势,嬴荡觉得守城有望,现在看到对方亦是如此精兵强将,拔城有道,孙子说的很对,果然死生之地也。 “臣誓保我大秦!” 嬴荡将大军全权交由冯章指挥,又采纳了他的计策,冯章使出了浑身解数,精心准备,就是为的今日。 这时候,敌军尽皆出动了。 第27章初战告捷 冲车轮子滚动,缓缓压过地面,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军号角低鸣,战鼓捶打。 就只有这些声音,让嬴荡觉得颇有些安静了,似乎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打破这仅有宁静,来迎接血与火的洗礼。 嬴荡手拄长剑,目视前方。 他朝着旁边的冯章点了点头,冯章领命而去。 “众将士听我号令!” 噌,冯章长剑出窍,放声大喝,那边令旗官挥动号令之旗,所有人开始待命。 投石机上石头,弓弩上箭矢。 城池高大,投石机更像是一位巨人,弓弩随时随地都可将一个人刺穿。 人力在这场战争中显得尤为渺小,站在城池上面,真是人如蝼蚁,就只有这些冲车在才显得大了一些,可这一切,偏偏是人力所创造的。 冲车摆好阵形,一辆紧接一辆,站在城池上看去,看不到任何一人露出了头,所有人都很小心。 一百丈…… 九十丈…… 六十丈…… 越来越近。 “投石机起!” 冯章再次打破打破宁静,他一声令下,嬴荡只听的四周风声呼呼,城墙上蓄势待发的投石机齐出。 天空之上,尽是一点点,就如同万箭齐发,在这一瞬间里,都冲了出去。 其后,咚咚咚的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下方的冲车排列紧密,一下子被砸中了许多,木头四分五裂,藏在下方的军卒,更是惨叫连连。 战争是残酷,可现在才刚刚开始。 大地上,所有的一切,似乎在突然间就动起来了,来的如此猛烈。 但凡被石头砸到的冲车,尽皆是损失惨重,不能再前进,冲车之下活着的士卒,从这辆下面,又换到旁边的下面继续前进,而死了的,则永远的躺在这里,被同伴们压过去。 攻城之战,本身就是一场消耗战,就看谁的将士不惧生死,谁的辎重粮草多,谁能坚持的越久,谁的意志更坚定。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城墙上的投石机尽皆开动起来,底下的冲车是举步维艰,怎奈他们数量众多,从未停止,一直都在慢慢吞吞的前进。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大地沾满鲜血,浴火的冲车,终于到了鹿角木的跟前。 鹿角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就在这个时候,冲车底下的军卒们,每个人头盔当中居然盛放着膏油。 只见所有的冲车连成一列,形成了一条安全的通道,底下所有的军士端着膏油,接龙而来,尽皆洒在了鹿角木上。 不仅如此,还有木炭,干柴,茅草等,尽皆堆在了鹿角木之上,鹿角木坚固,扎根于地下,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挖出来,只怕是千难万难,唯有火攻,才是一个好计策。 孙子兵法中专门有一篇,就是记载这火攻之法,这其中又分为火人、火积、火辎、火库、火队。 火人,是攻击对方士卒营寨,火积是烧掉对方粮草和器材,火辎,便是用火烧掉对方辎重,火库顾名思义,要烧毁敌人库房,还有一个火队,则烧敌人令旗,帅旗,战鼓,令敌人无法指挥军队。 如此看来,敌军这是火积了。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秦军用鹿角木御敌,那五国联军就用冲车防备来用火烧。 而秦军知道五国联军会用火烧,所以这鹿角木各个粗壮不说,还要在护城河中泡上三日,就是栽在地里后,也要每天浇水,保持湿润,若是敌军没有膏油柴火,是轻易点不着的。 城池上的投石机更为卖力,下方的冲车岂能这么如意,投石机上,早已点上了焦油,一撒出去,冲车就得燃烧一片,尤其是他们还有易燃之物,这样一来,更是困难。 可敌军还不计生死,前赴后继。 冲车创造了机会,敌军的投石车也正在缓步往前推,虽然被秦军砸毁许多,但还是架不住数量众多,它们已经紧逼上来。 轰隆一声巨响,犹如在嬴荡耳边炸裂。 他四周的士卒们行动迅速,几乎在同时就举着大盾,将他层层围在中间。 刚才正是敌军投石车所为,直接落在了嬴荡不远处,上面还带着火焰,一下子点燃了将台。 “大王,此处危险,不如先退下城去!” 嬴荡推开一把左右侍卫。 “寡人要与众将士共存亡!” 第一战,一定要大胜,秦王立于城墙之上督战,对将士们士气鼓舞不小,此时,他还不能退下。 对方投石车继续逼近,已经有了足够投射的距离,嬴荡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天边一颗颗火球正在飞来。 刚才只有他们攻击五国联军的份,现在是互有往来,城墙之上,尽是火光四射。 冯章带兵,颇有条例,这些也有早有准备,城池上下,都有专门的灭火之人,就是有些火球飞入城中,也无大碍,因为防止城中起火,靠近城墙范围内的房屋都被拆卸,只留下了一片空地。 五国联军以无数人为代价,终于在鹿角木点起来第一把火,很快的,火势蔓延,迎风而长,整个鹿角木都被燃烧起来了。 这些木头坚固,深深的扎根于地下,这一把大火,会将一切烧成灰烬。 战斗进行很快,转眼是个三个时辰过去,从上午开始,一直到了晌午时分,鹿角木燃烧殆尽,冲车又踩着火光冲了过来。 五国联军已然死伤众多,但金锣未响,谁敢退军。 被烧死的,被砸死的,甚至被踩死的五国联军不计其数,他们不畏艰险,跨过鹿角木,却被一下子掉入了陷马坑中,陷马坑足有一丈之深,在秦军的投石机下,犹如天堑。 双方投石机互相攻伐,五国联军冲车下面,又开始一点点传递泥土石头和木材,因为这坑不平,他们永远无法靠近城墙。 攻城之战,这还只是前奏,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去。 越过鹿角木,五国联军就在了秦国劲弩的射程之下,越是靠前,越是死伤惨重。 一直到了黑夜,攻城大军终于将陷马坑填了个七七八八,能让冲车继续前行,过了陷马坑,再用火攻烧了拒马枪。 战斗一直持续道第二日深夜,整整二十个时辰,五国联军还未推到护城河边。 攻城之战,哪有什么拳拳到肉,刀刀沾血,等那时候,城池危矣,一开始的战争,都是围绕这这些防御工事展开的。 十而围之,五而攻之,攻守比例,为一比五,光看今日这战,怕是远远不止,五国联军可谓是死伤惨重。 他们初次攻城,必定是要取得一定的战果,他们不计生死,终于在推到护城河旁时,旭日东升之际,鸣金收兵了。 两天两夜未睡,嬴荡却是困意全无。 常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此言不虚。 攻城之战,皆是血肉所铸,对嬴荡来说,震撼极大,他生于红旗下,军队是人民的弟子兵,官吏也是为人民服务,而在这里,从百将之下,皆是草芥。 战争的残酷,仅凭想是想象不来的,眼前的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才是刚刚开始。 何为战国,这里就是战国! 第28章战地医宫 这第一战,秦军死一千,伤三千,敌军以万计,大捷也! 五国联军连续攻城两天一夜,鸣金收兵,这都休整两天了,外面没了一丁点儿动静。 洛邑城下,宛如人间地狱。 天气炎热,尸体泡在护城河中,腐烂的极快,流血化脓,一阵阵恶臭直冲鼻息,令人作呕。 苍蝇蛆虫在上环绕,嗡嗡作响,更是平添一丝烦闷。 黄褐色的洛邑王城,现在是沾满了一片片的黑,城墙上到处都有失火的痕迹,就连走在洛邑城中,也有不少被投石车砸过的创伤。 五十五万大军,这可是洛邑国人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数字,听说五国联军赢了就要屠城,又听说五国联军只杀秦人,不杀国人,燕王姬职和天子一样,可都是一家人。 总之,各种流言四起,谁都盼望着快点结束,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这年头,活着都是祈求。 嬴荡知道,攻城这才刚刚开始,五国联军这是在休息,准备好了一鼓作气,攻破洛邑。 姬职用兵,果真有点门道,凡事欲速则不达,敌军不管是破一阵,还是破一城,一切都表现的有条有理。 前两日一观,他们先是破除城外防御工事,等到大军休整几日,那接下来,便是夜以继日的连续攻城了,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洛邑被五国大军围的密不透风,别说斥候,就是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在这里得不到外界的任何讯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齐国大旗从未出现过。至于秦国朝堂到了何地,蜀地出来的三万大军是否到了宜阳,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真正算起来,两军士卒还未曾交锋,秦军的伤亡比起五国联军来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可饶是如此,也让军中的医者们累的满头大汗。 古代打仗,许多人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后勤。 尤其是这个时代,兵刃不坚,又没有火药,杀伤力还远远未到极限,要想让一个人彻底死亡,也不是那么容易,很多受伤的人,不是躺在战场上等死,就是医治不及时而病死。 王宫大殿。 这里早已成了秦国大军的王帐,许多人急匆匆的进来,又急匆匆的出去。 今日,嬴荡召集了秦军和整个洛邑所有的医者,要做一件大事。 秦军中的医者,就那么一百多个,对于十二万大军来说,简直是少的可怜,寻常士卒受伤,都是被同伴救下,采用的是土办法治疗,可以说是轻伤靠免疫力,重伤听天命,只有千人军侯和将军们,才能够享受到专业一点的治疗。 作为一名十大杰出青年,第一人民医院的外科圣手来看,这肯定是不行的,受过伤的士兵,才是不怕死亡的士兵,所以一定要减少因这方面而造成的死亡。 嬴荡思来想去,他得建立一所战地医院。 整个洛邑城中的医者,还有王宫中搜出来的,加起来也有三百五十七人,此刻,他们都立于王下。 嬴荡正坐于上首,俯视下方,有些人不愿意来,是被秦军硬抓来的。 “白庆,念!” 白庆手中持着的,正是秦王的旨意。 “宣王令,入秦为医者,日后统称军医,由战地医宫统一管辖,即是军医,便以军法行事,违抗命令者斩,不兴仁义者斩,不刻苦学医者斩,不循《战地急救精要》者斩,不尊秦法者斩。 我大秦令,有功必有赏赐,凡入我军医者,封公士爵位,领伍长职责,赏宅院一处,良田二十,日后为我秦立下大功者,可加封爵位。一次晋升。” 白庆读完,下面忽然爆出声音,尤其是这五个斩字,让许多人都退而却步。 若是寻常时候,在这些条件下,可能会有人答应,不过现在洛邑国人是人人自危,两军交战,又与他们何干,这些洛邑国人们多半是不会选择加入的。 眼下,除了秦人之外,无人应答,嬴荡对此早有预料,他站起身来,手持长剑,走到人群中。 “非常时候,当行非常之事,凡不入我秦军医者,视为通敌,斩立决!” 嬴荡这句话落,哪还有人敢反对,他们都提着自己的箱子,到宋卓那里报道去了。 这宋卓,便是那日他救治孟贲时候,其中围观的一位先生,当时就属他问题最好,勤学好问。 一时之间,嬴荡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看他还机灵,就给了他这个战地医宫宫主的职位。 本来要叫战地医院的,可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尊贵,不仅有失秦王身份,更是让天下医者也提不起多少兴趣,所以便称作战地医宫。 好听,又贴切,嗯,寡人觉得真心不错,虽然就只改了一个字! 至于那本《战地急救精要》是由他口述,和这位宋宫主带的先生们商议了一天一夜,整理出来的。 里面结合了他上一世所学,还有宋宫主的建议而编写的,尽是一些急救的法门,虽然一开始起不到很大的作用,可总算是开了一个头了。 至于日后,他所学的那些个医术,还是要慢慢的总结出来,在秦国成立一所顶级的医学院。 这可是他从前吃饭的家伙,在战国走上一遭,总是要留点什么吧。 这个年代,医者甚少,而且颇为混乱,甚至巫术与医术同道,极大多数人还是以跳大神来治病,医者名目也混乱,治疗脚的,叫做脚医,治疗头的,该是叫头医吧。 医者,本就是百家之一,能学这些的人,可谓是凤毛菱角,现在能攒出来这么些,嬴荡已经满意了。 有了这句话,场中鸦雀无声,一切井然有序。 只见签了名的每个人,都领了一件白色的围裙,和白色的帽子,这些是嬴荡令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做工粗糙不说,还模样丑陋。 医者们地位最低的,也是士子之流,很少穿这样的粗布衣服,不过有五个斩字当前,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战地医院,就设在临时征用的一座府邸当中,签好了名字,穿好了衣服,就报道去了。 姬延在旁边看着一切,神情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他真不知道秦王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都是从哪里来的。 “天子看好了,这战地医宫必定能成医家圣地,此战之后,天下医者心向往之。” 这话倒是不假,长久以来,百家显学,对于医者,还真没这样一处圣地,虽说齐有稷下学宫,但那里是百家之学,论战之风盛行,多是一些嘴皮子功夫,而这医术,是一门自然科学,靠嘴皮子是不行的,要靠手,战地医宫,是如此的务实。 “秦王这话不错,只是如此大张旗鼓只为那些黔首,恕延不能理解。” 嬴荡斜着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改革创新,能接受新事物的是年轻人,你只是个老头,而且我秦国都跨入封建社会了,你还在奴隶制社会,解释了怕你更听不懂。 难道要告诉你,寡人要振兴医疗卫生事业,以后军队要职业化,学习曹操,只要精兵,多余的去种地,算了,说了也无用。 “这不要紧,天子日后会明白的,前日大战,天子也曾看到,我秦军锐士威不可挡,有寡人在,定能守护天子无忧,至于哪些个……嘿嘿……昨日就和天子说了,天子就贡献出来吧!” 姬延是人在屋檐下,对嬴荡的话无不是言听计从,可这次却偏偏摇了摇头,就像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天子需得以大局为重!” 嬴荡语重心长,可这胖老头还是唯唯诺诺的摇头。 “此事寡人必须得做,天子愿意不愿意,寡人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终于,嬴稷的面色变了,他起身往外走,姬延却是着急了,一把拉住了嬴荡。 “秦王若是执意如此,延无可奈何,只是那陈姬陪伴我时日良久,她就留下吧。” 嬴荡回过身来,面上转为笑意。 “天子这样做就对了,陈姬美貌动人,纤纤玉……额,那就给天子留下吧,你我攻讦连理,寡人此举,是为了天子的大周,也为了寡人的大秦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秦承周制嘛。” 说着说着,嬴荡脑海中浮现的,尽是一双美腿,早就对此垂涎已久,可他纵然是秦王,可以随心所欲,但也不能太淫荡了不是。 闻言,姬延叹了一口气。 “秦王说这医者,延能够理解,可这护……护医又是怎么回事,王宫的舞姬宫女,老的少的都被你调去,还有宦官也要调去做那护医,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战地医宫,也是医院,既然是医院,就不能没有护士,护士去哪里物色的,洛邑城中的女子倒是可以,已经在征集了,只是速度有些慢,宫女和舞姬倒是现成的。 寡人这也是好意,是为这些迷茫的、青春洋溢的、纤纤玉……呸,就是为这些有为青年树立人生目标。 有件事情嬴荡一直不解,这周天子妃子不少,年纪又大了,他如何应付的过来,那要这些舞姬何用呢? 嬴荡思付着,就让她们充当了护士,也是帮了天子大忙了,对了,现在叫做护医,因为士在这个年代,可不要随便用。 “天子这就不知道了,宫女不管老的少的,还有舞姬加起来也不过两百来人,但军医有三百多人,最起码一个护医一个军医吧,所以不够的就让宦官们当上,他们也足够心细了。” 完成了这一步,战地医院就算是简单的建起来了,再调集一千老弱军卒过去,他们就不用打仗了,专门来运送伤员。 等以后掌握了朝中大局,再发布一个招贤令了,不管是能看病的,能治水的,会种地的,能养猪的,各行各业,都要兴旺起来。 只有强大的国力,才能东征西讨,一统天下。 第29章姬职之计 有头上悬着的这五个斩字,战地医宫顺利收治伤员。 所有受伤的秦军,都被战地医宫尽最大限度的收治,这样大大的降低了秦军的死亡率,派过去收治伤员的那一千军士,在这两日也都穿上了白色的褂子,尽数归到了战地医宫的麾下,由宋卓统一管辖。 从此之后,这城墙之上,就又多出一支白衣军来。 虽然在开始的第一天,出了很多岔子,不过在第二天的时候,已经好上许多了,见了血的舞姬和歌姬们,再也不会大喊大叫,她们是一边接受培训,一边救治伤员,说起来,做的还是有模有样的。 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比昨日又好上了许多,让嬴荡看的好生欣慰,总算是将这颗种子给种下了,以后不仅是在此处要设立战地医宫,更是要让秦军所到之处,皆有军医,为大军征伐,做好后勤保证。 商鞅变法,秦军已成诸国最强,但若要争霸天下,就还需要改革。 其一精兵为主,其二扩大后勤。 大军出动,不再以人数而论,也不需要动辄就是几十万人马,只要精兵,训练有素,上行下效的精兵。至于扩大后勤,现在人力运输有限,牛马数量又不够,就只能先从这战地医宫开始。 军队职业化,多元化,提高战术素养,多兵种协同作战,精简指挥系统等等这些,都需要嬴荡来做。 以后精兵只需要打仗,平时只管训练,剩下的以屯兵为主,每日负责种地,隔三差五进行训练就可以了,等到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快速集结起来。 这样一来,不仅因为种地养猪而强身健体,还减轻了秦国的负担,当然,这其中也会有些人不愿意养猪,想要去打仗,这也可以,只需要通过考核即可。 如此一来,不过三年,秦国一定能拉起一支威震诸国的队伍。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谁让寡人穿越一来,就是凶名赫赫的秦武王呢,寡人劳苦啊! 舞姬都治病去了,这王宫当中唯一的乐趣就没有了,她们的大长腿怕是再也看不到了,被一件粗布围裙挡着,再好的风景也是白搭。 前日,五国联军开始攻城,今日已经是到了第三日下午。 这一波攻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还未见停歇,五国的士兵们来势汹汹,全然不计生死,短短三日光景,尸体就铺满整个洛邑城外。 什么是绞肉机,这就是绞肉机。 护城河早没了本来的颜色,似是血染过的一般,在这里,红色都要凝固成黑色了,一阵风吹来,整个城池当中都是血腥味。 千难万难,五国联军依靠掉落在河中的冲车,木头,还有秦军丢下来的石头,和一袋袋搬运过来的泥土,在护城河上填出了好几道桥梁。 攻城之战,最凶险的便是拆羊马墙。 羊马墙,位于护城河以里,紧挨着城池下方,若想要登上城墙,攻打大门,那只能依靠战略辎重,而羊马墙,就是挡住敌军冲车的最后一道屏障。 五国联军渡过护城河,冲到羊马墙下,不管是用撞,还是用掘,都在加紧拆除这墙壁,投石车一直都在远远的掩护。 这样一来,他们就必定要遭受上方秦军的滚石和檑木,还有箭矢,下方人员密集,秦军只需要一直往下丢,就可对五国联军造成伤亡。 鲜血,肉沫,巨石,大火,断骨,脑髓,檑木,焦油,盔甲,兵刃…… 此时此刻,这一切都混合在一起,交织起来,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这种情景,就好像有人将这所有的一切元素,都装在一个大罐子里,拼命的摇晃,让所有的一切,都混合在一起。 肉沫带着鲜血,粘在了巨石和檑木上面,巨石和檑木的下面,埋藏着断骨,焦油的味道充斥,四周尽是大火…… 相比五国联军的伤亡,秦军死伤还不是很严重。 擎苍,皂游,黑旗三路大军,四个时辰一换,轮番上阵,难以数尽的箭矢,投石机,滚石,檑木,甚至热油,烫水,粪汁,日夜不停的招呼。 战争之残酷,远超常人想象,它最可怕的地方,并非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直白,而是痛楚,死亡,折磨,哀嚎,仁义,道德,善良,胆怯,这些截然不同的元素交织在一起,猛烈的对撞,让你会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尤其是后面这三样,可以称得上是化学武器,人体肌肤被热油,热水烫过,再浇上粪汁,必定会被感染,在医学条件极度不发达的如今,也会将你慢慢折磨致死。 洛邑城墙之上,早已是烟熏火燎,不复以前的盛况,今日上午,大火一直延续到城中,秦军和洛邑国人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大火扑灭,城中是人人自危,终日惶惶。 只隔一墙的城外,是整夜整夜的战斗。 从这次五国联军攻城起,嬴荡就再也没有登上过城墙了,因为离得死亡太近了,他并不畏惧死亡,而不愿意看到死亡。 真不知道何时才是结束? 秦王正居于王宫大殿之中,又是一天一夜未睡,忙着给战地医宫写急救之法,还一些他所能记起来的基础医学知识,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着急的事情。 洛邑宵禁,城外杀声震天,或许姬延觉得在嬴荡身边才有安全感,他一直坐在旁边,看嬴荡口述医学基础知识。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响动,嬴荡抬头一看,进来的人正是冯章。 “臣拜见大王!”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来过,如今战线吃紧,嬴荡这个主将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冯章是日理万机,此刻前来,必定是有紧急战事要通报。 “冯将军无需多礼,这羊马墙要被拆了吧?” 嬴荡一面扶起了冯章,一面令人拿着刚写好的册子,赶紧给宋卓送去了。 这几日,冯章对于大王之举颇有疑惑,不知是何时,大王学来这样厉害的医家之术,救回了秦军不少将官的性命,以前从没听说过大王还懂得这些,果然是王心难测啊! “大王明鉴,不过今夜,羊马墙必定被全部拆除,从这几日情形来看,姬职用兵有理有节,攻守有道,等这羊马墙拆除,怕是会一鼓作气,直接攻城了。” 攻城之战,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五天五夜了,五国联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双方才要开始短兵相接,果然古人若非迫不得已,像这种大城,一般还真不会攻取的。 之前大战未起时,嬴荡心中还有些担心,不过看到这几日秦军胜过之后,他对这大军和城池反而多了一丝信心。 此时此刻,洛邑与外界完全不通,所有的干系,都在这十二万五千大军的身上了。 “冯将军辛苦了,五国联军旗帜可有变化?” 这几日,嬴荡每次都要问道这个问题,他最担心的便是齐国大军,真怕这齐国会是压倒洛邑的最后一根稻草。 “未曾出现齐国旗帜,大王无需担心,臣担心的,此次五国谋秦,虽未合兵一处,但进攻有度,一切都是有条不紊,而且四个方面,五个国家,几乎都是同时进攻,同时退兵。 他们这第一步,先是烧鹿角木,平陷马坑,破拒马枪,然后修整两日,紧接着搭桥渡河,拆羊马墙,如今这护城河中,桥梁有五座,其中还漂浮着许多木板,冲车之类的,甚至还有许多丢弃在里面的拒马枪。 臣刚才观之,这些木材,一个一个挨得紧密,整个护城河倒被它们填了一半之多,怕是再这样下去,这冲车也能从上面行走,到时候攻起城来,对我对大为不利,臣以为,这必定是姬职之计。 燕王素有谋略,臣早有所问,若是没了护城河这道天堑,敌军不说五十万大军,就是有二十万大军一拥而上,也能够爬上城墙,如此,洛邑危矣!” 冯章的确可堪大用,观察的非常细致,嬴荡听了这话,有些头疼。 城池能坚守,靠的就是步步为防,让对方人数多的优势体现不出来,但真如冯章所说,还守个屁的城,这可不是闹得玩的! 第30章火攻 上次六国谋秦,秦国能大破敌军,其一,是函谷关之险,其二,是司马错之能,其三,也就是最大的一个原因,敌军太蠢,上次领兵者,乃是楚国将军,哪能及得上姬职分毫。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那若是一将有能,就意味着守必坚,攻必克,所以姬职才是最可怕。 当年的六国联军,虽是联军,但彼此政令不一,各思其利,如此军队,如何一战。 现在这五国联军,进退有据,完全像是归于一人指挥,据探子来报,赵韩魏楚四国,都由本国大将所率,而燕国是燕王姬职亲来,这样看来,这五十五万大军还真有可能归于姬职麾下。 一支进退有度的大军,应付起来何谈容易,嬴荡明白冯章的顾虑。 “你的顾虑是对的,寡人猜测,能指挥这样的大军者,定是姬职,他对这攻城之法,极其熟悉,利用这些战车填平护城河,到时候云车过来,可就要直接登上洛邑的城池了,冯将军,你以为此事如何应对?” 冯章这个人,不仅胆子大,心也细,遇到事情点子不少,足以当的鬼才二字,想必他心中是早已有了计议,现在只是征求意见来了。 “姬职想用木板当桥渡河,那臣就帮他一把,准备一些干柴火,和一些膏油给他送下去。” 冯章一边说这话,一边望着在一旁打盹的姬延。 姬延这老头,像是知道有人看着他一样,一下子清醒过来,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粮食和兵器都被拿走了,舞姬也被拿走了,甚至宦官和宫女也都没了,他还能有什么呢,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聪明,那就用火攻。” 冯章还未说时,嬴荡就已经想到这里了。 利用这些,在护城河上燃起大火,最起码能烧个一天,看五国大军如何攻城,将河中的木材都烧成灰烬,看他们有多少冲车能够填进去。 “只是需得征用洛邑城中所有灯火膏油,这国人的,臣都已经征集了,就是还有一处,需要大王来定夺?” 说到这里,嬴荡也转头瞄着姬延。 什么一处要大王定夺,直接说就是要姬延的家底,也只有他才能藏有这么多。 听到这里,姬延急忙将身体一缩,做出了一副要悄悄离开的姿态。 “天子请慢,寡人有话要说,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个时候,天子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被抓了个现行,姬延面色一黑。 夜里睡不着,实在无趣,没有舞姬跳舞,歌姬唱歌,已经让他够恼火了,现在又要面对黑夜,这可万万不行啊! 再一想,洛邑王城里里外外都是秦军,好像他也没办法拒绝。 “秦王所说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延也愿意助冯将军一臂之力,不过秦军胜利后,可就将我的家底都掏空了,以后这洛邑的税负又都被秦军占走,我真是无以为继啊,堂堂的天子,可就和黔首无异了啊,这秦王总不忍心吧?” 这么多日子过去,姬延总算是学聪明了一点,虽然还是扣扣索索的,但最起码松口了不是。 “天子是怕秦国收走了洛邑的赋税?” 姬延点头。 原来这老小子是看寡人拿了这么多东西,又什么好处都没给他留,心里有些不愿意了。 此战过后,秦国当以洛邑为秦土,这已经是明摆的事情了,姬延现在不争取,以后怕更是没机会。 “寡人答应你,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这样可好?” 嬴荡一向是喜欢讨价还价,就是在铁公鸡身上,也要把一根毛的人,这次竟然答应的这么容易,姬延有些不信。 “我自是相信秦王的话,但我那后宫女眷们不相信,劳烦秦王再签个字,我也好她们看看,秦王并非小气之人。” 说着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块羊皮来,嬴荡一看,这不正是刚才说的协议吗,原来他一直跟着自己,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这让嬴荡想起了一个典故,债台高筑这个成语,可就是因为这位仁兄才有的,可能他的确是怕穷。 现在历史被改写,以后应该不会有这个成语了吧? “冯将军,寡人字写的难看,你是副将,秦国使者,你来签了。” 冯章立即应允,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姬延看了一会儿,吹干才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洛邑位于中原,将来必定是富庶之地,岂能将赋税都给了姬延,这嬴荡自然是不肯,所以便让冯章签字,去年冯章做为秦国使者,就是这样骗了楚王。 夜半。 嬴荡再次登上城墙,他心心向往的穿越,那里必定是人人富足,人人有主权,打仗死人不仅不多,更不残酷,而且战死的战士,每个都是心甘情愿的。 怎奈,梦想与现实之间总是有一道鸿沟,还能怎么办,总要跨越吧,生逢乱世,若是连这都承受不了,那何谈统一大业。 护城河中,果然如冯章所言这般,早已被填的满满,木头和冲车门互相搭着,漂浮在上面,若是再铺上一层,的确如浮桥一般,可以直接行走战车了。 不仅是西门如此,四个大门也尽是如此,如果真的被一战破城,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攻城正在继续,站在城墙之上,还是危险重重。 每逢大战,双方投石机就没有一次停止过,敌军丢过来的石头,又会被秦军捡起来,之后要么是再次投出去,要么就是直接砸下去,箭矢也是一样如此。 秦军丢下去的滚石,檑木这些,还有拆掉羊马墙的材料,都会被五国联军推到护城河中,能填一点儿是一点儿。 双方斗争激烈,短短不到十日间,护城河中就丢弃了非常多的辎重。 远远望去,洛邑城外还是冲车密布,排列整齐,五国联军正在冲车下方,传送能填平护城河的一切材料。 冯章站在城墙上指挥战斗,只见他号令一下,城内的高台之上,燃起了一团火焰来,火焰熊熊,瞬间点燃了下一座高塔,这是在以瞭望台为烽火台,传递信号。 很快,洛邑成四个角落都燃起了这样的烟火,紧接着,洛邑城墙上浸泡了油膏的柴火,一捆捆的往河里丢,不仅如此,还有一队秦军奔走城墙上,准备来干火上浇油这件事。 城墙上的秦军早有准备,当四方烽火台燃起熊熊大火的那一刻,就开始行动。 一瞬间,整个护城河上燃烧起了熊熊火焰,好似一条弯曲的火龙,将整个洛邑城池都包围其中。 护城河中的五国联军,一个个的都成了火焰人,可谓是惨烈之极。 上面的秦军还没有停止,这场大火要彻底烧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护城河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水浸润透了,秦军还是要费点功夫。 五国联军也是指挥有序,仅仅只混乱片刻就反应过来,他们转进攻为守,纷纷跳入河中,后方甚至还有人源源不断想扑灭大火。 上方秦军,干柴、油膏、焦油,只要是能够燃烧的一切东西,都被搜刮殆尽,尽皆往下,五国联军虽然扑的很快,但火势蔓延的比他们还要快。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 只听得天空中哗的一声,城池上方的火焰一下子冲到了和城墙齐平的高度,这声势好不骇人,嬴荡脸上被考的炙热,急忙往后退去。、 城墙与羊马墙的距离颇近,上面的秦军早有准备,全部往后撤退,就连弓箭手也都撤了下来,就只有投石机,还能趁着这个时候,多占点便宜 整个洛邑王城,几乎都被火焰所包围,城中的国人,四面望去,大火环绕,纷纷奔走相告,天降大火,灭世。 这一场大火,让敌军展开的攻势化作了泡影,大火不灭,连城墙都靠近不了。 哐当! 敌军金锣敲响,无奈开始退兵了。 这是被打退的第二波攻势。 姬职两番火攻,尽是失败,第一次攻城,就一直用投石车火攻,让洛邑城内燃起大火,所幸被扑灭,这是第二次,更是惨败,不仅阻挡了五国联军的步伐,还让联军死伤惨重,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嬴荡不知,这第三次,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呢? 第31章鏖战 八月初九,辰时,五国联军开始攻城,此战两天一夜,烧鹿角木,平陷马坑,破拒马枪,秦军死伤不多,敌军死伤不少,击退第一波攻击,此战大捷! 八月十五,辰时,五国联军再次攻城,此战又是一天一夜,敌渡护城河,拆除羊马墙,从此,洛邑城外所有工事都被拆除一空,秦军死伤三千余,敌军死伤数万。 八月十八,亥时,敌军趁夜色而来,以冲车,木桥填护城河,冯章用火攻,大破敌军,烧毁其辎重不少,此战历经一夜一昼,洛邑人言天火灭世,秦军累计死伤七千余,敌军预计五万往上! 八月二十一,正午火灭。 八月二十二,辰时,敌军再次攻城,此战历经二十一天,中途从未停歇,秦国擎苍,黑旗,皂游三军轮番上城,数次打退敌军,秦军死伤两万余众,能战者,不足六万,而敌军未见明显减少。 九月十四,两军停战,太太平平。 九月十五,秦军发动洛邑黔首,上城修缮工事,修缮各类辎重,并在这一日,洛阳尚坊重新开始打造兵刃。 九月十七,再战。 九月二十,敌军筑起高台,与城池齐平,上设投石车,投来火球,城中失火,烧死黔首八百,大火最终扑灭,但洛邑房屋烧毁数百,秦军虽无一人伤,但城中国人却发生了暴动,卫城军忙碌一夜,平定叛乱,杀黔首七十九,关押三百六十二人。 十月初一,敌军土攻,埋藏在城墙四周的大缸响动,卫城军顺着声音挖过去,发现敌军地道,总共九条,尽皆通向城中。此一战,卫城军歼灭敌军两千,填平隧道,死一百零三人,伤七百二十人,可为大捷。 十月初六,城中再次失火,烧粮仓三座,辎重若干,秦王连夜调查,杀探子七人,他们在洛邑闭城前,就已进来,其后全城搜捕,又抓到二十四人。 也是在这一日,五国联军又开始发动猛攻,此一战,持续整整一月,擎苍,皂游,黑旗三军死伤惨重,战斗伤亡过半。 十月初九,敌军土攻,卫城军平之。 十月初十,敌军土攻,卫城军平之。 十月十二,敌军土攻,卫城军平之。 十月十三,敌军土攻,卫城军平之。 一直到十月二十六,敌土攻未断,所幸隧道狭窄,一次性通过人数不多,尽皆灭之。 十月二十七,西门首次攻破,瓮城告急,所幸击退。 十月三十一,东西两门再次告破,东门止于瓮城,而西门止于巷战,四军疲惫,随时都可被破城。 十一月初五,最是凶险,东门告急,北门告急,西门告急,东门大门被破,秦军将士们在城门洞中坚守,终将敌军击退。 北门告急,城门失,敌军攻入瓮城,所幸,秦军威武,在瓮城中与敌军肉搏了一夜,最终守住。 西门最是凶险,韩国士卒,破城门,出瓮城,攻入洛邑城中,所幸,秦王率领卫城军将其截断,瓮城几易得手,最后还是坚守住。 这一战,虽然修缮了城门,可在城门外堵住韩国大军的三百勇士,再也无法回来,呜呼哀哉,何其悲壮! 两百韩卒冲入城中,秦王手执长剑,亲自带人追杀,那一夜,秦王杀敌二十九人,将士大喊英武。 时至今日,秦军能战者,尚有五万之众,因为有一口气者,都曰能战,而洛邑城外,怕是已有不下二十万具尸首。 战斗还在继续…… 咸阳援军,再慢两月也必到,何况是如此紧急的事情,算上今日,只差三天,就整整三个月了。 秦军悲壮,五国联军亦是英勇。 有人问二十万人多不多,很多,因为这是一个城镇人口的数量,可有时候也很少,堆在一起,才一点点。 趁着空闲时间,嬴荡写了这本册子,都是用简体字所写,只给他一人看的。 王宫位于洛邑正中央,离四方城池还是有些距离,可在这里,嬴荡也能够闻到臭味,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这场战斗,要想打上一两年是不可能了,五国联军拖延不了那么久,这几日,他们像是着急了,攻势越来越猛烈。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最难熬的,五国联军越是攻击猛烈,越是说明秦国已经有动作了,这都三个月了。 嬴荡都不清楚,那城门在何时又会被破开。 合上竹简,他放下了笔墨,出了王宫往城门外而去。 夜已深,除去幽微的火把,这里黑的可怕。 “秦军连日鏖战,还能坚持几时?” 此时,姬延孤身一人在外,正望着眼前的黑夜。 大战开始,秦军大捷,他还对秦军颇为有信心,可昨日韩兵都冲到洛邑城中来了,他们一路往王宫方向而来。 幸得秦王英武,携百多名锐士,将其屠灭,那些个韩兵们,有很大一部分可就死在这大殿前,离九鼎不远的地方。 想到这里,姬延好一阵害怕,他这个天子,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没有宦官,没有护卫,更是没有宫女,至于舞姬歌姬这些,对他来说早已成了遥远的回忆了。 这三个月,实在是太长了。 “说实话,寡人也不知道。” 王城外的工事早已不再,就连护城河这道天堑,早已架起了许多结实的桥梁,就是加固了的城墙,也早已是破旧不堪。 城墙上面的投石机,也被烧坏了一半,再战下去,秦军唯一的依仗可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座墙了。 姬职用兵,进退有度,或攻或守,都是有条不紊,水土之攻,用的也是极妙,城池上面一片焦炭,城池下方,早已被挖空了许多,这样的城墙,谁知道会不会塌下来。 就这个局势,他还真是说不好。 听了这句话,姬延叹了一口长气,赢荡听到了绝望。 “天子莫非要投敌?” 随口这样一说,没想到天子破天荒的点了点头,在秦王跟前说这些,与找死无异,或许是因为死亡离得太近了,这个胖老头也就不怕死亡了。 “我算过了,若是这一战秦国输了,或者秦王骗了延,那予一人便是天下间最后的天子了! 世间万物,皆有其时,我煌煌大周八百年,也够多了,但我不想死,若是五国破城,还请秦王让我活下去吧。” 予一人,便是天子的自称,只是他在嬴荡面前,从未这样说过。 这个称呼,是姬延最后的倔强。 这胖老头看着胆小怕事,贪财吝啬,实则比谁都明白,大周或许已经真的不适合存在了。 西周之时,天下诸国,莫不敢不尊王令,王师所至,无不胆寒。 后有犬戎杀入镐京,屠尽周人,西周灭亡,天下诸侯,皆在一旁观看,竟无一人前去勤王,如此盛世,居然被一外族所破。 时,幽王之子,周平王,奔走数百里,一直到了陇上,找到秦人,那时候秦人并非公侯,还只是一个子爵,在陇上放牧。 秦襄公念在平王之诚,尽起秦人八万,杀入镐京,之后又是千里追杀犬戎,将其彻底击败,后又帮平王迁都洛邑,自此便有了东周。 平王感秦人大功,封秦人为公侯,并许诺岐山以东,皆为秦土,自此之后,秦国征战外族,于生死当中,立下今日之国。 秦承周制,这段渊源,便是从此说起,从那时候算,到如今,也快五百年了。 “大丈夫一言,就犹如眼前这九鼎一般,寡人岂能食言,敌军着急了,说明我秦军来了,我秦必胜,必胜,天子,秦军必胜!” 嬴荡这几日常常会这样的癫狂,因为他不麻痹一下子自己,还真度不过这个难关。 话音刚落,人就手提长剑,往黑夜中而去。 姬延独自叹息。 忽然间,又听得脚步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秦王又回来了。 “真若是破城,寡人这颗头颅便给天子换命!” 说罢,人又消失了。 第32章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战几近三月,五国联军土攻一刻未曾停歇。 时至今日,洛邑城池四周,紧贴着护城河之外,五国联军用土筑起了许许多多的高台。 其中高一些的,几乎要和城池齐平,而矮一点的,也比城池低不了多少,眼下,两军相隔才不过才三十丈左右,直接可以做到隔空相望了,秦军居高临下的优势早已殆尽。 五国联军高台上的箭矢猛烈,上面的投石车日夜不停的朝城内纵火,站在城墙上守城的秦军,不仅要防备敌军高台上的攻击,还要虽是面对下方来爬城墙的敌军,可谓是首尾不得兼顾。 擎苍,皂游,黑旗三军,别说四个时辰一换,就是十二个时辰一换,都做不到了,累了就在城墙上睡着,饿了,就在敌军箭矢的间隙里吃一口食物,渴了,能得空就急忙喝上一口。 除了卫城军,三军俱在城墙上。 战地医宫中,早就住不下了伤员了,已经征用了洛邑好几座府邸了,有些轻伤的,带伤作战,重伤的,恢复过来后,继续作战,救不回来的,尸首凑齐一堆,合在一起焚烧。 什么,骨灰混在一起怎么办,没这回事,因为就不会有什么骨灰留下来。 此次大战,死亡这么多人,最可怕的是什么,是瘟疫,在医疗条件不足的年代,一场瘟疫,可以抵得过百万雄师。 城外的五国联军也是如此,远处的大营中每日都是浓烟滚滚,焚烧尸体。 人命如草芥,嬴荡对此的认识非常深刻。 他胡子拉碴,面脏兮兮的,穿着也是脏兮兮的,脸上的油光在火焰的映照下,亮堂堂的,那件绣着金丝玄鸟的长袍,早就被丢到了一边,这长袍,只能装酷,穿着打仗,那就是找死。 天一点都不暖和了,相反,前日一场大雨下成了暴雪,天地间骤然冷了下来,可在四处都是大火的城墙上,嬴荡感觉不到任何的寒冷。 今日,十一月初六。 秦军确切的死亡数量,是五万零四百七十五人,而敌军,二十万只多不少。 这样一比四的比例,谈不上低,也绝对算不上高了。 五国联军五十五万人攻城,死二十万,城下却不见少了一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一如既往的士气高涨,而秦军,十二万一下子去了五万多,还有重伤者,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当当当! 嬴荡出了王宫,还未走到城墙上,却听得金锣直响,似乎是五国联军收兵了。 终于,这一场一个月都未曾停过的攻势,终于是歇下来了。 嬴荡领着两百人卫城军,先将城中巡逻了一遍,看城内是否有敌军,之后再看了各处粮草。 之前,被五国探子烧了三座粮仓,眼下粮草也不够了,已经到了需要挨饿的时候。 看过之后,他又绕着城墙下方转了一圈,并未发觉敌军隧道,才放下心来,这段时日,他可真是被这隧道给弄怕了。 还未等到将这一切都做完时,城池上方就有军卒下来。 “启禀大王,冯将军请大王上西门议事。” 西门? 如今这攻势最厉害的,就是这西边了,此处面临宜阳和秦国,是五国联军重点攻击的地方,在这里,五国联军的军旗尽皆看得到,冯章亲率黑旗军,就是在这里督战。 嬴荡急忙赶了过去,一路上,他再也听不到战斗的声音,等登上城墙,城池外面还是一片安静,连续一个月的攻势,突然退兵,他倒有些不相信了。 “臣拜见大王!” 冯章见到是嬴荡,立即行礼,嬴荡又将他扶住。 城外火光冲天,五国联军筑起的高台上,满是火把,将夜照的通明,尤其正对着西门的一处高台,最是耀眼。 在这光芒之中,嬴荡觉察,似乎正有一个人往这边看。 夜色正浓,视野不清,但他有种直觉,对方是在看他。 “姬职?” 冯章点头。 激战三月,还从未见过敌军统率,嬴荡看不大清楚,只知道对方身量不算高,穿了一身甲胄,似乎还披着一件披风,因为他身后有一团黑云,正随着风在动,不是披风,又能是什么? “敌军突然收兵,姬职邀请大王城上一叙,臣以为,大王尽可一叙,也是给我军争取点吃饭的时间。” 嬴荡看了看四面满面疲惫的秦军锐士,郑重的点了点头。紧接着,他又往前跨出几步,旁边锐士见此,盾牌立即跟上,挡在他身前。 秦王身形雄伟,战国人人皆知,远处那个壮硕、高大的身形,不是秦王还能是谁呢? “秦王,寡人姬职,可认得否?” 猛然间,对方大喝,相隔不过三十丈,嬴荡自是听的清楚。 “燕国姬职,打的一手好洞,放的一手好火,可是汝?” 嬴荡的声音更大。 姬职此时喊话还能如何,该是要劝降了吧。 再这样攻下去,这城必破,但何时能破,怕是他姬职心里也没底,所以双方才有了这第一次会面。 “嬴荡你也不耐,鼻子很灵,知道寡人洞挖在哪里?” 见嬴荡说他似鼠,姬职也是不遑多让,给骂了回来,说嬴荡像条狗。 “嘿嘿,可这些都不及姬职你,别人的火是烧敌人,而你却烧了自己,哈哈!” 两个多月前,姬职冲车填河,却被冯章一把大火烧了一个干净,损毁辎重不说,更是死伤了无数的将士,好计策倒是成了馊主意。 “世人皆说,秦王年少,心高气傲,今日看来果真如此,就只会口舌之能!” “哈哈,世人还说了,这燕王老成,今日看来果真如此,老成有余,激进不足,五十五万大军连续三月,却连城门都攻不破!” 对方是来劝降的,这当然不能够投降,嬴荡的目的,就只是拖延时间,打这口水仗又有什么打紧呢。 “哈哈,寡人不和你斗嘴,明日黎明,洛邑必下,秦王若是此时投降,再割让函谷关以东出来,寡人便饶恕秦王不死,而且燕秦结为同盟,如何?” 嬴荡停了直摇头。 函谷关以东,想得真美,这宜阳洛邑不说,还有秦国河东之地,这些难道都不要了吗,况且姬职也不会这样宅心仁厚,他肯定是想让秦人去陇上放马才对。 “寡人明知五国来犯,却偏要来洛邑呢,就是因为寡人不喜欢退,就只喜欢进,难道燕王很喜欢退吗?” “哈哈,函谷关以东,本就不是秦国之地,秦王何须介怀,倘若秦王答应,天下诸国该说秦王胸襟能容四海才对!” “函谷关以东,姬职,你的胃口太小,就算是寡人给了函谷关以东,我秦国顶多回到了孝公时候,还伤不到根本吧,寡人真心为你觉得不值!” “世人都说秦王一介武夫,暴虐无道,今日一看,大大错矣,若非寡人在秦国散尽金银,怕是秦国大军早就来了,秦王计策本来必定能成,可现在却不一样了,你若是想等秦国支援,寡人告诉你,永远不会来了。” 听闻此话,嬴荡顿时气急。 难怪秦国大军是姗姗来迟,不对,是姗姗不来,原来是这姬职从中作梗,此人真是好算计,连这都想到了。 不过,要真如他所说,既然永远无人支援,洛邑岂不就是囊中之物,那他为何要来劝降呢? 肯定是秦国有了动作了,他着急了。 “看来燕王身在燕地,却心系大秦,对我秦国之事情知道不少,寡人先行谢过,我秦国是有乱臣贼子不假,但也有忠心良辰,你就不怕失算?” 这样发问,嬴荡就是想套出姬职的话来,他到底是在秦国贿赂的谁,要是甘茂嬴壮这些,这不打紧,他们本不想让寡人安好,若是樗里疾,可就麻烦了。 “哈哈,有一人,三朝元老,秦王大父,王室尊亲,最是贪得无厌,大王你说,可是谁呢,秦国臣子,弑君之心,寡人早有耳闻,秦王,投降吧!” 秦王大父,那就是我爷爷辈了,三朝元老,秦孝公时的大臣,王室尊亲,除了樗里疾,还能是谁呢? 顿时,嬴荡眼前一黑,激出了一身冷汗来。 难怪大军三月都不来,原来是他,寡人……难啊! 第33章红黄交汇洛邑浴血 不过,再一想,樗里疾要是真这样做,那他是为了什么,在他印象里,这个老头可对金银这些兴趣不大,历史记载,樗里疾为人也是忠心,志趣好像也没有这般庸俗,金钱似乎不能打动他。 不对,姬职这厮是在诈寡人,唉,无故被惊了一身冷汗。 但嬴荡再一想,秦国大军三月不来,这蹊跷如何解释? 樗里疾虽然不容易被收买,但这个老头,都快八十了,可以用老眼昏花来形容了,要是被左右蒙蔽视听,还是非常有可能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洛邑才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纵然秦国忠心他嬴荡的臣子少,但忠心秦国的总该有吧,五国谋秦,这样大的事情,司马错这些人该是有所行动了才对,姬职种种反应都表明,这小子着急了,倒是寡人想多了。 可能秦军,正在路上了。 嬴荡沉默了一阵,回头一看,将士们都吃上饭了,那就再聊一会儿呗! “那真如燕王所说,燕王有什么条件,都提出来吧,无需再这样支支吾吾的,寡人可不觉得你就只有这点儿要求?” “我等五国还需在函谷关驻军,由秦国提供粮草,秦军从蜀国退兵,还有夺取楚国的地方,答应割让楚国的城池,一并交还,如此,大王可安!” 果然不出所料,交出了函谷关,那咸阳不就是一座危城。 当年秦孝公河西一战大胜魏国,重新夺回函谷关,这才让国都从栎阳迁到了咸阳,要是函谷关都没了,要想过得安全,那就回栎阳吧,姬职的口气,果然不小啊! “燕王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一些?” “哈哈,秦王若是开城,则一切好商量,燕国与秦国,焉能结不了那秦晋之好?” 嘿嘿,秦晋之好,不知道你燕国有什么美女可以嫁给寡人,威逼不成,改为色诱吗? “寡人听说,燕国女子好看是好看,但却各个彪悍,寡人是个惧内之人,最怕女子凶悍了,可有温柔点的?” 秦王如此泼皮,那边直接沉默了,半天没了回应。 吃吧,将士们吃吧,多吃点,再休息一会儿,支援马上可就要来了。 “哼,寡人竟未看出,秦王乃一市井小徒尔,秦军疲惫,这城池还能坚守几时,秦王难道不怕车裂?” 听得出来,姬职是恼火了,连车裂这个词都用上了。 “寡人皮糙肉厚,是一点都不怕,燕王英勇,连战三月,都要让洛邑陷入死地了,可近日却如此好心的来告知这些,定然是我秦军锐士来援,让燕王怕了吧。 寡人还告诉燕王一件事情,我们六国争的死去活来,可那齐国怕是已经取了宋国了,就是吞不下,也成了囊中之物了,燕王聪明,可终究还是落了寡人一筹啊!” 说完,嬴荡还不忘一阵大笑,那边又一次沉默了一阵。 “即是如此,那寡人无需劝说,秦王既然早有决意,那就准备好成我燕国的囚徒吧,放着好好的秦王不做,偏偏要做被车裂的囚徒,真是奇怪啊!” 临了,姬职还不忘挖苦一句。 嬴荡没再应答,他早已让身旁的白庆递来了他的弓箭,之后拉弓射出。 只听得叮当一声,那边人影晃动,之后一阵躁动,一会儿的功夫,都下高台去了,应该是射到了盾牌上面。 嬴荡回头望,四周将士,尽皆用过了饭,一个个的正打着饱嗝。 城池下方,围在四周的五国联军有序退去,紧接着后方又有一队补充上来,不仅人数没有减少,而且还在增加,姬职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看来这人赌性很大嘛,明知道援军来了,他就争这朝夕,赶在秦军来前,生擒了寡人。 唉,寡人何尝不是争这朝夕呢! “冯将军,姬职着急了,只需五日,五日之内,我秦军必来,所有能战之士尽皆上城墙,发动更多的洛邑国人来帮忙守城,除了卫城军之外,能上的全都上来,全力做好防守,寡人猜测,敌军这几日会猛攻!” 冯章露出了一丝苦笑。 “大王,事到如今都是冯章之罪,计策过于激进,才让大王身犯险地,臣必定死守城池,誓不让敌军破城。” 激进,何止是激进,简直就是胆大,唉,也怪不得你,都是寡人定力不行,听了你的计策,早知道问问向寿也不至于这样吧。 向寿一片苦心,走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莫非寡人真是刘备,要被姬职的大火烧死? 呸呸呸! “冯将军无罪,大秦众将士无罪,若是城池破了,你我都有罪。” 冯章拜了拜,领命而去。 嬴荡双手拄着剑,傲立城池,看五国大军缓缓而来。 呼! 呼! 一颗颗火球从黑夜中而起,往城中烧来。 这正是敌军的投石车。 攻城之战,主动权已然尽到敌军手中,一旦这投石车被推上高台,那就是一场灾难。 顿时,城中大火,一辆辆拉了水的车赶去灭火。 子夜风大,为火助力,若是扑灭的不及时,怕是整个洛邑城都能被烧掉。 敌军冲车在前,投石车在后,还跟着一大堆的军卒。 他们手执钩锁,肩扛登城梯,身负利剑,这是敌军的第一波部队,用来冲上城墙的敢死队。 连续三月的防守战,五国联军曾数次登上了城墙,数次被击退。 在他们身后,是一列列整整齐齐的弓箭手,他们尽皆身负长弓,甚至还有几人抬着的劲弩。 弓箭手的中间,留出了一条长廊,长廊后面紧跟着战车和骑士,一旦城门被破,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入瓮城,扩大战果。 距离够了,先是双方投石车动了,两边互有往来,其后战鼓作响,冲车猛冲,藏在后面的军卒们,不管是梯子还是钩锁,全部都用上,准备登上城墙。 后面的弓箭手们,齐刷刷的射箭,好似一阵箭雨,令人无处躲藏。 弓箭手们的箭矢,只需要朝天放出,上面箭簇所释放出的冲击力,足够令人重伤。 刚刚才停了两刻钟不到,此时大战又起。 城池之上,秦军投石机早已开动,一颗颗带着火光的石头下去,要么砸倒一片人,要么砸毁敌军冲车,运气好点,砸中敌军投石车,这才发挥了最大的威力。 对于已经爬到跟前的五国联军们,滚石檑木,滚滚而下,至于那些跟在后方赶来的,还有弓箭招呼。 咚!咚!咚! 嬴荡站在城墙上,他都能感觉得到地底下的震动,这是敌军又在撞击城门了。 西门城门,三番五次被撞坏,又三番五次被修缮,它早已破旧不堪,敌军不计生死,前赴后继,誓要破门。 这场战斗仅仅开始两个时辰,西门又被攻破。 五国联军见状,后面战车骑士开动,迅速朝着城门涌来,不到片刻间,战场从城外又到了瓮城之中。 秦军各个奋勇,双方再次展开了输死搏斗。 从子夜到上午,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一直到第二日上午,如此反复,战斗一直持续。 士卒们身上溅的鲜血,别说干,就连凉都从来没有过,除非是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了的人。 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溪,流遍了脚下的黄土地,红与黄的交汇,正在上演。 这里是整个洛邑最凶险的地方。 第34章黎明 冯章守信用,城池果然坚守五日未破。 可他这个秦王却食言了。 敌军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城,连续五日,不计生死,日夜不停。 五十五万大军包围洛邑,在这个庞大的基数下,攻城的人看起来还是未曾少一人,但秦军能调集的,可都在城墙上了。 城门好了,被砸开,敌军攻进来,又在瓮城中被剿灭,如此往复。 “报,西城再次被破!” 嬴荡正提着清乱,站在城墙上。 这五日来,他都一直坚守在这里,望着天的西边,因为那是秦军要来的方向。 渴了,随便喝几口,饿了,随便吃几口,困了,睡上一半个时辰又醒来,醒来困了,又继续睡上一半个时辰,因为他再也坐不住了。 关于破城这样的消息听的多了,他也能不为所动了。 “报,敌军冲入瓮城,势头难挡!” 五天五夜了,每次都不都是这样。 “报,敌军人数众多,我军人数不够,恐难以阻挡!” 嬴荡皱了皱眉头,与前几日不一样,似乎有些棘手了。 “报,瓮城即将告破,冯将军请大王率军突破!” 突破! 战三月零一日,冯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难道此时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嬴荡焦急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报,瓮城告破,敌军涌入城中,我秦伤亡惨重!” 一会儿的功夫,军情一道接着一道。 天下之大,若是城破,寡人又能去哪里呢? 这一朝败了,他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公子重耳,不是花甲之年才继承公侯么,但寡人不能走。 人总是要有点儿高雅的想法,寡人也就高雅一回,姬职攻势越猛,越是不计生死,说明他越是着急。 若是能破城,杀了这个秦王,再立一个秦王,对燕国来说,可是几十年的大计,至于死伤的士卒,又并非都是他燕国的,他可不会有这种仁慈的。 他这么迫切的想要寡人的命,多半秦军就在跟前了! 嬴荡提了清乱,走下城池。 “大秦必胜,寡人坚守城池,随寡人来!” 身后只有百十人跟着他。 城墙之下,就是瓮城,瓮城之中,早已是尸骨如山。 敌军的战车和骑兵往来其中,瓮城的城门四个倒有三个被破坏,战火已经引到了城内。 “大秦的将士们,随寡人杀敌” 嬴荡高举清乱,放声大喝。 秦王亲自下场,将士们信心倍增,纷纷又凝结了阵型,随着秦王堵上了瓮城的那三处城门。 军心所向,无可匹敌。 哈! 哈! 哈! 秦军锐士们口中大喝,所有人异口同声,每踏出一步,都要大喝一声。 他们步履整齐,视死如归,手中长戈直直的朝着敌人刺了过去,前面的倒下了,后方立即就有人接了上去,不管是敌军战车,或者是骑士,都无法将这几道人墙撞开。 他们不退反进,敌军似乎有被他们打退的趋势。 瓮城城门,可要比外面的城门低矮多了,也狭窄的多了,此时,竟然有上百挤在这城门洞中,连番混战。 秦军将士,手执长戈,嬴荡亲自指挥,长戈前面,是一排举着大盾的军卒,就这样,血战从城墙上,又转到了城门当中。 胜利在望,五国联军誓要一鼓作气下城,秦军力战,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双方俱是勇士。 瓮城中的这场争斗,从子夜开始,一直到了黎明将至,天已经灰蒙蒙的了。 终于,城门还是守住了。 嬴荡喘着粗气,浑身血光,正坐在城池上方盯着东方,看这天什么时候亮起来。 王城之中,火光弥漫,将士疲于应对,城墙四处漏洞,洛邑这城,被五十五万大军猛攻三月。 直至今日,八万人中完好无损者,不到一万,许多人都是拖着半条命在战斗,战地医宫的军医们,死了二十几位,其中三个是累死的,还有就是不遵军令,被斩杀了。 这座城池中的一切,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渐渐的,天越来越亮。 忽然,东方出现了一点儿白。 “退兵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忽然间,好像人人都在这样喊。 初始,嬴荡还以为是错觉,可再一听,军士们的确是在大喊,退兵了。 真的退兵了! 登高而看,西方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许多的火光,那里是韩国和魏国大营的位置,火光越来越盛,而且乱作一团。 似乎是失火了。 冯章喘着粗气,一路跑了过来。 “大王,洛邑四方有火光浮现,敌军未曾鸣金,就开始退兵,而且也不是在有序的撤退,而是在逃离,大王,秦军来了,大王!” 嬴荡立住,他很想说点什么,却唯有沉默,张不开嘴巴来。 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才对,此情此景,应该怀着什么心态才好。 西方的火光越来越盛,那是因为越来越近了。 他们踏着黎明而来! 咚咚咚。 这是战鼓在鸣响,不是五国联军在进攻,而是在五国联军之外的秦军在进攻。 近了,他们越来越近了。 “报,南门敌军撤离,敌营失火!” “报,北门敌军彻底,敌营失火!” “报,东门敌军撤离,敌营失火!” 一会儿的功夫,接连三报,嬴荡是仰天长啸,天不绝我矣。 城池下方,杀声震天,黑色的旗帜已经穿插于五国联军当中,那是秦国的骑士们和战车们。 在战场上,就他们的机动性最强,冲击力最大,一波战车冲锋,可以彻底打散敌军阵营,此刻,五国联军正被屠戮。 至于秦国的步卒们,他们举着盾牌,手持长戈,正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五国联军,眼下,哪还有阵容可言,就只有兵败如山倒的颓败。 步卒围住四方,慢慢挤压五国联军的生存空间,骑兵战车往来其中,左右冲锋,这是一场屠杀。 军阵一乱,军心不稳,几十万大军,和奔走的几十万农夫无异 此时,天已经大亮。 西门方向,黑色的旌旗之中,嬴荡还看到了一个“向”字,说明领军的,正是向寿。 秦国的战车就像是几柄锋利的长剑,最快的那一柄,都要冲到洛邑城门口来了。 “来人,竖好王旗,秦王在此!” 第35章帷幕 在混战中,秦国王旗被五国联军的投石车给砸倒了,此刻,冯章一声大喝,几个士卒立即冲了过去,将王旗竖起。 旗帜在,则秦军在! 远处的地平线上,白昼和黑夜形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线,正从东方划了过来。 它越过田野,越过洛邑城池,越过城池西门,往秦军奔来的方向而去。 秦军踏着黎明,与之相交。 “传令下去,令皂游,黑旗,擎苍三军出动,迎接我大秦锐士,令卫城军肃清城内敌人,保护大王,大王,臣去了。” 冯章这是要给敌军最后一击了,憋了三个月的怒火,一朝宣泄。 嬴荡并未说话,只是拍了拍他,冯章明白,领命而去。 秦军战鼓擂动,号角长鸣。 坚守了三个月的洛邑城门,居然主动打开了。 只听得长鞭一响,两匹快马拉着一架战车瞬间奔出,战车上面,站着一位力士,力士手中,举着一杆大旗。 旗帜上书黑旗二字。 紧接着,后面上百驾战车齐出,每辆战车上面,立着四个军卒,他们手执长戈,杀向城外的五国联军。 这是黑旗军出动了。 与其同时,在其他方向上,皂游和擎苍两军均是不慢,三军混合,于四方城门尽出。 军旗所至,锐士往之,黑旗军好似又一柄长剑,从五国联军中刺了过去,正与来援的秦军汇合。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这两柄剑尖刺在一起,黑旗军和来援的秦军汇合,战场又被再次分割,五国联军仅有的阵地,成了两部分。 分割还在继续,黑旗军继续突进。 援军中,最快的一支队伍,大旗上书一个“向”字,他们已经到了洛邑西门跟前。 五国联军攻城之战,彻底宣告失败。 十几辆战车一起冲了过来,嬴荡看的清楚,他们当中一人,正是向寿。 在向寿的身后,还有万马奔腾。 秦军来了。 他们冲过城门,进入瓮城,一路肃清敌军,涌向王旗方位。 如同摧枯拉朽,残余的五国联军不堪一击,反应慢一些的,早已被战车冲杀,反应快一些的,纷纷丢弃兵器,急着投降。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颓败之势,来的是如此猛烈,两刻钟之前,五国联军还是破城之势,此时再看,情势急转。 秦国大军,冲出去的左冲右突,冲进来的,肃清敌军,很快的,瓮城中,巷子中,尽是秦旗。 嬴荡傲立城墙,正看着这场大戏。 忽然间,登上城池的台阶一阵响动,紧接着,向寿出现了。 他一见到秦王,立即跪拜下来。 “大王,臣有罪!” 说话间,更是声泪俱下。 向寿亲自冲杀过来,足见其忠心。 “何罪之有,向将军来的一点都不迟!” 有些话不问也清楚,秦军来援的如此之慢,肯定是中途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相信这三个月中,向寿为此也是出了大力,这样的臣子,怎么可能有罪。 “唉!” 向寿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嬴荡将他一把扶起来,他清楚,这朝堂之外的战争是结束了,可朝堂之内的战争,还在等着他呢。 所幸,洛邑坚守战大胜,世人必定对秦王是刮目相看,况且秦国大半的军士,都聚集于洛邑之中,要是利用得当,那他将彻底不怕臣子们的威胁。 “向将军不必叹气,这一战,朝里朝外,都是寡人赢了!” 向寿擦着眼泪,急忙点头。 “大王被困三月,臣屡次派出大军进行骚扰,可对方在西边驻扎足有二十五万之众,这每次几乎都没什么成效。” 这些早在嬴荡的算计之中,姬职这么会用兵,肯定会防备秦国的援军,在宜阳和洛邑的中间,一定会驻扎一支大军来防范。 或许是这场洛邑坚守战拖的太久了,让五国联军伤亡惨重,竟然给了秦国大军合围的机会。 黎明之时,敌军四方营寨尽皆大火,这不是合围,又会是什么呢? “这如何怪你,此次率领大军合围洛邑的将领是谁?” 能包夹三十万大军,这位统率可谓是大手笔了,五国联军,斥候众多,能做成这样一件大事,这位带兵之人是非常了不得。 这合围洛邑,中间开花的计策,正是冯章所定下的,当时嬴荡写信给樗里疾时,就说了这计策,现在看来,是贯彻下去了。 纵观历史,就只有秦赵长平之战能有这样的战绩,那一战乃是白起所为,不过现在白起还只是一个百将,肯定不会是他了。 秦国中,能做到此事的将军怕是也没几个吧,统兵之人是谁,这对嬴荡来说尤为重要,这直接关系到了他是否能重掌朝政。 “总共分了四路大军,西路大军便是臣所领,东路大军乃是甘茂,北路大军是樗里疾,而南路大军是司马错。” 这可好,可以说秦国的四大将军都集齐了,蒙鹜白起这些人还没有成长起来,现在这四人,可是在军中最有权势、也是最有能力的人。 向寿有宜阳便利,领西路大军自是可以,北路大军需得绕路而行,樗里疾曾带兵去过义渠北方的大漠,这点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司马错出自巴蜀,从南边包围洛邑也能够说得通,这东路大军就有点儿难了,绕了远路不说,还要不被人察觉,更是难上加难。 洛邑之地,南临韩国,北拒魏国,东西狭长,而南北窄,绕道东边,要么贴着韩国,要么贴着魏国,这可都不是一条好路。 “东路大军?” 嬴荡惊讶,竟然东边都能够合围。 “正是甘茂所领,南北两路各起兵七万,而东路大军只有五万,但俱是轻骑,西路大军最多,多是步卒,足有十六万,起兵最早,却来得最晚,为的也是吸引敌军注意力,为其他三路赢得时间。” 嬴荡不用问都知道,秦国能出此计策者,非甘茂也,而且他能领军出入东面,真乃大才也。 可惜了,这样的人却信了嬴稷。 “果真好计策,真如冯章所言,五国联军被歼灭,这可保得我大秦好几年太平了!” 冯章? 向寿神色一禀。 “大王说坚守洛邑的计策是冯章所出?” 当初给向寿信中可是说,这计策乃是他定的,不然向寿一定会反对。 “哎呀,大王太冒进了,我就知道这么冒险,一定是冯章的计策,险些害了大王。” 嬴荡不语,向寿也能猜到缘由。 “赢都赢了,就不需要说这个了吧。” 十一月十一,洛邑之战落下帷幕。 在持续了三月之后,五国联军溃退。 第36章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擎苍,皂游,黑旗,卫城四军的将士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战事刚毕,入眼处,一片狼藉。 许久没有战事的洛邑,发生了一场大战,这场战斗足以震惊诸国,消息怕是已经插上了翅膀,飞往天下了。 洛邑城墙,烟熏火燎,残破不堪,护城河中,一片恶臭,尸体鲜血,漂浮其上。 城池之中,许多房屋被毁,街道上面,俱是坑坑洼洼,还有不少尸体在街面上,至于城池之外,就更是惨烈,尸骨如山,良田尽毁。 战争历来都是残酷的,战争来时,不管是存在多少年的文明,纵然坚固如这城墙,也都会被破坏。战争走后,留下的创伤也要许久才能够平复。远的不说,就说这耕种受到影响,怕是这第二年,洛邑国人要饿肚子了。 向寿所率领的西路十二万大军开始忙碌起来,收集城内城外的尸体,清理护城河的河道,修缮城池,还有一支大军,正帮着洛邑国人们重建家园。 在家里呆了三个月的他们,也重新走上街头,与秦军一道,重建自己的家园。 如今,城门还是紧闭,三日之内,洛邑国人不得外出。 外面堆积在一起的尸骨,是瘟疫最好的温床,城外浓烟滚滚,那是在燃烧尸体,避免滋生瘟疫。 西路大军勤王,其余三路大军追击敌人,还未归来,冯章开始忙着统计卫城,擎苍,皂游,黑旗四军的战损,还有此次立下军功的锐士,都要一一褒奖。 秦法云,杀敌一人者,便可赐公士,这是一场大胜利,有很多人丧生,也会有很多人因此而已崛起。 商鞅变法,以赏军功,共分二十级,一曰公士,二曰上造,三曰簪袅,四曰不更,五曰大夫,六曰官大夫,七曰公大夫,八曰公乘,九曰五大夫,十曰左庶长,十一曰右庶长,十二曰左更,十三曰中更,十四曰右更,十五曰少上造,十六曰大上造,十七曰驷车庶长,十八曰大庶长,十九曰关内侯,二十曰彻侯。 这二十级,层层递进,秦法虽严苛,但赏罚分明,有这军功制度,就是下层的黔首也可以授勋成为贵族,极大的提升了秦军的积极性,这在洛邑,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秦军每逢打仗,冲进敌军中的战车,都会割掉敌人的头颅,悬挂车上,以此领奖,试问,若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六**卒,见到这样一幅模样,说不怕是不可能了。 这一战,四军杀敌众多,几乎能活下来的,都有勋爵在身,或许若干年后,会因为这战役,让许多将领脱颖而出,他们率领秦军,继续征战。 恍恍惚惚间,嬴荡睁开眼睛,这一觉还真不知道睡了多久。 或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感觉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外面是一片平静,就连嘈杂的声音也听不到,就只有鸟儿在啼叫,真是惬意又自在。 几缕金芒正从窗外洒进来,照的整个屋里明晃晃的。 嬴荡爬起身来,往外面一看,似乎还是在正午,看起来他也没睡多久,只是睡的格外踏实。 空气中再也闻不到那股恶臭味了,往远处看,也看不到焚烧尸体的浓烟了,似乎他又不只是睡了两个时辰。 白庆正在左右跟随,嬴荡没有说一句话,出了寝宫,往远处走了走,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 洛邑这座王宫,也在被翻新,一切都像是获得了新的生命。 转悠了一会儿,向寿得到消息,一路寻来了。 “臣向寿拜见大王!” 他的神情也有些愉悦,看起来心情不错。 “无需多礼,寡人看向将军面露喜色,洛邑之战,定然是一场大胜之战?” 嬴荡边走边说,向寿在一旁跟上,两人就在这王宫里头转悠。 “全因大王英武,我大秦才能有如此之胜,迄今为止,敌军死伤三十余万,俘虏七万之众,尤其是韩国,更是损伤最大,宜阳洛邑接连两战,韩国所练秦军,几乎全军覆灭。 今早传来消息,左相率领的大军,都能看到新郑的城墙了,其余四国也都是元气大伤,损伤惨重,这一战,就只有赵国肥义所率领的赵军撤退的最早,阵型都未曾乱,所以也死伤最少,逃走至少有六万之众,已经安然退入魏国境内了。” 此一战,韩国就算不废,却再也强不起来了,赵国大军多半是逃走了,也不知道是天意使然,还是本该如此,赵国逃走的生力军最多,似乎这赵国崛起,是谁也拦不住了。 对于肥义这个人,嬴荡之前也是看过关乎他的记载的,说是每当赵雍胡服骑射变法遇到阻力时,他便会极力劝说赵雍坚持,光这一点儿信息,就能够知道此人眼光很高,非等闲之辈。 洛邑东边,是魏国的国都大梁,甘茂这东路大军不向着东边而去,反而是去了南边的新郑,他这追击都深入到韩国境内了,但若想用这五万人攻破新郑,也是不大可能了。 “那我秦军伤亡多少?” 说到这里,向寿的神色一沉。 “擎苍军最多,还剩一万六千余人,皂游军仅仅只有九千,黑旗军只剩一万两千,至于卫城军,只有两千了,十二万五千人,只剩下这三万九千人了,其中一半负伤,至于那四路大军虽也有损伤,但都不严重,如今三路未归,还未统计出来。” 只余三万九千人,最终能不能活下来这么多,还不好说了。 战地医宫虽然一天比一天强,但还是受限于技术,很多伤重者,都救不过来,不行,这战地医宫还得加强。 整整八万六千秦军锐士永远埋藏此地,可是八万六千条鲜活的生命啊。 这么算来,这场大胜也不是听起来的那么荣光了,攻城三月,敌军不计生死的攻击,死伤三十万余,秦军是胜了,但秦军是在守城,而对方是在攻城。 这死伤的三十余万中,还有不少是四路大军的战果,堪堪也就是一比四吧,这样的双方死伤,只能说是比惨胜好一些。 六国不统一,真不知道这样的鲜血还要留上多少。 “大王莫要哀思,此战大捷,大王应当高兴才对!” 向寿见嬴荡半晌不语,又接上了一句。 “寡人是该高兴,我秦国大军应该两月就能到洛邑才对,为何足足拖了一月才来?” 那夜与姬职的对话,他可是说过,使了金银珠宝,阻拦了秦国来支援的大军,他当然不会相信是樗里疾,那会是呢? “臣将大王的书信抄了十份,连续十日,都往右相樗里疾府中送信,可等了一个月过去,都不见咸阳有任何动静。 臣唯恐有变,便率领将士两千,亲自到赶到咸阳樗里疾府中,告知了此事,右相大惊,他居然不知此事。当时宜阳情势危机,也不可失去,臣将这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了右相,加紧赶回了宜阳。 紧接着,宜阳与洛邑之间驻扎了韩魏二十五万大军,阻拦了能去洛邑的任何支援,在臣回洛邑的一个多月后,咸阳才有援军过来,自此臣便有十六万大军,四日前,书信再来,四路大军商议进攻时间,所幸大王坚守住了。” 这些事情,向寿岂能不知道嬴荡要问,早就有了准备,现在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夹杂自己的任何猜测,因为没有证据的事情,始终不能当真的,他也不能诱导大王。 向寿久在宜阳,知道也就是这么多了。 嬴荡思虑了一阵。 甘茂嬴壮们会阻拦大军支援,这无需多说,而樗里疾全然不知道此事,很有可能这信根本就没有送到。 向寿做事一向是谨慎,为何每次送出去的信都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宜阳大军中,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每一个信使,都在半路被劫杀了。 看来寡人今后也要小心一些了。 “有劳向将军,眼下这秦国大军都在洛邑,终于能让寡人有一番作为了,咸阳也敢回去了,肃清乱臣,从此战始!”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延续不是为了国外,而是为了朝堂。 第37章天子要迁都 又和向寿待了一会儿,用过了饭,嬴荡正要往城外行去。 原来他不是从早上睡到中午,而是从第一天早上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难怪外面这么安静,战事已经结束将近两天了,也不知道城池修缮到了何等地步。 这刚刚出了大殿,还没走上两步,就看到姬延迎面走来。 “恭喜秦王,洛邑一战,大胜诸国,更是让天下震惊,有秦王这等人物,真是秦国幸也,秦王连续安睡了两日,这精气神算是回过来了吧?” 哈哈,震惊天下! 不知怎么的,在姬延的语气中,嬴荡闻出了酸酸的味道,难道这老小子嫉妒秦国蒸蒸日上,可大周却要亡了,嗯,应该是这样的。 “寡人也要恭喜天子了,此番秦军死战,可都是为了天子在守洛邑啊,天子要成为永世的天子了!” 嬴荡一阵大笑,说的也都是姬延喜欢听的话,但他却闷着个头,不说话了。 这老小子不是最计较他这一亩三分地么,还有这地上的一切,和一个老财主一样,寡人这可都是顺着说的,他怎么却像是傻了一样。 “怎么了,难道这洛邑王城你不想要呢?” 破天荒的,姬延点了点头。 嬴荡大惑,这倒是有点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天子居中原,他不呆在这里,能去哪里,那去咸阳,他去了咸阳,可寡人能去哪里? 或许是这老小子想明白了,属于大周的时代过去了,他见寡人有帝王之姿,要禅让给寡人也说不定。 “今日之后,这中原怕是就要成了四战之地,我以前是没有选择,现在是有选择,我请求秦王帮我大周迁都。 当年这地方,就是平王和秦襄公一起选的,我也希望秦王能学学秦襄公,帮我选个安生的地方,我这大周,不能灭亡啊!” 他居然能想到要迁都! 这胖老头还真是聪明的紧,大周要想延续下去,那这洛邑就不能再待了。 此战之后,天下诸国必定以为洛邑是秦国的土地,而非天子的土地,日后这洛邑,也需要秦国驻军来把守,如此一来,诸国进犯秦国,定然是先攻洛邑。 这样的地方,他姬延待着,名为周王,实乃秦臣,就像是在帮大秦守国。 想想看,大周的天子,四周却尽是秦国的军士,时不时还要来一场秦国与诸国的战争,若是换做嬴荡,他也不喜欢在这里养老。 历史记载,东周是被秦国所灭,或许姬延这老头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但嬴稷偏偏不理他。 嬴荡思索一番,这周天子既然不能废了,那就得搬走,这样一来,才不会影响到他的三阳制敌长廊,况且日后洛邑必定是久经战事,不仅天子要走,洛邑民众也要走,以免被战事伤及无辜。 “天子可有中意的地方?” “回秦王,姬延想去一个山多,水多的地方,太平的地方,天下之大,能容得下我大周的,怕是就只有秦王的土地了,每当想起秦王立下的誓言,延都心生感动。” 这哪是感动,这是用天打五雷轰来敲打寡人。 迁都可是个大事情,不能含糊,帮天子迁都,那就得有一座和洛邑差不多的城池,这洛邑几十万国人都要迁移过来,这些可都是花费不少,那寡人能得到什么,就只赚个吆喝吗? “我秦国之北,有大河流经,土地肥沃,接壤赵国,寡人在那里给天子建造一座城可好?” 这里其实是义渠的地方,反正这义渠迟早会被灭,灭了之后,修建一座城池,再让周天子的王道给教化一下,也是一件美事,这样也不算很亏。 姬延摇摇头。 “义渠非我华夏,其心必异,太危险了,再说北方太冷,我也不习惯。” 嬴荡稍加一想。 “那还有一地,乃是我秦国祖地,在雍城以西,绝对远离战争,那里土地肥沃,牛羊成群,也比义渠要暖和多了。” 嬴荡口中说的,乃是在陇上,虽然这里山地众多,但也有大的平川,足以建起一座大城,到时候,多迁移一些华夏族过去,与羌人杂居,也能让天子起到教化的作用。 况且这里北上,还有河西走廊,走廊之后,就是新疆啊,美味的孜然! 姬延还是摇摇头。 “陇上羌人众多,民风彪悍,是一点都不太平,秦王可是真心为我着想?” 嬴荡厚着脸皮,嘿嘿一笑。 “天子这也不要,那也不去,西边,也只有西边才太平,东边的战事以后是不会停歇了,除非天子能等到寡人一统天下,到时候也可再回洛邑了?” 姬延继续摇头。 “不啊,眼下就有一地,太平也不冷,就看大王舍不舍得呢?” 问舍不舍得,难不成是关中,这玩笑开大了吧。 “天子说的是哪里?” “我久居洛邑,之前听人说蜀地秀丽,还从没见过哩!” 嬴荡一拍脑门子,姬延还真是好算计。 蜀地,居然将这里给忘了。 蜀国粮仓丰实,气候适宜,的确是个好地方了,况且蜀地四周,尽皆被大山围住,就只接壤了秦国和楚国。历年来,秦楚间的战斗,可都是在夷陵以北,未曾烧到过蜀地,也是个太平地方了。 还有这地方乃是蜀国,蜀国很早就受到大周教化,不会像是义渠和陇上那般,他蜀王不也是名义上的大周臣子吗,况且蜀国实际控制在秦国手里也好多年了。 两人的意见,终于有了一个统一。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让蜀王为天子修建宫殿,若是修建的不好,就废了他,若是修的好,也找个理由废了他,之后行郡县制,洛邑国人愿意去的,都送过去,让他们都做个秦人,种地纳税,岂不美哉! 只有能纳税,寡人啥都行。 “此事干系不小,让寡人好好想想!” 其实嬴荡是愿意的,他不直接答应,是他得和臣子们商量一下,要是有人反对,弄不成了,岂不是让他在姬延面前失去了威信。 姬延满口应承,说等秦王的好消息。 甘茂,樗里疾,司马错三位大将,追击五国联军。 从嬴荡醒来,又是过了两日,估摸着,也快要回来了。 前方传来的消息,五国联军溃败,被秦军俘虏的人数和死伤的人数在连日增加,只是五方主帅还没有一个落网。 战争结束,那必定是各方和谈,联军中的将军们,可都是本国的贵族,这些人性命娇贵,容不得闪失,若是能够抓了他们的主将,五国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来赎回这些将军们,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金银珠宝。 洛邑坚守三月,秦国从守势彻底转化为攻势。 五国联军被击退,就再也没人阻挡消息传入洛邑,这段时日发生的大事,都传入嬴荡耳中。 除了秦国朝堂上的变故,那最要紧的,就是宋齐之事了。 齐王居然任用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毛头小子为将,起兵十五万,杀向宋国,宋王戴偃,发动宋国大军十万,亲自迎战。 双方在齐宋边界大战两月,宋王溃退,齐国夺取宋国将近一半的国土,不过,消息说齐国也损失惨重,宋王戴偃还在抵抗,双方相持不下,成了对峙之势。 齐王上头了,他有意再发兵十五万,一举灭掉宋国。 这对嬴荡来说,绝非是一个好兆头了。 齐国以东,便是宋国,而宋国以东,几乎要挨着洛邑中原了,齐国要是彻底灭了宋国,那就会和秦国的势力直接交锋。 当今时代,诸国强大,嬴荡要想统一天下,就先得学上一世英国对欧洲大陆的平衡政策,在保持平衡的前提下,让他们内耗,秦国只需以三阳制敌长廊为基点,制衡韩魏楚三国。 齐国接三晋,接燕国,接楚国,齐国保持强大,就能够吸引这几个国家的火力,让秦国好生发展,但也不能过于强大,因为齐国一旦接上秦国,那秦齐间的争霸,必定会被推到前面,这样于诸国利,于秦国不利。 彻底灭了宋国的齐国,不是一个好齐国,眼下,秦军兵锋正盛,嬴荡都要考虑要不要救一下宋国了。 可这样一来,就需得和魏国,韩国借道,那也就要和韩魏两国交好,这事情还有些麻烦,得臣子们来了,一起商议一下吧。 第38章徐徐图之 又等了两日。 洛邑城池中所有的尸骨都被焚烧殆尽,护城河也一下子清澈了不少。 天地间下了一场大雪,遮盖了战争的痕迹,一切宛如新生。 洛邑国人再次走出城门,走到自己的田间地头,幸好这场战役发生在秋收将要完结时,损失还不算是很大。 其余三路大军追击五国联军,至今未归,出使齐国的任鄙却是回来了。 他这一回,就直奔着嬴荡来了,此时看他,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大王,大王,大王啊!” 一见秦王,立即拜倒,口中连说三个大王,语气凝噎,到了后面,竟然说不出话来。 嬴荡大惊,就算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见面,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吧,寡人这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一个阴阳家,不思万物,不思宇宙,不思天地,不思五行阴阳,却一直想着奉承大王,这可不是个好阴阳家啊! 想想他对任鄙的第一印象,这可真是可七窍玲珑的人,他是比以前忠心了不少,但要嬴荡相信他的眼泪。 哼,怎可能? “哭啥子,寡人这不是好好的,这趟出使齐国,任将军可是立了大功劳了!” 嬴荡就只差抱着他拍了,终于好一会儿,任鄙才止住哭声。 两个黑塔似的壮汉你侬我侬,竟然没有丝毫违和,这可真是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啊。 “全因大王英明,那苏秦果然反对,还说什么宋国是囊中之物,不能急于一时,眼前的肉不吃,却说当务之急是我秦国,倘若让我秦国制霸中原,日后一定会有一场齐秦争霸,那时候输的可就是齐国了,幸好是公子文一力坚持,那齐王才发兵,有了宋齐之战。” 还真差点让苏秦害了寡人的好事,这个苏秦,可一定不能让他留在齐国了,不,山东六国都不能让他待着,有他在,寡人的秦国可不能安生啊。 齐王虽不重视苏秦,可若是苏秦跑到了燕国,赵国这些地方,又刚好被赵雍和姬职重用,那可就是个更大的麻烦了。 “那寡人的书信苏秦收了吗?” “收了,臣按照大王所说,在即将离开临淄时,交给了苏秦。” 收了的话,这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他可曾说些什么?” “并无,只是臣看他的神情,颇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大王会有书信与他。” 意外,那就是对了,寡人上面写的可都是对于苏秦才华的欣赏,和对他联合诸国制衡秦国的赞同,而且还写了苏秦与秦国的失之交臂,是一场美丽的错误。 信中还邀请他来秦国,若是他来,就将他给留下,若是他不留下,那就将他给软禁。 嘿嘿,是个好办法。 “意外就对了,日后再加把劲就行了。” 任鄙看到嬴荡一个人在那里笑,是一脸的疑惑。 “大王,臣有些不解,大王为何对这个苏秦如此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不,应该是耿耿于怀才对。此乃寡人下的一盘大棋,说了你也不明白,日后你会知,都给寡人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难道要给任鄙说寡人欣赏苏秦,可现在苏秦还没来,是一定不能说的,这话要是被秦国的臣子们听了去,怕是要与苏秦为难了,如此一来,苏秦还怎么入秦呢。 再次说到这里,任鄙收起了疑惑,神情一下子回到刚才的悲沧,连酝酿一下都省了。 “说实话,为了促成此事,臣也是历经艰难,还差点就被齐王给煮熟了,后来田文领军,臣跟随他征战宋国。 臣听说洛邑被围困,是日日心系大王安危,想来营救大王,却也有心无力,只能终日祈求上苍,保佑我王无忧,三日前,听说洛邑被解救,臣等几人快马加鞭,三日行了五百多里,才赶到洛邑见过大王。” 说到这里时,任鄙的眼泪谁差点又要流下来了。 “行了,你的忠心寡人知道了。” 嬴荡摆了摆手,要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这般,寡人怜惜也就怜惜了,可你这幅尊容,哭哭啼啼的,寡人真是厌恶的很啊。 见到大王面露不喜,任鄙的眼泪水竟然一下子收住了。 “出使齐国,也是此次洛邑之战的一件大功,寡人需得赏赐,这黑旗一军,非你任鄙莫属。” “臣谢大王恩典!” 任鄙爽快的拜倒谢恩。 黑旗,卫城,皂游,擎苍四军创立时,任鄙早已去齐国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四军才对,嬴荡刚想着给他稍微做一番解释,但没想到任鄙这么快就应允下来。 看来这小子不像是他说的这样,一回洛邑,就来见寡人了,似乎他像是知道这黑旗一军的将军空着,算来算去,立下了这样的大功,也就只有他够资格了。 刚才哭哭啼啼的,表了半天忠心,怕是为了听到这句话吧。 嬴荡可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过,黑旗军是留给任鄙的,那他是如何猜到的? 真是知寡人者,任鄙也。 可惜了,这样的人若是一个宦官就好了,也能做个左右,时刻跟在寡人身后,忙时出谋划策,闲时逗趣解闷,危机的时候,还能顶上十个侍卫,岂不美哉! 什么是人才,这就是人才。 可若是现在阉了他,这胡子拉碴的,身形魁梧的,岂不是一个活脱脱的嫪毐,再加上舌绽莲花的,这后宫一定不会安宁了,还是算了吧,免得给寡人戴帽子。 嬴荡上下打量着任鄙,任鄙也不知道是为何,只知道大王眼神不善,急忙矮下了身形。 “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应该受到奖赏,现在有一件事情,摆在寡人面前,寡人难啊!” 嬴荡叹气,要是任鄙真能善解人意,定然会猜到的。 “大王所说,可是左相甘茂?” 这话一出口,任鄙就接了过去,果然忠臣良将,还真是了解寡人的心思。 “正是。” “臣也要和大王说此事,来时的路上,臣曾被右相召见,他似乎知道臣会从那里路过,右相说大王对于甘茂此人,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大王气盛,也要记得需得徐徐图之,以免乱了秦国朝政,那时候大王……大王……” 说到这里,任鄙支支吾吾的。 “寡人怎么?” 任鄙继续往下躬身子。 “这是右相说的,说大王后悔都来不及。” 樗里疾,以前如何,现在如何? 这不就是让寡人先不要管他,就当作弑君之事没发生吗,这樗里疾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那可是要杀寡人啊,寡人如何能平常对待,现在甘茂是孤身一人,四周大军一半多都在寡人的掌握之中,和三月多前是大为不同了,此时动甘茂,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樗里疾两朝元老,秦国这左相的位置,先是商鞅,再是犀首,犀首后面又来了一个张仪,等张仪也走了,最后来了一个甘茂,不管怎么算,好像樗里疾就是一个万年老二,他难道就不着急么,他难道这是要帮甘茂? 秦军驰援洛邑,有两个月便可足矣,可从信送出去来算,都已经过了四个月,从酷暑都到了冬天了,要是咸阳朝堂没发生点什么,是不可能了! 支援洛邑,秦国一下子来了三位重臣,除了向寿本来有宜阳大军外,还各自领了三路大军,都分配的很平衡嘛,就像是商量过一样。 嬴荡记得他明明白白的写了,樗里疾督粮,司马错领军,甘茂统筹咸阳,现在连甘茂都领军了,怎么办? 似乎真得听樗里疾的话,要徐徐图之了。 秦国之中,甘茂门客不少,公子嬴壮,更像是打不死的小强,身后势力众多,要真这么容易扳倒他们的话,那也不会有季君之乱了。 历史记载,秦武王薨,嬴稷即位,第二年嬴壮就造反了,这嬴壮哪里是省油的灯啊。 就是不知道樗里疾这老头是善意的劝告,只是单纯的怕秦国内乱,还是有意偏袒嬴壮,毕竟要对付这帮乱臣贼子,就要连根拔起,这样一来,嬴壮不也牵连进去了。 “你以为如何呢?” 任鄙一脸的难色。 “臣以为,大王可听右相的,大王回咸阳,臣愿自领黑旗军,拱卫咸阳。” 嬴荡点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历史记载,樗里疾识大体,以前就没有弑君之心,现在寡人表现的如此优秀,不应该有弑君之心才对吧? “计策好就是好,可你是寡人的猛将,福将啊,岂能去咸阳看门,还是在洛邑待着吧,对了,多打听一下咸阳发生了什么,记得告诉寡人!” 说完,嬴荡径直走了,独留任鄙在那里发呆。 第39章就不信你不服我 翌日,北路将军司马错回营。 樗里疾、甘茂还未归,却有书信传来,樗里疾入韩国境内,接应甘茂,至于甘茂在做什么,倒是没说。 嬴荡终于见到了这位闻名已久的秦国将军。 司马错,魏国大梁人,在秦惠文王时入秦,当年,苏秦挂六国相印,图谋秦国,司马错拒敌函谷关,大破联军,此战,流血漂橹,血洗六军,惠文王拜其为上将军,辅佐嬴荡,后来甘茂入秦,深得秦武王欢心,在平定蜀国之乱后,甘茂成了上将军。 从这以后,司马错专心在蜀地带兵,为大秦消化这富庶之地,这次五国谋秦,司马错的反应最快,最先派出大军支援。 他学乃是纵横家,并非兵家,只是为人聪慧好学,后来又以兵家见长而已。 秦惠文王时,巴蜀两国发生战争,都求于秦国,当时张仪主张攻打韩国,而司马错主张帮助巴国攻打蜀国,借此来控制蜀国,后来惠文王听从了司马错的意见,才为秦国又打下这样一片粮仓。 蜀国虽在,但驻扎的尽是秦军,蜀王也成了秦国的傀儡,这些都是被司马错所赐,历史上对秦国贡献最大的将军,论资排辈的话,司马错足以进到前三。 此刻,他正在王宫大殿之中。 嬴荡看他,年约四十岁上下,肤色黝黑,两鬓斑白,脸庞清瘦,体量不高,也不壮硕,若非这身甲胄在身,嬴荡都不认为他是一个将军,而像是一位先生。 “臣司马错,拜见大王!” 他的眼神很是清澈,似乎这是一双能够洞察天地万物的眼睛,声音不大,但咬字清晰,举手投足间,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正气在。 见他拜倒,嬴荡忽然想到,当年司马错为秦国立下许多功劳,可要比那甘茂厉害多了,可偏偏因为甘茂能懂得秦王的心,所以令他让出了上将军,去蜀国带兵。 说是领军,其实就相当于流放了,远离咸阳中枢,秦王眼不见,也心不烦,可现在见他时,他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怨气,看到秦王,反而是毕恭毕敬。 但凡臣子第一次见到嬴荡,要么是诧异,要么是不讲他当一回事,比如那嬴壮,比如那赢熋之流,还有就是如向寿这些亲密的臣子,在接触之后,发现大王的变化,无不诧异。 但司马错却不一样,他二者都不是,似乎在他眼里,秦王只是他的王,而他只是秦国的臣子,一切就是这样的理所应当。 能这样想的,可不是个一般人啊! 嬴荡走上前去,弯下腰去,将司马的双手抓住,一脸的熟络。 “司马将军别来无恙,当年是寡人派遣将军入秦,说起来,此事颇有些浪费将军的才能了!” 天气有点儿冷了,嬴荡将手收回来,搓了搓说道。 “大王多想了,这是臣的本分,战胜容易,守住难,蜀国之地,乃是臣一力所为,也非臣能守之,蜀国众人,多未曾开通教化,与我秦国,诸国之人颇有些不同,况且蜀王一脉,经营甚久,根基深厚,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大王派遣臣去守住这片粮仓,正是英明之举。” 但凡厉害的人,这不仅是本事高,更是气度也大,这一番话说出来,就连嬴荡也是极为受听。 巴蜀两国,蜀国在西边,坐拥平原之地,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成都平原啊,这里降水丰厚,产出的粮食并不比关中要少,而巴国在东,山地较多,地势就差多了。 秦国是蜀国实际的占领者,但名义上的,还是蜀王,嬴荡想着能不能将蜀王给彻底废掉,兴郡县,改税制,利民生。 天子不是说他想要迁都,去蜀国过上几天太平日子,好好的传宗接代,将大周这一脉给留下来么,正好可以借着这机会,来消除蜀王的影响,彻底灭了这一脉。 “将军能说这话,寡人甚是欣慰,天子曾说他想将洛邑留给秦国,让大周搬去蜀国,就如同当年秦襄公做的那般,秦国在蜀地助天子造一座新的王城,不知将军认为这计策可否?” 这件事情是势在必行的,现在只是和司马错通个气。 要想推行下去,就需得多数的臣子们都答应下来,很明显,洛邑现在最有权势的无非就是向寿,司马错,樗里疾和甘茂,能搞定了这几人,迁都这件事情也就定了。 嬴荡想在回咸阳之前,将许多事情给敲定下来,因为一旦回到咸阳,那必定是关系复杂,难以控制局面,许多事情也推行不下去,而在洛邑,秦国的权臣几乎都在,但人数又不多,商量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迁都蜀地,不仅秦军能够师出有名,还能教化蜀国黔首,此乃大善,臣倒不担心,臣只是担心洛邑,因为这是一柄利剑,不知道大王力气是不是足够大,能将其彻底握住?” 嬴荡哈哈一笑,走过去拍了一下司马错的肩膀。 真是个聪明人,看问题总是能一语中的。 蜀国是秦国的后花园,好办的很,可这样一来,洛邑就再也不是大周了,而是大秦,天下诸国都愿意吗,远的不说,近一些的三晋会怎么想呢? “你觉得寡人这力气还不够大么?” 嬴荡伸出一只手,放在眼前细细的看,对于这件事,他心中早有决意,相信一定能够说服司马错,让司马错认为他是一名有为之主。 魏征曾经给李世明上谏,当皇上的最高境界就是知人善用,垂拱而治,嬴荡这个穿越者,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每个人的个性如何,到底有多少的才能,他总能有个很好的判断。 利用这个外挂,只需要聚拢那些可用之人,让他们去做自己擅长之事,这不就是垂拱而治吗? “洛邑之地,四面平川,就只有城池之险,若守洛邑,必要宜阳,若要宜阳,则要坚守函谷关,而函谷关之后,便入我关中之地,关中之心,乃是咸阳。 所以大王所言洛邑,并非就只有洛邑一城而已,而是这一条线上的城池,都要坚固,尤其是宜阳之地,上克赵魏,下克韩楚,拱卫宜阳,也是重中之重,大王可是有这样一套完整的策略?” 这话听了,嬴荡大喜,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古代行军打仗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补给最重要,牛车一次能运输多少东西呢,吃不饱饭,军心都不稳,怎么能打仗。 再则,后方不稳,粮草容易被敌军偷袭,没了粮草,必败无疑啊。 所以这每一座城池,都是一个坚固的点,这些点再连接起来,成为一条坚固的防御线,洛邑才能稳住,秦国才能真正的制霸中原,这也正是嬴荡的咸阳,宜阳,洛邑,三阳制敌长廊,东征天下的必经之路。 “将军所言,正是寡人所思,此战之后,连韩,连魏,连燕,遏齐,遏赵,再弱楚,三五年间,从咸阳到宜阳,从宜阳到洛邑,这三阳制敌长廊必成,到时候秦军退可守,进可攻,足以问鼎天下,不知司马将军觉得这洛邑还需不需要迁都呢?” 司马错沉思了一阵,立即拱手而拜。 “大王英明,此乃我大秦国策也,更胜我等策士百倍,若是不废天子,那就迁都!” 嬴荡点头。 嗯,看司马错那神情,心中是燃起了一团火,他与寡人一样,都是一位胸有远见的人。 就不信你不服我! 第40章臣给大王讨王后去了 嬴荡还想着要乘胜追击,让司马错彻底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可正要说时,被进来的白庆打断。 秦王特许,在这洛邑王宫,白庆就是秦王近侍,可不经通报见王。 “报,左相右相一起回营,而且还俘虏了燕王姬职,眼下正往王宫行来!” 什么! 居然是姬职被抓了,就是那个差点攻破洛邑,一心要想着谋害寡人的姬职? 他堂堂一个燕王,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 哈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恭喜大王,保佑大秦,竟然能够擒住燕王,真是可喜可贺!” 司马错乘势接话,连连道喜。 前几日还有消息,说樗里疾大军进了韩国境内接应甘茂,这甘茂不会就是去抓姬职了吧? 想想前几日夜里,姬职与他还有一次城下之谈,当时对方来势汹汹,而洛邑随时都会破城,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过来了。 “司马将军,走,一起去看看!” 嬴荡和司马错出了大殿,眼前走来的,不正是甘茂吗,在甘茂的身旁,还走着一个黑胖老头。 老头身穿一件粗布衣,脚上蹬着一双黑棉鞋,鞋子的外面像是包了一层皮子,这似乎和义渠人的打扮相似,能如此的特立独行,也就只有那位樗里疾了。 大冷天的,袖子撸起,两个胳膊露在外面,他面色黝黑,四肢黝黑,反正能露出的肤色,就只有手心稍微白一些,身量不高,相反有些矮,但体形却是胖乎乎的。 面上沟壑纵横,满头青丝都化作了白色,可依旧是神采奕奕,又似乎是左脚受过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不太好看,不过步履颇快,走的也是非常稳当。 樗里疾此人,乃是秦惠文王的兄弟,那寡人该称呼什么,应该亲热的上去,叫一声叔父才对,嬴荡摸着自己的胡须,想想还是算了。 大秦最有权势的臣子,左右丞相和上将军,被眼前的这两人悉数占去了,看他们表现的这般亲密,嬴荡又想起了昨日任鄙所说,樗里疾给他带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两人一见到秦王带着司马错走来,急忙踏了几步,拜倒在嬴荡面前,一旁的司马错也跟着行礼,向寿正从后方赶来,这四个人,才是秦国真正的中流砥柱,他们位列四方,正好将嬴荡围在中间。 “诸位快快请起,无须多礼,快起!” 樗里疾年岁最大,嬴荡又上前两步,将他扶起,其他人都跟着起来了。 “大王只是巡游了一趟洛邑,就弄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愧是我秦王也,老夫折服,厉害,厉害啊!不过也好,这一战打出了秦军的威风,诸国胆寒,怕是能有一阵太平日子了!” 第一个接话的,便是樗里疾,他是嬴荡的长辈,为人率直,又能言善辩,说起话来,颇有些幽默,在嬴荡跟前,更不会似其他人一样,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 这个瘸老头一向都是如此,以前嬴荡是拿他没办法,现在嘛,这么有趣,何必计较。 “此战能胜利,全赖大王坚守洛邑,消耗敌军士气,若非此举,臣等怕是不能围歼这五国大军了。” 这次接上话来的,正是甘茂。 樗里疾所言,对甘茂要徐徐图之,他们两人如此亲密,那寡人就只能忍着,徐徐图之吧。 面对他,嬴荡也是表现出了春风拂面,满是温暖的笑意。 “左相此言,倒是在理,洛邑城中将士坚守,将军冯章用力,宜阳城中向寿将军老成谋国,所费心机不少,蜀国之地,司马错将军出兵最早,驰援最早,两位丞相在此,这可都是大功啊,需得嘉奖,两位以为如何?” 此一战,秦国领军的主将有五位,除了眼前这四位,就还有一个冯章,嬴荡说了半天,将除了甘茂和樗里疾之外的三个,都说了进去,为他们邀功,这还不是表明,这些人与寡人现在是一伙的。 “大王英明,此战,冯章将军首功也!” 甘茂先是看了一眼樗里疾,其后才答道,这两人难道真有勾结? “好了,此事暂且不提,寡人很想知道,那姬职是如何被擒住的?” 说了半天,都还没有说到正题上来,寡人今天可不是来算账的,而是来看姬职的。 “回大王,左相领东路大军追击敌军,一直追到了新郑城下,此时,韩国新郑驻军才不过三四万,韩国摄于大王的声威,居然将燕王姬职给送了出来,眼下,姬职正被关押在王宫中,等候大王发落!” 诸国主将一个都没抓到,没想到一抓反而是抓了一个最大的,洛邑之地,与新郑不过才三百里之隔,大军若是速度快一些,三日便可赶到,可以说占据了洛邑,就算是彻底的盯死了韩国。 姬职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他没有往东边和北边逃窜,而是想给秦军一个出其不意,向着南边的韩国去了。 任谁去想,也想不到姬职会声东击西,甘茂能追击到他的行踪,这本事不小了,更没想到韩国两战连着跪了,给秦国弄怕了,居然将姬职就这样给送出来了。 忽然间,嬴荡哈哈大笑,来得如此突如其来,身旁的人都要被他一惊,紧接着,一双宽厚的手掌已经拍到了甘茂的肩膀上了。 “左相啊,左相,果真是大才,寡人深感欣慰啊!” 这幅模样,就像是对甘茂爱不释手。 “臣为大王分忧,是臣的本分,然新郑虽然大军不多,但城池坚固,况且我秦军早已是粮草匮乏,攻城肯定是久攻不下,此举也容易与韩国形成水火之势,于大局不利,所以臣不敢轻易挑起战端,臣能擒拿姬职,那是因为臣答应了韩王一个条件……” 说到这里,甘茂望着嬴荡,忽然不说了。 那边樗里疾黑脸笑笑,笑的很不正经,难道用了什么猥琐的技能? “是何条件?” 甘茂还是支支吾吾的,半晌都说不出来。 这不对啊,寡人见你一向都是舌绽莲花,再看甘茂时不时的看向樗里疾,原来这并非是不愿意说,而是希望樗里疾帮他说了。 “大王该知道韩王韩仓吧?” 终于,樗里疾开腔了。 韩王仓,这嬴荡如何不晓得,韩国自从韩昭侯后,直到灭亡,就没有出过一个有作为的君王,唯一一个叫做韩非子的王族,还被送入了秦国,他的法家理论,全被秦国所吸收。 韩仓这人,其实就是韩襄王,他在位期间,不是被秦国欺负,就是被楚国欺负,可谓是憋屈的紧,这事情嬴荡如何能不知呢? 就是没穿越前的嬴荡,对此也了解的很,秦国与韩国争夺宜阳可是打了半年多。 这话问的奇怪,嬴荡狐疑的点了点头。 “嘿嘿,那就好,韩仓有个女儿,年芳二十,尚未婚配,听说是美貌如花,为人聪慧,在韩国还有个女大将军的名号,这性子可烈的很,好诗书,好剑法,若非雄主,她一概不嫁,老夫听说啊,尤其是这个美貌,简直就是……” 樗里疾一直砸吧着嘴,说的就好像他见过一样,在回忆那女子的美貌。 等等,这不对啊,怎么又说起这个了,难道…… “先王薨之前告诉老夫,说要给大王找个好王后,这件事情,老夫可一直记着,千辛万苦,终于被老夫找到了,这个人就是韩妗,大王,臣这是给大王找王后去了!” 秦军驻扎洛邑,就相当于悬在新郑头上的一柄剑,韩国已经无力在与秦国为难,和亲换和平,倒是一个好办法。 秦王才刚过弱冠,一个年芳二十,也正好相配。 惠文王娶了魏国和楚国的王女做老婆,秦武王的生母,就是来自魏国,而嬴稷的母亲芈八子,可不就是楚国王女,这事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行!” 嬴荡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作为一个有为青年,他崇尚自由恋爱,为了爱情,他可以放下一切,他反对包办婚姻,他要坚决反对,现在十几万大军在手,他才是名副其实的秦国老大。 “嘿嘿,大王不愿意,臣也不勉强,臣这不是带了一副刺绣过来,这韩王为了保存女儿的这个美貌,就令人匠人将其绣在这绫罗上,这比例也都是按照韩王女的身形来的,拿都拿来了,大王就看一眼吧!” 嬴荡还未开口,画卷展开。 这有什么…… 哎呀,好一个国色天香,这身段,这姿态,这秀眉…… 莫非这就是恋爱的滋味? “这还是不能太轻率了,容后再议,寡人先去看过姬职,再议与燕国之事。” 嬴荡一把收起了画卷,让一旁的白庆收起,连续走了三五步,还是有点恋恋不舍,又回过身来。 “寡人年纪大了,是到成婚的时候了,两位丞相觉得没问题,就这样定了吧。” 说过这话,嬴荡厚厚的脸皮都不由得一红,急忙去看望姬职了。 不对,忘记问了,这刺绣有没有被刻意美化过,要是人不副实,那寡人一片痴情可就浪费了。 不过,古人质朴,应该不会皮埃斯这些吧? 第41章信息为王 以燕王之尊,肯定是不会被关在牢里了,他正在一座大殿中休息。 大殿外面,秦军层层把守,捂的是严严实实。 战国规矩,抓住了敌方一个主将,都能换回不少金子了,这次直接抓住了一个王,要是给放回去,不知道得多少赎金了,真是不敢想象啊。 甘茂这人的能力,还真是不能给他低估了,寡人纵使千算万算,可他的手段,还是能出人意料。 本来留他这个左相在咸阳,寡人召集秦国大臣在洛邑,就是要将他给彻底孤立起来,削弱他的影响力,可是哪能想到,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跟来了。 这来就来吧,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樗里疾,让两人的关系这样紧密,就连樗里疾都开始为他说话了。 更有甚者,他居然去了一趟韩国,擒拿了燕王,这可是能记入史册的大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韩王,又联合樗里疾,给寡人讨了一个媳妇的。 越是细想,发觉这个人越是能干,简直就是头号反派。 既没有把柄在寡人手中,更是战功赫赫,如此,也没理由治罪,真的就只好徐徐图之了,难道下毒,谋杀,暗害,唉,要是这么容易,甘茂也到不了今日吧。 韩国国度新郑在洛邑南边,这本该是司马错追击楚军的地方,没想到司马错回来了,倒是让他将姬职给逮了。 姬职是想用声东击西的计策,来骗过秦军,可没想到他就算逃到了韩国,还是被甘茂给找到了。 不对啊,甘茂此去才七天的时间,就算是骑兵,三百里地,也要两日的时间,况且甘茂是将五万大军都带了过去,那要走上三日才行,这一来一去,就是六天时间,还有一天,正好可以给甘茂和韩仓谈一些事情。 细细想来,甘茂这事情也进行的太顺利了吧,他就像是直奔新郑,提前知道姬职就要往那里逃一样。 燕国大军,可都是往北边逃窜,在秦国北路大军手中是死伤无数,就只有姬职是金蝉脱壳,去往新郑。 甘茂还未到新郑的时候,就已经修书给樗里疾,让他带兵去韩国接应,简直就是笃定了姬职就在那里。 他是如何在慌乱而逃的二十多万人中,轻易就锁定姬职的呢? 难道是算出来了,不行,太可怕了。 这让嬴荡想到,洛邑战事刚起的一个多月里,向寿派去咸阳给樗里疾送信的信使都消失了,最后还是向寿亲自带兵前往咸阳,才有这四路大军的秦王之举。 信使消失,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宜阳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中,甚至宜阳军中,向寿身旁,都有敌人的亲信,是他们在破坏秦国救援大王。 做这事情的动机,甘茂是有的,嬴壮也是有的,难道有一支渗透到各处的探子,到处给嬴壮和甘茂收集信息。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武王在位四年,虽有大略,但为人易怒,刚愎自用,甚至能让嬴壮这个左庶长又领了郎中令一职,可见其心大,所以他的左右被人渗透,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还是宜阳军中。 想到他很快就要回咸阳了,只觉一阵可怕,看来就算是安排好了一切再去咸阳,也不会太平了。 他进去时,哪还看得到什么姬职的身影,眼前就蹲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汉子两只脚踩在软塌上,正端着一盆羊肉,被他吸的索索作响。 这会是姬职? 姬职是什么人,他可是堂堂的燕王,天下间唯一一个姓姬的诸侯王,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姬姓子孙啊,以礼法定天下,哪有一个这么不讲究的。 看看天子姬延,每次吃个饭都有三五个人伺候着,一举一动,都要很讲究礼法,平日里身上都是穿戴的整整齐齐,就是在打盹的时候,头上的九旒冕也不能有丝毫的打结。 但这位,会是姬职吗? 只见这人身上一件粗布衣,脚上以上也是极为普通的黑布鞋,这哪是燕王的打扮,这就是一个洛邑的国人。 嬴荡四处看看,好像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再看外面秦军是层层把守,这只能是姬职了,看来姬职为了逃离甘茂追踪,是用心良苦啊! 姬职转头一看,看到一个黑面长髯的壮汉,听说秦王威武,就应该是是这幅模样了。 他又吸了一口,吃的干干净净了,这才起身对着嬴荡。 “姬职见过秦王,常人都说孤就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原以为秦王大胜五国,耀武扬威,会用刀兵斧钺架起拱门,让姬职来缓缓通过,没想到秦王却是这样的随意,也是个不喜欢规矩的人,居然一个人就这样来了!” 或许是吃的饱了,姬职说完话,还不忘打了一个饱嗝。 嬴荡大笑,紧接着坐在他的对面。 对于姬职的印象,还仅仅停留在那夜两人城下谈话,当时只觉得姬职此人反应不慢,口才不错,现在一看,似是个出格的人了。 “此一战,我大秦斩五国大军三十万,俘虏八万多,将近四十万大军啊,难道这还不够威吗?” 四路大军尽皆回到宜阳,这一战的战果也都统计出来了,除了守卫洛邑的擎苍这四支大军外,其他的都伤亡不是很严重。那时候敌军阵形早乱,丧失了斗志,就剩下被秦军追杀的份了。 在这个时代,军卒的战术素养不高,一旦阵形乱了,那士气不在,就只剩下被对方屠杀。 “够了,的确是够了,够的很啊,这一战本该我五国联军必胜的结局,就是你秦国的函谷关关未必也守得住,没想到啊,棋差一招。” 姬职长啸,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颓败,就只有不甘。 也对,区区这点儿失败,怎么会打败堂堂的燕昭王姬职呢。 姬职的父亲,名为燕王哙,七年前,燕国内乱,齐国趁机入侵,更是攻破了燕国都城蓟,杀了姬职的父亲燕王哙,当时,天下无不认为,燕国就此灭国。 唯独姬职,只有他一心不忘复国,孤身入赵,说动赵雍,让赵雍携赵国大军护送其入燕,后来又笼络臣子,征服人心,成为燕国新的王。 就这样,堂堂燕国在这废土上重新建立,后来姬职招贤纳士,燕国不仅死灰复燃,更是在短短七年间,国力渐盛。 近年来,他拜乐毅为上将军,行变法,练新军,弄得整个燕国是有声有色,比当初不知道强了不少。 简直就是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的模版。 这样的一个人物,嬴荡早就想着要见识一下了。 能变法改革者,定不会拘泥于行事,刚才观之,这姬职就是如此。 五十万大军几乎是一夜溃败,他自己也沦为阶下囚,姬职非但没有颓废,更是坦然处之,面对秦军,毫无惧意,乃真英雄也! “不管是差了几招,最终结果都一样,寡人很好奇,燕王这金蝉脱壳的计策,怎么就不灵了?” 甘茂到底如何找到姬职,或许他就能帮寡人解惑。 “还能是什么,世人皆知,秦军乃称锐士,没想到秦国还有灵敏的狗鼻子,消息灵通,一路跟孤去了新郑,你秦国势大,韩国势微,那里岂能有孤的容身之处。五军溃败,孤被生擒,秦王可是要金银,还是要性命?”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就只隔了一张长案。 说这话时,姬职一直带着笑意。 金银性命,都非嬴荡所想,他在想姬职口中灵敏的狗鼻子。 那岂不是意味着甘茂麾下,除了秦军,还真有一支人马专门追踪姬职,看来他能知道姬职在哪,也不是算出来的。 不管任何时候,都是信息为王,寡人也得需要建立这样的一支队伍啊! 第42章能乱秦者必秦也 嬴荡一笑。 “燕王的性命对寡人来说,并无大用,金银对寡人来说,也都不是最重要的,时至今日,我看燕王对洛邑之战还是耿耿于怀,莫非燕王也是个输不起的人?” 听闻此话,姬职也是跟着大笑。 “哈哈,孤如何输不起,只是这苍天不佑,苍天不佑啊,孤能奈何,奈何不得矣,职自幼勤奋,学习治国之策,即位之后,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三年心血,亡作今朝,何其不幸也!” 三年心血,五国谋秦,他居然谋划了三年了! 正是那时候,姬职拜年轻的乐毅为上将军,因为这事,还没少被诸国耻笑,所有人纷纷都说,姬职这是饥不择食,居然找了一个毛头小子做将军。 可在这乐毅上任后的三个月,燕国朝政为之一新,就再也没有人耻笑了。 这样听起来,岂不是从那个时候,燕王就有了谋秦之心,他这是将明里暗里的主意,都给用上了,于内摆弄秦国朝政,于外联军攻打秦国,多半这洛邑举鼎的事情,也有他的影子。 若是没有他的支持,就算这秦武王死了,对嬴稷也一点好处都没有,因为都被嬴壮得了,但若是有他的支持,便可以辅佐嬴稷上位了。 怪不得这口气如此不甘,这样听起来,的确是寡人的必死之局,居然就这样给破了,而且五国联军还有一场大败。 寡人来的真是个时候! “既然输得起,那燕王何以认为,寡人才是那个必输的人呢?” 嬴荡拱了拱手,作出了一副求教的姿态,他是很想知道,姬职这细节,都是怎么谋划的,秦国臣子,又是如何参与其中的。 姬职站起身来,长袖一挥,形态洒脱,又左右踱了两步,想了一想,才开始说起来。 “哈哈,秦王要问,孤知无不言,事到如今,想必以秦王的聪慧,也猜到了一二,不然那洛邑举鼎,秦王也不会逃的那般干脆了。 乐毅曾说,能乱秦者,必秦也,秦国没有这内乱,如何能生外乱,大王即位四年,虽有志向,但却有帝辛之名,秦国朝政不稳,公子夺位,臣子们各有所思,此为内乱。 孤说动五国,共同出兵五十五万大军奔赴宜阳而去,还有那齐国宋国,甚至都有进来分一杯羹的心思,此为外乱。 内外交困,真到那时候,秦国外有将近七十万大军,内有公子相争,难道这函谷关还破不了,难道孤不应该不甘心吗?” 嬴荡摸了摸鼻子,寡人真的有这么大的名气吗,就连燕王都知道寡人有帝辛之名,冤枉啊,寡人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啊! 好一个内乱加外乱,若是真能这样发展,秦国必定是元气大伤,秦孝公以来的励精图治,都要化作一场烟云了。 他燕国不正是因为公子相争,才让齐国有了机会,杀了你爹燕王哙吗,这么着,这是要在寡人身上重演一遍了。 历史的确是按照姬职的谋划发展,秦武王死,甘茂等一众臣子支持嬴稷做王,嬴稷出了燕国,就入赵地,一路都由赵雍派人护送,所以嬴稷刚即位的几年,不仅与赵国好,与燕国关系也不错。 “嘿嘿,这么好的计策,可惜了,寡人没死,反而是让五国死了这么多人,如此想来,寡人要比燕王高明多了,在如此内外交困的情况下,还胜了五国。” 闻言,姬职神色如常,只是朝着嬴荡拱手一拜,态度诚恳。 “孤只知道帝辛之暴,却不知道帝辛的才能,实属不该,乐毅曾说,秦有地势之利,诸国之中,最容易一统天下,孤谋秦,其一想借秦军锐士,削弱诸国,其二,有公子稷在手,连秦抗赵,其三,提升我燕国声望,但这三者,无一不得,乃孤过矣!” 嬴荡嘿嘿笑笑。 姬职想的倒是挺美,这第一点已经算是完成了,不过,就是他燕国也伤了元气,第二点,嬴荡也有此想法,至于第三点,公子稷,你还真当他是一个软柿子啊。 他只是太能苟了,跟着芈八子都苟到四十岁了,可一旦掌握了朝政,比谁都凶狠,你居然敢信任他。 上一个说秦国能一统天下的是谁,对了,是苏秦。 这个世道都是怎么了,每一个有识之士都认为我秦国是虎狼,能统一天下,看来还是很有预见性的,这寡人爱听。 虎狼之师,这可是个尊称,只有强者,才能被称之为虎狼,嬴荡心中,是好一阵自得。 上次任鄙的书信也给苏秦了,也不知道苏秦想的怎么样呢,虽然同是鬼谷弟子,可在嬴荡心中,苏秦要比张仪厉害多了。 “燕王说笑了,乐毅这人,我也听过,首鼠两端,去齐国,又说燕国是虎狼,去燕国又说秦国是虎狼,这样的人,燕王居然敢用?” 苏秦可以拉拢过来,乐毅可是万万拉拢不过来了,要是能让燕王杀了他,就完美了。 “秦王好会说笑,那寡人回去就杀了乐毅如何?” 嬴荡讪讪一笑,这反间计也太拙劣了不是,燕王和乐毅的关系,真就好比孝公和商鞅,刚才就只当是一个笑话吧。 “燕王说笑了,久闻燕王大名,今日一见,燕王其实做事情好糊涂啊,假如寡人真的死了,那嬴稷入秦是经过燕国路途长,还是赵国路途长啊,燕王就不怕鸠占鹊巢。 赵国赵雍,这人才华可不比乐毅低下啊,乐毅这么聪明,那他有没有说过,要是给赵国二十年,就又会是一个秦国呢,想必是说过了吧。 说了这么些,就是因为寡人对遏赵之事,极为赞同,你说你就这么点小事情,没必要弄到刀兵相见吧,你与寡人心心相惜,意气相投,你只需要一封书信,你我不就可以联合,扼杀赵国了么?” 嬴荡是一脸的和气,连燕,这正是他外交政策中最要的一环,先来见姬职,就是看看他是如何想的,这个环能不能套的上,套上了,就安安心心给人送回去,套不上,那就只要金银! 没想到,姬职的面色是勃然大怒,甚至用手还拍了拍桌子,这一下子,将外面的军卒也都惊动了进来。 “秦王这是忘记了,还是在装糊涂?” 装糊涂,这话从何说起,难道燕国曾经派来过使臣,那为何寡人一点都不知情。 “寡人真心不知啊。” “这天下人人皆知,田疆辟善烹煮,而你秦王善骨肉分离,你如何不知!” 这句话,姬职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第43章连燕 烹饪? 骨肉分离? 这让嬴荡更是疑惑,怎么像是在说齐王善于做饭,没听说过啊。 寡人善于骨肉分离,怎么还有这嗜好? 倒是羊羔肉煮的骨肉分离,手一撕就能分开的那种,寡人最喜欢吃,至于真正拆散别人的骨肉的事情,秦武王做过吗? “燕王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怎能无故玷污人家清白!” 嬴荡埋怨道。 “哼,齐王喜好将人活活煮熟,而你秦王喜欢车裂,这事情天下何人不知,三年前,秦王即位不久,孤派遣使臣出使秦国,可刚见到秦王的面,就被秦王下令车裂,如此戏弄我燕国,秦王难道还能装作不知,这岂能无是无意为之?” 以为嬴荡是在装傻,姬职更是气愤。 听到这里的时,嬴荡才猛然醒悟过来,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还真就有一段这样的事情。 那日那醉酒,左右内侍和几个臣子们都说着燕国的坏话,总之就是燕王蠢笨,燕人更傻,尤其是整个燕国,都以辱骂秦王为荣,正说得嬴荡大怒时,忽然有人进来禀告,说抓住了一个欺辱秦国女子的燕国人,还有辱骂大王之词,问嬴荡如何处置。 秦法严苛,政令分明,这些事情,就算是直接去禀告丞相府,也不会先来禀告秦王的,况且正值秦王宴乐,那名宦官直接闯了进来,现在想起,这就是圈套。 当时的情形,嬴荡还未开口,左右就已然喝骂起来,纷纷要为秦王出气,说不斩此人,有损秦王威严。 混乱中,又有人喊了一句车裂,嬴荡正在醉酒之中,当即大喊,车裂此人,果然,燕人就被车裂了。 莫非这位燕国人,就是燕王的使臣? 一时间,嬴荡思绪万千,一张张笑脸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想到他堂堂秦王,竟然被人如此摆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到底是何人所指使的,原来他和燕王的矛盾,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有的。 “孤已然是秦王的阶下囚,秦王此刻前来,是要多少赎金,或者是也要车裂了孤,我燕国人才济济,姬职死不足惜,孤之后,还有太子,太子之后,也有太子,世世代代,必不会忘谋秦之心,来吧!” 见嬴荡半晌不语,又是面色不善,就冲着他喜好车裂的名声,姬职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也罢,何惧之有,若是自己擒住了秦王,也必会要了他的性命,大争之世,白骨累累,王也不能例外。 他已经做出了一副泰然赴死的神情。 听到这话,嬴荡这才回过神来,收起了怒气。 “车裂贵国使者一事,另有曲折,寡人也不想再去说他,至于对燕王如何,我秦国不仅分文不取,而且还护送燕王回燕。若是燕王不着急,那就在这洛邑多游玩几天,正好见见你的本家天子。” 闻言,姬职错愕,他似乎没有听错,秦王这是说要放他回去,而且还是没有任何条件。 这不像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人。 可在洛邑,身形如此魁梧,又能随意出入这里,不是秦王,又能是谁呢? “孤不能解?” “嘿嘿,如何不解,齐国占据了宋国一半的疆土,若是让他彻底吞并了宋国,那齐国蒸蒸日上,齐王虽然不够聪明,但也能威胁到燕国了吧,我秦国强大,但至少在远处,但齐国强大,可就在燕国跟前啊。 燕王不是刚才也说了,燕国谋秦,其一,是为了我那个弟弟嬴稷,燕王觉得他即位了,能遏制赵国,可你不要忘了,他和寡人一样,也是个秦人。 其二,燕国若是以盟主之尊,大胜秦国,那必定是声威浩荡,这五国联盟,也就更加牢靠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攻齐。 其三,燕赵韩魏楚五国,又有哪一个不与齐国接壤,等到秦国一弱,便能顺利弱齐,没有齐秦挡道,楚国以北,当属燕国称霸。 燕王今年三十有六,乐毅更是年轻,你们再活上个三十年也非难事,三十年,足以完成这一切,多好的算计啊,乐毅是不是这样说的?” 听闻此话,姬职面色铁青,不过一会儿,他又尽是笑意。 “听起来,秦王对燕国,还是有想法的?” “何止是有想法,简直就是大有想法,其一,不需要寡人弟弟,寡人就能帮你,你我联手,必能拒雍,至于这其二,已经被寡人破坏了,但这其三,弱齐一事,寡人也能帮你。这远交近攻的道理,燕王定然是明白的,燕王今年三十有六,可寡人才刚过弱冠,比你还更年轻哩!” 话音落下,姬职稍加沉思,之后放声大笑。 “听说这洛邑王城,比当年的镐京是宏伟多了,孤还从未来过,这既然都来了,就请秦王领路,孤也去看看!” 如此,姬职这是答应下来了,事情就算是成了,嬴荡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连燕,是制衡山东诸国最重要的一步,也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抗衡齐国了。 不管什么年代,都是能人辈出,嬴荡能说出姬职图谋天下的计划,这还要多亏了嬴壮,先是吸取了他的想法,再结合上自己所看的史书记载,这燕国也一样有图谋天下的雄心了。 试问,没有这想法,如何称得上雄主? 真实的历史,和姬职乐毅所想的相差不多,乐毅带领六国联军,一战差点灭了齐国,从此齐国就废了,只是有点出入的是赵雍这个人,他偷偷摸摸的强大起来了,并且吞并了中山国,将本来是燕国的肉给吃了。 大争之世,谁都不能小瞧了,你一个不留神,形式就大变,辛辛苦苦,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南边不是还有一个楚国,正坐拥华夏一半土地,虎视眈眈呢? 楚国屈原好像也有一场热热闹闹的变法,似乎快要开始了。 这么多国家挤在一起,都想要当老大,而且大家都不弱,都有自己的算计,这外交形式可以用极其复杂来形容了,寡人还得步步小心啊。 “走,寡人先带你去见你叔父?” 姬职一懵。 “叔父。” “怎么,你不知道,就是天子啊!” “不啊,大周传代并没有我燕国多,天子该是寡人的太公吧,或许是这样,又或许……” 大周传承了多少代来着,燕国呢,唉,有些头疼,让姬职自己去想吧。 第44章国策一 见过了任鄙,黑旗军有了将军。 见过了姬职,秦国外交的方向,基本确认了下来。 现在该去见见这几个秦国的权臣了,好推行寡人的政策。 辰时,秦王在洛邑王宫召集群臣议事。 左右丞相,宜阳将军,蜀国将军,还有镇守洛邑的冯章,擎苍军的孟贲,皂游军的蒙鹜,黑旗军的任鄙,眼下,秦国各路将军,都齐聚一堂。 嬴荡坐于天子位,下方是群臣。 算起来,这还是他自穿越一来,第一次召集这么多人,进行一次正式的朝会,这些全因他洛邑一战大胜,彻底掌握住了朝堂上的主动权,以前的憋屈,就不提了。 “洛邑战事已了,五国联军溃败,但我秦国之事,却是还未能了结,今日召集诸位,寡人是和诸位做个商议。 燕王姬职,如何处置,洛邑之地,置于何处,此战之后,我秦是急流勇退,还是激流勇进,都需得一一做个商议!” 此刻,虽然未在咸阳,但却胜过咸阳。 大殿内外,乃卫城军守卫,皆是忠于秦王,秦王右侧,还站立着百将白庆,他身穿甲胄,怀中抱着王剑,眼睛巡视下方,彰显秦王风采。 洛邑一战,四军人人得功,白起更是从什长,一跃成了百将。 时至今日,这秦王才做的有了点意思。 本来这诸多事情,该到咸阳召集臣子们商议,可若是在咸阳,那人就多了,关系就复杂了,场面也不好控制,嬴荡想着,先将这国策推行下去,王令颁布出去,再风风光光的回咸阳。 秦王话落,一时间,下方竟是无人应答,对于冷场,他是一点都不着急,现在臣子中可多是他的人,总有人会给他解围的,正想着,向寿就率先站了出来。 嬴荡本能的看向甘茂。 当时他用苦肉计骗过了甘茂,让甘茂将大军交到向寿手中,真不知道甘茂见到向寿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会有何想? 可嬴荡看他时,发现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并无任何异常。 “前几日,大王对于韩国联姻一事并无反对,大王的态度就非常明显了,臣以为,那就依照大王策略,连韩,连燕。 韩国虽小,却是三晋之一,地位重要,尤其是其都城与洛邑挨得最近,此为邻里关系也,连韩,不仅可以让洛邑南边无虞,更是让三晋谋秦之事,断了一条腿。 燕国虽远,却有燕王乐毅之才,国力日强,而赵国赵雍也正在变法,连燕而遏赵,对我秦大利,也符合纵横家远交近攻之策略,况且齐国占据宋国一半国土,兵锋正盛,齐燕为仇,如此也可遏制齐国,以免齐国灭宋而威胁我中原之地。” 得了,嬴荡想要说的话,全被向寿给一口气说完了。 这几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王对燕王是奉若上宾,这定然想的是连燕之策了,向寿良臣,果然知寡人心思也。 有人提了这个头,就省的嬴荡尴尬,就算是大王,国家大事也得商量着来,要想独断乾坤,嬴荡暂时还没这个掌控力。 至于为什么嬴荡以前不赞同与燕国交好呢,这不是废话,那时候他这个秦王一没有精兵,二没有实权,还有三,唯一的亲信就只有一个人事不省的孟贲,至于向寿,还不是日后才拉过来的,向寿来了,又多出来个蒙鹜和冯章,还有二十万大军。 那时候若和燕国交好,那燕王要是嫁个妹妹给嬴稷什么的,再找个理由让嬴稷入秦,这岂不是江山就拱手送人了,嬴荡当然不肯干,今时不同往日,此刻与姬职做交易的,可是他嬴荡了。 “臣附议。” 冯章一说,下方的武将都动了,终于有点儿气势了。 “大王此举,实乃大善,然山东诸国,并非只有燕也,臣斗胆想知道大王对山东诸国的策略?” 司马错终于说话了,看样子是赞同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对于山东诸国的策略如何,直接关系到洛邑的地位,洛邑的地位如何,直接关系到他那四路大军的去向,这可是老本,要把控好了。 “天下诸国,尽皆强大,魏有武卒,齐有技击,赵国骑兵,燕有勇士,韩国亦是有劲韩之称,这还不说楚国,楚国国土广阔,黔首何以百万,我秦虽能一日强,但不能万世强,虽能一朝胜,但不能万朝胜。” 说到这里时候,嬴荡故意停顿一下,卖个关子,看看诸位的反应。 “寡人之策,是以六国而弱六国之法,六国者,齐楚燕韩赵魏,这六国中,齐楚不和,齐燕不和,齐魏不和,此乃世仇,上至君王,下至黔首,犹如跗骨。 齐楚接壤,齐燕接壤,齐和三晋也接壤,韩楚接壤,韩魏接壤,魏赵接壤,魏燕接壤,此乃领土之争,这邻居强大了,总要威胁到自己,这个道理,纵是妇人也都懂得。 我秦国坐拥蜀国,俯视巴国,有关中之地,河西河东,陇上之地,现在又加了一个中原之地,这些土地已经足够了,况且蜀还未行郡县,巴国还未入大秦,北边还有义渠,这些皆可取之。 寡人以为,我秦国不需再与山东诸国争地,不再东出一寸,不与其交恶,而与其交好,行合纵连横之策。 这其一,令其不能联合谋秦,我秦远离战事,休养生息,训练大军,其二,东出策士,着力挑动诸国之乱,求山东六国平衡之策,其三,十年之内,秦军有成,粮仓有成,六国衰弱,一统天下,此为大秦国策也!” 嬴荡说完,神色似有些得意,可没有他想象中的附和,而是众人沉默了一阵。 在秦孝公时,秦国弱小,对外策略一直处于守势,唯一的争端,也就只是与魏国,所以那时候秦国的外交局势,并无任何复杂之处。 等到惠文王时,秦国强盛,威胁到了楚国,赵国,韩国,魏国,甚至于北边的义渠国,外交形式就变得复杂起来,当时苏秦率先入秦,献上国策,但没有被重视,苏秦就离开了。 苏秦之后,便是公孙衍,知名策士,献上合纵之策,深得惠文王的重视,后来张仪入秦,又来个连横之策,等到甘茂来了,张仪就走了,甘茂是主张攻打宜阳,制衡三晋,交好齐国,平定蜀地,其实就是远交近攻的策略。 现在嬴荡所说,就是在他们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六国平衡,共同积弱。 这个灵感,还是来自英国,长期以来,英国推行大陆平衡政策,充当了欧洲大陆的搅屎棍,嬴荡现在就是要利用洛邑这块桥头堡,来充当一次搅屎棍,让六国纷争不断,此乃乐毅所称地利也。 秦国与燕国交好,韩国交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可以说完成了一半。 如此一来,就可让他们自己去斗,秦国只需要多养一批能说会道的人,成立专门的外交府就可以了。 腾出手来,秦国内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仅可以往西,也可以往北,那里还有大片的土地和孜然,就只怕秦国的子孙生的不够多。 这蜀国巴国也都需要消化,郑国渠也没有修建,新兵更是没有练好,等这些都做好了,再行灭国之战。 “外息战事,内养民息,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积弱平衡,一举灭国,实乃我大秦国策也!” 终于,有人给了回应,这人是嬴荡最不喜欢的一个。 甘茂。 第45章国策二 嬴荡洋洋洒洒的说了半天,不曾想被甘茂二十四个字就总结完了。 “左相所说,正是寡人之意。” 还能怎么样呢,就只能是对他一番褒奖。 甘茂起身,行了一个礼,他并未说话,在嬴荡颔首后,又坐了下来,他的表现,还真是有些反常。 “老头子我也明白了,大王说来说去,这燕国要交好,韩国也要交好,那就是觉得韩妗那丫头不错,答应韩王的事情,也算是有交代了,臣以为,明年开春,大王可派遣使臣迎娶韩国王女,大王以为如何?” 在场之人,唯一能和嬴荡这样说话,就只有樗里疾一个人了。 本来挺好的一件事情,听他这样一说,倒是让嬴荡有些脸红了。 寡人之策,乃是国策,强盛秦国,统一天下的国策,至于和韩国联姻,就只是国策中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与韩国交好,联不联姻的,不是最重要的。 这老头说话怎么抓不住重点,在他口中一说,听起来倒像是寡人为了娶个老婆,要和韩国交好了。 “韩国是得交好,除联姻之外,寡人也觉得并无更好的办法,而且联姻之举,能让韩国断绝抗秦之心,为了我大秦盛世,寡人也只能委屈一下了!” 嬴荡仰着头,望着天边,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将自己给骗过去了。 场中一片安静,樗里疾却像是没忍住一般,噗哧一下笑了出来,不过他笑了,倒是没人敢跟着。 今日,甘茂反常,这老头也反常,一个与他经常作对的,不吭声了,一个稳定咸阳出兵来救他的,却一直和他在作对。 这问题是司马错问出来的,大王刚才是在回答他,他见大王面色尴尬,便站了出来。 “谢大王为臣解惑,大王虽未学策士一道,却深得策士之法,若是以此为国策,就需与燕国交好,燕王也需送回燕地。 大王成婚定在明年,那此时就得派出使臣,出使韩国,还有那八万联军俘虏,也需得从宽处理,如此才能显示我秦交好诸国之心,洛邑之地,是留是丢,也需要定夺。” 司马错一番言语,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基本上都总结下来了。 臣子们都看的明白,大王名义上是召集大家商议事情,实则是心中早就有了对策,是想在回咸阳前,将这些事情给部署下去。 司马错所问,正是嬴荡要说的第二点,这个臣子也很能懂得寡人的心思,知道如何将话题引下去。 “联军俘虏,尽皆放回,我秦军可没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寡人知道这仗胜的不容易,但此举,是为了我秦国少生战事,少死一些儿郎,诸位意下如何?” 八万人留在手中,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要让嬴荡全部坑杀,他还真没那个心肠,留在手里,又不安全,索性不如送回去,成全了秦国的国策,与山东诸国示好。 “臣以为不可,大王此举,那我秦国将士何想,这不是寒了他们的心,况且八万大军,这股力量谁也不得小觑,如此岂不是放虎归山。” 这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樗里疾,他说的这些,句句在理。 八万人放回去,那秦国可就是多了八万个敌人,那些死伤在前线的军士,岂能不寒心。 “大王,臣以为此举英明,敢问右相,难道是要让大王将其坑杀,还是贬为徭役,坑杀岂不是影响了大王的国策,和仁君之名,若为徭役,可这是八万的军卒,不是黔首,右相可曾想过后果?” 左右相还真是反着来,这第一个支持嬴荡的,居然是甘茂,他就比樗里疾看的长远多了。 臣子们也是聪明,坑杀八万人的主意,他们都不会出,但让这八万人轻而易举回去,谁都不会愿意,嬴荡在难办的时候,却被甘茂解围了。 “大王,此次俘虏楚军最多,可将他们送回楚地,换回当初割让给楚国的城池,其余诸国,可让诸王出点粮草来换,如此,内可定军心,外可兴国策,臣愿意为大王解忧!” 这不仅是赞同,更是出了主意,还有怎么做都定下来了,这乱臣也是能臣,嬴荡好一阵欣慰。 割让给楚国的土地,没有兑现,这事情就这样了了,其余四国,随便给点粮草,能安定军心,也了了。 半晌,樗里疾终究是欲言又止,基调早就定好了,殿中是再无人反对,嬴荡将此事给确定下来。 “如此,就有劳左相了,白庆,拿图来!” 令下,嬴荡令人绘制的地图打开,上面清楚的标注了诸国地势,还着重圈出了从咸阳,到宜阳,再到洛邑的这条通道。 “寡人国策有三,这其一,便是强秦国,弱六国,左相对此总结的不错,再看这其二,便是寡人的三阳制敌长廊。 洛邑,又称作洛阳,从咸阳,到宜阳,从宜阳到洛邑,尽是平川,咸阳为我秦国中心,洛邑为中原中心,有宜阳为中转,如此便是三阳制敌长廊。 此处进可攻,退可守,要挟三晋,震慑诸国,还有这战事劳民伤财,尤其是影响农事,有此制敌长廊,那我秦国所有与诸国的战事,都可引到洛邑。 这样一来,宜阳以西,尽为秦土,可兴修水利,黔首专心生产,壮大国力,还有这洛邑,宜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也是一大便利!” 这一次,轮到樗里疾第一个点头。 “是个好办法,辛辛苦苦得来的土地,不能丢了,这大军一来,一年的收成就没了,来年连种子都没有。 只有稳定了,国力才能强盛,这制敌长廊,咸阳已定,宜阳为中转,唯独洛邑最麻烦,不知大王对此,是否有了计策?” 洛邑如何,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嬴荡要下的一步大棋。 “洛邑国人尽皆迁入我秦国,其后设洛邑都督一人,统领大军,镇守洛邑。大军行变法,分为屯兵和战卒两部,屯兵接管所有洛邑人的田地,以农事为主,每五逢一,进行训练,战时,能迅速集结起来。 至于战卒,由卫城,擎苍,皂游,黑旗四军组成,每军两万,只训练,不生产,练成一支攻必克守必坚,行动迅速,忠于大秦的王师!” 说到这里,嬴荡望了一眼诸位臣子。 秦国大军之重,在蓝田大营,嬴荡此举,就是要将秦国的大营转到洛邑,好加强对大军的彻底控制。 “那大王每军可设多少人?” 没人反对,也没人提意见,就还是樗里疾发问。 “每军两万,共计八万,屯兵十五万,将士们可娶妻,可生子,亦可在此安家。” “那大周是存还是灭,若是存了,天子能去哪里呢?” “天子要迁都,去往蜀国,秦国借此,教化民众,大兴郡县,若是蜀王不允,司马错,那就杀之!” 樗里疾想了一阵,然后又望了一眼甘茂。 “如此,洛邑都督该由何人,当以何位?” “我秦自是赏罚分明,由谁守下洛邑,那谁就是洛邑都督,都督授裨将,比上将军低,但高于其他诸将。” 不言而喻,众人已经知道说的是谁了,那只能是冯章了。 看来秦王行三军变法是假,掌握权力才是真。 那边甘茂还是没有说话,樗里疾却已经开始摇头了。 “大王可知道当年平王东迁,为何要定在洛邑?” 原以为第一个反对冯章的,会是甘茂,没想到居然是樗里疾,这就让人不好想了。 “右相可是想说什么?” “定都洛邑,那是因为洛邑千里沃土,能养活的人多,大周八百年,这一块沃土可一直都捏在手中。 臣二问大王,知不知道洛邑自古便是王兴之地,臣三问大王,天下诸国的大军,为何总是要分散,而非聚于一处呢?” 刚才樗里疾的异议虽然遭到反对,但他也没争论,现在却像是着急了,虽然没有言明,但意思很明显了,就只差将拥兵自重四个字,挂在嘴边了。 十五万屯兵,八万战卒,共计二十三万人,这股力量足以颠覆王权,到那时候,冯章不仅是秦国的香饽饽,更是天下的香饽饽,六国之人,谁要是策反了他,秦国必伤。 不过,嬴荡早就有了制约的办法,不然该叫做洛邑将军,而非洛邑都督了,都督只有练兵之职,却无调兵之权,战卒四军,皆不听令于都督,而听于令于秦王。 都督之职,本该兴于汉末,一开始就只有监察之权,嬴荡取名都督,这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眼下,樗里疾这样着急,嬴荡倒是很想知道原因了。 “那右相认为,洛邑都督该不该有?” 樗里疾点点头。 “为秦国东出战略,洛邑都督必要。” “那好,右相以为谁可以担此重任。” 樗里疾沉默了一阵。 “公子壮!” 嬴荡倒吸了一口凉气,原以为弑君的臣子中,没有樗里疾此人,可这番言论,分明就是奔着嬴壮去的。 寡人能如何想? 第46章国策三 “好,好一个公子壮,右相如此坚持,寡人倒是很想知道,他何德何能,可以做我洛邑都督,是能带兵,还是能打胜仗,至于冯章够不够资格,洛邑这场战斗,就是最好的证明!” 嬴荡面色一变,语气不善起来,任谁都听得出来,秦王这是怒了。 “嘿嘿,大王息怒,难道大王不知,这嬴壮是大王的胞弟,嬴姓赵氏的族人哇。” 樗里疾再一看冯章,又幽幽的说道。 这相当于是挑明了,冯章是个外人,宜阳都督位高权重,倚重这个外人,怕拥兵自重,养虎为患,这倒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秦国的这片土地,总归是嬴姓赵氏的。 “哈哈,右相之言,寡人是感同身受啊,臣子若是不忠,断然不可用,然则人心难测,何以知其忠,又知其不忠,难道右相能说,我嬴姓赵氏的族人,各个都是忠肝义胆吗?” 嬴荡质问,樗里疾讪讪一笑,并未回话,看起来这老头心里是门清,那他还如此支持嬴壮,是想造反么? 在场之人,哪一个听不出来,大王这是话里有话。 “自古以来,便是忠奸难辨,有大奸似忠者,纵然圣人,也难断也,奸臣之害,可乱朝政,流毒无穷,若想我大秦有煌煌盛世,那这奸臣,就不能有,寡人立志要杜绝此道,这便是寡人的国策之二,朝堂变法。 既然忠奸难辨,那就立法正其心,既然奸臣难除,那就立法制其权,也只有法最为公正,若是有这样的秦法守着,就是奸也得变作忠,所以这朝堂变法,不兴也得兴!”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尤其是最后一句,不兴也得兴,更是摆明了嬴荡的态度,这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顿时,臣子们开始唏嘘。 变法,居然是要变法,这可是何等的大事,岂能儿戏。 当年孝公如此支持商鞅变法,到头来,商鞅还不是死了,除了秦国,诸国变法又有哪一个彻底的成功了,况且嬴荡这样一个小子,又没商君那般的人物辅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敢问大王,要变什么法,如何来变?” 其他人未曾言语,还是樗里疾先着急了 “法令一出,朝堂再无谗臣,军中再无拥兵自重,这变法有二,其一,朝堂之变,我秦国坐拥关中,蜀地,河西,河东,中原,陇上诸地,可谓是国土辽阔,千里之土,数不尽的黔首,一日之间,不知可发生多少大事,这些大事,岂是寡人与左右丞相能处理的过来的。 久而久之,必有疏忽,吾等之小事,必是军政之大事,秦若想有争霸之心,就得严于律己,事无巨细,尽皆慎之。 寡人以为,可在丞相府之上,在设一国务府,专司我秦国军政大事,这国务府可设四名国务大臣,共参军政。 左右丞相,司马错和向寿,你们四位乃秦国中流砥柱,秦国有四位齐心协力,必定是大事可期。” 名为国务府,实则是内阁。 以后这国务府,也可以再添一两个人进来,专门来处理秦国所有的军政大事,将贵族们的权利都收缴上来,集权于中央。 在回到咸阳前,这件事情是必须要确定下来的,以前是甘茂一手把持军政,而秦国贵族几乎都听令于樗里疾,这样两个人,嬴荡根本就控制不了。 若是这国务府一成,丞相府就形同虚设,四人共议军政大事,不仅能分散左右相的权势,还能让司马错和向寿做个制衡之用。 明清之时,虽没宰相,但却有内阁和军机处,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人,四个人可以变成六个人,这样就不容易出现权臣了。 对付封建制度,还得用封建制度的办法,眼下,按照嬴荡所掌握的权利,做到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话落,嬴荡看过众人,甘茂的面色终于是变了,他再也绷不住了。 “这国务府暂且不论,臣就问问大王,那秦军如何变法,如何让督军不会拥兵自重?” 还是樗里疾先开口,他说来说去,总归是说到这上面来了,看来这老头最担心的,是秦国大军的去向。 “此乃变法之二,日后所有我秦国调兵之事,需得先经过国务府批准,再呈给寡人,如此方可调兵。 洛邑都督麾下,设有卫城将军,擎苍将军,皂游将军,黑旗将军,此四军者,乃是战卒,单独成军,四军将军,虽与督军是上下关系,但无需听令于督军。 都督一职,只有督战屯兵和统率屯兵之权,而战卒的练兵之权,统率之权,皆在四军将军,至于大军调动的权力,将军任命的权力,皆在国务府,如此,三权不唯一,四军互独立,都督如何能拥兵自重。 何况日后我秦国,并非就只有这四支战卒,都督,也并非只有洛邑这一处,各处都督五年一调任,战卒每军至多两万,就是都督和战卒将军们想要拥兵自重,也没这个能力做到吧?” 话音落下,一片沉寂。 说白了,都督只能掌管屯兵,相当于军区司令,至于战卒,每一军都相当于是一支加强师,战卒的调动权利,统归国务府,还要上报秦王,平时都督能管到的,就只是让屯兵种地而已,若是发生了战事,便将四军调动之权下放,都督领军出战。 四军不属于都督统率,听令于国务府,都督也听令于国务府,互相制衡。他们平日里待在一起,将领们也互相熟悉,遇到战事,也不至于影响到战斗力。 朝中一变,军中一变,大王这意思很明显,这是要分权了。 “大秦今日变法,利在千秋,大王此举,臣赞同。” 向寿望了半天,想了一会儿,第一个应承,司马错跟上,毕竟他们两个,可是得了好处的,损伤的,就只有樗里疾和甘茂的利益了。 嬴荡点点头,走向樗里疾,若也他答应了,甘茂愿不愿意,就不重要了。 “壮年幼不足,未经大战,如何能当得此重任,右相,这洛邑都督还换人吗?” 樗里疾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了。 那这样一来,洛邑都督这事情就算是定了,一场大战,让秦王经营三月,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朝中有大臣拥护,朝外有将军忠心,这屁股,才能做得稳当。 那接下来,就该问国务府谁赞同,谁反对了。 “如此,冯章领洛邑都督,那这朝堂之变,诸位可有异议?” 又是向寿第一个点头,司马错跟上,还没轮到樗里疾说话,甘茂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臣以为,既然国务府专司我秦国军政大事,那这四位国务臣子,就需得入主大秦中枢,伴于王侧才对。 如此,臣举荐向寿为上将军,臣身兼两职,能力有限,长久以来,已经耽误了我秦许多大事,向寿将军,熟知军阵,又为大王立下功劳,是任上将军的不二人选。” 甘茂终于说话了,他这一开口,居然是保举当初和秦王一起演戏骗了他的向寿,难道他真是如此心胸开阔,嬴荡对此是一点都不相信。 那甘茂此举,是为了什么? 对了,向寿此刻正在镇守宜阳,他去做上将军,那宜阳给谁呢? 既然是三阳制敌长廊,那宜阳为中,地位必然也是同等重要了,岂能没有都督? 宜阳离洛邑虽近,但这个宜阳督军是非常有必要的,没有宜阳,洛邑就是一座孤城,救都救不回来,宜阳不仅可以帮携洛邑,更能威胁诸国,也是同等重要。 不管谁做了这宜阳都督,可都是个肥差事,洛邑是战卒四军齐备,但这宜阳,可是什么都没有,要是去个有能力的人组建战卒,相当于完全拉起一支军队来。 这样想来,要想朝堂上有这国务府,向寿就得将宜阳都督给让出来了,既然是国务臣子,就一定要入咸阳中枢才对,不然在朝堂之中,谁帮寡人牵制敌人呢? 第47章国策四 “既然是三阳制敌长廊,洛邑有都督,那宜阳也得有个都督吧,寡人此言,对也不对?” 嬴荡没有直接回答,反问甘茂。 这样一来,任谁都听都明白,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了。 “臣举荐咸阳将军魏冉。” 面对甘茂的回答,嬴荡还一点都不意外。 按照历史记载,嬴稷上位,嬴壮造反,史称季君之乱,这一场叛乱,就是魏冉带兵平定的,从一开始的劣势,硬是成了大胜,足见这人的能耐。 那这宜阳将军调任,咸阳的卫士该由谁来统领呢,咸阳将军可就空缺了,难不成甘茂会留给嬴壮,或许很有可能,还有这喜欢嬴壮的人中,可就有一个樗里疾啊。 魏冉任咸阳都督,掌管大军,嬴壮领咸阳将军,再加上一个赢熋郎中令,寡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既然是三阳制敌长廊,那不管是咸阳,还是宜阳,还是洛邑,都是同等的重要,若是魏冉将军去了宜阳,那这咸阳将军该是何人呢?” 甘茂想了一阵,直接道出了嬴壮二字。 果然不出所料,嬴荡哂然一笑。 “不,此事万万不可,公子壮乃是大才,这咸阳将军名声虽大,可手中却只有卫士兵马,岂不是屈才了,不行,这是寡人胞弟,寡人可不能让他屈才!” 这次,还没等到樗里疾和甘茂说话,那边向寿就已然开始附议,司马错左右一看,也立即跟上。 三对二,这样说来,是寡人占据了优势,哈哈! “臣举荐向寿为上将军,魏冉为宜阳都督,至于谁可为咸阳将军,当由大王做主!” 甘茂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嬴荡有些疑惑,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子啊,他甘茂居然没有据理力争,要知道现在咸阳的郎中令是赢熋,咸阳将军是魏冉,郎中令和卫士可是咸阳唯二的两支军队。 这两支军队握在他们手中,秦王就是回了咸阳,也相当于少了两条腿,他居然敢将这位子给让出来? 秦王三丈之内,尽是乱臣,难得甘茂主动收缩,嬴荡岂有不要之理。 “那就依了左相之计策,如此可妥当?” 嬴荡问话群臣,他的态度表明在前,樗里疾不语,再也无人反对。 向寿拜上将军,入中枢,削弱甘茂权力,这宜阳让就让出去吧。 区区一个魏冉,也不要紧,他多半是受到了外甥和姬职的蛊惑,才有弑君之心,寡人这就建议燕王,回到燕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嬴稷。 他这个外甥死了,魏冉也就没多少念想了,开始要忠心寡人了吧。 “好,那就劳烦四位国务大臣,共同下令,咸阳将军一职,由擎苍将军孟贲担任,此次洛邑之战,擎苍一军战果累累,这军功足够他做咸阳将军了,擎苍将军,便由副将都尉如担任。” 咸阳将军一定要忠心可靠,嬴荡虽然喜欢任鄙办事的圆滑和能力,但他毕竟有过一次背叛,还是要小心些,至于蒙鹜,大才不可浪费,留在洛邑最好。 九年前,秦军第一次攻打蜀国,当时司马错为主将,都尉墨为副将,九年过去,都尉墨还在蜀地,他的长子都尉如,今年都三十有二了,本来是擎苍军的副将,现在由他接任主将,也是合理。 都尉墨远在蜀国,与甘茂这些人肯定牵扯甚少,这都尉如是在向寿军中,忠心于秦王,此人可用。 虽是三阳战略,但很明显洛邑和宜阳是都督,乃是裨将之职,仅次于上将军,可要比这个咸阳将军厉害多了,以孟贲的威望,还是足以担任。 “臣赞同,大王英明!” 甘茂第一个出声赞同,这是秦王的决意,其余人尽皆附和。 嬴荡铺垫了这么多,说了这么久,终于将这第一步战略制定下来了。 孟贲领卫士,向寿拜上将军,从此以后,他就是回到咸阳,也绝对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况且洛邑之地,要有一支效忠他的大军。 于里于外,都有好处,日后,秦军定将扎根中原,步步蚕食诸国。 “大王立国务府,日后所有大事,皆由国务府处理,后再呈报大王,臣以为,此举甚妙,国务府四人,臣乃左相,樗里疾为右相,向寿拜上将军,若是调司马错入中枢,那该当何职?” 甘茂又问,这些,嬴荡早已想过。 秦始皇时,创立了监察制度,设立御史台。 掌管御史台的官吏,名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有监察天下的职权,可直接向皇帝禀告。 到了唐代的时候,监察的权利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了司法权,这大理寺就是监察权利的延伸。当时,大理寺不仅可以审问,查案,甚至还有大理寺牢房。 嬴荡所要的,就是这样一处机构。 洛邑举鼎之后,他有感于这个时代贵族权力实在太大,必须要制衡,而能够制衡贵族的,除了让其产生新贵族外,还有就是做到监察,那这御史台,就非常有必要了。 “秦土辽阔,臣子众多,黔首百万,大军浩浩,天下万事,皆有其法,何为法,约也,何为约,能正德行,能正人心,能强国力,能强三军,此为约也。 有约则必行之,若是行之不通,则形同虚设,如此,有法等同于无法也,有约等于无约也。 民犯错,有官监察,若是小官犯错,则有大官约之,大官失职,国务府约之,然大秦官吏,何止千数,如此以小制大,岂能管束的过来。 今,寡人设御史台一府,专替寡人行监察天下之责,御史不约民,只约官,不约黔首,只约贵族,中枢设御史台,各郡设御史吏,巡查天下,为大秦守好这片疆土。 御史们不管天下之事,只问天下之错,不行治理天下之权,却能直陈天下之弊,诸位以为如何?” 刚才朝堂变法,就足以让人惊讶了,现在这御史台,更是不亚于一颗炸弹。 不约民,只约官,这怎么听来听去,像是冲着贵族们去的。 别说是甘茂和樗里疾,就是秦王的忠臣,向寿也有些惊讶。 大王的想法,非常人所能思也! 这御史台令一职,嬴荡本计划是由向寿担任,既然甘茂举荐了他做上将军,那就留给司马错吧。 堂堂一府,从无到有,要组建起来也不容易,而且一切都需得以秦法为依据,嬴荡心中,最能胜任这御史令的,该是法家弟子才对。 虽司马错所学并非法家,但为人好学,曾不学兵事,却能用兵如神,而且为人忠心,也足以担此重任,就是没有提前和他通上气,不知道司马错何想? 嬴荡看他时候,他正埋头苦思。 今日,寡人就先将种子都种下,等到明日,自会慢慢成长起来。 秦国若想横扫天下,就必须得改制,不过这是一件大事,欲速则不达,况且他这个秦王现在还做不到独断乾坤,所有的事情,就只能一点点的来了。 朝堂变法的过程,就是秦王收回权利的过程。 第48章国策五 自古变法,都是新的势力登台,旧的既得利益者会被淘汰,天下万法,不外如此。 商鞅变法,最主要两点是土地改革和功勋制度,土地改革,正是从奴隶制度到封建制度的一大跨越,但这直接损伤的旧贵族的利益,而这功勋制度,让秦国产生了许多新的贵族,对旧贵族也大为不利。 如此一来,旧贵族的利益被极大的伤害,在秦孝公死后,新君即位,政事不稳,旧贵族们想趁机推翻变法,他们联合起来,最终逼死了商鞅。 楚国的吴起变法,只是到了一半,就再也进行不下去,被旧贵族给彻底推翻了。 至于赢荡的国策,不管是这三阳制敌长廊,还是国务府,都未曾伤害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冯章和向寿本是一脉,是楚国的贵族,至于司马错,来自魏国大梁,他们是这一场变法的受益者,唯一损伤的,就只有甘茂和樗里疾的权势而已,但这国务府,还是以左右相为尊,尤其是樗里疾,更是未动分毫,对此,他们也没多少反对的理由。 可这御史台的设立就不一样了。 臣子们都看的明白,御史台名为监察天下百官,其实要想监察的,还不就是秦国的中高层贵族们,大王此举,这是要进一步将大权抓在手中了。 更甚者,御史台不单单有监察之权,更有问责之权,御史台设大牢,设审查,这威力,谁都不能小觑了。 嬴荡知道,要想做成此事,遇到的最大阻力,必然是来自樗里疾。 司马错,向寿和甘茂,这三个人虽然不和,可他们两个楚人,一个魏人,相比樗里疾,在秦国的根基不深,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用自己的能力博取来的。 他们也代表不了秦国中高层贵族们的利益,甚至这个御史台的设立,对他们不仅没有坏处,而且还有好处。 从张仪入秦为相时,樗里疾就已经是右相,这么多年过去,秦国的左相前前后后换了三个,但唯独这个樗里疾,却一直都在。 因为樗里疾乃是惠文王的兄弟,秦国的王族,他是秦国朝堂之中,秦国所有贵族势力的掌舵人,嬴壮虽为左庶长,但他年少,在贵族们心中要认的,还是他樗里疾。 遥想当初,商鞅因太子之罪,割掉了孝公的哥哥、公子虔的鼻子,单说地位,当年的这公子虔,似乎就是今日的樗里疾。 嬴荡此举,不仅是在约束贵族们,更让贵族们会觉得,这股风一旦吹起来,他们会回到当年被变法支配的恐惧,当年被杀掉的贵族,鲜血都能染红河流了,所以他们肯定会极力反对。 还有,嬴壮能有不臣之心,其一,是嬴荡性格暴虐,臣子们对他是又怕又恶,所以大多都去支持了嬴壮,现如今的情况,是嬴壮甘茂这些人勾结在一起,想要逼死秦王,所以这甘茂就会是第二个反对的。 嬴荡深知,此事推行不易,不过,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此时的洛邑,没有朝臣干扰,四周又尽是秦国大军,秦王大胜五国,声威浩荡,秦人无不尊王,推行这第三道国策—御史台,也阻力最小。 他这两个弟弟,嬴稷好除,但嬴壮难除,要想灭了嬴壮一脉,要么就是如历史记载那般,放纵嬴壮,让他造反,季君之乱一生,则将其党羽一并剪除;要么就是行御史台之策,此为大计,不仅能收缴权利,更能削弱嬴壮党羽,将其灭之。 如果说樗里疾是秦国贵族们的掌舵人,那嬴壮就是代表。 “大王,臣认为不妥!” 好生意外,所有人都静默不语,偏偏是司马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难道他真想在蜀国待一辈子?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樗里疾和甘茂是一定会反对,现在又多了一个司马错,那他这边就没多少胜算了,难道寡人将司马错看错了? “如何不妥?” 嬴荡盯着司马错半晌,才问出了这句话。 “回大王,臣以为的不妥,非御史台不妥,而是臣自己不妥,臣所学乃是纵横家,兵家,可这御史台新立,定然是万法待出,臣能力有限,自认难以当此重任,此举恐耽误了秦国大事,臣告罪!” 真是没想到啊,这司马错居然是一个这样圆滑的人物,既不提这御史台的好不好,也不说这御史台该不该有,就只说自己难以胜任。 再一细想,好像是寡人的疏忽了。 这些臣子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岂能不知,这御史台日后主要对付的是谁,谁又知道大王有没有决心、有没有能力、甚至有没有手段搬动这座大山。 强如孝公,在他死后,商鞅还不是落了个车裂的结局,往事可是历历在目,况且他司马错是个魏国人,到秦国就是来打工的、混名声的,也没有和秦国死磕的理由,现在该有的他都有了,没必要搭上性命,甚至还有子孙的性命。 “那其他人以为如何?” 见秦王再问,向寿本想说话,可一看樗里疾和甘茂,这话还是留到后面再说吧。 “臣赞同。” 这还真是意外连连啊,该赞同的反对,该反对的赞同,又是甘茂同志的踊跃发言。 今日,他所有的举动,全部都在嬴荡的计划之外,放眼全场,他倒像是对秦王最忠心的那一个了。 “喔,左相有和见解,还请细说!” 嬴荡看着甘茂,忽然间,倒是有点儿喜欢他了。 “臣八岁之时,曾喜玩闹,不喜读书,终日荒废,忽悠一日,父亲问我,日后想做成什么,当时,臣与一群孩童嬉闹,有人扮演刺客,有人扮演军卒,有人扮演……” 说到这里时,甘茂抬头望了一眼嬴荡。 “有人扮演国君,而臣扮演的便是我楚国的相国,臣当时是这么回答的,臣愿做天下名士,辅国良臣。 父亲又曰,既是辅国,岂能不读书,汝终日如此,只能做个凡人罢了,若想真成辅国丞相,就得志存高远,舍弃玩闹,用功读书,从此,臣铭记之,万不敢忘,才有了这百家之学的虚名。 今,臣斗胆问大王,大王是想要这天下,还是偏安一隅?” 嬴荡立即醒悟。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再向秦王表明志向,一层是要帮秦王促成此事。 甘茂这是在向寡人示好么,让寡人原谅你,你只想做一个辅国良臣,唉,你早干嘛去了,总不能以为寡人当年犯了错,你就要杀了寡人吧。 不是寡人不欣赏你,而是寡人有点儿怕你,怕你太聪明,又不忠心。 “当然是这天下了,寡人要这普天之下,尽是王土,黔首安乐,不再受战争之苦,只有统一,才能和平!” 趁此机会,嬴荡也是一展秦王抱负。 甘茂对他行礼,之后再转向群臣。 “大王高论,也是大王之志也,诸位秦国臣子,可有此志向?” 见甘茂回问,向寿第一个应承,其后冯章,还有一应将军们,他们呼声最大,樗里疾和司马错开不开腔,已经不重要了。 “那好,茂八岁时,一孩童尚且如此,况且一国乎,大争之世,我秦国有一统之心,就需得如孩童一般,放弃嬉闹,苦于学习。 御史台之举,虽有阵痛,但必是暂时,我秦国臣子,需当弃个人利于不顾,忠心为国,如此,才能做成这万世基业,青史留名啊。” 甘茂一席话,是以小见到,由表及里,说的嬴荡都恨不得给他拍手了。 他这例子,举得非常恰当,这不仅是让樗里疾眼光长远些,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更是规劝司马错,要做青史留名的臣子。 还有让秦王表明的志向,也是表一个态度给司马错,你做了御史台令,寡人会鼎力支持你,秒啊,真是一箭三雕! 唉,说得这么好,怎么放在他自己身上就不管用呢,甘茂如此殷勤,寡人需得步步小心,若是着了他的道,可就不好了。 那边樗里疾一听,这摆明了是在说他,一脸气呼呼的。 “左相劝人,可真是说的妙啊,好一个舍弃眼前利益,左相是不吃不喝,但其他人不吃不喝是不行的,御史台监察天下,这的确是可以约束众臣,但如此一来,左相就不怕御史台打破平衡,蒙蔽大王视听,到时候大王可就只听司马错一个人的,你难道不怕吗?” 樗里疾极力反驳,嬴荡坐于上首。 哎,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味了,寡人可还坐在这里了,你樗里疾就敢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斥责寡人昏庸无道,只会听信谗言。 你这老头,虽是寡人的叔父,可这样说也不对吧? 第49章国策六 “右相此言大缪,秦国终究是大王的秦国,臣这么做,是为大王着想,若是说御史台能蒙蔽大王视听,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御史台虽行监察之权,但这秦国国事最后是由国务府共同商议,这国务府,不仅有御史令,更是有我等左右丞相,还有上将军,这并非是御史台一言堂,岂能蒙蔽视听。 况且御史台只有监察之权,审查之权,却并无处置之权,御史台上报之事,也需得国务府协商处置,右相有何担心?” 这听着听着,嬴荡怎么听出不对味来。 虽说这国务府,本就是他心中的内阁,皇权若想万世,那就必须得没有皇权。 甘茂这样一说,让人总觉得,是想要用国务府,来架空寡人的权利,不过,也不需担心,这国务大臣是谁,还不是由寡人来定。 这天下是寡人的天下,你们都是寡人的,嗯,高级打工仔! 不过,这一番言语,正好给樗里疾解决了他的疑惑,国务大臣,他不就是其中之一吗,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大王,左相果然高明,听他一言,臣顿时开悟,本来是两个丞相,现在是四个丞相,本来只有军政,现在还有监察,为了我秦国没有乱臣,臣都能理解。 既然司马错将军不愿做这御史令,臣倒是有一人举荐,此人乃大王胞弟,领王族左庶长,若是他为大王行使这监察天下的职责,相信举国上下,都能接受,那司马错,就继续回蜀国算了,大王,臣举荐公子壮。” 这话,嬴荡听了头疼。 这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被嬴壮做了御史令,那这御史台设立又有何用,反而给嬴壮添加羽翼。 当初,设这国务府的目的,就是将甘茂和樗里疾的大权做个分散,让司马错和向寿入中枢,这样一来,两对两,再加上一个秦王,这就在人数上就占优了,可现在倒好,司马错推托,樗里疾又选出来一个嬴壮来。 有时候,嬴荡真摸不准樗里疾这老头的性子,你说他厌恶嬴荡吧,倒也不至于,洛邑这次能出现援军,他必定是功不可没。 说他忠于秦王吧,还真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明知道嬴壮有不臣之心,反而一直举荐他。 先是洛邑都督,洛邑都督不成,就换成了御史令,寡人就是不要这个御史台,也绝对不能让嬴壮上。 “哼,都说樗里疾忠心为秦,寡人看到的,就只是一个老眼昏花的老者,黔首尚知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可两君,况且一右相乎,看来这樗里疾真的收了姬职的好处,不让我秦国内乱,是不甘心了,你枉为寡人叔父,与贼子无异!” 忽然间,嬴荡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他就是要看看这个樗里疾,脑子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 大王震怒,群臣惊讶,无一人再敢言语。 也不知道是气,还是错愕,樗里疾怔怔的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样浅显的道理,叔父难道不知,你是何居心?” 见他不说话,嬴荡再问。 他没有称君臣之礼,而是行之人伦,称其为叔父,这是在告诉樗里疾,寡人这并非是生气,而是失望。 “姬职贼子的话,大王岂能信之?” 樗里疾寻思一阵,起身反问,不得不说,看这老头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倔强。 “寡人信与不信,皆在于叔父之词?” 甘茂没有问题了,要推行御史台,就必须得说服樗里疾,其他人同意了,相信司马错也会没有异议。 “好,大王要听我说,那老头子就好好给你说说,秦国朝堂之事,能到今日,大王你是功不可没,不要都怪老夫,你要记住,这大秦是嬴姓赵氏的天下,老夫无害人之心,但有防人之心,这何错之有? 御史台一事,并非是老夫一心要举荐嬴壮,老夫只是想借此破坏而已,御史台之事要慎重,就是推行,也要徐徐图之,别到时候,闹的和先王刚即位时一样。” 樗里疾气呼呼的叫骂,这样一说,却是将嬴荡给说懵逼了,好像是寡人错怪了他一样,可这老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也不明说,寡人岂能猜得到。 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种事情,的确也发生不少了,举荐嬴壮去做洛邑将军,就算嬴壮造反了,秦国可还不是姓嬴,站在他的角度,这样倒也说得过去。 没想到啊,本是商议国事,没想到这叔侄两人,先是对啄上了。 “御史台一事,势在必行,左相刚才所言不错,我秦若想要天下,就需得付出一些代价,寡人今年二十有三,身体远胜常人,能活到八十,这样算来,寡人有五十六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一统天下的大业,寡人矢志不渝,寡人在,秦国必变也!” 这才是第一步,嬴荡的理想,可早就飘到了华夏之外,要是连这第一步都变不下去,以后谈何大业。 臣子们想听到的,便是大王的决心,毕竟这变法一事,不是儿戏,刚才甘茂问大王,现在大王又自言其志,他们总该放心了吧。 “大王英明,臣等必定追随大王,司马将军在我秦国素有威望,为人处世,皆有度衡,由他做御史令,定然不会出现右相所言之事,更是能助我王霸业。 以臣之见,司马将军入中枢,可为御史令,领国务大臣,至于这巴蜀之事,干系甚重,需得派遣一位有威望的人去,臣以为,公子壮可担此重任,领蜀地将军。” 说完这话,不仅是樗里疾,就是嬴荡也是面色一变,都望向甘茂。 谁又能想到,他会出了这样的主意。 “臣以为,可。” 樗里疾微微思索,立即附和 “臣司马错遵令。” 紧接着,司马错也应答下来,一时间,群臣纷纷附议,就只剩一个向寿了,他在等着秦王的话。 如此看来,嬴荡的目的是达到了,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似乎这一切,都是朝着甘茂所安排的方向所发展。 他和了一阵稀泥,相当于是秦王和右相交换了条件,各退一步,促成了此事。 秦王回咸阳,设国务堂,调任孟贲为咸阳将军,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不管是在咸阳朝堂,还是在咸阳军力上,秦王都占了优势,难道这甘茂是眼见的咸阳不行了,便要从中枢转移到地方上去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宜阳都督是魏冉,再把嬴壮放到蜀国,蜀国那地方,真是个山高皇帝远,嬴壮在那里厉兵秣马,准备造反寡人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兵都要杀到汉中了。 唉,若真是如此,寡人岂不是失算了! 甘茂啊,甘茂,还是差你一步棋啊。 这样一来,那这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难道还要一遍? 历史记载,季君之乱,也就是嬴壮造反,要是真送他去蜀,这季君还真就有可能乱了,当时,是魏冉平定叛乱,这次他不会拉着魏冉一起造反吧? 看来历史并没有给寡人这个穿越者,开个后门。 不行,要先将嬴稷弄死,绝了魏冉的心思,再拉拢过来。 弟弟啊弟弟,你对寡人不仁,寡人也…… “如此大善!” 放掉一个嬴壮,迎来一片咸阳,这买卖,得做啊! 臣子们都赞同了,要是寡人不答应,岂不是一切都要重来了,那这御史台能不能推行的下去,可真就两说了。 想一想,古往今来,造反的哪一个成功了,好像就只有一个朱棣,还是因为对手实在太差了。 五千年了,多少位帝王,这概率还真是低的可怕,寡人是不会那么倒霉的,嬴壮你若想活着,就千万别做傻事啊! 秦王国策,其一,平衡积弱六国,内养民息,设立三阳制敌长廊,大周迁都。 其二,大军行变法,朝堂行变法。 其三,设立御史台,代王监察天下。 虽然出了不少意外,但终于是全部都推行下去了。 甘茂有一件事情说对了,司马错为人圆滑,皆有度衡,御史台这件事,就要徐徐图之,他就可以徐徐图之。 第50章焉能说燕不如秦 秦王令,擎苍将军孟贲,领咸阳将军,率军一千,即日起,回咸阳赴任。 秦王令,咸阳将军魏冉,领宜阳都督,洛邑见王。 秦王令,左庶长公子壮,领蜀地将军,修建天子王城。 秦王令,司马错拜御史令,设御史台,代王监察天下。 秦王令,宜阳将军向寿拜上将军,领国尉,统制三军。 秦王令,设国务一府,专司军政,以佐王事,左相甘茂,右相樗里疾,上将军向寿,御史令司马错,共领国务大臣。 天子令,今礼乐崩坏,深谷为陵,洛邑已成四战之地,此有损天子之仪,故天子迁都蜀地,洛邑更名洛阳,天子所居,乃称天府,人和道通,蜀地更名,天府王城。 一条条的政令从洛邑,不对,是从洛阳而出,送往咸阳和蜀地。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消息就会传遍天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就此展开,时隔四十年,继商鞅之后,秦国再行变法。 昨日,咸阳将军孟贲领军一千,提前回咸阳,等交接了卫士的兵权,魏冉便会赶来见王,其后宜阳赴任,组建新军。 孟贲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彻底掌握咸阳卫士,如此,秦王到了咸阳后,才能待的安逸,可不能再有洛阳王宫的那一幕了。 向寿任上将军,司马错任御史令,与甘茂一道,也提前回咸阳交接了。 先是甘茂提出,大王久在外,然国事不能有废,朝中更不能有乱,左相提前回咸阳,代大王处理秦国军政大事。 这嬴荡都能理解,这嬴壮可马上就要被派到蜀地去了,就连年也不等在咸阳过完,甘茂再不回去,怕是就没机会见到嬴壮了吧。 提前回去,最后再他一次,顺便再搞一点小动作什么的。 对此,嬴荡当然是不放心了,所以就将向寿和司马错也都派遣去了咸阳,提前在咸阳布置好一切,喜迎王师,樗里疾也想回去,嬴荡不肯,现在是两对一,他回去了,岂不是二对二,你还是留在这里陪陪寡人吧。 事到如今,这臣子之乱,算是平定了一部分,嬴荡手头有点儿权利了,他要风风光光的入咸阳,让秦人们都知道,他才是秦国的唯一的王。 “看秦王此举,真是要以这洛邑为家了,就是不知道秦王守不守得住?” 时值夜里。 嬴荡正和姬延、姬职坐在一起,又开始了日常的饮酒作乐,问这话的,正是燕王姬职。 “寡人不是守住了一次么,这往后啊,没有了燕王作对,天下何人谋秦耶?” 听闻此话,姬职望了一眼姬延,他眼神有些复杂,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文王武王的子孙,这天下可是他们周人打下来的,就是秦人,也是受过周天分封的。 “嘿嘿,秦王此举,无异于谋逆,虽周室衰微,但天下士子,无人不知天子,秦王就不怕这天下的士子们,对你口伐笔诛吗?” 嬴荡一笑,这都什么时代了,天下人都开始盼着统一呢,这是士子们的共识,姬职如此聪明,岂能不知道这些,这是诚心在天子跟前,恶心寡人了。 “那寡人把洛邑送给燕王,燕王敢接吗,不敢吧,哈哈,普天之下,就只有我秦国,能有这个实力,你看这天下,分崩离析,早已王不是王。 寡人此举,可是天子主动提出的,寡人只是帮天子寻了一个好去处,至于这洛阳,天子若想回来,待我秦国坐稳了,天子再回来就是了,对吧?” 嬴荡转头,问向姬延。 姬延端着酒爵,一颗白头,一个劲地摇着。 “不回来,不回来了,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就想过点太平日子,我还是去天府王城比较好,那里安定,太平。” 说完,老天子又看了一眼年富力强的燕王。 “如此,我姬姓一脉,也不会绝了。” 姬职一听这话,面色都黑了下去。 什么叫做姬姓一脉绝了,他也是姓姬的,不过,此时来看,若是让秦国占据了中原,那山东诸国,再永远无法困秦了,能一统天下的,似乎就秦国胜算最大。 燕国,孤需得奋力相争了。 “天子啊,你放心,天府王城寡人已令公子壮去修筑了,听说那蜀王不尊令,到时候寡人就替天子诛杀此僚!” 嬴荡抿了一口酒,这奢靡的生活是又开始了,只是少了那些个长腿舞姬了。 这次战事后,洛阳倒是有许多妇女都愿意入战地医宫,因为那里不仅待遇好,福利好,而且做秦王的护医,这地位也高,她们更是有了一句口号,妇女也顶半边天,这句话好像还是秦王亲口说的。 在这里做得好,身份就是一个大秦的女官,走在路上,再也无人敢欺负,就是家里的男人不听话,也可以让医宫的白衣军去管教一下。 至于流血这些的,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洛阳死了这么多人,咱们不都也是好好的吗。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可谓是名正言顺,原以为这是件坏事,没想到倒成了好事,秦王好算计,不知道天子迁都,那洛邑城中的民众,该是去往何处呢?” 姬职仔细一想,岂能不知道嬴荡打的是什么算盘。 “护医的家眷尽可留下,一部分会去函谷关一带,一部分会随天子去天府王城,反正我秦国有这一亩三分地就足够了,又没有东进之心,至此之后,宜阳以东,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秦人,唯一就只是一点点的秦军罢了!” 嬴荡说的信誓旦旦,这两天来,他对姬职是陪吃,陪喝,就差陪睡了,而且还拉上了姬延,对他这么好,可不就是为了秦国的外界政策,让顺利开展,让燕王彻底没了谋秦之心,还有就是回去后,帮寡人杀个人而已。 “二十几万秦军,真是一点点啊,秦王此举,孤倒是觉得秦国是想休养民息,巩固中央,再图东进吧,我听说秦国可要和韩国联姻了,这样一来,三晋就只剩下两晋,再联合我燕国制衡赵国,不就只剩下一晋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虽浅显,可这许多人并不明白,看来留给我燕国的时间,不多了!” 嬴荡嘿嘿一笑,显然是姬职说中了他的心思。 “大兄啊,你什么都好,就是眼界太低了。” 这句话说得姬职闷了一会头。 “职自付学识不浅,又善于听人劝告,就是对于不可思议之事,也不敢言其无,虽不能运筹帷幄,但也能够放眼天下,秦王的用心,可都在职的眼中,这也算是眼界低么?” 嬴荡摇头。 放眼天下,姬职的确能称得上英雄也,眼界岂能低了,不过么,比起嬴荡这个穿越者,见识还真是有点儿少。 “是啊,大兄眼界低啊,那寡人且问你,齐国的东边是哪里?” “哈哈,还能是哪里,是大海,据说有仙山蓬莱,不过都是术士之言,不得为真。” “错矣,齐国东边,有一岛国,上有民众,岛国往东,还有陆地,可不比我华夏的小,那你可知道燕国北方是哪里?” 这次,姬职沉默了,他没有答话,似乎在思考嬴荡所言是真是假。 燕国东临大海,他都不清楚的事情,一个远在西边的秦王,怎么会知道这些? “燕国北方,还有大片土地,并非尽是大漠,你尽可派人一路北上,过胡人之地,还有另一番天地,世人皆以为我秦国最西,但在我秦国的西边,还有大片土地,光是我秦国西北方向的一片土地,就有不少国度,这些你都可知道?” 这姬职倒是有些信了,毕竟曾经攻破镐京的犬戎,就是在西边。 “这与秦王的话,有何关系?” “大兄请看,我秦国已然有蜀地,关中,河西,河东,中原,陇上,往西更有大片土地,寡人何苦不去好好经营这些,反而要与你们在中原争斗,况且北上还有义渠乎!” 战国之时,人烟稀少,消息闭塞,西塞未通,北方未定,华夏与外界交流几乎很少,嬴荡所说,姬职或许还真就没有想过,不只看华夏,而去与异族相争。 “哈哈,秦王为了表明没有一统天下之心,还真是费尽心思,秦国变法二十年称雄,赵雍变法之始,二十年后必定又是一个秦国,秦王不管说多少,都不能让孤忘记秦王的争霸之心。 只是秦国争霸天下尚远,赵国崛起却是在前,我燕国愿意与秦国联盟,一道制衡赵国,不让其变法而强大起来,秦灭义渠,我取中山,若是赵国进犯两家中的任何一家,那我两家同时出兵,左右夹击赵国。 至于以后,秦国多虎狼,但我燕国也不乏猛士,日后孰高孰低,就看谁的臣子们忠心,谁的大王英明,谁的变法彻底,谁的眼界更高,谁的军卒最不怕死,姬职终有一日,会与秦王一战!” 话音落下,姬职起身,掷爵以明志。 好一个姬职,不愧是一代明主,这番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你秦国虽强,但我燕国有何曾惧之。 孤,奋起直追二十载,焉能说燕不如秦? 第51章帮寡人杀个人 中山国,夹在燕赵之间,是异族所建立的国度。 不管是燕国,还是赵国,都有灭国之心,历史记载,赵雍胡服骑射,赵国强大之后灭了中山国,从此国力鼎盛,一举压倒燕国,更是能与秦国争霸。 义渠国,在秦国的北方,东临赵国,南接秦地,这么些年来,没少与秦国起纷争。 历史记载,义渠国是在嬴稷手上灭的,嬴稷要当大王,是不可能了,看来这重任,就到了寡人手上了。 真如姬职所言,秦国能彻底的灭了义渠,那就相当于和燕国一道,东西夹击,将赵国死死的遏制住,令其不能动弹。 这样一来,赵国就强大不起来了,也不会有以后的长平之战了,为秦国的统一天下,又节约了许多时间。 寡人今年才二十三,能做的事情还很多。 不得不说,姬职这是个好策略,寡人喜欢。 “大兄啊,你这可是激动过头了啊,等你回到燕国时,齐国早已吞并宋国,国力一飞而起,到时候你能不被灭国,就不错了,还想着要中山,你当你燕国真如我秦国这般雄伟?” 姬职正在兴头上,可嬴荡一句话,就将他的所有激情都浇灭了。 比起燕赵,燕齐之间,才是大仇啊。 当年,齐国进攻燕国都城蓟,差一点就将燕国给灭国了,姬职是在此之后,才继承了王位,所以他的身上,承载着上一代的仇恨,他岂能不知心腹大患是齐国。 再者说,齐国田文领兵,都已经灭了宋国一半国土了,别说是姬职,就是楚国都开始担忧了。 这若是真的将宋国彻底吞并了,齐国强大,楚国担忧,韩魏担忧,燕国更是担忧。 “齐国势大,十五万大军已取了宋国一半,寡人猜想,不日还会有十到十五万大军出发,这已经到了嘴边的肉,田辟疆又怎么会吐出来了,没了宋国,怕是这战国就要上演一出齐秦交锋了吧。 谁都知道,打人要先打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那一个,有这样一个对手在,难道秦王也不担心吗,我燕国倒是无所谓了,齐国强大后,他眼里也就只容得下秦国了,岂能看得到我燕国。” 姬职话锋一转,反而来说起秦国了,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秦王出兵,援助宋国,对此,嬴荡是早有准备。 只见他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不啊,寡人不是刚才说了么,寡人眼界很高,一直看的是西边,无心问鼎中原,有没有洛阳,不重要,有函谷关就成了。 况且寡人守洛阳,为的又不是秦国,而是为了这大周的延续,现在这天子都迁都了,寡人也不会浪费兵卒在这上面了,要是齐国来了,我秦国就退,反正到时候总有人比寡人担心,总有人离齐国最近。” 嬴荡咂吧了一下嘴。 “大兄快尝尝,这酒真好喝啊!” 见他这样,姬职也是不恼,反而一阵大笑,将酒爵一饮而尽。 “天子之酒,果真是好酒,我听说秦王为了坚守洛邑,可死伤几近十万大军,早知道秦王这么识时务,那孤也无需五十五万大军猛攻三月了,直接让秦王让出函谷关,不就行了,哎呀,为何不早说!” 两人一起待得久了,姬职也慢慢抓住了嬴荡说话做事的风格,看似胡搅蛮缠,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话里有话,所有的事情,都有其目的。 姬职这是在学他了。 “这……这个……实话告诉你吧,寡人也是刚刚才想通这个道理的,唉,要是早点想明白了,也就不会死守着洛邑不放了。” 嬴荡是死鸭子嘴犟,还是在狡辩,姬职再想了想。 “听说秦王立洛邑和宜阳都督,就是为了专门扼守这中原通道,发洛阳国人于别处,将此处化为战土,如此大计,也是没有制霸之心吗,大王何不设立一个陇上都督和西荒都督,去那里放马算了,天下都给齐国,哈哈!” “都督,并非将军,有兵无权,虚名而已,如此是为了撤退容易。” “嘿嘿,那大王不怕齐王如齐桓公那般,称霸中原,之后挥军洛邑?” “不怕,寡人刚才也说了,不来函谷关就行了。” “那孤回到燕国,就杀了公子稷,请大王率先发兵支援宋国,其后,再派遣一使臣,去楚国,孤与秦王联名书与楚王,让楚国一并出兵援助宋国,寡人再书信一封,交由乐毅,给齐国北边压力,如此,可否?” 嬴荡窃喜,说了这么半天,可不就是为了等着一句话吗,总不是让寡人亲自说吧,那再怎么说也是寡人弟弟,太凶残了岂非仁君之道。 “有燕王的书信,再找一能臣,一定能说动楚王,楚王北上,我秦军东出,就足以守住宋国,再加上有燕国支援,那不仅能够守住,还能帮助宋国收复国土,是个好办法了。” 嬴荡终于是松了口,这句话说到姬职心里去了。 “那事不宜迟,楚王孤亲自去说,劳烦秦军护送即可,还请秦国后日就发兵,赶往宋国,怕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宋国与秦国相比,乃是小国,现在王城都被下了,简直就是危在旦夕,这是最要紧的事情了。 “其实啊,寡人这个人最仁慈,这次洛邑之战,涂炭生灵,寡人是最不想看到了,可寡人也没办法,还有我那个弟弟,寡人也不想让他死,可他不死,我秦国就得内乱,所以他又不得不死。 那寡人也就只能忍着疼痛,杀了这个弟弟,不至于死更多的人,但这样一来,有损寡人的仁君之名,唉,真是为难啊!” 嬴荡绝口不提宋国的事情,只是一味的叫苦,宋国没不没,最担心的又不是他。 “公子稷体弱多病,蓟城人人皆知,明年冬天,一场大病,人就彻底不在了!” 好似真的一样,姬职还不忘叹一口气。 嬴荡眼前一亮,好办法啊! 先放出消息,说嬴稷身体不好,然后再一夜暴毙,谁都不会想到和寡人有联系吧,就算是有,也只能是怀疑了。 “好,真好,口说无凭,还请大兄给寡人立个字据,再盖上燕王的印章就行了,如此,寡人才能心安啊!” 这等事情,岂不是留把柄给嬴荡,若是公之于众,对燕王名誉有损,姬职肯定会拒绝了。 “哎,大兄,先别着急啊,寡人只是留个信物,只求心安,放心好了,寡人岂能让他人所知,这样一来,对寡人这个秦王的影响更大啊!” 姬职再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当即应承下来,等写好了字据,嬴荡也学着姬延的模样仔细吹干,才收了起来。 学的是惟妙惟肖,一旁的姬延一看,真不知道作何想。 那一日,当他知道冯章骗了楚王的事情后,他就知道,秦王给他的是一张废纸,所以这洛邑,干脆就不要了。 “来人,竖起高台,寡人要与燕王结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职乃寡人大兄!” 等吩咐下去,嬴荡又转身过来。 “嘿嘿,大兄先去休息,今日日落之前,秦国出兵三路,支援宋国?” 姬职惊讶。 “今日就能出兵,如此神速?” “大兄岂不闻兵贵神速也!” 擎苍,皂游,黑旗三军,俱已满编,可出战。 第52章送燕王 今日大雪,仲冬时节正式开始。 洛阳城外。 秦王与燕王筑台为盟。 老天爷似乎也很应景,从一清早,天空就一直飘着大雪。 洛阳的城池,经过了二十多日的修缮,几乎要看不到战争的痕迹了,就连外面的那护城河中,再也瞧不见了尸首,河水不再污浊,在河的边上,还结着剔透的冰。 高台就筑在洛阳南门之外,秦军击鼓喧天,号角长鸣。 嬴荡正一脸热切的望着姬职,只见他的右手紧紧的抓住姬职的手,左手还提着一篮子鸡蛋,鸡蛋都是煮熟的,用一块布包的严严实实,此刻还正冒着热气。 “大兄啊,此去一别,真不知道何年何月,你我才得以相见?” 说到这里,嬴荡感情真挚,就连他自己也都被感动了,不过,再怎么夸张,他也做不到任鄙那般,眼泪水说来就来了。 姬职是一脸的为难,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堂堂秦王,不仅没有传闻中的性情暴虐,刚愎自用,反而是礼贤下士,心思缜密,尤其是这待客之道,可是热情的紧啊,简直……简直令人有些难以承受。 在洛阳这几日,每日上午,秦王很早就来,邀请他一起用饭,用过了饭,还要去狩猎,晚上还有宴乐,真是热情的有些过头了。 这两国相交,皆为利来,秦王此举,真让人觉得有真挚的感情了,不过,这是猛虎的善意,孤不能信啊。 “秦王太过客气,世事无常,这孤也说不好,不过等孤回到燕国,一定会给秦王送来书信,派遣使臣。” 嬴荡面上又是一阵感动。 “好啊,好啊,我秦国在边陲之地,穷得很,很多精贵的东西寡人可都没有见过,那就请大兄个帮我带一些吧?” 听到这里,姬职神色为之一变。 从昨日到今日,真不知道许诺给嬴荡多少东西了,他的话是说的很漂亮,送孤走,什么分文不取,这难道还取得不少吗,秦王真不是个一般人啊。 “好,好。” 还能怎么办,这都唠叨了将近半个时辰了,孤只想快点离开此地,早日去楚国。 “多谢大兄了,楚国路途遥远,可再也不要去新郑了,直接去郢城吧,韩王这个人无信,大兄可不要再被他给骗了。” 姬职听的是面色一黑。 韩仓是无信,难道你秦王就好,听说这韩国王女善技击,有大将军之名,这样的人嫁给秦王,两人还真绝配啊,就只不知道是秦王的拳头硬,还是韩妗的技击高呢,要是技击更高可就好了。 姬职腹黑的想到。 “此次事情紧急,孤不敢逗留,先去楚国,说动楚王后,再从楚国去往宋国,然后汇合秦军,见过宋王后,最后到我燕国,若是这一路但凡有事,孤必定与秦王书信商议。” 嬴荡听后,认真的点点头。 “哎呀,这一路要途径魏国,因为大兄,魏国折了好几万人马,大兄可千万别被魏王给抓住了,到时候寡人可不想没了你这个大兄啊。 还有,你现在的确是寒碜了点,本来嘛,这些事情该是臣子们去做的,你堂堂一个燕王,成了跑腿的了,让人笑话,而那乐毅,倒是替你守着家了,你这个大王,也太不像话了,还是要多几个能臣,你看寡人就操心的很少!” 嬴荡一脸的感慨,姬职面色一抽,着急的望着南方,不再答话了。 “嘿嘿,这路途遥远,寡人担心大兄吃不好,这几十颗鸡蛋拿着,在路上吃吧,这些鸡蛋,可都是不是一般的鸡下的蛋,这可是洛阳的鸡下的,沾着天子气呢,对身子好的紧,你拿着。” 姬职似乎有些不愿意,他自诩是燕国的中兴之主,当着这么多人提着一篮子鸡蛋,有些说不过去吧。 嬴荡一把拉过,放在他的手中。 怎么越来越不对了,这哪像是秦王,这简直就是要送儿女出游的妇人,莫非这秦王是故意的,想占孤的便宜? “这时辰可不早了,孤一定要出发了?” “嗯,好,该出发了,燕王到了楚国后,就让楚国派遣使臣来我秦国,商议联合之事,寡人的大军昨天就出发了,这擎苍,皂游,黑旗三军,都是满编状态,足以暂时应对齐国大军,到时候也请楚国快些出兵!” 嬴荡也装模作样的望了一眼天色,是该要出发了。 说是三军满员,其实每军就只有两万人,合计六万,而齐国前前后后派去了二十多万大军,发动的民夫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昨日,姬职还说了嬴荡一夜,这六万大军,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宋国的难处,眼下光在洛邑,秦国就将近四十万大军,秦王就只出了六万大军,还真是小气的很,真不知道这个秦王是如何想的。 “一切都按秦王所说,但这六万人,真的足够吗?” 姬职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嬴荡摆了摆手。 “寡人知道不够,但寡人没粮草,穷啊,养不起了,只能去六万了,不是还有大兄和楚国,寡人那卫城军,还要留着守洛邑哩!” 一时间,姬职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直接提了这鸡蛋,就要下了高台出发,没想到又被嬴荡一把拉住。 “大兄一定要记得,咱么那个弟弟……嘿嘿……” 嬴荡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姬职拉着嬴荡的手,重重的颔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走的非常快。 上了马车,一行人远去,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至于姬职会不会杀嬴稷? 嬴荡猜想,多半是不会了,就是换做他嬴荡,也一定不会这样做。 与此同时,姬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至于那字据,对秦王的威胁更大,难道秦王敢将其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暴君,他那么聪明,想必是不会了,那留下的那字据,还能做什么呢? 表面上看起来,秦王精细的像个商人,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失算了。 不对,字据…… 姬职的车架中,猛然传来一声怒喝,一颗鸡蛋从里面丢了出来! 鸡蛋落在雪地上,散发出的热气,将四周的雪都融化了。 望着远处的行人消失,嬴荡拍了拍手,入城去了。 援助宋国,这将是擎苍,皂游,黑旗三军的第一场训练,如今,他们每一军中,都有设立战地医宫,医宫当中,军医,护医,白衣军尽皆是成建制的,将来,战地医宫招揽的医师会越来越多,日后一定能成气候。 谁说支援宋国,就一定要去攻城,就一定要去守城,围城打援不行吗。 反正秦军只要搅乱齐国军队,就足够了。 三军出发前,嬴荡给他们的策略,不需要死守城池,也不需要听命于宋王,甚至不需要去援助宋王,只需找点儿根据地,然后想办法去歼灭齐国的有生力量,还有断了齐国的粮道即可。 嬴荡还给他们讲述了围魏救赵的故事。 三军将领,一个是蒙鹜,一个是任鄙,还有一个是都尉如。 蒙鹜就不用说了,谁人皆知的猛将,任鄙脑子灵活,都尉如更是自幼熟读兵书,久经战事,这三个可都是聪明人,他们应该能明白寡人用意的。 还有一支卫城军,洛邑之战时,由他亲任主将,现在是由冯章暂代,没有满意的人选,就先空着吧。 等寡人去了咸阳,就给年轻的白起升官,让他成为战国最年轻。也是最亮丽的那个将军。 公子文,弱冠之年,大破宋国,声威是有些盛了,该找个青年才俊压压他。 第53章樗里疾这个老头子 五国谋秦,秦国大胜,占洛阳。 齐国乘机出兵,攻打宋国,取宋国一半。 其后,秦与燕结盟,尽放五国俘虏,燕王亲自使楚,游说楚国一同援宋。 姬职对这件事很有信心,应该能成。 如此一来,秦与燕好,与楚国的仇恨也消了,又交好了一个宋国,又与韩国联姻,秦王这平衡积弱六国的国策,算是起了一个好兆头。 事情能进行的如此顺利,皆是因为洛邑一战,秦国大胜,若是大败,那又是另外一个秦王的故事了。 所以,在战国要有话语权,拳头还是得足够大。 送走了姬职,嬴荡正往洛阳城中行去。 司马错,甘茂,向寿已经都回去了,此刻,魏冉也要收到了王令,起身赶往洛阳见王了,嬴壮也要起身,去往蜀地给天子修王城去了吧。 此次洛邑之战,共集结了秦国四十万大军,这其中多是一些征发的黔首,还有秦国的下层贵族们,眼下,他们中的一部分班师回朝,还有一部分,被派往宜阳以西,函谷关一带。 在宜阳与函谷关之间,秦国将再筑起一座坚固的小城,稳固三阳制敌长廊,而从洛邑搬出去的近十万人,都要在此地定居了。 从此,没有国人野人之分,皆为秦国人。 他们居于乡野,劳作与乡野,开垦土地,种植庄稼,为秦国多多上税。 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还有一批洛邑国人,会随天子去蜀地,去天府王城,继续做天子的国人。 洛阳战卒,四路大军共八万人,屯兵十二万,足以耕种这里的土地了,而在宜阳,就不需要这屯兵了,只需要宜阳都督组建两支战卒即可。 如此,秦国共有战卒十二万,屯兵十二万,二十四万大军驻扎宜阳、洛阳两地,再有这两座大城,可保此地安稳。 战卒者,一年一考,有能力不齐者,降为屯兵,而屯兵表现优异者,则升为战卒。若有战损,屯兵一旦不足十二万,则咸阳派遣秦国各处大军补上,屯兵从秦国各处来,战卒在洛阳屯兵中选,如此往复,保证新鲜血液的一直输入。 坐着王车,嬴荡回到王宫之中。 刚进了大殿,发觉樗里疾正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他。 现在甘茂走了,这老头应该有很多话要和寡人说吧,前几日就见他欲言又止的,可每次都被姬职的事情给耽搁了。 秦王进来,樗里疾并没有起身行礼,而是只顾品着自己手中的酒,嬴荡也不理他,径直坐到了上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王出生时,太后生了整整一天一夜,先王内心惶惶,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太医们在外面也跪了一夜,从前日傍晚开始,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听到了你的第一声哭泣。” 樗里疾慢悠悠的说道,他的神情似乎都是在回忆。 相处了这么多天,嬴荡这才注意到,他不单单是秦国的右相,还是个老人,他不再年轻了,身体不再强壮了。 公元前300年,樗里疾病死,今年是公元前307年,不对,按照公历,都要过元旦了,那今年是公元前306年,这老头只能活五六年了。 嬴荡是医生,他岂能听不出樗里疾话语中,当时情景的危险呢。 太后生他,他是头胎,个子又这么大,这个时代,只能顺产,个头太大的孩子生不下来,很容易胎死腹中,要了大人和小孩的命,生孩子等于去一趟鬼门关,可不是一句空谈。 整整熬了一天一夜,人都要虚脱了,若是不小心休克了过去,那他这个秦武王就没了,太后也没了,当然,嬴壮也没了,就只有一个嬴稷了。 对此,嬴荡没有接话。 “你年少时,秉性暴躁,手段凶残,当时秦国上下,无一人敢给太子做老师,因为第一个老师被大王用拳头给打死了,第二个重伤了,所以大王自小就少读书,好技击。若非先王怕秦国内乱,坚持立长,怕是这王位不会传给你了。 你这个人,平日还好,素来聪慧,可若是一旦暴躁起来,则有些六亲不认了,鞭笞内侍,辱骂重臣,即位四年,秦王喜好车裂一事,诸国皆道。 渐渐的,你的母后开始喜欢公子壮,而非秦国的大王了,咸阳的贵族们也都怕了你,你吓走了公孙衍,吓走了张仪,就只有甘茂摸得准你的脾性,所以他才留了下来。” 说到这里时,樗里疾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老头说的,正是嬴荡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过往,秦武王,秉性暴躁,若是一个普通人,无非就是喜欢打架闹事的那一种,但力气大,能干活,还是个好后生,可他偏偏是一个王。 一个掌握了生杀大权,一句话关系着许多人生死的王,这才是他真正的大错,因为他不够冷静,不够睿智,才被他人所利用,发生了车裂燕使的事情,能当明君者,绝非常人也! “后来,老夫是看着他们换走了你身边的侍卫,当时我还想,这样也好,这些小人被秦王打死了,也不心疼,可他们开始左右摆弄大王,大王渐渐失去臣子之心,失去威望,人人都希望仁君当道,你的弟弟就这样出现了,” 仁君和明君一字之隔,却区别甚大,臣子们喜欢的,一定是仁君,只有黔首们,才喜欢明君。 樗里疾自顾自的说着,嬴荡只是听着。 秦国历史,相隔甚远,历史上能记载的,也就只有寥寥几笔,更是人命如草芥。 项羽屠城几座,也不枉有霸王之名,还不是被歌颂,秦武王能背负好武力,为人残暴这几个字,那也一定不会是等闲之辈了,臣子们怕他,是应该的。 “他们说普天之下,秦王最大,你就信了,他们说普天之下,秦王无所不至矣,你也信了,他们又说洛邑才是王土,是天子所居住的地方,你就不愿意了。 你告诉甘茂,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乘坐车架,去洛邑王城看看,而甘茂正好主张攻打宜阳,打通去往洛邑的路,让我秦国东出。 老夫极力反对的原因,是因为宜阳之地,易守难攻,而且极易引来诸国联合,我秦国朝堂又是内事不清,老夫实在是不愿生乱。 没想到甘茂很能干,说动了魏王,说动了楚王,好,能出兵了,那打就打吧,老夫记得大王是夏天来的,现在都到了冬天了。 秦国夺下宜阳,大王走的那一日,还很得意,老夫一直呆在咸阳,却一直关注着洛邑的局势,只听到大王在洛邑狩猎,又惊了一次马儿,还是洋洋得意,好不自在。 后来,探子说燕国谋秦,老夫便令人火速将信送到丞相处,让大王回咸阳,没想到一直不见大王回来,却是一群臣子们回来了,臣子们说大王劝不住,要领军备战,可他们却调集大军,没有去往宜阳,而是去了咸阳,说是要整军备战,老夫很疑惑,多方走动,可一直得不到大王的消息。就一直盯着他们。 这样,又过了将近两月,向寿居然领着两千骑兵冲击咸阳城门,直接杀到老夫府邸来,当时,老夫还以为是向寿兵变了,毕竟他是个楚人,没想到他这一说,让老夫惊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的是,他又告诉了好消息,说大王变的不一样,他全权告知了大王的计划,老夫担心宜阳有变,就让他孤身回去了,将两千军士留给了我,这时候,老夫直接偷偷让司马错去蓝田大营调兵,先王在时,给老夫留了半道虎符,若不是这虎符,可就麻烦了。” 嬴荡仔细的听着,樗里疾虽然语气平淡,但这里面的惊心动魄,还是能让嬴荡感觉后背一凉。 寡人信樗里疾,果真没有信错。 自始至终,嬴荡都没有接一句话,今日,就让樗里疾说,他好好的听。 “好在司马错聪慧,忠心大王,他领了蓝田大军后,一路去往宜阳,让向寿给五国联军压力,一面直接围了咸阳。 如此,我们三人才达成协议,各自领军,围困洛邑,在这种局面下,别说是左庶长壮,就是甘茂他也只得赞同,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秦国大胜,灭敌四十万!” 这些事情,嬴荡很想知道,可就是一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现在樗里疾这一番话,这所有的一切就都对的上了。 关键时刻,还是向寿,樗里疾,司马错出了大力的,若是没有这些辅国良臣,则秦国危矣! 第54章疼爱季君 原先以为,樗里疾和甘茂上了一条船,现在看起来,却不是这般了,或许正是因为樗里疾从中用力,才能让甘茂一心想着洛邑的战事,也有了韩国新郑,生擒姬职的事。 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樗里疾忠心为秦不假,但总归还是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这一切,是寡人太想当然了。 嬴荡一边摸着面上的络腮胡子,一面感慨,寡人还是不够成熟啊。 “我秦国不能乱,也不能有变,大周传承了几百年,为何这姬姓子孙就只剩下了燕国一家了,皆是其子孙无能也,大王那宜阳都督一职,需得时刻防范外人谋秦,这秦国只能是嬴姓赵氏的子孙!” 樗里疾继续说道。 这样一想,还真是如此。 前段时日,樗里疾对于寡人的其他国策,他还并无反对,可唯独对于这洛邑都督一事,是一心要推荐嬴壮上去。 现在看来,他并非是要支持嬴壮,而是怕秦国大军会到一个外臣手中,樗里疾做了这么多年的秦国国柱,岂能不知道一山不能有二虎这样的浅显的道理。 洛邑都督,麾下有二十万大军,这几乎是秦军的一半,若有外力相助,再加上坐拥中原之地,就是不乱秦,称王也是易如反掌。 到此时,嬴荡是再也坐不住了,他走下王位,对着樗里疾郑重一拜。 “寡人少时即位,年少轻狂,的确是做了许多有违秦法之事,此举,乃寡人之过也,今日之后,荡必定痛改前非,集毕生之力,为大秦所谋,荡所做者,皆为我秦能一统天下,开创盛世。” 嬴荡一字一顿,郑重的说道。 看起来,秦国朝政这情形,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国务堂四位朝臣,有三位还是忠于他这个大王的,如此一来,甘茂在咸阳必定是孤木难支,秦国大权,即将被寡人所掌握。 樗里疾闻言,拉住嬴荡,这叔侄二人,可算是站在一起了。 “初时,听闻大王之变,能懂得忍让,老夫还有些不信,后来又见到大王近日之举,更是对姬职能有如此款待,我王的确是有雄主风范,相信这秦国在我王的治下,定然能实现数代人的遗愿。 曾在五帝之时,舜帝就曾赐我秦人以皂游,说我族必能大出于天下,此乃祖宗之志,子孙盖不能忘。” 这是相传于秦人中的一个古老传说,一个被人遗忘的传说,可当孝公变法,秦国强盛之后,这个传说又被许多人所提及,洛邑一战,大胜五国,天下概莫能及,似乎,他能被实现了。 “寡人立下这三道国策,其一是为了整饬朝堂之乱,其二便是为了兴盛我秦国,叔父所言,荡铭记于心。只是有一事不明,可否赐教?” 樗里疾是满面的欣慰,他伸出手,拍了拍嬴荡,就如同嬴荡少时,跟在樗里疾身后的那般。 “你看这洛邑,不也是我秦国的,再看这满天下的诸国英才,不也都效忠我秦王了,哈哈,此乃天命所归也。 秦惠文王刚刚即位,就出现了臣子之乱,所有人的矛头虽然指向商君,但其实是指向秦王。他们都是我秦国的贵族,在变法之时,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尤其是土地之变,多少人的封地没了。孝公既薨,再也无人震慑,他们便要找年轻的秦王,要回应得的一切。 祖宗之法,能不能变,当然能变,说不能变的,不过是某些人为了自己利益的借口罢了,那商君新政要不要,当然得要,因为这是我秦国强大的基石。 先王没有办法,二选其一,只能杀商君以平愤怒,但这商君的大法,可都是保存下来了,这便是先王的智慧,其后那些人,不都是慢慢的被收拾了。 大王对这甘茂,就要学先王一般,要徐徐图之,如今大王的声威,要想杀他,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可杀了又能如何。 大王要推行新政,就得需要人才,就得需要他为大王做事,也需要他背后山东诸国的士子们,所以臣为大王做主,甘茂暂时不能杀。” 樗里疾说了这么多,又是举例子,又是摆事实的。 历史上,嬴稷即位,最初掌权的是芈八子,是她逼走甘茂,用魏冉为左相,樗里疾还是右相,因为在朝堂当中,总得有一个秦国贵族势力的话事人,这个人就是樗里疾。 千百年来,嬴姓部族不知道壮大到了多少人,像是孟,白这些部族,不也都是出自嬴姓吗,这才是秦国的根基,所以这些贵族们的能量,不能低估了。 或许寡人也可以学学这,等这国务堂彻底完备了,就让甘茂走吧,反正现在能制约他的人不少,但若再有不臣之心,必杀之。 如此一来,可以给山东士子们看看,秦国并非虎狼之地,毕竟从明面上来看,甘茂不仅没有犯错,反而立下了大功,杀之没有借口。 不过,嬴荡还不能理解的,就是樗里疾对嬴壮到底是何态度。 嬴壮深得王族们的喜爱,他是秦国贵族们的代表,和樗里疾有一样的立场,樗里疾举了一个商鞅身死例子。 当年是惠文王受到了逼迫,二选一,只得杀商鞅留其法,樗里疾这意思,难道是在告诉寡人,若是对付嬴壮,会也会面临这二选一吗? 嬴荡还是不解。 “寡人还想知道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时,樗里疾起身,朝着嬴荡行了礼。 “大王是想问公子壮吧,他不仅与我是叔侄,更与有弟子情谊,臣熟知他的秉性,以性命担保,公子壮绝无称王之心。 这洛邑弑君之事,他已和老夫说明,乃是甘茂嬴稷和姬职所谋,事发之后,他察觉不对,还曾一力主战姬职,来保秦国安稳,况且大王已经将他发配到了蜀地,他的罪,就算是罚了吧!” 听闻,嬴荡倒吸了一口凉气。 嬴壮此举,还真是个好解释,弑君之事,全部都推到嬴稷身上,他主战五国,可不是因为保秦国,而是防嬴稷,事已至此,现在能和樗里疾说的清吗? 难道说寡人来自未来,将来有一场季君之乱,你被他所骗了? 哎呀,樗里疾不是有智囊之称吗,怎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老糊涂了,偏袒起了嬴壮。 寡人终于明白了,嬴壮为何有胆子敢造反了,因为就是有人支持啊。 嬴荡看着樗里疾,他再聪明,已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人老了,就看重亲情了,其他的一切,就考虑的不是那么周全了。 嬴壮啊,嬴壮,你还真是有点儿有能耐啊,笼络人心是很有一套,比起嬴稷,能力更是不低,真正算起来,降服了嬴壮的并非是嬴稷,而是芈八子这个女人。 “那对嬴稷呢,右相不是说他与燕王谋秦吗,那他该如何?” 听到嬴荡的称呼从叔父变成了右相,樗里疾面色微微一变。 “此事,大王定夺。” 嬴荡看他,顿时明白了。 “公子壮,今年刚刚弱冠,领左庶长,蜀地将军,那就再赐封号为季君,我等兄弟当中,就属他年岁最小,又深的母后疼爱,季为最小,季君之名,正合此意,右相以为如何?” 樗里疾微微一想,一下子拜了下来。 “大王英明,如此可让诸国看看,秦国岂有公子不和之说。” 嘿嘿,季君,季君,寡人把名号可都是给你安排好了,就看你造不造反呢。 弟弟啊,你可一定要给力啊,千万别让季君之乱没有发生,若是真发生了,那寡人就派宜阳都督魏冉去灭你。 历史上,季君之乱,给秦国造成的损伤虽大,但魏冉及时止损,才不至于伤到根本,魏冉就是你的克星。 “右相不需多礼,这诸国的俘虏也都放回去了,现在就等魏冉来了,寡人见过了他,我们就一道回咸阳!” 嬴荡拉着樗里疾,一起出了大殿。 第57章忠心能干的宜阳都督 冬日正午的阳光,一样的温暖。 洛邑王宫中,尽是忙忙碌碌的人,他们正在将王宫中的东西搬上牛车,准备运送到咸阳去。 东周将近五百年的积累,岂是这一朝能搬完的,这事情,从前日就已经开始了。 天子姬延正搬了一把凳子,晒着日头,一身酒气,坐着坐着,这就睡着了。 嬴荡走了过去,又把姬延给惊醒了。 “秦王,这些物件搬到咸阳,不会就都留在咸阳了吧?” 姬职眼睛还惺忪着,都未完全睁开,就急忙问起了他的这些宝贝了。 “这怎么会呢,只是暂时存放在咸阳,天子也随寡人暂时去咸阳,明年开春,那蜀王的城池,可就是天子的天府王城了,到那时候,再给天子搬过去,一样都不会落下的。” 嬴荡上看下瞄,说实话,这些东西,他还真就没有一件是能看得上的,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也非兵刃,还不能杀人什么的。 “好,这样最好,到时候我这个无用之人走了,那这洛邑就留给秦王了!” 姬延说到这里,满是伤感,还不忘将四周都看了一眼,常说故土难离,这就是故土啊。 他似乎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离开了洛邑,这大周还会是大周吗? 会的,一定会是的。 予一人没了国土,不要紧! 予一人没了王城,不要紧! 予一人没了税收,也不要紧! 你秦国要在天府王城驻军,行郡县,派郡守,这些都不要紧! 因为过上几百年,上千年,说不定这秦国也要完蛋,而我大周,能一直延续下去。 你看那大鼎传承了千多年,他何曾与人争过,还不就是只占了三尺之地。 “大王,魏将军正在殿中等候!” 等了好几天,总算是将魏冉给等回来了。 咸阳那边,孟贲早就接管了卫士,就只等的迎接王驾了,嬴荡等了这么多日,就是希望能有一次单独见他的机会。 见过了姬延,嬴荡行至大殿当中,魏冉早已等候在此。 “臣魏冉,拜见大王!” 魏冉低着头,嬴荡看不清他的面容,往常见他时,可都是群臣俱在,如今,这一对一,看寡人不把你整治了。 “魏将军无需多礼,寡人正等着你了。” 嬴荡一边说,一边走,一直走到了上首坐下,魏冉正站在堂下。 “臣得蒙大王信任,必不负大王辜负。” 见大王不语,魏冉再一次说道。 “魏将军,此刻寡人已经不能称呼你为魏将军了,而应该是魏都督,都督之职,我秦国仅有两人,地位仅次于上将军,可谓是身份尊崇,那冯章是有战功在身,所以在擢升裨将,而你魏冉,待在咸阳,却能升为裨将,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嬴荡此刻,就是要看看这魏冉的态度,看他对嬴稷的忠心,到底能多少,是矢志不渝,还能可以改变呢? “臣驽钝,只知道大王信任,才委以臣重任。” 来之前,魏冉定然是见过了甘茂,他当然知道这是甘茂从中出了力。 “呵呵,你的确驽钝,但有件事情,你必须得清楚,寡人问你,你是秦国寡人的臣子,还是稷的舅舅?” 嬴荡声音突然提高。 今日情形,早已不似以前,就连公子壮都被发配到蜀国修城去了,况且是他区区一个咸阳将军,他能有如今的地位,皆是因为他那个妹妹,给嬴驷生了一个儿子。 可现在的王是嬴荡,不是他那个外甥,如今大权也被寡人收归手中,可以说,他在这咸阳,除了甘茂,就再也没有依靠了,就连甘茂,怕是也要自身难保了吧。 “大王,臣有罪,臣愿以戴罪之身,做大王的臣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魏冉此举,不是背叛,而是俊杰。 嬴稷有做大王的希望,他便有忠于嬴稷的理由,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了。 魏冉跪在地上,汗流浃背,连头也都不敢抬一下。 真是世事无常啊,四月之前,他与嬴壮还为王位互相争夺,现在看来,是何其可笑,大王此举,简直能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了。 况且姬职是与大王接触过了,听说两人关系亲密,大王更是称呼姬职为大兄,这么说来,燕王辅佐稷上位之事,大王想必也都是知道了。 “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那寡人就给你一个机会,三年前,燕国使臣来秦,被寡人醉酒车裂,这可是何人的计策?” 嬴荡喝问,匍匐在地上的魏冉身形一颤。 “此时此刻,许多事情,都被大王勘破,臣无意隐瞒,做此事者,乃公子壮也,大王身边左右,也尽是公子壮的门客。 公子壮礼贤下士,乐善好施,据说府中养了两千多门客,他们都只知公子壮,不知秦国还有大王,一开始图谋大王者,只有公子壮一人,臣是两年前才勾结公子壮,至于左相何时,臣不知。 臣自知死罪,但还请大王恕稷无罪,公子稷年少,断然不可能想出这样的计策,臣以为,这必定是姬职的计策,公子稷又不在咸阳,区区一封书信,不能证明是他所为,臣自愿领死,换取臣妹和公子稷的性命!” 既然大王同意他来做宜阳都督,那就不会再杀他,他这样说,其一,是为了证明嬴稷无罪,其二,则是告诉大王,魏冉有血性,有忠义,以后不敢再有谋秦之举,大王可信之。 这些人,没一个笨的,都是聪明的很啊。 嬴壮说他压根就没参与弑君之举,魏冉承认是承认了,但都是他和姬职所为,开解了嬴稷和芈八子之罪,还有一个甘茂,更是和没事人一样,好像压根就没弑君这回事。 好啊,好啊,你们都没罪! 甘茂和嬴壮的路,寡人已经铺好了,就只剩下你了,你的路,寡人还想再看看! 为人君者,并非只有掌握了杀伤大权才快乐,这更多的快乐,是寡人给你们每个人都铺好路,你们每个人,按照寡人的轨迹往下走,才是最快乐的。 三年前嬴壮就已经控制了寡人的内侍,那岂不是在即位的第二年,他就已经有不臣之心了,也对,樗里疾不是说了嘛,秦国臣子打小就不喜欢他这个太子。 他即位的时候是十八岁,那年嬴壮更小,所以先王思来想去,王位还是传来了寡人,以免出现主少国疑的局面。 不过,这嬴壮设计这么一出,让寡人车裂了燕国使者是什么意思,对了,他这是想让燕王大怒,将嬴稷给杀了。 “三年前,壮如此年少,哪能想到这样的计策,他这身后,或许有人出谋划策吧?” 做事能如此精细,又将嬴荡的性子算的这么准确,这一定是高人所为了。 那个时候,甘茂还没受到重用,那就不可能是他了,越是要回咸阳,嬴荡越是发现,这还真是有意思的紧啊。 先是嬴壮有不臣之心,骗秦王杀了燕国使臣,没想到姬职不仅没杀嬴稷,反而是想要联合甘茂、魏冉这群人,给秦国换个大王,后来甘茂又搭上了嬴稷,终于,这群人就走到了一起。 嬴荡脾气暴躁,本就不得臣子们欢喜,再加上这群人暗中用力,这很多人就有了不臣之心。 这样一来,乱臣贼子们终于熬成一锅粥,然后在洛邑王宫上演了一出,逼着秦王举鼎的大戏。 寡人终于明白了。 “这给你看看!” 嬴荡从怀中掏出一份写在羊皮上面的盟约,这正是姬职答应杀嬴稷所立下的字据,上面还盖着燕王的印章。 他当然知道,姬职不会这么傻,杀了嬴稷,平白无故让自己少了一张底牌,嬴荡要这字据,不是为了要挟姬职,而是给魏冉看的。 嬴稷在秦国没有多少势力,唯一掌握大权的,就这个宜阳都督,断了魏冉这条腿,可就没人蹦达起来了。 魏冉观之,神情大惊,之后又转做悲凉。 “大王,大王,这……” “看你今日之举,寡人自会修书一份给姬职,让他饶恕稷,至于这字据,你要么留着,要么烧毁,一切都由你,记住,寡人这么做,其一是念及兄弟之情,二是希望有个忠心能干的宜阳都督!” 魏冉一听,泪流满面,又是重重叩首。 大王何曾有过如此心胸。 “臣尊令!” 嬴荡露出了笑意。 第二日,楚国来信使,燕王已到楚国,楚王起兵八万,援燕。 秦国三路大军,正扰乱田文行军。 这事情都处理完毕了,该回咸阳了。 第58章回咸阳 十二月二十五,临近岁首,行腊祭。 嬴荡终于看到咸阳的城墙了。 咸阳,位于渭水河畔,一片举世瞩目的平原之上。 周人出岐山,平定天下,定都镐京,而秦人的国度,建立在镐京不远的废墟上。 这个时代,气候湿润温暖,降水丰富,更是没有黄土高坡一说,因为黄土之上,皆是绿植。 这一大片关中平原,成了秦人生存的沃土,秦人之所以能成秦国,和这片土地是离不开关系的。 咸阳城池,黄土夯实,在外面又砌了一层厚重的方砖,这种砖头,长有一尺多,宽有半尺,比黄土是坚固多了。 砖头是青色的,城墙也是青色的,相比黄土筑起的洛邑城池,它看起来更是多了一丝雄伟,一丝庄严。 在咸阳之前,秦国还从来没有一座城池,是用方砖所铸,这咸阳是第一座。 远远望去,城池四方四正,矗立在平原之上,东西看不到长,南北望不到宽,要比那洛邑王城,宽广的多了。 天子之城九里,高九仞,诸侯方七里,高七仞,伯侯方五里,高五仞,子男方三里,高三仞,时间过的这么快,都到了如今,有谁还会记得这些呢? 关中平原,几乎望不到大山,而最高的,就是这城墙了。 城墙上方,箭楼耸立,上面还插着一杆杆的黑色旗帜。 想一想,也的确有些可笑了,他这个秦王,穿越来此都整整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咸阳。 正对着嬴荡的,是咸阳的东门,城池宽广,城门也一样宽阔,一排排的卫士,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很远的地方。 在这里,旗帜鲜明,秦国的臣子们,筑起了高台,他们正在翘首以盼,迎接王驾。 大王胜五国,灭敌四十万,这样的丰功伟绩,足以让秦人高兴上半年了。 秦王车架,缓缓向前,嬴荡也看的越来越清楚了。 左相甘茂,上将军向寿,御史令司马错,携一众臣子,等候在那里,人群中,还有身着甲胄的孟贲。 如今,他是咸阳将军,领卫尉,有调动卫士之权,看到他,嬴荡就放心多了。 “臣等恭迎大王回师!” 嬴荡走下车架,群臣行礼,半年前,秦王离咸阳的时候,大权旁落,今日回咸阳时,秦王声威浩荡。 与众臣寒暄过后,车架继续往前,群臣跟上。 穿过幽微的门洞,便入城中,咸阳秦人,夹道欢迎,喜迎王师! 嬴荡此时身着甲胄,手拄清乱,身上一件黑色绣金玄鸟披风,看起来可谓是俱显威严。 白庆驾车,六匹马儿拉动,他正站立其上,目视前方。 咸阳秦人,无人不知大王打了胜仗,灭了诸国的威风,哪个不想亲眼目睹秦王的风采? 嬴荡笔直站立,目视前方,有这么多人在,寡人可不能自乱形象,就是脖子酸痛,腰肾亏虚,寡人也要坚持到王宫之中,毕竟路上还有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 咸阳街道,从东门笔直通到了王宫,这街道之宽,能容得下十车并行,纵然如此,可两旁还是被秦人围的水泄不通。 常说秦人爱干净,看来是真的了,一路过去,街道整洁,两侧商肆酒铺门前,也绝无腌臜之物,就连各家商肆的旗号,也都是同样的大小,同样的颜色。 当然,秦人爱干净,也更怕秦法,这要是在街上乱倒垃圾,都要被抓去割掉鼻子,如此严苛的秦法,看谁还敢。 城池乃孝公所建,还很新,西南和东南是坊市,城池中央是王宫,西北和东北是贵族们的府邸,至于国人们的宅院,都散落于其中,这一切都排列的整整齐齐。 一路上过去,尽是人山人海,嬴荡站的乏力,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了王宫门口。 如今,这王宫门口,也是人数不少,咸阳内臣们也都等在这里。 王宫之外,归卫士管辖,咸阳将军,有镇守王城之责,而一旦入了王宫之内,便由郎官护佑,郎中令赢熋,正跟在嬴荡身后。 车架入了王宫,继续往前,一直到一座大殿前,才是停下。 王宫中的路面,尽是青石板所铺垫,这些个石板,切割的四方四正,每个都大小相同,就如同咸阳这座王城,王城中的王宫,还有王宫中的大殿一般,尽皆是四方四正,也好似这秦人的性子,烈而刚毅。 在后世,不管是传承久远的腰鼓,还是山头吟唱信天游,还有那用吼代替唱的秦腔,都能看出这些来。 在大殿的四周,是一大片的空地,其余建筑都离它相距甚远,如此一看,就像是孤零零的立在这里。 王者,称孤道寡,自古以来,权利的顶峰就只容得下一人,就如同这座大殿一般,只有它才可以立在这王城的中心。 大殿不高,但它地势极高,嬴荡跨过这极长的台阶,爬了上去,再脱了鞋子,才进入殿中。 没有洛邑的精巧,更没有洛邑繁华,这里的一切陈设,显得有些简单而粗糙。 秦承周制,秦人学会了周人的厚重,却没学到周人的精巧和华丽。 咸阳的王座,才是属于秦王的御座,半年多过去,嬴荡才觉得他,真正的做了秦王。 今日,大王回师,宴请众人臣子,一直到了深夜。 第二日,人醒来,酒还未醒。 嬴荡睁开眼睛,头还是有些痛,喉咙也有些干。 爬起身来,他正躺在寝宫之中,被子是摸着光滑,盖着舒服的蚕丝被,还有两个宫女,正站在外面,打着盹儿。 秦王就寝,她们是值夜的。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享受,舒坦啊! 一见王榻有了动静,这两个宫女立即提起了神,其中一个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从外面进来一个男子,不对,看打扮是个宦官。 他弯着腰,轻声轻脚的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个喝水的壶。 水壶是陶瓷烧制,外面上了一层黑釉,黑的发亮。 “昨日大王醉酒,奴婢知道大王会口渴的,这蜜汁酿昨日就备下了,只等着大王饮用了。” 嬴荡砸了一下嘴,的确是快被渴死了,甚至昨日夜里,都梦见一直在喝水。 秦人的酒,一点儿都不甘甜,反而还带着一点苦。 宦官手脚麻利,很有眼力劲,一见嬴荡要起身,急忙过来扶了一把,起身之后,又双手捧着水壶过来,这伺候人的本事,真是高。 嬴荡接过,初尝了一口,甘甜清冽,然后咕咕咚咚一气给喝了个干净,这才有功夫,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这宦官,生的面色白净,秀眉大眼,嘴若樱桃,鼻若蒜头,乍一看,还长得挺漂亮的,说起话来,细里细气,举止神态自是带着一股阴柔。 这要是放在两千年多年后,妥妥的一个女装大佬啊,比女人更女人的人。 对了,宦官不就是阉人么,没有了那玩意,有些阴柔,也能够理解。 嬴荡想了一想,他当初最宠幸的,可不就是这个人了,这人叫做狐人,官任尚沐令,简单来说,也就是掌管秦王沐浴,帮助秦王洗澡的人。 秦王沐浴,都有特定的规矩,一个专门管着洗澡的人,寡人也能够理解,但帮着洗澡,就只是搓背么? 让这样一个人伺候寡人沐浴,还真是有点儿,有点儿不好意思,若是换做刚才那两个宫女,寡人就一点都不会难为情了。 想到这里,嬴荡抬头,又看了一眼狐人。 对了,就是这个王八蛋,寡人记起来了。 寡人当日车裂燕国使臣,不就是他说,燕人喜欢咒骂秦王,挑起寡人怒火的吗? 第57章鞭笞嬴壮 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个人,这样看来,他们可都是嬴壮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啊。 不过,这狐人侍奉人的功夫还是挺不错的,知道寡人渴了,就有水送上来,知道要起身,就能扶一把,看到喝完了,还不忘给擦擦嘴,寡人全程只需要喝这一个动作就行了。 唉,相比如今,寡人之前是久在军中,洛邑三月,更是吃尽了苦头,虽有秦王之名,但从未享受过一天秦王的待遇啊。 他虽是嬴壮的人,但寡人也不能一下子就将他拉出去车裂,总要等等看,这样的宦官到底还有多少,嬴壮又是使了什么手段。 宦官信不得,不知道将他们全部都换成宫女,信不信得呢? “不错,寡人还是习惯你侍奉着!” 嬴荡沉思了半天,狐人就将头低了半天,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等嬴荡说出这句话来,狐人像是一下子放松了起来。 也对,秦王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秦王了,朝堂之变如此剧烈,内臣们肯定会担心,这罪责会不会他们的头上来。 外面的大臣,可都是天下名士,大秦权贵,他们有权有势,而宦官们,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在这王宫里面有了点职位,但生死还不是大王一句话的事情。 嬴荡这样一说,让狐人觉得一切和以前一样,顿时放松了许多。 “奴婢也是习惯了侍奉大王,这半年不见大王,奴婢在这咸阳城待得可无趣了,昨日大王归来,这整个王宫中的人,谁不欣喜呢?” 宦官这个职业,说起来还极为特殊。 在这咸阳城中为官者,要么凭借的是才华,要么凭借的是背后的势力,但宦官,他们背后一没有势力,二也谈不上什么才华,他们被视之一群放弃了男性尊严的男人,不管官职再高,但这地位,却总是都提不起来。 这也是皇帝们都信任宦官的原因,宦官再嚣张,但也无法取而代之啊。 他们能在咸阳生存,皆是因为他们依附的主子,若是主子一薨,要么被抓去殉葬,要么新人换旧人,不管如何,结局都是悲惨。 他们虽非重臣,却又久在大王左右,看似无权,实则有能改变诸多事。 自古以来,谗言都是很有用的,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他们的地位特殊,相比臣子们,宦官们大多都是少读书,少志向,嬴壮若是有心,想要收买他们,也是容易的。 嬴荡摇了摇头,宦官制度,这可是陋习啊,等寡人掌握了大权,一定要废除宦官。 这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大王老婆太多惹的祸,那么多老婆,自己又伺候不过来,又不想戴帽子,那就只好对身边的人严厉些。 寡人不需要这么多老婆,有上三五个,以寡人这身子骨,也能够伺候的过来。 “嘿嘿,你能欣喜就好,你来说一说,寡人不在时,这咸阳城可发生了什么大动静?” 见嬴荡问,狐人一边帮嬴荡更衣,一边说着。 “奴婢久在宫中,咸阳可不知道,这宫中的事情,倒是听说过一些,这最轰动的,可就属半个月前,太后震怒,当众鞭笞公子壮,当时太后可是真打啊,吓得奴婢心肝都跳出来了!” 这还真是一件大事了。 鞭笞公子壮,娘打弟弟,那和他这个做哥哥的,有什么关系吗? 狐人一边说话,一边侍奉秦王更衣,趁着间隙,还能腾出手来拍一拍胸口,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这的确是件大事,给寡人细细说说?” 这人还真是心思灵敏,嬴荡一抬手,他就知道要穿袖子,一蹬脚,就知道要穿鞋子,好像就只需要稍微动一下,衣服就穿戴整齐了。 不行啊,人这样下去堕落的很快,寡人还是要学着自己穿衣服。 “奴婢从来没没见,一向德惠的太后,有这样大的怒火,现在想起来还怕呢,当时那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公子壮的身上,可就是一道道血印子啊。 公子壮从始至终,一声都没坑,可太后却是哭哭啼啼的,像是一个泪人一样,一边打,一边哭,太后心疼公子壮,但还是鞭子不停。 当时奴婢这些侍从们,都跑去劝阻,可都拦不住啊,最后还是左相甘茂赶来,才将太后给劝说住了。” 来的有些突然啊,在嬴荡的记忆中,太后素来就疼爱这个小儿子嬴壮,怎么会如此严厉的鞭笞他,还将事情弄得这样大。 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嬴壮弑君之事,也对,就算是再疼爱,可知道小儿子要杀大哥,没有哪个母亲能沉住气吧。 “那你可知是为何?” 穿戴好了衣物,狐人又开始帮嬴荡梳头了。 “奴婢也是听说,说是因为蜀地之事,公子壮似乎是不想去蜀地,而太后则让公子壮遵从王命。” 这倒是有些意外了。 其一,这蜀地将军,是甘茂为嬴壮所谋,毕竟弑君之事败露,若是他还留在咸阳,迟早躲不过秦王的制裁,何况蜀地山高皇帝远,他就是想造反,去那里也比较合适。 其二,太后一定会坚决反对,将他的小儿子派到蜀地去,毕竟那里远离朝堂,和发配无异,没想到她不仅不反对,发而都到了鞭笞的地步了,太后这么疼爱嬴壮,舍得鞭笞于他,有些不符常理啊。 “所以壮走的如此急?” 听到问话,狐人又转到嬴荡跟前来,嘴角含着笑意。 “可不是嘛,太后还让公子壮以国事为重,好好辅佐大王,不能耽误了大王攻打巴国的大事,大王被困洛阳的时候,太后是每日以泪洗面,思念大王,现在大王来了,太后肯定是想念的紧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嬴荡。 巴国,寡人什么时候说过要攻打巴国了,这话又是从何听来的? “攻打巴国,是谁说的?” 嬴荡质问,狐人吓得急忙跪了下来。 “贵族们都在说,王宫里的人都在说,听说咸阳人人也都在说,大王如此英武,大胜五国,奴婢就以为确有其事了。” 狐人一脸委屈的模样,嬴荡却是一头雾水。 这股风,到底是从哪里刮过来的,是什么人在吹这样的风。 对了,这狐人可是被嬴壮收买的人,他说这番话,或许就是故意给寡人听的。 “是啊,寡人许久没见过母后了?” 嬴荡转而为笑,让他起身。 “太后昨日一听大王来,今早就在精心准备了,大王不如去一趟后宫?” 狐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就来了,似乎是狐人故意在引导寡人,不过,也的确该去看看自己的生母了,好,去就去,看能有什么事。 梳洗完毕,宫女们送上早饭,用过之后,嬴荡向着后宫而去。 秦人的早饭,也没有天子的那般奢侈,不过能管饱,嬴荡好好的吃了一通。 他虽是秦王,可这后宫里面居住的,居然没有一个是他的老婆,都是他爹嬴驷的。 历史记载,秦武王举鼎而薨,直接是传位给了嬴稷,至于他有没有老婆,根本就没说,甚至也没提有没有子嗣,现在一看,是没老婆了。 二十三岁,又是一国之君,还没有老婆,不仅令人奇怪,还有这秦武王也真能忍。 嬴荡走的很快,身后跟着五六个宦官,到了太后寝宫门口,宦官们通报了一声,嬴荡才进去。 寝宫当中,太后正端坐上首,似乎是在等着他。 “知道大王要来,老身早早的就等着了!” 虽自称呼老身,可眼前的太后,看起来年岁并不大,满头黑发,垂到腰间,面上气色红润,就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 坐在那里,还是能够看得出,太后身形高大,看来嬴荡身躯的魁梧,是从她身上遗传来的。 嬴荡还未开口,太后率先说话,并且示意嬴荡坐下。 她这一举一动,都颇有礼法,让嬴荡觉得,母子二人间,有些客气过头了,再一想想,帝王之家,不都是这样。 寝宫当中,一切都收拾的整整齐齐,长案也被人擦得发亮,里面摆着三个火盆,在这冬日里,也是暖烘烘的,旁边的架子上,有一个青铜香炉,里面正烧着熏香,整个寝宫中,多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看起来的确是精心准备过了。 第58章为我儿发兵十万 “儿拜见母后!” 行了一礼,嬴荡坐下,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既是他的生母,也是一个陌生人,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秦武王与母亲之间,似乎就没有什么过多的互动。 这种感觉,这好像别人告诉你,这是你妈,然后你就点头,嗯,是我妈,初次,再无过多的感觉。 “半年不见,大王却是变了许多,变得连我这个做母后的,看着都有些陌生了,你弟弟嬴壮,已经去蜀地了!” 这一开腔,直接就是嬴壮,连母子两人间的寒暄也都省了。 不过这样也好,嬴荡来此,就是走个过场,顺便看看,攻取巴国之事,到底藏着什么幺蛾子,还有做了人家的儿子,这半年不见,总要问候一声,尽尽孝道吧。 至于她说的陌生,那是应该的,孩子的变化,母亲是最能察觉的,因为此刻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 嬴荡看的仔细,她说起嬴壮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神情有些埋怨。 对此,嬴荡也能释然,毕竟没有一个母亲希望孩子远离自己,况且在她看起来,去蜀地就是去受苦。 “蜀国之地,终究会彻底归于我秦国,壮此举,是去为秦国立下大功。” 嬴荡附和着,太后却一直都是思索的神情。 “大王说的不错,他是应该好好历练一番了,将来也能帮上你的忙。” 太后说着,嬴荡未接,她看了一眼嬴荡,又继续说了起来。 “前段时间,左相给老身说,大王要大婚了,这可是好事啊,我这个做母后的,也是高兴的很,身为国君,子嗣之事,就不得不重视。” 嬴荡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我妈啊,我都要成亲了,你总该是要问一问吧,寡人都还以为,你连问都不问了。 “儿谢过母后。” 嬴荡起身,行过了礼,太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神情微微有异。 “壮在刚收到大王令时,说什么蜀国湿热,瘴气密布,还推脱不去,是我将他骂了一顿,他才去的,你是我秦国的王,忙的紧,他这个做弟弟,就应该帮助一下兄长,为我秦国做事,大王是不是这样呢?” 太后柔柔的问道,嬴荡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 帮是应该帮,但嬴壮不是不帮,而是帮的太多了,都要帮到寡人的屁股上去了,寡人受不了啊。 “母后说的极是。” 随即,母子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会儿,这让嬴荡颇为尴尬,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前段时日,左相跟我说,蜀国的大军都调走了,都去宜阳了,这样一来,蜀国可都是蜀人了,缺少了我秦军,那里就不会有太平。 听人说蜀人凶恶,喜欢吃人肉,大王亲密的弟弟就这么一个,还请大王派些兵去,支援一下他吧?” 吃人肉! 寡人怎么没听说蜀地还有这等吃货? 说来说去,这才是她的目的,嬴壮前脚刚走,这后脚就来要兵了。 说到这里时,太后的面颊上,还多了两滴泪水,这可都是为嬴壮流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擦拭了一下。 嬴驷的老婆中,芈八子最妩媚动人,惠文后最具英气,两个都是非常漂亮的女人了,在嬴荡的印象中,还是极少见到太后落泪。 让寡人想想,她接连两个左相说,左相说的,莫非就是甘茂给出的主意,只是甘茂这么聪明,不会用这么蠢笨的办法吧,要派兵,就只有一个蜀人吃人的理由,真要吃人,那怎么不见把司马错给吃了。 以嬴荡对太后的了解,她这番作为,就只是一个女人对小儿子的疼爱,不过那个弟弟可会骗人的紧,他将太后绕里面也说不定,那一场沸沸扬扬的鞭笞嬴壮,怎么看,寡人都觉得像是在演戏。 演给寡人看,让寡人看到母亲对寡人的支持,让寡人承了母亲的恩,然后听她的话,增兵蜀地。 “那母后觉得多少合适呢?” 蜀地新伐,还不是很太平,秦国在蜀地,前前后后总共留了五万大军,之后有三万被派遣到了宜阳。 这点人,自然是不够震慑蜀王了,况且明年开春,还有将近十万洛邑国人,要去往蜀国,这时候就更加需要人手了。 所以在嬴壮要去蜀国之时,早已将洛邑的大军调了三万过去,还是和原来一样,五万大军,不少分毫,蜀地根本就不缺兵。 “我一妇人,对这种军国大事,是不能妄言的,曾听说,大王要辅天子迁都,那说明是有意攻取巴国的,如此一来,就要早做准备了。 我秦国干燥些,这许多军卒过去,都难以适应,吃不好,睡不好,就没有力气打仗,也打不了胜仗。 若想平定巴国,我秦国至少也要十几万大军,老身觉得,可以将这十万大军现在就集齐了,正好洛阳大军未散,先让他们去蜀国,适应一下。等到明年开春,就进攻巴国,除此,还要修缮天府王城,防止蜀王之乱,这些不都是要做的么,大王以为呢?” 嬴荡听了,好不惊讶。 说的头头是道,这叫做一个妇道人家,这叫做不知军国大事! 终于明白狐人所说的,咸阳城中刮起的攻取巴国之风,是从哪里来的。 很明显,这番话是有人教给太后的,这不就是嬴壮给寡人准备的吗? 传闻中,季君有门客三千,他完全有能力,在秦国刮起这股风来,这下,寡人算是彻底明白了。 好像在三年多前,寡人刚刚即位不久,如此年少的嬴壮,就能做到王族庶长,这在秦国是鲜有的事情,可偏偏让他给成功,太后当年不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让寡人出力帮忙吗。 怎么,这个弟弟还当寡人傻,居然出了这样的主意,十万大军都给他,那他还不得立即上天了。 “母后,洛阳战事刚定,将士们需要歇息,此事,待到明年再说。” 没有意外,嬴荡一口回绝。 太后听了此话,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大王领着秦国的将士们,打了一场大胜仗,是要让他们歇息一下了,现在到处传的沸沸扬扬,说大王有当年穆公的风采,能为我秦开疆拓土,秦国上下,哪一个不为大王征战,将士们也是甘心的。” 太后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嬴荡。 这帽子还是有点儿高啊,秦穆公是什么人,在秦国的历史上,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秦襄公助平王迁都,这才有了秦国,秦穆公从犬戎手中夺来许多土地,甚至一度强大到能和晋国掰掰手腕,为秦国后来的强大打下了基础,他为秦国不知夺来了多少的土地,如此比较,还真是看得起寡人啊! “从半个多月前起,就有许多国人在城门口闹了,说大胜之后,必须得要趁胜追击,一举将巴国也拉入秦国治下,如此才能加快一统天下的步伐。 老身也是想,你这个弟弟领兵的才能还是挺不错的,就让他顺道帮大王做了这件事,既然大王不应允,那就算了!” 什么,都已经开始有人闹腾了。 刚才狐人给寡人说,整个咸阳刮起了一股攻取巴国之风,大家还只是议论纷纷,现在到了太后这里,直接就成了有人闹腾了。 寡人这刚来咸阳,就给寡人上了这样一出大戏,这是要逼寡人就范吗? 从嬴荡眼睛睁开,就安排狐人来了,狐人谈起太后,将嬴荡引到后宫,到这里,太后又说起蜀人吃人,攻打巴国,给嬴壮增兵,设计的这样的当,还是真是不让寡人歇着。 秦国大胜五国联军,秦人个个欣喜,人人都以为秦国能一统天下,再加上寡人为天子迁都之举,他们就借助了这股东风,或许这攻取巴国之事,就是这样闹腾起来了。 嬴壮还真是使得好手段! 寡人是因为洛邑一战,所以才重新在咸阳立足,开始掌握朝政,嬴壮这是在学习寡人吗,通过对巴国灭国一战,收归秦国大军在麾下,造成拥兵自重的局面。 也不知道这是甘茂的手笔,还是他自己的手笔? “那母后是觉得,寡人应该应了他们?” 第59章坑太大了 太后微微一思。 “大王啊,你要知道,这秦国,终究是老秦人和贵族们的秦国,他们才是大王的基石,不管外臣多能干,但外臣毕竟在秦国没有根,是立不住脚的。 这事情闹得这么大,老身也是为大王操心,专程去做了了解,此次闹事的,多是我秦国的老秦人和贵族们。 大王该知道,这民意就是天意,依老身来看,不如就随了他们,正好来个顺水推舟,毕竟贵族们想着为大秦做事,大王应该叫好才是!” 好一番说辞,简直说到了寡人的软处。 先是对循循善诱,其后是步步紧逼,真不知道这些都是嬴壮教给她的,还是自己想到的呢? 不管是哪种结果,无疑都是可怕的。 秦武王闹腾了四年,导致秦王现在最缺的,就是秦国贵族们的支持,可不管怎么样,这兵是一定不能送到嬴壮手中去的。 “寡人倒是想看看,这秦国到底是谁做主,若是寡人不肯呢?” 似乎听出了嬴荡话语中的不悦,太后起身,亲自端过来一杯果酒,送到他的跟前。 “大王息怒,这是大王从小就喜欢的果酒,还是老身在魏时学过来的,虽说寡淡如水,但这温过的果酒喝上一杯,暖暖身子也好,呵呵,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大王现在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大王还爱不爱喝?” 果酒,小时候是有这么一个味道,可不知道在哪一年,就给渐渐的忘记了。 嬴荡接过,一饮而尽,的确是暖烘烘的。 “大王喜欢就好,老身令人给大王多送一些去。” 太后柔柔的看着自己儿子,见儿子点头后,才露出笑容,回身坐下。 “此事唯恐对大王国策有影响,老身也是听宫里头的小宫女们随口说的,这话可能大王不喜欢听,那些个做臣子的也不敢说,就只能让老身这个做母后的来说了。 有时候,大王的性子是着急了些,可有些人性子慢,就开罪了大王,这国务堂一立,就有三个外臣,老秦人们都说大王只信任楚人和魏人,不信任秦人,还让一个魏人,来管着大秦的官吏和贵族们,真是让人笑话,毕竟大王这是要变法,可是天大的事情,就不能有丁点儿失误。” 太后入秦的时候,惠文王刚刚平定了臣子之乱,商鞅也死了没多久,那一场可怕的暴动,她或许是能体会到的。 与其说寡人性子急,不如说是寡人暴虐,与其说开罪了大王,不如说寡人不得臣子们的心,现在又来一个御史台,有监察天下之权,更是连监狱都立起来了,要说让他们宽心,相信也宽不下来。 “那母后认为该如何做呢?” “老身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这些,但老身明白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要是有了误解,那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本该是没有误解的。 国务府之事,在老身看来,这其实就是大王和国人之间起了误解,只需要大王解释清楚,说清楚了,他们也就不闹了。 大王行御史台,这可是好事,底下的那些官吏们,是缺少了约束,所以这件事情,就更要慎重了,若是处理不当,引起国人反感,贵族们怨言,到时候将这战火引到大王的御史台,可就不好了!” 都说到这里了,嬴荡不惊讶是不可能了。 他的这个生母,年仅四十二,模样却只有三十多岁,一口一个老身称呼着,一口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军国大事,可这事情说起来,是有条有理,有理还能有节。 “那如何证明寡人与臣子没有误会?” 太后一边想,一边说。 “其实要证明,也很简单,就看大王愿不愿意做了,常说内事外化,大王可依了贵族们,明年就出兵灭巴,这样也好遂了他们的心,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还有,就是老身刚才也说过的,再派遣十万大军,让这些大军今年就过去,熟悉一下巴蜀两国的环境。 他们一看,就知道大王的决心是有了,就没有闹腾的理由,堵上了他们的嘴,就不会对大王国策说三道四了。 这些老秦人都会以为,他们的意见啊,大王也都重视的很,这不都听进去了,在秦国,大王的心里可不只有那三个外人,还有他们,大王说是不是呢?” 说到这里时,太后又走了过来,手中端了一点儿吃食,呈给嬴荡。 “你说这早就定下的国策,岂能轻易更改,这样一来,还能顺势攻取那巴国,至于大王说的,士卒们需要修整,就让他们过了岁首再去,大王赐酒劳军,可好?” 刚刚就已经让人惊讶了,没想到还有更惊讶的。 不得了,这一番分析非常到位,就连赐酒劳军都想到了。 简直就是让嬴荡无话反驳,这内外相逼,若是寡人不就范,似乎就不罢休! “这都是老身亲手做的,你儿时最喜欢吃了,来,尝一口,好不容易有个儿做了大王,又给秦国打了这样的胜仗,老身可不希望这些乱喊乱叫的老秦人们,坏了大王的名声!” 见嬴荡半天没有反应,太后捡起一个,递到嬴荡的嘴边来。 嬴荡嘴巴一张,一口吞了下去,一连吃了三个,喝了口果酒才停下。 这是什么,将粟米磨成面,做成的饼子吗,一点都不好吃,这个时代,五味不全,吃食多半都是味道淡,除了野味,寡人这个无辣不欢的人,吃什么都没味道啊。 辣椒还在美洲,没到华夏,也没船能去,对了,不是有花椒么,啥时候弄一点来尝尝。 “真好吃,多谢母后了,说起来,寡人这个弟弟,寡人也舍不得让他去遭罪,可他不学点儿本事,不长点儿军功,日后怎么能服众呢,怎么能辅佐寡人呢?” 听到这话,太后面色一喜。 “这么说,大王是答应了?” “嗯,寡人倒是没意见,现在国务府刚立,总归要问一下臣子们的意见,此事以后再说吧!” 嬴荡,又喝了一口果酒,含糊不清的说道。 闻言,太后笑容僵住。 “大王是一国之君,大王若是应允,何人敢反对?” 嬴荡嘿嘿一笑。 “刚才母后是一边想,一边说,难道这些话,都是提前记在了心中吗?” 太后虽然人不傻,但很少过问政事,能将这一切说的如此有条理,对寡人步步紧逼,她自己是没这个能耐的。 闻言,太后的神情有些慌张起来。 “这……这……这只是母后的一个建议,毕竟兄弟之间,本就是和和睦睦。” 嬴荡叹了一口气。 既然是他人教授的,那就并非是太后的意思了,她只是一个存有妇人之仁的女人,岂能知道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岂能知道这些事情的干系。 倒是对她,嬴荡也生不起气了。 “母后给寡人讲了这么多,寡人也给母后讲个故事吧,说是在某个地方,有一孩童,八岁时曾偷人一针,被人发觉后,其母不仅没有劝导,反而说八岁孩童,不知礼教,实属正常,长大自知。 如此,这孩童更加肆无忌惮,终有一日,孩童成人,因为疏于管教,胆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偷了一根贵族的金条,母后您猜如何呢?” 嬴荡问,太后却是不说了, “他被打断了腿,砍去了手脚,这样活了一年后,还是死了,孩童不教,都有如此大祸,况且纵容一王族。 母后既知寡人是一国之君,真心疼爱季君,那就让他要多收敛一点,若是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不仅母亲后悔无用,寡人后悔亦是无用,儿告退!” 这是最后一句话,嬴荡已经出了大殿了,独留太后一个人发呆。 他上次知道了,先是嬴壮有造反之意,便设计让寡人车裂了燕国使者,之后姬职入局,甘茂、魏冉这些人也就搭上了。 而现在,是清楚嬴壮为何要造反的原因,和这个妈是脱不开关系了,一味的纵容,再加上之前秦武王也能闹腾,渐渐的,嬴壮就有了造反的心。 弟弟啊,你要是真造反了,那寡人也救不了你了。 出了后宫,已然到了正午。 刚到咸阳,就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嬴荡的好心情顿时都没了。 这件事情要是弄不好,还非常有可能威胁到国务府和御史台的开府。 秦武王的这坑太大了,寡人一时填不平啊! 第60章宦官中的四大天王 出了后宫,嬴荡走在路上,狐人还是跟在身后。 秦国官制,在秦孝公之前,是左庶长权势最大,可以称得上是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后来商鞅行变法,效仿山东诸国改制,商鞅死时,虽是大良造,但实则已然有了丞相之权,待到惠文王时,设立丞相府,开始总揽朝政。 如今,这丞相府实则成了国务府,两个丞相成了四个,国务府之下,还有九卿,他们各司其职,为大秦效力。 这九卿分别是奉常、郎中令、卫尉、宗正、太仆、廷尉、典客、治粟内史和少府。 郎中令赢熋,掌管宫中郎官,护卫大王,卫尉掌管咸阳卫士,由咸阳将军孟贲担任,而这专门掌管秦王私财,侍奉秦王生活起居,征收山海地泽之税的,便是九卿之一的少府,可以说,这宫内之事,当由少府执掌。 而在这少府之下,还有不少属官,这尚沐令狐人,就是其属官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御府令,尚衣令,尚冠令等等的许多,到了如今,这些官吏也大都是由宦官担任。 不过,宦官这官职的高低,不是看职权的大小,而是要看大王是否宠幸,若是大王宠幸,那地位堪比重臣,若是不宠幸,那充其量就是一个阉人。 在嬴荡的记忆中,尚沐令狐人就是被他宠幸的那一个,因为他最懂得琢磨秦王的心思,也最会伺候人。 一路上,他见到大王语气不善,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嬴荡又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狐人啊!” 嬴荡忽然停下脚步,叹息了一声。 “你说,太后说这样的话,这是何意思,难道寡人真的满足了壮,就能让国人们不闹腾了吗?” 狐人贴了过来,秀眉一蹙,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 “大王要说这军国大事,奴婢可无论如何都不明白的,奴婢只知道,季君是大王的胞弟,太后是大王的母亲,大王又赐公子壮季君,这可是打断了骨头都连着筋的关系,怎么着,也是大王最亲密的人吧!” 嬴荡嘿嘿一笑。 “是啊,寡人最亲密的人!” 看来这狐人还是当寡人和以前一样笨,他到底收了嬴壮多少好处,处处为他说话,为他卖力。 “大王不在的这段时日,太后也是天天念叨着大王,这隔三差五,就要来大王的寝宫看看,这不就是在思念大王么,依奴婢看,太后对公子壮上心,对大王也一样上心!” 见嬴荡展颜,狐人又急忙接上了一句。 “是这个道理!” 嬴荡转过身去,重重的拍了两下狐人,手上用了力,差点没将狐人给拍趴下。 “哈哈,寡人的力道,还是如此大!” “大王神力,天下何人不知。” 狐人忍着疼痛,一脸堆笑道。 “唔,怎么不见勾才,鲍笏,吒蹇三人呢?” 以前的时候,围绕在秦武王身侧的宦官,共有四位,这狐人算一个,再加上另外三个,他们四人深的秦王的喜爱,可以说是宦官中的四大天王,咸阳宫中的爱抚四。 鲍笏年长,为宦者令,宦者令,掌管宫中宦官,因为王宫中,还有一些职务,并非都是由宦官担任,最起码少府就不会是了。 勾才次之,任御府令,掌管大王服饰的织造,这可是个肥差事。 吒蹇是老三,为中书谒者令,这个权利也不小,掌管王宫中的接待,导引,典仪等事,就是外国使臣见王,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宣外国使臣觐见的那一个人,也最出风头。 狐人是老四,最年幼,权力最小,但最会说话,人也最机灵。 这四人中,除了吒蹇,其余三人都是阴恻恻的,老远一看就是一股宦官风,而唯独这吒蹇,生的形体魁梧,神色俊朗,要不是做了宦官,足以当得堂堂美男子,得亏这幅模样,才能做中书谒者令。 王宫之中,能管着这四人,便是少府。 当日嬴荡醉酒车裂燕国使臣,就是这四人攒起来的,至于这少府有没有和嬴壮勾搭,暂时还不太清楚,只有等寡人见过了他,才能够确定下来。 今日一见太后,也是让嬴荡明白了他的处境,身边这些不忠的奴婢,是一概都不能要了。 “回大王,今日是寡人当值,若是大王无趣,想要奴婢四人给大王逗趣,那奴婢就将他们四人喊来!” 狐人妩媚的一笑,看的嬴荡毛骨悚然,看这样子,这样的事情还是经常有的,狐人说的很是娴熟。 哪个君王没有点特别的嗜好,总见狐人对寡人这样的笑,寡人这心不安啊,幸好寡人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与宦官们做过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必了,你刚才跟寡人说,太后是寡人的亲人,寡人要重视亲情,现在寡人要去国务府了。” 国务府虽未正式开府,但一切都已筹备妥当,就等着秦王回咸阳,主持开府典礼,这一切就算是成了。 此时他去国务府,其一,是去看看这一切都筹备的如何了,其二,这王宫中耳目众多,这样一来,则可以避开他们,这第三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四位国务大臣想必是知道了,正好看看他们的态度。 “起驾,去国务府!” 狐人刚喊出来,嬴荡却将他一把拉住。 “你去告诉母后,寡人上午有些着急失态了,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此事,你去最好,你能代表寡人,还有,记住和母后多聊一聊,聊完了,就在寝宫里候着。” 大王有令,狐人一个宦官还能如何,只得屁颠屁颠的去。 想一想,寡人平定了五国谋秦,握紧了二十万大军,可回到咸阳,还是有点儿不如意啊! 就连这些宦官们,一群自称奴婢的人,每次伺候着寡人,都不知道寡人才是你们的王,反而去勾结嬴壮。 算了,四个宦官而已,最多让你们蹦达三五天了,寡人先去处理了大事。 嬴荡走的很快,往国务府而去。 这国务府,就在这王宫之中,各地所有的策子,都会送到王宫中来,由四位臣子来复,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严重的问题,就需得和秦王议定,这样一来,秦王的担子就小多了,他只需要把控好人事任命权。 每日上午,国务大臣们都会赶早来处理公务,中午就在王宫中用膳,一直忙到傍晚,再回去。 基本上每天工作四五个时辰,偶尔还会加点班,不过只要工作五天,就能休息一天,四人轮休,因为这国务府什么时候,都需要有人值守,这虽然比不上双休,但怎么着,也比966强多了。 何况寡人给的待遇也不错,封侯拜相,俸禄万石,这些都不在话下,也不需要上夜班,偶尔有个急事,寡人才召集一下。 在所有的总经理里面,这四个可是最舒服的了,最主要的,寡人也舒服了,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三关的大事情,也无需所有的臣子召开朝会,乱混混的,半天还商量不出个结果,就只有各方势力斗来斗去,这不是浪费时间是什么。 王宫最中央的那一座大殿,名为麒麟殿,便是秦国朝会,秦王与臣子们议事的地方。 麒麟殿的后面,是秦王的寝宫,在寝宫后面,还有太后的寝宫,日后还有皇后的寝宫,这一片区域,也可称之为后宫,这一片,寡人日后再将它填瓷实。 国务府的位置,就位于麒麟殿的前面,这一片称之为前庭。 在这里,大王可以召见臣子,臣子们也可出入办公,但在这后宫,若是没有召见,是万万去不得。 眼前的这座大殿,正是国务府的所在地。 第61章国务府 嬴荡抬头,大殿门框上,新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本该出自西汉儒家典籍,是嬴荡让其提前面世了,立在此处,其意是告诫四位国务大臣,时刻铭记着要大公无私,将有才华的人,有德行的人推选出来,让这样的人,为大秦效力,实现崇高的政治理想。 这四个字,写的不错,刻的也很不错,寡人非常满意。 忙了一上午,总算是看到一点顺心的事了。 说起来,这里原来是丞相府,是左右丞相用来处理秦国军政大事的地方。 咸阳城和咸阳王宫,都是孝公时始建,一开始这座大殿,是大良造商鞅处理秦国军政的地方,后来丞相开府,也在此地,现在则变作了国务堂。 樗里疾一番话说的很透彻,原来是两个丞相,而现在是四个,这样一来,以前的丞相府岂不是成了摆设,这地方也就用不到了,索性就直接改成国务府。 还未等身后的宦官们通报,嬴荡就直接进了里面。 眼下,这四位国务大臣俱是在此,正好看看这国务府现在怎么样了。 一入大殿,四周满满的都是架子,上面堆放的,尽是竹简,码放的是整整齐齐,还有十来个秦吏,往来其中,(有条不紊地)搬弄着这些竹简。 他们搬了一箱,然后送到四位国务大臣的跟前,再将国务大臣们批复过的,全部都整齐码放好,等到外面拉公文的车架来,又将它们搬到牛车上去,需要送走的,会由秦吏带着,去往各处,不需要的,全部都存放起来。 四个人,每个人一箱,各干各的。 在咸阳王宫中,光这存放的竹简,就占据了好大一块地。 纸张的出现,一直要等到西汉的时候,现在没有纸张,一切文字的记载,就只能在这竹简上。 对了,纸是怎么做出来的,好像工艺并不复杂,什么泡料,煮料,洗料,还有晒白,捞纸,培纸什么的,以前好像专门看过介绍,现在记不大清楚了。 反正就是些烂树叶子,稻草和竹子什么的,煮一煮,泡一泡,捣一捣,晾一晾,看起来,这也不是个难事,赶明儿让狐人找几个会织布、会缫丝、脑子灵活的人来,提前发明一下这纸张。 纸是四大发明之一,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没有纸,下层人读书的机会更小,文明传播的也不会如此之远,典籍也不能保存的这样长久,发明了纸,寡人之名声,就要传遍五洲四海了。 想到这里,嬴荡美滋滋的,他还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发明,说不定,寡人可以成为君王里面最会发明的那一个,发明家里面权利最大的那一个。 四位国务大臣,见大王站在那里无故发笑,他们纷纷放下手头竹简,起身朝着嬴荡行礼。 这一番动作,终于将嬴荡给拉了回来,他尴尬一笑。 “哈,国务堂刚设,还未开府,却已经是我大秦的中枢,事无巨细,都需得过四位国务臣子之手,此乃我秦新象也,寡人在洛阳时,就很想来看了。” 君臣一顿寒暄,这所有的一切,都朝着他所想的方向而去。 “大王吉言,国务府的确是我秦新象,臣以为,可在十二月末,一月初行开府典礼,夏历所云,上一年之终,也是下一年之始也,辞旧也是迎新,岁首开府,正好应了大王这新象的吉言!” 国务大臣,共同参事,但其中又以左相为尊,这第一个说话的,便是甘茂。 离岁首就只有三日了,三日之后开府,时间虽然仓促了一些,好在准备的早,缺的就只是一场典礼,倒也是来得及,可这样一来,就有一个问题摆在嬴荡的面前了。 今日上午,太后那一番言语,寡人不得不重视啊。 半月多前,这国务府一事,就已经张贴了告示,此刻怕都传遍关中了,去往秦国各处了,唯一就是没有进行开府典礼。 现在贵族们的闹腾还未平下去,很明显,后面就是嬴壮在指使,三日后,若是他们以这个为借口,让这典礼进行不下去,那乱子可就大了。 谁知道在这咸阳城中,有多少人盼着国务府和御史台出事了,因为一旦发生了变故,说不定他们就会请求撤回国务府和御史台,重用季君。 历史记载,季君之乱,可是拉了许多贵族,说明嬴壮能量不小,还有养了那么多门客,可都不是吃干饭的,到那个时候,局势了就不好控制了。 当年孝公独揽朝政,变法时还需得如履薄冰,更何况是他这个不讨贵族们喜欢的人。 不行,寡人一向谨慎,还得深思熟虑一下,要徐徐图之。 “臣问过奉常,岁首腊祭开府,必当大吉。” 嬴荡思索间,甘茂又接上了一句。 奉常,九卿之一,掌宗庙祭祀礼仪,但凡典礼,都要问过奉常,看来甘茂是准备的很充分啊。 寡人之前在甘茂身上吃了不少亏,他甘茂上心的事情,寡人就要小心,在这个时候开府,还真是想不到,他会有什么正当的理由,不会是盼望着秦国乱吧。 要想当王也容易,可若是想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主,那就很难了,需得和寡人一样,能明察秋毫。 “三日,是不是有些太仓促,其他臣子如何看呢?” 嬴荡没有应承,还是先问过其他人的意见再说。 “大王,三日的确仓是促了些,臣以为可延后,若是变法能行,又何必在乎一日也!” 一向忠心的向寿第一个反对,更让嬴荡觉得有问题。 “上将军所言不错,那右相如何看呢?” 咸阳城的那一番谈话,让嬴荡知道,樗里疾虽然疼爱嬴壮,但也不至于乱秦国朝政,秦国贵族闹事,不问他还能问谁呢。 “老头子也是随着大王刚回来,昨夜的酒喝多了,才刚刚醒来呢,现在还头疼着呢,大王问臣,那臣也不得抓瞎啊。 臣倒是觉得,此事先不着急,我等四个国务大臣,向寿既是上将军,也是国尉,他管着军事,御史令司马错,就那么一点儿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哩。 臣与甘茂,虽然都是丞相,但臣主管王族,秦国贵族,而左相统领全局,所以说,我们四个自管了一处,臣等要先将各自管的事情,和大王呈报一下,啥时候开府,大王自可决定,请大王移步后厅,令臣等一一呈报!” 嬴荡看樗里疾这老头,确实是红着两个眼睛,时不时还打着哈欠,一张嘴一股酒气。 寡人去后厅等着,让他们一个一个进来,真是个好办法,每个人的话都听了,才能了解到事情的全貌,让寡人做出正确的判断。 “御史令一职,最是辛苦,一切百废待兴,要从头开始,如此也好,对于这御史台一事,想必御史令也有许多话要和寡人说,还有这上将军,两位丞相大人,如此,那就左相先来吧!” 说罢,嬴荡去了后厅坐下。 为什么让甘茂先来,因为甘茂和寡人作对,人也聪明,让他先来,就是不给他思索的时间。 嬴壮这一场完美的策划,到底有没有甘茂的影子? 第62章杀季君 紧跟着,甘茂进来。 “如今这国务府虽未开府,却已经有了一番新象,寡人的国策能推行下去,这和左相是功劳是离不开关系的。” 嬴荡面容带笑,客客气气的拉他坐下。 都到了如今了,寡人还是有些弄不清楚甘茂的想法,弑君这可是死罪,魏冉认错了,嬴壮仗着身后势力,还在与寡人相斗,唯有这甘茂,留在寡人身侧,不清不白的,这是真以为寡人不舍得杀你吗? “身为臣子,能为大王所虑,是臣的本分。” 本分,要是真如他说的这般,可就好了。 三日就要开府,外面都已经闹成这样了,还让寡人顶着贵族们的闹腾开府,这不是要把寡人的国策,往火上推吗? 从寡人入这咸阳起,这事情就一步步的来了,嬴壮纵然聪慧,这样周全的计策,又将这么多秦国贵族都调动起来,他还没这样的手段吧。 很有可能,这主意就是甘茂出的。 樗里疾虽然让寡人徐徐图之,但寡人不想再徐徐,等不及了,索性今日就和他摊牌,将甘茂给办了。 可这样一来,秦国就没左相了,那谁能顶替呢? 这个左相,首先要聪明心细,能处理得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且还能在贵族,大王,山东士子间游刃有余。 司马错,稍微差了一点,向寿就更不行了,多沉稳而少变通,樗里疾呢? 不行,他太老,精力不够了。 那就九卿中找一找,王族中找一找,士子中找一找? 嬴荡摇了摇头,暂时好像没有这样的人。 寡人是大王不假,但这天下,总不能是寡人一个人的,总得有人替秦王做事吧,况且甘茂在这次在推行国策和生擒姬职上,还是做的不错。对于寡人的国策,他也能第一个能想明白前后缘由,如今多事之秋,还真需要这样一个人。 樗里疾智囊,诚不欺我也! “左相真乃忠臣也,刚才说到这三日开府,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 嬴荡又接着问道。 “着不着急,不在于臣,而在于大王如何看,国府开府,乃表明大王变法之志,宣告我秦上下,秦国变也,大王也变也。眼下,正是需要大王做出决断的时刻,这急与不急,大王一定要把握好火候。” 原以为甘茂又是一番高论,说三日开府的好处,不曾想将话题引到了秦国之变,大王之变上去。 不错,这秦国上下,是得知道,寡人早已非以前那个暴虐的君主,在咸阳宫的,是一位有冲天志向的雄主,如此才能让贵族们归心。 就如这次咸阳之乱,若是贵族归心,将军也就闹腾不起来了。 “左相所言不虚,但不知要寡人决断何事?” 甘茂不假思索,立即接话。 “大王内有后宫之祸,外有贵族之乱,是该猛攻之,该急取之,还是该放任之,亦或是慢慢剿之,大王需得有自己的决断了。” 好一个后宫之祸,贵族之乱,甘茂是真敢说啊。 贵族暂且不谈,这王宫之祸,摆明了就是在说太后,后宫之中,就只有一个太后,这胆子也忒大了点。 甘茂这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总是一副有条不紊、温温吞吞的样子,可他每次都能语出惊人。 嬴荡第一次与他交锋,就让他撤走了向寿派遣的两千大军,将赢熋换到了嬴荡身侧。第二次,是一个多月前,洛阳商议秦国国策,他话语虽少,却定下了魏冉,嬴壮这两个人的去留,一番话更是让樗里疾哑口难辨,定下了立御史台的国策。 今日这话,直截了当,都让嬴荡不知道如何接招了。 “呵呵,左相到底想要说什么?” 甘茂抬头,拱手行礼,直面秦王。 “大王二十有三,却尚未大婚,这后宫的主母,便只有太后一人,太后宠幸季君,世人皆知,然季君也深得秦国上下之心,长此以往,绝非好事,大王那日说与右相,一山不容二虎,正是此理也,此为后宫之乱。 大王刚临咸阳,咸阳城中,就已然刮起了一股攻取巴蜀之风,若要取巴国,必要稳蜀国,若要稳蜀国,就需得增兵,此风,臣子信之,贵族欣之,军卒行之,庶民兴之,但唯独大王不可信,因为大王知道,信则国乱。” 嬴荡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如水的男子,嬴荡似乎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 臣子之中,能和嬴荡明说这种事情的,就樗里疾的身份比较合适,但他偏偏又疼爱嬴壮,轮到甘茂来说,这身份就有些不对了。 况且洛阳举鼎弑君的计策,要是寡人猜得不错的话,就是你甘茂出的,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今日你却要寡人做出决断,对付嬴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寡人真是头一次知道,左相志向如此远大,这事情,也敢说出来?” 嬴荡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而甘茂毫无惧色。 “那是因为臣不说,就无人可说,一月前,洛阳大胜传遍咸阳,大王神威浩荡,秦人坚信大王定能东出天下。 二十日前,有人说,欲要东出,就先得南平,不取巴国,无以东出。 十日前,朝堂之上,乡野之中,尽皆说大王要平定巴国,公子壮赐号季君,调蜀地将军,便是为此做准备,人人都以为如此,这贵族也就开始闹腾,逼迫的大王不得不选择。 若大王不对巴国用兵,有季君支持,这贵族们就会闹腾更盛,接下来就会有传言,大王只信外臣,不信胞弟,如此,上将军,御史令,还有臣将陷入众矢之的,定会影响大王定下的国策。 若是大王攻取巴蜀,至少要为蜀地派遣十万大军,从蜀地到咸阳,出了汉中,尽皆平原,一路平坦,无险可守,如此则大王寝食难安,大王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必须要做出决断。” 哼,这些事情,何须你甘茂来说。 早在你们这些人有弑君之心的时候,寡人在贵族中的威望就已经散尽了。 这样说来,这场贵族们的闹腾,甘茂是没有参与其中,嬴壮门客几千,给他出谋划策的就另有其人了。 这人是谁,还在不在咸阳,得让人去查,这样的人留不得! “那依左相所言,该当如何呢?” “既然二者只能取其一,那大王就需得取其重也!” 甘茂说的一本正经,却是一句废话。 “左相觉得什么重,还是什么轻呢?” “若是敌人来攻城,大王是怕城内失火,还是城外失火呢?” 甘茂反问嬴荡。 城外有城墙,肯定是城内的火要先救了。 这是告诉寡人国务府可以不要,御史台也可以不要,对于嬴壮,一定不能将他养肥了。 “左相的意思是先救城内之火?” 甘茂摇摇头。 “若是城外火太大,一样也会殃及城内。” 嬴荡不解。 “那依左相之言,是两边都要救吗?” 甘茂继续摇头。 “此事干系甚重,两者皆有其重,臣不敢妄言,臣能做的,唯有替大王分析利弊,主意要大王来定。 看大王是要城内的安定,还是要城外安定,是要永久的安定,还是要哪里失了火,就去哪里补救呢?” 最后两句话,甘茂语气忽然加重。 哈哈,永久的安定,不就是要杀季君吗? 不管是后宫之乱,贵族之祸,说来说去,都是嬴壮一人引起,他分析了这么多,原来是帮着寡人下决心,杀季君。 但这嬴壮蜀地将军的位子,当初可不就是你谋的,现在又让寡人杀他,难道你是要故意捧杀嬴壮。 一会儿和嬴壮合谋,一会儿又要杀他,真是令人费解! 三日开府,让贵族大乱,然后乘势都砍了吗? 这么多人,杀得光吗,卫士够不够用,郎官会如何做,这么多九卿都是老贵族,寡人还要不要人做事了。 哼,要杀,第一个也杀了你甘茂。 “左相说完了吗?” “回大王,说完了。” 不卑不亢,礼数周到。 嬴荡嗯了一声,换下一个。 第63章迎刃而解 甘茂出去,司马错进来。 这件事情,就是冲着御史台来的,他这个御史令,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嬴荡收拾了一下脸面,说实话,刚才甘茂这一番话,对他影响可谓是不小。 这大王是真不好当啊,面对臣子,也要虚与委蛇。 “御史令,不知道这御史台进行到何等地步了?” 两人道礼后,嬴荡直接问道。 这毕竟是开一府,光是上上下下的官吏选拔,都是个大问题。 中央设御史令一职,掌管御史台,御史台之下,有侍御史和监御史,其后还有御史台大牢,御史大牢之下,还有御史卫,专司看押、抓捕等事宜。 秦国时,掌握司法权的是廷尉,主管诏令和律令等,位列九卿之一,御史令乃是国务大臣,一看地位就高于廷尉。不过,御史台专司贵族和官吏之事,与廷尉虽有职能相冲,但也能各行其是。 侍御史任职于中央,监御史派往各地。 秦国这么多郡,每一处都需得有监御史,这一下子,也是不少人了,所需的侍御史,人数同样也不小。 “回大王,御史台已经选拔十七名侍御史,二十四名监御史,皆是山东六国的士子,臣以为,若要行监察之事,这御史台自当清也,唯有这些山东士子,才与我秦国贵族们纠缠最少。” 这倒是个好建议,司马错之能,可堪大用。 “御史台筹备之事,一定要快,若是受到了阻力,则直接告于寡人?” 闻言,司马错思付了一阵。 “眼下,臣的确遇到难处,以大王的英明,必定早已洞悉此事,臣以为,国务不可废,御史台亦不可废。 国策,乃大王亲定,整个秦国,都已张榜,如今我秦国上下,是人人皆知,当年商君变法,尚且还有徒木立信之举,若是这等国策被废,那大王将威望不复,处境更险。” 看起来刚才甘茂所说的这些,司马错也是清楚。 不错,寡人本就威信不足,岂能轻易再废了自己定下的国策,难道真要如甘茂所说,三日后,顶着压力开府? “那御史令的意思,是肥季君而行变法?” 司马错望了一眼嬴荡,面色一正。 “世人皆说我司马错善度衡,为人处世圆滑,大王,此言不虚,但他们不知,臣之圆滑,皆在外也,而非内也,圜钱外圆而内方,当如臣也。 臣所认之事,必不能改,心有定论,人才有志,如此才学纵横而能掌兵,学兵事而能治蜀,能学治蜀而能替大王监察秦国,一人尚且如此,况且国事乎! 大王也需心有定论,今我秦国强大,全因孝公变法,何为方,这法就是方,法令一出,不管黔首还是士子,皆以此法行之,不容更改,此为方也。 大王国策,其一国务府,其二御史令,普天之下,能一人而强一国者,绝无仅有,孝公尚且还有商君辅之,这国务府,四位大臣为大王处理国事,此乃千古大善,还有这御史台的设立,更是开创前古未有之先河。 当今诸国,纷纷变化,祖宗之法早已不可用了,大王若要这天下,就需得秦国更进一步,超然诸国之上,如此,才能完成这大业,所以这国策,不可变。 国事内方,外事可定,外事可定,国力必强,与之相比,肥季君一人,就远远没有此事重要了,推行朝中变法,不是为了一个季君,而是为了我大秦,少了几十,上百,甚至数千这样的季君!” 司马错说到最后,语气越是激动,到了后面,竟然涨红了脸面。 一句单纯的处世圆滑,已经形容不了这个人了,只能说司马错心有大志,做起事情来,却能柔和处之,考虑得面面俱到,不温不火也能有成效。 他的这意思,和甘茂的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甘茂并没说其他,就只说杀嬴壮,而司马错的考虑,则是从更长远的全局出发。 嬴壮还未造反,就已经到了留不得的地步了。 “御史令好见地,听此一言,这内方,寡人心中是有了,可这外圆,在哪里?” 司马错久在蜀地,对那里最是熟悉,要是嬴壮在蜀地有变,朝中能制服他的,就只有司马错最合适了。 历史记载,虽是魏冉平定季君之乱,这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是变了吗? “趁着天子迁都这股东风,此时攻取巴国,也并无不可,大王所虑者,季君也。大王可出兵两路,一路就由季君率领,从蜀国东进,一路可经南郑之地,南下巴国。 臣以为,两路大军,每一路七万,定能顺利取下巴国,如此一来,季君麾下只有七八万大军,南路的将军还能对其制约,如此,季君如何能肥?” 好办法,这话一出,嬴荡就差拍手叫好。 娘愿意了,弟弟也闹不起来了,贵族们也能闭口了,最主要的,寡人也不担心了。 “甚好,这南路要派遣一能臣,最好他能够震慑我秦国大军,到时候两军在巴国交汇,顺道就夺了季君的军权,若是季君不肯,那就以造反杀之。” 弑君,咸阳之乱,这两件大事,任何一件足以要了季君的命,杀胞弟这句话,终于在秦王口中说了出来。 此刻,嬴荡也明白过来,臣子们这是商议好的,这事大王自己不开口,臣子们岂能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几个可都是聪明人,先前甘茂那一番言论,就是来激他的。 寡人还是不明白,甘茂为何突然恶于嬴壮? “大王英明,臣以为,南路领军之人,需得上将军向寿也!” 向寿,的确有这个能耐。 他是国尉,是上将军,统率秦国军事大权,他可以在大胜之后,持着虎符,名正言顺的收缴嬴壮的兵权,而且也能在嬴壮作乱时,及时处置,更重要的是,向寿忠心,是万万不会与嬴壮同流合污了。 秦国四位国务大臣,都是领兵的高手,真正算起来,除了御史令,都可以去做这事情,甘茂秦王信不过,樗里疾肯定不会杀嬴壮,那就只有向寿去了。 “那依御史令之见,对巴国的战事,何时最好,如何能定咸阳秦人之心,攻下巴国,需要多少时日?” 古往今来,御史令当中最会打仗的一个,这些问题,问司马错最好。 “六月,七月,是巴蜀两国的雨季,此时道路泥泞,行军困难,若要攻取巴蜀两国,应是在雨季避开这两月,大王不如就依了太后之意,定在岁首这月,巴蜀比秦地暖和,道路也没有结冰之险。 巴国较之蜀国,多山地,少平川,平巴之计,臣以为,只需要控制交通要道,平川城池,歼灭巴国能战之士,如此,可算平也,毕竟我秦国要的,并非是巴国异族们的忠臣,而是巴国的粮仓,占据其主要即可,臣以为,半年可平。” 嬴荡算了一下时间,半年也足够了,有这半年多的时间,寡人也可以彻底的肃清朝政,干倒甘茂。 若是季君不造反,那到时候寡人就腾出手来,逼你造反,无论如何,这个弟弟是必须得死了。 “半年,足够了,如此,也能平了贵族们的口,剩下那些个作乱的,那就全部杀之,这御史台的大牢,也要用起来,寡人会让咸阳将军孟贲,全权配合你,你是御史令,专管此事,可不能让寡人失望啊!” 代王监察秦国,贵族们有不臣之心了,这就是御史台要去做的事情,嬴荡希望司马错在这事上,就只有方,没有圆。 “臣遵令。” 司马错退了出去。 今日一天,听到都是坏消息,终于有点儿让寡人欣慰的消息了。 第64章向寿踏实啊 司马错走后,向寿进来,看来樗里疾是将他自己留到最后了。 让臣子们一个个的来,本就是樗里疾的主意,看来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他都知道了,那他还知不知道,甘茂和司马错的主张都是对嬴壮不利,你樗里疾可舍得吗? “臣向寿,拜见大王!” 眼前的这人,可是嬴荡最熟悉的一个了,不管什么时候,将后背留给向寿,都是没错的。 寡人能困龙入海,重新执掌大权,向寿第一功也,洛阳勤王,是他的战车率先杀入城中,现在要平定巴国,制衡蜀地,还得他向寿亲自前去。 “向将军无需多礼,你是我秦国上将军,这军国大事,须得给寡人看好了,这可是寡人的命脉啊。” 面对向寿,嬴荡会亲热一些,熟络一些。 “臣自当为大王守护好这命脉,臣任上将军以来,已将历年来的战事纪要翻阅,若有不对之处,一定会呈报大王。” 嬴荡点了点头,他现在的心思,可都在嬴壮身上了,也不知道向寿对此,是何看法。 “大王组建战卒,洛邑都督麾下,如今擎苍,皂游,黑旗,三军已定,唯独卫城缺主将;宜阳都督麾下,两军士卒齐备,但旗号未定,主将何人,也未定下,都需大王定夺。” 还没来及询问,向寿开始一五一十的汇报,并未提到嬴壮之事。 “还有,这洛阳一战,尽起我秦国大军,前后共集结四十三万余,此战伤残者达八万,余三十五万。 这其中洛邑战卒去了八万,洛邑屯兵去了十二万,蜀地又派遣了三万,宜阳战卒去了四万,蓝田大营本有三万驻军,尽皆回营,如此,共计三十万大军,剩余士卒,散军回乡,以待来年春耕。” 四十万大军的调动,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这需要将领有足够的统筹能力,战事过去才一月之多,众军都能归位,向寿这速度不慢啊。 战卒不耕种,屯兵少训练,这样做的目的,其一,是为了精兵,其二,是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口。 洛阳之地,国人西迁,就是一座空城,这所有的土地,就需得给屯兵们耕种,这十二万人,也能够顾得过来了,而且这样一来,还能养活这八万战卒,减轻秦国庶民的负担。 宜阳缺少战卒,但往后这宜阳以西,尽是秦国土地,又迁了这么多洛邑国人过去,鼓励耕种,来年就又多了些赋税,这账也能够算得过来。 六支战卒大军,十二万精兵,而且每一军,都设立战地医宫,以后还要继续改革,这将会是一支新式的军队,是寡人一统天下的基础。 至于这蓝田大营,还有咸阳一万卫士,他们俱是屯兵,平日里耕种训练,待到打仗时,才集结起来,所以秦国现在要养活的,只打仗不种地的士卒,不过十二五千人,其中五千是郎官,这样算来,是问题不大了。 “卫城军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由冯章暂代,至于这宜阳两支战卒,将军可有合适的人举荐?” 见嬴荡问话,向寿递过来一册竹简,从他进来时,就一直捧着。 “臣等四人共同商议,宜阳两支战卒可名为白驹与轩辕,这白驹之意,便是为大王拉车的骏马,轩辕之上,承载的大王王驾,两军合一,寓意我秦国王驾,东出天下,轩辕将军乌获,白驹将军赵颉。” 乌获,怎么将他给忘记了,这不是寡人之前最喜爱的大力士吗? 任鄙,孟贲,乌获三人齐名,是我秦国赫赫有名的力士,再加上一个寡人,不就是秦国大力士界的四大天王吗? 半年前,巡游洛邑,孟贲任鄙俱在,唯独这个乌获,被调去了雍城,雍城以西是狄道,狄道那里出现了羌狄之乱。 这是个忠心寡人的臣子,他来做轩辕将军,寡人信得过,至于这赵颉,寡人可清清楚楚的记着,他是甘茂麾下的将军,后来在洛阳之战,随向寿坚守宜阳。 “乌获是臣推举,赵颉是宜阳都督魏冉推举。” 那既然是魏冉推举的,就这样定了吧,暂时寡人还能信得过他。 “如此,就依了将军,对了,那蓝田将军是谁?” 如今,洛邑驻军二十万,宜阳四万战卒,还有就是这蓝田大营的三万大军了。 蓝田到咸阳才一百多里地,是可以直接威胁到咸阳的,这蓝田将军,必须是寡人信得过的。 “蓝田将军乃是嬴钺。” 嬴荡愣了一下。 他做了四年的秦王,对此居然没有一点儿印象。 “蓝田将军去年上任,之前在右相部下。” 见大王疑惑,向寿又补了一句。 这下,嬴荡就明白了,樗里疾有调动蓝田大军的虎符,给司马错用过,这嬴钺就是樗里疾的人。 看来他才是大佬,平日里不声不吭,要是不愿意了,就连续一月都闭门不出,但紧挨着咸阳的这支军队,人家可一直都握在手中哩。 “先让乌获,赵颉回咸阳,等寡人见过了,再去赴任。” “臣遵令。” 嬴荡又将册子还给了向寿。 这些字,很多他都不认识,正在学习呢,既然能说明白,何必要看。 “大王,还有一事,楚国大军已经到商丘,解救了宋王之危,而我秦国三军,正逼近陶城,齐国兵锋从优转劣。” 这事情,也在嬴荡的预料当中,两军旗鼓相当,齐军又是在宋国的土地上,战久必败。说了这么多,向寿还未提及咸阳之乱,嬴荡都有些着急了。 “此事寡人知道了,咸阳城发生了变故,你这上将军可知道?” 向寿稍加思索,其后点头。 “臣知道,说大王攻取巴国者,多是季君门客,季君门客,共有四千二百三十二人,其中有两千多随季君去了蜀地领军,还有一千多都是吃客,没有大用,主人不在,他们就散了,这还有好几百人,就留在咸阳城中,为季君谋划。” 向寿闷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 嬴荡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个不声不吭的人,行动却这么快,都调查到这地步了。 寡人还是小看了季君,孟尝君才不过三千门客,你这都有四千多了,看来你才是真正的战国公子。 两千多门客去了蜀地,那意味着嬴壮多出了两千多的士卒! “好啊,好一个季君,寡人真是意外,除了季君,我秦国上下,还有多少臣在参与其中?” 闻言,向寿抬起头来,望着嬴荡。 “大王,臣以为,这不重要,难道大王要将他们都杀干净吗,只要大王处处昭示大度,时间久了,臣子们自会归心大王的,诛杀贼首,才是最重要的。” 是这个道理了,以前是寡人作恶,季君行善,四年积累,这参与其中的臣子,谁知道有多少,又有多少人是宠宠欲动呢,这事情,能查清楚,但说不清楚。 “将军所言不虚,这出兵巴国之事,就迫在眉睫了,寡人若是派将军去攻打巴国,将军可有多少信心?” 听到这话,向寿想了好一阵。 “巴国人烟稀薄,民众也少,大王若只是攻打,则只需要攻取几座大城,便可算灭国,若是长久的化为秦土,那就要做好长久平乱的准备,甚至大王也要在巴国设立一处都督。 臣以为,二十万大军过去,围住其主要大城,围而不攻,在困住巴国公族的同时,去平定其余地方,巴国军中无王,必定混乱,如此,秦军也伤亡最小,一年就能平定。” 向寿还是一向的保守,稳重。 司马错都说了十四万足矣,现在又成了二十万了,不过这种办法是最稳妥的,没有了贵族们的反抗,平定起来就容易多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若是季君东出七万,将军从南郑南下七万,能平巴国吗?” 向寿稍微思忖了一阵。 “可是司马错之计?” 嬴荡点点头。 “能,如此秦军伤亡会多,而且,臣是要以攻取巴国为重,还是以季君为重?” 这话说得实在,内乱不能除,寡人心思何安啊。 “当然是以遏制季君为主。” “臣遵令,臣何时出兵?” “暂定岁首之后。” 又商议了一阵,向寿出去了,就只剩下一个樗里疾了。 看甘茂和司马错的表现如此统一,还以为臣子们之间早就通过了气,现在看起来,向寿和他们又不在一条线上了。 向寿,踏实啊! 第65章甘茂算计的好 “大王听过左相、上将军和御史令的高见,对于这咸阳乱象,该是心中有数了吧” 樗里疾一进来,打着哈欠开口问道。 嬴荡很想说,寡人比你知道的要早,全因寡人有个好母后,给寡人苦口婆心地说了一个上午。 “三位国务大臣,各有态度,但无一例外,都是为我秦考虑,叔父在我秦人之中,颇具名望,寡人还想听一听叔父的意见。” 樗里疾坐在了嬴荡对面,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中间相隔不过三步的距离。 “臣能有啥态度,大王不都已经清楚了吗,司马错和甘茂的态度,就是臣的态度,昨日深夜,甘茂就来找臣,将这所有的一切说了个清楚,不然臣跟大王一样,初到咸阳,哪还能知道的这样多。” 难怪樗里疾这样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原来大半夜的去会甘茂了,年纪大了,是不能再熬夜。 他的这话,让寡人疑惑了,司马错和甘茂的态度都是对嬴壮不利,难道你也赞同,不再疼爱季君呢? “现在咸阳城是满城风雨,右相以为,此事背后可有推手?” 嬴荡试探着问道。 “唉,大王不说,臣也知道,此事乃是季君所为,那些个闹腾的贵族们,多半也都和他有交集,而且我还听说,这里面有不少,是季君的门客,季君纵容门客闹成如今这局面,说起来,臣也有责任。” 等等,这后半句话怎么听着不对了,什么叫季君纵容门客,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主意,樗里疾说的是啥? “甘茂走后,已是后半夜,臣又去了御史令府邸,砸开了司马错家的门,和他商议了此事,最终还是他拿了一个办法。臣以为,季君身为大王臣子,又是大王的胞弟,有这为大王立功的念头,也属正常。” 嬴荡疑惑,难道这就完了吗? 听得他是一头雾水,感觉到事情不妙。 “右相以为,是季君在背后指使的?” 嬴荡又问,樗里疾却是摇头。 “大王有所不知啊,大王还未到咸阳时,臣就收到季君的信,季君门客众多,其中又不乏对他忠心者,大王派季君去蜀地,名为将军,实则是贬离咸阳,壮一开始糊涂,不想去,后来被太后当众鞭笞,真是颜面扫地啊。 此事对门客的影响也不小,这些人就想着,将主人的脸面找回来,他们的主人正好在蜀国,所以就有了攻取巴蜀这股大风。 再加上国务府和御史台开府在即,大王变法来得突然,一些对大王国策有意见的老秦人,不就乘机跳了出来,成了今日这幅样子,若非左相所说,臣也不知道呢。” 樗里疾说得一副轻松,就像是帮秦王解决了一件难题。 嬴荡听了却是头疼,感觉智商完全不够用了。 怎么会这样呢,嬴壮表现得这么明显,这就是在造反,难道你这个老头子看不出来? 还有那甘茂,刚才信誓旦旦,讲了一堆道理,就是要让寡人下决心杀嬴壮,那他为何对樗里疾,又是这样的开脱之词,这王八蛋故意在耍寡人吗? 不对,他不会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倒是樗里疾也真是的,一封信就信了嬴壮。 等等,寡人要好好想一想。 好大的一出戏啊,就连太后都拉下场了,一个个说的是有根有据,好像真的一样。 “所以右相就和御史令商议了对策?” 嬴荡又问。 “不错,到御史令家时,天都快亮了,一个国务府,三个外臣,这实实在在的能看到,老秦人有意见,也正常,乘势出兵攻取巴国,能堵住他们的嘴巴,臣再去说道说道,也就没啥事了。 还有,这大王以前是非常信任季君的,或许是因为洛阳王宫之事,对他有了误会,臣也和大王说了,此乃姬职联合甘茂所做,对了,还有一个魏冉。 甘茂这个人,暂时留着,以后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也不打紧,只因这兄弟误会,让大王担心季君麾下兵将太多,所以才有了出兵两路的法子,两全其美,大王不是最信任向寿吗,那将让他领一军也去。 不得不说,司马错还真是有法子,臣这个智囊老了,不顶用了,大王要知道臣的态度,一句话,秦国不能乱,大王国策既然张榜下去了,那就不能更改,此事关乎大王威信。” 真是昨日没有睡醒,樗里疾看起来懒洋洋的,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时至今日,嬴荡总算明白,他这个弟弟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就是让人信服、让人信任,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手段。 甘茂,司马错,樗里疾三个人忙碌了一夜,三个人的态度却不统一,甘茂态度最明显,秦国若是想太平,必须杀嬴壮,司马错说到制衡嬴壮,但并未提到要杀他,至于樗里疾,嬴壮是完全无罪,而且一片热忱,还有一个向寿,不管这些,只管埋头去做。 这是个很复杂的关系,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寡人要好好捋一下。 先说甘茂,他找上了樗里疾,说了贵族之乱,并告诉他,这一切非季君所愿,樗里疾本就信任季君,再加上有他书信,自然是相信嬴壮。 至于之后,就只能是谈论这事了,樗里疾一心为国,这贵族之乱是发生了,总要想着解决吧。 然后,樗里疾就去找了司马错,司马错的主张,不如就乘势取了巴国,所以就有了一个分兵两路的办法,嗯,应该是这个顺序。 所以他们一个个的来,樗里疾是想让司马错单独和寡人说这计策,至于甘茂,是寡人随机喊进来的,所以做了第一个,至于向寿,他一直都有事要禀告。 寡人总算是明白了。 现在看来,是皆大欢喜了,秦王没意见了,季君愿意了,贵族们闭口了,还能得一巴国。 这样一来,甘茂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一见面,就鼓动寡人杀人,其后再鼓动樗里疾,想法子说服寡人,攻取巴国,如此,寡人有了杀人之心,蜀地也派去了大军。 嬴壮有了兵会干什么,可能会造反,他要是一造反,那寡人就必须得杀他。 原来这就是甘茂说的,让火再烧不起来的办法,他说得很有道理,寡人是要做出决断了。 嬴壮不反,以他的名望,加上樗里疾和太后一众人的疼爱,真就不好杀。 他若是造反,那背后的贵族们都会暴露出来,可以做到斩草除根,只是甘茂何来信念,一定会是寡人赢,或许是信任吧。 弟弟啊,弟弟,你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杀你都要这么费劲。 整个计策,主要牵扯到了四个人,这四个人的性子,都被甘茂拿捏住了,就连寡人都没例外。 这甘茂还是一如当初啊,一到秦国,就能领会寡人之心,不像张仪,太讨厌了! “如此,可行吗?” 嬴荡敲着长案,思索了良久。 樗里疾神色一正。 “难得大王想要励精图治,这些人想要乱,臣第一个不肯。” 唉,现在真和甘茂所想的一样,等季君事毕,他不能再留了,现在还真得留着用。 叔侄二人商量出了结果,手拉着手走出后厅。 眼下,四位臣子俱在。 “大王,下令吧。” 樗里疾说道。 “寡人有了决断,就依了左相和御史令之计,三日之后,当在岁首,国务府、御史台开府,并宣告我秦国上下,岁首之后,出兵两路,攻打巴国。” 嬴荡还专门看了一眼甘茂。 “大王英明。” 甘茂立即回复。 表明上看起来,是嬴壮得利,实际上,又是甘茂胜了。 条件谈好,嬴荡出了国务府大殿,回到寝宫之时,狐人早已在等候,还备好了晚饭。 咸阳宫殿的饭菜,可要比军中的好多了。 鱼是蒸过的,鹿肉和羊肉是煮过的,还有一碗调好的羹,几个不知名的菜肴,再配上几张粟米饼子,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如今这天下,当属齐国和楚国的吃食丰盛,尤其是齐国,还有海鲜之类的,听说临淄到处都是饭馆。 楚国也有了甜食和点心这些,上午在太后处喝的那果酒,它的酿造之法,就是当年太后从楚国学来,然后带到秦国来的,虽然名为果酒,实际上更是一种饮料,最起码比白开水要好喝多了。 至于蜂蜜酿,嘿嘿,就是蜂蜜水。 “启禀大王,奴婢去太后那里,俱已向太后说明了大王的心思,太后听了后,又和奴婢说了些大王的往事,不难看出,太后对大王的疼爱之心!” 狐人在一旁伺候,看到嬴荡吃的展颜,才小心的说道。 嬴荡哪还能够顾得上他,都饿了一天了,就只是埋头着吃。 “之后,太后又问,大王去了哪里了,奴婢就说大王去国务府和四位国务大臣商议去了,想着怎么让季君立下大功呢?” 这一次,嬴荡喝了一口羹,停了下来。 “你去告诉太后,明年岁首一过,就出兵攻打巴国,让她放心吧,公子壮会立下大功的。” 还没等狐人说话,嬴荡就喝斥他。 “去啊,快去,告诉太后去!” “奴婢遵令。” 狐人一路小跑,刚刚出了殿门,又被嬴荡喊住。 “明天让少府来见寡人。” 闻言,狐人面色一变,在一声遵令后,跑掉了。 少府,就是管着狐人、勾才这些宦官的官。 第66章少府西乞翮 执掌少府之人,名为西乞翮。 说起这人来,还是很有来头的,他出自鼎鼎大名的秦国郿县,号称战国时,秦国的第一县,能有这样一个称号,皆是因为聚集在这里的孟西白三族,其中这西就是西乞一族。 这三族,是秦国的老贵族了,他们实力深厚,影响深远,尤其是在秦军之中,更是有不少孟西白三族的将领,=许多中低层的军官,就出自这三族。 他们三族,才是扎根于秦国的老贵族们,白氏一族更是源自嬴姓王族,声威显赫,后来威震华夏的武安君白起,也是出自这一族,当然,还有嬴荡信任的那个白庆。 在秦穆公时,三族就已然兴盛,当时穆公麾下,有三名大将,分别是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人,因为这三人立下大功,所以秦穆公亲口许诺,以后三族子孙,都享有骑士特权和优先论功特权。 郿县之地,在咸阳往西,坐拥关中平原,土地肥沃,后来这三族扎根于此,一直都是人丁兴旺,到了如今。 时,商鞅行变法,推行国府新政,废除三族特权,在秦孝公薨后,贵族们联合起来,逼惠文王杀商鞅,可以说这三族是出了大力。 因为不管是推行的分家制度,还是新的土地改革,都极大地损害了这三族的利益,不过,也因此秦国中央得以集权,秦国才得以强大。 秦国在这个时候,虽任用了许多山东诸国的士子,但在九卿这些重要的位置,多是由公族和秦国老贵族们把持,秦王身侧的近臣,少府便是西乞族人。 当年商鞅行变法时,总领秦国朝政的,是上大夫甘龙,中大夫杜挚等人,而领导变法的就只有一个商鞅,尚且让他们大权旁落。 秦王一次性安排如此多的外臣,三个国务大臣,一个宜阳都督,一个洛阳都督,最重要的,是有个御史令,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他们起来闹腾,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了。 当时嬴荡在洛邑,大胜五国,直接在洛邑定下国策,就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因为要是换在咸阳,阻力太大,恐难以进行下去。 第二日,上午。 嬴荡吃过了饭,宫女们收拾了长案,还没等上一会儿,少府就进来了。 “臣西乞翮,拜见大王!” 来人是一个黑壮的汉子,身量不高,但体形壮硕,秦人自是如此,骨架都会大一些,面色黝黑,小眼睛,单眼皮,大嘴巴,宽鼻梁,模样不算是很好看。 下巴留着长髯,一直垂到了胸口处,这样才让他整个人看着增色不少,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正匍匐在地,行跪拜礼。 “少府多礼了,起来吧!” “臣遵令。” 西乞翮站起身来,弯腰在嬴荡对面。 “你可知道,少府之责是什么?” 嬴荡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问道。 他来了半年多,将酒当水来喝了。 “少府之责,掌大王府库,征山河地泽之赋。” 西乞翮低着头答道。 所谓的山河地泽,就是渔林矿藏的赋税,少府除了管宫中这一摊事,还要征集这些赋税,这种权利,也不小了。 “不错,你还忘了一件事情,寡人用你,是信你,那你该如何?” 西乞一族,和嬴壮一向有交集,要说他们没有人参与这次的事,或者是说一无所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此刻,寡人就是要看看这西乞翮的态度。 “臣自当忠心大王,誓死以报。” 嬴荡点点头,这也是个聪明人,回答倒是能令寡人满意。 “你执掌少府,寡人的近臣,应当与寡人多亲近才对,想想看,若是寡人三丈之内都不清,那如何还能清天下,清诸国呢?” 嬴荡正把玩着手中的清乱,这么长的一柄剑,只要力气足够大,一下子砍死两个人都不是问题。 西乞翮低着头,因为身形高大,嬴荡看不清他的面孔。 “大王英明,臣身为少府,便是为大王扫除这三丈之内的人。” 没有犹豫,话是立即接上来的,看来是早有准备。 对于这个回答,寡人也满意。 在以前,还真就没有注意过,这少府到底是不是嬴壮的人,要不是因为姬职说车裂燕国使者一事,寡人甚至都还不清楚,这四大宦官都被收买了。 这王宫当中,从里到外,上上下下,不知牵扯了多少的势力,总不至于寡人看到一个,就怀疑一个,换掉一个吧。那也太麻烦了些,对于这些骑在墙头上的,或者微微倾向于嬴壮的,还是要以敲打为主。 “好啊,好啊,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寡人,从秦穆公始到如今,我秦国不知发生了多少内乱,这公子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了,更何谈贵族,可你知道你们一族,为何还活得好好的吗?” 只有彻底掌握了少府,才能说掌握了王宫内外,寡人要好好说教说教了,不对,还有一个郎中令赢熋矗在那里。 “臣愿听大王教诲。” 西乞翮还是跪匐在地。 “皆是因为不管秦国如何乱,公子如何乱,贵族如何乱,你孟西白三族始终不会触碰到底线,商君之乱,先王杀了多少贵族,杀了多少臣子,可依旧重用你们,皆是因为这底线了,寡人也是有底线的。 刚刚即位,这朝里朝外,寡人就被架空了,你们三族人丁兴旺,你们不选择,可有人逼迫你们选择,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寡人能理解,但现在,形势你可看清楚了?” 忽然间,西乞翮重重叩首。 “谢大王恩德,我孟西白三族,永世不忘大王开恩,宫中宦者,宫女,甚至郎官百将,不少都被季君收买,他们为季君监视大王一举一动,此事,臣并未参与!” 西乞翮一股脑的交代,还说到了孟西白三族,这么说来,他就是孟西白三族的代表了,看来这三族果真是不想触碰到底线了。 “倒是很聪明,咸阳贵族如此闹腾,你们却只是在背后!” “孟西白三族,世代忠于秦王,忠于大秦,作乱之事,三族万万不能。” 嬴荡一笑,西乞翮说的还真是很好听,逼死商鞅,难道还不算作乱。 对了,这樗里疾不是与孟西白三族关系很好吗,但凡大事,他们都要先询问樗里疾,看来这次没让他们犯浑的人,该是樗里疾了。 当初寡人被困在洛阳时,樗里疾召集了三族精壮,进驻咸阳,与一帮乱臣周旋了许久,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还是有功劳的。 “那你说说,宦者之中,当以谁为首?” “狐人,吒蹇,勾才,鲍笏四人,最得大王宠幸,也常与季君有来往。” 嬴荡一笑,西乞翮说的门清,所有人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唯独寡人不知道。 “臣愿为大王提剑杀之。” 西乞翮又接了一句。 嬴荡摇摇头,这些都是可怜人,以后嬴壮没了,他们也就不会乱了,寡人至始至终,除了两个弟弟和甘茂,就没有一个特别想要杀的人。 寡人是个善良的人,不会随意开杀戒的。 “全部重重鞭笞一顿,以观后效。” 说到重重时,他是咬牙切齿。 “等下,那狐人就算了吧,也只有他会伺候人,你就杀鸡给狐狸看,狐狸自然就怕了。” “臣遵令。” 西乞翮聪明,很识时务,解决了这四人,在王宫里面,就只剩下一个赢熋了。 不知道他是摇摆不定的,还是矢志不渝的呢? 郎中令干系不小,没有合适的理由,不能妄杀,寡人也缺少可用之人,能和平过渡,肯定是最好了。 第67章狐人怕了 解决了身侧之危,嬴荡睡得踏实。 第二日一醒,狐人就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还是一样的蜂蜜酿,还是一样地伺候秦王更衣洗漱,只是这动作更显谨慎,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嬴荡看他,俊秀的脸上满是担忧,尤其是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像是哭了一整夜。 这还真有可能。 狐人,狐人,名如其人,周身上下,总是透着一股子狐媚子气,以西乞翮的聪慧程度,说不定昨天夜里,一顿鞭子就已经落到了勾才、吒蹇和鲍笏三人身上了。 这鞭笞,可不是随便抽几下就完事了,首先,要扒光衣服,在秦国哪还有内裤的存在,脱去了上衣下裳,就只剩下光溜溜的一个人了,大冷天的,被寒风吹着。 至于鞭子,都是动物皮革所制,事先要在热水里面泡过,等泡得湿透了,这一顿鞭子下来,一定是皮开肉绽,半条命都去了。 残忍肯定是很残忍了,不过,不用此办法,嬴荡也震慑不了宫中这些内侍们。 这件事情牵扯甚广,先将他们三个最受宠的鞭笞一顿,然后给宫里的其他人看看,让所有人都知道,季君不能染。 既然是杀鸡给猴看,那就要鸡受点儿累了。 “狐人哇,今日这宫里宫外,可有何新鲜事,来给寡人说说?” 听到嬴荡问话,狐人一下子匍匐在地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哽噎着哭了起来。 “大王,奴婢死罪,大王,奴婢死罪啊!” 看他这幅模样,还真是有点儿楚楚可怜呢。 “死罪,你犯了什么死罪,还有吒蹇那几人怎么样呢?” 见秦王又问,狐人不敢不答,收起了哭声。 “他……他们三人,因侍……侍奉大王不利,昨日夜里被少府惩罚,一直鞭笞到了半夜,吒蹇身子骨壮,倒还好一些,但勾才和鲍笏两人,可就去了半条命了,到今早都迷糊着呢。 少府虽未受罚奴婢,但却让奴婢在一旁整整的看了一夜,吓得奴婢心都要跳出来了,奴婢一定会好生侍奉大王,万事不敢有差错,请大王饶命啊!” 说了一阵,狐人又开始哭哭啼啼。 看起来少府的手段很残忍啊,将狐人吓得不轻,看他这幅模样,以后怕是会忠心多了吧。 “你没有错,寡人何必要罚你,昨日让你说与太后的话,你去了吗?” 狐人急忙连连点头。 “大王吩咐,奴婢不敢怠慢,去了,都告知了……不……不对,大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私自给太后报信了。” 他话说到一半,发觉不对,点头就立即变作摇头了。 看来狐人也知道他错在哪里了,另外三人的鞭子也没有白挨,既然犯了错,就一定要改啊。 “除了这些,还有呢?” 嬴荡再问。 狐人已经是两股战战,私通季君,这可是死罪,重一点的,是要被车裂的啊。 此时,他不仅是眼泪涔涔,更是汗流浃背。 “大王……大王,奴婢再也……再也……不敢和季君往来了。” 如此,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过失。 嬴荡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侍奉寡人,不仅没有大错,更有大功,但寡人喜欢忠心的臣子,这你知道吗?” 狐人又是连连点头。 嬴荡没再理会他,专心吃起了早饭,狐人一直在旁低声抽泣,止都止不住的那一种,时不时还要偷瞄一下秦王,秦王稍有举动,就让他心惊胆寒。 “你知道王宫之中,谁织布手艺最好?” 吃得饱了,放下了箸,嬴荡问了一句。 “回大王,御府丞蔡重,大王服饰,皆是蔡重之功。他原是蜀国贵族,三年前,秦国大军南征,抓了此人做俘虏,大王将他贬为阉人,后因擅长织绣,在一年前,又升任为御府丞,大王若是要问谁的织艺最好,整个咸阳城,就当属他了。” 狐人止住哭泣,老老实实的答道。 蜀国人,还是个贵族,最后被寡人给阉割了,那岂不是很恨寡人。 不过,听他姓蔡,这倒是个好事情,纸张不就是蔡伦改进的吗,那现在让蔡重去钻研纸张的生产工艺,算不得剽窃吧,说不定这蔡重,就是蔡伦的祖宗哩! 这样也不对,阉人无后,唉,算了,反正就有关系。 这织布一道,与造纸工艺还是有点儿相似了。 这第一步,先是缫丝,其后放在水中煮,一边煮一边用棍子搅拌,之后再做成经线和纬线,然后再织成布匹。 其后,还有精炼、漂白、染色、印花和整理等等,这一块上好的丝绸就成了。 这最初的造纸术,不就是将树叶、树皮、稻草这些混合在一起,一直煮到软烂为止,之后再捣成了糊糊,然后再倒点水,搅拌均匀,倒成一张薄膜,晾干不就成纸张了。 说起来,还是挺容易的,不过这具体怎么做,寡人可就不清楚了,应该还有其他的工序,所以就需找一个会织布缫丝的人,做成此事的概率也大些。 这四大发明对文化的传播是何其重要,尤其是纸张和印刷术,而如今就只有指南针,当务之急,是要先将这纸给发明出来,有了纸张,也就能有印刷术,有了印刷术,那就可以有国家印刷局,有了国家印刷局,那就可以扫盲,传播文化,甚至让西边海岸的异族们,也能看到来自华夏的书籍。 嗯,这是个好办法,寡人此举,利在千秋啊。 不管他是不是蜀人,是不是阉人,这纸张是一定要造出来的,想一想,寡人现在如厕,还是用棍子刮呢。 棍子刮和纸擦不同,棍子很难把握分寸的,你要是轻点儿,就怕刮不干净,还得用水洗一下,可洗过之后,手又怎么吃饭,谁让寡人这个外科大夫有洁癖呢,不干净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但要是用力多了,那更是遭罪,每次疼痛不说,而且还容易得痔疮,真要是有了这等疾病,那可就麻烦大了,轻微点倒是好说,大不了就是一个痒,寡人能忍,但若是重了些,脱肛那就不好玩了。 一个外科大夫,就是这样的有想象力,所以还得发明纸张,以后再慢慢改进,总有一天,就可以奢侈地擦屁股了。 “去,快去,你去将他喊来!” 嬴荡发令,狐人着急忙慌地跑去了。 第68章纸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来。 嬴荡都有些无聊了。 后日,就是御史台和国务府开府之日,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准备中,这些心,让臣子们操着就行了,几日来,他这个大王,倒是闲了下来。 嬴荡拉来了白庆,练了一会儿剑,身子热乎了,感觉出了点汗,才等到狐人的通报,是那个蔡重来了。 “奴婢蔡重,拜见大王!” 收起了清乱,嬴荡擦了一把脸。 三年前,蜀国贵族作乱,秦王派兵平定了蜀乱,为了彰显秦王之威,震烁蜀人,尽诛蜀国贵族一千两百之余,蔡重虽未作乱,但也受此影响,被抓进秦王宫中,做了阉人。 想当初,这令就是他嬴荡亲自下的,与之同一批的还有三十几人,这蔡重是其中最能干的一个,因为这一手的蜀绣,做了王宫中的御史丞。 与想象中的不同,原以为蔡重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才能静下这性子,织造出如此华丽的绸缎来,没想到他是这般的年轻。 面容清秀,身子瘦弱,浑身上下的打扮,都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衣冠配饰,亦是井井有条。 头发挽成一个发绺,梳得极为规整,几乎是没有一根多余的头发散落在外,全部都用一个冠子归拢起来,为人精精神神。 面色白净,因为是宦者,所以没有长出胡须,当初蔡重入咸阳的时候,也快及弱冠,所以还能看到喉结。 再往下,身上的衣物也是穿戴整整齐齐,衣服之上,似乎连个多余的褶皱都很少,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精细的人。也只有这等精细的人,才能织造出精美的绸缎来。 看到了蔡重,嬴荡忽然决定,他想要的纸张,一定能搞出来,科研工作,就需要这样年轻、严谨的人。 “哈哈,寡人总算将你等来了。” 秦王面容凶煞,嬴荡这段时间,总是喜欢哈哈大笑,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和蔼一些。 “还请大王恕罪,奴婢从未见过大王,唯恐失了礼,为此专程梳洗一番,不曾想又耽误了大王的时候!” 世人都说秦王暴虐,他的改变,也只有那些个近臣才知道,蔡重看了他,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 听了这句话,嬴荡将手中长剑放下,又走到了蔡重身前,紧接着一把将他给扶起。 常说礼贤下士,这礼也只能到士这里,他一个宦者,竟能被秦王如此优待,早已是受宠若惊,急忙站了起来。 那边狐人看在眼中,也是诧异。 “无事,御府丞在这宫中,可都习惯?” 嬴荡笑呵呵的问道。 真若是将纸给发明出来了,那这蔡重可就不是一般人了,蔡伦只是改良了纸张,不就成了蔡侯吗。 或许那个时候,历史将会这样记载,公元前306年,秦王与蔡重共同发明了纸。 数一数,这上下五千年,有多少的帝王,有多少的能臣,能被人记住的又有几个呢,但你若是去问一个小孩子,四大发明是什么,都是怎么发明的呀,那一定会说得头头是道,还是寡人高瞻远瞩啊! “回大王,一切都好!” 来之时,蔡重哪还能猜到秦王的心思,秦王将他拉入殿中,他这一路上,都吊着心呢。 “那就好,寡人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事要你去做,最近批阅奏章,寡人看得都心烦了,尤其是这册子,竹简所做,一天不得看上几车,实在麻烦。 寡人在想,能不能将树皮、稻草这些,当作蚕丝一样,在水里煮一煮,煮烂了捣成烂泥,和了水,再倒成薄片,晾干后在上面书写呢?” 嬴荡自己也只知道这么多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外科大夫,能做的就是提个醒,让蔡重去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就能搞出来了。 他要是和电脑一样,全部都记得,那直接就和些医书一样,都写下来算了,省得麻烦。 闻言,蔡重思忖了一阵。 “回大王,蚕丝能做成经线和纬线,是因为蚕丝质地软且细腻,韧性也佳,可若是换做树皮、稻草这些,就需要找一些质地与之相似的。还有这煮起来,也会很费功夫,说不定还需要加一下特殊的料进去,大王真乃妙想也,奴婢不敢肯定,但却可以一试。” 还真是这个事,好像用的是某种竹子,柔软稻草,听说这一煮就要煮上七八天,一番提醒,蔡重就能悟到这些,看来寡人是没有找错人了。 “那行,寡人给你时间,也给你派遣足够的人,你一定要给寡人做出来,既然那御府令勾才重伤动不了了,那这御史令就换做你吧,放心,寡人会令少府多多协助你了的。” 御府令是勾才,这个狗才估计一两个月都躺在炕上了,索性就将他给换了。 其一,是鼓励一下蔡重,其二,官职高了,也能方便行事,不会受到其他的干扰。 “奴婢遵令。” 蔡重想问,却根本不知道这能做出什么来,心中是一点儿计划都没有,只好先去做了,再来禀告大王,以免惹恼了他,就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 “寡人猜想,这东西,做成之后,和绸缎一样薄,也能折叠而不断,上可写书,墨水干后,能存放几百年而墨迹不散,像是这一车册子,就可以整合成薄薄一册,这只是寡人的臆想,能否做出来,就得看御府令的了。” 嬴荡边想边说,外人看起来,就好像就他真的见过一样,这也没错,他的确是见过,而且还用了不少。 “这物件,就叫做纸吧。” 嬴荡提起了笔,又在册子上写下了一个纸字,递给蔡重,用的是简体。 这时候,举国上下还用的是大篆,写起来不容易,要想读懂也不容易,而且字数也少,很多东西都只有发音,没有字,这哪行呢? 就算有了纸张,有了印刷术,字很多人也不认识,看来文字需要简体化了,寡人没事的时候,就专程写字,然后交给国务府,让他们来推广我秦国新字。 “奴婢领命。” 蔡重双手接过。 嬴荡又交代一阵,反正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之后又拉着蔡重聊了一会儿,才让他退下了。 从一开始,蔡重的一举一动,对秦王都是毕恭毕敬,在那一年,蜀国贵族一下子死了这么多,被阉割了这么多,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秦王所做理所应当,他怎会因此而怨恨寡人呢,是寡人想多了。 狐人将他送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又进来跟在嬴荡的身后。 “大王,这尚书令昨日也被鞭笞,如今还动弹不了,为大王拟旨的事情,要换个人做了。” 西乞翮鞭笞他,那就说明连他也与嬴壮不清不楚,看来这季君脸面,真是不小啊。 尚书令,相当于*******,平时就管个大王的奏章,递个文书,还有代大王书写王令,可以说大王的大小事情,都要过他的手,这样一来,寡人在嬴荡面前,就一点儿秘密都没有了。 “那你就去跑一趟,告诉少府,给寡人找个书……不对,是找个尚书令来,西乞翮做事,不会顾头不顾尾吧。” “奴婢遵令。” 狐人应了,又一阵小跑,快步去找少府了。 第69章开府大吉 秦用夏历。 一年十二月,定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为岁首,除夕,便在十月。 岁首之后,秦王行腊祭,祭祀天,祭祀地,祭祀祖宗,祭祀东南西北四帝。 祭祀之礼,自古有之,周人重祭祀。 秦承周制,多少年来,都要如此。 主持祭祀的官吏乃是奉常。 四位国务大臣的速度很快,咸阳以西,已经筑起一座高台,秦王头戴王冕,正正经经的站在高台中央,口中念念有词。 在他的眼前,是一座青铜祭台,听说这玩意年代很久了,当年秦襄公立下秦国,就是用他来祭祀西方白帝的,后来这秦公多了,祭祀的神也就多了,现在还有青帝,黄帝,炎帝。 此次腊祭,要祭祀的主要是秦人的祖先。 青铜祭台的两侧,立着两个大鼎,大鼎三尺见方,三足鼎立,下方燃烧着熊熊烈火,里面正煮着的猎物,是献祭给祖先的。 大鼎周围,还有许多的小鼎,除此,还有壁、琮、珪、璋、琥、璜六器,这六器,尽是玉器。 献祭过祖先,献祭过鬼神,里面煮着的猎物,就可以让大家伙吃了,清水煮肉,嬴荡还真提不起多少兴趣。 此刻,正值正午,寒冬之际,在没有日头的咸阳,还是挺冷的,刺骨的北风,直往嬴荡脖颈里钻。 他双手拿着一块玉,上面刻着他也读不懂的字,冻得鼻青脸肿地站在这里,已经半个时辰了。 那边的奉常,是个满头花白、佝偻着身形的老头子,干瘦干瘦的,他的年纪,都要比这咸阳城的年纪大了,老奉常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 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做起事情来,更是慢悠悠的,他说着说着,还会让嬴荡跟上喊一句。 若是嬴荡打个盹,走个神,这老头子一眼就能瞧出来,将头转过来,告诫嬴壮,大王啊,心一定要诚,要是心不诚则不灵,这是祖宗礼法,一国之君,要做出表率。 其实嬴荡很想告诉他,你这是唯心主义思想,是不对的,可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要不是这天实在太冷,他都要犯迷糊了。 昨日,大王就出来冬狩,夜里睡在大营当中。 今日一早,天还未亮的时候,他就被人拉了起来去狩猎。 冬狩也是祭祀的活动之一,可以说,这一场祭祀,从昨天就开始了,忙碌了一个上午,嬴荡好不容易在树林中猎杀了一头熊,然后拉过来,放在大鼎中煮着。 熊,这是个好兆头。 当年周文王不就是因为飞熊入梦,得遇姜子牙这个贤臣吗,寡人麾下,贤臣也有,奸臣也有,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 不过这运气,是真的好,咸阳以南,那片山林当中,猛兽的确是不少,但要猎到一头熊,还是有点儿难度的。 之后,终于是将熊给煮上了,祭祀也开始了,剩下的就是祷念祭文。 从正午开始,现在嬴荡看着日头都偏了,还未结束。 好像在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秦武王脾性急躁,被这老奉常一番折腾之后,发了大怒,祭祀中途,将手中的玉器掷于地上,转身就走了。 这一场变故,群臣俱惊,将这老奉常给气得大病一场,可能听说秦王性子转好,今年就又出来了。 当时,咸阳城中,不管是庶民还是贵族,无一不在谈论此事,连祭祀这样大的事情,秦王居然也敢胡来。 这一次,是彻底将老奉常给得罪了,奉常是什么人,是九卿里面的老大,不仅如此,秦国朝臣,也开始渐渐地厌恶秦王。 在嬴荡的记忆中,秦武王这样出阁的事情还有许多,正是这一件件的累加起来,才积攒了一个帝辛之名吧。 呦! 忽然间,老奉常一声高唱,尽显悠扬沧桑,这一口气他抒了许久,都让嬴荡觉得,不像是一个老人家口中能发出来的。 紧接着,开始击鼓奏乐,嬴荡双手捧着玉器,恭恭敬敬地放在祭台中央,然后退下,如此礼成,等吃完了这熊肉,腊祭就彻底结束了。 没有想象中的难吃,从上午一直煮到了现在,虽然柴些,但还是能咬得动,每一人块,人人有份,谓之分熊。 接下来,宣告出兵巴国,请求诸神保佑,再行占卜祭祀,一直到后面,才是国务府和御史台共同开府,这样的顺序,也能堵住贵族们的悠悠众口,让这国策能够顺利地推行下去。 事情很顺利,没有一个人闹腾。 因为秦武王作死太多,在秦人眼中,秦王的威望是不及樗里疾的,秦王做不了的事情,樗里疾就可以。 “大王可稍作歇息了!” 老奉常过来,嬴荡终于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休息一下腰骨了。 “奉常这身子骨,很硬朗啊!” 寡人就不信,你不累,你就算不累,说了这么久,嘴皮子也会干吧。 “大王说笑了,祖宗之法不可违,这祭祀之礼,自古有之,若要保佑我秦国太平,礼法一样都不能少,刚才老臣多次提醒大王,也是希望大王诚心祭祀,为我秦所谋啊!” 老奉常干枯的面容满是肃穆,他根本不理会秦王的善意,只顾谆谆教诲。 嬴荡这也是看他年纪大了,特意来慰问一下,奉常倒好,直接说教起了秦王,看来他还是在记仇了。 算了,记仇就记仇吧,你这老头子一个奉常而已,地位虽高,但没有实权,你就是对寡人有意见,寡人也不担心。 不对啊,这老头子也是秦国公族,算起来那蓝田将军还是他的侄子,不行,这种人不能得罪了。 上次,司马错拿虎符,去调动蓝田大营,嬴钺还是挺配合的,对他的叔叔伯伯这些人,寡人应该要有礼貌。 “奉常所言,寡人铭记。” 听了这话,老奉常初始意外,之后欣慰。 “大王英明,我秦能有大王,实乃幸事也!” 嬴荡和这老奉常寒暄后,继续下面的流程。 宣告天下,秦国国务府与御史台正式开府,不管从名义上,还是从实质上,秦国这法是定下了。 那边宜阳都督麾下,白驹、轩辕两支战卒也已经组建得差不多了,昨日,两军新任将军就到了咸阳,只是因为忙碌,嬴荡一直没有顾得上见他们。 这往后,但凡是任命的战卒将军,他都要亲自见过,唯有此才能心中有底,连大王都没见过的将军,何谈对大王忠心呢,这岂不是笑话。 攻取巴国,算上蜀国原来的五万大军,如此,还需要十万大军,其中三万入蜀,归于嬴壮麾下,这八万人还得留一万来镇守蜀国,到时候,东路就有七万大军能动。南路再派遣七万大军,由向寿率领,从南郑而下。 如此,西北夹击,必定能一战而灭巴。 宜阳一战,洛阳一战,已经将秦国府库给打空了,蜀国的粮食吃完了,就连洛邑的,也都搭进去了,黔首们勒着裤腰带在过日子,这才是嬴荡不轻言战事、内养民息的原因。 现在又要打仗了,钱从哪里来,兵从哪里来? 这账都不好算啊。 洛阳十二万屯兵,能动多少呢,今年开春,马上就要耕种了,要是动得多了,那就没人种地,到后半年就更没粮食了,要是动得少了,也凑不够这十万大军。 还有六万战卒在宋国打仗,虽然吃戴偃的,喝戴偃的,难道寡人就能一毛不拔吗,这肯定是不可能了,卫城军建制齐全,倒是能动一动,可卫城军要是去了蜀国,谁来盯着魏冉呢,总不至于一个宜阳,连一万兵都不留,全部派去蜀国吧,魏王他会答应吗? 这些事情,都需要好好想想。 说来说去,主要就是寡人没钱,要是有钱有粮,去关中征兵,总归是能凑齐十万人的。 是了,让四个国务大臣去想想办法吧。 第70章粮食从哪里来 国务府新开,早已门庭若市。 尤其是这段时日,事情颇多,四位国务大臣可有的忙了。 宜阳和洛阳两地特殊,行军政,都督便是父母官,不需要再派遣秦吏过去,但明年要在蜀国行郡县了,那就需要很多秦吏。 蜀国这么大,得分几个郡吧,一个郡最起码要一个郡守、一个郡丞和一个郡尉,现在又多了御史台,这每一郡都得设立一处郡监御史,这样一算,光这头目就有四个。 郡的下面还有县令,县丞,县尉,暂时这监御史就只能到郡一级,至于到不到县,以后再说,光这些加起来,就要安排不少人了。 县的下面,还有乡,乡下面还有亭,亭下面,还有里正,这些虽然都可以从蜀人中挑选,但总要加强对他们的控制吧,要加强控制,就也需要人手。 御史台令监察天下,上将军处理军事,他们各有各忙的,那这些事情,就只能由左右丞相来做了,要在短时间拿出这样的计划,还真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这些事情处理起来棘手的原因,多是信息交流的不通畅和储存的不到位。 设想一下,若是给秦国每一个官吏都存个档,需要用人的时候,随便翻一翻,就能看到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和个人履历,如此一来,如何用他,能不能胜任,这一切不就都清清楚楚了。 当年孝公变法,要行郡县,没有能干的臣子,就只能召山东的士子,这些人能不能上,也不知道,等来了,才要一个个的考察,秦国要是有这战国版的智库,那一切就容易多了。 这么大的信息储存,靠这些竹简铁定是不成了,只能寄于蔡重身上,好赖先把纸给做出来。 西汉时候,就已经有纸了,后来经过了蔡伦改良,才好用了,寡人没那么高的要求,好用就行。 今日,秦王召集四位国务大臣,前来议事。 眼下,他们每个人都低头不语,一旁的狐人手捧着一盏青瓷杯,也是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寝宫中央,就只有一个嬴荡,踱来踱去。 从上午到下午,他们一直都在商议出兵巴国的事宜。 “如此一来,我秦人岂不是今年要挨饿,要是抗得过去还好,要是抗不过去,那岂不是麻烦了?” 想一想,寡人一来,还真是多灾多难,这攻取宜阳和他没关系,但这后来的事情,洛阳大战是他主导的,现在又要攻取巴国,秦国一年连战三场,不饿死人都不行了。 吾,果然不负武王之名! 他听了一早上,臣子们说了一早上,粮食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秦国不缺人,缺钱,缺粮草,没有这两件物资,还如何打仗? 宜阳之战,挥霍空了关中和河西所有的粮食,洛阳再来一战,就是这蜀地的粮食,不少都被运到了洛阳了,若不是天子还有些存货,怕是洛阳的时候,就已经要饿死人了。 不仅当兵的要吃饭,一路去往蜀地的洛邑国人也要吃饭,大家都要吃饭,我秦国还是太穷了点。 “大王,臣有一计,可筹集粮草,只是这计策需要右相出力,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时候甘茂说话,也变得这样犹犹豫豫了,哪像是他的风格,说,当然要说,只要能解决了这钱财的去向,就一定要听。 “左相说来听听?” 在一旁打盹的樗里疾猛然回过神来,好像有人在说他,抬头一看,又是甘茂。 “臣以为,我秦国贵族如此有心、为大王攻取巴国之事操劳,那就应该再出点力,黔首种地,不仅要给国府纳税,还要给封主纳贡,一样都不能少,他们无力缴粮,而贵族们每年收这么多粮食,又有几张口,能吃多少,大王不如找他们去借。 臣已查明,这每一族两三年的存量还是有的,大王就以提前征收三年、甚至五年赋税的名义,找他们借取,来帮助秦国渡过难关,右相樗里疾乃我秦公族,其封地就在关中,素有威望,由右相出马借粮,大王何愁啊。” 甘茂这一番话说的,樗里疾眼皮子一跳,听起来是很好,可这赋税真的能免除吗,甘茂也不是心善之人。 “但右相需记得,不能确切的说免除哪几年的赋税,以臣所看,明年后年秦国也不好过,贵族们的赋税是不能少,右相不说确切的时间,大王可以一直往后推,反正这是秦王欠下的债,将来大王的嫡子,也是秦王。” 好狠啊,他这根本就没打算还。 樗里疾听得是直摇头,这岂不是让老夫去坑人,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嬴荡心中,却是一阵窃喜。 是个好办法,难得甘茂和他想到了一起,他本来就有借粮的想法,可借来的总是要还的,甘茂这主意好,以后也不用还了。 寡人征服了天下,他们还不是要跟着享福。 像是孟西白这样的老秦人,族中是钟鸣鼎沸,提前缴纳三年的赋税,对他们来说,并无多大的影响,可以让黔首们松一口气了。 秦法虽能制霸天下,但却不能修生养民,看来以后还得改一改了,没有了人口,许多事情寡人都做不成。 “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这唯一的问题,就是贵族们的闹腾刚刚平定,虽然堵住了他们的嘴,可若是再让他们出粮草,贵族们能甘心吗?” 嬴荡问的是甘茂,眼睛可一直盯着樗里疾,只要樗里疾出面,多半问题就不大了。 “贵族们甘不甘心,皆在于谁去促成此事,不知右相意下如何呢?” 樗里疾白了一眼甘茂,之后对秦王行了一礼。 “大王啊,这么多年,这些人占得便宜也不少了,该让他们出点儿血了,之前那些闹腾的贵族们,上将军不是都记下来了么,此事就交由臣去做,谁闹腾的最欢,就说明谁吃的最饱,臣就先去找谁要!” 听到樗里疾应承下来,这事情就算是定了。 只要是不牵扯到嬴壮的事情,嬴荡和樗里疾似乎都没有什么分歧,之前唯一的一次分歧,还是因为甘茂的去留,现在看起来,甘茂真得留着,不然再从哪里找一个左相,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了。 “如此,就有劳右相了,这军马未动,粮草先行,右相要快点儿出发了。” 攻取巴蜀,定在岁首之后,现在都一月初十了,连粮食都没有,嬴荡岂会不急。 “臣遵令,臣有个请求,还请大王派一千卫士,随臣去护送粮草。” 这么说,樗里疾是很有信心了。 这些粮草要运到巴国,肯定要征发民夫了,所以就需要这一千卫士,来看护这些粮草和民夫。 “寡人准了,此事就由向将军辅佐右相,粮草议定,就该说大军了,向将军,你来说?” 四个人,各有其职,遇到大事,又能互相牵制,这军事,都由上将军做主。 “回大王,臣定当辅佐右相,做好此事,这南下的大军,共计七万,调集洛阳屯兵五万,卫城军两千,如此一来,洛阳就只余七万屯兵。 如今,宋国战事出现转机,齐王虽有心增兵,可北方的燕地陈兵十万,令齐不敢妄动,不出两月,齐国大军就能被赶出宋国,那时,擎苍,皂游,黑旗三军班师,驻守洛阳,合计十二万多,今年春种,算上这三军,洛阳之地不至于荒芜。” 只要地不荒就行了,战卒们种地,也是一种锻炼。 燕王的速度真是不慢啊,恐怕此刻人还在宋国,就已经派兵了。 “那这蜀地大军还差三万,该从哪里出呢?” 洛阳大战征发来的黔首们都散了,准备开春种庄稼,差的这三万大军要么是从宜阳派遣战卒过去,要么就是将蓝田大营的三万屯兵调集过去。 宜阳战卒,肩负抗击韩魏、稳固洛阳后方的重任,而蓝田大营,更是拱卫咸阳,不然这咸阳的东北方,就门口大开,对着魏国了。 派谁去呢? 第71章再献妙计 “大王啊,臣觉得,该出洛阳战卒,这第一,战卒不种地,只打仗,让他们去,不会耽误了种地,第二,大王将东出战事拉的这么长,要是东北边上的赵国和魏国图谋不轨,蓝田大军好早做防备,第三,既然都叫做战卒了,那不打几场仗,不多见几个死人,怎么能叫战卒呢?” 向寿还没有说话,樗里疾就先说了,这话也不错,宜阳战卒是该多练练了。 嬴荡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蓝田将军嬴钺这个人了。 到那时,整个秦国的关中就只有这一支大军了,况且嬴钺和赢熋出自一脉,嬴荡是放不下心来。 “真若如此,那赢熋将军可否拒敌?” 众臣子明白,大王这是话里有话。 “大王,臣以为,该以右相之计。” 甘茂在沉思,司马错这个御史令从一开始就没说话,是向寿站出来,率先赞同了此举。 既然他说没问题,那就按照樗里疾所说吧。 上次洛阳大战,全因蓝田大军围困咸阳,才有了洛阳勤王之举,由此可见,这个嬴钺还是忠心为秦的。 “可,就依右相之策,寡人也听说嬴钺将军带兵有方,向将军,令嬴钺后日就来咸阳,寡人要亲自见见他。”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看上一眼,才能彻底放心。 “臣遵令,宜阳轩辕白驹两军,共计四万,轩辕军尽数出动,白驹军留守一万,镇守宜阳,大王以为可否?” 轩辕将军是乌获,白驹将军是赵颉,调集乌获去嬴壮麾下,这是个好主意,顺便替寡人监视嬴壮。 “也可,右相西行征粮,一路定有不尊令者,御史令,派侍御史和御史卫紧跟右相,但有抗命者,皆可依秦法行事。” 司马错站了出来,躬身领命。 嬴荡这是在借樗里疾的威望,来行御史台的事,只要这一趟走通了,贵族们就会知道,御史台代表着秦法,代表着秦王。 听到这里,樗里疾嘴角不由得一抽搐,四个国务大臣商议来,商议去,似乎这事情都压到他一个人头上了。 “还有,季君年少,鲜有临阵经验,寡人怕他领不了这么多大军,劳烦御史令亲自写信给都尉墨,让他务必要辅佐好季君,做好这东路统率。” 众臣领命,嬴荡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 前几日,秦王亲自下的令,东路大军,当以蜀地将军季君为主将,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人了,又给司马错说这样的话。 人人都知道,司马错和都尉墨私交不浅,这摆明了是让都尉墨来制衡嬴壮,一个乌获不够,还得加上一个都尉墨,大王该是有多不信任季君。 事已至此,群臣皆无意见,一个樗里疾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望了一眼秦王,宣泄心中的不平。。 “大王,信使来报,齐国楚国派出使臣,往来咸阳,臣估算时日,三日之后,能同时到咸阳。” 宋国之战,局势已经明了了,齐国前前后后在宋国用兵二十余万,其后秦国支援六万,楚国支援八万,再加上宋王戴偃的军力,在这人数上,早已胜过了齐国了,受到北地燕国的威胁,齐王再也无力增兵 齐国在宋国是必败之局,诸国当中,能援助宋国,除了一个秦国就只有楚国了,齐国派遣使臣,其目的是让秦国退兵,秦兵一退,齐军在宋国战场上,就能处于优势地位,进而一举吞下宋国,看来田辟疆是着急了。 姬职在出使楚国时,早已带去了秦国的善意,两军又在宋国战场上结盟作战,两国关系比以前也好了许多,这次随齐国一道派出使臣,是怕秦国再度反复吧。 当时五国谋秦,秦国先联络齐国,令齐国攻打宋国,等秦国破了五国大军,就像是忘记了这齐秦盟约,又攻打起了齐国,这一番操作,世人皆以为寡人反复无常,见齐国派出使臣,这楚国也紧跟着来了吧。 “两国使臣,都是何人?” 在这时候,不管是齐国,还是楚国,都可谓是人才济济,楚有春申,齐有孟尝,除此,齐国还有苏秦苏代,楚国更是有一个千古留名的大诗人屈原,说不定此番就能遇到“熟人”。 “回大王,齐国苏代,楚国屈原。” 还真是两个熟人。 苏代,苏秦的族弟,曾是燕王哙的臣子,也就是姬职老爹的臣子,后来燕国出现了公子之乱,就逃到了齐国,与其兄一样,也是纵横家之学。 至于后面的这个,更是了不得,不仅是一个伟大的诗人,更是一个有名的政治家,屈原主张招贤纳士,力图变法来强大楚国,可惜,时运不济,楚怀王这个人难有大志,屈原始终郁郁不得志。 可惜了,这样的能臣,要是到寡人麾下,寡人是欢喜得紧,屈原最重要的不是才华,而是其忠心,能为祖国赴死的臣子,在战国时,还真不多。 “齐国使者为宋,楚国使者也为宋,对于此,左相还有何见解?” 嬴荡看甘茂,他似乎早就有了主意。 “大王英明,然楚使,或有其他来意,楚国屈原,与臣交集不浅,此人聪慧,能言善辩,臣虽号称百家之学,但这屈原,亦是一样不差,臣以为,楚国此来,一是为了攻宋之事,二是要与我秦联盟。 秦楚关系,历来复杂,昔张仪在时,齐楚曾为盟,后仪入楚,说与楚王,若是与秦结盟,则割让土地给楚,楚王信之,背弃齐国盟约,但并未得到我秦任何土地。 大王攻宜阳,冯章又入楚,还是同样的办法,又骗了楚王一次,如此,秦楚之间,仇恨更深,洛阳一战,俘虏楚人最多,最后被大王尽数送回,算是消了一些楚人之恨。 当今天下,当属秦齐楚三国最盛,秦在西,齐在东,楚国位于秦之东南,齐国之南也,如此地缘,楚不连秦,就得连齐,此次攻宋,燕王用力,秦楚联合,大破齐军,让楚国君臣,看到了与我秦国结盟的可能,所以,屈原使秦,其一为宋,其二为结盟。” 说的嬴荡有些疑惑,楚王被骗了两回了,怎么还想着要和秦国结盟,楚怀王是有这爱好吗,就算他有,屈原不会有吧。 “寡人不明,请左相细说!” 这次,甘茂站了出来,往前走上了两步。 “昔年,我秦国谋求变法,还得交好魏国,何也,需要时间,如今这楚国上下,正在推行屈原等人的新政,力求变法,强大楚国。 既然这宋国已定,那齐国自然无力和楚国在东边争锋,现在只需要西边安定,楚国就可以安心变法。 楚国内政,不同于秦国,楚王更是不同于大王,无法独断乾坤,屈原等人虽推行变法,但未曾有军权,军权尚且在令尹等贵族手中,不管是哪一边起了战事,楚国用兵,令尹必定会大权在握,这变法也就不成了。 楚国变法,是楚王一时起意,而秦国变法,历经三代,未曾有变,世人皆问臣,楚人为何不效忠楚王,何也,皆因楚王善变也。” 这一番言论,倒是让嬴荡没有想到,果然,只读上两本史书,还是不足以尽知天下大事的。 “那左相是觉得,应该结盟齐国,不给楚国变法的机会?” “正是如此,与齐国结盟,无异于和燕国结盟,可东西夹击楚国,不让其崛起。” 甘茂这一番论断,所有人都听得认认真真。 “那这样一来,宋国要退兵吗?” 樗里疾性子急,又出来问了。 “不需要,大王只需要拖,臣以为,只要拖延两月,宋国大事已定,再与齐国结盟,不仅不违背远交近攻之道,而且也不违背大王积弱平衡六国之国策。” 好! 这又是个好点子,今日遇到两件大事情,都让甘茂给摆平了,这还得了。 从这里到临淄,一来一去,将近一个月,郢城近一点,也要二十来天,等苏代和屈原来了,寡人留他们在秦国待上半个多月,多商议商议,两个月也就有了。 “好一个拖字,准了!” “大王英明也。” 所有的事情,总算是定下来了。 粮草由樗里疾征集,大军由向寿调集,樗里疾一路西行,御史台借此正好立威,至于甘茂,还得他总领国务,蜀地郡县这一大堆事情,都需要他来做。 这个人,一会儿忠心耿耿,一会儿尽是小算盘,到底还需要多久,寡人才能彻底明白此人啊! 第72章乌获赵颉 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嬴荡总算是腾出时间,来见见乌获和赵颉了。 乌获,其祖乃是乌氏国,在秦国陇西,是一小国,春秋时,被秦所灭,后国人皆以国为姓,所以便有了这乌姓。 到了如今,乌获就成了地地道道秦人,秦武王还是太子时,喜摔跤,好举鼎,网罗天下大力士,作为其门客,乌获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嬴荡做太子时,门客尽是有名的大力士,而且人数还不少,他每天只顾摔跤比武,弄得整个咸阳城风气都为之一变。 秦国自孝公始,就崇尚士子,崇尚文风,世人皆道,在太子这里,风气要变了。 秦惠文王薨前,令人遣散了太子所有的门客,让其专心国事,能留下这三人,皆是因为他们不单单是力气大,更是因为当时在军中已有了官职。 任鄙自不用说,七窍玲珑,学阴阳家之学,孟贲乌获,善于带兵,后来攻取韩国宜阳,平定蜀乱,孟贲都有参与,长期跟在嬴荡身后,现在更是做了咸阳将军、领卫尉的这个地步了。 至于乌获,因他是陇西人,对其地势熟悉,所以常年驻扎雍城,平定秦国西方异族之乱,乌获乃是军侯官职,也足以胜任这轩辕将军。 看看嬴壮,再看看寡人,光从这门客就能分出高低,季君门客几千,都是各具才华之人,再看寡人,仅存门客只有三人,俱是大力士,也就只能带带兵了。 曾为四大公子的魏无忌,一招窃符救赵,将秦昭襄王几十年的努力化为飞灰,武安君白起也因此被赐死,能做成这样的事情,还不就是因为他的门客能干,想到这些,嬴荡还真是有点儿酸了。 至于赵颉,乃是秦国老贵族,秦国公族,自秦非子起,都是嬴姓秦氏,而这赵氏,也出自嬴姓,赵国赵雍,便是嬴姓赵氏的一支,这年头,姓赵的可都不简单,放在几百年前,嬴荡和赵颉妥妥的一家人。 当时,宜阳本有十五万大军,领兵虎符就在甘茂手中,就连军中的将军也都被甘茂、魏冉和嬴壮的部下所渗透。 当时任鄙是嬴稷的人,任先锋,赵颉执掌一路大军,和魏冉私交不错,嬴荡能调动的宜阳大军,可谓是屈指可数。 所幸这回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遇到了向寿,向寿保护,秦王在洛邑无性命之危,后五国谋秦,大王回师,甘茂将虎符交给向寿。 再经过了洛阳一战,这军中将军有些战死了,有些被换掉了,所以这才让洛阳八万战卒,十二万屯兵尽数归于秦王治下,秦王才有了回咸阳的资本。 赵颉此人,在军中素有名声,得到了秦国贵族们的支持,所以这白驹一路战卒,就留给赵颉了。 此次出兵蜀地,轩辕军尽出,赵颉领一万白驹军,这样的安排,才能让寡人稍微舒坦一些。 “臣赵颉、乌获拜见大王!” 两人进来,共同朝着嬴荡一拜。 “两位将军,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嬴荡力气大,一边拉着一个,将他们给拉了起来。 乌获,身形魁梧健硕,比之秦王,不遑多让,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 或许是因为出自陇西之地,乌获的模样,颇有些像戎狄了,高鼻梁,深眼窝,阔口长髯,不管是长发,还是胡须,尽皆卷曲,面色红黄,里面又透着黑。 常年在军阵之中,怎么可能脸白,要白,也只有楚国那等好山好水的地方,少女的皮肤才能嫩白。 乌获只有上衣,没有下裳,而是穿了一条裤子,上身半件甲胄,大冷天的,这胸口也是露在外面,还有那黑黑的胸毛,乌获本就如此,狄人习性,外形狂放不羁。 正是冬季,他也不怕冷,难道厚厚的胸毛可以御寒,这寡人也有啊! 相比乌获,赵颉就正常多了,不高不矮,身形不瘦,但也不壮,一身甲胄,穿戴得整整齐齐,胡须有但也不长,因为久在军中,面色显得有些黑,两鬓花白,也对,他四十多了,已经能算老了。 两人俱未言语,只等大王开腔,嬴荡赐座,等他们坐下后,这才继续说起来。 “我秦军改制,两位将军也听说了,带兵,不仅要打仗,还要会训兵,如今我秦国战卒六支,也就是说,整个秦国,就只有你们六位将军而已,乌获平狄有功,赵将军你在宜阳之战,也立下大功,二位都是我秦军难得的将领,一定不要辜负了寡人的期望啊!” 嬴荡说完这话,静静地望着赵颉。 闻言,赵颉率先起身,跪拜在地。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大王,臣定当尽全力报效大王!” 嬴荡一笑,这个态度是对了,要和少府西乞翮一样,懂得识时务。 “此次南下蜀地,路途艰险,赵将军还是要小心哇,季君虽是主将,但毕竟年少,寡人想听听赵将军对这巴国之战,有何见解?” 赵颉匍匐在地,秦王先说季君,再问见解,这是要让他选择站队了。 “大王,季君虽年少,但副将都尉墨战事丰富,又久在御史令麾下,能明御史令用兵之法,有都尉墨辅佐季君,蜀地大军不乱,臣也当铭记大王训示,凡事多与都尉墨将军商议,等都尉墨将军没了疑惑,臣再做决断。” 是个聪明人,知道都尉墨和司马错的关系,又知道司马错忠心寡人,寡人又重用了都尉墨的儿子都尉如,话说到这份上,那就对了。 嬴荡笑容满面,走下王座,扶起了赵颉。 “赵将军能为大局着想,寡人甚是欣慰,但凡有功,寡人必定封赏,洛邑之战,将军任鄙虽未经战事,但这毕竟是战功,寡人不也赏赐了吗?” 任鄙是嬴稷的人,而他赵颉,当初是魏冉的人,现在魏冉做了都督,任鄙做了战卒将军,大王这是在告诉他,你也可以被原谅,而且还有封赏。 当即,赵颉再次拜倒,嬴荡又一次将他扶起。 君臣两人先将乌获放到了一边,之后是一阵寒暄,嬴荡嘘寒问暖,语气是好不亲热,终于,耽误了许久,两人才谈完了。 “大王,臣先告退了!” 赵颉望了一眼乌获,继续一拜,独自离开大殿。 给嬴壮是能上的保险都上了,现在就只差一点,还缺个杀手锏,那就是乌获了。 蜀地大军中,就只有他和寡人最亲密,也对寡人最忠心。 第73章杀季君 “乌获,你可知道寡人将你留下来,所为何事?” 秦国朝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咸阳城中,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乌获来咸阳已有两日,这些风声他应该是知道的。 “臣有所耳闻。” 乌获朗声答道。 三个大力士里面,乌获聪慧,但性子直爽,任鄙弯弯绕绕,心思最多,孟贲勇武有余,心机最少。 “寡人将这轩辕一军交由你来统领,去蜀地攻取巴国,其中这用意,你可是明白?” 乌获认真思考了一阵。 “大王,臣出身低微,人远在咸阳之外,能有今日之地位,全因大王也,乌获虽愚笨,诸事不清,但也知道,这国不可乱的道理,大王只要吩咐,获必定以命相搏!” 嬴荡拍了拍他的肩膀,乌获这人,寡人信得过,可堪大任。 “季君有弑君之心,世人皆知,季君不除,寡人这心,总是难安啊,若是季君有造反之意,乌获杀之!” 嬴荡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说出这句话。 这好像还是自他穿越以来,第一个想要杀的人,就连对甘茂,也并非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至于在洛阳大战,那是两兵相交,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这算不得数。 “臣遵令,若是季君造反,获杀之,若是季君不反呢,或是只有此心,没有此行?” 乌获紧接着又问。 这是一件大事情,必须给臣子明确的答复,若是季君谋而不反,乌获是视而不见,还是一并杀之呢,身为君王,要给出确切的答复。 嬴荡沉思了一阵,从这场咸阳风波就可以看出,不管他嬴壮造不造反,都不能再活了。 “那就找机会杀之,杀了之后,可封锁消息,与都尉墨和向寿商议,定他个谋反之罪,这二人,一定会配合你的。” 乌获领命。 嬴荡长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后宫中的那个女人,听到这消息,会是如何,又会是何等的伤心,寡人身为君主,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等季君一死,咸阳贵族失去谋乱之心,远在燕国的嬴稷,一个小屁孩,什么也做不了,如此,寡人才能将大权握在手中啊。 其后开内阁,练新军,重生产,兴商业,弘文化,开各派之先河! 始皇帝灭六国时,君臣上下一心,如挥臂指,对的,就是这个意思。 秦王一念,秦国群臣,上下开动,皆为此事,如此高效的执行力,如此统一的认识,才能做到这灭六国的千古伟业啊。 “此次雍城战事如何呢?” 议定了季君之事,一年多未见,嬴荡又拉着乌获闲聊起来。 雍城,是秦国旧都,从秦德公在此建都算起,都已经三百多年了,雍城在咸阳以西,此处乃是秦人祖地,历来太子行弱冠典礼,都要去雍城举行,之后再回到咸阳。 在雍城以西,便是狄道,在大周之前,此处被称之为陇西邑,后来周人平定天下,定都镐京,东周时,平王又将其封给秦国。 秦国时候,才改名狄道,名为狄道,因为这里是戎狄聚居地,多是异族,常年出现叛乱,在狄道以南,还有羌人。 这些地方,土地肥沃,草场丰美,与关中是大山相隔,秦国要想维持在这里的统治,还是有些费劲的,每隔个一两年,此处必有动乱,秦国都要用兵,而这平定戎狄大军的驻扎之处,便是雍城。 嬴荡说是雍城用兵,实则是在问这狄道如何。 秦国行郡县,每一郡,皆有其掌管军事的官吏,谓之郡尉,只是这雍城之个特殊之地,其一,地位要胜过除咸阳外的其他城池,其二,因狄人羌人,需得驻扎大军,所以在这雍城设有雍城将军一职。 其地位与咸阳将军相当,掌管雍城大军,守护大秦祖地,平定狄道之乱。 嬴荡的国策,平衡积弱六国,内养民息,其实还有一点,包含在这内养民息里,那就是要平地西南的羌人,北方的义渠,西方的狄人,将这些地方彻底拉入大秦治下,再不济也要向秦王称王。 狄道,有黄河流经,是今甘肃临洮,属于定西,定西往南,还有天水,这些地方,俱是大平川,战国时代,气候温暖,降水丰富,这些地方的自然条件也好了许多,此处可以建立大城,稳固秦国统治。 更重要的是,顺着临洮北上,可就是河西走廊了,这里的土地更是肥美,祁连山的雪水可以灌溉良田,还有数不尽的良驹,再往西北,可直达孜然之乡新疆了。 嬴荡之志,在于平定天下,眼下东边战事刚定,推行积弱政策,就是想用外交手段来平衡六国,等秦国西出有成,国内富饶,便可大军东出,一举统一天下。 先西后东,先北后南。 “禀告大王,雍城将军终黎华用兵如神,熟知狄人秉性,每一年,都有一场大胜,今年也不例外” 终黎华,就是那雍城将军了,如今战事刚毕,这雍城的屯军加起来,也能够凑出一个一万多的人数了,这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嬴荡弱冠之时,曾见过这终黎华一次,算起来,他的年纪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吧,弱冠之后,这两年中,不说见过他,就连他的名字都很少听到,这个被咸阳遗忘的人,却守护着秦国祖地的太平。 终黎,这个氏族,也是出自嬴姓,在很早以前,和嬴荡就是一家人了。 “那狄人以何为生?” 狄道之地,有渭水流经,根本就不缺水,是完全可以耕种的,那经常造反的,也就只有游牧民族,而农耕民族,则喜欢太太平平的。 “狄人夏季事农,冬季靠牛羊,不似我等秦人,秋收冬藏,顺应天时,若是有一场大雪、或有一场大病死了许多牛羊,他们冬日无以为继,便要饿死人了,所以才会有动乱。 狄道之地,就只有一座陇西城,城池小而不坚固,不能驻扎大军,所以都需要雍城出兵,翻越大山,终黎将军对此处地势熟悉,臣也是才去了一次,略知一些而已。” 陇西李氏,就是出自此地,这块地方还是很有潜力的,等东边的事情和南边的事情消停了,就召集这雍城将军入咸阳见王,与他商议,在狄道建立一座大城。 还是要修生养民,让我秦国多出许多人来,这不管是去西方的,还是要去南方的,甚至出海的,都需要人,有了人,才能让我华夏的文化,走遍整个世界。 新疆有孜然,两河流域还有小麦,只有走得更远,才能将这些都带过来,养活更多的人。 对了,狄道属于定西,这里不是马铃薯之乡吗,马铃薯哪里来的,美洲,太远了,暂时没法去。 第74章屈子和苏子 九日后。 咸阳王宫,麒麟大殿。 秦国早朝,群臣齐聚一堂,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齐。 嬴荡端坐上首,上下穿戴整齐,王冕玉佩,一样不少,腰间还挂着那一柄剑,清乱。 除腊祭外,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的庄重,正式。 秦王下首,群臣按官爵高低,分列两旁。 一边是以左相甘茂为首,一边是上将军向寿为首,其后,是樗里疾和司马错这两个国务大臣,后面还有九卿、大夫等一众秦国官吏,他们一直排到了大殿外面去了。 秦王身侧,还有两人,一个是身形高大的中书遏者令吒蹇,一个是秦王的侍卫白庆。 群臣已毕,大王进殿坐下,中书遏者令一声宣号,四位国务大臣还有九卿,尽皆落座,至于其他人,就站着了。 这是秦国一次正式的朝会。 中书遏者令吒蹇,吃了西乞翮好一顿鞭子,那次吓得狐人哭哭啼啼,另外两人直到现在都动弹不得,勾才最是倒霉,就因为这顿鞭子,丢了御府令这个肥差事,这才十日过去,吒蹇看起来,倒像是没事人一样。 这人身形魁梧,比之秦王,也只矮了一点点而已,体态修长,面色白净,容貌俊秀,这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肩宽腰细,=可惜了,只是个宦官。 齐国和楚国使者前日就到了咸阳,在驿馆耽搁了七日,直到今天,秦王才有时间召见使臣。 听说楚国屈原倒还好,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反而还出城游历了几日,可这苏代就等的不耐烦了,他都已经连续四日在宫门口求见,可一直被嬴荡拖到了今日。 “宣齐国使臣苏代,楚国使臣屈原觐见吾王!” 嬴荡首肯,吒蹇一声宣号,传了出来。 群臣安静,俱是盯着门口。 屈原和苏代,一直要从王宫门口走过来。 这一路上,尽是秦军锐士,如此,则宣示国威。 如今,秦大胜五国,威震山东,臣子们个个都是趾高气昂,这些人来得这么齐,可不就是为了显摆吗? 他们这样一弄,搞得嬴荡都有些期待了,尤其是想看看,那个让自己学不好语文的诗人,到底是何模样。 进来了。 麒麟殿外,两个男子正联袂而来。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俊一丑,身上的衣物一黑一青。 穿黑衣服的,矮一些,胖一些,当然也丑陋一些,肤色白净,却有些油光满面,眼睛泛彩,却怎奈生得不大,其他地方倒也挑不出毛病,就是个中人之姿而已,比起嬴荡微微难看了那么一些而已,大家觉得丑,皆是因为旁边的那位,太好看了。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姿态洒脱,丰神韵骨。 一身青衣,一头青丝,青衣垂地,青丝及腰,偏偏这种俊美之中,带着一股阳刚之气、一股倔强之气,一股锐气。 转眼间,群臣尽皆看向这美男子,身旁的一人,自然而然的被忽视了,这样嬴荡萌生了吾与城北徐公孰美这样的念头,唉,寡人长得太糙了些。 常说屈子貌美,那这美男子,就应该是屈原了吧。 “齐国外臣苏代,拜见大王!” “楚国外臣屈原,拜见大王!” 两人纷纷行礼,嬴荡手一挥,中书遏者令紧接着一宣,两人起身。 秦王坐于上首,不语,群臣不语,苏代与屈原对视一眼,屈原率先踏出三步。 “世人皆说,秦王乃天神之姿,伟岸雄雄,外臣今日一观,确有其事也,外臣向秦王道贺,恭喜秦王,贺喜秦王!” 屈原拱手而道。 嬴荡神色有些古怪,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总是有语文课本上那句“帝高阳之苗裔兮”,这就是高阳帝的后裔,现在穿越两千年,作者就在面前。 “敢问屈子,何喜之有?” 站出来说话的这人,正是那老奉常嬴俍。 自秦王入秦,这正式朝会,还是第一次,许多人嬴荡都不认识,这老奉常倒是知道的。 老奉常嬴俍,秦国公族,算起来这辈分,樗里疾见了也要喊一声叔父,嬴荡见了,岂非要叫一声爷爷。 嬴俍在秦国公族中,地位不低,因为执掌宗庙祭祀,深得许多人的尊敬,此人一向是深居简出,似乎就只关心祭祀的事情,这次咸阳之乱,听说老奉常一直躲在府中,将近两月未出。 “秦国如何无喜,昔燕王领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共同谋秦,可没想到秦王深思远虑,早就算准了齐人目光短浅,不知这唇亡齿寒的道理,说动了齐王攻取宋国,此乃第一贺也。 后洛邑大战,不对,请秦王恕罪,是外臣口误,忘了从此世上再无洛邑,便只有洛阳之事,当时,五国联军在秦王手中,犹如蝼蚁,竟能灭四十万而擒燕王,此乃第二贺。 大战过后,大王又能审时度势,明察天下之势,作出了援宋而御齐的决策,此为第三贺也,秦国得此明主,外臣岂有不贺之理。” 好一个屈子,好一个嘴巴,真是能说会道。 这样夸寡人,寡人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在明面上夸寡人,暗地里贬低齐国,这是不想秦齐结盟了。 嬴荡还未答话,望向苏代。 只见苏代依旧是风轻云淡,面带笑意,能有这样的气度,怕是这能耐也不会小了。 “哈哈,屈子真是一番好说辞,壮哉我秦也,壮哉我王也,如此三贺,岂不是让苏子为难?” 老奉常笑问他。 “奉常多虑了,回秦王,臣也以为,应贺之。” 说了这句,苏代就没了下文了。 “外臣再告秦王,在往咸阳的路上,就已经听说秦王又行变法之举,此举轰轰烈烈,取贵族之利,尽集于国务府。秦王少时即位,便能开相府,招贤纳士,做出这平定巴蜀的伟业,今日再看秦王这变法,可谓是翻天覆地也。 四位国务大臣,各司其职,设御史台,监察天下,洛阳迁都,设立都督,军政变法,这哪一件,不是大事,得益于秦国大军的威猛,在宋国战阵之上,打得齐国是节节败退,更是一扫齐国公子田文威名,外臣虽是楚人,却也由衷钦佩。” 屈原两番谈论,尽是称赞嬴荡,这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传闻中,秦王好大喜功,为人暴虐,若要取得秦王欢心,必定不可逆之,看来屈原对寡人的了解,还是停留在半年多以前啊,岂不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宋国之战,秦军能胜,非秦军威也,乃是楚军用力,这外臣不必自谦,我秦国与齐国虽无盟约之名,但有盟约之实,我王在洛阳时,就派遣我秦国将军为使臣,出使齐国,见过了齐王。至于秦军援宋一事,乃宋王之请,我秦国非是要与齐国为难,而是与宋人有旧。” 老奉常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都两军开战了,还在告诉别人,我不会与你为难,他这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苏代? 等等,不对。 他不是老糊涂了,而是在给齐王说好话,本来这局就是为苏代和屈原准备的,我秦国君臣看大戏就成了,你怎么是越参和越深了。 想来这老家伙一定是收了苏代的好处,帮齐国说话,让寡人觉得,齐国与秦国,并无过节只有盟约,看来是将寡人当作傻子了。 使臣出国,贿赂对方重臣,这种事情很常见的,秦国不也是经常地贿赂魏王和楚王的臣子吗? 苏代微微一笑,斜眼看了一下屈原,他全程就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早有预料。 第75章苏代的反击 见到此景,屈原俊美的面庞微微一愣,当即就明白过来。 “奉常说的不错,外臣未到秦国时,就曾听说秦人不通礼法,外臣一想,秦王如此雄才大略,岂会不通礼法,如今一观,可算是明白了,秦人污名,皆因这奉常也!” 从一开始,屈原口中对嬴荡就是一直夸奖,他在来之前是做了许多功夫的,所有的话,都是摸着秦王的性子说的,对上这老奉常,就是夹枪带棒,气的他够呛。 “哼,屈子说我秦人不通礼法,是不将我大王放在眼中吗,呵呵,也对,汝等楚国,皆为蛮人,曾几何时,将我大王放在眼中了!” 老奉常这一番话,直接将屈原给升级了。 屈原原本是骂你,现在到了老奉常这里,就成了骂寡人了,这老家伙如此不遗余力,看来不仅收了苏代的好处,而且还不少,小心寡人抄你的家,统统入了府库。 “哈哈,看来齐人的好处是不少了,奉常竟也能如此大胆,外臣得知,秦国在援宋之战中,是颇有战果,大王麾下擎苍,皂游,黑旗三军,更是在洛河之畔,一战而斩杀齐国两万余人,此乃大功也。 可奉常却说,秦国援军并非是要与齐国为难,而是与宋国有旧,这好比外臣打了奉常一巴掌,然后告诉奉常,原并非是与奉常为难,只是奉常左脸攻打右脸,恰巧,这右脸和外臣有旧,何解,唯有不要脸也!” 屈子果然是盛气凌人,这一番话落下,老奉常手指着他,气得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 场中所有人都憋着不敢笑,秦王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这奉常真是老糊涂了,为了点钱财,亲自下场被人一番奚落,脸面都不要了,如此德行,怎能日后执我秦国牛耳。 屈原一见,面色大喜,又转而向着嬴荡拜来。 “秦王之志,天下已知,援宋而遏齐,此乃秦王策也,真是英明之举,外臣今日所来,顺水推舟也,我楚秦联合,大破齐国,外臣以为远亲不如近邻,此次带我楚王之诚意,愿以秦国结盟,助秦王东出争霸!” 嬴荡一笑。 不得不说,屈原还是准备得很充分啊,连寡人的国策都研究过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寡人也想联齐而遏楚也,要说顺水推舟,那也是和苏代一起推。 “嘿嘿,屈子好算计,看来对我王知之甚多,联合楚国,遏制齐国,的确是我大王之策,都被被屈子说中了,既然这样了,那这位齐国的苏子,总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吧?” 秦王还未言语,樗里疾站了出来,转而说向苏代。 闻言,苏代胖乎乎的身形这才动了一下,往前走上了两步。 “启禀秦王,外臣前来,也听说秦王英武,这其一,就是来看看,是否真是如此,这其二,就是来看热闹,看英武的秦王会有何英武的决策?” 苏代顺着樗里疾的话,也顺着了屈原的话,而且话里还有话。 “那你说呗!” 樗里疾一向都是如此随性。 “今六国纷争,秦王岂能不知远交近攻,要说这顺水推舟,齐国外臣代,才是来顺水推舟的,屈子只知大王国策一,不知大王国策二。” 这句话落下,苏代转身,望向屈原。 “敢问屈子,洛邑大战,秦王生擒燕王姬职,不仅没有伤其分毫,更是与其结盟,此是为何,无他,皆因连燕而抗赵也,因为赵的东边是燕国,西边是秦国,赵国一盛,对秦燕岂能好之,屈子这么一想,是不是楚国就形同赵国呢?” 说到这里,屈原面色微微一变,苏代继续转身,望向嬴荡。 “启禀秦王,纵然我齐国全部夺了宋国,又与秦国何干,是影响到了洛阳,还是影响到了咸阳,不,都不是,齐国取宋国,齐国强盛,威胁到的只有燕国,魏国,韩国,赵国,甚至楚国。 如此五国,其中四国与秦国相交,大王,齐国此举,是分担了秦王的担子,还是给秦王增加了担子,秦王如此英武,自会明辨!” 说到这里时,苏代朝着秦王拱手行礼,之后又转身对着屈原。 “楚国疆土广阔,黔首更是数之不尽,这么多年来,楚国大而不强,皆是因贵族之弊,缺一法而令其强,屈子芈姓,乃是王族,位高权重,代听说屈子正着力推动楚国变法,如此一来,世间不又多了一个秦国,此举,英武的秦王如何欢喜。 齐在东,秦在西,你楚国可是在中间,齐秦联合,制衡楚国,楚国变法不成,永作弱楚,这才是秦王国策的初衷,看来屈子是并不能全然领会,秦王的英武之处啊!” 苏代洋洋洒洒,说与秦王,再问于屈原,将这利弊全部都分析了出来,尤其是楚国联合秦国,是想平定外事,乘机变法,可算是说到了屈原的弱点了。 秦国若想东出,楚国才是拦路虎,弱楚国,不管何时,都应当是秦国的国策,这话没有一点儿问题。 两人比较起来,屈原年轻而气盛,苏代年长而沉稳,说话做事,是两种风格了。 屈原最后的结局,是求而不得,郁郁寡欢,投入汨罗江而亡,而苏代则不一样,他先是燕国的臣子,看到燕国不行了,又逃到了齐国,做了齐王的臣子。 屈原是楚国王族,一生只忠于楚国,意志坚定,至死不改,苏代则不同,他是这个时代,能事天下君主的士子,这就是两人本质上的区别。 想想后来的四大公子,尤其是那田文,受到齐王的猜测,逃到了赵国,还不是一样开开心心的,像是为了祖国死以明志的,屈原算一个。 “苏子所言,皆为秦王所谋,为秦国所谋,原赞同。” 沉默了半晌,屈原抛出这样一句话。 那边老奉常又呵呵笑了起来,跟着他的,还有一群秦国的臣子。 他似乎在和屈原说,怎么样,你小子词穷了吧! 嬴荡望向屈原,他可不信,屈原这么快就要败下阵来,这可不符合屈原的名声。 第76章老坏人奉常 “喔,原来屈子也有这般见地,那即是如此,外臣苏代,恳请秦王与我齐国结盟,连齐则共弱楚也!” 苏代放声大喝,随着老奉常的一班臣子们,尽皆附议,这样一看,与楚国结盟,真就没多少优势。 屈原一代天骄,不至于现在就哑口无言了吧,嬴荡再看他时,俊秀的面上没有丝毫慌乱,似乎还有下文才对。 “苏子莫急,秦王这等英武,岂会只听这片面之言,启禀秦王,外臣有事请教?” 自始至终,屈原对嬴荡,都表现得毕恭毕敬,对方这是在请求,嬴荡若还不开口,倒显得这秦王不知礼了。 当即,嬴荡站了起来,这全场身量最高的人,正在王座前面,俯视屈原。 顿时,屈原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正是王的威严。 常人皆说,秦王暴虐,脾性急躁,今日一观,处事如此冷静,与脾性急躁这四个字,完全是不沾边了。 “可!” 嬴荡回话,屈原这才继续说起。 “外臣请教秦王,我楚国带甲之士,难道就只有那宋国八万?” “楚地辽阔,黔首何止百万,带甲之士,定然远胜我秦国。” 群臣俱在,嬴荡没必要自欺欺人,此刻的楚国,不管是黔首,还是国土,都要强过秦国的。 秦土以南,便是巴国,然巴国以东,一直到大海,尽是楚国疆土,曾经的吴越,也在楚国治下,这样广袤的土地,自然是数不尽的庶民,还有号称百万的带甲之士。 楚国之弱,弱于贵族,而非国力也。 “秦王果真英明,非凡人也,外臣再问秦王,是我楚国取巴国易,还是秦国取巴国易?” 听到秦王的回答,屈原对嬴荡更是不吝赞扬。 从关中平原入巴国,须得翻阅秦岭、巴山一脉,道路崎岖,沟壑纵横,一不小心,便有坠入万丈深渊之险,这条路一点都不好走。 而楚国,坐拥荆襄之地,尽皆平川,直通夷陵,再从夷陵顺着大江而上,便是巴国。若是楚军从郢城出发,那只有在过了秭归后,才会遇到山地,要比秦国入巴容易得多了。 嬴荡开始有些明白,屈原要说什么了。 “常说巴山难越,自然是楚国容易。” “谢秦王赐教,外臣还有最后一问,洛邑五国谋秦,秦王为何要派遣任鄙,使齐攻宋?” 嬴荡一笑,屈原还真是才思敏捷,说来说去,就是想将寡人给绕进去。 “五国谋秦,我秦军锐士已然难以应对,若是六国,则洛阳必破,齐王攻宋,无他,寡人只是先给齐王找点事做,以免五国谋秦成六国谋秦。” 这个回答,让屈原面色一展,旁边的苏代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齐国使臣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必定会是屈原的杀手锏,可思来想去,眼下还真没办法破解,只能是尽力而为,说服秦王。 “秦王之言,当真妙也,今,大王没有五国之忧,但却有巴国之念,大王是希望我楚国援助巴国,还是给我楚国也找点儿事情做呢? 以秦王的英明,想必早就知道,我楚国朝臣,专心变法,无暇外顾,若是我楚秦联盟,楚国则进一步变法,区区巴国,便是大王囊中之物。”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激起了一阵激变,秦国群臣,开始议论纷纷。 前段时日,咸阳之乱,为的就是攻取巴国,此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此一来,秦国恐怕就要连楚了。 这可与嬴荡所想的不一样了,齐秦联盟,乃是大势所趋,对两国有利,但对楚国不利。不管楚国是连齐,还是连秦,都能破坏这秦齐联盟,联盟不成,自然就无法制衡楚国,这和他的国策有些相悖了。 嬴荡坐而不语,那边甘茂早已踏出半步。 “苏子,难道我秦国要想攻取巴国,就只能结盟楚国了,当初齐王能取宋国,可全因我秦国吸引了诸国兵力,这等情谊,苏子不会不还吧?” 甘茂问向苏代,苏代朝他点头,之后往前一步。 “秦国之恩,齐国自然不会忘,启禀秦王,外臣刚才所说,齐秦结盟,不仅是远交近攻,利在两家,更是遏楚也,即是结盟,就需同舟共济,楚军入巴,我齐国焉能视而不见,难道我齐秦联盟,会惧一楚也! 代也有一问,敢问屈子,巴国到楚,乘势而下,三日便可破郢,如此地势之利,楚国真要弃了这等天险,白送秦国乎,无稽之谈也! 你既说秦王英武,英武之人,岂能不知你楚人的奸诈,秦国如此多的君臣在此,你竟能糊弄秦王,试问,这堂堂秦王,还在你的眼中吗?” 苏代忽然喝问屈原,之后又转过身来,面向秦王。 好嘛,苏代恶毒,这是说不过,用上了挑拨离间,从巴国攻取楚国都城,的确容易,屈原竟然宁愿送巴国给秦国,也不愿意楚国起兵,让令尹掌权,破坏了这变法之举。 看来楚国这场变法,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容易得紧啊! “楚人戏弄秦王,外臣以为,诛之!” 这最后一句话,更是要逼死屈原,老奉常又积极地跳了出来,再来了一番大论。 嬴荡看去,群臣无不动容,刚才是连楚,现在又觉得连齐好像也可以。 作为主角,屈原傲立中央,横眉冷对。 这人生得好看就算了,没想到还如此的具有阳刚之气,站在那里,笔直挺立,好似一柄长剑,锐气丛生! 天之骄子,才华风骨,不畏生死,再加上一腔热血,不正是他屈原吗? “苏代胡言,我王仁君,岂能妄动杀机!” 甘茂又转过头来,喝骂苏代。 这让苏代是一头雾水,人言秦国左相百家之学,才学出众,素有大志,刚才向着他,现在又向着屈原,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不会囫囵不清吧。 嬴荡明白,他的名声不好,有暴君之名,甘茂说这话,是真怕他将屈原和那燕国使臣一样,给车裂了。 “左相刚才为苏代说话,这是为秦国大事所虑,可现在却是为屈原说话,这分明是念及楚人旧情,楚国人奸诈,左相不正是楚人吗,大王啊,这外臣不足以信啊!” 老奉常又站了出来,几乎就要跳脚大骂。 看着这老头,顿时嬴荡怒了,说甘茂是外臣,这不是在骂甘茂,这是在骂用甘茂的寡人,你真是老糊涂了吧。 从一开始,那边樗里疾就一直打着盹,就是屈原和苏代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都没有反应,可一听老奉常这话,立即醒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朝着老奉常杀了过去。 “你这个老糊涂,说什么呢,为老不尊,自个儿都拎不清,是谁让你上早朝的!” 过去就是一顿骂,在这朝堂上,也只有樗里疾敢这样做了。 一时间,秦国早朝都乱了起来。 苏代和屈原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默然。 嬴荡擦了一把汗,刚才寡人装了这么久,想要让外臣看看秦王的威仪,怎么就弄成这幅模样,这个老奉常,原先以为是老,没想到却是坏,在外臣面前提起此事,这是要动摇秦国的军心吗? 看来要让御史台好好查一下这个人了,说不好就和嬴壮有勾结。 “退朝!” 中书遏者令吒蹇一声大喝,秦王迈着大长腿,提着清乱已经不见了。 “两位使者,要不先回驿馆歇息,来日再见大王?” 甘茂过去问道。 苏代屈原两人,连连点头。 朝堂之上,樗里疾一个人在那里训人。 第77章郎中令白璟 咸阳,秦王寝宫。 嬴荡正坐在王座上,下方站着一个双手交叉、腰间负剑的将军,这正是郎中令赢熋,在赢熋的旁边,也有一个腰间负剑的将军,乃是校尉白璟。 此人出自郿县,属于孟西白三族之一,在咸阳郎官中任职,为人凶恶,勇猛难当,要说这郎官中最勇猛的,就属这白璟了。 这一场贵族之乱,在秦王宣布攻取巴国之后,已经渐渐没了声音,这几日,咸阳人人议论之事,变成了是该连齐,还是连楚? 连齐的,说齐有技击,不弱于锐士,连楚则可以在攻取巴国时,让齐王学燕国,在齐楚边境陈兵二十万,威震楚国,秦国可安然取巴。 连楚的,说楚军虽不强,但重在人多地广,齐纵然是陈兵二十万,也难以撼动楚国,最主要是楚国靠近巴国,对秦军攻取巴国战事不利,联合楚国,此所谓远交近攻也,近为巴,远为楚。 嬴荡听了这么几日,总算是明白了,这是谁强大,就要结盟谁,这道理似乎不对啊,不应该是连弱而遏强吗? 又是五六日过去,秦王居于深宫之中,一次都未曾召见齐楚使者,听说屈原倒是气定神闲,昨日都游历到咸阳往西一百多里的地方了,苏代是天天求见,宋国战场,齐国节节败退,他是着急得不行了。 屈原这一路过去,考察风土民情、秦国吏治,随行人员,还拉了一车竹简,但有所思,必定记下。 这让嬴荡严重怀疑,这小子是来学习变法来了吧,结盟倒像是其次了。 “熋啊,你说是连齐好呢,还是连楚好呢?” 赢熋站了半晌,秦王始终和白璟说这话,总算是理会他了。谁让新欢胜旧人呢,白璟是秦王的新欢,赢熋只能是个旧人。 “回大王,臣以为,攻取巴国不容有失,连楚才好。” 想了一阵,赢熋才有了答案。 这人一向是话少,说的是简单明了,偏偏以老奉常为首的那一帮人,硬是要连齐,嬴荡倒是觉得,哪个有好处就连接哪一个。 应该先连楚,等巴蜀事定,再连齐国,想办法让楚国令尹掌权,破坏变法,其后从巴国去攻取楚国的夷陵、秭归等地,屈原不是想要三五年的时间变法吗,那寡人就只给你半年,看你还够不够。 “好啊,也好,你可是贴身守卫寡人的人,寡人问你,前些时日这咸阳之乱,若是贵族们冲撞王宫,你该如何处置?” 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都可以装作没有参与过弑君这件事情,毕竟他们的刀子,都没亮出来过,嬴荡可以等局势稳定下来,再一个个地铲除。 但赢熋不一样了,他虽不是主谋,可实实在在的追了嬴荡大半夜。 “宫中郎官,护卫大王安危,真是如此,臣必诛之。” 赢熋傲立原地,当真是威风凌凌,似乎觉得自己并无任何不对之处。 “说的真好,那寡人问你,宜阳那日,你追了寡人一夜,是何居心?” 突然间,秦王喝斥。 “臣追大王,郎中令护卫大王安全,大王夜出,臣定当追随,此为秦法也,左相甘茂,总领朝政,令臣护卫大王,臣如何追?” 赢熋面上没有丝毫的惧怕,他是顶着秦王的威严在说。 “那你无罪?” “臣何罪之有。” 这还真是一条好汉,都到这个时候了,能有这样的傲骨,嬴荡恨不得现在就抽出了清乱,一剑结果了他。 不过再一想想,那夜追他,赢熋并未冷箭,也并未作出失礼之事,似乎就只是追赶,算了,反正是不能留身边了。 “哈哈,你能这样说,寡人甚慰,因上将军和右相共同举荐,寡人令你去上将军麾下,定在岁首之后,攻取巴国,你这一走,寡人还有些舍不得呢?” 这一次,赢熋跪拜下来。 “臣遵令。” 终于能让赢熋挪窝了,去向寿麾下,做一个将军,没有兵权的那一种,如此,寡人才能彻底的放心。 嬴荡初入咸阳,对许多事情都不清楚,经过了这么多日的观察,又和西乞翮、向寿商议了一番,最终将这接任郎中令的人选定了下来,就是旁边的这位白璟。 眼下,此事还并未宣诏,但赢熋岂能不明白这意思。 “你兄嬴钺,掌管蓝田大军,寡人困于洛阳,他立下了大功,你也该去历练一下,你走后,谁能接任郎中令呢?” “臣以为,校尉白璟,可接任郎中令。” 赢熋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这人就已经站在他旁边了,犹豫能有什么用呢。 “如此,甚好。” 当即,赢熋白璟两人,就在这秦王寝宫交接了兵印,从这一刻起来,赢熋就不是郎中令了。 之后,赢熋朝着秦王三拜,转身出了寝宫。 郎中令,身为九卿之一,可是大王身旁的红人,赢熋这官职,是一下子降了许多了。不过,他也应该庆幸,庆幸大王忌惮于贵族势力的影响,对于他们这些人,尽量都是柔和处之。 咸阳宫郎官,咸阳城卫士,尽皆归于秦王之手,最起码在这咸阳城,王位是已经稳当了。 “白将军,不对,现在是郎中令了!” 白璟比赢熋略微年长,四十来岁,他的出身,远远不如赢熋这般高贵,他能到今日的地步,皆是靠着战功一步一步地爬上来。 少年白庆,二十不到就在军中,而且还是一斥候,立下战功,纵然如此,嬴荡第一次见他时,不过才是什长,如今能到百将,皆是秦王提拔,白璟靠着秦国军功制度,能一路冲到军校,能力更是出众。 他的模样不算难看,浓眉大眼,颇具英武,唯一就是脸上一道长疤,破坏氛围,从额头一直到下巴,显得狰狞可怕,军中有戏言,这白璟,又叫做白鬼,面向凶恶,战阵之上,更是凶恶。 听闻此言,白璟立即跪拜下来。 “谢大王恩赐。” 嬴荡看着他这幅模样,呵呵地笑了,也只有如此猛将,才能护卫寡人,彰显寡人的王威。 “郎中令不必多礼,你久在郎官,对郎官各部定然是熟悉,有你在,寡人可放心矣!” 秦王起身,亲热地拉起了白璟,让这个不怎么面王的人,心生感动。 “回大王,郎中令之下,有千人五名,各自率军一千,合计郎官五千人,这其中有四人,皆与季君关系深厚,季君入蜀,就成了赢熋的亲信,臣以为,郎官一事,干系甚大,大王应当下令,尽杀不尊王者。” 脸上有疤,的确杀气腾腾,该杀的人,是一定要杀,这也正是寡人让你做郎中令的目的。 “郎中令所说,先杀了谁?” 白璟稍微想了一下。 “回大王,千人卫速,原是季君门客,曾在季君府中三年,之后被季君招进郎官之中,此人,心中只知季君,不知大王,臣已了解清楚,当日大王被困洛阳王宫,正是这卫速领的郎官。 一年前,卫速违反军纪,本该论斩,皆是因为季君从中用力,让他逃过一劫,军法不行,军心何在,臣正好有理由杀了他,还有这卫速之下,五百主、百将等人,也要杀之,至于其他三人,臣会严加看管,若还有不尊王令者,一并杀之。” 白璟眼神阴翳,鹰钩鼻子,再加上这道疤痕,一个杀字从他口中说出,竟似多了一股寒意。 “好,那就先斩了卫速,有白璟在此,寡人甚安。” “臣遵令。” 嗯,总算是没有看错人,寡人在位三年,季君就折腾了两年半,这都是毒瘤啊,需得铲除。还有一件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自他穿越一来,就见到了还是郎官的少年白起,自古英雄出少年,现在是该见见这位大杀神了。 翻遍史书,好像没有看到他兵败的记录,这还是个常胜将军,这样的人,要早用起来,为日后的灭国大战做准备。 “郎官之中,有一百将,名曰白起,寡人要见他。” 白起? 白璟面色一变,似乎与白起很是熟识。 “回大王,郿县白起,一月前已升任五百主。” 白起还真是官路亨通,与他年纪一般大的白庆,在寡人的提携下,还只是一个百将,半年的时间,白起就升了一级。 快嘛,其实也不算很快,霍去病这个年纪都封狼居胥了,白起也要抓紧了啊。 “寡人要寻的,正是他。” 第78章能用之就读之 还未及一会儿,五百主白起进来拜见。 说起他的功绩,是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烧了楚国人的祖坟,攻占了魏国人的城池,歼灭了赵国人的大军,让秦国在秦昭襄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统天下的能力。 可惜啊,一个范雎,一番谣言,让兵锋正盛的白起退兵,等到第二次再派遣大军攻赵的时候,战机不再,让四大公子之一的信陵君,上演了一出窃符救赵的好戏。 此一战,秦国精锐尽皆死于邯郸城下,昭襄王几十年的努力,尽皆化作旦夕。 上次洛阳举鼎,正是因为白起递过来的那一柄剑,才能让嬴荡轻而易举地斩断拴马的缰绳,击断了卫士的长戈,逃出了生天。 眼下,孟贲上任咸阳将军两月已过,卫士中的乱臣贼子们,都被清除的干净,少府西乞翮也在轰轰烈烈的整饬王宫,最后一个心结郎中令赢熋,也在刚刚解决了,现在整个咸阳城中的大军,都握在了秦王手中。 除此之外,一支五百人的御史卫也整军完备,他们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专司贵族、大秦官吏之事,似乎这君王大权,就要尽被嬴荡握在手中了。 “郎官白起,拜见大王!” 白起拜下。 嬴荡看他,身披甲胄,体形修长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显得英气勃勃,在眉宇之间,却又似文弱,带着一股书生之气。 虽号为人屠,封武安君,浑身上下却是一股文气,站在那里,斯斯文文的,就像是后世所说的儒将,看来是应征了那句话,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嬴荡将其扶起,常说英雄少年,一个若是真正有能力的人,那么他的才华,在少年时候,就已经展露出来,此番见他,就是要亲耳听听,这歼灭战的鼻祖,可有何高见。 白起起身,嬴荡又为其赐了座,送上来酒水,看到这些,让白起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什么时候听过,大王会对一个五百主这样的上心了。 “大王如此盛待,白起惶恐。” 看到秦王送过来的酒爵,白起拱手说道。 嬴荡嘿嘿一笑,惶恐,不需要惶恐,你可不知道,你将来给寡人立下多大的功劳呢。 现在是樗里疾,司马错,还有向寿这些人能干,可他们年纪都大了,最小的也都过了半百之数,寡人才二十三,可年轻着呢,你也同样年轻着呢,以后他们退休了,这秦国重臣还不就是你们。 蒙鹜年轻,白起年轻,冯章也年轻,乌获、孟贲、还有一个任鄙,也都是正值壮年。 在嬴荡的这些亲信中,多是猛将,能做一军统帅的,看起来就只有蒙鹜和冯章两人,但要做到和向寿一样,外能领军打仗,内能处理政务,又懂得朝堂之争,似乎就只有一个冯章,所以这样的帅才,还要多多培养几个。 “何须惶恐,寡人听说,你少时入军,一直跟在郎中令身侧,又经过了平蜀乱,取宜阳,攻义渠,定羌人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事,对于这军阵之道,颇有领悟,寡人这才喊你前来,谈论此道。” 这话让白起听的迷糊,大王啥时候对我这样关心了,还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或许是郎中令告知大王的吧,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想得通。 白起,芈姓白氏,是楚国王族白公胜的后人,说起这秦国白氏,其实是有两支,一支就是这芈姓,另外一支就是嬴姓,嬴姓的这一支是秦国公子白的后代,那白璟就是嬴姓。 只是这么些年来,不管是芈姓,还是嬴姓,白氏一族都聚居在一起,慢慢的就不分你我了,这两支白氏族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这白璟对白起是颇为欣赏,算起来是其叔伯一辈。 白起,今年不过才二十有三,正好与嬴荡同岁,十七岁时,就跟着白璟出入战阵,这几年来,秦国大大小小的战役,他几乎都有参与,比起任鄙,孟贲这些人,可以用战事经验丰富来形容了。 “谢大王称赞同,起不过是多读兵册,多临战阵而已,大王临洛阳一战,不退反进,守城有道,这才是用兵如神也。” 秦王如此盛待,更是让白起不知何事,难道大王真是来听他说兵法的? “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册?” 见嬴荡又问,此刻,白起定下心来,准备将平生所谋,全部说给秦王,大丈夫在世,谁不希望建功立业,眼下,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说起这多读书,多临战阵,这不就是理论结合实践,这年头,多临战阵容易,多多读书,可就有些难了。 书都是写在竹简上的,只有贵族们,才会有书籍,甚至一个氏族,能有藏书,都是一种荣耀。 白起可不是黔首,姓芈,是楚王族后裔,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说出多读书这句话。 “回大王,白起拜读的书册不少,有《孙子》,《吴子兵法》,还有《孙膑兵书》和《太公六韬》,其他就是商子,慎子,申子,还有一些是纵横家所学,也懂一些观星象,观地势,断阴晴之法,也没有多少章法,能用之,就读之。” 白起还真是谦虚,他所说的这些,涉及了兵家、法家、纵横家、星相家、墨家之学,尤其是法家一道,研究更深。 法家慎子,讲究法“势”,注重君王的权势,申子重术,商子重法,至于兵家,可谓是将周武王立国以来,所有的兵家名著都读了一个遍,还有纵横家,身为帅才,在军阵之上,岂能不知纵横。 更让嬴荡惊讶的是最后一句话,能用之,就读之,超然于百家之外,彻底抛除了门户之别,取众家所长。或许是白起太忙了,没有能留下一本《白子》,将其一生的思想都记载下来。 “孙子重法,乃是根本,吴起强兵,当年魏国武卒就令我秦人胆寒,孙膑之策,灵活用云,尤其是围魏救赵,堪称开了战阵之先河,太公兵书,乃是兵法之始,能读这多些书,寡人对你的兵法,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老子有云,先立德,其立功,后立言。 刚才所说这些兵法大家,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孙子帮吴王霸业,大破楚国,吴起楚国变法,又破五国,后来在魏强军,对秦七十余战,无一败绩,差一点就让秦人去陇上养马,孙膑就在四十多年前,就将魏国落下霸主地位,至于姜尚的功绩,那更不用说。 这些人皆有其功,他们的兵法才能被人颂扬,正所谓先立功,后立言,正是此理,白起未有大功,又非天下名士,以区区一个五百主之身,秦王就称其兵法,这已经是很大的荣耀了。 白起起身,朝着秦王行礼。 “大王若要听起之言,起心中甚喜,然父叔兄长皆言,起乃是一狂悖之人,所言兵法,不足为信,今日得蒙大王恩德,起愿一抒胸中之志,还望大王宽恕狂悖之罪!” 狂悖,寡人喜欢的就是狂悖,先驱者的理念,总是不被世人认可,只有立下功劳,才会让人记住。 “正是因为年少,才不会循规蹈矩,正是因为轻狂,才能有不同凡人之响,纵然狂悖,又能如何!” 听秦王此言,白起神色一禀,面上再无之前的淡定。 “臣以为,时也,势也,如今天下,是千年未曾有过的大争之势,诸家兵法,虽各有所长,但皆不适这大争之世也!” 好一个时也,势也,五十年前,秦国在魏武侯和魏惠王手中是岌岌可危,现在呢,山东诸国,哪一个能是秦国的敌手。 时代变法如此之快,大势也不同往日,只有一直谋求变,也不会被淘汰,能说出天下兵法,尽皆不适用这大争之势,也就只有白起敢说了。 学以致用,活学活用,不循规蹈矩,但能取其精华,没有章法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寡人愿闻高见!” 第79章灭国之法 “其一,春秋之时,周王尚存,礼法尚在,天下侯国,数及过百,千乘之国,已属一霸,而当今天下,侯国十存不一,更是纷纷称王,宋国乃一小国,尚且号称七千乘,何况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凡举国大战,必二十万以上,此春秋能比之! 其二,春秋之时,天子城九里,公七里,皆有礼法,如今这六国城池,早已今非昔比,光是这宜阳一城,就超远九里,城池如此坚固,攻城之难,早胜当年,齐国孙膑围魏救赵一战,大王何曾见过围城? 其三,诸王变法,军阵变法,早在几十年前,两军驾车对阵之法,就已然行之不通,魏有武卒,齐有技击,我秦军有锐士,还一个赵国,起听说,更是以胡人为师,胡服而骑射。 其四,国野之分,渐渐消失,庶民增多,城池之外,亦是国土,城池虽重,但这城外之野,也一样重要。 有此四点,皆说明一个缘由,举国大战,并非只有围城一道,天下大事,无不在变,这战争之法也要变也。” 好一个变也,白起还真是审时度势,将一个变字,理解得是炉火纯青。 国野之分虽然越来越淡,但在所有的兵法之中,当以围城为首要,就连孙子兵法,也不例外,白起的眼光是如此超前,难怪会被人认为狂悖,若非寡人是来自未来,也不敢信了你这话。 自古以来,军政一体,能知兵法,也能懂得天下诸国之变,白起,的确是白起也! “继续说!” 嬴荡挥手示意。 “说起来,起之所念,得益于孙膑围魏救赵,这一战,齐国虽未下魏国一城,却将魏国拉下霸主地位,皆是因马陵之战,覆没了自吴起以来,培养的魏武卒,魏国精锐丧尽,从此一蹶不振。 围城,不需要攻城,打仗,不以争夺国土为首要目的,敌有所攻,我有所取,这一切,皆在歼灭敌军也。敌大军一亡,则城池无人守,城野无人看,甚至如马陵那般,令其再难强盛。” 这不就是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目的,并非一味的死守攻城,因为攻城的代价,实在太大。依照这计策,秦国战卒可四处出击,只顾歼灭敌军,不需攻城,最大限度的疲弱六国,等到需要攻城的时候,大军可直奔都城而去,将他们的公族都杀干净了,这国也就算是灭了。 秦昭襄王时候,魏国和楚国在白起的攻势下,持续衰弱,不正是因为此道吗? 嬴荡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灭国之法。 “臣以为,敌军城池一围,势必支援,可埋伏半道,尽歼灭敌军,其次,举国大战,不在于其城,而在于其野,敌方也无城池之险,无优势可言,其三,这围魏救赵,正是敌有所攻,我有所取,主动出击,诱敌以疲,才为上策。” 等白起彻底说完,嬴荡是直接拍手叫好。 对于兵家来说,这可是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从古至今沿用的战法,到了白起这边,为之一变。 春秋之前,民众生产力不足,人丁稀少,天下民众,尽皆国人,就如同洛邑那般,国人早上起来,出了城池种地,晚上回到城中休息,流落在外的,叫做野人。 这样一来,一遇大战,就必得攻城,要一片野地何用,到如今,白起是说的明明白白,人口变多了,城池坚固了,还有一点,没有野人和国人之分,这才有了马陵之战这样的野外伏击。 若是燕王姬职听到了这一番话,怕是就不会有洛阳大败了,只需要对洛阳城池围而不攻,守株待兔,等着秦国援军,如此一来,秦军必败。 本朝太祖,就是凭借这一手的围点打援,立下了如此盛世,白起与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番言论,寡人是旷古未闻,歼灭敌军,围而不攻,白起若为将军,寡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嬴荡心中所思,皆在这一番话语中。 白起起身,连连拜谢,这不仅是因为嬴荡是秦王,更是因为嬴荡对他的一种肯定。 白起之想法,在许多成名的将军看来,有些难以理解,最起码白璟就是这样认为,攻打他国,不攻取城池,那能弄个撒哩? “启禀大王,起有一事所求,郎中令常说,起年少,所思乃纸上谋划,难当大任,对于此,断不能同,一年多来,久在宫中,少临战事,难抒胸中之思,恳请大王,攻取巴蜀,起愿去上将军麾下,做一百将。” 这才好,有锐气,对于自己不信之事,敢于说出来,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样的人物,是不能将他困在咸阳宫中了。 “你如今是五百主,到上将军那里,却只要一个百将,他人岂不是会说寡人小气,来人,传令下去!” 嬴荡大喝,新任尚书令在一旁候命。 “郎官白起,升千人,调南征大军。” 说完了,嬴荡又转身望着白起。 “但有功绩,必为军侯,领战卒一军。” 这个许诺,对于一个五百主来说,实属不小,秦国战卒不过才六军,白起如何不喜,有志不在年高,他虽年少,但也早就期望着一展抱负,和封侯拜相的那一天。 “起,谢大王恩典。” 白起领命,退了下去。 眼下,这王宫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开始,剩下的,就希望攻取巴国顺利吧。 这几日,南征大军从宜阳和洛阳南下,已经去了南郑。 樗里疾前日就离开了咸阳,一路去往关中。 此次,征集来的粮草,运往南郑,至于蜀国粮草,尽皆归于蜀地大军,甘茂坐镇国务府,调集辎重,征发民夫,安排蜀地官吏,秦国上下,都开动了起来,上将军向寿,也去南郑领军了。 现在就等着秦王决断,是该连齐、还是连楚? 春风已到,最近连日晴天。 秦王快马,猎于咸阳之野,在他身旁,还跟着齐国使臣苏代和楚国使臣屈原。 屈原在一旁倒是闲庭信步,一点都不着急,苏代的神情虽看不出什么来,但内心,早已是火急火燎了。 前日,齐国信使和秦国信使一同入秦,他们都带着一个相同的消息,齐国信使说,大事不好,齐国在宋国接连战败,又要防着姬职,国内是无力援军了,秦国信使说,宋国大捷,一战破敌两万。 这一来一去,苏代还怎么能坐得住。 “秦王,外臣已知,秦国这是要与楚国结盟了,明日,外臣就告辞了!” 苏代这样说,是因为他做了很多的努力,从这几日的种种来看,秦王压根就不想看到一个强大的齐国。 “苏子莫慌,苏子可曾想过,齐国战败,死伤这么多将士不说,但这以后,齐国南边就有楚国和宋国为敌人,北边有燕国为敌,似乎和魏国关系也不怎么好吧,寡人真是担心,齐国以后不太平了!” 闻言,苏代想了一阵,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唉,秦王是真英武也,齐国上有燕国仇敌,下有楚国崛起,在西南边上,还惹了一个宋国,将这左邻右舍都得罪遍了,远交近攻,如此看来,就须得与秦王结盟了!” 齐燕之仇,姬职是不会忘记的,围魏救赵一战,近五十年过去,不知道魏人忘记了没有,宋国戴偃,肯定不会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这楚国么,就看旁边的屈原怎么说了? 山东六国,这一摊浑水寡人还是要慢慢地搅,似乎能制衡赵国的办法,就只有与燕国合谋,不行,还要再将赵国拉下水。 第80章三国大定巴国出兵 “屈子,依你之见,寡人该是如何?” 一旁的屈原,他正拉着弓,瞄着前面的一头麋鹿。 苏代矮矮胖胖的,不善于狩猎,这一路就是跟着来观光的,而嬴荡,又是个新手,穿越秦武王,就只是继承了一副皮囊和一把子力气,至于拉弓狩猎的本事,一般般吧,就这样,一路上来,让屈原出尽了风头。 孔子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屈原是样样精通,能驾得了车,也能射得了箭,还懂得乐器,可不是在说这样的君子。 “回秦王,外臣以为齐秦联合,遏制我楚国,必然是明君所为,以大王的英武,定然会这样选,不过,眼下宋国战事将毕,我楚国的八万大军,就要撤回来了。 楚王虽不及大王如此英明,群臣也不似秦臣这般能干,但这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是懂得,大王进攻巴国,这八万人虽说不多,但必定能阻挡大王南路的兵锋。秦国接连两场大战,又将大军深入到洛邑之地,外臣敢问大王,秦国还有多余的兵力吗?” 屈原骑在马上,侃侃而谈。 这一番话,正是说在了嬴荡的心上了。 一月,最多两月,宋国就定,秦楚退兵,如此一来,楚国也能腾出手来,挥师援助巴国。 洛阳之地,秦国那六万战卒,要想阻挡楚国八万大军,根本是无稽之谈,这路途遥远不说,何况攻取巴国之战,就是要速战速决,拖延得久了,寡人等不起,嬴壮倒是等得起。 巴国北临秦国,东接楚国,西是蜀国,攻打巴国,只要说服楚国,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寡人很好奇,屈子既然说到秦楚联合,平白无故就能让秦国取了巴国,难道这楚国就不怕我秦国强大吗?” 听闻这话,屈原面色一正。 “回秦王,外臣来秦,一曰为秦楚联盟,二曰学习变法之道,秦孝公变法时,秦国在魏国的压迫之下,是岌岌可危,丢了河西,丢了函谷关,拱手让出了少梁邑,如今我楚国,不也正是如此。 丢一巴国,能使我楚国亡乎,断然不会,秦国没了少梁邑,若是魏人愿意,可直下关中,但秦国灭了吗,不仅没有,反而强盛,何也,专心变法也。 楚国国土,堪称华夏第一,楚国黔首,亦是华夏第一,楚国将士,也是华夏第一,然则有弱楚之称,何也,内不唯一,弱也。 秦楚联盟,楚国免于外事,我楚王可安心变法,学秦国以法为尊,学秦国收贵族之权,学秦国重新度量土地,学秦国练一支新军,学秦国设立国务府,总揽朝政。有此五学,以我楚国的国力,他日定在秦国之上。” 屈原说得振振有词,那边的苏代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少梁邑,位于河西,秦国没了此处,相当于将东北的大门敞开给魏国,楚国没了巴国,相当于将南边的大门拱手让给秦国,二者相比,的确是有相似之处。 难怪他不是去这里看看,就是去那里瞧瞧,居然是抱着这样的大志向来的,可惜,楚国变法失败。 历史告诉我们,楚国王权分散,楚怀王也称不上一个明君,这只是屈原的一个政治梦想罢了,过上几年,楚国旧贵族反应过来,屈原就要去秭归郁郁而终了。 想到这里,嬴荡不由得有些失落,国士如此,楚国该亡。 “寡人希望能有那一日,就看秦楚两国,谁的君主英明,谁的臣子有才,有的将士不畏死。” 这话,好像还是姬职说与嬴荡听的,他又说给屈原。 “外臣谢秦王。” 虽未明说,可这秦楚联盟,算是成了。 屈原拜谢,一旁的苏代却是哈哈大笑,令人疑惑。 “苏子何故发笑?” “回秦王,外臣在笑屈子。” 秦楚联盟一成,苏代就来这样一出,屈原转而一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子是觉得,以原之才,不足以行这变法之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楚国还有不少俊才。” 不曾想,苏代还是在那里哈哈大笑。 “苏子一股锐利之气,锋芒难当,学富五车,才华鲜有人及,这君子六艺,更是样样精通,如此英才,却不懂得识人之道。 楚王能比秦公否,你屈原能比商君否,还是贵国令尹能比肩公子虔,都不是,都不是也,过刚则易折,这道理屈子该明白吧,代以为,苏子变法,定不能成,而且以屈子的这股锐气,还有性命之危也。” 苏代这话,当真是让嬴荡侧目,屈原不正是因此而投江的吗? 战国以来,这样的忠臣,还真是找不出一个,若是这屈原得遇良君,一定是辅国大才也。 “代以为,秦王才是雄主,胸襟宽厚,能识人用人,能明天下大势,屈子不如就留在秦国,如此才能一展胸襟抱负。” 连日来,三人接触得多了,苏代对于嬴荡的了解也越多,真乃雄主也,他这话,尽是肺腑之言,此次屈原回去,怕是不出几年,就要终了。 “屈子来我秦国,假以时日,国务府必有屈子一席之位。” 嬴荡明知不行,还是提出了招揽之意,若是他答应了,就不是屈原了。 果然,屈原摇了摇头。 “外臣多谢秦王美意,原纵然身死,亦不能改国!” 说完这话,屈原一箭射出,正中靶心,死了一头野兔,之后策马追了上去,就只剩下苏代和秦王两人了。 “苏子啊,这番话不错,屈子在楚国,必不能长远。” 苏代面色一怔。 “秦王恕罪,外臣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不,你的猜测不错,浪费了你这么多时日,你可曾知道寡人的心思?” 苏代真是个聪慧之人,好像许多事情,他都能未卜先知。 “外臣明白,现在宋国战局无力回天,齐国已定,大王是不想巴国出错,所以会联合楚国,外臣敢问大王,巴国战争何时结束?” “半年。” 这是司马错给他的确切数字,应该差不多了。 苏代点头。 “如此,那外臣半年后再来秦国,拜会秦王,商议连齐而遏楚之势。” 南有楚国一霸,齐秦联盟,是大势所趋,两国君王若是明君,臣子若是能臣,定然会走到这一步的。 楚国不是怕令尹掌权吗,那到时候两家联合出兵,楚国令尹必定会因此而出山,重新掌握大权,颠覆楚国的变法,不能真的让楚国变法成功了。 “如此甚好,那寡人静候与苏子的再度相逢。” 苏代拱手应承。 “外臣还有一私事,受家兄所托,若是秦王能连齐国而遏楚,连楚而取巴,那他将再度游历咸阳,拜会秦王。” 这真是个好消息,当年,苏秦联合六国,共同谋秦,挂六国相印,虽只是名义上如此,但依旧是个奇迹。 后来六国联军大败函谷关,苏秦就再也没有如此惊天动地的作为了,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他已是年过半百,虽说年岁大了,这智慧可不减当年,向寿过了六十,还不是能领兵攻打巴国。 他远在齐国,就能算准我秦国会有攻打巴国之举,果真是大才。 二十几年前,苏秦就与秦国有过一次邂逅,可那一次,惠文王还陷入车裂商鞅、这场动乱的泥潭中,一次都未曾见过苏秦,就这样给耽搁了。 后来苏秦不管身处何地,其主张都是攻秦,这样一个人,留在山东诸国,也不安全,招揽过来,才是最好。 “如此,寡人恭候。” 翌日,苏代回齐国。 几日后,秦楚联盟,屈原带着盟约回郢城。 再几日后,上将军向寿率领南郑大军,向巴国进发。 宜阳都督麾下,轩辕、白驹两军早已去往蜀地,算着时日,应该到了天府王城。 樗里疾西行,一路借粮,都到雍城,咸阳往西这一路上,粮食源源不断地送往了南郑。 至于咸阳,城内有卫士九千,宫中有郎官五千,在咸阳以西,还有蓝田三万大军,足以守护国都。 宋国戴偃,彻底复国,秦国六万战卒,死伤一万余人,开始班师。 东线已安,只看南下。 (本卷终) 第1章咸阳之变 寒冬已过。 天气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白天,洛阳传来消息。 擎苍、皂游、黑旗三军俱已回到洛阳,齐军大败,宋王戴偃光复了宋国全境。 今日十六,子夜虽过,天空中的月光是格外的明亮,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咸阳城早已进入睡眠,四处城门和王宫的位置还亮着灯火,城中时不时有巡逻的卫士经过,他们举着火把,秦人行宵禁,除此之外,偌大个秦王城,再也难见半点儿火光。 几十个卫士在城头打着哈欠,盼望着天亮换岗。 一切看上去如此平静。 踏踏! 忽然间,两骑快马踏过大地,一下子打破了这宁静。 马蹄很急,骑马的人喘着粗气,听起来更急,恨不得将这大地都给踩碎了。 踏着月光,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咸阳城下。 城门之上的卫士百将,一下子清醒过来,数十人都往下去看,只见其中一人,将手中火把往下方一丢。 原来只有两人,这两人尽皆穿着秦军的甲胄,身上的衣物有点儿破烂不堪,衣物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看他们这幅模样,就像是刚刚亲临了一场大战,秦国东边安定,就只有南边有战事,莫非是从蜀国来的? 这也不对啊,这边是东门,蜀国来的,不是应该去南门吗,难道是宜阳来的? “来者何人?” 城上百将一声大喝。 “黑山,你不认得吾,吾是黑粟,速速开门,我携蓝田将军将印,要见我王,耽误了大事,我们都得死!” 黑山,便是这城头百将的名字,百将细细一看,原来这是他同族的兄弟,此人在蓝田大营、嬴钺将军麾下,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难道蓝田大营出事了? “等着!” 黑山在震惊之余,更是疑惑,当下,他不敢怠慢,令人打开城门。 吱呀一声,厚重的城门动了起来,才开了一马能容的缝隙,两人就火急火燎的钻了进来,其中一个直奔王宫而去,还有一个是黑粟,则停了下来,朝着黑山继续大喊。 “蓝田大军造反了,蓝田大军造反了,快去禀告咸阳将军和郎中令大人,守卫咸阳!” 黑山呆立一下,多少年了,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他奔到了城池上空,点起了狼烟,之后又敲响了战鼓,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盖过了一声。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咸阳城上,尽是狼烟四起。 紧接着,城中也点起了万家灯火,这一下子,是谁也睡不住了。 咸阳城的战鼓响了,狼烟起了,这怎么可能,自从孝公迁都咸阳以来,多少年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那快骑一路过了王宫,通报了郎官,才入了宫中。 或许是心生感悟,睡梦中的嬴荡忽然觉得不对,他迷迷糊糊地正要起身,没想到哐当一声巨响,将他吓了一跳。 嬴荡猛然起身,立即将清乱提在手中,抽走了剑鞘。 “大王,大王,大事不好了!” 狐人娇滴滴的喊道。 “何事惊惶?” 还不等到狐人的答话,从外面又冲进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军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他一下子趴倒在地。 “大王,蓝田大军造反了,蓝田大军造反了!” 蓝田大军造反? 嬴荡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相信。 大军造反,那须得是将军造反,可这蓝田将军嬴钺一直都跟在樗里疾身后,对樗里疾更是忠心得很,樗里疾能有洛阳护驾的举鼎,又怎么会指使嬴钺造反。 前段时日,寡人召见过他,这是个能分清大事的人,不可能会造反,樗里疾与他,这都是寡人信得过的人啊。 “细细说来,狐人,去拿水来了!” 从蓝田到这里,一百多里地,看起来这人是一路奔走,并未停歇,此刻说起话来,声音都嘶哑了。 “大王,副将赵砮暗杀蓝田将军,已经夺走了军权,正往咸阳开来!” 这一下子,嬴荡算是明白了。 不是蓝田将军作乱,而是副将赵砮,赵砮,寡人对他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不用问,这一定是嬴壮的主意,寡人千思万虑,始终没想到这一场季君之乱,会是这样登场了。 嬴钺身为主将,岂能如此大意! “何时发生?” “回大王,昨日酉时。” 此时子夜,这样说来,叛乱已经发生四个多时辰了,蓝田大军就要开过来了。 嬴壮既然敢造反,若是弄不好,他麾下的八万大军也会开到咸阳来,真不知道乌获和赵颉两人,能不能拦住他。 昨日,向寿倒是来了消息,已经拿下了巴国两座城池,可嬴壮一直没有消息送来,就连乌获也没有消息送来,这可不是个好事。 念及于此,嬴荡额头上冷汗涔涔。 洛阳之战时,就有人专门诛杀向寿的信使,或许乌获有信使来,只不过被刺客给截住了,赵砮夺权,那嬴壮必定在率军赶往咸阳的路上,就算乌获和赵颉无事,那嬴壮麾下也有六万大军,与赵砮合在一起,足有九万之众。 反观咸阳城,卫士九千,郎官五千,合计才一万四,洛邑守城,那可是准备良久,各种防御工事,一样不缺,如今的这咸阳,除了城墙,几乎就没有任何防御工事,这城池必定不容易守。 当即,他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 “速速传令,咸阳将军孟贲,坚守城池,郎中令率军协助,咸阳城内但有动乱者,尽皆杀无赦,令左相,御史令速来见寡人。” 狐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来报信的人,喝了一气水,然后躺在地上,居然就这样不动了。 嬴荡摸了摸他的鼻息,确认是昏了过去,之后穿好了甲胄,准备出寝宫,可没想到,寝宫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狐人满目惶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郎官们造反了!” 他前脚进来,后脚就有一队郎官杀来。 嬴荡一看,领头的是一个郎官千人,他们差不多有百十来人,个个披坚执锐,杀气腾腾,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些郎官是来救驾的。 这可真是城内失火,城外也失火也! 白璟一上任,就开始对郎官进行整肃,在他这个酷吏之下,短短一个多月,郎官就被砍了一百多人,其中光千人就三个,没想到在这种手段之下,还有漏网之鱼。 “大胆,你们这是造反!” 嬴荡自认剑术高绝,身强力壮,可自己毕竟不是项羽,怎么着也做不了那以一敌百的事情,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拖延到白璟来救援,他们这些人,来的实在是太快了。 “请大王下诏书,王位禅让季君。” 那千人喊话。 “季君,为何要选择他?” 嬴荡糊里糊涂地问了一句,他们总得花点儿功夫吹嘘一下季君的好,寡人的不好,为什么要禅让吧。 “请大王下诏书!” 这千人是一点都领会不了秦王的意思,他已经提着手中的剑,往前跨出了一步。 “是不是寡人已经无力可逃呢?” 嬴荡又问,千人又逼近了一步。 对方是一百多个精壮威武的汉子,他这边呢,除了一个娇滴滴的狐人,就只剩下两个小宫女。 “大胆,汝等敢弑君,岂不知郎中令正在赶来!” 难得狐人如此硬气,居然拦在了嬴荡跟前,这是应当万万没有想到的,可这话音刚刚落下,就被对方一剑从胸口刺过,坏人死于废话,这千人是一句废话都没有。 顿时,狐人吃痛,面色涨红,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剑,身形一点点的倒了下去,除了肌肉在无意识的痉挛,人已经是彻底的死了。 这个妖言迷惑寡人的狐人,居然为寡人而死。 这下,彻底将嬴荡给激怒了,他左脚迈出,一下子跨越五尺之距,手中清乱,直直杀去。 当先一个郎官,提剑来挡,没想到秦王神力,手中长剑被一下子弹开,紧接着,清乱气势不减,长驱直入,从他头颅刺进,后脑而出。 当即,一股鲜血喷洒到嬴荡面上,热血有点儿咸! “诛杀帝辛!” 那千人一声大喝,一百多人尽皆杀了过来,嬴荡利用这寝宫的地势,还有身高马大的优势,护卫着两个宫女,边走边退。 怎奈军士们手中的兵刃,多是长戈,这一寸长,一寸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浑身上下,也多出了许多划伤。 咸阳宫里宫外,皆有叛乱,既然是早有预谋,那白璟必定是被拦在了外面,秦王所面临的情况,可谓之九死一生。 伤痛,他早已感觉不到了,此时,他只有一个信念,寡人不能丧命于此。 季君之乱开始了! 第2章诛杀帝辛 嬴荡血性大起,竟然被他接连杀了三人,借助这地势,硬生生地扛过了一阵。 不过,这双拳终究是难敌四手,就是男主角也不行了。 此时的他气喘吁吁,再这样下去,过不了片刻,秦王就要薨了。 “大王,白庆前来护驾!” 正在这危难之际,嬴荡似乎听到了来自天堂的声音。 郎官百将白庆,正率领百十人杀来。 咸阳郎官,足有五千人之多,绝大多数驻扎在咸阳宫外的校场中,只有这当值的,才会在王宫里,其余的人,应该是被挡在了咸阳宫外。 白庆所率领的这百多人,平日里是陪秦王练剑狩猎的,就驻扎于王宫之中,虽然刚刚被阻拦了一阵,但最终还是赶上来了。 有此助力,秦王顿时压力大减。 白庆虽是年少,但这一身战斗力不俗,手中提着长剑,行动迅速,一个人左右冲突,竟入无人之境,径直杀到了秦王跟前来。 他所率领的这百十人,俱是忠心,眼见秦王落难,个个以一当十,硬生生的从叛军中杀出一条口子,闯了进来,嬴荡奋力还击,终于将身旁的反贼给击退了。 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寡人就要升天了! “大王,白庆来迟!” 嬴荡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浑身上下受了许多伤,方才顾不上了疼痛,现在倒是龇牙咧嘴,疼得要命。幸好提前将这甲胄给穿到了身上,那就不只是轻伤这么简单了。 “幸好你来了,白璟是不是被困在了外面,郎官有多少人造反?” 嬴荡接连两问。 转眼间,那百十人就被赶来的郎官打退了出去,之后所有郎官进来,守好寝宫大门,将大王护在中间。 “回大王,咸阳宫到处都有贼子,一切都乱了,属下根本就没见到郎中令大人,属下先为大王疗伤要紧。” 到处都是贼子,莫非郎官尽皆乱了,不,不会,白璟能力没这么差。 说话间,白庆丢了长剑,直接吩咐身旁的宫女扯掉寝宫中的纱帐,之后再撕成一条一条,也不洗洗,更不谈消毒,就直接就往嬴荡身上绑。 好家伙! 果然出生于军阵之中,这手艺是粗糙的不行,人家伤口本就疼痛,再被你这样一勒,痛的嬴荡是满头大汗。 鉴于他是秦之尊,又长了这样一幅魁梧的身躯,是万万不能失了颜面的,嬴荡只好一直咬牙忍着疼痛,想方设法地转移注意力。 “白璟怕是被贼军拖住了,他杀了这么多人,还有如此多的反贼,白璟,你的刀可不够快啊……啊……啊!” 说话,是转移注意力最快的方法。 “回大王,依属下刚才所见,郎官造反,是早有所谋,或许郎中令大人正被堵在宫门外,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况且此时夜半,守卫必定松懈,属下也在事情发了之后,才察觉到不对,才火速召集众郎官,前来援救大王!” 白庆一边仔仔细细的为秦王疗伤,一边认认真真的给秦王解答,在他的面上,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上次洛阳大战,寡人身负重伤,最后也是白庆包扎的,此刻,寡人差点升天,真是被吓得不轻,可这白庆,却没有一丝惊惶。手上有条不紊,就连伤口也包扎如此整齐,寡人真想问一句,你们白氏一族出来的人,所遇凡事都是这样淡定吗? 嬴荡龇牙咧嘴了好一阵,白庆才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包扎好,足足有十几处之多,这些反贼们,还真是不留后手,铁了心要杀王。 伤口包扎好了,嬴荡才有了心思,思索起了他现在的处境。 咸阳城中,唯二的两支队伍,便是郎官和卫士,现在郎官大乱,封锁宫门,其目的就是为了诛杀秦王。 秦王一死,其他郎官和卫士们的抵抗,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到时候必定是城门大开,赵砮顺利接管咸阳,过不了几日,嬴壮只需要快马而来,继承王位,那这秦国,可就是他的了。 还真是好算计,说来,也是寡人大意了。 明知有季君之乱,千防万防,就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为今之计,一定要守护咸阳不被攻破。 冯章和向寿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久,就会知道咸阳有变,他们定然会挥师援助,嬴壮此举,打得就是快,而寡人就是要让你快不起来。 眼下,咸阳宫等同于被封锁,秦王的令是传不出去,这个时候,孟贲一定不能犯傻,城内的叛军不需要他去平定,他只需要守护好城门,别让赵砮大军进来,寡人就烧高香了。 “如此一来,我等岂非是在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冲杀出去,与白璟率领的大军汇合。” 嬴荡说与白庆,之后又转身,看着身后这两个怯生生的宫女。 “反贼要杀的是寡人,并非是汝等,只要不跟随寡人,便可无事。” 不管是死是活,他也不能搭上这两个小姑娘的命。 白庆领命,站起身来,举起长剑。 “护卫大王,随我冲杀出去!” 一声令下,这百十个郎官提着手中长剑,奋力拼搏。 此时,寝宫大门早已被叛军围住,白庆再次一马当先,冲杀上去,好在这宫门口不过百十人,一波就被冲散,其后,众郎官将嬴荡护在中间,杀出了秦王寝宫。 如今,这整个咸阳宫,可以用烽烟四起来形容了,宦官们在拼命的奔跑,宫女们在大声地嘶叫,乱了,一切都乱了。 郎官们有保王的,有杀王,在这黑夜里,混作一团,很是难以分清楚谁是谁。 到处都弥漫着烧焦、血腥的味道。 嬴荡望了望后宫的方向,也对,他这是白操心,季君造反,岂会对太后无礼。 一帮人边走边杀,往咸阳宫门的方向而去,此行还算顺利,只遇到了一些零星的敌人,片刻间,快冲到宫门口了。 “帝辛在那里,诛杀帝辛!” 忽然间,爆发了一声大吼。 嬴荡这一副身板,若想不被人认出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是喊了一句,紧接着,四周乱糟糟的郎官们,居然开始整齐的朝着嬴荡杀来,这一下子,就聚集了三四百之多。 帝辛,又是帝辛,寡人还真是干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帝辛之名号,真就离不开他了。 历史记载,最早能举鼎的帝王并非是秦武王,而是商纣王,这两人还是有相似之处。 敌军势大,将他们这百十号人团团围住,对方军士,是早有准备,他们各个手持长戈,身披甲胄,反观这边,多是长剑为主,如此对敌,本就吃了大亏,再加上人数也不足,困在中央动不了了。 贼军慢慢逼了上来,他们步伐整齐,每一次长戈挥出,都能令不少人重伤。 眼见得郎官们死一个,少一个,嬴荡再也顾不上这些小伤,提着清乱,也加入战团。 众郎官深受鼓舞,竟然不顾长戈的威胁,誓要冲杀过去,可惜,他们这种不要命的玩法,还是抵挡不了敌军。 甚至不惜头破血流,脏器外滚,也突破不了长戈的阵形。 诛杀帝辛的口号越来越响,敌军聚集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本以为得遇白庆,性命无忧,没想到依旧是逃不出去,不过,能有这一百多汉子的忠心,真乃幸事也,他们不仅武艺高超,更是为人忠心,始终没有将秦王丢下。 操! 嬴荡小腿吃痛,不知道是谁,长戈勾在了他的小腿上,幸好他行动利落,将后续的攻击给躲了过去。 整个咸阳宫中,到处都在呼喊,诛杀帝辛! 第3章左相来的不慢 “大王,臣西乞翮,前来救驾!” 正在这危难之际,远处忽然一声大喝,又有两百多剑士,不知从哪里涌了过来 嬴荡望去,这些人尽是身着布衣,没有甲胄在身,看这打扮,并非是郎官,而是咸阳宫中的秦吏,此刻率领他们的,正是少府西乞翮。 其中有宦者,有秦吏,有武士,也有文臣,无一例外,都被西乞翮组织起来。 秦国上下,对兵刃管制极严,他们手中的兵刃,有些是郎官所用长戈,有些是夺来的长剑,甚至还有一些人,手中就持着一根长棍,削尖了头,冲杀过来。 大秦有忠臣也,秦人不畏死也! 与白庆率领的这支郎官不同,他们中一大半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事,杀人更是太过久远,但面对准备精良、训练有训的郎官叛军时,他们无所畏惧,眼下,这每一个人俱是负伤,还不忘保护大王的安危,宦官尚且如此,秦王如何能亡! 有这一股生力军的加入,嬴荡这些人压力顿时一轻,他们一边走,一边打,在死伤了不知多少人后,终于是一步一个血印的,杀到了王宫门口。 冲出去,便能脱险,可这一眼,差点没让嬴荡绝望。 王宫门口,围了足有上千的叛军,还有这王宫的大门,在里面用木头、巨石等堵得是严严实实,这如何能冲杀出去,他们刚才之举,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外面的郎官想要杀进来,就只能翻越宫墙,双方正在宫墙上大战,外面的郎官刚一翻上来,就立即被长戈捅了下去,宫门都撞烂了,可还是对付不了这门后的巨石。 眼见得此门不通,嬴荡正准备换到别处。 “诛杀帝辛!” 又是熟悉的口号,反贼们一看到秦王的踪影,就再也不顾王宫外的郎官,尽皆朝着秦王杀来,这让刚想要退走的嬴荡,是退也退不成了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显然郎官们都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对他们来说,这场叛乱起于秦王,诛杀秦王,就能让一切都平定下来。 郎官来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嬴荡又被围上了。 “护卫大王!” 西乞翮高举手中长剑,一声大喝。 左右的军卒听命,好似一朵莲花一样,将长戈对准外面,将嬴荡团团围在中央,转动起来。 眼下,有这三百人,贼军暂时是破不了阵,可这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叛军,而秦王身边可用之人,不过三百之数,这里面不仅有宦官,就连男女老少都是尽皆有之,若是反贼有坐骑的话,只需要一波冲锋,就可以杀个干净了。 在他们中,除了郎官,还有许许多多的布衣,这一路过来,所见的郎官就有好几百人,这里还有一千多,这岂不是有两千多人在王宫造反! 哪来的这么多人? 再看去,这里面倒有一半是布衣,他们的打扮,像是秦国庶民,并非是贵族,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对了,嬴壮不是还有一千多门客留在咸阳吗? 这应该就是他的门客。 史书记载,一场季君之乱,可是拉起了小半个秦国,不仅是有贵族,将军,甚至还有秦国的诸侯,真是可怕,季君势大,也没想到大到这个程度去了。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在诛杀帝辛的口号中,嬴荡外面就围了有五六百人,俱是装备精良的郎官。 手下的宦官们虽是英武,但毕竟没面临过战事,这边要死伤三四个宦官,才能换掉一个郎官,这仗根本就打不了。 嬴荡望着王宫城墙上,眼下就只能将活命的希望寄寓在白璟身上,再有两刻钟,这宫门不破,寡人就要没了! 很快,一刻钟过去。 叛军们早有准备,岂能让嬴荡如意,城外郎官没有丝毫攻进来的趋势,眼见得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去,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形势再一次陷入万分危急的地步,上一次是西乞翮救驾,这次谁还能来呢? 这如今,许多人连甲胄都未曾穿上,更别说有盾牌了,若是敌军有弓弩,一轮齐射都得死,幸好秦国对弓弩管制得极严。 嗖嗖! 嬴荡正想着时,忽然响起了一阵箭鸣,更可怕的是,这声音来自他的后背,真要完蛋了,只需要四五波箭矢,就可以将他们屠戮殆尽。 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却见前面的反贼一下子倒了一大片,不是敌军,是友军? 等回头一看,原来是左相甘茂正领着两百来人,前来救援。 天不亡寡人也,又有援军来了! 甘茂所率领的这群人中,有一大半手中握着劲弩,身后背着箭袋,反贼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紧接着又一番齐射,在这种战斗中,手持劲弩,那就是人命的收割机。 果不其然,反贼也怕,开始朝着甘茂那边冲过去,可在这箭矢之下,他们是寸步难行,反而死伤的越来越多。 弓弩手连射了四五波,嬴荡前面的反贼就一下子少了两百多人,其后,在这些弓弩手后面,又涌出一群提着长剑的剑士,冲了出来。 白庆见此,当机立断,拉了秦王,往甘茂处退去,在箭矢的掩护下,撞开了包围圈,与这群剑士汇合在一起。 秦王脱险,一场危机,再一次被化解。 连番大战,先是嬴荡孤身对上一百郎官反贼,其后白庆率人来援,众人冲出寝宫,在被反贼包围后,西乞翮来援,护卫秦王的人,一下子就有了四百多,刚才冲杀了一阵,死的只剩下两百人多了,现在有这些弓弩手和剑士的加入,又成了四百多人。 最重要的是,反贼死伤越来越多,爬上城墙的郎官们也越来越多。 “大王,四处皆乱,不如先退入殿中,等郎中令驰援!” 甘茂过来,先是献计。 如今这情况,只能如此了。 在他们身后,便是麒麟殿,众人退入殿中,郎官守护好大门,以这麒麟殿为据点,坚守此处。 手持长戈的在前,拿剑的紧随其后,最后还有弓弩手,叛军一波波的冲击上来,一波波的被击退。 嬴荡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可是累得够呛。 “臣救驾来迟,请大王恕罪!” 这一腾出功夫,甘茂就朝着秦王拱手拜倒。 嬴荡这才想起来,连白璟都被困在外面,咸阳将军孟贲就更不必说了,少府能来这么快,是因为这少府不同于外臣,常在宫中行走。 他一个左相,能比白璟都快,让人不得不多想,再看他麾下这些弓弩手,也不像是秦军,身着乃是布衣,倒像是他甘茂的门客。 对了,弓弩只有秦军中才有,甘茂的门客怎么会有弓弩? 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嬴荡的神经不敏感不行啊。 “左相来得不慢,可是一点儿都不慢,可以说恰到时候,堪堪救了寡人的命。” 此时的嬴荡,浑身上下鲜血淋淋,就连头发和面上,也沾染不少血迹,身上多处划伤,手中的清乱,斜靠在一旁,上面正往下滴着鲜血。 这一副模样,哪是秦王,简直就是深山里的恶鬼! 他正紧盯着甘茂。 第4章求死 察觉到嬴荡语气不善,甘茂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秦王一眼。 “大王,这两百一十三人,尽是臣的门客,大王放心,当城头狼烟燃起时,臣只做了三件事情。 其一,让司马错和孟贲召集全城军民,上城墙守城备战,其二,传信给郎中令白璟,火速攻破王宫,营救大王,其三,臣亲自率领这两百一十三号人马,手执府库弓弩,趁着贼军防备薄弱时,从王宫偏门杀了进来,营救大王。” 甘茂之才,在于察言观色,秦王眼神不善,他岂能不知秦王心中所思。 如此看来,甘茂也确实做了三件好事,这三件事,都是秦王生死攸关的大事,听说咸阳有人守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混乱,嬴荡终于放心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令他不解。 这一场叛乱,发生在子夜,来得如此突然,看白庆所率领的这些郎官,许多人连甲胄都没来得及套在身上,甚至还有许多光着膀子的人,现在看这甘茂,浑身上下,穿戴得整整齐齐,虽不是大秦朝服,但也是一件华丽的服饰。 头发梳拢,带着一方玉冠,衣物上的玉器饰品,也是一样都不少,脚下一双长履,擦得干干净净。 他这一副行头,要穿戴整齐最起码也要个两刻钟吧,更就不说他这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了。要说他是去打仗,寡人还真有些不信,说他是去相亲,倒是还有些可能。 他哪来的时间收拾的这样妥当,更何况召集门客需要时间吧,去府库领这些弓弩,也需要时间吧,安排司马错和白璟这些人,更是需要时间,还有他的这些门客,和他一样也是收拾妥当。 分明是早有准备,并非是仓皇而来! 甘茂曾与季君有旧,可以说这季君之乱,他也出了大力的,若不是他,季君岂能去蜀地,莫非这人另有所谋? 想到这里,嬴荡的手,已经摸到了剑柄上了。 “事情一起,不过两刻钟,乱贼就能将咸阳宫围个水泄不通,寡人好奇,左相是如何冲进来的呢,难道狼烟起时,左相已经在宫墙下了?” 甘茂长袖一甩,形态颇有些洒脱,之后拱手而道。 “那是因为臣早有准备,早就知道季君会有这一招!” 他神色无异,可秦王听到这话,几乎就要跳了起来,手中的剑,差一点就到他脖子上去了。 什么叫早就知道季君会叛变,这不是勾结,还能是什么? 嬴荡机警的看向正在麒麟殿门口奋战的郎官和门客们,他们齐心杀敌,没有一丝异常,反而在他们的通力协作之下,面对反贼,渐渐的有了优势。 甘茂此人的想法,寡人一向是猜不透,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哈哈,左相又要护寡人,又要通季君,这可叫寡人不好想啊!” 嬴荡将剑放在一旁,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现在剑术高超,面对甘茂这样一个文弱之人,还不是只需一剑便可。 闻言,甘茂面色凝重,双眼竟似通红起来,紧接着,一下子拜倒在嬴荡身侧,这一举动,让嬴荡着实一惊,还以为甘茂跪下,是要攻击他的下盘。 “自古以来,不管哪家律令,弑君者必死,臣甘茂,在秦国大事已了,早就做好了赴死之举,臣今日身上这衣服,是臣第一次面王时,王见臣寒酸穷困,赏赐给臣的,大王或许不记得,但臣永远记得,今日,臣就穿着大王赏赐的衣服,赴死!” 甘茂这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这又是让嬴荡吃了一惊。 自穿越一来,就遇到这洛邑举鼎这一事情,他对这甘茂一直就没有好印象,甚至数次还让嬴荡犯难。平日里,甘茂总是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许多时候,嬴荡与他的对决,都是棋差一招。 本要洛阳一战、执掌大军后,就杀了甘茂,不想被樗里疾劝阻,之后这洛阳定国策,咸阳平贵族之乱,出兵攻巴蜀,甘茂都算是出了主意,总之一句话,除了弑君之举,还尽是做了一些好事。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让嬴荡一直都猜不透的人,居然跪下来,承认了弑君之举。 所说这一番话,更是将嬴荡拉回到三年多前。 当年,甘茂孤身入秦,可谓是落魄不堪,在秦国无人引荐,如何能入秦国朝堂,他每日便在咸阳城门讲故事,将许多人都吸引过去,就这样讲了三个月,终于引起了樗里疾的注意,是樗里疾将甘茂引荐给秦王的。 当时,嬴荡刚刚即位,正要大展宏图,可眼前的张仪,是个不被他喜欢的人,正巧在樗里疾府邸遇到了甘茂,一番交谈,送了他这件衣服,这一段君臣之情,就算是开始了。 初时,甘茂勤勤恳恳,在短短两年间,秦国朝堂就焕然一新,之后平定了蜀国,又开了右丞相府,甘茂升任左相,这一件件,都能在嬴荡脑海中回想起来。 他也曾苦思过,甘茂为何要造反,或许今日,就会告诉他答案。 秦王久久不语。 “臣知大王疑问不少,臣愿为大王解惑,其后从容赴死,也不枉此生,望大王恩准!” 甘茂跪在地上。 两人正在麒麟殿中,大殿门口被守护得严严实实,无人再能进来,这谈话,也只有君臣二人知道。 嬴荡提了清乱,走到殿门口,在弓弩之下,反贼死伤甚多,城墙上已经能看到郎官们的身影了。 趁着火把,嬴荡看到了一人提剑爬上了城头,这正是郎中令白璟。 白璟一跃而下,手中长剑挥舞,身旁几十个长戈反贼竟然不得近身,在他战斗的这片刻间,身后又有不少郎官跳了下来。 之后人越来越多,眼见得城门守护不住了,反贼们开始孤注一掷,居然要放弃宫门,奔着麒麟殿而来。 郎中令白璟,岂能如他们的意,一人一剑,当先杀来,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许多郎官都翻了进来,他们一部分搬开了堵在宫门口的巨石、木头,这一下子,上千的郎官一涌而入。 如此看来,咸阳宫的战事,已经定了。 嬴荡提了清乱,又走到了甘茂身旁,将剑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寡人成全你,让你死得有尊严!” 纵然车裂,也不能泄愤,况且甘茂并非是身无寸功,嬴荡也很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 甘茂听后,重重叩首。 “臣谢大王恩德。” 第5章老奉常杀人诛心 轰隆一声巨响。 原来是王宫大门受到了撞木的撞击。 顿时,宫门口激起了一阵尘土。 翻墙进来的郎官们已经在宫中立住了脚,白璟手执一柄长剑,一马当先,朝着秦王的方位杀去。 反贼们开始节节败退,又过了片刻,王宫大门轰然崩塌,这一下子,外面的郎官全部都涌了进来,将余下的几百反贼团团围住,战事到如今,已经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郎官步伐整齐,披坚执锐,踏踏而来,长戈锋利,每一次出击,都有人为此丧命,反贼们已经被挤压到了一处,他们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同伴们的尸体,就在他们的脚下,浸泡在鲜血中,所有人都在嘶吼,为了生存而嘶吼,郎中令白璟是一副大开杀戒的架势,他们拼死也是死,投降更是死! 这场历经一个时辰的战斗,极其惨烈,死伤两千余人,鲜血染红了大地,染红了咸阳宫。 厮杀声,惨叫声,声声不绝于耳。 “诛杀……帝……辛!” 终于,在最后一个反贼倒下后,王宫中的内乱彻底平定。 白璟率领一队郎官从外奔走过来,白庆在此刻也迎了上去,甘茂一个人还是跪在那里,跪在这空荡荡的殿中。 “大王,臣救驾来迟,望大王恕罪!” 白璟浑身浴血,拜倒在秦王身前,嬴荡看到,他浑身上下,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一战,他已尽力。 郎官造反,白璟上任还不到一月,说起来,是季君来得太快,而非白璟太慢。 “郎中救驾有功,岂能有罪。” 眼下,巴国战事未明,嬴壮就已经发生了暴动,别说是白璟,就是他这个秦王,也是始料未及。 “臣谢大王恩德。” 白璟在此拜过,嬴荡将其扶起,令他继续清扫余孽,不能放过一个漏网之鱼,白璟领命而去,嬴荡这才将注意力又转移到甘茂身上来了。 “左相啊,寡人终于是活下来了!” 这场叛乱,要说归罪,唯一要归罪的就是甘茂,在洛阳时,秦王大权还未完全握在手中,为了能行这国策,被甘茂钻了空子,将嬴壮安排到了蜀地。 嬴荡当时还是信心满满,自以为能镇住嬴壮,现在一看,真是一招臭棋。 “大王定能平季君之乱,从此我秦国再无臣子谋反,只有解除了内困,大王才能施展抱负,平定天下!” 这么说来,寡人倒是要感谢你了。 “起来吧,左相既然早就知道这季君会造反,那今日这局面,你可想到如何处置?” 既然是甘茂做的事情,就不可能虎头蛇尾,对于后面的事情,他必定早已有了决断。 先是安排嬴壮去蜀地领军,之后嬴壮乘机鼓动贵族攻取巴国,以此来要挟秦王,其后再出谋划策,暗示秦王需得有杀嬴壮之心,好嘛,杀心是有了,季君麾下大军也有了,这就开始了造反之举,简直是将寡人算计的团团转啊! “臣有一言,请大王听之!” 过了刚才,甘茂的脸色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这眸子,不再光彩。 嬴荡点了点头。 “大王贵为秦王之尊,乃是先王嫡子,秦国公族,可在这朝堂之中,支持大王者,多是外来的臣子,而非秦臣也,秦臣之中,又以樗里疾为首,樗里疾在贵族中的威望,不说臣,就是大王也有所不及。 洛阳之战,大王展露锋芒,定下国策,更是显示我王有称霸之心,既若要称霸,那须得我秦国上下一体,君王令出,无不臣服,无论臣子还是庶民,心中就只能有王,如此方可一统天下。 右相樗里疾,位高权重,身为大秦公族,不思为王效力,却偏偏对季君疼爱有加,此为一错。 其次,右相握有先王虎符,可掌蓝田之军,身为臣子,能威胁大王权势,此为二错。 秦国贵族,皆以樗里疾为尊,樗里疾因此不尊王令,一向维护贵族,臣有弑君之心,樗里疾知而为臣开罪,此为三错。 如今,樗里疾人不在,军不在,咸阳无人再阻拦大王,大王应当下令,咸阳城中贵族有动乱者,尽皆杀之,对秦王不忠者,尽皆杀之,曾勾结季君者,尽皆杀之,只有杀光和大王不一心的人,大王才能行霸道,一统天下。 御史台司马错,乃带兵治世之才,做不了这等屠夫之事,而郎中令白璟,为人凶恶,更有白鬼之号,其人只知忠于大王,不知其他。如今的咸阳,四处皆乱,大王的刀,早已没了任何阻力,此刻可以举起来!” 嬴荡愕然,这莫非就是甘茂唆使季君造反的原因? 看他模样,这一番话说得是极其流畅,有理有据,想必这些事情,甘茂应该是思索了许久。 樗里疾,有智囊之称,为人更是忠心为国,但却并非是忠心为主,若遇到君主昏庸,的确是能稳住大局,但若是遇到明君,反而会成为其掣肘。 洛阳一次,咸阳一次,樗里疾两次将季君的杀身之祸,消散于无形;其次,甘茂弑君,魏冉弑君,这是明显之举,樗里疾却让寡人暂时放过甘茂,这岂不是认定了寡人是昏君,昏君之怒不可信,还不如留着甘茂替秦国做事,反正有他这个老臣盯着。 樗里疾常言,不管如何,秦国是嬴姓秦氏的天下,其他的都不重要,那岂不是在说,寡人也不重要,只要是嬴姓秦氏就对了。 季君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多的贵族支持,难说没有借助他的威望,他虽未参与一事,但这些事情,哪一件和他无关呢? 如今樗里疾在外,蓝田大军造反,他那虎符无用,咸阳能左右秦王者,无一人也。 甘茂这一番话,不可谓不对也。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若要成为一代明君,就需得学会用人,学会废人,心肠狠毒,不能被感情左右,甘茂此人,真是良才,可惜,按照他这说法,他也必须得死。 “那左相以为该如何惩治樗里疾?” 甘茂摇了摇头。 “樗里疾虽有三错,但公忠体国,是我秦国良臣,不能杀,樗里疾乃我秦贵族表率,也不可杀,留其右相,让其终矣,不动不变,才为上策,杀秦国作乱贵族,杀与季君有勾结的贵族,杀不尊王令的贵族,杀尽了他们,樗里疾再也不能左右大王。 今日之后,茂断不能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王,此乃茂泣血拟定,在这上面的人,尽皆诛灭满门,如此,大王再无贵族之忧,收归大权,行朝堂新法,行军阵新法,行秦国新法,一统天下。” 此时,甘茂不以臣子自称,而是自称姓名,这让嬴荡有一种错觉,似乎一切又回到在樗里疾府中,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幕。 嬴荡望着他,一时半刻,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热爱历史的医生,一个三观端正,尊重生命,尊重自由的五好青年,本以为穿越秦国,以他对历史的了解,以他对事物的认识,足以做得了这秦武王,成就一番霸业。 可这一来,就面临着麻烦,想要做一个如同始皇帝一样,令秦国上下一心、如挥臂指的秦王,岂能是那么容易。 现在一想,当时的想法是何其幼稚,又是何其无聊,事实告诉寡人,读几本书,是安定不了天下的! 常言道,天心难测,这人心更是难测,过不了群臣这一关,说什么一统天下,尽皆杀之,岂不是扯淡,好啊,甘茂倒是给寡人上了一课。 该杀谁,不该杀谁,都说的清清楚楚,利弊分析的明明白白。 他接过甘茂递过来的白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尽是人名,大致数了一下,有八九十个,要想灭他们的满门,这人数可就有几千了,可是几千条鲜活的生命啊。 从小到大,他这个外科圣手的信仰,一直是救人,现在却成了杀人? 不,寡人杀人,也是在救人,杀人,是为了以后有更少的人死亡。 白布上面,当先一人,赫然是老奉常嬴俍。 嬴荡疑惑地看着甘茂。 “大王少时即位,行为放荡,两年前腊祭,大王打翻祭台,打伤奉常,此举可谓昏庸,老奉常养伤在家三月,期间季君每日都前去探望,一连三月,无一次中断,其后,咸阳就有传言,祖宗预言,大王是帝辛临世,来灭我秦!” 好一个杀人诛心,老谋深算,给寡人扣上这帝辛之名,用它给秦国上下洗脑,连续洗了两年,就算是假的,在下层民众心中,也就成真的了。 高,这样的政治手段,的确是高! 第6章反君之秘 嬴壮少年,所布之局能考虑得如此深远,原来是这些秦国的贵族们,充当了他的军师。 “然奉常虽恶,尚且不足右庶长公孙乾之一二也,此人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季君刚及弱冠,如此年少,岂能有弑君之心,岂会有这般算计,这一切,都是公孙乾为季君所谋。” 秦国丞相有左右,庶长也分左右,季君嬴壮是左庶长,而这公孙乾,便是右庶长。 对于这个人,嬴荡印象不深,其一,他没有反王之心,其二,为人低调,不与任何人为难,咸阳这么多臣子,再怎么着,也不会注意到他的身上去。 见秦王还是一言不发,甘茂就一直往下说。 “大王任太子时,与人争斗,误杀了公孙乾嫡子,后来三个庶子想要回兄长尸体,尽被大王鞭笞,还失手再打死一人,太子之罪,乃是无心,可以开脱,但公孙乾失子之痛,如何平复。 大王少年时就如此暴虐,若非是其他公子年幼,先王也忧朝堂再生乱事,恐怕早已立季君为王了。身为人君,暴虐乃大忌,更忌者,斩草不除根,这公孙乾就是例子。 公孙乾心有城府,善于谋断,先王一薨,就常在后宫行走,谄言于太后,后来又亲近季君,一步一步地给季君谋划,再后来大王恶于众臣子,公孙乾和季君一次次得到机会,才有了今日一困,茂所书之人,尽皆该杀,泣血之言,望大王慎思!” 说到此刻,甘茂语气激动,差一点又是声泪俱下。 好一个斩草不除根,彻底得罪了臣子,居然还将他留着,嬴荡早就猜到,嬴壮身后有高人指点,没想到是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公孙乾。 这么一说,季君之乱的前前后后,就都清楚了。 “所以左相就鼓动季君造反,如此,寡人才有借口和决心,一力斩杀季君和朝堂所有的余孽,大权得握,计策是好,可你偏偏看错了寡人,也看错了季君。季君之反,寡人早有预料,这件事情大可不必死这么多人,不想却被你弄成这番样子了。 寡人初回咸阳,难掌大权,四大国务大臣,左相寡人捉摸不定,樗里疾疼爱季君,司马错为人圆滑,虽忠于寡人,但从洛阳定国策一事就可得出,此人私心胜过公心,若是寡人与贵族彻底决断,这身边就只有一个向寿了。 四位大臣,寡人能用者,只有一人,至于九卿,更是难说,西乞翮所代表的孟西白三族,是在寡人答应了攻打巴国、还有樗里疾从中斡旋后,才开始忠心寡人,更不用说郎中令白璟,寡人就是要杀个宦官,怕是也要从宫外调集卫士,当真是可笑。 如此,寡人唯有等,等一步一步的掌握大权,左相难道不见郎中令被换,西乞翮之变,咸阳宫不管是宦官还是郎官,都开始肃清,至于季君,有的是办法,左相是太着急吧了,着急的差点害死寡人!” 本想一步步的来,现在被甘茂这样一搅合,那就只能硬来,想到这里,嬴荡握紧了手中的白布。 或许是这一番话,说到了甘茂的痛处,他一下子拜服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王英明,英明,臣幸也!” 嬴荡沉默了一阵。 外面的战事平定,所有的郎官们都围在宫殿外面,给君臣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既然左相如此清楚,那必定也知道,季君对寡人最初的反意,是来自寡人的母后,那你说,寡人杀了季君,又要如何面对母后?” 继承了秦武王的记忆,岂能没有他的情感,王宫中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生母,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太后定会忧心,没了季君和公孙乾,太后只是一妇人,大王无需忧心。” 听到这里,嬴荡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 “左相能如此说,那寡人就让左相安心的死,就是畜生也知道,赡养其母,太后乃是寡人生母,只是一个妇人,又无害王之心,她何错之有,左相不劝阻寡人行这畜生之事,寡人也能信你一回!” 这句话落下,甘茂低着头,没再接话,他在等着秦王,赐他一死,不管是什么样的死法,他都是准备好了。 一会儿,嬴荡又令人将郎中令白璟召进来,将白布丢给了他。 “郎中令以为,作乱造反者,该当何罪?” “该连坐三族!” 白璟提剑而来,翻开白布,扫了一眼,对此没有任何疑问,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牵扯甚多,若是连坐三族,那岂不是要死几万人,灭门就可以了,三日之内,必要杀个干净!” 秦王下令,白璟手持白布,提剑出了麒麟殿。 这一下子,咸阳的腥风血雨要持续一段时日了。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每逢新君即位,前朝臣子,岂能行今朝之事,既然甘茂已经将事情给办成这样了,那就尽皆杀掉吧。 对于一个从小就受到儒家熏陶,有良好素质教育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还真是有点儿困难了。 “左相,你活不过今日,走,随寡人去城墙上看看!” 甘茂领命,随秦王出了麒麟殿 白庆驾着王车,还有一队郎官护卫。 缓缓驶过咸阳,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秦王虽然受伤,但还是威风凌凌地站在王驾上。 那边白璟已然行动起来,四处都是惨烈的嘶吼、哭喊。 赵砮率领蓝田大军从东方而来,秦王此去,便是东门。 远远未及城下,就听得战鼓喧天,赵砮已经开始攻城了。 对于这个人,嬴荡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多大了,模样怎么样,也是一概不知,直到今日才知道,蓝田还有一个这样的副将。 嬴荡登上城池,如今这镇守东门的将领不是其他人,而是御史令司马错,至于孟贲,巡游其他三处,以免破城。 “臣司马错,拜见大王!” 甲胄在身,行动不便,司马错拱手行礼。 “无需多礼,眼下战事如何?” 嬴荡看去,城池上的卫士们个个都是披坚执锐,简直到了人手一身甲胄的地步,城池上面还有弓弩,投石车,地上更是堆放着数之不尽的箭矢和滚石檑木。 城下三万人攻,城上九千人守,物资如此之多,还是能够应对。 蓝田大军仓促而来,他们本意是里应外合,现在是里应已经没了,只靠这外合,城池是攻不下来了。 嬴荡疑惑,咸阳自建城以来,就没有过战事,怎么会准备了如此多的守城器械,这不会也是甘茂早就准备的吧? “大王,眼下我军守备充足,城中粮食也足够,大王暂时无需担心,只是这消息传不出去,无法让上将军和冯章都督支援。” 嬴荡听了,并未回答,而是转头望着甘茂。 “大王,这些箭矢、投石车、甲胄、尽是为攻取巴国所用,都是在后日要送往南郑的,至于粮草,就近征集,也是要送往南郑。 早在大军南路出发前,臣就写信给魏冉将军,让他每隔三日,便派遣斥候来咸阳,臣也每隔三日派遣斥候去宜阳,若是互相间,三日不见斥候,魏冉将军率军救王,南郑大军,洛阳大军,也能知晓咸阳处境。” 司马错在一旁听着,逐渐感觉到不对,见此情形,他知趣地没再说话。 “左相还真是算无遗策啊!” 第7章甘茂坠城 闻言,甘茂又一次跪拜下来。 “臣自以为如此,可天下万事,岂能都在算计之中,臣千思万虑,还是无法领会大王的雄心,洛阳举鼎前后,大王形同两人,此乃臣之失也!” 别说是甘茂,就是换做任何一人,都无法知晓这其中的秘密,这话,倒也说得不错。 嬴荡挥了挥手,示意司马错退下,白庆又一次清空了周围的人,只留下这君臣两个。 “寡人迷途知返,这有何不好,带你来上城墙,你也看都到了,有寡人在,季君要想破城,绝无可能,你为寡人效命三年有余,待他日诛杀季君,定会令人到你坟前祭奠,这样你可以安心赴死了!” 甘茂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死亡,在谈到它时候,没有人觉得可怕,那是因为离得太远,但若是在真正面临的时候,才发觉它的恐怖之处。 这就好比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只有明确认识到自己要失去时,才会觉得活着的好处,人生还有如此多未竟的事业。 嬴荡知道,甘茂还有很多的话要说。 “大王还记否,洛阳定国策,臣曾说过,臣在孩童时的志向?” “寡人自然记得,左相年幼,就有丞相之志,当年左相入秦,谏寡人开左右相府,为的便是挪开樗里疾,好给左相腾位置。” 渐渐地,嬴荡明白甘茂要说什么了。 秦国丞相,始于惠文王,当时令张仪为相国,到秦武王时,又有了左右丞相,这正是甘茂的建议。 “谢大王如此厚爱,臣幼年时所立志向,时至今日,盖不能忘,臣少时读书,长时治国,皆因此志也。 臣学法、学兵、学纵横、学墨、学道、学儒、凡能强盛治世之道,臣无一不学,更是悟出了万法相通、万法可用的道理,所做这些,皆是为了能成丞相之姿,辅佐一代明君。 齐国一年,燕国一年,楚国十七年,魏国一年,赵国一年,韩国两年,如此二十三年东奔西走,左右盘桓,让臣以为,平天下者,非秦也。 秦有秦法之利,地势之利,秦人不惧死,又有黔首之利,凡此种种,三思之后,臣才有了入秦之举。 那时,秦王刚刚即位,虽听人说秦王暴虐,但臣所见大王举止,皆有明君之范,纵然帝辛炮烙,也不能阻其志,齐桓公食人肉,也不能说其不得霸也,况且大王年少,臣自以为,循循善诱,必能改大王之志。 然世事多变,岂能尽皆顺畅,大王暴虐,不在于暴,不在于虐,而在于怒,大王一怒,不分清白,真如帝辛临世,群臣皆颤。不仅如此,大王更是志向坚毅,臣无法移其志,只能眼见得大王杀贵族、鞭臣子、翻祭台。 试问天下,哪个臣子在大王麾下能心安,帝辛能举鼎,大王也能举鼎,这时日一久,大王名声越来越差,臣子们越来越怕大王,臣看在眼中,却也无计可施。 大王车裂燕国使臣,如此荒唐之举,臣便知,大王其性难变也,正是此时,公子壮入臣眼帘,时至今日,臣才悔悟,此乃公孙乾之计也。 季君好学,为人仁义,颇懂礼仪,朝里朝外,尽有季君势力,臣自认一生无错事,可在这两相比较之下,着了公孙乾的计策,才有了洛阳弑君之举。 臣自知必死,得蒙大王如此厚爱,早已没了牵挂之心,臣之所言,句句肺腑,望大王听之,信之,万万不可再行暴虐之道,臣之族人,尽皆在楚,臣,安心也!” 甘茂说了半天,每到动情之处,必定要痛哭一番,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大喊出来的。 嬴荡沉思良久,总算是明白了甘茂的弑君之心。 他已言明,他这一生,皆是为了辅佐明君的志向,做一个治世良臣,对于他来说,志向远比忠义要更重要。 一边是季君的仁义,一边是秦武王的作死,两者权衡,就已然让他动摇,或许再加上姬职的介入,让甘茂才彻底地走上了弑君之路。 人生在世,岂能无情,甘茂就是无情之人,因为在他心中,他可以为了他的志向,忘记秦武王的知遇之恩,忘记樗里疾的帮扶之恩,甚至能转头过来,对付季君,让季君也活不成。 这种人,最是自私,他所说这么多,口中虽是句句必死,可从无一句认罪之句,或许他还是以为,不是他的错,是错在当年的秦武王? 事已至此,嬴荡无意再说些什么,他只希望,甘茂死就行了。 “只是寡人不能明白,左相为何不选身旁的壮,而是选择远处的稷,此乃舍近求远也?” 甘茂起身,慢慢地往城墙边上靠了靠,这上下往来的,尽是箭矢,不过,他自知必死,又岂会担心这些。 “公子壮势大,但其人虚伪,口蜜腹剑,非明君,臣听说公子稷宽厚待人,才华出众,才有真正的孝公之风,公子壮即位,必定容不下茂,公子稷则不同,若是洛阳事成,大王只需立下遗命,樗里疾定尊之,外有姬职之力,公子稷必定为王。” 如此说来,这洛阳举鼎之计,就是出自甘茂之手。 嬴壮自以为寡人死后,他就是秦国的王,岂不知甘茂早有了算计,嬴壮的背后是秦国的贵族,他们必定不能容下甘茂。 至于这秦武王的遗命,可以伪造,那时,甘茂有十五万大军虎符在手,他说嬴稷即位,这嬴稷就必定能即位。 史书记载,周赧王七年,秦武王死后,立下遗诏,去燕国接回嬴稷为王,这么来看,一切就都对得上了。 时至今日,洛阳举鼎之谋,总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四个主谋都有了着落,季君正在造反,甘茂主动赴死,姬职与秦国结盟,至于魏冉,真正来说,就是个为嬴稷做事的,现在姬职没了念想,嬴稷失了爪牙,他也就能忠心寡人了。 “寡人之错,害我秦人不浅,乃寡人之失也,可你甘茂,为人臣者,岂能不忠,不忠者,才是死罪。 向寿曾多次面斥寡人,寡人也未曾杀他,而你只知封侯拜相,算无遗策,却不知忠义也,老子所云,先立德,其立功,后立言,这个顺序,怕是你弄反了!” 甘茂神色凝重,嘴皮子抖动,终究是无话反驳,他又朝着秦王拜了拜,其后一边拱手,一边后退,已经站到了城墙边上。 “左相,赴死吧!” “大王啊!” 忽然间,一声嘶吼,似乎能响彻整个咸阳,紧接着,甘茂不见了踪影。 咸阳城下,是两军交战,混乱不堪,早已燃起一片火海,甘茂一下子投入其中,这是活不成了。 “来人,令长史记下,周赧王八年,季君造反,左相甘茂率军护卫咸阳,不慎坠下城墙,卒。” 长史急匆匆的过来,跑得是满头大汗,将此事清清楚楚的记了下来。 历史记载,嬴稷即位,甘茂就被逼走。 嬴荡还是心善一些,对于这个想要杀他的人,给足了体面。 第8章血洗反贼 偌大个麒麟殿中,就只有秦王和尚书令两人。 嬴荡正坐在王位之上。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卷白布。 这也是甘茂留下的。 甘茂坠城之时,曾留下两卷白布,一卷上面书写的尽是该杀之人,一卷上面书写的是能用之人。 “大王若要王天下,那须得用天下之人。” 这句话,让嬴荡印象深刻,所以这卷轴之上,多是来自山东六国的士子。 在秦昭襄王时,来秦的士子就越来越多,等到了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领军的王翦,蒙鹜,文臣有王綄、李斯,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一个是秦国的老贵族了,正是因为秦国的这种用人之道,才让国力蒸蒸日上。 天下一统,非魏,非楚,非齐,皆有因由,虽有地势之利,但必有用人之功。 对于上书之人,大多是有可用之处的。 城外赵砮的口号,尊圣王,诛暴君,他们所说的圣王,这一定就是嬴壮了,至于暴君,则是嬴荡。 眼下,已经是第四日了。 咸阳城池,虽然比之洛邑要高大,但这场战事来得太过突然,城墙之外,一切防御工事都没有,唯一所能够依仗的,就只有甘茂留在咸阳的物资和坚固的墙壁。 这一场攻城战,从一开始便是两军相交,不像洛阳那一战,在最开始的几日,两军都是围绕这防御工事在展开。 城池下的叛军死伤严重,城墙上的卫士也一样如此,短短三日间,九千人就只余下六千多人能战斗了,至于城池下方,有没有两万,都还不好说。 鲜血早已染红了渭水,咸阳城外的战鼓,连续响了三天三夜。 在这三天三夜里,咸阳城中的秦人,每一个都揪着心,虽然城外的战斗可怕,他们是看不到,可城内的可怕,却是实实在在摸得着的。 这几日,郎中令白璟突然有了个名号,恶来。 恶来,嬴姓,是帝辛的臣子,秦人的先祖,乃是一员悍将,为人不仅勇武难当,更是杀人嗜血,世人无不知其威名。后武王伐纣,殷商破灭,处死了恶来,在周武王分封天下时,恶来的后人,被贬到了陇上养马。 就这样过了五代,到第五代嬴姓部族中,出了一个叫做秦非子的人,因善于养马,被周孝王赏识,赐予子爵,获封秦地,所以这才有了嬴姓秦氏这个名号,后来秦国继续发展壮大,秦国公子白,被封在关中郿县,自此之后,这公子白的后人,就是秦国的白氏。 白璟,嬴姓白氏,非秦国公族,但也可以说他是恶来的子孙,传承他的名号,正是理所应当,秦王嬴荡,又有帝辛之名,这君臣配合,还真是相得益彰。 一个轮回过后,似乎这一切又要重现了。 白璟携大王令,诛杀反贼,血洗咸阳。 王宫中的郎官,好似一支真正的虎狼,他们先是清洗了自身,诛杀了不少郎官叛贼,紧接着,又开始诛杀咸阳的贵族。 连续三日,城中是流血漂流,死伤无数,灭门之举,不管是老弱,不管是妇幼,就算是待哺之婴,尽皆杀之。 这些氏族的力量强大,若是斩草不除根,必定会是后患无穷,这是甘茂说的。 奉常嬴俍,车裂。 右庶长公孙乾,车裂。 廷尉子车其,车裂。 太仆杜无悻,车裂。 典客嬴阖犀,车裂。 九卿之中,郎中令白璟和卫尉孟贲是秦王的人,其余六个,五个尽皆被车裂,还剩下一个宗正,此人残废二十余年,门庭凋落,早已没有了能力造反。 这样一场大波动,秦人岂能不怕,甚至更有传言,秦王要杀光咸阳城中的所有人。 杀戮正在继续,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大王,太后在外求见。” 连续三日,每日早中晚各一次,太后都要在麒麟殿外求见,每次嬴荡都是避而不见,算了,三日都过去了,她岂能听不到外界的风声,见吧,反正都是要面对的。 “请太后进来!” 这一次清洗,秦王宠幸的四大宦官中,狐人救王被杀,吒蹇救王,死于乱军之中,鲍笏伙同造反,被西乞翮当众车裂,至于那个勾才,没了御府令的职位,没参与救王,更是没胆量造反,躲在深宫之中,又被西乞翮鞭笞了一顿,算是逃过一劫。 这四个宦官,充其量就是不识大体,他们没读过诗书,又是久在宫中,他们能识什么大体,其中三个都没有造反的胆量,两个救王身死,车裂燕国使臣一事,正是受到了嬴壮的鼓动。 眼下,这四个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嬴荡身旁,就只剩下一个尚书令公输楠,这人并非是宦者,而是一名来自齐国的士子,西乞翮见他素有才能,便推来做了这尚书令,替秦王拟定旨意。 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被公输楠从里面拉开,连续三日,嬴荡就和公输楠枯坐在这里,发出各种王令。 嬴荡爬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走了下去,坐得久了,腿都有些麻木了。 “儿拜见母后!” 看向太后时,只见她神情悲戚,眼睛通红,双目无神,头发都乱糟糟地垂了下来。 在嬴荡的印象中,太后一向是将自己收拾得整整洁洁,现在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这是在为季君忧思。 一看到嬴荡,太后抓着他的手臂,嚎啕大哭,等哭过了一阵,躺了一会儿,喘了几口,才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大王,是真的……真的是壮造反了吗?” 这是已知的事,此时被用来提问,明显她的心神已经乱了。 嬴荡扶她坐下。 “尊圣王,诛暴君,这圣王说的便是壮,暴君就是寡人。” 太后沉默了一阵,有句话她很想问,却是无从开口。 两个儿子交战,不管谁赢了,都不是她所希望见到的,身为秦国的太后,她岂能不明白,输了不仅意味着死,而且还要有许多人陪葬。 “壮是赢不了的,他所能用者,才五万大军,母后要节哀了!” 嬴荡知道她心中所思,提前将答案告诉太后,其目的也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以免再说出求情的话来。 太后再一次绷不住,哭了一阵。 “老身知道,季君沦落至此,都是老身之错,这公孙乾杀了,嬴俍杀了,这么多人都陪葬了,大王能否饶恕季君?” 明知秦王不想听,太后最终还是讲了出来。 嬴荡坚定地摇摇头。 “若是没有季君之乱,这些人或许都不会死,若是没有母后的疼爱有加,公孙乾的暗中挑唆,壮恐怕也走不到这一步,正是母后,给了他造反的心,季君之错,也是母后之错!” 第9章母亲的心 嬴荡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今,都成了这样一番局面,太后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对于季君这个小儿子的疼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次,她终于没有再哭了。 “唉,老身也是知道,季君不可活,还请大王让他死在军阵之中吧,也免去他的一番苦难,毕竟是大王的胞弟,若是抓回了咸阳处决,大王亦会不忍,这样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眼神呆立,面上的神色也在呆立,似乎有些懊悔,似乎像是根本就不知道,她该有什么表情。 秦国律令,季君之罪,足以车裂,车裂之人,并不会一下子就死,要遭受许多痛苦,况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光衣物处刑,这对于堂堂季君、秦国公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辱。 嬴荡点了点头,对于这个请求,作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他来说,没有拒绝的理由。 “便依了母后。” 听了这话后,太后才像是回过了身,将脸转过来,望着嬴荡。 “大王说的都对,都是老身害了他,长兄为王,弟应尊者,是老身给了他不尊王的胆子,老身是魏女,十七岁入秦,自此就断了与亲人的联系,先王在时,宠溺八子,老身与先王之间,不过只是秦魏间的一场联盟罢了。 老身有两个孩儿,你像秦人,他们就如同这冰雪里的刀子一样,让人生畏,冷冰冰,没有一丝的温暖,而大王的弟弟季君,则像我魏人,俊秀、温柔、仁和,对于老身来说,他就是这漫天雪地里的火盆。 秦人和魏人的区别,就如同你们兄弟两一样,老身生在魏地,便是魏人,一生都是魏人,是做不了秦人的,所以对于弟弟,自然就比哥哥亲热了一些。” 说到此处,太后长叹了一口气。 嬴荡终于明白,她对于嬴壮的疼爱,是源自何处了。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身处异国他乡,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或许就只有季君,才能让她感受到以前的回忆吧,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会成为一个人一生的执念。 太后的神色开始陷入回忆之中。 “大梁的夜晚,热热闹闹的,魏国的士子,也多是风趣的,而秦国的夜晚,就安静的如同冬夜里的黑暗一样。 魏人忙碌了一天,尚且知道夜晚需要快乐,需要想法子忘记烦恼,而秦人忙碌了一天,却只想着睡觉,只想着明天的那一日该怎么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老身才多喜欢了季君些。 这天下将来一定是会是秦人的,因为每一个秦人一生下来,就为一场场的战争而活着,不管是种地的,还是做秦吏的,只要在这片土地上,皆是为了战争而准备。我魏人则不一样,魏人一生下来,只是为了欢乐而活着,为了更好地活着而活着。” 太后喋喋不休,一口气说了许多。 秦魏两国的不同,在某种方面,的确是如她所言的这般。 虽说是秦承周制,但对于周礼,显然是山东诸国的学得更多些。 秦人的祖上是商朝臣子,其后更是世代与异族同居,自然就沾染了许多看似野蛮的习性,在卫鞅入秦国前,秦国更是被山东诸国耻笑为蛮人,天下士子,敢入秦者,甚少。有名的,数来数去,好像就只有一个老子过了函谷关。 后来卫鞅推行法家,法家赏罚分明,但罚的要比赏的重多了,虽说改善了秦国的一些风气,但还是难与魏国相比。 秦国的每个人都像是搭在弦上的箭矢,紧绷绷的,上至百官,下至黔首,皆是为了那一场场的战斗。 咸阳的夜晚,实行宵禁,比起魏人的风雅,秦国人好像就只能等着第二天的黎明,如此法制,能让秦国一统天下,但却不能万年永存,所以到以后,还得变。 一个人的童年,少年时期,才是最美好的,惠文后十七岁以前,都是在魏国度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独自离乡,人的心总是需要一些慰藉,无疑,小儿子季君便是她的慰藉。 历史记载,公元前305年季君造反,也是在这一年,惠文后逝,嬴荡的这个母亲,已经没多少时日能活着了,嬴荡没有理由,跟一个给了他生命的人,和一个即将逝去的人计较。 “季君虽去,可寡人还在!” 听了这话,太后悲戚的面上,终于是露出了丁点儿的欣慰。 “好,好,好啊!” 一连三个好字,接着两人又说了一阵,对于这样的结果,太后已经满意地退下了。 她刚一走还没多久,郎中令白璟在麒麟殿外,求见秦王。 “臣郎中令,拜见大王!” 白璟浑身上下,都还沾着血气,咸阳之乱三日,秦王虽忙,但还是忙不过他呀。 咸阳郎官本有五千,一场叛乱丧失了两千之多,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千之数,可在这短短的三日内,就要杀掉五千多人,就算是那五千多人伸出头颅等待着被砍,也需要不少时日了吧。 “郎中令无需多礼,今日又杀了多少了?” 在这每一天里,嬴荡总要问上两回。 “臣所诛灭叛贼,已达到五千七百七十二人,臣已验明正身,共九十二族,无一例外,尽皆伏诛。” 这一下子,杀了将近六千人,一个咸阳城才能有多少人呢,光是这么多的尸体,都没有地方埋葬了。 “还需要再死人吗?” 秦王如此问话,白璟依旧神色冷峻。 “回大王,还需要再死上一两百,因为总有人喜欢违抗王令。” 白璟,号白鬼,又有恶来之称,刀都卷刃了,他却不见丝毫疲倦。 “寡人知道了。” 嬴荡长叹一口气,这样的叛乱,不能再有了,五六千人,要是送到洛邑,不知道可以种多少地了,就是送去给天子修建王城也是好的。 “大王,赵砮叛军中,有许多族人都被诛杀,臣以为,可将他们的尸首,尽皆丢下城去,告诉他们,这就是造反的下场。” 这白璟还真是狠毒,这样一来,必定会激起叛军的怒火,咸阳城迎来更加猛烈的攻击,不过,嬴荡要的就是如此。 昨夜,叛军就停止了攻城,可不是个好兆头。 赵砮是叛军,若是这一场叛乱失败,那他一定是死路一条,对他来说,当务之急就是率先攻破咸阳城池,结果了秦王,再迎接新君即位,这样一来,他就不是叛贼,而是功臣了。 从咸阳到宜阳和洛阳,需得二十多日的路程,洛阳宜阳两地大军,不到两月便可抵达咸阳,留给赵砮的时间不多,他应该着急了才对,昨日起,他反而停止攻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在等,等嬴壮的大军从蜀国开来。 连续攻城三日,他必是清楚,咸阳城早已准备充分,仅仅是凭借这三万人,是不可能破城的,不如等到嬴壮来,合兵一处,一战而破城。 “好啊,都丢下去,丢得远远的,让赵砮的叛军看得清楚,这就是他们做反贼的下场,每个氏族,都要挑选几具重要的尸首丢下去,并告诉叛军们,若是不投降,将继续诛杀。” “大王英明,既然他们不攻城,那就逼迫他们攻城。” 白璟应声答道。 嬴壮能在此时谋反,并且煽动了蓝田大军,还有宫中郎官一起造反,必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说不定此事就连巴蜀两国也都煽动起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借助巴蜀的兵力,拖延住向寿、乌获、赵颉这些人,他最起码可以率领蜀地六万大军,北上攻打咸阳,要是用了同样的法子,夺取了乌获和赵颉的兵权,那就是有九万大军。 赵砮合并一处,最少也会有八万大军,咸阳城中,卫士九千,郎官经过一场叛乱,只有三千不到,二者相加才一万一千多人,这一比八的对战,咸阳城是难以守住了。 若非是甘茂早有准备,否则咸阳城里许多的粮食,所有辎重都会运往南郑,再加上这,季君怎么算,都是他的胜算大,这一场精心谋划的造反,来的很对。 “正是,此事就交由你来做。” “臣遵令。” 白璟得到回应,离开了麒麟殿。 第10章尚书令公输楠 秦国九卿,一下子死了五个,其余中大夫等官吏,丧生者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正是因为这些人,才能让秦王掌管着这样的庞大帝国,他们各司其职,尽皆不可或缺,秦吏不在,秦国安在? 此时,正值咸阳被围困,杀了这么多秦吏的坏处,还未曾显现,可这战事一旦结束,秦国国府上下,可都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甘茂能干,有他在时,左相总领国政,让秦王舒心不少,现在甘茂死了,向寿又在外带军,至于樗里疾,秦国发生如此巨变,死了这么多的贵族,谁又知道他会如何想呢? 眼下,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一个司马错了。 司马错能干是能干,可终究不是甘茂,再加上这样一幅混乱的景象,他一个人既要领军,又要处理内政,是忙不过来的,所以给秦国搭建新的国府班子,就成了这段时日,第二重要的事情了。 秦王变法,始于洛阳,嬴荡现在是独掌大权,秦国的变法,又可以继续了。 上次一变,是为了平衡臣子大权,争夺权力,这次一变,嬴荡思索着,该到更改吏治了。 在秦为国府作事者,皆为秦吏,一国要兴,先兴人才,人才何用,当以吏治,秦吏,才是秦国的根基。 这一场季君之乱,咸阳几乎死了一半的臣子,空缺出了许多的位子,连续杀了七八日,在剩下贵族中,还有一部分参与了季君策动的那一场咸阳之乱,不过,都是无足轻重的骑墙人物,他们活了下来。 真要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杀下去,恐怕剩下的这一半臣子,还得再死上一半,到时候秦国可就是一座空城,而秦王,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由此可见,这个秦王是多么的不得人心,也反映出老奉常杀人诛心,这计策的影响之大,齐楚两国出使秦国,老奉常一力主张联合齐国,看似昏庸,这里面其实有大智慧了。 秦齐联盟,那楚国多半会在巴国的事情上,与秦国为难,嬴壮便可以私下勾结楚国,出兵巴国,拖住向寿南路大军,甚至影响宜阳,这样一来,季君的胜算就更大了。 每次先想到这里,嬴荡暗自庆幸,幸好他也足够明智。 又是五日过去,秦王从未踏出过麒麟殿半步,他很忙,比在洛邑的时候,要忙上了一倍不止。 “算一下,此次从贵族手中,抄来了多少粮食,多少钱财,都要算一下,尽入府库!” 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有钱了。 此刻,大殿中就只有嬴荡和公输楠两人,这话只能是说给公输楠了,没想到那日一句戏言,倒是成真了,真的就将老奉常的家给抄得一干二净。 这些个贵族们,经年累月,不知道攒了多少的财富,至于玉器、绫罗、青铜器和精美的漆器,这些都不是嬴荡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是有多少粮食,有多少钱财。 粮食的多少,直接关系到城池能够坚守多久,钱财多了,则可以用钱财,武装起来更多的黔首,让他们也投入这一场守城的战斗,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回大王,经臣彻查,咸阳城中的粮食本就可以支撑三月,后来左相又调来三月之粮,再加上查抄的贵族们,依臣估算,足以维持一年之久。” 这让嬴荡有些意外,他意外的并非是这粮食有这么多,而是公输楠知道得如此清楚。 片刻前,白璟刚刚来过,才递上了一大堆的竹简,里面所记载的,便是几日来抄家的结果,这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有结果了? 嬴荡有些不信,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一个数理化比他强的人呢。 “你是如何得知?” 对于秦王的疑惑,公输楠并无意外。 “回大王,郎中令大人每日向大王禀报,臣就将此记在心中,今日刚好抄完了这些乱贼的家,臣就有了结论,至于钱财,尚未有结果,不过若想招募国人作战,想来是足够了。” 白璟连续来了八日,每次都说上不少,他难道都记了下来? 那岂不是意味着公输楠不仅是记忆力超群,还是一位心算大师,对了,甘茂的那份白名单中,就有这人。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顿时,嬴荡对他来的兴趣。 “你所学哪一家?” 虽事秦王半月之余,但被秦王询问所学,这还是第一次。 公输楠整理了下衣冠,先是起身,其后离开长案,再拜倒在秦王身前,他的一举一动,颇有礼法,好似个儒生。 “回大王,臣乃是儒家弟子。” 嬴荡一拍脑门子,怎么将这给忘了,他虽然身着一身秦吏服饰,可在脚下,蹬着一双方履,这不正是儒生的打扮吗。 “孔夫子有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你如此精通数理,乃真君子也!” 秦王在麒麟殿中待了几日,公输楠就跟了几日,他不仅是精通数理,更是为人勤勤恳恳,才思敏捷,这样的人才,只做一个尚书令,有点儿可惜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得给他挪个位子才不浪费这才华,还能得甘茂举荐,必然也是有能力了。 “臣谢大王,当今天下,诸国变法,君王当以法家为尊,其次还有墨者、道家之说,两家名气也要大过我儒家不少,大王久在咸阳,身边又无儒臣,能对我儒家了解得如此透彻,大王真明君也!” 对于这种赞美,秦王一向都是欢迎。 儒家现在虽然不兴,但在大治之世,必定是以儒家为尊,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法家能让弱国成强国,但民太弱,国太强,弓弦拉得太紧了,终究不能持久。 至于无为而治,利于修身养民,只适用于小国,而非大国也,墨家崇尚兼爱,非攻,都非攻了,如何能够适应这君王、适应这天下之道,唯有儒家,当得治世。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孔子云忠,孟子云义,孔子仁政,孟子以民为本。 正是这一套,将天下读书人的心聚集在一起,共同维护起一个又一个庞大帝国。 汉武之后,隋唐之时,虽有其他思想融入,但也尽是儒家治世,只是在宋朝之后,程朱理学,让一切失去了活力。 若是想要国泰民安,则必定需要两种法来约束上下,一种是法律约束,一种是道德约束,法家严苛,皆是因为大事皆法,只注重律令,不注重道德教化,这一点,儒家正好可以弥补其空缺。 咸阳城中,庶民在街道上撒了燃烧过的草木灰,也要被割掉鼻子,正是反映了这个问题,不注重卫生,这充其量是道德的问题,构不成律法之罪。 法乃商鞅定,商鞅乃法家,法家治世,秦国就成了这幅模样,国力虽强,可山东六国皆云,秦人不知劓刑之丑。 嬴荡来自两千年后,只有他最是明白,将来这个庞大的帝国要想维系下去,所需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一种什么样的灵魂。 “孔丘之道,行王道,行仁政,其后孟轲之道,在这仁政之上,又以民为本,言人性本善,此乃天下至理也!” 相比孔子,嬴荡更中意的是孟子,以民为本,国家才能长久,两千多年以来,一次次的皇帝轮流做,不都是在验证这个道理吗? 至于人性本善,这点与法家主张刚好相反,只有相信了人性本善,才会有道德的约束,才能改变这秦国酷法。 如今天下,大争之世,人人想着变法图强,准备着灭国大战,孟子的主张,就与整个战国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在这种动不动就流血漂橹的氛围里,没有人会相信仁政能得天下。 他们相信名将、名士,相信阳谋、阴谋,相信武卒、锐士,所以孟子奔走诸国,他的主张,没有被一个君主真正地赏识过。 公输楠生了一张国字脸,神情常常有些木讷,听到秦王能有此高论,面上俱是惊讶。 “大王英明,能懂老师之学,如今,整个咸阳城化作血海,咸阳秦人无不惧怕恶来之名,臣以为,乱则以杀,不乱者恕之。 今日第九日,大王该出诏书,昭告咸阳,秦人无罪,有罪者,只有叛贼也,之后分发粮食,分赏钱财,招募勇士,守护咸阳,为今之计,只有人心齐,才是咸阳最坚固的城门。” 公输楠跪在地上,话虽出口,可人是汗流浃背。 他侍奉秦王才不过半月多,对秦王秉性了解不多,只是听人说,秦王暴虐,其后这几日里,秦王每见一次白璟,必定言杀,这一对君臣,真有当年纣王和恶来的气魄。 刚才听到秦王能说出仁道,心间又认为他是仁义之君,便将忍了一个上午的想法说了出来,话是出口了,但人跪在地上,真是吓得不轻。 “如此,秦王诏书,尚书令代笔!” 嬴荡哪能知道公输楠想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又捡了一个人才,法家太硬了,须得有儒家来中和一下。 听闻,公输楠大喜。 “臣遵令。” 第11章治户台治户令 公输楠真是文采斐然。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秦王诏书写好,而且一连抄了好几份。 诏书,乃是昭告咸阳秦人之书,在几张白布上面,便于张贴,嬴荡学了这么久的小篆,也能看个明白。 咸阳连日杀戮,人心惶惶,经过公输楠的这一番描述,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季君的身上,甚至将秦王以前做的一些出格事情,也算到了季君的头上。 比如打翻祭坛,车裂燕国使臣,甚至还有鞭笞臣子,尽是季君谄媚之言,里面不仅只有陈述,更是分析了利弊,还有季君的动机这些。 洋洋洒洒的好几百个字,尽在几张丈许的白布之上,字迹清晰,饱满方正,张贴出去,必定可以为秦王洗刷一下这帝辛之名。 好啊,没想到这公输楠一个儒生,还有这样的能力,常说腐儒,腐儒,公输楠完全和这个腐字不沾边啊,嬴荡哪能想到,事情还可以这样做。 “真乃妙笔也,寡人是仁义之君,这些事情,自然要算在季君的头上,对,这车裂燕国使者,就是季君做的,寡人醉酒根本就不知情。 还有,这是什么,寡人鞭笞臣子,寡人素来仁义,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也是季君做的,好,是真好啊,此刻,季君之乱平定,该还给秦人一个太平了。” 嬴荡看得是直点头。 公输楠闷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啥。 “大王能明我儒家仁义之要,自然不会是帝辛,凡此重重,乃季君所为也。” 公输楠抬头说道。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味,好像只要理解了你们儒家的仁义,那就是明君,公输楠还真是舍得夸啊! “令人张贴下去,记得在每处都派一人,整日诵读,寡人要让人人都知道!” “大王英明。” 公输楠做事仔仔细细,得到了秦王首肯,又盖上了秦王的印玺,等上面的墨迹干得差不多了,然后让人交给少府西乞翮,去张贴在四处城门。 将这些事情都定下来,嬴荡打了一会儿的盹,醒来后,思考了一会儿变法之道,又拉着公输楠聊了起来。 “尚书令是何人弟子?” 孔丘虽有七十二弟子,号称桃李满天下,孟轲更是天下名士,人人向往,这些不过是后来,儒家被重用之后吹出来的。 在这个时代,不说法家和墨家,还有尽出名将的兵家这些,就是纵横家出名的策士,都要比儒家强多了。 不说张仪和苏秦,就说这赵国楼缓,秦国司马错,甚至甘茂这些权臣,尽是出身纵横家,反观儒家,有建功者甚少,公输楠能力这么强,其老师一定不简单了。 “回大王,臣师从孟轲。” 嘿嘿,孟轲,居然是这个孟老夫子。 今年是周赧王八年,公元前306年,而孟轲生于公元前372年,那这样算起来,这个老夫子都已经66岁了,不过,他是在公元前289年去世的,这么算来,他还能活十七年,那就是八十一岁,身体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老夫子一生游历诸国,尤其是见梁惠王、也就是魏惠王时,留下了许多精彩的对话,可惜就是不入秦国。天下诸国他都去过了,唯独秦国不来,这摆明了是对秦国有偏见。 “孟轲传道,遍及天下,却偏偏差了我秦国,这岂非是儒家弟子对我秦国不满耶?” 嬴荡笑呵呵的问道,却是将公输楠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跪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公输楠,没有一点儿威武不能屈的孟轲之道,反而是处处尊君,这样的人,一定能做一个好臣子。 “大王恕罪,在秦为官者,也有不少我儒家士子,不入秦乃老师个人意志也,非我儒家也。 曾有人问老师何也,当时老师的回答是秦国法家为大,几代宏愿,皆是想要这天下,老师纵然入秦,亦无大用,他虽自己不来,但若有弟子来秦,不仅不会阻拦,而且尽皆鼓励!” 看来这孟老夫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士之名,怕碰了一鼻子灰,别人耻笑。 毕竟连魏惠王这样的人,见了他这个老夫子都是礼让有加,若是在秦国碰壁,老夫子攒了一生的名声处于何地。 孟轲雄辩,曾多次在齐国稷下学宫,迎战各家才子,听说从未有过败绩,他不仅才华高,更是一名真正的“嘴强王者”。 “其师乃天下圣人,他所做的决断,定然皆有其道理也,秦国法家虽强,但民众还是缺少教化,就如路遗草灰一事,需要的是教化,而非法令,如今是天下乱世,儒家行教化之道,自然是行不通了。 可若是给寡人二十年的时间,平定了这天下,如此一来,在太平盛世,没有征战,则不需要兵家,天下只有一国,也不需要纵横,更不需要这样严苛的法律。 所需要的则是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的教化之道,还有人性本善的大德约束,寡人以为,到那时儒家定能大兴也!”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句话最早出自孔丘之口。 当年齐景公问道于孔丘,便说了这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子被忠心教化,朝堂可安,再也不会出现季君之乱这样的事情。 听闻秦王这话,公输楠面色剧变,他虽是孟轲高徒,但未曾想过这样一事。 以现在这大争之世,他哪能想到影响了华夏千多年的,居然会是他们儒家,不仅如此,整个华夏文化所影响到的地方,尽皆称作儒家文化圈。 “大王这话,臣不敢多思,只是这意思,和老师有几分相似,大王对儒家的精通,是要胜过了臣,臣自愧弗如。” 这次,倒不是在巴结秦王,只是秦王所言,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经过这一番提点,似乎还真有这样的可能。 “如今,我秦国死了这么多官吏,许多职位都空缺着,战事总会结束,但这官吏不能缺着,以你之计,眼下这最要紧的是什么?” 现在到考察公输楠能力的时候了,他没有着急回答,先是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阵,因为他明白这件事情对他的重要程度。 “大王,臣曾任县丞五年,深知秦国民间所需,以臣之见,若要国强,最重要的乃是户也,有户则有民,有民则有税,有税才能有粮,才能有兵。 昔日,商君变法,秦国行郡县,分土地,变风俗,秦律规定,子大婚,不得与父同居,不得三代同堂,如此分家,皆是因为秦国赋税,以户征集,如此看来,这治粟内史是当务之急。” 治粟内史,乃是九卿之一,看来公输楠是想要这个位置了,一个尚书令,一下子跨越这么大,他也是敢想。 但寡人就是喜欢这样的人。 此次杀了九卿中的五个,一个奉常,地位虽高,但并无实际权力,不需要着急了,太仆,掌管秦国马政,也不至于特别紧要,廷尉,掌管司法,暂时可以让御史台兼任,至于典客,掌管外交事务,也不着急了。 只有一个治粟内史,才是最紧要的,他掌管国府钱财,税收,差不多能做秦国的财神爷了,眼下战事紧要,钱粮运筹,也需要人去做。况且这公输楠做过县丞,了解秦户,这事情是可以考虑一下。 “寡人有意再行变法,整肃我秦国吏治,今设治户台一府,专司我秦国庶民户籍、租税钱谷农政一事,尚书令以为如何?” 治粟内史,这个粟是不能再用了,因为一个粟字,已经形容不出治户台的权利,只有改为治户二字方可,如此,能与御史台相对,更是能显示出这治户台的地位。 公输楠伸着耳朵,听秦王对他的任命,这话一出,让他喜不自胜,如今辛苦七八载,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治户台,一听这名字,就与御史台相当,对他来说,真是一份大惊喜。 “大王英明也!” 公输楠是毫不犹豫。 “甚好,令公输楠任治户令,掌管我秦国户籍租税等一切农政大事,入国务府。” 既然丞相少了一个,那以后只有一个丞相就行了。 从此,国务府,就相当于寡人的内阁,至于丞相,就是内阁总理了。 公输楠今年三十有五,虽说是年轻了些,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七年前就已经在秦国,做过了县丞,一步步到了宫中,又做了这个尚书令,也算是基层上来的干部,最重要的是,他能给秦国带来新的风气,那就是儒风。 “臣谢大王恩典。” 刚才这治户令,已然是在九卿之上,现在又入国务府,秦王用人,果然是不拘一格。 公输楠在惊讶之余,一口应承下来。 国务大臣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还是四个。 季君造反,同党俱死,樗里疾在外,在这一刻,嬴荡是大权在握,凡秦国大事,也不会受到臣子的掣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2章解惑司马错 秦王诏书颁布下去,咸阳城中人心渐定。 又是三日过去,在每日里,都有诏书颁下,咸阳城中的秦人们,也看到了白璟率领的郎官们停止了杀戮。 这一场动乱,是要结束了。 他们纷纷走出家门,领了粮食,年轻力壮一些的,响应了秦王的号召,又上了城墙,被武装起来。 这年头,要说没读过书的秦人,那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但如若是没有被国府征伐去打过仗的,还真是不多,他们就算是没拿过长戈,那必定推过牛车,运送过粮食。 秦人们对于战争,是一点儿都没有畏惧之心,比之过惯了太平日子的洛邑国人,是勇猛得多了。 今日上午,就已经招募了将近四千,还有不少秦人踊跃参军,要是照这速度下去,招募一万人都不成问题,再加上卫士,足有两万之众。要想在八万人的围攻下,守住这咸阳城,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从这里到宜阳一来一去,将近两月的时间,嬴壮既然是早有准备,那他必定会在宜阳大军赶来之前,继续进攻咸阳。 现在有了这两万大军,只要能够撑上一个半月,咸阳城必定解困。 昨日,嬴荡早早的就睡下,今日一起身,终于是出了王宫,往城墙上走去。 如今,司马错握有大权,能征集全城兵马,就是咸阳将军孟贲,也要辅佐于司马错,毕竟守城这么大的事情,关系到嬴荡的安危,只有交给司马错,他才能够心安。 当年六国谋秦,携五十多万大军进攻秦函谷关,司马错临危受命,一战而胜之,汉代贾谊更是称其为“流血漂橹”,足见这司马错之威。 上了城池,秦王先是巡视了一番。 城墙之外,叛军早已筑起了箭塔,专作瞭望之用,外面的投石机、冲车等一应攻城军备,又比起之前多了许多。 在咸阳城的正东门,已经堆起了两座土堆,如此可以让敌军的投石车藏在背面,投掷巨石过来。 这等土攻之法,嬴荡在姬职手中已经是领教过了,的确是威力大得很,敌能打你,你却难以打他。 虽未攻城,但叛军将领赵砮这几日都没闲着,司马错也是如此,城墙一直都在加固加高,城中的焦油早被收集了起来,就连秦人的粪汁每日都会有专门去收集。 之后,烧成一锅沸水,直接浇下去,这就是生化武器,一旦被大面积感染,很容易引起死亡。唯一的坏处,就是臭气熏天,对敌军杀伤力大,对自己也有杀伤力,舀粪的军卒都蒙着口鼻。 除此之外,滚石檑木等事物,也都是备好,不愧是秦国国柱将军,军阵严明,阵列有序,比起冯章的猛进来说,司马错更是以守为主,颇为老道。 赵砮不攻城,是在等嬴壮过来,两军会合,才能猛攻下咸阳城,嬴荡能不能活着,就看司马错的手段了。 对于叛军来说,嬴荡一死,秦国可安。 “臣拜见大王!” 如今的司马错,一身甲胄,正站在嬴荡身前,看他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温文如玉完全不同,看来是忙得不轻了。 咸阳杀了整整四日的贵族,左相身死,还有开治户台一府,如此剧变,他这个御史台令,秦王身侧的国务大臣,居然连问都没问,甚至都没表现出一丝的疑惑。 司马错做事,还真是内方外圆也,其内,不该问的不问,其外,装作什么都不知一样,好不圆滑,以他的聪明,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他虽然不问,但嬴荡不能不说,君臣之间,不能起了隔阂,不能因为甘茂死得突然,而影响了司马错对寡人的忠心。 “寡人刚才巡视城墙,各处守备完善,此乃御史令之功也!” 嬴荡拉了他坐下,司马错先行谢礼。 “臣久在军中,分内之事也,如此征员下去,咸阳城可有两万士卒守城,纵然贼军有十二万之众,也能坚守两月。” 司马错的一番话,先是宽慰秦王的心。 两月,足够了! 就算乌获和赵颉都出了事情,那季君麾下,也不过九万大军而已,顶多再算上他的门客,再加上赵砮两万,至多十二万。 司马错所说,正是由此得来,凡事想得宽些,总没有错,两万对十二万,说得这般有信心,果然能让秦王安心。 “有劳御史令了,只需坚守两月,两月之内,洛阳宜阳大军必到,左相战死,右相未归,如今这咸阳守城之事,御史令全权处置,至于其他,可由新任治户令配合你。” 秦王的令,昨日就下去了,任用一个名不见经传、来自宋国的儒生为国务大臣,司马错岂会不明,这咸阳要变天了。 “臣遵令。” 公输楠已经上任,昨日就见过了司马错。 “御史令以为,这次季君之乱,谁为罪首?” 司马错愣了一下,没想到秦王话风一转,问到这里来了。 他不敢贸然回答,想了一下被灭门的臣子们,又想了一下嬴壮,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还有甘茂死得如此意外。 “回大王,是左相甘茂,令季君迁蜀地将军之举,就是给季君造反的机会,左相此举,有私通之嫌。 但臣又一想,咸阳城中军备齐全,更是有如此多的辎重,这些本该是去蜀地的,可被左相留在咸阳,这不符常理,恕臣驽钝,不能知其因?” 嬴荡哈哈一笑,光靠蛛丝马迹,就能猜到这些,实属不容易了。 “哈哈,御史令快要猜到了,左相乃是自裁,寡人不过是保全了他的名声而已。他这一生自诩能识人、能用人,可他偏偏看错了两个人,寡人和季君。 他没想到寡人会在洛阳举鼎后,如此大变,他更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季君所引诱,做出弑君之举,甘茂自知必死,所以这季君也不能活,御史令所说无误,首罪乃是左相也!” 经这一提醒,司马错茅塞顿开。 与其说甘茂恨嬴壮,还不如说他更恨自己,踏错了这一步。 难得大王对此知道得清清楚楚,还能成全了他的名声,此番前来,定然是知道了他心中的疑惑,专程来做了一番解释。 司马错明白了秦王的良苦用心,立即跪拜,称谢大王。 第13章治吏台治吏令 “臣得蒙大王恩重,势必忠于大王,此生不做他想!” 司马错一颗拳拳之心,一番谆谆之言。 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以秦王之尊,能做到这种地步,已属不易,司马错能不感动吗? 嬴荡下场,走到跟前,将他扶起。 “御史令请起,只有你我君臣和睦,才能取下这天下,御史令之才,在于领兵,可如今却执掌这御史台,寡人也是无奈之举,秦臣虽多,但能帮寡人看好这大秦秦吏者,非司马错也!” 此时此刻,君臣之间,关系融洽。 司马错这个人,心思缜密,心眼也不少,不似向寿那般,说忠心就只忠心你,一条心不作他想,嬴荡这一番举动,让两人关系又进了一步。 为人君者,这最高明的御下之道,便是以诚相待,如今,秦王是做到了这一点。 “大王,治户令公输楠,精通数理,又熟悉我秦国户籍,行治粟治户之举,掌管我秦国府库钱政,乃是英明之举。 可纵然如此,九卿还缺了四位,太仆,典客,廷尉,奉常,其中太仆掌马政,典客掌管外事,廷尉管秦法,这三位俱是权重,大王若想战后安定,这三人,须得尽早定下来。” 国无君不成,君无臣,何以为君,司马错这一番话,正是为秦王所虑。 嬴荡摆了摆手,接下来,才要说到重点了。 既然想着吏治变法,那岂能没有一个精通吏治,能为秦王行举荐、考核、弹劾等诸多吏事的臣子呢? 这个人,就如同秦国的吏部大臣,权力更是要大过中央组织部的部长,如此一来,那要求就非常高了。 如今,咸阳百官待兴,嬴荡又有意在此刻变法,那这人不仅要有手段,而且还能迎合他的变法之想,最重要的,须得忠心秦王。 能满足这些条件的人,嬴荡心中还真没一个合适的,御史台监察天下,司马错又是为人能干,或许他就能举荐一个堪用之人。 一个御史台代王监察天下,再来一个治吏台行秦吏举荐、升任、考核等事宜,那在这一块,嬴荡就彻底的放心了。 “这的确是紧要之事,但并非最要紧的,寡人以为,应该是我秦国无行此吏事的臣子,所谓吏事,便是我秦国官吏的招纳、任命、举荐、考核、升任等事宜。 这秦国,是寡人的天下,是嬴姓秦氏的天下,更是秦国所有秦吏的天下,他们才是我秦国的基石,秦吏大兴,秦国才能大兴! 今,寡人欲设治吏台一府,地位与治户台相当,专司我秦国吏治一事,此次九卿去了五位,若是有这治吏台,就能立即举荐、考核、之后再行调任,补上这空缺,保我国府安定,此乃治吏台之重也。” 治吏台! 听闻,司马错神情有些惊异,在口中又轻声念叨了一遍。 掌管考核,升任等大事,那这权力岂不是更要大过了御史台,这可是一件大事情,比当初国务府开府都要大。 以往秦吏,都是由丞相推荐,秦王任命,或是秦王直接任命,甚至可以不需要通过秦王,但有了这治吏台,不仅是丞相的权力被削弱了,尤其是这考核一说,更是让秦国贵族们,再也无法和之前一样,随随便便就有了官职,看来这治吏令定然又会是一个国务大臣了。 国务府四个变作五个,毫无疑问的,谁的权力都会被削弱,大王是深得这君王平衡之要,眼下咸阳正乱,大王独断乾坤,这件事情做起来毫无阻力。 集权于国务府,国务府再集权于大王,不说秦国,就是大周大商,也都没有听说过如此集权的事情。 想到这里,司马错的神情才恢复正常,但看秦王的眼神,却再也不能像之前了。 “大王英明,秦吏乃是我秦国强盛之根本,若有这治吏台一府,则秦吏来去,万事皆有可依,如此能杜绝才不及位者,德不足执重者,行不端不利国者,此乃大善之举!” 嬴荡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不管做任何事情,总得有人支持,有人支持,执行力才高,事情做起来才快。 始皇帝一统九州,行三公九卿制,其后又有三省六部制,而嬴荡想要的,是一个内阁,取名国务府,这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有了这治吏台,再发明了纸张,就可以给秦国所有的官吏做一份智库,上面写上每个人的履历,行为,德行,哪里人,何时入秦,哪家弟子,只有做好了政审,方能知其忠心。 “正是,治吏台有举荐之权,有考核之权,有任命之权,但并无决断之权,凡中大夫以上官职,先得治吏台举荐,其后国务大臣商议,最后呈报寡人来定。 凡县级秦吏任命,须得上报治吏台,由治吏台举荐人选,再行各方议定,有升任者,也需得上报治吏台考核;至于我秦郡守一级,由治吏台举荐,国务府商议,凡秦吏调任,皆不能离治吏台也,如此,才能有御史令所说,秦国吏治可安。” 从上至下,相互制衡,不管是权利大小,最要紧的是平衡,只有权利能被有效的制约,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秦国的官吏,一是自荐,二是举荐,三是贵族蒙荫,从此之后,不管是自荐,还是举荐,亦或是蒙荫,无能力者,不忠于王者,都不能上,贵族们再也无法蒙荫子嗣,势力只能是一天比一天弱了。 以后等着治吏台稳定了,还可以行国府考试制度,召集山东六国的士子,共同入秦,甘茂那句话,若要这天下,就需得用天下之人,对此嬴荡可是记忆犹新啊。 “那这治吏令,大王可有人选?” 嬴荡大笑。 “这正是寡人来寻你的目的?” 这一次,司马错沉思了许久,都还没有答话。 “御史令可有何难处?” 这时,一向稳若泰山的司马错,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了,这让嬴荡还是有些意外。 “臣的确是有难处,治吏台乃是要职,必先忠于大王,其次要深知用人之道,最好能研习百家之学,如此才能为大王招揽百家人才,最后,还得有勇且细,臣思来想去,合适的就只有一人,只是他与臣关系紧密,臣应该避嫌,不得举荐!” 这么亲密,亲密到能将司马错给拦住了? “哈哈,无妨,这举贤不避亲,若是真有贤能,御史令何罪之有?” “臣举荐侍御史司马恒。” 这下,真给嬴荡愣住了。 司马恒是谁,是司马错的嫡子,今年三十有二,久在蜀地,对此也不了解,不仅年少,更是没听过这人有何大才,司马错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吧。 难道这司马恒真有大才? 司马家的人个个聪明,司马错的八世孙出了一个叫司马迁的人,还有项羽封了一个殷王司马卬,据说那那司马懿就是这司马卬的后代,司马懿又生下了司马昭,司马昭又有一个儿子,叫做司马炎,就是晋武帝。 嬴荡对于这姓司马的倒是不介意,介意的是,国务大臣里面,有两个是姓司马,司马家族的人,脑子后面可是自带反骨啊。 “大王,司马恒虽是臣嫡子,但常伴臣旁,臣在蜀地时,他任长史,臣在御史台时,他任侍御史,御史台顺利开府,司马恒功劳不小,他善识人,这治吏令,在臣所见之人中,只有司马恒能够胜任。 他虽是臣嫡子,可与臣是如同南北,大为不同,世人皆知,臣做事稳妥,可司马恒一向激进,在臣看来,大王治吏台也一样激进,司马恒有勇,只有他才符合!” 有勇? 治吏令一开始是要得罪不少人了,的确需要有勇气的人。 一向谨慎的司马错说了这么多,这应该是真有才华了,就是司马恒也行,一个司马家族,在寡人手中也翻不了天。 “御史令举贤不避亲,此乃大忠也,令司马恒来见寡人!” 第14章司马恒 秦国国务府,由丞相总领朝政。 旗下有治吏令,治户令,御史令,上将军各司其职,他们取代九卿,共同掌管秦国军政大事。 从财政到监察,从军政到吏治,国务府大体的框架,才算是立起来了。 奉常主持各种典礼,行祭祀大事,可在宫中设立祭酒,取代奉常,专司这祭祀之事。 典客掌管外事,如今秦王行平衡积弱之策,外事无小事,一应事情由国务府商议,秦王钦定。 太仆掌马政,马政直接关系到秦军,乃是大事,此后归于上将军之下,与军政大事同等重要。 还有一个廷尉,掌管刑法司法,这是个重要的职位,相当于警察部和司法部的部长,暂时没有合适的人,就先不提了。 左右庶长之职废之,宗正执掌秦国公族一应事宜。 以上的这些事情,秦王定下了,便由新任的治吏令一件一件地去做,从此之后,再无九卿,至于丞相的权力,也大不如之前。 秦国大权,尽归于国务府,国务大臣由秦王钦定,可以说,尽皆归于秦王。 等到战事结束,樗里疾这个唯一的丞相,回来的时候,怕是咸阳都已经翻天了,或许让他出去督粮,也是甘茂的计策之一了。 万事已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见见司马恒,看他能否胜任治吏令一职。 翌日,城下大军还只是围而不攻。 秦王昭告咸阳,左相甘茂对阵贼军,战死疆场,特令少府西乞翮,为左相发丧,封少良造。 至于甘茂的尸首,葬身火海,怕是早已成了灰烬,只得以衣冠代替其尸首。 做完这些,嬴荡也抽出身来,去麒麟殿见司马错推荐的治吏令,司马恒。 司马错,共有五子,可谓是人丁兴旺,其长子是司马恒,次子名为司马骁,史书中,对于这司马恒并无记载,倒是记载过这司马骁。 秦始皇横扫六合时,司马骁也曾立下大功,后来随蒙恬北拒匈奴,算是秦国在对阵匈奴的将军里,颇有经验的。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司马恒的儿子,也就是司马错的孙子,名为司马靳,曾任白起的副将。 能做到武安君的副将,必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了,后来白起被昭襄王赐死,这司马靳也跟着被一起砍了头,真是莫须有的罪名。 从这些就可得出,司马错这一门,自从他开始显贵了,就一直没有没落过,一直到了三国时候,还有一个司马懿自称是司马卬的子孙,其后又有了晋武帝,在这个时候,秦国的公族还能剩下几个呢? 果然,司马家族的命是最顽强的。 秦王正居于麒麟殿中。 麒麟殿空空荡荡,只有王一人。 灯火阑珊,王正坐于光明正大处。 在他的面前,有一张长案上,左边堆放着书简,右边摆放着清乱剑。 “臣侍御史司马恒,拜见大王!” 片刻间,司马恒进来。 嬴荡抬头看去,真如司马错所说,其子苏马恒与他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司马错看上去就和一块圆润的玉一样,而这司马恒,就像是一块棱棱角角石头,冷冰冰的石头。 或许是因为火光的照耀,他的面色略微有些苍白,一张脸如同刀削一样,立体感很强,眼神凌烈,下巴无须,这样看去,似乎这个人显得有些刻薄、有些刁钻。 司马错能举贤不避亲,其子一定是有些能耐了,不然他也不会有这般举动。 “起身,赐座!” 两个小太监自黑夜中出来,搬了一张长案,放在司马恒跟前,又上了酒水,正好与王对饮。 要入王殿,必先弃履,司马恒谢礼,席地而坐。 酒的度数不高,但越喝越是喜欢,这两日,嬴荡都到了不饮酒,睡不着的地步。 “谢大王!” 司马恒端起酒爵,与王对饮了一杯。 “寡人今日召你前来,想必你已是清楚,对于这吏治一事,寡人想听听你的见解?” 从他进来,嬴荡就一直在观察。 司马恒的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对秦王俱是恭恭敬敬,不失半点礼仪,行事简洁干练,没有拖泥带水之举。 观其行,知其人,看到这举动,见他举动,嬴荡隐约有些期待了。 “秦国能强,强在变法,到了大王这里,早已没有了魏国之胁,楚国之危,异族之困,义渠之扰,就只有一统天下和收归大权念想。 如此,大王也需得变法,臣以为,治吏台就是大王的变法之举,眼下,秦国军强,将强,民强,国强,法强,但唯有一弱也,吏治弱也,臣不多说,有季君之乱,足以言明。 这秦国,是大王的秦国,但非大王一人之秦国,大王再强,也需得强吏辅佐,臣以为,治吏台,重在举荐,重在考核,重在弹劾,有此三强,才能强吏治也!” 这其中一些话,嬴荡和司马错已经有了交代,可当时只是随口提点,看来司马恒是悟到了许多,这一开场白,就足以勾起嬴荡的好奇。 “寡人愿闻高见!” 两人举杯,又一爵下去。 “其一,重举荐,意在开源,让秦国,乃至整个天下的能臣,都归于大王麾下,能臣治世,国富民强,庸臣治世,天下不安。 其二,重考核,在其位谋其政,考核之重,乃选才也,一曰德,二曰才,有德无才,毋能用,有才无德,亦不能用,政事不可废,德行不能无,有德有才之人,才能不枉大王之恩。 其三,重弹劾,能臣上,庸才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退出,替大王整肃吏治,不让我秦被昏吏误国也,虽有御史台,可御史台行的是监察百官,而这治吏台,掌管秦吏,能行升任,也能行降级。” 好啊,说得是真好,都到了点子上了! 如今这局面,还不就是因为缺少了吏治,大权不能归于秦王,才会有造反。 的确是颇有见地,治吏台,重在选拔人才,考核人才,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子上去,司马恒这三点,都是点明了主旨。 不过,刚才所说这些,乃是纸上谈兵而已,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做,能不能做下去,有没有决心,这才是看一个人的关键。 其实,他已经表现很不错了,只是此事干系甚大,寡人总要多观察一下。 治户台,是根据九卿职位而来,自古有之,权力也只是在治粟内史的基础上大了些而已,选公输楠那样的儒生,懂得数理,能做事专心仔细,了解秦户政事,不容易出差就可以了,但这治吏台,可就不一样了。 不仅是没有一点儿前人之鉴,更是掌管着几乎所有秦吏的调任,升迁,考核等重任,这一开府,直接就和旧贵族们对着来了,要是只懂得理论,没有一定的手段,和一定的决心,这事情是根本做不成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寡人要听的,是你如何去做?” 嬴荡剽窃了一句诗,装了一次文化人。 “大王想听真话,臣也乐于真话,臣敢问大王,楚国积弱,弱在何处?” 国家的建筑,上层是国力,中层是贵族,下层是民众,若要国富和民强,那中间夹的贵族们,必不能太强,被贵族颠覆的王权,还少吗? 秦武王举鼎而薨,其本质上,就是一次秦国贵族的颠覆王权之举。 楚国正是如此,中层贵族过于强大,导致朝纲不一,国力始终不强,楚王常被贵族左右,让楚国政令不一,至于下层民众,自然是苦不堪言,何谈民富。 当今秦国,比之楚国,已然是好了许多。 商鞅变法的本质,其实就是将贵族所掌握的生产资料,进一步放到民众手中,民众脱离了贵族的封地,才能够发展农业,农业兴旺,才能有更多的税收,有更多人丁,国家才得以强大。 现在,嬴荡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他要的是一个彻头彻尾、民富国强的秦国,这贵族们的生产资料,还要进一步的转移,只有他们没有了封地,才能让嬴荡安心。 司马恒果然和司马错不一样,他这锋芒,可比他爹厉害多了,问的直接,说的也直接,就只差将削弱贵族,提在口中了。 这是个大事情,不能着急,须得一步一步地来。 嬴荡的计划,先用吏治,削弱秦国贵族的权势,等他们没了权势,再剥夺他们的生产资料,没了生产资料,那还想要发财怎么办,鼓励创新,重视商业,就是去养猪养牛也都成,这盛世不就有基础了。 “楚国积弱,弊在贵族,贵族在,则政令不统一,军令不统一,庶民不统一,如此不一,楚人能为谁而战。 寡人要的,并非秦国一国,而是这天下,这国并非是寡人一人的国,而是天下庶民的国,人人为国而战,为国而忠,再无贵族之弊,再无权臣之弊,秦人所至,尽是秦土,如此盛世,你可曾想过,你又可曾知道寡人的雄心?” 这一番话,嬴荡是第一次说。 第15章权势归于国 听闻此话,司马恒想了一阵。 “大王所言,乃是权势归于国也,治吏台,名为治吏,那凡我秦吏,必在其治下,身为我秦吏者,需得忠大王,忠秦国,有才能,胜其位,庶民尚且知道这人心齐的道理,况且一国乎。 季君之乱,季君虽是魁首,但乱之根本,在贵族也,我秦自非子立国,这五百多年,都是贵族强大,商君变法前,贵族联合可胜国府,时也,国库亏虚,还不及贵族之富,后来行变法,弱贵而强国府,商君因此恶于贵族,落得神死。 及至大王,即位四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巨变,季君这一乱,不仅令我秦国损失惨重,更是影响了我秦攻取巴国,长远来说,这是在影响我秦国东出的大计。大王往上三代,每一代君王,都要面临贵族之乱,治吏台,首治贵族也。 我秦虽有御史台监察天下,但臣以为,此远远不够,监察不能行升迁之事,不能行任命之事,然贵族亦可上位也,唯有这治吏台,可为大王守护好源头,无德无才不忠之人,如何上位?” 御史台代王监察秦国,这样的权利,已然不小,所以关于官吏的调任等事情,御史台一律不得插手,以免日后权利太大,蒙蔽圣听。 司马恒说的很对,御史台只能监察,并不能守护源头,只有这治吏台,才能行此事,这样一来,贵族掌握不了权利,就只剩下了财富,只能做个乖乖的肥羊。 现在这秦国九卿,哪个不是秦国的旧贵族,子车氏,孟西白三族,嬴姓秦氏,嬴姓赵氏,过来过去,大权尽被他们所掌握。山东士子能做到这高位的,又有多少了呢? 国务府倒是有两个楚人,一个魏人,可之下的九卿,将军们,拿一个又是六国士子呢? 秦国吏治,要变。 嬴荡起身,边走边思,走到了司马恒跟前。 “治吏台,当以治为首,至于杀嘛,寡人这两天都杀够了,好一个治有三重,重举荐,重考核,重弹劾,有此三重,这治吏一事,寡人无忧,传令下去,令司马恒为治吏令,入国务府,明日,就行开府政事!” 门外一个小宦官进来,听了秦王的口谕,急匆匆的跑下去找少府传令去了。 如今这王宫里,没有尚书令,也没有中书遏者令,传令之事,都交给了少府去做。 “臣谢过大王!” 司马恒立即拜倒在地,接了王命,嬴荡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 “你可知道,你和司马错不同在哪里吗?” “回大王,御史令圆滑守旧,臣激进向前,大王洛阳一战,曾听取了冯章建议,用了坚守洛阳之法,大王不知,冯章乃半个狂生也,也只有他才会学那张仪,做哄骗楚王的事情。 由此可见,大王喜激进,不喜守旧,如今咸阳城的贵族死了一半,在此时立下治吏台,足见大王之雄心,御史令不足以做成此事,唯臣可以!” 司马错对这个嫡子是不吝夸奖,可到了这司马恒这里,对父亲却是完全不同,甚至在隐约间,还透着一股不服输,年轻人就是气盛啊! 嬴荡再活六十年就八十了,对于其他人来说,六十年足够长了,可对于嬴荡来说,这远远不够,他想做的有很多,都要做到就必须得快,快就需要激进的人,想想一个国务堂,三个老臣,两个年轻的新臣,这才显得有意思。 “如今这大秦,左右庶长空缺,典客空缺,廷尉空缺,太仆空缺,奉常空缺,这九卿一下子缺了四位,依你该如何处置?” 治吏令司马恒前脚上任,嬴荡这问题后脚就来了。 “如今咸阳未定,大王需得大刀阔斧,左右庶长,掌管王族事物,在商君之时,更能上马治军,下马治民,今我秦国有丞相,有国务府,又有宗正,宗正之权,与左右庶长有重叠之处,臣以为,当取缔左右庶长。 其次,乃是奉常,奉常号称九卿之首,尽是因为掌握其宗庙礼法也,如今这大争之事,礼法当存,但却不能如此之重,奉常之位,可束之高阁,不得已实权,只有宗庙祭祀之权。 其三,廷尉之职,关系我大秦刑法,国无刑法,无以为国,刑法不公,乃是大忌,这廷尉之职,需得甚重,臣以为,当有一廷尉台,与御史台,治户台,治吏台同等,至于这执掌之人,臣暂无合适人选。 其四,太仆,掌管马政,马政可归于军事,可归于国尉治下。 其五,典客,乃是掌管外事,大王对山东六国行平衡积弱之策,这典客之职,谓之重要也,臣以为,也可行这典客一府,专司外事,入国务府。 其六,臣观大王并未提到丞相之事,那这左右丞相,则可取缔之,有国务府,何须丞相,也可保留樗里疾一人,总领国政,下可镇秦人,上可平贵族。” 司马恒六点,皆与嬴荡所想不差。 他在来之前,他看来是做过许多功夫了,知道秦王的心意,至于这典客和廷尉,需不需要另外开府,倒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现在国务府有五人,要是加上这两人,那就是七个。 一个丞相总领朝政,其后有专管司法刑法的,专管吏治的,专管财政税收的,专管军事的,专管外交的,还有一个监察百官,直接向王汇报的。 这样一来,秦国的件件大事,都有人操心,他们分工明确,这政事效率,也能提上来了。 季君之乱,虽然有乱,但也给寡人创造了一个肃清朝政的好机会。 “不错,正和寡人心意,知寡人者,司马恒也,百官分工,才有我大秦盛世。可再设刑尉台,掌管我秦刑法、立邢尉令,设外交台,专司我秦外事,立外交令,既然国有宗正,何必再需一左右庶长,应当废之。 我秦国以法为尊,法又以刑御人,名为邢尉台,乃掌我秦国律法,从此法不在于廷,而在于天下。战国以来,纵横策士,远交近攻,攻为军也,交为策也,以外交为其名,当为此意!” 秦王思索良久,才说出这番言语。 司马恒面色大喜,立即跪拜,他准备良久的计策,尽皆被秦王采纳。 “臣治吏令当为大王举荐邢尉令,外交令!” 第16章司马错之忧 今日,三月初五。 离十五月圆之夜还很远,夜色黑得可怕。 可在咸阳城里城外,尽是一片灯火通明。 尤其是城墙的外面,燃起了许许多多的火把,它们崎岖蜿蜒,不知道延伸到了何处。 若是只有赵砮麾下的两万大军,决计没有这么多的亮光。 咸阳宫郎官造反,火速被平定,其后秦王下令,郎中令白璟灭贵族一百零一门,又设立治户台,治吏台,整肃朝政,御史令司马错,调集全城军马,积极备战。 距郎官造反,刚好十日过去。 城外贼将赵砮,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忙着修土堆。 从东门修到了南门,从南门修到了西门,几乎要将城池围上一圈。 秦王征发勇士,上城墙守卫咸阳,这几日已经有了两万之众,而且还征发了不少民夫。城池一直被加固,勇士开始被训练。 城外叛军,这几日是源源不断的在增员,历史记载,季君之乱,伙同秦国贵族诸侯,此刻,秦王大军尽皆远方,关中之地,季君做大,有增员是很正常的,况且这人数也不算多,还能够接受。 不管增员来了多少,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修筑这土堆。 今日,城池之外,忽然多了一股五万人的大军,他们自南而来,也加入了修筑土堆的大军中,此时,城外已经过了十万之众。 这应该是季君嬴壮,从蜀地顺利脱身,回来了。 “大王,季君正在城下,请大王喊话!” 半个时辰前,白庆带来的这样的讯息。 秦王正急匆匆的,一路往城墙上去。 蜀地离此,路途遥远,且道路难行,最起码也要一个月时间了。可是这咸阳郎官造反才刚刚十日,这说明南路大军再开往巴国的时候,嬴壮就已经从蜀地出发了,他来的倒是很快。 蜀国大军,共有两路,其一,是蜀地将军麾下的五万大军,其二,便是赵颉和乌获的三万战卒,城外来报,大概只多了五万左右的军卒,那说明赵颉和乌获并无大碍,不过,这也代表着副将都尉墨,和蓝田将军嬴钺落了一样的下场。 明知秦国贵族多忠于季君者,对他是早有防备,没想到连死两个将军,让嬴壮轻而易举的凑齐了十万大军,嬴荡对此懊悔不已。 可若是当初不让他去蜀地领军,那就要不了国务府,回到咸阳,也没多少大权,不管怎么选,都不好选啊! 如今,城下叛军已然是有十万之众,城上才两万,而且这将近一万都是新卒,别说见过血,就连训练也只有三五日而已,自然是不如这些蜀地老卒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乌获和赵颉暂且无事,如此一来,就是两万对十万,咸阳辎重战备充裕,有司马错这个良将在,坚守两月,还不成问题。 可这也不对? 这三万战卒被提前派往蜀地,和蜀地五万大军本该一路才是,为何这五万人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而不见那三万战卒阻拦呢? 嬴壮可没这个手段一下子灭了他们,唯一能解释通的,那就是还有外力,将他们给拖住了? 嬴荡想来想去,能做到此事的就只有巴王和蜀王了,或许这一场季君之乱的参与者还有这两人,他们两王用兵,就算不能胜过秦军,但也能拖延主向寿、乌获和赵颉三人,给嬴壮回咸阳的机会。 等嬴壮成为了秦王,再兑现给他们的承诺,巴国和蜀国即将要灭国了,帮助嬴壮为王,保巴蜀不灭,这样的买卖,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看来,这一场叛乱,可谓是影响深远了。 秦王边走边想,上了城墙,先去见过了司马错。 “臣拜见大王!” 司马错见王行礼。 嬴荡看他,愁容不展,似乎是兴致不高,也对,那都尉墨是他挚友,或许正是为此而忧心。 “都尉墨乃我秦功臣,军中大将,生死乃是常态,御史令不必忧思!” 司马错听了这话,自知失礼,忽然神色一正,收起了愁容。 “回大王,臣所愁者,非都尉墨也,臣久在军中,岂能不知生死常态,臣所愁者,乃是咸阳也,怕咸阳不能守,若是真到那时候,臣战死咸阳,恳请大王携百官退往洛阳!” 这话一出,倒是将嬴荡给吓了一跳。 寡人都是信心满满,你怎么能先怂了? 当年司马错大破六国联军,是何等的威风,难道是年纪大了,胆子小了? 洛阳鏖战五国联军,乃是十二万对五十五万,趋近于一比五,今日咸阳,城池更胜洛阳,城中又早有准备,两军也是一比五的比例,最多再坚守这城池一月多,洛阳必能来援军,难道连这一月多都坚持不了? 姬职洛阳攻城战,几乎消耗了五国联军二十几万人马,嬴荡还巴不得嬴壮早点攻城呢,让这些贼军多死一些,这样好给洛阳援军减轻压力,让他们再来一出,半年前驰援洛阳的大戏,再怎么算,嬴壮也没多少胜算吧。 “御史令所忧,可为何事?” 虽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这是司马错的话,嬴荡觉得还是重视点好。 “大王,季君麾下,必有懂兵之人,此战难矣。若是真如大王所想,季君只顾攻城,臣不仅能坚守三月,而且还能消耗他一半的军力,到时候洛阳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尽皆击败贼军也。 但若是季君不仅不攻城,也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能让咸阳破城呢,如此一来,不仅没有消耗军力,更是能够分出一军东出,去阻击洛阳大军。 从洛阳到咸阳,大道只有一条,守住此路,咸阳必不能援,如此,则大王险也,今日季君一来,臣才明白这计策,方才思绪良久,也难有破敌之法啊?” 司马错越说,面容越是惆怅,不攻城,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能破城,这可能吗,嬴荡非常不解。 “大王,连日来贼军一直在的堆土,臣原先以为,是土攻之法,为了掩护投石车所为,今日见他们将这土堆连接起来,这才明白,并非土攻,而是修筑了一条堤坝。” 堤坝? 城外这高台,曾在洛邑与五国联军对阵时,姬职就修建过,将投石车推了上来,给秦军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烦,既然司马错说他是堤坝,那就不会错了,难道他想用水攻? 嬴荡越想,越是心惊,这还真有可能。 咸阳城,位于渭水和泾水之畔,若是引入两河,将这城池团团围困起来,的确是个大麻烦,围了一圈的这堤坝,不就是为了将咸阳变成一片泽国吗。 咸阳城在塬上,塬就是高地的意思,城池地势高,虽然不能蓄水一下子冲塌城墙,但也能将城池泡在里面,咸阳内涝。 这城墙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青砖铸造,可这仅仅只是在外面围了一层,实则里面还是木头和黄土夯实,无疑,这两样最怕的就是水。 王翦之子王贲,正是用这水淹大梁的计策,一战而灭了魏国,就算嬴壮最后破城失败,可这样一来,咸阳城这几十年的繁华就毁掉了。 想到这里,嬴荡更是气急,这再怎么说,这秦国也是他的,被淹的是什么,可都是钱啊! “若真是水攻,的确是有些棘手,为季君谋划之人,真是计谋深远也,若只是城池陷入河泽,倒也好说,可现在这季君十万大军,只需坚守在咸阳城外,以逸待劳便可,纵然尽起洛阳宜阳两地大军,那一时半会儿也击败不了季君!” 经这一提醒,嬴荡就立即知晓了这利害关系。 宜阳有战卒一万,洛阳有战卒五万多,屯兵八万,合计十四万多,若要有绝对的优势,能稳妥的胜过季君十万贼军,那就要全部都开过来。 到时候洛阳怎么办,留给韩国,还是魏国,那宜阳呢? 最重要的,马上就要春种了,耽误了种地,来年没了粮食,秦国就更穷了。 寡人一来,就接连遇到三场大战,真是晦气啊! “大王,如今之举,唯有筑城坚守,时间越久,大王胜算越多,至于城外,就看冯章和魏冉两人能否出奇兵!” 还能如何,只能这样了,对了,樗里疾不是还在外面吗,希望他也起点作用吧。 “就依御史令,坚守城池,只要我咸阳军民齐心,季君断不能胜!” “臣遵令。” 作出了决断,嬴荡出了城楼,站立在城墙之上。 下方土堆,不对,是堤坝之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第17章我是来劝和的 “季君,寡人在此!” 嬴壮正在对面的土堆上,四周站满了手持盾牌的护卫。 他的模样俊朗,一身甲胄穿在身上,更显英武,的确是人中龙凤。 这兄弟两人,隔空相望,半年多前,嬴荡不也和姬职来过这么一回,对此,他是轻车熟路。 他也被盾牌团团环绕,提防着贼军的冷箭,若是能一箭中,那战事就能结束了。 “帝辛,趁早投降,吾饶汝一命!” 嬴荡客客气气地称呼弟弟为季君,但嬴壮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帝辛出口。 说来说去,嬴壮费了这么大的劲要见他,还不是想让他投降禅让,这嬴壮脑袋是被驴踢了吧,很明显,寡人是不会同意的,他却偏偏要来说这些废话。 “帝辛,哈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到底谁才是帝辛,汝身为臣子,不知尊王,一场叛乱,死伤之大,皆因你这反贼也,再看你身后的这些将士们,他们并非死在巴国,并非死在为秦开疆拓土的大业上,而是死在你的私欲之下,秦军锐士,何以沦落至此,可悲,可悲啊!” 嬴荡鼓足了力气大吼,声音传得老远。 他就是想让城池下的叛军们,都听得清楚,造反可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劝说一下,说不定就有人回心转意呢? “暴君无道,死到临头,焉敢愚弄世人,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汝枉为秦王,无耻之极,即位四年,行车裂,鞭臣下,置相府,信外臣,轻秦人,重楚人,攻取宜阳,打通洛邑,皆是为了你的一己私利而已,此,才是私欲过甚,有如此秦王,我秦国能安否,诛杀帝辛!” 最后一句话,嬴壮举剑高歌,下方贼军又是一阵诛杀帝辛的口号。 一番话出,将嬴荡即位四年来的罪状一件件地数了出来,在他的口中,什么事情都成了坏事了。 攻取宜阳,巡游洛邑,秦王虽有私心不假,但更多的是为了秦国东出争霸所虑,设置左右丞相,也并非是为了让樗里疾给甘茂腾位子,的确是因为甘茂能耐更大,能让秦国更强。 这唯一的错事,就是秦武王轻信左右,神经大条,再加上性情又暴虐,正好让老奉常的谣言一步步的成真,这帝辛之名,也就落实了。 毕竟这年头,能见过大王的是少数,大王如何做,还不是这帮近臣在那里胡编乱造。 “呵,这颠倒黑白的手段不错,既然你将寡人说的如此不堪,那寡人问你,若是寡人退位,众多公子之中,那谁又能即位,难道你想学那毛遂,自荐之,啊呸!” 秦王不顾风度,眼下就只差骂了出来。 这一番话,问得嬴壮半天没了声音,他总不能自己高声大喊,说他可以做王吧,脸皮还不止于此,况且这种事情,一定会有忠心的狗子出来的。 “帝辛,纵然你花言巧语,也难逃一死,吾乃蓝田将军赵砮,季君为人礼贤下士,世人皆道,有孝公之风,若是季君为王,还不能如你这个暴君吗,这才是笑话,速速开城投降,季君仁义,还能饶你不死!” 正值黑夜,视野模糊不清。 只见嬴壮身旁,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这声音就出自他的嘴巴,这应该就是蓝田叛将赵砮。 刚想着狗子,狗子就跳出来了,赵砮还真是不要脸,居然自封蓝田将军。 对于季君造反,明知会发生,嬴荡还不是那么生气,他只气自己防备不足,但对于赵砮,一想到就气得不行。 “贼子赵砮,汝为蓝田将军,可有国府印绶,还是寡人加封,乱臣贼子就是贼子,我蓝田将军乃是秦钺,汝不忠不义,乃反贼也! 身为我秦国将军,却做这种叛逆之事,咸阳秦人,无不想生啖其肉,乱臣贼子,皓首匹夫,无耻老贼,速速受死!” 赵砮今年该是五十过了,虽不知道是不是一头白发,但足以称得上老贼了。 嬴荡气得跳脚大骂,恨不得将其骂得气绝身亡,只是这骂人的台词,自己不会,就借用了一些,谁让他是个喜欢历史的医生呢。 嗯,对,三国也算历史吧。 “诛杀帝辛,明君即位,煌煌大秦,必出天下!” 人越老,脾气越好,也越来越贼,赵砮老贼比嬴荡是淡定多了,他无意和嬴荡叫骂,只顾喊着口号,以免被嬴荡影响了军心。 城下这两个反贼,本该是来劝和的,可与这秦王,根本就说不了几句好话,此时,劝和倒是没看出来,马上要开战还是很有可能。 “好啊,好啊,你想气死寡人,来人,搬上来!” 秦王挥着手大叫。 咸阳城上,立即悬挂起了三十几具尸体,赵砮满门、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挂在这里,他有三个老婆,五个儿子,四个孙子,这老贼还真是人丁兴旺,郎中令白璟也是够狠,因为其中还有三个是小孩。 赵砮为了造反,居然将一家老小都留在咸阳,这样谁能想到他会造反呢,看来在之前,他就根本没想过家人的性命。 “老贼,这就是造反的下场,诸位将士,我秦法严苛,造反者,必死无疑,有连坐之罪,今日,若是放下手中兵刃,寡人恕你们无罪,诛杀季君者,封彻侯,赏万石,不然此就是下场!” 自从这功勋制度定下,还从未有一个人到过二十级彻侯,就是商鞅也才是大良造而已,秦王这赏赐,真是不小了啊。 “帝辛无道,果真如此,你杀吾满门,吾亦是诛杀暴君,还大秦太平,我秦军将士,岂能被你暴君蛊惑,众将士随我,诛杀暴君!” 赵砮老贼,语气悲沧,声音当中,似乎带着眼泪,很能感染到人,只是不知道,他这是因为看到了一家老小之死,还是只是为了鼓动军心。 嬴荡觉得,这老家伙,一定是为了鼓动军心,他根本就不在乎家人。 诛杀暴君! 诛杀暴君! 诛杀暴君! 一时间,城池下方的叛军也紧跟着大喊起来。 嬴荡一时无语,他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来扬威来了,还是真心来劝和的,可若是来劝和,为何这短短的一刻钟里,就喊了两次杀他的口号,一点诚意都没有! 贼军喊了一阵,还是嬴壮出来制止。 “帝辛,汝见否,人人皆想杀汝,汝早该退位,吾念及兄弟之情,不愿咸阳尸山血海,若你此时开门,吾保你去陇上,封侯安逸一生,若是不然,这水攻一来,咸阳城尽成河泽,汝必死,秦人之亡,也因汝而起!” 谈了这么久,嬴壮终于是开出了条件,去陇上,放马吗? 真被司马错言中了,这嬴壮就是想用水攻,好好的一座城池,想到要被这样给毁掉了,嬴荡心忧。 可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寡人束手就擒,绑了自己出去,大喊着请求原谅,做一代圣母之婊,唉,还是算了,寡人还要开疆拓土呢! “弟弟啊,兹事体大,你让寡人想一想,可否?” 听嬴荡松了口,那边嬴壮面露欣喜。 “不知要想多久?” “寡人要……要慎重思考一月,一月之后,必有答复,弟弟先不放水,行吗?” 闻言,嬴壮自知被戏弄,气得不轻。 一月。 一月洛邑就要来人。 “暴君,你真想……” 在嬴壮说话间,白璟拉弓射箭,只听得叮当一声,射在了盾牌之上,一群人簇拥着嬴壮下去了。 看来是劝和无望,嬴荡还想再聊一聊,问一问好好的一个都尉墨,是怎么被他夺权的,可现在来看,已经不重要了。 刚才要是能射中就好了,这战事也就能结束了! 第18章咸阳看海修筑高台 在贼军的大骂中,嬴荡若无其事地进了城楼。 嬴壮都亲口说了是水攻,那与其白费口舌,倒不如好好商量一下,这应对之策。 渭水,起于狄道,流经陇西诸地,从上邽县入栎阳,之后再流经咸阳,最后从潼关汇入大河。 关中之地,肥于渭水。 这个时候,降水丰富,西北边的黄土还被绿色的植被所覆盖着,渭水水流不少,按照季君之策,只需要三四日,便可让咸阳成为一片泽国。 除此,还有一条泾水,泾水自西北而来,从潼关一带汇入渭水,可以说,这咸阳是具备了水攻的条件。 城外十万贼军,俱已安营扎寨,将四个城门团团守住,那之后,就只需修筑堤坝了。 咸阳地势,高低不平,在高处引入两河,在低处进行合围,如此,聚水成泽。 如司马错所说,虽短时间内不能攻破城池,但也能将里面的人困住,大水漫城,定然不会是所想的那么简单了。 当咸阳城外的水势,高过地面的时候,那城内所有的井水,都会往外喷出,而且不能再食用。水会越来越多,终究会填满了护城河,再慢慢地渗入城墙,最后涌入城中。 到那个时候,粮食可以存放高处,暂且可安,可这井水一旦不能用了,那喝什么呢,难道等着渴死? 提前备水,又有多少器皿才够用呢,还有这咸阳城中最少二十万人,要让他们都不渴着,那只好修建水库。 这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大水会泡塌秦人的屋子,腐烂他们的粮食,如今这天气,说是开始暖和,但也绝对暖和不到哪里去,在屋顶风餐露宿,又能活过几日呢? 这岂不是相约三月,咸阳看海? 对此,嬴荡头疼。 “御史令,依你之见,这大水几日便可漫遍全城?” 自秦王上了王城,司马错就一直跟在身后。 “回大王,泾水位西北,西北高,乘势而下,必是泾水为先,渭水在南,从南到北,虽是不易,可贼军胜在早有准备,臣以为,大水漫灌咸阳全城,只需五日。 臣看南门,堤坝最高,北门最矮,东西两门次之,水往低处,大水进入城中,定先去城南,待到城南水满,则依次往北而溢,如此五日,咸阳可成一片泽国。” 五日,比嬴荡预想的还要快。 既然选择坚守,那就要做好坚守的准备了。 秦王来回走了两步,喊来了新任尚书令,一个宦者。 “传寡人令,其一,发动所有咸阳军民,在城内加紧修筑高台,不限数量,越多越好,不小大小,越大越好。 这每一座高台,都需得有城墙半数之高,必要坚固,若无木料,巨石,就将城中的房屋拆掉,若还是不够,就去拆了咸阳宫,此时,由少府督办。 其二,令人打造各式船只,大小不限,也是越多越好,也由少府督办 其三,将城中所有的粮食收集起来,交由治户令统一运筹,尽皆搬运到高台上去,还要多备一些轻纱棉布,水缸,大鼎,柴火和砂石。 其四,以城南城北为界限,修筑一道堤坝,如此,纵然水灌城南,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城北,城东城西,也如此修建堤坝,纵然城西大水,城东也能暂时无虞,总之,哪里有漏,就筑哪里,此事由宗正督办。 其五,大水漫过整个咸阳时,所有人迁往高台,不得有遗漏,互相之间,以船只通行,此事,就交由郎中令去做,让他早做准备!” 秦王一边说,尚书令一边记,等秦王说完后,尚书令拿着竹简,开始一一通知下去。 既然造不出一座将所有人都装下的诺亚方舟,那就让这高台来代替,高台之间用船只来沟通,大水淹了咸阳,他季君不也是进不来吗? 至于准备这么多轻纱、砂石和木炭,皆是为了过滤水质,至于棉布,可将一头泡在污水中,一头放在水缸中,将污水缸放在高处,棉布则可以将干净的水吸过来,再用大鼎煮开,不仅能做饭,还能食用。 学习了这么多知识,算是派上了用场。 甘茂早有准备,城中的粮食一概不缺,只要是有了水,就能一直坚持下去。 “寡人倒是想看看,季君能坚持到几时?” 做完了这一切,嬴荡才转身对着司马错。 “大王英明,臣以为,只要坚守两月,就算没有援军,季君也是必败无疑,水无常态,能攻咸阳,那也能攻击季君,此时正是三月,每年五月,便是雨季,渭水泾水必定大涨。 有大王这妙计,定能让咸阳安稳度过两月,到时候,泾渭一旦决堤,那受害的便是这群反贼,臣请大王宽心!” 宽心,这嬴荡还宽心不起来。 很明显,这就是一句安慰的话,寡人又不是位面之子,打胜仗还得靠老天。 司马错他自己都说了,季君身后有高人指点,既然这人能想到利用大水灌城,那他岂能想不到决堤的危险,为今之计,只有一等。 等一位勇士来,决了这大堤,先将季君给淹死算逑。 交代完了事情,秦王下了城墙,回寝宫歇息去了。 城外十万大军,只顾修建堤坝,并未有一次攻城。 十日过去,堤坝初见规模,嬴荡估摸着,水要来了。 三月初五,嬴壮叛军从蜀地而来,今日正好是十五,圆月之夜。 子夜。 秦王还是全无睡意。 闲来无事,他就写字,只写简体字,只有汉字简体化,才能让更多人读懂书,看懂书,才能够有扫盲的可能。 秦王的寝宫,这几日,灯火整夜整夜地亮着。 算起来,季君之乱,已经发生了二十日,还需要一月,洛阳援军才能抵达。 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若是中途受到了阻拦,或者像是洛阳弑君一样,有六国势力的介入,那就不知道要何时了。 没想到一场水攻,让本该是优势的嬴荡,就只剩下了劣势。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嬴荡抬头一看,进来的人正是白庆。 “大王,水来了!” 闻言,嬴荡急忙丢下了手中的笔,踩了鞋子,就往城外而去。 秦王策马而行,惊扰了城中安睡的不少人。 片刻间,就到了城墙之上。 城外,除了远处贼军大营中的灯火外,是一片黑暗,安安静静的。 没有所想的滔滔大河,也没有所想的激流冲墙,这水,流的缓慢,就像是一点点的在渗透过来,就只有薄薄的一层。 全因咸阳城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水攻,将城池修建在了塬上。嬴壮虽然算计得辛苦,但也不能让水从低处,流向高处吧,所以这花费的功夫就多了。 城池之下,是十几丈宽的护城河,在护城河十几丈外,便是敌军的堤坝,河水就留在这大约三十丈之间。 水势不大,缓缓而来,之后汇入护城河中。 不过,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等将这护城河都填满了,水就会溢出来,在这三十丈内积聚。 其次,再淹过羊马墙,渗入到城池中,整个过程中,贼军会一直加固堤坝,将咸阳城都泡在里面,才算是完成了一半。 最后,就是要慢慢地泡了,将里面的人困死了,将城墙泡塌陷了,将军队泡散了,无法展开阵形了,将秦王的权势给泡没了,再冲进去,攻占城池。 古今攻城之法,唯有这水攻才是最歹毒的,可以说是绝户。 甘茂有一句话说对了,世人皆说季君仁义,原道是虚伪也,他如此做,根本就不顾及城中庶民的生死,谈何仁义! 第19章大水漫灌 仅仅两日,水势已然溢出了护城河,漫到了城墙根。 咸阳城南,有水渗入,形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洼地。 所幸城中早有准备,南北城已经修筑起了一道堤坝,将其分隔开来,虽只有一尺之高,但也能给城北争取几日的时间。 秦王诏令,咸阳城中下至庶民,上至百官,尽皆开动起来,所有的高台,修建在地势高处、宽阔处。 从咸阳东门,一直顺着到咸阳宫这一条路上,经过了十二个日夜不停的修筑,此时,密密麻麻的、竖立起了许多未完工的高台。 高台先以木头搭建地基框架,其后将大石茅草填入其中,再往上,用木头和泥土夯实,下宽而上窄,虽然修建得粗糙,可基于这构建,也能在这大水之中,坚持上几月吧。 没有石头,那就将咸阳宫宫墙拆了,将地上的石板扣了,没有茅草和泥,就将屋顶的拆了,没有木头,就将房子也拆了,反正有这一场浩劫过去,也留不下多少,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会有。 四十户为一伍,每一伍有一伍长,共同修建一座高台。 咸阳十二万户,所需这样的高台共三千座。 高台顶上,长宽各有四十到四十五丈,足以让百多人安睡,挤虽然是挤了点,可这也是眼下最快的办法了。 城中所有的粮草,都收集了起来,堆放在咸阳的宫墙上。 宫墙的最高处,几乎要与城墙一般高,宫墙的坚固程度,也要远远超过这些赶出来的高台。咸阳宫位于城池最中央,纵然敌军火攻,也绝对影响不到这里来,粮草是绝对安全的,其后,再由治户令统一调配。 若是从城外看去,咸阳上空,终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咸阳秦人换做三班,日夜不停地劳作,四十户分工明确。 妇能煮食,少能搬石,壮能背土,老能搭木,可以说,只要能动弹的秦人,都被发动起来。 得益于商鞅变法,秦人的动员能力之强,世所罕见。 一个仅有几百万人的国度,就能拉出来五十万的大军,到秦赵长平之战的时候,更是一次性调集了六十万大军,再算上被征发的民夫,那更是数不胜数。 什么是****,这么强大的暴兵能力,这就是****。 孟贲率领咸阳卫士,坚守城上,严密关注贼军动静,至于贼军,之前就没有想要攻城的举动,现在大水过来,更是不可能了。 正是因为这水就能将咸阳困住,所以城外的叛军,不仅没有增兵,反而一直在减员。 据司马错的估算,在这短短两日间,就已经走了一半,这样算起来,咸阳城外,就只剩下了五六万贼军。 从宜阳出发,来往咸阳,先是跟着大河而上,过了函谷关后,再到潼关,再跟着渭水而上,这是东进咸阳最快的一条路。 多少年来,但有攻秦山东六国之举,都必经此地。 此处道路狭长,易守难攻,若是嬴壮在此扎下五万大军,备好工事,那洛阳大军,必被阻拦,这也是司马错之前所担忧的。 被阻拦两月,咸阳就要等上两月。 阻拦三月,就要等上三月。 不,或许坚持不到三月,这城墙就要塌陷了。 咸阳被水围困,就只能等外力救援。 又两日后,城西大水渗入,城北大水深入,城东大水深入,所幸水势不大,尽皆流往城南,城南成一片洼地,秦人尽皆搬出。 五日后,城南大水突破城内堤坝,冲向城北。 六日后,全城灌水。 …… 十五日后,城南大水最深处足有一丈,城北最深处,也有一尺,秦人尽皆上了高台,无一人在其下。 秦王令,用轻纱过滤、砂石煤炭净化污水,其后水注入大鼎,煮沸后服用,暂无一人因水而亡,水又能煮饭,也无一人因饥而病。 十八日后,南门城墙惊现裂缝,高台有三处塌陷,死伤近五百人,秦王令,少府巡游各处,以免再生事故。 二十日后,城中只能行舟,车马上墙。 所有人都开始了一场煎熬。 自咸阳筑城以来,秦王攻城略地,往往被困的都是他人,如今落到自己身上,还是头一遭。 今日,四月初五,嬴壮水攻已经进行了二十二天,城中水势越来越大。 秦王嬴荡,正站在麒麟殿前。 看海。 此时,一众宫殿早就泡在了大水之中,唯独麒麟殿地势最高,所有的宫殿都被淹过了,可这麒麟殿还依旧坚挺着。 只要麒麟殿还在,秦国公族就在,秦王亦在。 嬴荡的眼前,早已没了青石板铺好的道路,也看不到那些低矮的建筑,能露在外面的,就只有屋顶。 从这里看去,整个咸阳快成了一个平面,是污水将一切都填平了。 宫殿能被大水冲垮的不多,但这庶民的屋子,经过大水一泡,可就完了,到时候都需得重建,这些可是都钱,浪费的都是钱啊,果然,打仗造成的经济损失才是最大的。 “大王,该上去了!” 治户令公输楠在一旁说道。 这一月多,他这个秦王也并非是一事未做,在修筑高台、坚守城池时,还顺便让治户台和治吏台开了府,虽说还没有举行祭祀典礼,但这两府却已经是初具规模,开始行吏户之事。 新府刚开,百废待兴,治户令倒是好说,治吏令可是有的忙了。 司马恒这一月多折腾下来,终于将除九卿之外的官职都补了上来,以前的时候,咸阳宫中的郎官百将、五百主这些人,郎中令有绝对的任命权,现在则不行了,这一切都需得通过了治吏台的审查。 不仅郎官和卫士要如此,就连大秦两位都督麾下的战卒和屯兵,也得如此,但凡将士任命,需得在吏部报备,吏部虽无任命的权力,但凡关乎吏事,都要参合上一手,而对于治吏台推举的人选,也需要各方议定,达成平衡。 完备的制度,正确的方向,才是一个王朝长治久安的根本。 司马恒做起事情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和他老爹司马错完全是两个德行,有点儿像是郎中令白璟,这样的治吏大臣,才是嬴荡最欣喜的。公输楠有条有理,思维清晰,更是精通数理,可以说,这治户令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 “这一场大水,需要多少钱财啊?” 嬴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叹了一口气后问道。 “回大王,此战之后,国府再无钱财可支!” 一月之前,就是这公输楠告诉嬴荡,抄家抄了许多钱,都入了国府,国府是富得流油,这才短短的一月,就要变成穷光蛋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第20章贼军减员 “照此下去,这场战事至少也需两月才能平定,今年的春种,肯定是耽误了,公输子身为我大秦的治户令,可要准备好了,世人皆知,寡人仁义,寡人可不希望,明年有人活活被饿死!” 听闻此话,公输楠是满头大汗。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吗? 要想不饿死人,怎么可能? 就算是没有战争,也会遇上旱涝天灾,就算是风调雨顺,也会有人被饿死人,况且还是在这个年岁里,大王不应该祈祷,咸阳城能坚守吗? 公输楠半晌没说话,好像在细细的想了一阵。 “回大王,今年不同于往日,今年新增了洛阳之地,数百里良田,皆有人耕种,其次,往年函谷关一带,都是少人耕种,如今又添了十万洛阳国人、共计两千多户,也可产粮食不少。 季君之乱,波及虽广,可只危害咸阳一带,况且我秦还有河东河西两地,臣以为,今年风调雨顺,纵然有季君之乱,但其他地方具有产粮,这饿死人的事情,还是难以发生!” 公输楠口中振振有词,但语气就不是那么坚定了,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不会死人,这个儒生,很会说话,尽挑了好的来说。 等到这场战役结束了,秦国最起码要三五年的时间休养,才能恢复过来。 如今,秦国外事已安,只决内事,趁着这三五年,增强国力,积弱六国,待到时机成熟,可行灭国之战。 “有治户令在,寡人可安!” 秦王拍了拍公输楠。 这痛苦,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要让大家一起承受,不然要这些臣子是为了做什么。 季君之乱,乱有两波。 其一,便是郎官之乱,蓝田赵砮之反,这其一不成,便有其二,季君自蜀地而来,行水攻之举,虽然在秦国朝堂影响不小,可如今这范围,都在咸阳城里城外,对于外界,影响不大,公输楠之言,说到底还是有点儿依据的。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咸阳城内的大水,蔓延到秦王的脚面上,再这样下去,这麒麟殿也要面临积水了。 正如公输楠所言,该上高台了。 “大王,请移驾行宫!” 行宫? 说得还真是好听,不过就是秦王独占了一处高台而已,美名其曰行宫,不管是任何时候,这秦国大王的威严,都不能丢啊! 嬴荡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麒麟殿,跳到了眼前的一座船上。 如今,整个咸阳被大水淹没,要想通往别处,就只能借助船只,这里宛如一片水国。 秦人们修建的一座座高台,宛如水中的一座座孤岛,所有的人,都分布在这点点的孤岛上面。 孤岛之外,幸好有一座坚固的城墙,暂时确保了贼军攻不进来,这就是咸阳的处境。 小船往前,去往的,正是咸阳宫中,最大的一处高台。 它位于麒麟殿的前方,长宽三十丈见方,下面用王宫拆下来的石头筑基,其后在四周立下了几根巨木,当作柱子,石头上面,又堆了一层黄土,黄土用木头夯实,每隔一尺,还铺上一层青石板,是尤为坚固。 到如今,咸阳城中的高台塌方已经不止十处,每一处至少百十号人,这些高台,都是粗糙赶制,何曾如此坚固,这些都是少府西乞翮督建。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特权阶级是一直能够享受特权。 没有了陆地,咸阳城中往来的,就只有条条的小舟,也正是这些小舟,才将咸阳连接起来,组成了这一座水上城池。 船只离了麒麟殿高地,行了片刻,便到了高台之下。 秦王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地踏上去,几乎将整个咸阳城尽收眼底。 夕阳西下,嬴荡极目远眺,真乃一番异景也,只可惜,他现在是没有心思去赏心悦目,做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了。 上了高台,比他所想的要大得多。 其上,一座大帐,两座小帐,大帐乃秦王临时寝宫,小帐乃是内侍所居,总得有人侍奉秦王吃喝吧,还得有护卫守护吧! 嬴荡上前,推开帐帘,在里面,三位国务大臣,一个咸阳将军,一个郎中令,还有一个少府,俱已在等候之中。 御史令司马错,治吏令司马恒,治户令公输楠,为国务大臣,咸阳将军、卫尉孟贲,郎中令白璟,少府西乞翮,原本是九卿中的三位。 此刻,整个秦国最有权势的大臣,除了两个都督,一个丞相和一个上将军之外,都在了这里。 都督,乃秦王推选,忠心秦王,上将军向寿,其忠心自是不用说,秦王推行变法,收归大权,已经初见成效。 见秦王进来,众臣子起身行礼,待到秦王坐下示意,众人才落座。 虽是大帐,可如今这么多人在,一点都不拥挤。 大帐中央,正燃烧着熊熊烈火,长案之上,备好了酒水。 “御史令,战事如何?” 秦王发问,司马错当先站了出来。 如今咸阳战事,由御史令全权处置,孟贲率领卫士,辅佐司马错。 治户令公输楠运筹咸阳辎重粮草,治吏令司马恒举荐考核秦吏,补充此次官吏缺失,郎中令白璟安定城内,辅佐治吏令、少府行事,少府督建高台,行工事。 这六人,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整个咸阳城是军民同心,共抗大敌。 “回大王,咸阳被水淹没,城外一片河泽,城墙泡水一月,据各处上报来看,尚且能坚守两月之余。” 两月余,嬴荡顿时放心了。 已经过去了一月多了,怕是宜阳和洛阳两地大军,已经和贼军有了交锋,在兵力上,他们是优势,再有两月,也该来了吧。 “那城外是增兵,还是减兵?” 连日来,从瞭望台和吊下墙的斥候所闻,贼军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增兵, 他们正从四面八方过来,今日两百,明日五百,加入赵砮的营帐,统计下来,应该过了一万之众,这些人来一批,赵砮麾下的蓝田叛军就会退一批。 这必是因为冯章和魏冉攻了过来,前方战事吃紧,贼军迫不得已派兵去增援了,咸阳城下,若是一直减兵,说明贼军东边压力不小,若是城下增兵,则说明贼军压力不大。 据记载,季君之乱,可是拉起了秦国许多的贵族,嬴壮后来的这一万援军,应该是各处贵族们的支援,咸阳城内反贼已清,可这城外,还未开始呢。 “回大王,连续二十二日,并无增兵,且贼军再无支援,人数一直有减少趋势。臣以为,丞相樗里疾在外,必能安定一部分秦人之心,秦国贵族,也少些叛乱者。 季君的力,怕是要到头了,以臣所见,叛军旗号虽多,但每次烧火,燃起来的灶台似乎并不多,此乃疑兵之计也,臣大胆估算,城外叛军,早已不足了五万。” 五万!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看来季君是撑不住了,才有这孤注一掷的选择、 城内可有两万秦军,孙子云,十则围之,五万包围两万,这如何能成,若非是这水势的影响,嬴荡都恨不得现在就让孟贲带人冲杀出去。 想出城,就必须先放下小舟,然后乘坐小舟杀到叛军的堤坝上去,就怕是还没到对面,会被乱箭给射死了,还有现在咸阳城中,也没有这么多舟筏。 敌军就是只剩下三万,也一样能够围困住咸阳,靠的就是这水攻之利,只有破了这水攻,才能走出困境。 “御史令所言,是个好消息,若是贼军再减上三天,说明在东线,快撑不住了,我城中军民,也不能坐以待毙,一味的等待支援,还是要早做准备,冲杀出去!” 贼军五万,对上两万秦军,虽然有绝对的优势,可若是两万大军军阵完备,出其不意一波冲击,也有大胜的可能。 既然有机会,为何不尝试呢? 五万贼军,分部在四处,每一处才一万多人,秦军只需五千,配合上城墙上投石机弓弩的掩护,未尝没有机会。 五千人,一船能有五人,若是上马,还会更少,算起来,所需船只要一千多,这些要加紧筹备了! 寡人是再也等不住了。 第21章季君扛不住了 “大王之策英明也,我咸阳也需得早做准备,臣以为,可加紧打造舟筏,其次,收集全城牲畜皮毛,借此再打造三座浮桥。 城墙距敌军堤坝最远处,不过四十丈,若是能够有一道长约四十二三丈,宽约两丈的浮桥,则可令骑士战车冲杀过去,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依臣所见,洛阳宜阳都督心系大王,定会猛攻函谷、潼关、武关三处,如此,则贼军东线吃紧。 季君已然是孤掷一注,妄想借此水势来困住咸阳,必会继续减员,无需十日,城下贼军必能到三万之数,便可一战而胜之。” 十日,减员到三万? 司马错语气肯定,让人不得不信之,当世名将,他位列其一。 好! 本打算还要与嬴壮相抗两月,没想到这才一月多,他就先撑不住了。 浮桥,是个好办法。 四十丈的距离,骑兵冲击,不过就是一刹那而已,等到了贼军阵营,后续大军源源不断的跟上,其后掘开这堤坝,到时候大水四溢,先淹死的,肯定是这些贼军。 如此,咸阳之围可解。 现在正是四月初,再有两月,就进入六月。 以嬴荡所学的地理知识,六月份,东南季风就会从南边一路吹过来,到时候渭河一带,多时会有大暴雨,这水势一大,一切就都不好说了,既能冲垮贼军,也能冲垮咸阳城墙,城中高台不能持久,必须要决胜负了。 “御史令不愧名将之名,此事就交由御史令全权处置,少府辅佐,咸阳将军孟贲练兵,冲击敌营。” 孟贲,是猛将,但非统帅,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由他去自然是最好了,这段时日,少府督筑高台,显示出了其能力,让他辅佐打造浮桥,事情也能够进行的快一些。 “臣遵令。” 三人同时应答。 司马错退下去,这时候,少府西乞翮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大王交代之事,臣俱已办妥,咸阳城共有庶民四十余万,共修筑高台三千九百余座。 每一座上,都有大鼎三件,净水机关两件,还配有柴火,粮食等一应物件,确保民有所食。城中医者共七百二十九人,尽皆召集,三人为一伍,轮流巡视,医治庶民,以防瘟疫。 高台塌陷,皆因赶工所致,本就不坚固,再加上人数众多,难以负担,才至于如此,臣已令人加固,均分人数,多余者,尽皆上了城墙。” 秦王听后,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这清水机关,嬴荡利用净水法子所发明,污水进去,能出清水,所以称之为清水机关。 渭水都是淡水,本就可以食用,唯一就是这水现在受到了严重污染,根本就不能食用,先用砂石木炭等净化一遍,其次烧开服用,才不至于出问题。 至于大鼎,则是用来烧水用的,每一座高台之上有三座大鼎,一座可以用来煮饭,其余两座盛放清水,这样一来,虽然吃不好,但也不至于饿死人了,人只要不饿死,心就能安定。 “那城墙上方可都配备齐全?” 高台养民,城墙养军,此处乃是咸阳两万大军驻扎之所,这干系也一样不小。 “回大王,城池上方,俱是如此,确保军卒人人有粮,人人有水,按照治户令大人的吩咐,所有的粮草,都存在了宫墙之上,臣只需要每日按量发放即可,具体的发放事务,由郎中令大人处之,以免出乱。” 咸阳成了这幅模样,维持治安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过,这场战斗比之洛阳有两个好处。 其一,就是这大水漫灌,根本不用担心敌军能开掘隧道,从地底下挖进来,其二,被白璟杀到了现在,就是咸阳城中混入了间隙,也翻腾不起大的浪花来,哪像洛阳,被奸细烧了粮草,冲进了天子宫殿。 只要咸阳城池暂且不倒,咸阳城就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少府做事,寡人也是一样放心。” 秦王首肯,西乞翮往后一退。 嬴荡望向了司马恒,司马恒一见,立即站了出来。 “治吏令,寡人有心建太医一宫,召集天下名医,教授医者之术,如此,一可为我秦军战地医宫,补充医者和护医,二可让我咸阳成为医家之圣地,人人向往之,三可让我秦人有病可医,能医则愈,如此方能凝聚民意,彰显国府仁义之道。” 这件事情,早在组建战地医宫时,嬴荡就有了想法。 学秦孝公那般,对山东诸国发出求贤令,将全天下的医者都汇聚到咸阳来,成立这样一座医者学府。 闻言,众臣沉默了一阵。 如今这天下,大争之世,所有人都想的是治国,强兵,杀人的道,就连齐稷下学宫,所重视者,也非医者也。 饭都吃不饱,人都活不好,还能想着看病,可秦王就偏偏要这样做,还要做得如此大张旗鼓,臣子们说不疑惑,是不可能了。 但对于秦王来说,十年时间,十五年的时间,或许就能够平定天下,可要孕育出文化,培养出人才,形成完整体系,五十年的时间都未必够,百年育人,可不只是说说。 文字简体化,他正准备做,这医道一事,也要提上议程了,当然,嬴荡还有一点儿私心,他的职业是医生,至于当大王,就只是业余爱好而已。 医者,可为官,官乃吏,当由治吏台来做,司马恒这几日似乎不太忙了,此刻也正好聚集了整个咸阳的医者,就是不知道会缺多少钱? “大王,臣遵令,如今咸阳城医者七百余人,可在他们中召集能力之士,编入太医宫中,如此,这太医宫就算是成了,之后,再召集咸阳女子,编入护医,其后召集天下名医,待其完善。” 司马错还在疑惑时,他的嫡子司马恒不问因由,率先应承了下来。 他这一番话,正是说到了嬴荡心坎了,不错,这太医宫不仅要培养医者,更是要培养护医。 “好,治吏令知寡人心意也,此事就交由治户令来办,至于所需钱财物件,一应去找治户令!” 闻言,司马恒应答,那边公输楠却哭丧着脸。 大秦的财政总长,可不是这么好当的,现在是四处漏风,到处缺钱,公输楠已经开始算起来,大概需要多少钱财了。 最起码要一处地点,修建一座宫殿,还得要需要一些陈设,还得有俸禄,再召集山东诸国士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 “少府,可将寡人府库钱财,支取一半,给治户令之用。” 公输楠这样一副神情,还没等他张嘴,嬴荡又接上了话。 咸阳宫中的府库,是秦王个人的私财,不计入国府府库中,对于嬴荡来说,这些钱财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用了算了,少府便是掌管秦王府库之人。 要问为什么不都花了,因为秦王要娶媳妇了,娶媳妇,总得要花自己的钱吧,难道去向臣子们借,要是混到这份上,就和姬延这哥们差不多了。 这哥们为了太平,跑去了天府王城,现在那里又是战事,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唉! “臣遵令!” 这一次,公输楠倒是答应的很快,几乎和西乞翮说到了同时。 几位大臣,各有其职,秦王但有吩咐,尽皆遵循,这事情也做得容易多了。 见众人没了话,司马错又站了出来。 “大王,叛贼季君邀大王明日上午,东城喊话,不知大王去还是不去?” 又要喊话,他撑不住了? 原以为他会去阻截冯章和魏冉的大军,没想到还是留在咸阳,看来是赵砮率军去了东线。 嬴壮还能说些什么呢,总不是又要劝降。 费点嘴皮子,总比多死几个人强吧,就算是废话,不也要尝试一下。 “去,为何不去,这是寡人见季君的最后一面了!” 第22章宛如水国 第二日。 嬴荡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潮湿弄醒的。 四周尽是大水,要说不潮湿,那是不可能了。 天气慢慢地暖和了起来,但若是没有火盆,大帐中还是冷得受不了了。 他一个秦王都这样难受,何况是城中的庶民,相比秦王,他们可就只有柴火,整夜都顶着寒风,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着将这场战事,早点结束。 身旁的宦官伺候秦王穿好服饰,将甲胄也披在身上。 一会儿的功夫,有一大盆粥被端上,色泽金黄,还冒着腾腾热气。 粟,原产地就在华夏,秦人以粟为主食,粟在后来又被称之为小米,所以这一大盆,也可以被称作小米粥。 嬴荡是北方人,对于小米粥,自小就吃,还算习惯。 除此之外,还有一盆菜羹,和一盆煮烂的羊肉,嗯,清水羊肉,再用手抓。 庶民一天吃上两顿饭,每一顿能吃饱就不错了,秦王虽然想吃就有,可除了蒸煮,好像也没有更多的烹饪方式,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更要吃得简易多了。 秦王的胃口很好,不挑食,一会儿就都吃了个干净,其后又穿上了披风,出了大帐。 清晨。 整个咸阳城,都沐浴一阵薄薄的雾气中,看似美轮美奂,虚虚实实,其实是潮湿的难受,清乱剑上,也沾满了水珠。 偶尔看看还行,可若是扎根在这里,任谁都会烦躁的。 城中水势平缓,看不到一丝的波浪,就只有往来于其中的小舟,才能泛起一点儿的涟漪。 没有了车水马龙,清晨最是安静。 所有的人,都像是怕打破这份宁静一样,就连说话也都是低声轻语。 一艘艘小舟在上面划过,这样美好的一番景象,所做的事情,却不是这般美好了。 每一叶扁舟上面,都有两个士卒,除此,上面堆放的尽是粪桶。 咸阳四十万人,若是将粪便全部倒入水中,那这水也就不能再喝了,只好都收集起来,然后再运送到城南,倒在城墙外面,城南地势最低,可顺水流走。 咸阳城已经被泡在水中了,他季君能耐再大,也不能让这水不流动吧。 要是往常,这些粪水,可都是好东西,在敌军攻城的时候可以用作生化武器,但现在嘛,敌军怎么会来攻城,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些生化武器,也就没有了用处。 白庆率领着十人,早已等候在旁边的一艘稍大点的船上。 秦王出行,乘坐的乃是六匹马儿拉动的马车,名为六驷王驾,如今这叫什么,叫做无驷王船吗? 嬴荡登上了船,慢慢滑动,朝着东门而去。 一路之上,密密麻麻的修满了高台,每一座高台之上,都有上百的秦人在休息,一路走,一路看,整个咸阳城,宛如水国。 平日里能见到的房屋阁楼,尽皆剩下了一点儿的尖尖,在秦王行经的这条路上,更是连尖尖都没有,这应该是东门到王宫的那条大道,大道之上,没有房屋。 曾经的一切繁华,都成回忆了。 这不仅影响的是秦人,更是有许多的山东客商,也会被困在这里,这对于秦国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若是长此以往,那秦韩联盟怕是也要危险了,因为议定给嬴荡娶老婆的日子,就是现在,有嬴壮挡着,这老婆肯定是娶不成了。 哎!现在夜是这样的湿冷,要是夜里睡觉有个老婆就好了,两个人靠在一起,总能暖和一些吧。 想着想着,嬴荡就想出了咸阳。 小船儿在镜面上滑动,过了东城,最后来到了东门城墙下。 不同于城中的宁静,这里所有的士卒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因为今日,大王要和季君喊话。 连续一月,城外没有一丝动静,城墙上的秦军,更是连弓弦都没有拉开过了,今日则不一样了。 城墙一直都在加固之中,咸阳城墙外,本就都砌了一层青砖,这段时日以来,司马错又令城中军卒,将地上的许多青石板都扣了下来,铺在了城墙上面。 不然的话,被水渗了这么久,就算是城墙不会塌陷,但这上面也肯定是泥泞不堪,走不了人的。 历史记载,王贲水淹魏国大梁,直接是用大水猛灌,不出几日,城墙就被大水冲陷了,咸阳地势高,没这样的条件,只能用大水将咸阳泡在其中,慢慢地围困破城。 秦王登上了城墙,司马错率一众将领早已在等候。 举目望去,四周的高台已经化作了堤坝,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尽是被堤坝围了一圈。 东南西北,从西南和东北两处引入大水,再从正南方向围起来,水势流不出去,积聚在咸阳城中,越来越高,现在看起来,嬴壮这计策无疑是成功的。 这一汪大水,抵得上十万大军。 对面的堤坝上,嬴壮一身甲胄,甚是英武地站在那里。 “秦壮吾弟,可是要投降?” 嬴荡一看到他,就放声大喝。 也不知道是谁取得名字,大哥叫做荡,二弟叫做壮,荡的的确是很荡,但壮的一点都不壮。 对面先是沉默了一阵。 “秦荡吾兄,咸阳城池大水浸泡,坚持不了多少时日了,再这样下去,天降大雨,水势高涨,吾一旦决堤,咸阳城墙必定冲垮,如此则危害甚重,吾于心不忍。” 这一开口,嬴荡着实一惊。 寡人摆明了没有投降的意思,这秦壮壮却如此循循善诱,难道他撑不住了。 在嬴荡思索间,嬴壮继续喊话。 “你我兄弟二人,何分你我,不是弟让兄做不成大王,是秦人让兄做不成大王,洛邑弑君,乃甘茂和群臣之举,贵族之乱,更是要颠覆王权,兄若是执念王位,则必有性命之危。 若兄大开城门,让我军进去,禅让于弟,弟必定尊兄为父,封号假王,自领一万大军,封地雍城,从此,这秦国你我共治之,平秦人之心,兄如下如何?” 秦人,哪个秦人要做反贼,嬴壮这是倒打一耙,本来你是反贼,说得寡人倒像是反贼一样! 什么时候,你秦壮壮学得这么乖了,是不是被现实给教育了。 这第一次郎官之乱,寡人是必死之局,可偏偏没死。 这第二次,秦壮壮从蜀地而来,围攻咸阳,退而求一次,给寡人一条生路,去陇上放马。 这是第三次,称兄道弟,不仅给个假王,居然还能领军。 果然,这权力都是争取来的。 他造反失败,是必死无疑,趁着现在还能谈条件,哄骗一下寡人,可惜啊! 寡人如此英武,岂能信之。 “哈哈,那你倒是说说,寡人到底是不是帝辛?” 嬴荡又扯着嗓子喊道。 “帝辛之名,皆因兄长暴虐,所以群臣取其号,如此更能看出,这秦王之位,兄长必不能久,此时禅让,顺应天道,由弟为王,比能保兄长富贵,否则,危矣!” 说辞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第23章消失的冯章 自从嬴荡知道这帝辛之名,是老奉常嬴俍一力为之,对此便是厌恶得很,听到这两个字,就莫名的烦躁。 既来劝降,又何必揭人所短。 “嘿,寡人若是帝辛,那你季君便是费仲之流,你怕是不知道吧,寡人下了平民诏书,陈述季君二十条罪责,将你所做的丑事,尽皆昭告天下。 你谗言秦王,愚弄重臣,残害大将,车裂外使,虚伪至极,心胸狭隘,根本不配有孝公之名,如今谋逆造反,令咸阳秦人是水生火热,若非是你,何故会有此一难。 你更是厚颜无耻,不思罪责,一味狡辩,竟然能反推寡人,哼,寡人若非宅心仁厚,轻信了你这个弟弟,岂会有如此之名!” 这段时日来,嬴荡骂人是越来越熟练了,季君怎么来的,都怎么给还了回去。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难得嬴壮和和气气的,可三句话还没说到,秦王就是一阵大骂,其心情肯定是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来人,拿平民诏书来!” 还不等对方答话,嬴荡又朝着左右吩咐道。 很快,尚书令自怀中掏出一张白布,将其紧紧地缠绕在箭矢上,秦王搭好弓箭。 “秦壮壮,接箭!” 这一声大喝,将嬴壮身旁的护卫们吓了一跳,纷纷举起盾牌来挡。 但秦王根本就没有往那里瞄,纵然是瞄了,因为有盾牌阻挡,肯定也是射不到嬴壮,反而会让箭矢弹到水中,弄湿了白布,这样他可就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了。 嗖! 秦王弓拉满月,一下子射出,箭矢稳稳当当地插入对面的堤坝之中,对面出来一个军卒,将其捡了起来,递给了嬴壮。 这边嬴荡就静静地候着,等他看完。 这个弟弟,不知道给他填了多少的堵,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在他临死之际,总算是有机会气一下他了,不然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只见嬴壮握着白布,竟然半天没有了声音,貌似被气得不轻。 “气煞我也!” 忽然间,那边传来一声怒喝。 弱冠少年,纵然老成,可火气总不能没了吧。 紧接着,只见嬴壮身边的一众将军冲了上去,将他团团围住,还有些跪在地上,似乎像是在劝说,嬴荡虽听不到,可这许多话,他也可以脑补出来。 还不就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动怒,此番是来劝降的,正事还没有开口呢,就被敌人气得不轻,中了奸计,这怎么能行呢。 果然,等了片刻,嬴壮应该是平复了心情,又继续喊话。 “帝辛,汝所依仗者,乃魏冉和冯章也,但在此刻,函谷三关,有赵砮将军九万大军镇守,敌军纵然有百万,也难攻破,何况洛阳宜阳只有十五万军,何足道哉,除此,咸阳城外,还有四万,等着破城,此为其一。 其二,洛阳大军领兵者,并非冯章,而是魏冉,魏冉何许人,汝岂能不知,当初洛阳弑君者,便是这魏冉、甘茂和姬职所谋。 其三,关中诸侯贵族,无一不望吾为王也,有他们相助,吾所需兵马粮草,一应不缺,汝大军虽众,可能用的又有多少,巴蜀十万,尽皆巴王蜀王牵制,就只剩一个冯章,还被魏冉领了军权。 其四,雍城将军终黎华,当年汝行弱冠之礼,吾先行雍城,待了足有半年,从此,终黎将军忠心于吾,就是这关中之地,也尽在吾手。 秦人不尊者,乃是汝,非吾也,若是此刻投降,还有假王可做,若是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慎思之!” 嬴壮收起了怒气,侃侃而谈,他像是怕被打乱一样,一口气将话都说完。 秦王被困咸阳将近两月,这两月来,不能出,也不能进,更是不知道外界成了何样,嬴壮每说一点,都让秦王凉上半截,等他说完,似乎咸阳真就只有一条死路了。 如此算来,季君居然拉起来十三万大军,咸阳城外有四万,函谷关有九万,不对,那雍城将军麾下,也有一万大军,合计是十四万大军。 对于季君之乱,史书记载的只有寥寥几笔,提到了季君联合诸侯、贵族和将军,后来被魏冉火速平定,不知道这个火速是多少,他真的是不是弄了这么大的阵仗。 洛阳有十五万大军,函谷关别说是有九万驻扎,就是有五万大军,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最主要的,这领军之人居然是魏冉,那冯章去哪里呢? 就算是季君所言七分假,那也有三分真,这对嬴荡来说,足以称得上坏消息了。 这哪是半个秦国在造反了,简直就是整个秦国都造反了。 “秦壮吾弟,此言差矣,若是魏冉真有不忠之举,那赵砮为何还要驻守函谷关,吾弟所言,岂不是自相矛盾,眼下,由如此心急的要寡人投降,怕是赵砮并非是魏冉的对手,要败了吧,此为其一。 冯章将军,激流勇进,计策多端,他并非是不见了,而是神出鬼没,今日你能如此自傲,说不定待到明日,他就能取了你的头颅,此为其二。 造反乃是重罪,我秦律早有所云,秦人岂能不知,寡人心想,这天底下和你一般,如此蠢笨之人,还是少数,贼军十四万,不过是夸夸其谈而已,此为其三。 吾弟还忘记了一个人,那便是丞相樗里疾,丞相有智囊之称,在这关中的威望,难道还能不如你,有他在外,寡人以为,终黎华翻不起来风浪,不然为何不见他来攻打咸阳,此为其四。 身为君者,乃御下也,而非被下所御也,吾弟造反,并非是吾弟一人之谋,而是那些反对寡人的贵族和臣子之谋,汝被推及,不过乃出一名也,汝若束手就擒,寡人可确保你死的周全,要不要也考虑一下?” 嬴壮说了五点,嬴荡也是分毫不让,还给了他五点。 这五点,也并非是空口白说,而是句句都有依据,这最大的依据,就是嬴壮表现得比秦王更要着急。 尤其是这最后一句,更是说明了季君之乱的本质,嬴壮才弱冠之年,哪有什么能力,能做成这么大的事情。 总不是因为老奉常不喜嬴荡,或者想做丞相,公孙乾想复仇,其他臣子,想升官,想为子孙谋福,当然,也有忠于嬴壮的,就这么他们凑到了一起。 秦王壮年,这造反之举,重在快也,势若泰山,若是给秦国上下反应过来,这造反之事,必败无疑,现在看起来,他已经不行了。 这一次论战,季君又要吃瘪了。 他的才华,在咸阳是颇有名气,比嬴荡是强多了,可如今被嬴荡两次都怼了回去,证明他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是都不行。 “帝辛所言,无异于痴人说梦,如今这咸阳,大水猛灌两月,不日即将崩塌,终黎华大军,也是不日便会抵达咸阳,洛邑援军,不需多说,只需阻挡一月,这天下间,便再无吾兄。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咸阳城墙,还能坚持一月否?” 一月,这怎么可能? 黄土和木头建造,又不是钢筋混凝土,能到现在,已经是祖宗显灵了,别说是一个月,就是半个月,城南说不定就会一场塌陷,这是个头疼的事。 嬴壮组织好了语言,又洋洋洒洒的说了半天,尽是一些威逼利诱之词,可不见对面有半点儿回应。 等回过神来一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秦王的踪影。 原来嬴荡已经下了城墙,乘坐小舟,急忙赶着去城南,看城墙能不能撑得住了。 唉!为什么要学医,要是学化学多好,能造大炮,还能造火药,站在城墙上一轰,不就赢了。 实在不行,土木工程也行啊,还能修筑一下城墙,嗯,还别说,农业也挺好,提高粮食产量,有人不就有了一切…… 至于医生,大争之世的医生,封建主义的医生,做了帝王的医生,好像还是只能救死扶伤,用爱感化世界。 秦王边走边思,来来回回,他就关心一个事情。 冯章不见了踪影,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24章退水了 司马错所言,咸阳城外贼军去了一半,没想到比一半还要多,此处只剩下了四万贼军,暂且不论真假,但函谷关,却未必真有九万大军吧。 秦王今日算了一天,这账怎么都算不过来。 蜀地五万,蓝田三万,死伤了一万,其后又断断续续地补上了一些,共计超过了八万大军,那按照嬴壮所说,十三万贼军,多出的五万,是从哪里来的? 就算继续增员,也不至于多出来五万,多出两万还有可能,看来嬴壮学会虚张声势了。不过,纵然函谷关有七万大军,也足以挡住魏冉。 没有援军,咸阳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秦王操着心,昨日一夜未睡。 西乞翮督造浮桥舟筏,速度还得要加快了,最起码在城墙倒塌之前,就必须得突围咸阳,北方去了无兵,况且局势也不了解,西边是雍城,岂不是自投罗网,那东边更是不能去了,那就只有往南边,巴蜀两地撤退。 巴蜀虽乱,可还有十万大军、天府王城和老朋友姬延。 可若是真到了这个地步,将咸阳和关**手让给了嬴壮,去做一个蜀王,那到时候,要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况且其他六国,也不会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尤其是上边那个赵雍,最是讨厌,别人家的家事,他都要搀和一脚,这样玩的话,乱子可就大了。 自古以来的穿越者,都是开疆拓土,统一全球,发明这,发明那的,寡人明明是秦武王,可世事却如此艰难,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干成此事要自己行啊! 四月出头,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咸阳城中的一座座高台上,燃烧起了一簇簇的火把。 据说是在很早,很早,很早的时候,巢人氏还没有生下来,那时候的人没有房子,每当夜晚,都会聚在一起,看着眼前的篝火。 黑夜里,到处都是猛兽,在没有篝火的夜里,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眼下,还没有到睡觉的时候,秦人们正说着闲话。 妇女们聚在一起,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抱怨着自己的男人,而男人们聚集在一起,只说一件事情,那就是女人。 小孩和老人在一起,老人们说的故事,也只有觉得什么都有意思的小孩,才会感兴趣。 渐渐地,所有人进入了梦乡。 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或许他只是睡不着,这一下子,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他急忙捡了一根燃烧的柴火,走到了高台的边缘。 在他的记忆中,这水势好像不在这条线上,怎么现在看起来,似乎下去快有半尺,虽然不多,可他看这水看了一个月,自然是能分辨出来。 他有些疑惑,听说前方战事不如意,水势不增大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么快就开始减少,难道是祖宗显灵了,大王是上苍之子? 这人顺着台阶,又走下去了两步,再贴近一看,嗯,是真的退水了。 “退水了!” “退水了!” “退水了!” 这样的好消息,一定要先从他的嘴巴里喊出来,作为第一个发现退水的人,这将是他一辈子都值得称赞的事情,可这话到嘴边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喊出了声音来。 退水了,是真的退水了! 正在这时,他眼前有一艘大船划过,船长四五丈,船头船尾亮着熊熊烈焰。 他依稀看得清楚,船上正站着一个异常魁梧的男子,男子就像是一座山一样,手中拄着一柄一样魁梧的剑。 这是秦王的船。 站在船上的人,是秦王。 听咸阳城的人说,秦王这剑的名字叫做清乱,专门来清除乱臣贼子的,说不定这剑,就是为季君准备的。 “快起来哩,起来哩,俄看见大王长城墙哩,援军来嘞,来嘞!” 既然喊不了退水了这句话,那就喊点别的吧,反正他是第一个。 一刻钟前,白庆喊醒了秦王,说城内水势越来越小,似乎是在上游决堤。 秦王当即想到,会是魏冉和冯章突破了函谷关的重围,杀到了咸阳城池下,白日里,嬴壮还说过不见了冯章,说不定这是他的什么计策! 登上城墙,司马错早已等候在那里。 与嬴荡所想的杀声火光不同,城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流水的声音外,再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远在堤坝外面,那里亮起了一片灯火,可这里是嬴壮叛军的营寨。 水势的确是退下去了,那怎么会不见援军? 难道嬴壮的水攻玩砸了? “回大王,臣确信,在泾水和渭水的上游,有人掘开了堤坝,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城中水势急速退去的因由,若是按照这速度下去,到明日一早,北城,东城,西城三地,必定会露出地面。 堤坝开掘,敌军大营居然无任何反响,咸阳城中地势高,四周低,若水势一小,城中必然先知,臣以为,贼军或许还不知晓此事!” 见秦王问,司马错回道。 这样一说,嬴荡就大致能猜到原因了。 上午,不是说冯章不见了吗,他必定是轻装快马,绕过了函谷关,杀到了咸阳城外,掘开了这堤坝,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难道是洛阳都督?” 司马错点了点头。 “臣也有此猜测,冯章此人,做事无章法,用兵无章法,这有些像是他的手段。” 司马错也这样想,那基本上就能肯定了。 白天里,秦王还是忧心忡忡,此刻,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 既然冯章来了,就不会只做这么一点事情了,或许还有更大的事。 看贼军的营寨,就只知防范咸阳城内之人,对于城池外面,却是防范疏松,这是个杀出去的绝好机会。 “不管何故,这水势是开始退了,城外叛军,不过四万之多,传令下去,令咸阳将军孟贲挑选精锐之士,整装待战,若是城外旦有变故,可令他冲杀出去,击溃敌军。 这大水退过,道路必定泥泞,战车难行,既然如此,那浮桥就用不到了,可将其拆解,所得木头铺在泥地,让骑士战车突围,不知御史令意下如何?” 洛阳一战,双方还是你来我往,咸阳这一战,就只能与水为舞,虽只是过了一月之多,可嬴荡感觉,像是过了一年,此时不乘机冲出去,还待何时。 “大王英明,臣这就去办。” 司马错得令,下去安排去,嬴荡就站在这城墙上面,一直等着天亮。 轰隆隆! 忽然间,一阵巨响传来,好似天崩地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荡的第一反应,是城墙塌陷了。 紧接着,再仔细一听,这声音根本不是来自城内,而是来自城外,甚至是极远的地方。 巨响不断! 秦王心急如焚,可黑漆漆的,看不到一切。 片刻间,又传来了水花翻腾的声音,巨木折断,甚至大石滚落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回事? 嬴荡登高看去,堤坝之外,贼军营帐上的灯火,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北往南在熄灭,这是被大水冲了营寨!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 嬴荡闭着眼睛,他能想到贼军在嘶吼,在大水中逃窜。 这一切来得好快,果然兵败如山倒。 咸阳城的地势高,要水攻咸阳,就需要花费大功夫,嬴壮前前后后十万大军,挖了一个多月,几乎在咸阳城筑起了一道地上湖。 积聚起来的大水,是何其的多,现在大水决堤,冲击而去的地方,正是他们的营寨。 城池在塬上,塬乃高地,可敌军驻扎之地,就没这么的幸运了。 巨大的声响还在继续。 第25章同仇敌忾 “报!城西大水决堤,冲了贼军西门大营!” …… “尚书令,速派斥候下城,务必要探明贼军情况。” “臣遵令。” “孟贲!” “大王,臣在!” “卫士精锐,挑选如何?” “回大王,卫士五千,为大王一战,不惜性命,况且水乎!” “好,得如此猛士,咸阳可解,此刻,东西两门大水决堤,皆因这两门地势低也,还有一南门,其地势更低,或许此时此刻,南门已然决堤,冲击了贼军大营,只是消息还未传来罢了,真要如此,那南东西三处贼军,均不足为虑,为虑者,只有一北门咦。 汝所率五千大军,分成三部。 其一,为一千之众,挑选军中勇士,需得是不畏生死者,再准备好冲车一百辆,每十人一辆车,每两人一张弩箭,集结于北门门口。 其二,再有一千大军,俱是骑士,尽皆手执长戈,马上挂剑,不管是这人还是马,都需得披上甲胄,紧跟在这一百冲车之后,若无骑士,可直接调集郎官,若无军械,亦可从全城征集。 其三,备战车一千,若是战车不够,那就将咸阳城中所有的战车都征调,每辆战车之上,都配有三人,一人驾车,两人执戈,并且身负弓弩,远则射之,近接杀之! 其四,如此,共计五千人,明日一早,务必在北门前集合,待到城门一开,立即冲杀出去,击败北门贼军。 到那时,北门大水虽退,但这道路必定是泥泞不堪,冲车之下这一千人,不仅要顶住敌军的攻击,更是要在一边推进时,一边用滚石檑木,为后续的一千骑兵和一千战车铺好一条能通行的路。 从城门口到贼军堤坝,不过四五十丈,就算是用血铺肉筑,也一定要铺出一条路来,冲车之下的这一千军卒,不管是否杀敌,是否生还,尽皆进爵一级,身死者,子承之,无子者,父承之。 贼军被大水冲击,短时间内必难以凝聚军阵,只要北门胜,则咸阳胜,此次机会难得,更是关乎咸阳和寡人的安危,成败皆在你一人之身,只许胜利,不许败,你可明白?” “若是有败,贲提头来见。” “得孟贲猛将,寡人心安!” …… “报,南门决堤,大水冲击敌军营寨。” “报,有斥候回城。” “报,御史令大人求见!” …… “大王,臣已探明,决堤共有两处,确是泾水上游一处,渭水上游一处,贼营安然无恙者,只剩下了北门,至于这其他三门伤亡如何,夜色正浓,一时之间,斥候难以探明,臣将继续派遣斥候打探。” “御史令辛苦了,烦请御史令,全力为孟贲将军点兵,不管天亮不亮,只要城北没有了水势,那我秦军就能修一条出去的路,一举击溃敌军。” “两军交战,重在军阵,贼人虽众,但其名不正也,如今三阵不在,正是好机会,大王虽不临战事,却能当机立断,真乃英明之主。” “嘿嘿……嘿嘿……” “大王何故发笑?” “呃……呃,御史令见效了,寡人是在想,那季君就在东门营寨,你说这大水,会不会将他给淹死?” “这……,大王,臣不好说,不过这战争之事,靠的乃是人力,不容半点侥幸,不见尸首,季君终究就算不得死!” “嗯,不错,算不得死。” 秦王挠了挠头。 咸阳北门。 嬴荡这一站,站到天都快要亮。 苍天保佑,整个咸阳城外经过了一夜的喧嚣,北门大水彻底退去,剩下的涓涓细流,也都在流向护城河中。 大地裸露在外。 咸阳城池,北门之内,秦军忙碌了一夜,他们早已用滚石檑木茅草等,铺了厚厚的一层。 现在,别说是走人,就是走车都行。 孟贲点了秦军锐士五千,俱已到齐,正静静的排列着。 黑衣,黑甲,黑色的旌旗,黑色的车辕,黑色的矛戈,一切都是黑色的。 五千人立在这里,没有发出多余的半点声音。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 大水冲了整整一夜,未见一个来支援的洛阳秦军。 不管围在咸阳城外的叛军是有五万,还是有四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怎么算,四五万人分在四处,这北门,最多也就只有一万多人,五千猛士,积蓄许久的战役,足矣给他们致命一击。 北门的贼军将领,也是个聪明之人。 泾水渭水决堤如此大的声势,他岂能不知,可现在,他不仅没有撤走,更也没有去救援,而是扎好了营寨,列好了阵仗,点好了大军,守在堤坝之外。 就像是正等着城中的秦军,冲杀出来。 从上空遥看,投石车,投石机,冲车,战车,鹿角木,拒马枪准备得是一应俱全,可谓是军阵严明,精锐之师也。 再说咸阳,城池上面看似静悄悄的,其实所有人都在偷偷地行动,他们搬运石头,装配好投石机,拉紧了绳子,往石头沾上了焦油,就差用火把点燃了。 不管北门贼军是否有所准备,城内大军,此行已然是势在必得。 在城墙的下方,孟贲也准备完毕,他身披甲胄,横刀立马,可谓是威风凌凌。 在他的前面,是一百辆冲车,冲车的间隙间,还藏了不少人,他们有些手执弩箭,有些抱着一根木头,弩箭用来攻击,木头用来铺路。 在孟贲的后面,跟着一千骑士,骑士们尽皆重甲,不仅人有黑甲,马也有黑甲,挑选的尽是骏马和勇士。 其后,还有一千战车,每一战车上面,都有三人,其中一人驾车,两人执戈,身后还背着弩箭,秦军锐士之名,有一半就是来自这装备。 披坚执锐,能攻能守,骑士在前,速度当先,战车紧随,冲散敌军,等到他们都冲散对方阵形的时候,这一场战斗,就算是胜了。 除了这五千人,还有五千步卒,他们做的事情,要么是冲出去,要么是关城门继续守。 继续守,是因为前面的那五千锐士,冲不破贼军阵容,尽皆阵亡,不管这五千锐士是死是活,他们都是后手。 所有人,是前面推车的,还是后面驾车的,他们每一个都露出坚定的眼神,望着前方的城门。 长久以来的怒火,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都可以宣泄出去。 秦军之强,也强于军阵,号令严明,军纪严明,赏罚严明。 这一切,都按照秦王所说,准备妥当。 表明上虽是平静,可敌我双方,这每一个人,都鼓着一股劲。 秦王正手持清乱,站在城墙之上。 “寡人与子,同仇敌忾,共击贼人,得此勇士,我大秦必胜!” 噌!! 嬴荡嘶吼,紧接着,长剑出鞘。 城门缓缓推开,上方早已准备好的投石机、弓弩在同一时间开动。 一场大战,瞬间爆发。 第26章烈阳铮铮勇士负重 咸阳城墙之上,秦军上百架投石机开动,带着火球,朝着堤坝上的贼军呼啸而去。 城下贼军,早已准备在堤坝后的投石车,也一样开动。 双方互有往来。 咸阳城门完全打开,冲车慢慢地往前推动。 一边走,一边铺路,冲车所过之处,一根根檑木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泥地里,又有茅草盖上,有些地方,则是木板,如此,则形成了一条足以让四马并行的道路。 咚咚咚! 是战鼓擂动。 这是贼军的鼓声,声音越来越急促,这是战斗的号角,紧接着,只见对面的旗令官令旗一挥,所有的箭矢都朝着城门射了过来,甚至还有许多投石机。 总共四十几丈之长,可要想将此走完,不知道要搭上多少人的性命。 脚下是淤泥,骑兵冲不动,战车也会陷入其中。 咸阳将军孟贲,等在其后,只有等一直铺到贼军的堤坝上时,这条路才算打通,骑士和战车才会冲出去。 将军百战死,壮士能否归? 冲车上面有厚厚的木板,面对箭矢,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可面对敌军的投石机,就只有用人命来相抗了。 秦军勇猛,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然前进了十丈之余。 贼军将领也不笨,见此情景,越来越多的投石机不再瞄准城池,而是瞄准冲车,只有他们,才是可以左右这一场战局的人。 这一下子,更多的投石机都朝着这边而来,如此狭窄的地方,秦军的阵列更是如此的紧密,可以说投石车的每一次投掷,都命中一辆冲车。 这一条路,是血肉筑成的。 冲车下方的军卒,这个被震倒了,那个双手骨折了,还有一个,甚至连脖颈都折断了,死了的人躺在地上,后面的人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跟上。 死了的,一了百了,被人踩过,也不会有疼痛,可若是没死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踩死,虽然城中医者早已准备好了救治,可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爬回来。 咸阳将军亲自督阵,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冲! 冲! 冲! 孟贲手持长剑,靠号令指挥战斗,唯有士卒用命,才能将这段路走完。 嗨! 嗨! 似乎是为了应景,城池上方,秦军也跟着大喝起来,所有的投石机,开始瞄准贼军的投石机和投石车,以给下方的大军争取机会。 可这东西,完全就没有一个准头,要想砸中贼军投石车,哪有那么容易,甚至有些投石车还藏在堤坝后面,根本就看不到,这个时候能靠得住,就只有运气和数量。 运气好说,可数量,只有你丢出去的多了,这命中的机会才会提升,城墙上的秦军,亦是在用命。 嬴荡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双手紧紧的握着清乱剑。 二十丈,终于快要走过半数了。 前方还能动弹的冲车,还在继续,不能动弹的,或者砸坏的,全被推到了河里,以免影响了后方的秦军。 所有的冲车,一辆紧跟一辆,连成一列。 两辆为一排,弯弯曲曲的,好似一条长龙,龙头没了,龙颈便是龙头,龙颈没了,还有龙身,直至龙尾…… 龙身掩护下的秦军,正在将石板,木头等尽皆往地上铺,还一路从城中往前传,一直传到龙头。 已经走完了护城河,前方就是贼军的堤坝。 还有十丈。 见此情景,敌军是越发着急,已然不顾城池上秦军的攻击,有些挨得近的,直接搬起眼前的石头,朝着冲车砸去。 不同于以往的战斗,这场血与火的较量进行得很慢,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秦军伤损,超过一半,可还是未触及到贼军。 接下来的十丈,是最不好走的,贼军箭矢,已经能够穿过冲车的间隙,射杀到秦军。他们只需要射箭,投掷石头,而秦军呢,要往前走,要防备被杀死,还要忙着修路,还要传递修路的材料。 如此之难,还不是之最,最者,乃后面的堤坝。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的,堤坝被堆得很高,贼军早有所料,就是防备着城内的秦军冲出去。 “大王,冲车只剩下四十七!” “大王,这会儿只剩下三十二了!” “大王,不好了,只剩下二十六了!” 每隔片刻,尚书令总要数了,报给秦王。 …… “大王,终于到了,只剩下十八了。” 当先的冲车,已经到了贼军堤坝之下,这堤坝最高处,足有两丈多高,就算是两个人叠在一起,也够不到上面。 而贼军呢,是重兵把守。 一时间,滚石檑木尽皆丢了下来,眼看得秦军被打,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战事到了最后的关口,秦王的手心,早就捏出了汗来。 在冲车里面,还活下来的弓弩手,他们一个个手持弩箭,瞄准敌军,为爬上敌阵创造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他们每一箭都能死伤一个人。 敌军丢下来的滚石檑木这些,被秦军们冒着生命危险又给捡了起来,之后堆积在一起,想要借此,为后面骑兵铺一条路。 鲜血还在继续! 孟贲身后的骑士们,依旧肃立,他们是秦王最后的机会,他们不能有半点儿的闪失,要等着将路铺好。 贼军的支援越来越多,双方互有争夺,弓弩来往,这一下子,双方死伤是更多了。 不过,纵然秦军们不要了性命,也要将此垫起来。 将军孟贲,亲率骑士,已经逼到了城门口。 秦王嬴荡,心也一样悬了起来。 胜利就在眼前,可这一段路,却是最难的。 战斗惨烈,鲜血汇聚成河,人命在这里,还不如一块石头! “大王,只有十三驾了!” 踏踏踏! 这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 嬴荡去看,咸阳北门北方,激起了一股尘土,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是马蹄在踩踏,应该是来了一支骑兵。 骑兵? 不像是贼军的支援,那是…… 是咸阳的援军来了。 骑兵来的极快。 在漫天的灰尘中,藏着一支黑衣黑甲的骑士,他们正朝着贼军冲杀过来。 在隐隐约约间,嬴荡已经能看到旌旗上面,写着黑旗二字。 这是洛阳的黑旗军。 此刻,他们正如风卷残云一般,切入贼军阵营。 登高北望,远处一切是清清楚楚。 很快的,敌军像是乱了阵营,急忙派兵阻挡,可怎奈黑旗军冲击得太快,如入无人之境,在贼军营寨之外纵横穿插,搅乱战局。 他们数量不多,似乎就只有一千之众,可就是这一千人,让贼军主将分了心,给咸阳的秦军勇士一个机会。 彻底知晓了,昨夜这一切,是如何来的! 嬴壮派遣八九万人,去阻拦洛阳大军,洛阳大军若想突破,哪能这么容易,这才不到两月,他们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咸阳。 一定就派遣了这样一支骑兵过来,绕道咸阳。 骑兵机动性强,他们可以趁着夜色,偷偷地掘开堤坝,一旦决堤,非人力所能拦住,贼军三阵被冲垮,这一千骑兵便伺机而动,或许看到这个机会,便立即冲杀了过来。 黑旗主将,乃是都尉如,不知道此刻领军者,是何人也? 莫非就是冯章。 第27章冯章斩首 呜呜呜! 咸阳城池之上,号角再响。 听此号令,秦无人不知,这是援军来了。 正在前方推着冲车铺路的将士们,更是不畏生死,奋力朝前,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秦军将士,和他们一样,都不畏生死。 终于,垫起了一块基石。 所有的冲车、尸首、木头、大石、泥土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斜面,从下到上,可以直达堤坝。 紧接着,两辆冲车之下,出来二十几位军卒,他们将冲车木板猛然一抬,搭在了斜坡上面。 至此,一条可以直达贼军堤坝的小道,就算完成。 贼军见此,派兵来拆,可秦军岂能如他们的意,手执长戈的士卒冲斜坡,站在木板上,坚守住着得来不易的阵地。 到这个时候,他们手中的武器,终于能够到贼军了,双方展开一场肉搏。 秦律有云,杀敌一人,封公士,领田地,先上贼军堤坝者,可连升三级。 一千秦军猛士,到如今就只剩下两三百人,可他们的气势比之刚才,丝毫不见得弱上一分。 机会到了! 将军孟贲,一声大喝,人已经冲了上去。 他身后,好似春雷阵阵,憋了许久的骑士们,踏着血肉铸造的路,一并冲击贼阵。 人不慢,马更快。 孟贲果然不负猛将之名。 贼军还正在惶恐间,却见眼前一道黑影而来,手中长剑挥舞,已经登上了堤坝,单枪匹马,左冲右突,上下游走,敌军虽有百十人,亦无一能近身也。 一千铁骑,好似一条洪流,上了斜坡,切入敌军,还有那一千人黑旗骑士,正在从北边而来。 两军未交,可敌军阵形,已经不稳。 这还不算完,一千战车,紧随其后,冲入步兵之中,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将旗所至,战车无往而不利。 贼军人仰马翻,战场浓烟滚滚。 斩杀贼首! 斩杀贼首! 城墙上的秦王,在隐隐约约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似乎并非是孟贲所率领的大军所发,而是那一千黑旗军在呼喊。 秦王极目远眺。 原来在这乱军之中,正有一队贼军骑兵,护送着一辆车驾往东方逃窜。 莫非他们所追之人,就是嬴壮? 嬴壮本在东门,东门昨夜被大水冲垮,说不定他就去北门,今日这阵仗,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不多时,黑旗军已然赶上那辆车架。 之后,就只看到了漫天的尘土在飞扬,上百人混战在一起,不分你我。 又过了一会儿,有一骑正从灰尘中冲杀出来,他手持长戈,长戈上面还挂着一颗头颅。 这难道嬴壮? 站在城墙观战的秦王大惊,他这么容易就死了? “季君已死,速速投降!” 真的是他。 黑旗骑士一路呼喊,一路奔向城池而来,所过之处,贼军竟然纷纷放下手中兵刃,若非贼首死了,他们岂会投降。 “哈哈哈!” 嬴荡立在城头之上,放声大笑。 这一场战斗,还在激战正酣时,双方都未曾有过败势,可谁能想到,季君被一斩首,形势急转,战事骤然停歇。 马铃响动,马蹄踏踏,那一骑已经过了堤坝,直到了城池下方。 嬴荡这才看得清楚,正是消失了一个月的、洛阳都督冯章。 好,好一个斩首行动! 功臣从东来,君王如何不相迎? 秦王就像是看到了丈夫的媳妇一样,一路奔走,下了城池,之后一把牵住马儿的缰绳。 冯章猛士,秦王亲自为他牵马。 “都督之功,名垂千秋也!” 此时的冯章,血肉模糊,坐骑也血肉模糊,长戈上挑的那颗头颅,也一样的血肉模糊,还有鲜血滴正在嬴荡手中,是温热的,人就是刚刚死的。 伸出手来,拨开头发,这样俊秀的面容,不是嬴壮,还能是谁? 洛阳一战,可以说冯章是居功至伟,如今一个斩首行动,将原本还需三月的咸阳之围,在朝夕间就给化解了,简直是神来之笔。 冯章似是受宠若惊,他立即下了马,拜倒在秦王身前。 “回大王,是臣救援来迟,臣有愧于王也!” 见此,嬴荡一把拉起冯章。 以秦王的专业来看,他虽有血污,但多是别人的,他虽有伤势,但俱是轻伤,并性命之危。 这时候,外面的战鼓逐渐平息,似乎战斗落下了帷幕。 “洛阳一地,也不过是十五万大军,可在函谷关,叛军却有八万在阻拦,援助咸阳如何能快,试问天下间,能出此奇兵、火速平定叛乱者,只有冯都督一人也!” 嬴荡越看他,心中越是欣喜。 想想在昨日之前,咸阳城可谓是四面楚歌,他还在想着,如何再坚守两月,但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旁边嬴壮的头颅还睁着眼睛,恐怕他到死都想不明白,如何就能败得如此之快,真是应验了一句话,世事无常态。 “回大王,此次洛阳宜阳两地,能调动者,只有七万战卒而已,眼下,正在函谷关一带,与贼军展开攻势。 函谷关三关,潼关、武关、函谷关,其中这潼关,乃是三水交汇之地,渭水,洛水在此汇入大河,臣上观渭水,发觉水势变小,再联想到咸阳地势,才想到这季君一定会用水攻之法,来困住大王。 咸阳城池虽有青砖,但多是黄土,必不能久,臣心系大王安危,只得率骑士一千,做了这冒险之举,刚才在战阵之中,为了快速了结,便借用了季君的头颅,还没等大王宣罪,就杀了的季君,乃臣是失也!” 过失,哪有什么过失,寡人只看到了大功一件,何来的过失。 但凡名将,必定是心细如发,料敌先机。 司马错看城外贼军阵法,便能知道其水攻也,冯章一看水势渐小,也能猜到是这水攻,两人可都是秦国大才。 “哈哈,冯都督毋须再言过,此战将军首功也,函谷关领军者,可是魏冉?” 按照历史的记载,这季君的头颅,本该是魏冉的,现在被冯章取了,而魏冉,在激战赵砮。 “回大王,正是魏冉都督,贼军势大,我军人少,猛攻不下,还在与之周旋!” 七万对八九万,这的确是很大的劣势,冯章将八万屯兵留在洛阳是对的,若是没有这些屯兵,则洛阳危也! 嬴荡做的最坏的打算,便是洛阳大军入关中,主动放弃洛阳,全力平定内乱,现在这洛阳还在,季君死得这么意外,岂能不高兴。 这场叛乱,季君是首恶,赵砮就是有次恶。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占据了函谷关的赵砮了。 第28章计定函谷 第二日。 咸阳城中大水彻底退去。 水势在城池四周的洼地中聚集起来,形成一片片的水坑。 今日,烈阳正盛,暴晒了一天。 可若是想要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还是需要些日子了。 借用季君头颅,咸阳将军孟贲、郎中令白璟,率军走遍咸阳四门,除了少数抵抗者被诛杀外,其余尽皆归降。 共计一万三千多人,此一役,贼军死伤倒不是很多,只是有一些逃往了函谷关,还有一些被大水冲散。 正午,点城中卫士、郎官共计三千,每两什为一队,开始出城清扫贼军残余。 其余大军,修缮城墙,修缮咸阳通往外界的道路。 傍晚时分,城中地表渐干,已有许多秦人走下高台,在时隔一月后,他们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中。 咸阳之围,彻底解除。 秦王也再一次回到了麒麟殿中。 此刻,虽是夜晚,可殿中灯火通明,秦乐摇曳,时不时还能传出秦王浑厚的笑声。 “冯将军乃神兵天将,一千之众,便可解十万之围,大王有此名将,乃我秦国之幸事也!” 司马错端起酒爵,朝着秦王躬身行礼,其后转身,对着冯章说道。 秦孝公时,秦国将军,能在诸国有名者,无一人也,若非要说一个,那边只有大良造商君能让诸国胆寒,原因有二,这其一,秦国与六国交手不多,其二,秦地西垂,被魏国压在一处,山东诸国,以为秦国无名将也。 惠文王时,励精图治,任用外相,实力是一日强过一日,苏秦奔走,便有了六国谋秦之事。当年一战,司马错在函谷关大破六国联军,杀的是流血漂橹,秦国名将之名,从此响遍诸国。 后来虽有甘茂平定巴蜀,攻取了宜阳,可在世人看来,单说用兵一道,还是无人能及司马错也,这些年来,司马错便是秦国名将第一人。 如今的洛阳都督,可以说是一战而成名,函谷八九万之众,咸阳四五人之众,他却能够轻骑快行,以为一千之众,就解了咸阳之危。 冯章今年三十有四,司马错过了五十,这两人,一个是自秦惠文王以来,秦国最出彩的将军,另外一个,洛阳一战,闻名诸国,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臣谢大王赐酒,章谢御史令大人!” 冯章双手端起酒爵,一饮而尽。 如今这群臣和睦,上下一心,秦王如何能不欣喜! “哈哈,得臣如此,寡人欣喜,众乃良臣也,如今咸阳战事已定,可这季君之乱,还并未安定,还有许多事情,寡人都需得和诸位商议?” 最起码,摆在眼前的大问题就有一个。 赵砮坐拥九万大军,虎踞三关,可谓是易守难攻,贼首季君已死,赵砮也是必死无疑,可这就得考虑一下,需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攻下函谷关。 此处地势险要,贼军号称九万之众,要想攻打下这里,秦军不想有伤亡,是不可能了。 嬴荡最希望的,肯定是这老家伙要么回心转意投降,要么就是突然暴毙,贼军没有了主将,他们一定会做鸟兽散,成不了大气候的,毕竟大家都是秦人。 两月前,嬴荡与季君城头喊话,也见过这老家伙,简直就是又臭又硬,投降是不可能了,还有身体更是强壮如牛,又怎么会突然暴毙,这种事情,还是想想就算了。 上首秦王问话。 如今,丞相不在,百官当以司马错为首,他自然是要先站出来了。 “回大王,无人不说我秦函谷关险要,可这险要,并非说的是函谷关一处,而是函谷关,武关,潼关此三处也,函谷在前,潼关在后,武关在其南,三处互为犄角,险要在攻守兼备。 每一关下,地势狭隘,大军无法展开阵形,纵然是有百万之多,也展示不出其优势来,攻一处,必有两处相救,令我军首尾不得兼顾也。 三关之地,成三角腹地,若是一入腹地,必定会被切断粮道,困死其中,当年臣也是靠这三角腹地,引入六国大军,尽皆灭之。 地势如此险要,还有贼将赵砮,赵砮虽在我秦国名气不大,可臣所知,此人有用兵之才,最主要的,是眼下并无如此多的大军投入战斗,大王,这一战,臣以为需得谨慎,不可勇进,只可慢熬,皆在于一个围也!” 函谷关之险,的确是如此,最重要的,是秦军要面临关中、函谷关、巴蜀三线作战,不说人员,就是粮草也没有,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余的人去攻打函谷关。 司马错说在于一个围也,这让群臣都提起了兴趣。 “御史令如何围之?” 季君对付咸阳之法,在于围,此时对付函谷关,也是要围,看来这都是给他还回去了。 “断其长而避我短,函谷关之长,臣已言明,那再说其短,多山地,少存粮,若无后方,必不能持久,三关之地,互相间道路畅达,却也多山。 臣以为,可派遣六万大军,每两万大军扎一处营寨,立在三关通道之间,崇山峻岭之上。函谷关和潼关之间,函谷关和武关之间,潼关和武关,如此三处营寨,连接起来,亦可成三角。 断三关之联络,学三关之策,互为犄角,若是一寨有动,可两寨围之,此处多山地,只需要依靠地势,扎下营寨,必是易守难攻,相持的久了,贼军粮烧,则必败也! 函谷关东为洛阳,西为咸阳,除此,还可在东西两地,再立下两座营寨,每营一万,严防死守。 臣以为,不需要三月,赵砮败军,定会弃函谷关,如此,东出不行,西行不通,若要南下,更是有上将军南郑大军,便只能往北。 函谷关之北,多是山地,缺粮少水,贼军军心不整,阵形不稳,到这时,只需要各个追击即可,纵然是往南,也可如此。” 听闻,嬴荡思付了一阵。 是个好计策! 前前后后,只需要八万人马,就能将坐拥九万贼军,函谷关天险的赵砮,逼得无处可逃,就连逃窜的路线,都给他留好了。 要是硬拼,那死掉都是秦国的子民,但若是逼散了贼军阵形,只追杀贼首,收服降军,秦王也就不会心疼了。 更重要的是,咸阳平定,函谷关一带又多是山地,围困他们在此地进行征战,丝毫不会影响其他地方耕种。 如今的这函谷关,不正是有宜阳都督率领的六万战卒吗,那是功劳,就要给魏冉了。 “御史令之言,真乃上策也,洛阳都督从东而来,对此地情形最是清楚,那都督以为如何?” 第29章冯章西去魏冉东定向寿南平 这时,冯章站了出来。 “回大王,御史令乃妙计也,当年六国联军,就是败在这三角腹地之中,我秦国上下,唯有御史令对此,最是清楚。 据臣所知,贼军共有八万之余,洛阳大军东出,函谷关首当其冲,因此光函谷一关,就有四万之数,除此,武关有贼军两万多,此处势重,是因为要随时支援函谷,就只有潼关,面向咸阳,咸阳被四万贼军围困,潼关兵力最少,至多两万。 臣以为,当在函谷关和武关之间,驻扎三万大军,其余两处,可留一万五千之数,如此则可抵御函谷之敌。 这三关,历来都会备下三月军粮,可此次大王远攻巴国,所需粮草甚多,左相在时,就调走了函谷三关不少粮草,眼下,最多有一月之用。 大王新立宜阳、洛阳两处都督,如此一来,我秦战事往东,函谷关倒是成了腹地,此处驻扎屯兵,不过三五千人而已。 臣之所言粮草,是这三五千人一月之用,至于八万多人,就算有粮草,也撑不过十日,所以御史令此计,一定要快!”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就不能成军,怎么就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贼军围攻咸阳时,尚且还能从关内、从蜀地征集粮食,可一旦被困在这函谷关,又能去何处能征集粮食呢? 赵砮自知,失败则必死,肯定会极力反抗,可若是其他军卒没有了粮食,多半会是投降。 说起来,这函谷关能吸引到八万贼军,皆因冯章瞒天过海之计也。 他早就猜到洛阳城外,有季君斥候,便令洛阳战卒,所携旌旗翻倍,其后每日出兵一万,从早到晚,浩浩荡荡,奔向函谷关。 这样一连出了五日,让斥候误以为,洛阳精锐尽出,这才害的季君,不得不派遣大军去阻击冯章,从而减轻了咸阳的危险。 “御史令好计策,冯都督好想法,兵贵神速,来人,立刻传信给魏都督,令他按照御史令之策行事,将赵砮这个反贼困住!” 尚书令跟在秦王身侧,秦王当即下了令,信使带着,连夜去往函谷关了。 做完这些,秦王这才与众臣继续说起。 “魏都督麾下,刚好六万战卒,分割函谷三关,除此,还要在函谷东西两处,各立下两座营寨,就需得两万人,东边便由洛阳屯兵补上,剩下的一万,可从咸阳派兵过去。 再传令给上将军向寿、轩辕将军乌获,白驹将军赵颉,令他们专心平蜀地,巴国之事,不管是巴王、还是蜀王及其族人,尽皆诛杀,寡人可再也不想听到巴蜀有乱。 治吏令,巴蜀两地共立多少郡县,多少郡守,多少县令,这几日间,都要出了结果,最好在十日之内,我秦吏就能派往巴蜀,接管两地。” 咸阳被困将近两月,在这两月间,听不到外界的任何讯息,也不知道巴蜀两地,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从嬴壮口中得住,巴蜀两王造反,拖住了十万秦军,令他脱身。 不过,有向寿和十万大军在,凭他巴蜀两王,怎么也翻腾不起大风浪吧,既然已经出兵巴国,那决计不能败兴而归。 “臣遵令!” 司马恒起身领命,尚书令继续书写王诏。 对了,还有一个雍城将军终黎华,据嬴壮所说,终黎华也行了造反之举,再加上牵扯到其中的关中氏族,这样算下来,咸阳以西,也必定不会太平。 雍城有一万屯兵,若是想要防备着他们,那也须得有一万大军守护咸阳,如今的这情况,咸阳能用者,算上郎官,有两万三千人,除此,还有一万三千的降军。 只是,这其中一万要派往函谷关,镇守西线,那咸阳可就只剩下一万三千的军力了,这些人一边要提防降军,一边还要提防雍城之兵,是有点儿力不从心了,看来还是得杀一批人,寡人才能安心。 “此次降军,多出自蓝田大营,共计一万三千人,传寡人令,将其五百主、千人、军侯、校尉尽皆诛杀,其后尽皆打乱,派八千去往蜀地,增兵上将军,剩下五千,由郎中令督促,修建咸阳城池。 再传寡人令,咸阳将军孟贲,率军一万,布防咸阳以西,防备敌军,从洛阳屯兵调军一万,由皂游将军都尉如统率,做好东边防守。” 秦王独断朝纲,一条条王令,由秦王口述,尚书令笔下而出,之后连夜送往秦国各地。 这样安排下来,咸阳还有新召集的一万大军,三千郎官,五千降军,就算终黎华再怎么闹腾,也不需要再担心了,像是门前起火这样的事情,嬴荡可不希望再来一次了,所以凡事,还是要稳妥点。 很快,诸位臣子都有了安排,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冯章了,既然他是一路从东边杀来,那就让他继续从东往西而去,平定整个关中之乱。 季君此次造反,牵扯甚广,东西两向,从函谷关过咸阳,一直到雍城,尽皆牵扯其中,往南,一直到了蜀地,只有将这些地方全部都平定了,这一场叛乱才算是彻底地了结。 “冯都督,若是由你去平定关中之乱,则需要多少大军?” 闻言,冯章思付了一阵。 “大王,臣可领降军五千,还有来时的那一千骑士,为大王平定关中之乱。” 降军? 这也不是不能用,只是冯章此举,颇为大胆,他要对付的,乃一样是叛贼的终黎华,难道就不怕降军临阵倒戈? 秦律有云,将士战败,必有刑法,若是大败,这可是死罪。 好在秦王早就见识过了,冯章的激进,心中倒也没多大的波澜。 “军中无戏言,都督此话当真?” 秦王继续问道。 “回大王,贼首已死,降军必知,跟了季君,那是造反,如今,大王不仅没有杀他们,反而宽恕了他们,他们心中必定是惶惶恐恐,若是能有机会为大王立下功劳,定然是不惜性命。 臣若是以他们为军,到了战场之上,勇猛远胜贼军,虽有五千,可当五万来用。雍城贼首终黎华,此人用兵老道,善学狄人之术,但不善于攻城之战,对付他,必定不能出常策,一定要出其不意!” 看冯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嬴荡顿时也来了信心。 话音刚落,司马错立即站了出来。 “回大王,臣以为,此计甚好,有冯都督在,大事可期。” 无疑,司马错这是在为冯章说话。 秦国两次变法,第一次乃是平衡重臣之权,秦王开始决策大事,第二次,诛杀乱臣,收归王权,国务府执掌朝政,国务大臣人人忠于大王。 时至今日,朝堂政局,才一步一步地明了起来。 现在想想,甘茂之策,虽然给秦国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可这好处,已经显现了,君臣上下一心,咸阳只要还活着臣子,无不忠心大王也。 “好,冯章西去,魏冉东定,上将军平南,那御史令大人和诸位国务大臣,就与寡人一道,坐镇中央,遥看这反贼平定!” 秦王端起了酒爵,下了王座。 群臣起身,双手举爵,共贺大王。 “臣等谨遵大王之令!” 嬴荡一饮而尽,这个王,才有点儿意思了! 第30章樗里疾西来 咸阳城外。 这几日,秦人出了城,是一片忙碌。 自开始退水,已有四日过去。 城东,城北,城西三处,在咸阳军民的共同劳作下,早已没有了积水,就只有南门,尚有积水,不过,已是不多。 秦王派遣城中卫士,去了泾水和渭水上游,修缮恢复河道。 这场大水,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 如今,贼军修建的堤坝被推平,所有的泥土,都填充到了低处,将地平了,才可以耕种庄稼。 烈日当头,将一切都晒干,又是一个烈阳,连老天爷都在帮秦人哩。 已是四月,若是今年风调雨顺,庄家应该还能熟一茬吧。 护城河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咸阳通往四处的大道,也被修整起来,被围困两月,咸阳城终于是通了。 城里潮水退去,地上留下一片污渍,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外,秦人们尽皆开动起来,重建自己的家园。 四周的城墙,早已晒干,四处的大门,也被换作崭新,相信用不了多久,必定会一改颓败的痕迹,焕然一新。 到那个时候,城外也必定会浮现沃野千里的景象。 护城河经过了沉淀,开始清澈起来,山东各国的商人,清算着自己的损失,陆陆续续地出了城,各自回去了。 秦国各处的斥候、来见王的臣子,纷纷走入咸阳,他们所见到的,将是一座崭新的城池。 今日上午,秦王点兵一万,由咸阳将军孟贲率领,出征函谷关,平定叛贼,其后,又下了一份诏书,送到秦国关中各处,言明季君之罪,已诛杀贼首,平秦人之心。 劫难过去,秦王依旧是秦王。 这时候,有两辆战车,自西边而来。 赶车的,是两个孔武有力的后生,在战车的后面,还跟着一队士卒,他们手执长戈,披挂甲胄,大约有五六十人。 第一驾战车上面,坐着一个老头,第二驾战车上面,立着一根大纛,看模样,像是咸阳的卫士。 这老头莫不是个大人物? 可仔细看他,哪还有半点贵族的样子,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连衣服都穿不整齐,满头花白,尽皆披散开来,连个玉冠都没有。 他个头矮,身体壮,身上套着半件甲胄,正站在车架上,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这不是别人,正是被秦王派去,为巴蜀大军督粮的右相樗里疾,自从季君之乱,他就再也回不到这咸阳,如今战事平定,当然要着急回来了。 此刻的他,怕是还不知道,这秦国的丞相,就只有他一个了。 马车不慢,很快到了城门跟前。 守城的卫士,岂能不认识这鼎鼎大名的严君疾,没有丝毫的阻拦,战车一路进了西门,径直朝前,这是去往咸阳宫的路。 这一段路上,已经铺上了石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只有两旁的书馆商肆,才能看到水泡过的痕迹。 他们将许多房中的许多物件,都晾晒在外面,有些门口,还蹲着几个店家,似乎是已经开业,在招揽生意。 秦法严厉,路上倒灰都要被割掉鼻子,况且是当街晾晒私物,将这里弄得杂乱不堪,让战车行进得艰难。 四日前,秦王就下过了令,未来十日,不管秦人们的物件晾晒在哪里,都不会有任何的处罚。 樗里疾心系咸阳,一路走,一路看,慢慢地,神情放松了起来。 到了咸阳宫门口,战车直接驶入其中。 秦王寝宫。 嬴荡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 他这是在吞咽口水。 不就是一大盆羊肉吗,怎么被樗里疾吃得这么香,看来这老头为了赶路,不仅是没有睡好觉,甚至也没有吃好。 嬴荡看他,他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活泼劲,似乎是在这短短两月里,这个老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樗里疾吃,秦王看。 等他吃得饱了,彻底吃好了,嬴荡才开始说话。 “叔父一路西来,必定是日夜赶路,辛苦了!” 季君之乱,有没有樗里疾的份,要说有,也是有的,毕竟他过于疼爱季君,信任季君,甚至放纵,可要说是没有,那也没有。 他是秦国老臣,秦国公族的守护人,最不希望秦国生乱的人中,必定有他一个。 他是土生土长的秦人,比起那些外臣,他对于秦国,有着独特的感情,简单而纯粹。 甘茂入秦,为名,终究因名而死,司马错入秦,为利也为名,还有向寿这些人,樗里疾虽也是在建功立业,但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谢大王,甘茂还是左相吗?” 这一张嘴,居然先问甘茂的情况。 冯章一千精骑,万军丛中斩首季君的事情,早就传了出去,樗里疾从西而来,秦王信使正带着王诏,去往西方,季君身死,他应该是知道的才对。 原以为樗里疾一上来,问的会是此事,没想到,却在问甘茂。 也对,在常人看来,季君的谋臣,其一是赵砮,其二那就是甘茂,正是甘茂的主张,将季君调往蜀地,像是奉常、公孙乾这些人,都在背地里,很少人知道这里面的联系。 “秦人皆知,左相领军鏖战贼首,坠落城下而亡,寡人已为其发丧!” 樗里疾神情哑然,似乎这个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觉得,秦王必会将甘茂也一并视为谋反,其后车裂,没想到甘茂死了,还是死于军阵。 此次面对秦王,樗里疾要说不惶恐,那是不可能了。 洛阳弑君,甘茂已然是死罪,是他保下来的,后来季君之乱,更是与他离不开关系,他自诩智囊,平生小错虽有,但从未有过大错,这一次,他是彻底的失算了。 樗里疾沉默了一阵。 “大王,甘茂果真是坠城而亡?” 对于他的这个疑问,秦王面色一变,将手一挥。 其后,左右进来,收走了长案上的残羹。 樗里疾看着他们,突然明白过来。 寝宫还是寝宫,秦王还是秦王,唯一秦王身旁的左右,早已换了一遍,这里对他来说,已经陌生起来。 这让他联想到,咸阳被困两月,秦王肯定不会是什么都没做。 想到这里,樗里疾急忙起身,跪在王前,低头不语。 “寡人被困咸阳,不知外界之事,眼下,各地虽有信使进入城中,可知道的消息要么都是两月之前,要么就是并无重要之事,如此,寡人还有诸多事情,要问询叔父呢?” 跪了半晌,秦王终于开腔。 这次,他并未让樗里疾起身,就这样让他跪着。 “臣多谢大王肥羊盛待,一场季君之乱,困住大王,乃臣之失也,臣也正有此意,将这两月以来、咸阳之外发生的大事,一一呈报给大王。” 这次张口,樗里疾态度大变,秦王要的就是这样。 咸阳被困两月,嬴荡就像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对外面事情,一概不知,虽有斥候派出,可得到的信息都是断断续续的,樗里疾在关中势力不小,两月都城外奔走,只有他才可以知全貌吧。 “如此甚好,叔父起来吧!” 第31章叔父之过 樗里疾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郑重地说了起来。 “大王派遣臣去督粮,臣也是替大王巡视关中诸地,这一路,臣去了栎阳,去了雍城,去了绵诸,几乎走遍了关中,甚至还去了陇西,总算是将粮食给筹备齐了。” 樗里疾开腔,先是以他的苦劳引入。 他曾亲口说与秦王,他是信任季君的,季君是不会犯错的。 可此番造反,季君在外,他也在外,就算是秦王怀疑他与季君有勾结,这也是理所应当,所以他得先要有个解释。 这一番话,也是从侧面在告知秦王,季君之乱时,他在东奔西走,无暇与季君勾结。 当然,嬴荡是个穿越者,他熟知历史,肯定知道,樗里疾不会和季君之乱有关系了。 樗里疾停顿了一下,见秦王未有表态,又接上说起来。 “事情完成,臣便一路回咸阳,朝中有左相和御史令辅佐,臣对此也是安心,郿县孟氏一族的族长,与臣素来有旧,途经郿县时,臣就在此地盘桓了三日,正是在这时候,臣听到了赵砮围攻咸阳的消息。 赵砮诛杀蓝田将军嬴钺,夺取大军,攻城杀王,起初,臣也没将此事联系到季君身上,因赵砮此人,曾被大王鞭笞过三回,私底下对大王颇有怨言,以为他是记恨在心,因此而造反。 臣曾做过蓝田将军,这蓝田大营多半都是臣之旧部,况乎先王在时,还留下一道蓝田虎符赐给臣,臣火速赶往咸阳,想凭借这幅残躯,一力诛杀反贼。 可没想到,半路途中,来了刺客,若非护卫得力,臣怕是要见不到大王了,这些刺客不是别人所为,正是季君所派,臣这才明白,乃季君之反也。 季君最是了解臣,关中贵族也最是了解臣,臣是他们造反的最后的阻力,只要臣死了,关中贵族多数便可倒向季君,在此时,蜀地大军正围攻咸阳。 臣无奈,只好折回郿县,组织孟西白三族,坚守城池,然后征调各处屯兵,征召黔首,准备营救大王。 臣离咸阳时,曾有一千卫士,后来这些卫士大多被派去督粮,臣忙碌一月,麾下召集军士,才不过五千之数,难以解救咸阳之危。 后来,雍城反贼终黎华,亦是打着季君的旗号,行造反之事,臣便在郿县一带,与之展开交锋,一直到了前几日,听到洛阳都督斩首季君,这才一路赶往咸阳,见到了大王。” 秦王只管听,樗里疾只管说,将他这两月以来的行程,尽皆报给大王。 照这么说来,咸阳一直没有见到终黎华的大军,皆是因为樗里疾,那他还是有功劳的。咸阳情势危机,要是终黎华来了,说不定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叔父之功,寡人亦会铭记,如今这咸阳以西,情势如何?” 听了这话,樗里疾一脸难色。 亦会铭记,那是不是还有另外半句,叔父之过,寡人也会铭记呢? 这次,樗里疾不仅是英明扫地,更是将几十年来的德高望重,都挥霍空了。 “谢大王恩德,关中贵族之乱者,两处为重,此两处平定,关中尽安,其一,便是雍城,其二便是绵诸,雍城终黎华麾下,有贼兵一万,绵诸吕游,麾下有贼兵五千,合计一万五,大王若要平贼,就需得有一万五千大军。 其次,贼首季君,曾许诺关中各部,若他为王,则关中以各部为首,甚至回到商君变法之前,如此,氏族们才纷纷支持。” 绵诸,位于雍城以西,狄道东南,早就出了关中之地。 这里曾是犬戎的领地,后来被秦国硬生生的夺了下来,从雍城到绵诸,共有五百里路,难道这五百里路上,都乱成了一锅粥? 商君之前的模样? 秦王听了,好不惊讶。 这嬴壮还真是敢说,真要是这样做了,岂不是要将秦国,再次拉入贵族们的泥潭中。 商鞅变法,其中一大利好,便是削弱了贵族,强大了国府。 到了如今,贵族虽早非当年,但还是掌握着一定的权势,从被杀死的九卿们就可见一斑,照樗里疾这样说来,这一场季君之乱,虽是公子夺位,但也是贵族们对王权的一场颠覆了。 到了如今,旧贵族和新秦法之间的矛盾,依旧是秦国的主要矛盾,这一场季君之乱就是爆发点。 “看来叔父对这些反贼,了解的很是清楚,那明日一早,便可让洛阳都督出兵雍城和绵诸两地,清肃乱贼,一会儿还请叔父劳累,将这两地情况,详细告于洛阳都督!” 秦王的面色,终于是缓和起来。 樗里疾起身。 “臣遵令。” 秦王面色缓和,他也松了一口气。 “叔父多礼了,叔父两月在外,那必定是与蜀地巴国,通过书信了吧?” 闻言,樗里疾放松的脸,又突然收紧起来。 季君之乱,樗里疾于何地,是秦王的第一个疑惑,而现在的这,是秦王的第二个疑惑。 咸阳被围攻两月,巴国路途遥远,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就不提了,可这蜀地,不出一月便能到咸阳,为何在这两月之中,甚至到了现在,都不曾见到蜀地大军的回援? 蜀地,归于秦国已经好些年来,秦国对于蜀地的控制,早已今非昔比,就算蜀王造反,对三万秦军战卒造成暂时困扰,但也不至于让赵颉和乌获焦头难额,连几千人都挤不出来吧? 赵颉就不说了,可乌获是忠于秦王,私下里,更是有过交代,他所作所为,须是以防范季君为主,为何连他也不见支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或许,这樗里疾就知道因由。 “大王猜测不错,臣的确有与之过书信,臣以为,咸阳战事,内有司马错,外有冯章,再加一个臣与之周旋,反贼不过十四五万之众,这时间久了,必败无疑。 上将军率领巴国大军,已然有了战果,光是这南郑一路,就接连三次大捷,蜀地虽乱,可有三万锐士镇守,断然生不了乱子。 如此,臣便私自做主,告知三位将军,咸阳无事,大王无事,大王所虑者,乃是巴国战事,等乌获赵颉平定了蜀乱,诛杀了蜀国公族,定会从蜀入巴,与上将军合兵一处,势必要为大王取下巴国,纳入大王治下,臣之所为,皆是为秦!” 高喊一声,樗里疾跪倒在地。 秦王仰天大笑,他明白樗里疾的心意了。 “哈哈,多谢叔父给寡人解惑了,叔父可真是识得大体,为我秦国所谋,乃是我秦国肱骨也!” 樗里疾听之,老脸更是苦涩。 他明白,这并非是在夸奖,而是在挖苦,没有什么能够瞒过,这位一点点展露出能力的雄主来! 第32章秦国守护人 “臣自知,大王必定因此归罪于臣,臣此番来咸阳,做好了认罪的准备。” 樗里疾还是匍匐在地。 秦王沉思了半响,又来回走了两步。 如今,咸阳群臣俱已收其忠心,国务府壮大,取缔九卿,权势归于王,是时候该让樗里疾明白,谁才是秦国真正的主人。 甘茂临死之际,一番言语,对嬴荡的影响,不可谓不深,也正是从这时候起,嬴荡从医生彻底转变为、一个拥有生杀大权的王。 樗里疾忠心的是秦,疼爱的是季君,和他嬴荡,还真没多少关系,他这个秦国的守护人,眼下,成了秦王收归大权的、唯一一颗拦路石。 先是见过了洛阳的血与火,懂得了大争之世的残酷,纵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要面临选择和这种残忍。 见过了咸阳的权利争斗,知道了公孙乾、老奉常这些人的深谋远虑,清楚了甘茂一心为己的弑君之心,经过了一场屠杀清洗,纵然你算无遗策,到头来,却发现没有刀剑好用。 秦王寝宫中,悬挂着一张诸国地图。 这图,传承久远,来自春秋。 上有大周,还有诸多春秋小国,图上每灭一国,便在上面画上一笔,如此,已经不知道画了有多少道了,像是诉说着残酷。 秦王正盯着他,背对着樗里疾。 “呵,若是他人做了这决定,寡人绝无多心,但偏偏是叔父你则不行,你严君是何人,是我大秦的守护人,而非是寡人的臣子,对于叔父来说,谁是这秦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国的安定和强大。 季君造反,围攻咸阳,你不思救王,你却以巴蜀安定为由,不让巴蜀来援助,因为对守护人来说,纵然季君为王,那又能如何,秦国还不是嬴姓秦氏的。 叛乱过后,巴蜀也还是会归于秦国,洛阳无险,秦国也再无寡人这个帝辛,况且世人皆知,叔父疼爱季君,寡人想知道,叔父选择让巴蜀大军不来支援,可有此心?” 秦王语气不急不缓,里面却蕴含着莫大的威严。 樗里疾一颗白头,紧贴着地面,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怕死吗,当然怕,但这个时候不怕。 他怕秦王吗,也怕,不过更是的,是作为一个忠臣的愧疚,季君之乱,他自知难辞其咎,以为季君必赢,又做了这样的选择。 “叔父不说,寡人也明白,甘茂临死之际,告于寡人,若想要独断乾坤,那第一个拦路石,必会是你樗里疾,可若是寡人昏庸,那能救秦国者,也非樗里疾,不知这话说的对,还是不对?” 樗里疾抬起头来,面上已然是老泪纵横。 在嬴荡的印象中,这个老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现,不管是天大的事情,他都能从容应对,做得游刃有余。 “知臣者,甘茂也,大王乃雄主,那臣就非守护人,而是那拦路石,臣斗胆问大王,不为国事,只为私心,甘茂真是坠城而亡?” 当年甘茂入秦,第一个赏识他的,便是樗里疾,两人虽有不合处,甚至互相掣肘,但也掩盖不了互相间的欣赏。 为高位者,必是孤独,知己难觅。 “季君之乱,本该缓上一缓,是甘茂一力为之,让季君不得不反,甘茂乃自坠而亡。” 樗里疾神情惊异,虽是短短的一句话,但他还是能够想个大概。 “谢大王解惑,先王兄弟不少,却偏偏选了臣做这大秦的守护人,臣亦是左右为难,虽疼爱季君,有私心不假,但害王乱秦之心。 先王薨时,大王年仅十七,季君不过十五,正是主少国疑之际,先王喊臣于身前,让臣做好秦国的剑,辅佐大王,并赐予臣蓝田虎符。 既然是剑,那就有双刃,能伤人,更能伤己,洛阳一战后,大王已展现出了雄主风采,臣该全心全意辅佐大王。 如此利器,左右朝堂,以臣之德行,御使不了这剑,终究被这剑砍到了自己,臣恳请大王降罪。” 樗里疾这番言语,倒也不虚。 秦惠文王才活了四十五岁,在众多秦王中,算是早逝的了,嬴荡年少,没有办法,就将维护秦国安定的剑,交给了樗里疾。 听到这里,秦王终于松下了那一口气,一把扶起樗里疾。 樗里疾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也一样望着秦王。 “大王英武神勇,假以时日,必定能够一统天下,臣之老矣,愿辞去右相之位,让于贤能。” 樗里疾想走,可嬴荡暂时还不想让他走。 此次,他能凭借一人之力,做到安抚关中各部,招揽军队,抵抗终黎华,也只有他才能有此威望,所以还得再留一阵子,等到治吏台彻底妥当,才能放了他走。 “丞相可知,我秦国从此以后,便只有一位丞相?” 秦王没有回答,而是话语一转。 樗里疾疑惑,摇头。 自从他一进来,秦王便是称之为叔父,如此改口,他这才知道,秦王称他为丞相。 “那叔父可知,秦有多少国务大臣?” 樗里疾有些明悟,但还是摇了摇头。 “寡人取缔九卿,以国务府代之,国务府五人,有御史令、治吏令、治户令、上将军和丞相,其中四位国务大臣,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丞相所做,统领朝政,以辅为主,调和各方。 我秦国刚刚经历一场叛乱,关中贵族举棋不定,只有丞相在,他们的心才能定下来,所以这秦国丞相,只能有一人,且非叔父也!” 秦王的意思,樗里疾懂了。 四位国务大臣,分工明确,意思就是各自负责一事,丞相虽统领朝政,但实际上是协调各方,对于四位国务大臣,更是以辅,而非主。 以后秦国的丞相,就只是名义上的统领朝政了,而大王的国务府,才是真正的丞相府,关中贵族举棋不定,现在的确是需要你,但又不是那么的需要你。 商君变法,权势归于国府,此时,秦王两番变法,虽是将权势归于国务府,可这国务大臣,乃是大王钦定,所以这权势,归于王也。 能用如此手段,将权势不动声色地过渡到大王手中,这等谋略,让樗里疾不敢想象。 “臣谨遵大王令,凭这把老骨头,为大王再争取三年,三年后,若得贤才,臣必让之。” 嬴荡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三年,足够了。 上下变法,秦国一心,内积攒实力,外积弱六国,远交近攻,从西到东,依次灭之。 “丞相起身了,洛阳都督正等着丞相呢!” “臣告退!” 如今,秦国大权尽皆收回,剩下的,便是要完善国务府了。 嬴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第33章要抢寡人的老婆 一月过去,秦国公子之乱,传遍山东诸国。 各国派出使臣,纷纷来秦,名为慰问,实则是打探消息。 燕国使臣入赵境,从赵入秦,齐国使臣绕道魏国,与秦接壤的赵国赵雍,为人最是“热心”,一个月前,赵国使臣就已经到了咸阳,上下游走,未见离开过半一步。 楚国使臣从巴国绕道而来,与其一起来的,还有上将军向寿派出的军中长史,来向秦王汇报巴国战事。 这每日里,都有山东诸国的信使,带着信息离开咸阳,奔赴各处。 战国六雄,各怀鬼胎,都希望这一场叛乱,能让秦国从此一蹶不振,给他们创造机会。 其他诸国,还不知其具体情况,倒是魏国行动得最早,信使来报,魏国在河东之外,有大军调动的迹象,与秦国少梁邑正遥遥相对。 眼下,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互相奔走,传递消息,秦国乃战国一霸,秦国生事,必定影响整个局势。 秦之函谷,像是一片死地,没有消息从中传出,除了秦军,也没有人敢轻易进去。 在咸阳,经过了秦人连续一月的艰苦奋战,已经看不到被水淹过的颓势。 咸阳城四门,四条笔直的大道,大道上面,陆陆续续地有了行人,沿着这四条大道出去,到处都是秦人在劳作,田地里也撒上了种子。 与当初相比,唯一的不足,就是这咸阳南坊和西坊两市,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热闹,少了这么多的山东客商,显得空荡荡的。 入咸阳的路,要么是北上赵魏,要么是从宜阳过函谷关,至于从楚国过巴国到咸阳,这条路太艰难,况且也有战事,没有客商会这样选。 现在,函谷关有战事,绵诸雍城有战事,咸阳可谓是东西不通,行商的队伍,自然就少了许多。 来秦的使者不少,其余诸国的使者都好打发,由丞相樗里疾出面就可以了,至于这韩国的使者,就不好办了。 秦韩联盟,定下的婚约时日,早就过去了,秦王的王后却还没有迎娶,韩国使臣,指明要见秦王,这关系秦韩联盟,令嬴荡不得不见。 咸阳寝宫。 嬴荡正坐于上首。 在他的下方,站着一个约莫在四十上下的男子,男子身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上面并无任何刺绣,似乎是粗布所做,这对于一国使者来说,显得过于朴素。 使者,所代表的是本国的王,使者显得寒酸,会让诸国笑话,失了王之颜面,而这男子,却浑然不在意。 颔下无须,面容削弱,身子骨也消瘦。 或许是因为衣服大了的缘故,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件木头衣架在撑着衣服,模样有些滑稽,这正是韩国使臣张翠。 对于这个人,历史也有记载。 那时候,秦昭襄王即位不久,楚国攻打韩国,将韩国城池雍氏城整整围攻了五月,韩国无力救援,便派出使者出使秦国,请求秦国援兵。 秦王是昭襄王,但实际掌权者,乃是宣太后,韩国第一次派出的使臣名为尚靳。他一见到宣太后,就提出了请求,请秦国发兵救援雍氏城,当时,宣太后说了一番非常有哲理性的话,虽然有点儿少儿不宜,但颇有道理。 其大意是先王在时,他的腿压在我身上,我觉得很重,不舒服,可和先王行大礼时,先王整个人压在我身上,我却不觉得重,这是因为在这时候,我也得到了快乐,得到了好处。秦国出兵韩国,不知要损耗多少钱财和多少粮饷,这对我秦国来说,又有多少好处呢? 这一番言语,令群臣面色羞愧,只有宣太后神色泰然,其后,尚靳而归,报于韩王,韩国再派使臣前来,便是这张翠。 一路上,张翠不急不忙,走走停停,以身体有病为由,每日只行一县,后来秦甘茂去见他,张翠却说,韩国现在还未到危机时刻,等真正的危机来了,那韩国就归顺了楚国,到时候秦国没了韩国这一屏障和盟友,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楚国呢? 甘茂回咸阳,说与秦王和宣太后,这才让秦国出兵援助韩国,解了雍氏城之围。 由此可见,嬴荡眼前的这人,并不是个泛泛之辈,韩国派这样的,在这个时候来,也不会是为了催婚。 “秦王洛阳一战,威震天下,我韩国精锐死伤殆尽,我王慑于秦王威名,才愿与秦国结盟,交出燕王姬职,如今这一场公子之乱,让秦国国力大损,秦王威名不复。 这都三月过去,秦国内乱还未平定,反观我韩国,自洛邑大战这半年多以来,厉兵秣马,整肃军备,如今又有了二十万劲卒,如此来看,秦韩联盟,韩不再是附庸,秦也不再是霸主。 楚王熊心,素有英才,若是问这天下间能抗秦者,非熊心也,当年合纵秦国,便是楚王之策,两月前,楚国使臣入新郑,楚王愿以我王之女韩妗为后,与我韩国结盟,此言一出,韩国群臣,开始摇摆不定,每日都有不少谏于我王,与楚结盟。 外臣此番受韩王派遣,特来拜会秦王,若是秦王面对如此局面,该如何去选,一边是正值强盛的楚国,一边是渐渐衰败的秦国,又该如何来做?” 这是啥意思,明抢寡人老婆! 秦王一下子被气得不轻。 楚王熊心,不就是那个、被秦昭襄王折腾得够呛的楚怀王,他居然敢来和寡人抢老婆了? 嬴荡上辈子还没结过婚,一生中去得最多的地方,或许就是图书馆了,是一个实打实的老处男。 自从洛阳看了韩妗画像,便精心等待着自己成婚的那一日,这可倒好,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要将他的婚事告吹。 熊心还真是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他多大了,都快四十了,寡人才二十三,这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不过,要说这楚怀王素有英才,现在来看,还是有点依据的,自从即位以来,唯一做的错事,就是让冯章给骗了。 至于他一生中所有的愚蠢,还有将楚国带入衰弱的境地,这都是在秦昭襄王手中所为,是以后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就连气死屈原,也是在这个时候。 楚怀王没和秦国打交道的时候,先是击败了魏国,其后又压倒了齐国,已然是战国霸主。今年是公元前306年,也正是在这一年,楚怀王又灭了越国。 如此丰功伟绩,可以用战国第一人来形容了,在惠文王时,又联合七国,亲自担任合纵长,大战秦国,当然毫无疑问,七国联军败了,但这对熊心的威名,并不影响多少。 如今,魏国衰弱,赵国还未崛起,齐国国力虽强,但尚且不如楚国,更何谈秦国,所以说战国最拉风的两个男人,非秦王和楚王莫属。 现在,这两人争夺起了韩国王女,不对,韩国先于秦国联盟,这相当于明抢秦王的未婚妻,恩,不错,是个好八卦! 这叫什么,莫欺少年穷,上演退婚一流吗? 秦王感觉自己被侮辱。 前不久,屈原来秦,楚国与秦国联盟,共同遏制齐国,这怎么着,楚王想要抢秦王的媳妇了,难道是不想和秦王联盟了,或者就是想趁着秦国内乱,单纯的破坏秦韩联盟? 令人费解。 或许,是楚国朝堂发生了变故,也说不定。 只是就算有变故,也不可能四个多月就变了吧? 第34章寡人说与齐 想到这里,秦王又转头,望着眼前的张翠。 张翠体格不大,可说起话来,是底气十足,韩国派遣这样一个能臣来,不会就只是眼巴巴地通知寡人吧。 大国有大国的生存之道,夹在秦楚之间的韩国,也有其生存之道,只有两边取巧,才能为国谋利。 “使臣陈述利弊,不会只是为了告诉寡人,秦韩婚约不成了吧?” 见秦王有问,张翠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外臣尝闻,秦王乃雄主,必知此乃熊心之策也,对秦王来说,婚约是小,错失韩秦之盟才是大。 当今天下,七雄之争,秦楚虽强,可我韩也有劲国之称,其秦在西,其楚在南,秦楚之间,必有一战,如此,我韩若是亲秦,则秦必胜,亲楚,则楚必胜,秦楚争霸,胜负皆在我韩国也,秦王岂能不视之?” 张翠此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一番言语,将韩国抬得很高。 秦王不语,示意使者继续说道。 “今,秦遇两难,以为公子之乱,一为巴国用兵,以致关中兵力不足,现在正是巴国未定,公子未平。 秦王尚且不能自顾,况且在外还有魏赵两国,虎视眈眈,外臣听闻,两国使臣,俱已到郢都,这其中利害,秦王不能不察也。 占宜阳,置洛阳,天子迁都,秦国长戈,已然独霸中原,其余六雄,无有不为其忧心者,况乎三晋耶,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秦国正是内困,诸国岂能坐视不理。 如今情形,唯有我韩王,两国之盟,特来派外臣相告,若我韩国亲楚,与楚国结盟,不仅是秦东南不利,更是有诸国合纵之险,此番言语,皆为秦王所思,不知秦王对此,有何长策?” 张翠侃侃而谈,越说越顺,秦王听得,脑壳越来越疼。 七雄争霸,谁都盼望着对方先出事。 燕国还不正是因为公子之乱,被赵雍乘机攻破了国都。 上次五国谋秦,风波未平,现在季君又起,真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让嬴荡疲于应对。 天下,自从诸侯变法以来,合纵连横,大国征战,几乎就没有一刻停歇,秦国出了这样的乱子,诸国要是没有半点反应,绝对是不可能了。 七雄争霸,乃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七雄依照自身的地缘政治格局,以最大的限度,为本国争取利益。 如今,秦国外战内患,洛阳宜阳两地,根本就是无力坚守,若是函谷关一着不慎,炸个响雷,不管是赵国介入,还是魏国的介入,那可就大大的麻烦了。 在秦昭襄王时,秦国已然有了那么大的能耐,还不是依旧被信陵君破了函谷关,这棋还得要小心翼翼地走。 嬴荡严重怀疑,张翠这货是来乘火打劫的。 他牙尖嘴利,先将你的路给你逼绝了,其后再抛出来他的条件,让你不得不接受,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好像不结盟韩国,秦国就又要面对六国威胁一般。 楚王雄心,迎娶韩王女,必定给了韩国诸多好处,看张翠的态度,话未说绝,看来寡人也得给点好处,笼络一下韩王。 当初,定下这秦韩盟约,对于韩国来说,有点儿像是城下之盟,秦国围住了新郑,韩仓无奈才交出姬职,定下了两国盟约,现在楚王介入,韩国是在待价而沽。 “如使者所言,寡人所思,秦国势必要与韩国交好了,即若如此,寡人该抓紧迎贵国王女,现在贼首季君已死,咸阳无事,明日就派遣使臣,出使贵国可好?” 嬴荡在故意装傻。 张翠却不吃他这一套,一拱手,面色一正。 “外臣回禀秦王,楚国愿割地一百里,城二十,迎娶我韩王之女,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二十城,雄心还真是慷慨! 当年引得秦赵长平大战的上党,也才十七城而已,熊心多半是骗人吧。 就算真的,他楚国地域广阔,或许这一百里还真不算多,顶多将之前占据韩国的地方让出来,那韩国想要什么,想来想去,似乎就只有宜阳了。 宜阳在韩国手中时,乃是韩国重镇,上可防备魏国,西可对付秦国,南下也能制衡楚国,将整个韩国都连接起来。 可若是没有了宜阳,秦国再占据了洛阳,那韩国就被一分为二,也只有这里,才是韩国一直心心念念的。 “那韩王想要什么?” “回秦王,韩王不会贪得无厌,只需要将攻占韩国的宜阳,还回来即可。” 嬴荡一声冷笑。 贪得无厌,这王八蛋是在暗骂寡人,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人,难道没听过寡人善于骨肉分离,善于车裂么? 能给吗,肯定是不能给。 要是给了韩国宜阳,那秦国的疆域就被断成了两截,洛阳就成了一片飞地,那要一个洛阳都督有什么用呢,更不谈什么三阳制敌长廊了。 可若是不给,真如张翠所说,娶不成老婆是小事,但若是让韩国彻底倒向楚国,对秦国是极其不利的,尤其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 嬴荡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得离谱的张翠,他一张脸看着很是欠揍。 “寡人若是轻易归还宜阳,那我秦国在此战中死去的将士,又该如何抚慰,此事寡人也难啊!” 嬴荡摆了摆手,一口回绝。 “秦王莫要忘记,宜阳本就是韩国之地,有何抚慰一说,外臣来时,韩王曾告于臣,楚国让利不少,对此又是步步进逼,朝中大臣纷纷言道,韩国该与楚国结盟。 如若秦王能让出宜阳一城,韩王怕是也难抚慰群臣之心,到时无奈之下,就只得与楚国结盟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因为有了楚国的介入,韩国才有了这样的胆子。 楚王熊心这样做,并非就是为了真的联盟齐国,而是摆明了想破坏秦韩联盟,可韩王这个憨憨,居然敢趁此来要挟寡人。 秦国连齐,便能制楚国,连韩国,也一样能制楚国,而楚国呢,连韩魏赵三晋,则能制衡秦国,连齐国,则能腾出手来,专心应付秦国。 这道理都是一样的,楚国能臣不少,秦国能明白的道理,那楚国自然也能够明白。 “寡人且问使者,纵然赵魏楚趁机攻秦,则需多久准备?” 张翠认真地想了一遍。 “三月。” “历来诸国攻秦,可有一次破我函谷关?” “一次没有。” “好,不仅没有,更是让我秦国东出洛阳,此为其一;其二,我秦国内乱,两月便可平定,甚至在此刻,赵砮贼军已经乱了阵脚,使者难道不想再看看、再想想吗?” 秦王说得如此胸有成竹,张翠为人不屈,但并不代表不够谨慎,他又是沉思了一阵。 “如此,就依秦王之意。” 他终究没再反驳,因为他知道,秦王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胁,那这样一来,韩国最好的选择就是且行且看,秦王不能信,那楚王就能信吗? 张翠心中自知,别说二十城,就是一城也难。 等他走后,秦王苦思。 秦楚联盟,两国并无争锋,但熊心一心要想破坏秦韩联盟,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对了,越国。 今年是306年! 第35章寡人说与越 今年,正好是越国灭亡的那一年。 楚国吞并了越国后,彻底地成为了东到大海、西临巴地的巨无霸。 历史记载,先是越国想北上争霸,攻打齐国,可被齐国说动,进而去攻打楚国,谁知楚国早就有了准备,在五年前就开始谋划。 其后,越楚一战,越国大败,惨遭灭国。 越国绝大部分土地,被楚国兼并,后来齐国也掺了一手,捞到了一点儿好处,嬴荡现在严重怀疑,越王无疆就是被这样给玩死的。 无疆,乃是勾践六世孙,素来有争霸之心,一心想要恢复到勾践时代,称霸华夏。 这时,越夹于齐楚中间,欲要称霸,一是北上击败齐国,二是南下击败楚国,或许正是因为这争霸之心,冲昏了无疆的头脑。 嬴荡穿越以来,改变了燕国姬职,改变了洛阳韩国,可对于楚国之事,几乎没有多大的影响,那这楚国灭越,多半是会发生了。 历史记载,秦武王即位四年,其中一大功绩,便是联合越国,制衡楚国,秦武王死去的第二年,发生了季君之乱,楚国正是趁着秦国无暇东顾,灭了越国。 几月前,屈原出使秦国,与秦国结盟,皆因那时的秦国,声势浩大,让楚国不得不重视,现在的秦国,内忧外困,早已无力影响楚国。 芈槐来上这么一招,其目的就是破坏秦韩联盟,让秦国彻底孤立,甚至让赵魏等国,给秦国找麻烦,没了这个后顾之忧,楚国就可以顺利地攻取越国了。 秦王思虑一番,将事情理顺,当务之急,是要见一下越国使者。 “来人,越国使臣可有来秦?” 张翠早已退下,寝宫之中,一位老宦者赶了上来。 “回禀大王,越国公子兰辛,为越国使臣,前日入秦,今日,正在丞相府中。” 公子兰辛,嬴荡的记忆中,好像在之前见过那么一面,此人乃是越王无疆的次子。 “传令下去,寡人要召见越国公子!” 老宦者领命而去。 过了半个时辰,越国使臣公子兰辛,由老宦者引着,正从外面而来。 兰辛,未及而立,是个少年人的模样,生得还算俊秀,就是皮肤略微有些黑,三年前,秦国与越国结盟,他与秦王有过一次会面。 当时,这朝中大事,都由甘茂处置,秦王所做,无非就是将拟定好的盟约递给兰辛,兰辛躬身接过,带回越国,若非此番再见,嬴荡连他的模样都快要忘记了。 至于这姒兰辛,他刚才还在丞相府中,下一刻,就突然被秦王召见,看情势还是有些着急,眼下他也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的咸阳城,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有使臣派遣而来,除了韩国使臣外,却没有一个被秦王召见,现在偏偏是喊了他,他也是一头雾水。 “越国兰辛,拜见秦王!” 兰辛躬身行礼。 当年的越国,北灭吴国,东定楚国,可谓是春秋一霸,声名显赫,到了如今,国力一日不如一日,使臣到了秦国,自然是人微言轻,观这兰辛,就没有刚才张翠的那般锐气。 “公子多礼了,三年前,秦越联盟,寡人与你有过谋面,今日招你前来,是有一事相问?” 秦王没有客套,来得直接。 楚国灭越国,这事情做得有些复杂,先是越国与齐国,其后是齐国与越国,最后是楚国与越国,这样一来,两方来使商量商量,楚王再点一下兵,估计三四个月就过去了。 季君之乱,过了三月多,这消息传到楚国顶多才两月多,照此来看,这件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就看现在进行的顺不顺利了。 “秦王有问,外臣知必答。” 越国公子低着头,不知是摄于秦王的威严,还是天生就胆小怕事,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公子是几月离越?” “回秦王,外臣四月离越,五月到秦。” 兰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齐楚两国,可有使臣派出,出使越国?” 秦王再问,他先是一阵惊讶,其后点了点头,也许是在惊讶,秦王远在西边,怎么会知道东方大海边的事情。 “外臣出会稽,楚使入会稽,当在同一日。” 楚使入会稽? 会稽,乃是越国国都,入会稽,那便是去见无疆。 这样就对了。 越国先攻齐国,多半就是受到了楚国的蛊惑,毕竟楚国准备了五年,完全有能力做成这样的事情。 而越国积弱,能存活下来,皆是因为齐楚争霸,齐楚都不想对方灭了越国,强大自身,就如同宋国一样,夹在三晋楚国和齐国之间,才得以存在。 可若是越国在楚国的支持下,攻打齐国,必定会惹恼齐王,使得两国交恶,楚国再借此联盟齐国,共同瓜分越国,齐王必定会同意,到这个时候,越国不管是继续攻打齐国,还是转身攻打楚国,都是必死的结局。 越国国小,得以存在,是因为齐楚间的平衡,但越王无疆的一番骚操作,将这平衡给打破了,那他自然就活不成了。 真是好谋划,寡人小看了这个楚王芈槐啊! 楚国使臣四月入会稽,就算顺利,越国发兵攻打齐国,也要等到六月多了吧,算起来还有一个月,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公子以为,楚国使臣所为何事?” 这话,将越国公子问得一愣一愣的。 他还沉浸在秦王刚才的话语中,没想到新的问题就接着来了,对此,他只有摇摇头,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如今天下,大世之争,争得头破血流,争得尸山血海,若是大国国君有争霸之心,则称雄天下,谓之英明,若是小国国君有称霸之心,则引火烧身,谓之昏庸,此话对也不对?” “秦王英明,自是无错。” 兰辛纳闷,根本不明秦王所思,又只好唯唯诺诺地应道。 “寡人再问,相比楚国和齐国,越国是大国,还是小国?” 话都到这份上了,兰辛岂能不明秦王之意。 谓之昏庸,说的不正是他的父王无疆。 无疆一向有争霸之心,常以大国自居,妄图在齐楚的夹缝中崛起,这会引火烧身的,还能是谁呢? “难道秦王是说,楚国使臣想联盟越国,攻打齐国?” 嬴荡点了点头,勇气欠缺,可总算是个聪明的人,能想明白这道理,至少比姒无疆聪明多了。 “不错!” 秦王肯定,兰辛又迟疑了一阵,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遇事果决的人。 “那秦王说,外臣该如何去做?” “越国能存,皆因齐楚间衡也,若是越国信了楚国,发兵攻打齐国,齐王自以为,无疆亲于楚也,如此,则平衡打破。 齐楚强,越国弱,齐楚若想封疆扩土,当然取之越也,公子可速速回去,告知越王,若是楚越攻齐,必无战果,反而恶于齐也,如此,则齐楚联合,便可乘势瓜分越国,越国有灭国之危也!” 早在刚才,兰辛面色就一直不太好看,如今,听到灭国之危四个字,更是跪倒在秦王的身前。 “秦越联盟,还请秦王援助越国也!” 越国宋国这等小国,直接关系到嬴荡对六国的平衡积弱之策,所以这越国,是一定要保护的,总不能坐视楚国强大。 “公子只需将寡人的话告于姒无疆,令他不得妄动,余下的,交给寡人来做!” 兰辛听闻,对秦王又是接连跪拜,哭泣了一阵,其后秦王派人护送,又赠了一辆战车,拿了秦王书令,直接从巴国而过,去往越国。 第36章寡人说于宋一 兰辛走后,秦王来回踱了几步,还是觉得这计策不够稳妥。 难道无疆说我是人畜无害的小朋友,齐楚就能没了灭越之心吗,所以,还需得再来一手。 越国的北边是齐国,东边和南边是楚国,在西北边上,还有一个宋国。 对了,宋国。 宋国在危难之际,可是受过寡人的援助,不然他戴偃早就死在田文的刀下了,若是宋国能与秦越结为联盟,如此可借助宋国之兵,让齐楚两国,心生忌惮。 宋国虽小,可也号称有十几万大军,再加上不管是魏国、楚国还是齐国,都有败在戴偃手中的记录,宋越合兵,则能凑出二十万之众,就不信他芈槐不掂量一番。 恰巧,这宋国使臣,也在咸阳,听说他还闹得很凶,在咸阳宫门口叫嚷着,要见寡人,就是不知道今日还在不在。 “宋国使者可曾离开?” 秦王问话,左右急忙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进来。 “回大王,宋国使者殷丽,正在咸阳宫门口,尚未离开。” 没走就好,也该和宋国使臣商议一下,好应对这芈槐灭越之策。 “传宋国使者。” 这次,不到片刻间,宋国使者已然在外面求见。 秦王疑惑,从咸阳宫门口到寝宫路程不近,还以为要等许久了。 “回大王,奴婢私自做主,已将宋国使臣请来。”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宦者,自从狐人、勾才、吒蹇三人身死,鲍笏被贬,少府就调来了这人侍奉大王,嬴荡也从未注意过他,只知道他叫做未阳。 平日里,被他侍奉,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也没觉察出此人有多能干,现在一想,正是因为他太能干,太了解秦王的心思,如同润物细无声的存在,才让秦王对他的感触不深。 要是没有一定的能耐,哪能做到这些。 就在秦王思索间,宋国使臣,已然进殿。 对于战国历史所记载最多的,主要是《东周列国志》、《战国策》、《史记》这些,留存笔墨不多,而且皆是在战国七雄身上,对于宋国的记载,多在宋王,而对其臣子的描述,还真是罕见。 宋国使者,要比越国公子年长许多,留着两撇胡须,嬴荡对他是一无所知,甚至叫什么也不了解,不过,能被派往秦国的使臣,必定都是聪明之人,懂得纵横之术,要想给他说明白此事,花费一些功夫,总归是能成吧。 “宋国使者殷丽见过秦王!” 此人生的身形肥胖,白面无须,模样看着似乎有些憨态可掬,不由得让人亲近,此番见到秦王,并无公子兰辛那种唯唯诺诺,反而是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这让嬴荡有些好奇,不知道他如此迫切,想要见到寡人,所为何事。 “使者请起,来我咸阳,已经几日了吧?” 秦王一开口,照例都是嘘寒问暖。 “回秦王,已经半月,十日前就见过了贵国丞相严君,今日秦王召集外臣,且如此着急,又遇越国公子神色匆匆,想来秦王是有要事商议?” 这一开口,先不提他要见秦王的事情,反是反问秦王,观察如此仔细,这可要比刚才走的那越国公子,聪慧多了。 “使者请坐,莫非使者猜到了此事?” 殷丽胖,行动是慢了一些,但这一举一动,皆有礼法,虽是其貌不扬,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有能耐的人。 再看他的穿着,一身青衣,洗的有些发白,比起他国使臣,显得颇为寒酸,更不论刚才的那越国公子了,唯一就是这身衣服,在他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玉佩首饰,亦是一样不少,连细节处,皆有章法,就像是有备而来。 忽然间,嬴荡对他有了很大的兴趣。 “大王见笑了,外臣喜好读书,经常因此久坐不动,为人又好吃,身形肥胖了一些,宋国乃是小国,越国也是小国,既然同为小国,外臣岂能不知道越国之忧,尝见越国公子出走,便猜到了一二。 秦楚争霸,东争越国,西争韩国,秦齐争霸,争楚国,争燕国,也争宋国,秦王坐拥西方重地,俯视天下,只要天下诸国,不为一心,相争互弱,秦最终能一统天下,所以不管是楚灭越,齐灭越,都是大王所不想看到的!” 殷丽这一番话落,让嬴荡惊讶,居然能看得如此之远,几乎点明了秦国的外交政策,除了秦臣之外,这还是第一个说秦国能一统天下的人,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猜到了秦王要说什么了。 要是一个名士说出此番话来,倒也还行,可偏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国使臣,大争之世,人才济济。 “不错,使者如此聪慧,那定然知道,越国乃是一小国,小国该有何样的生存之道?” 秦王又问,殷丽作答。 “外臣明日便回宋国,将这利害说与宋王,正所谓远交近攻,只有宋越联盟,再加上一个霸秦,才能在大国夹缝中求生。” 殷丽所言,正是嬴荡所想。 他担心就算越王无疆脑子清醒,不会犯错,可也怕齐王回过神来,要与楚国联手灭了越国。 当然,对于齐国来说,没越国,不如有越国的好。 因为越国领土狭长,对于齐国来说,根本没有纵深可言,能取但不能守,但对于楚国来说,那可是意味着东临大海,意味着可以通过海上,进攻齐国。 就怕无疆和楚王联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临淄,惹恼了善于烹煮人肉的齐王,楚国再和齐国这一联手,区区一个越国,肯定是撑不了多久的。 去年,五国攻打洛邑,秦王说动了齐国攻打宋国,原以为这会惹得宋国不快,虽然秦兵又援助了宋国,可总归来说,还是是将宋国玩弄于鼓掌之中,要说服宋国使臣,就得花费一些功夫,没想到殷丽不简单,这么容易就成了。 “如此,便有劳使者,使者可是宋人?” 秦臣,不一定是秦人,那宋使,也不一定就是宋人。 “回秦王,臣乃卫人。” 卫国人,岂不是和商鞅来自一处。 常言道,卫地自古多贤才,这句话现在看来是不假了。 历史记载,秦国一统天下,最后一个灭掉的,才是这卫国,卫国位于宋国之北,与齐魏相邻。 秦王有此一问,是对殷丽,生出了招揽之意。 “敢问殷子学于何家?” 听到秦王称呼一变,殷丽起身,赶忙一拜。 “少年时,学纵横,弱冠后,曾遵循孔孟之道,如今,则入了法家之门,纵横是因为苏秦张仪,能语中灭国,后来发觉,民众无教化,国力不得兴,纵然外力,也是无用。 从此,便入了儒家一门,学习了孔孟之道,如此仁政,民虽能强,但国不能强,大争之世,于国终究无用,所以又入了法家,学习商子之术,强国也!” 纵横,孔孟,法家,一人连学三家,嬴荡再看他肥胖的身形,他说喜欢读书,看来是真的了。 第37章寡人说与宋二 “殷子果真是博学多才,此番言论,寡人是闻所未闻,我秦国必能东出天下,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不管到什么时候,最缺的肯定就是人才,只有拥有更多的人才,才能够争霸天下,眼下,秦王有此一问,正是对殷丽起了考察之意。 宋臣,卫人,这就有被招揽的可能。 听闻,殷丽两根黑壮的眉毛紧皱,再配合上这一张丰满的脸,就像是一颗鸡蛋上,被随意地画了不对称的两,这幅思考的模样,是有些滑稽了。 “回秦王,外臣所言,有其二也,其一在内,其二在外,内外皆强,方为霸道。其内,内修明政,任用名臣,收归王权,凝聚国力。臣来秦国已有半日,自付还是了解一二,国务一府,掌管秦国大事,秦王只需掌管国务大臣,如此,秦国于内,可定。 其二,在于外,惠文王时,虽取了巴蜀,但巴蜀两国,君主亦在,并未彻底收归,虽行郡县,可亦有巴蜀公族,此番再度用兵,诛灭公族,深耕郡县,彻底化为秦国粮仓。 还有,自洛阳到宜阳到咸阳,这一条长廊,修筑坚城,监视三晋,行远交近攻之策,连燕而弱赵,连韩而抗楚魏,连宋越而抗齐楚,六国平衡,无一崛起,秦国独大,如此种种,难道不是吞并天下之策?” 似乎是太胖了,将这一长段话说完,殷丽又喘了一口气。 嬴荡虽是穿越者,能熟知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但如今这天下,也并非没有能者,他这一系列手段展露出来,被人瞧出也属正常,只是令嬴荡有些意外的是,殷丽非名士,渺小到根本就没有过记载,可却有这样的眼光。 “大善!殷子所言,皆寡人之想,敢问殷子,寡人欲要取这天下,得几年可行?” 殷丽像是说上了头,这次站起身来,对秦王行过礼后,又来回走了几步。 “回秦王,需得二十年,而且这二十年,还得是秦国无半点失误,因为秦虽强,但天下诸国,也非弱也。 卫齐越等诸多小国不谈,能挡秦国者,乃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其中,韩国最弱,可一座宜阳城池,前前后后,竟然引得秦国十几万大军,攻打半年之久,更不谈其余诸国,这一统天下之路,可谓路途艰难,但外臣以为,二十年后,天下一定是秦国的,因为秦国有大王。” 二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足够长了,但对于纷争了百多年的战国,实在是太短了,殷丽已然觉得,自己说得大胆,可嬴荡却还是认为太长。 太长,是因为人的寿命有限,秦王想要的却是很多,但切合实际来讲,殷丽话中的意思,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区区一个宜阳,都争夺得如此艰难,何谈天下大业,寡人要做的,还有不少啊。 秦昭襄王时,秦国出了一个战神白起,白起将楚国打废了,将韩国打废了,连魏国也打废,之后还有一个赵国,也是几乎被白起打废,至于齐国,是被燕国乐毅给打废了,如此诸国皆弱,唯有秦国强大。 要不是老年嬴稷被范雎影响,让信陵君攻破了函谷关,怕是秦国还能更早地一统天下。 白起啊,这一次从巴国归来,寡人就给你封个将军。 “那殷子以为,如今这局势,寡人该当如何?” 像是知道秦王早有此问,这次殷丽不假思索地说了起来。 “秦王已经做了两步,其一乃是越国,其二乃是宋国,大王可曾想过,越王无疆,此人秉性如何,世人皆说,我宋王暴虐,可比之越王,如同仁君。 秦王有所不知,此人目光短浅,眼界高而手上力不足,若是他不听公子兰辛之言,一心受了楚国使臣的迷惑,决意要攻打齐国,该当如何?” 这也是个问题,越王无疆,名字的确是威风霸气,但至于人,要不是因为目光短浅,岂会做了亡国之君。 无疆决意攻打齐国,齐国说动无疆,再去南下攻打楚国,只要齐楚不联盟,这时候让宋国出兵帮越国一把,或许面对楚国的一场大败,便可化于无形,这样说来,还得看齐国的意思。 “殷子所说,还需得说与齐国?” 秦王所问,殷丽点头。 “秦王真乃雄主也,外臣无需言明,秦王俱已清楚。” 嬴荡稍加思索。 “那寡人还需得见过齐国使臣?” “正是,此事只有秦王亲口说与齐国使臣,才能让其心定。” 秦王大笑,宋越还不成,这齐国就是最后的保险,殷丽真是个大才,此人必要招揽过来。 “殷子所言不虚,其一其二,条理清晰,宋国如此小国,却能得你这般人才,想我秦国,就是缺少一个你这样的能臣。 宋国尚且难以自保,更是难说争霸天下,寡人欲殷子入我秦国,与寡人一道,开创这大大的天下,不知殷子意下如何?” 终于,秦王提出了要求。 出乎意料,殷丽不是一般的爽快,当即拜倒。 “外臣早已此意。” 这个胖子,原来早就算计好了,面容看着憨厚,可人就不是个憨厚的人。 他在咸阳宫外闹得最凶,不会就是想着这跳槽的事吧。 秦王几个大步,走下王座,一把扶起殷丽,他双目热切,正脉脉的望着这一张肥胖的脸,士为知己者死,君王礼贤下士,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外臣此行,需得先回宋国,见过了宋王,说与连越之事,其后再入秦国,拜会大王。” 殷丽也是跟着眼睛一热,称呼从秦王变成了大王。 “寡人恭候殷子大驾!” 秦国务府,人才济济,但还有两个空缺,乃是邢尉台和外交台。 刚才殷丽一番言语,所展现出来的,乃是纵横之能,但他也曾学过法家,对于这法令一道,肯定也是熟悉得紧。 眼下这两处空缺,暂且没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可以让司马恒再考察一下,若是可以胜任,便入国务府,若是不行,再谋差事。 殷丽躬下肥胖的身形,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其后退出了秦王寝宫。 “未阳,齐国使臣,可在秦国,是否苏代?” 旁边的老宦者闻言,神色微微一变。 他虽侍奉秦王已有一月,可在这一月里,秦王都是日理万机,忙忙碌碌,每次都是喊到来人,还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这让他觉得,有所不同。 “回大王,齐臣苏代,正在驿馆,是否将其招来?” 苏代,是个熟人,还是个纵横家,要是他来,这说与秦王的事情,也就容易多了。 “正是。” 秦王令下,未阳出宫。 第38章寡人说与齐 想到这里,秦王又转头,望着眼前的张翠。 张翠体格不大,可说起话来,是底气十足,韩国派遣这样一个能臣来,不会就只是眼巴巴地通知寡人吧。 大国有大国的生存之道,夹在秦楚之间的韩国,也有其生存之道,只有两边取巧,才能为国谋利。 “使臣陈述利弊,不会只是为了告诉寡人,秦韩婚约不成了吧?” 见秦王有问,张翠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外臣尝闻,秦王乃雄主,必知此乃熊心之策也,对秦王来说,婚约是小,错失韩秦之盟才是大。 当今天下,七雄之争,秦楚虽强,可我韩也有劲国之称,其秦在西,其楚在南,秦楚之间,必有一战,如此,我韩若是亲秦,则秦必胜,亲楚,则楚必胜,秦楚争霸,胜负皆在我韩国也,秦王岂能不视之?” 张翠此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一番言语,将韩国抬得很高。 秦王不语,示意使者继续说道。 “今,秦遇两难,以为公子之乱,一为巴国用兵,以致关中兵力不足,现在正是巴国未定,公子未平。 秦王尚且不能自顾,况且在外还有魏赵两国,虎视眈眈,外臣听闻,两国使臣,俱已到郢都,这其中利害,秦王不能不察也。 占宜阳,置洛阳,天子迁都,秦国长戈,已然独霸中原,其余六雄,无有不为其忧心者,况乎三晋耶,卧榻之侧,难容他人酣睡,秦国正是内困,诸国岂能坐视不理。 如今情形,唯有我韩王,两国之盟,特来派外臣相告,若我韩国亲楚,与楚国结盟,不仅是秦东南不利,更是有诸国合纵之险,此番言语,皆为秦王所思,不知秦王对此,有何长策?” 张翠侃侃而谈,越说越顺,秦王听得,脑壳越来越疼。 七雄争霸,谁都盼望着对方先出事。 燕国还不正是因为公子之乱,被赵雍乘机攻破了国都。 上次五国谋秦,风波未平,现在季君又起,真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让嬴荡疲于应对。 天下,自从诸侯变法以来,合纵连横,大国征战,几乎就没有一刻停歇,秦国出了这样的乱子,诸国要是没有半点反应,绝对是不可能了。 七雄争霸,乃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七雄依照自身的地缘政治格局,以最大的限度,为本国争取利益。 如今,秦国外战内患,洛阳宜阳两地,根本就是无力坚守,若是函谷关一着不慎,炸个响雷,不管是赵国介入,还是魏国的介入,那可就大大的麻烦了。 在秦昭襄王时,秦国已然有了那么大的能耐,还不是依旧被信陵君破了函谷关,这棋还得要小心翼翼地走。 嬴荡严重怀疑,张翠这货是来乘火打劫的。 他牙尖嘴利,先将你的路给你逼绝了,其后再抛出来他的条件,让你不得不接受,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好像不结盟韩国,秦国就又要面对六国威胁一般。 楚王雄心,迎娶韩王女,必定给了韩国诸多好处,看张翠的态度,话未说绝,看来寡人也得给点好处,笼络一下韩王。 当初,定下这秦韩盟约,对于韩国来说,有点儿像是城下之盟,秦国围住了新郑,韩仓无奈才交出姬职,定下了两国盟约,现在楚王介入,韩国是在待价而沽。 “如使者所言,寡人所思,秦国势必要与韩国交好了,即若如此,寡人该抓紧迎贵国王女,现在贼首季君已死,咸阳无事,明日就派遣使臣,出使贵国可好?” 嬴荡在故意装傻。 张翠却不吃他这一套,一拱手,面色一正。 “外臣回禀秦王,楚国愿割地一百里,城二十,迎娶我韩王之女,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二十城,雄心还真是慷慨! 当年引得秦赵长平大战的上党,也才十七城而已,熊心多半是骗人吧。 就算真的,他楚国地域广阔,或许这一百里还真不算多,顶多将之前占据韩国的地方让出来,那韩国想要什么,想来想去,似乎就只有宜阳了。 宜阳在韩国手中时,乃是韩国重镇,上可防备魏国,西可对付秦国,南下也能制衡楚国,将整个韩国都连接起来。 可若是没有了宜阳,秦国再占据了洛阳,那韩国就被一分为二,也只有这里,才是韩国一直心心念念的。 “那韩王想要什么?” “回秦王,韩王不会贪得无厌,只需要将攻占韩国的宜阳,还回来即可。” 嬴荡一声冷笑。 贪得无厌,这王八蛋是在暗骂寡人,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人,难道没听过寡人善于骨肉分离,善于车裂么? 能给吗,肯定是不能给。 要是给了韩国宜阳,那秦国的疆域就被断成了两截,洛阳就成了一片飞地,那要一个洛阳都督有什么用呢,更不谈什么三阳制敌长廊了。 可若是不给,真如张翠所说,娶不成老婆是小事,但若是让韩国彻底倒向楚国,对秦国是极其不利的,尤其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 嬴荡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得离谱的张翠,他一张脸看着很是欠揍。 “寡人若是轻易归还宜阳,那我秦国在此战中死去的将士,又该如何抚慰,此事寡人也难啊!” 嬴荡摆了摆手,一口回绝。 “秦王莫要忘记,宜阳本就是韩国之地,有何抚慰一说,外臣来时,韩王曾告于臣,楚国让利不少,对此又是步步进逼,朝中大臣纷纷言道,韩国该与楚国结盟。 如若秦王能让出宜阳一城,韩王怕是也难抚慰群臣之心,到时无奈之下,就只得与楚国结盟了。”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因为有了楚国的介入,韩国才有了这样的胆子。 楚王熊心这样做,并非就是为了真的联盟齐国,而是摆明了想破坏秦韩联盟,可韩王这个憨憨,居然敢趁此来要挟寡人。 秦国连齐,便能制楚国,连韩国,也一样能制楚国,而楚国呢,连韩魏赵三晋,则能制衡秦国,连齐国,则能腾出手来,专心应付秦国。 这道理都是一样的,楚国能臣不少,秦国能明白的道理,那楚国自然也能够明白。 “寡人且问使者,纵然赵魏楚趁机攻秦,则需多久准备?” 张翠认真地想了一遍。 “三月。” “历来诸国攻秦,可有一次破我函谷关?” “一次没有。” “好,不仅没有,更是让我秦国东出洛阳,此为其一其二,我秦国内乱,两月便可平定,甚至在此刻,赵砮贼军已经乱了阵脚,使者难道不想再看看、再想想吗?” 秦王说得如此胸有成竹,张翠为人不屈,但并不代表不够谨慎,他又是沉思了一阵。 “如此,就依秦王之意。” 他终究没再反驳,因为他知道,秦王根本就不受他的威胁,那这样一来,韩国最好的选择就是且行且看,秦王不能信,那楚王就能信吗? 张翠心中自知,别说二十城,就是一城也难。 等他走后,秦王苦思。 秦楚联盟,两国并无争锋,但熊心一心要想破坏秦韩联盟,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对了,越国。 今年是306年! 第39章长史辛鹿 长史,始于秦。 相当于幕僚长或是秘书长,向寿乃是秦国上将军,其长史辛鹿,属上将军幕府也。 辛鹿,未及而立,正是少年英才,虽其貌不扬,但向寿信中,对此人是赞赏有加,见了一次张翠,弄出了这么多的麻烦,直到现在,秦王才抽出身来,听听这辛鹿汇报的巴蜀战果。 辛姓,本该为莘姓,后来去掉草头,成为辛姓。 这一族人,传闻乃是夏王启的后人,其立下莘国,被封于关中之地,后来莘国破灭,这姓氏就成了辛,一直流传到了如今。 战国历史记载中,辛姓的秦国官吏,似乎就只有一个辛胜和其女辛追,只是不知道这辛鹿,和辛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了。 秦王正在寝宫之中,等着辛鹿来见。 自从彻底掌握了朝政,秦国群臣,麒麟殿议事之举,几乎就被荒废不用,因但凡有军国大事,秦王都在这寝宫之中,召集国务大臣,或是直接下令,尽可一一处置妥当。 明万历皇帝二十年不早朝,也未见得对权力的掌控有过一丝松懈,相反,正是这种对群臣的绝高掌控力,才能到不需要早朝的地步。 群臣麒麟殿议事,其主旨在议也,而非秦王定也! 当时,大权旁落,嬴荡每行一步,都需要重视臣子们的意见,如此才能顺利行下去,到如今,只需在寝宫之中,发号施令,正是说明这权力的集中。 秦王正在奋笔疾书,编撰基础医学,四五月过去,未见蔡重有过消息,对于这纸张的渴望,嬴荡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因为用不了多时,他估计就要得痔疮了。 少许,未阳领着辛鹿,正从外面进来。 上次在洛阳之时,嬴荡早就见过了辛鹿,对他也是不那么陌生。 “臣辛鹿,拜见大王!” 他一进来,就对着秦王行礼,嬴荡收起笔墨,走下上首,一把将其拉起,又令人赐了座。 “哈哈,辛鹿此行,辛苦了,如今蜀地平,巴地定,寡人可正要听你的好消息呢?” 秦王又令人赐酒,辛鹿一一谢过,从始至终,他神色坦然,气度不凡。 汇报战果,相当于是传信人,带着大王的口信回去,带着上将军的口信过来,这是个重要的差事了。 对于向寿来说,此人必须得是心腹之人,能够忠于他,忠于大王,又必须得足够聪慧,能明白大王的心思,将大王想要知道的事情,尽可能给大王说得好听。 而秦王对于辛鹿的印象,直接关系到对上将军的看法,还有他对上将军的吩咐,都需要辛鹿详细传达,人与人面对面交流,都会产生误解,更何况是找个人传话,这是个慎重的事。 “启禀大王,臣受上将军所托,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禀报此事,巴蜀两国,虽在十年前就纳入我秦治下,可其后又生了巴蜀之乱,如今又与贼首季君一道,参与了季君叛乱,皆因两王还有能力造反。 巴蜀两国,立国久远,两国贵族,盘根错节,深耕此地,尽皆忠于两王也,此番平定,杀尽巴蜀公族,诛灭周边一众小国,为大王一劳永逸,大王又为周天子迁都,近十万洛邑国人去往此处,扩建天府王城,重新划分郡县。 如今,巴蜀两郡,其下共分七十九县,按照大王之计,蜀地郡城,乃是天府王城,驻守我秦军一万,镇守蜀郡太平,由白驹将军赵颉统率,巴地郡城,乃江州城,也是驻军一万,镇守巴郡太平,由轩辕将军乌获统率。” 辛鹿一一来报。 秦惠文王时,张仪司马错就有过入蜀之举,如今这一来,蜀地才能彻底安定。 巴蜀两地,地域辽阔,尤其是蜀地平原,更是能做秦国粮仓,只是现在这个时代,人丁稀少,两地如此广大,置七十九县,算起来已经不少了。 想要灭一国容易,可若是想要灭其人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巴蜀内乱,影响了多少的秦国国力,等这里彻底定下,再将都江堰也修建起来,天府之国,可就彻底有了。 季君之乱,影响了向寿战事,还以为这里一时半会儿安定不了,没想到只需五月,就已经太平了。 寡人高兴! “那现在上将军率军何处?” 攻打巴蜀,秦国总共出了十五万大军,其中五万跟着季君造反去了,向寿平定巴蜀,就只用了十万大军,如今镇守两郡去了两万,算上战损,那剩下的大军最少也有六七万吧,应该是闲下来了。 “回大王,这正是上将军派遣臣来的目的,上将军用兵稳妥,我秦军此番损失不多,如今足有七万之众,我秦国发生如此内乱,上将军猜想山东六国,必定是潮流涌动,这六万大军是镇守巴楚边境,还是派往函谷,请大王明示?” 向寿果然是做事老道,远在巴蜀,还能操心着这天下大事情。 依照司马错之计,函谷一群贼兵,若是没有粮草,必然是长久不了,可这芈槐妄想破了秦韩盟国,还用出了公然强抢寡人老婆这种事,这岂不是让寡人名誉扫地,寡人肯定是不能让他只占好处,不吃亏。 楚国灭越,准备了五年之久,说与越,说与宋,说与齐,这些终究都是外交手段,堂堂秦王,总不至于和子路一样,游说诸国,靠一张嘴皮子,就能解了鲁国之危吧,寡人还得要用兵。 “赵砮贼人,必不能久,反观楚国,有灭越之心,上将军麾下七万大军,眼下还不能回洛阳,你让他尽出巴山,扎寨于夷陵边上,做疑兵之计,威慑楚国。” 巴郡往东,便是楚国夷陵,夷陵一过,一路平川,直指楚国郢城,若是乘船而下,则可绕过楚国重兵把守的城池,只用两日,便可直达郢城,就不信他楚王不害怕。 辛鹿一路随着楚国使臣,从巴国而来,昨日又听到了楚国灭越的风声,再结合上秦王刚才所说,当即就明白了秦王的意思。 只有巴国定了,秦国才可以放心地攻打楚国,现在该到往楚国用兵的时候了。 “臣遵令,臣这就回巴郡,向上将军禀明大王之意。” 秦王的意思,辛鹿俱已清楚,他正要起身告退,却被秦王再度喊住。 “千人白起,可曾立下大功?” 对于白起,秦王一向都是心心念念,秦国重视军功,送白起去向寿麾下,为的就是历练一番,之后升任将军,也好服众。 “回大王,白起为上将军先锋,巴地二十二城,白起独破十城,上将军曾言,此战过后,亲自为白起请功。” 秦王立即拍案叫好,好一个白起,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在这一瞬间里,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寡人听闻,蜀地郡守死于季君之乱,既然如此,就以白驹将军赵颉为蜀郡郡守,升千人白起为白驹将军,前去上将军麾下,接管南路大军,至于上将军,可以令他回咸阳了。 他久不在朝中,军国大事,总不能一直让别人代劳吧,嗯,你现在就去,说与司马恒,让他准备准备!” 这一番令下,听得辛鹿一阵错愕。 大王如此看重白起也就算了,居然连司马恒见都不见,这么大的事情,直接让一个上将军长史去传话。 辛鹿定了定神,想了一阵,怕是这个治吏令不会当真吧? “对了,未阳,携寡人玉玺,与辛鹿同去,如此司马恒才会重视。” 没有什么是司马恒接受不了的,整个秦国上下,或许就属他,最了解秦王。 两人再无疑问,领命而去。 白起此人,不仅能用水攻,还能用火攻,不仅能攻城,还能歼灭,简直就是全才,楚国夷陵之地,就是被白起攻下,而且还放火烧了楚人的祖坟,逼得芈槐迁都。 白起啊,你可让寡人等不及了。 第40章秦王东巡 咸阳已平,巴蜀已定。 雍城绵诸两地,自有冯章去处置,如今,这一场季君之乱何时结束,主要还看函谷一处了。 秦王勇武,善于用兵,世人皆知。 秦国朝中有丞相坐镇,御史令辅佐,还有一位上将军,将手中大权,交给新任白驹将军白起,正从巴国一路赶来。 有这五位国务大臣在,秦国朝堂便可安定,秦王意欲东巡函谷,一举平定季君之乱,让诸国皆知,秦大国风采未减! 此次率军三千,皆是咸阳宫中郎官,由郎中令白璟亲自统率,除了一众秦国官吏,与之同行的,还有韩国使臣张翠。 韩王仓妄图借助楚国之力,乘火打劫,从秦国手中要回宜阳,还有赵魏两国,据探子来报,也是宠宠欲动,尤其是赵雍最是多事,在和芈槐的联合下,派遣使臣频频出入大梁,说动魏国,再行合纵之策。 既然如此,那寡人就给他们看看,我秦国虎狼尚在,诸国焉敢来犯,合纵之策,只要说动了韩国,多半就形不成了,此番带着张翠,便是让他好好看看。 五月将尽,六月未来。 如今的这天气,渐渐地开始暖和起来。 秦王上身穿着一件短衣,两支粗黑的手臂露在外面,上身披着半件甲胄,头戴盔甲,手执清乱,正端坐于王车之上,显得威风凌凌。 这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是有些不伦不类了,不过为了痛快,嬴荡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也有意在秦国开创一股新风气,减轻刑罚,再学学魏国,让秦人们都活络起来。 咸阳东门,旌旗飘扬。 秦人纷纷围在这里,观看秦王的风采。 自从秦王即位以来,就少不了东征西讨,今日,秦王东巡函谷,亲自督战,诛杀反贼,对于这种事情,每一个咸阳秦人都是喜闻乐见。 洛阳大捷,两月诛杀反贼,四月平定巴蜀,他们的王,未尝有过一次败绩。 嬴荡环顾四周,见秦人们个个神情高亢,这可是他没想到的。 一场季君之乱,让他洗刷了帝辛的罪名,留住了帝辛的威名,毕竟力能举鼎的帝王,又能有几个呢? “叔父,户政归于治户台,吏治归于治吏台,待到上将军归来,军事归于上将军,再由御史令监察百官,丞相便可统筹全局,镇守好这咸阳。 征西冯章,每日战报,都送与寡人,他若有要求,尽管应之,雍城绵诸两地,造反贵族,一力诛杀,这件大事交给冯章都督,寡人放心!” 樗里疾笑了笑,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大王将活都派完了,让丞相统筹全局,能统筹什么呢,总不就是每日接待各国使臣。 这一月过去,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或许也想明白了,既然只有这点儿用处,那就发好这点儿光吧。 冯章一路西行,每隔几日,都有战报传来,连战连捷,已经逼到了雍城附近,他这一路上,杀了不少造反的贵族,其中有一些,曾做过樗里疾旧部,是否真是反贼,还是被冤死,樗里疾也没有了说辞。 似乎这些,都和他已经没关系,秦王愿意怎么做,那就怎么来吧。 此刻的他,正站在秦王的战车之下,拱着手,弯着腰,时不时看看天上的太阳,似乎他不是在汇报情况,而是在晒着太阳,等着回去。 在他的身后,依次跟着司马错,司马恒,公输楠三人,在咸阳的国务大臣,俱已在此。 “臣遵令,大王一路东行,须得小心谨慎,万事多听将军们的意思!” 忍了半晌,樗里疾终究是没有忍住,说出了这样一句。 秦王点头,算是接受了。 他明白这老头还是信不过自己,还是觉得自己是那个暴虐的秦王,军阵之中,切忌急躁行事,让他多听将军的意见,就是因为他这脾气。 号角长鸣,秦王出征。 一行三千多人,奔着函谷而去。 以魏冉的本事,加上司马错的计策,要对付一个赵砮,还是绰绰有余。 嬴荡只是单纯的在咸阳待久了,有点儿闷得慌,想出去看看,当然,也有被赵砮气得不轻的缘故,打算亲自看着他死。 “秦王真是好谋划,越王不妄动,宋王去相助,齐王谨行之,最后又有巴国大军,示威楚王,如此四步下来,怕是这楚国要想灭越,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想我韩国群臣上下,皆是无能之辈,妄想借用他国之力,威胁秦王这样一位雄主,当真是可笑也,楚王合纵是假,攻越为真,赵雍攻秦是假,破坏秦燕联盟为真,至于魏王,呵呵,真是一言难尽! 外臣所言,合纵攻秦,必不能成,韩国又如何能取宜阳,连妇人都知道,不是自家的牛,耕不了自家的地,这些名士群臣,可就是想不明白!” 说完,张翠又叹了一口气。 他在秦国待了一段时日,以他的聪慧和各方游走,秦王这一连番的操作,自然是看在眼中了。 他正策马,跟在秦王一旁。 “哈哈,寡人还真是没有想到,使者能有如此见地,知道韩仓可笑也,使者也认为这宜阳会归于我秦,还请使臣铭记秦韩联盟,韩国弱小,只有依附我秦国,才能存之!” 秦王的神态有些得意,几日来,这个心高气傲的张翠,终于承认了韩王的昏聩。 令人没想到的是,张翠听了这话,却还是摇了摇头。 “外臣以为,此言不妥,人无常胜,水无常态,国亦无常盛也,秦国商子变法,为强不假,但若是我韩王能励精图治,合纵连横,召集诸国共同抗秦,秦断然无常胜之道,如此,我韩国可将秦之洛阳,宜阳,函谷一带,收入手中,制霸中原,学习魏文侯武侯之志,亦能争霸天下!” 张翠望着前方,执拗地说道。 熟知历史的秦王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因为在他听来,这是一个笑话,可看张翠坚定的神情,还有双目泛着的神采,似乎这事情,不日就能够实现一样。 可以嘲笑一个人的无知,但不能嘲笑他的坚定,无知是因为懒于学习,而坚定则是品格高贵,不管韩国再弱,终会有人觉得,那是他们的国。 “使者之言,的确可行,但胜算渺茫,寡人诚心之言,还望莫怪,我秦国虽因季君之乱陷入困顿,但这困局,不日就将解开。 自先王以来,六国联合攻秦之事,难道还少吗,你几时见过,我秦国丢了韩国,使者还是莫学这苏秦之道!” 张翠的口才是有的,志向也是有的,比之苏秦就是差了一点儿能力罢了,但他胜在坚定,胜在对韩国的忠心,可千万不要再来一个苏秦了。 “外臣岂能自比苏秦,秦楚之间,必有一战,或许这便是我韩国崛起的机会!” 这话是不错,芈槐公然抢秦王的老婆,若是秦国没有反应,则会名誉扫地,哪个君王不爱名呢,那越王无疆不就是为了一个霸主之名,想着南下攻楚和北上攻齐的事。 其次,秦王安定了巴国,定然要东进,这一路上,有赵国,韩国,魏国,楚国四国,其中楚国最强,魏国利益最深,秦国当以战胜楚魏为重,所以这秦楚之间,必有一战。 “使者还是看不透,秦强在内也,非外也,纵然秦楚两败,韩仓都不一定能准备好了,更何况必定是我秦大胜楚,使者看过了函谷就请回吧,为了秦韩联盟,让韩仓将其女送来!” 说这话时,嬴荡底气十足,他笃定秦国能胜楚国,是因为脑海中一直有个身影,那便是白驹将军白起。 听到这里,张翠哼哼两句,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是倔强得像个孩子一样。 第41章甚好甚好 第一日。 前方军报,都督魏冉率军攻破武关,斩杀贼军六千余人! 第六日。 前方军报,都督魏冉率军攻破潼关,斩杀贼军九千余人,收服降军不计其数! 第八日。 秦王才刚入潼关,渭水正是从此处汇入大河。 前方又报,都督魏冉率军攻破函谷关,斩杀贼军两万一,其余俱是投降! 一路走,一路都有战报传来,还未到函谷关,三关俱已平定。 魏冉带兵有方,行动有素。 出策者司马错,虽未领军,但足以称得上算无遗策,叛军乃是乌合之众,贼首一死,则名不正,军不勇,其又缺少粮草,必不能久矣。 对于嬴荡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每次得知这消息的时候,韩国使臣张翠都不在身侧,没能看到他的第一反应。 往前再走三十里,便是孟贲营寨。 过了这里,秦王还要一路往东,去见过宜阳都督魏冉。 “使者一路跟着寡人,但凡我秦军有报,寡人从未瞒过使者,想必使者是看的明明白白,赵砮大军溃退,不成气候,绵诸雍城,不日也可平定。 更重要的是,寡人令白起为将,在楚国夷陵屯兵十五万,后续还有大军源源跟上,威震芈槐,韩国弱小,只能依附强者,如此,使者该有选择了吧?” 秦国内乱平定,屯兵夷陵,不是韩国该如何选,而是韩国没得选,只能接受。 车轮滚动,秦王车架由六匹骏马拉动,张翠策马,跟在秦王身旁。 嬴荡敢说这样的大话,就不怕将牛皮给吹破。 虽总共是七万人的马,前线更是粮草缺乏,相信治户令是忙得是焦头烂额,可被秦王这么一说,硬生生地有了二十万人的气势,恨不得此刻就一鼓作气,南下而攻郢。 张翠吞咽了一下口水,正板着一张脸,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嘿嘿,我秦国信使昨日来报,楚国的二十城迟迟不见割让,使者难道不知,楚王这是空口白牙,破坏我秦韩联盟,使者不会连这也考虑不清楚吧?” 秦王再问,张翠是一脸的难色。 他不是考虑不清楚,他是不好抉择而已。 国是弱国,与大国谋皮,无异于与虎为伍,虎不吃人就不错了,哪还有人吃虎的道理。齐楚皆强,乃二虎也,不管怎么选,都让他这个铮铮烈臣为难。 唉,宜阳。 宜阳在秦国手中,从宜阳到洛阳这一截,可是韩国的脊梁骨,他张翠再有气节,可也架不住韩国的脊梁骨被秦国拿捏住了。 “与秦王结盟,韩国就怕这远交近攻之苦,我韩国土地,被一个宜阳一分为二,这影响的不仅是我韩国的领土,更是魏国河东、安邑、上郡三地。 从此之后,秦国的虎狼之师,就可全力攻取魏国河东郡,纵然安邑城坚,那也不能坚守,等这一片土地尽皆归了秦国,那我韩国在洛邑以北的上党诸地,也不能守也。 魏人昏聩,竟然坐视我韩国失掉宜阳,常说唇亡齿寒,可魏国君臣,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知,这将来要亡的可是韩魏啊!” 此时此刻,张翠的神情忽然凄凉起来。 在随秦王东巡函谷时,他还表现得颇为坚定,刚刚这一番言辞,已经暴露出来了,那副坚定下面的疲态。 国之要亡,国士先殇! 韩国国土,南北狭长,中间有一大片,为上党郡,插入魏国疆域,三面皆被魏国所包围,而魏国国土,几乎被韩国几乎分成了东西两截,国都大梁在东边一截,河东一郡在西边一截,紧挨秦国。 两国地势,犬牙交错,错综复杂,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秦国的三阳制敌长廊,插入韩国腹地,从宜阳到洛阳,几乎将韩国南北切断,北为上党诸地,国都新郑,位于南边。 简单而言,韩国南北,将魏国分成了东西,而秦国横在中间的三阳制敌长廊,则将韩国分为南北两部分。 张翠所言不虚,若是秦军能吞并了魏国河东郡,那韩国的上党等地,必不能守。 没想到在韩国,还有一个如此有预见性的人,后来历史也是如此发展的,秦军攻取了河东之地,韩国明知上党不能守,便将其直接送给了赵国,才引发了秦赵长平之战。 张翠此番来要回宜阳之地,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秦函谷关往东,正好对应着宜阳,可以说宜阳在,秦国东出就难。 去年秦国攻取宜阳,先是说服了魏国,让魏王作壁上观,要是魏王能有如此远见,也不至于给秦国这样的机会了。 韩失宜阳,那便是魏失河东。 “使者真乃国士也,可惜生在了韩国,一番言论,寡人亦是赞同,可怎奈世人只顾眼前,哪还想得如此深远,国事不可违,人事也不可违,事情只能如此了,秦韩联盟,乃大势所趋!” 宜阳对韩国重要,这秦韩联盟,对秦国也一样重要。 这一来,可以防备诸国合纵攻秦,二来,则可以让韩国夹在秦楚之间,做个缓冲,起到制衡楚国的作用,三来,也可以在秦国攻取魏国河东郡时,静在一旁观看,不使三晋联合,当然,还有第四点,那就是韩妗长得也挺好看。 秦国对赵国是联合燕国制衡,对楚国是联合韩国、越国、宋国、甚至齐国制衡、对于齐国,则是连横越国、宋国,有这两个绊脚石在,让他不得西进。 控制韩国,制衡赵齐楚三国,如此策略,这山东诸国,也就翻不起大风浪了。 “秦王携万钧之势,自洛阳俯瞰我韩国新郑,令我韩王卧于秦王长戈之下,秦韩岂有不盟之理,事到如今,外臣就只有一个条件,上党一郡,乃是我韩国富饶之地,税赋运粮,必定要经过秦国领土,还请秦王能保此路通畅。” 韩国的税赋,当然也可以绕道魏国而行,只是这样一来,平白无故,走了许多弯路,直接从宜阳洛阳之地穿越,最是容易。 秦王也想将其截断,让上党和韩国彻底失去联络,可依现在的国力,根本就做不到,更不谈眼前还有一个魏国河东,此事可以放在以后再说,只要三阳制敌长廊在手,韩魏迟早必废。 “哈哈,即是联盟,自然可以,寡人特许,韩国臣民,聚众人数不过百者,可无需报于洛阳宜阳两地都督,畅通无阻,可否?” 张翠点了点头,这次直接拱手应答。 “那就如此说定,外臣明日便回新郑,说与韩王秦国联姻之事,秦王也可派出使臣,去我韩国迎接王女,责成大礼!” 看来张翠在来时,韩王就将此事交由他一力处置,不然他答应得也不会这么干脆,连回去商议禀告都省了。 总算是将这事情给定了,那迎亲的人,该派谁去呢,最起码是个秦国公族吧,毕竟这算是家事。 嗯,那就宗正吧,九卿都死完了,就他还算聪明,活着呢。 “甚好,甚好!” 张翠好,魏冉也好,平定了赵砮! 第42章贼军北上 过了孟贲大军营寨,便是函谷关。 咸阳将军孟贲镇守此处,这些时日里,每日都有贼军欲要攻破营寨,冲向咸阳,可每次都被孟贲率军击退,将赵砮八九万贼兵困在此处。 到了如今,早已没有了攻寨的贼军,有的就只是,喊着要投降的降军。 秦王特赦,凡投降不战者,一律不咎其罪责,这样一来,贼军的逃兵更多了,秦王昨日来,到今日,就已经收拢了数千之多。 函谷关、潼关、武关尽皆攻破,想必那八九万贼军,定是乱成了一锅粥,卒不见士,士不见将,将不见帅,或许这正是赵砮贼军的情况,建制大乱,指挥大乱,对于这些人来说,就只剩下了投降,因为秦国,才是他们的家。 只是一直没有听到,赵砮被抓住的消息,这让秦王有些许的失望。 张翠昨日就回新郑,秦王修书一封,令宗正嬴阖从咸阳出发,去往秦韩边境,为秦王迎韩国王女。 秦王停止东行,在孟贲大营中,兴冲冲地等了两日。 他正在等着魏冉前来,禀报函谷大捷。 已经第二日,一直等到正午时分,宜阳都督魏冉,才从函谷关风尘仆仆地赶来。 秦王见他时,正位于王帐之中。 “臣魏冉,拜见大王!” 魏冉不避甲胄,一见秦王,竟然拜倒在其身前。 此番见王,可以说他的心境是相当的复杂。 当初燕王姬职以嬴稷之名,令他参与季君弑君之举,秦国形式复杂,朝堂不稳,让他走了一步错路。 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季君不仅伏诛,更是其党羽无一存活,又听说秦国朝堂,死伤惨烈,变化之大,让他这老臣都开始陌生起来。 他也本该是必死之局,全因甘茂从中作为,让他做了这宜阳都督了,才有了洛阳见王之举。 此番行动,他表明忠心,更是告罪于王,没想到他不仅是活到了如今,更是为秦王立下功劳,这当中的变化,让魏冉时至今日,都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秦王正坐于上首,示意魏冉起身,又赐了座和美酒,对于秦王之话,魏冉一一应承。 “魏都督大破贼军,威震函谷,寡人听了,也是欢喜,你我君臣,共饮此爵!” 嬴荡举爵,魏冉急忙双手端起,与之对饮。 当初不杀魏冉,其最主要的原因是未掌大权,想杀也杀不成,其次,是魏冉承认弑君之错,能有悔过之心,如今能杀,却见魏冉忠心侍主,早已没了弑君之臣半点样子,那这个宜阳都督,就可以被原谅了。 甘茂都选择错了,何况只是个魏冉。 “回大王,能平函谷赵砮,非臣之功,乃御史令大人之策也,臣不过执手尔,臣设立三座营寨,盯紧贼军,而贼军缺少粮草,冲击我军营寨,屡次不成,臣熬了将近一月,才开始调集大军猛攻武关,功成后散布消息,致使贼军军心不振。 其后,再是破潼关之举,潼关一役可以说是兵不血刃,贼军纷纷投降,等贼军没有了武关,潼关两地,再将函谷关围成一座孤城,猛攻一日,便下城关。如今,贼军三关皆破,秦军东西两头堵住,贼军能出者,其一南下,其二北上。 南下者甚少,多为北上,臣采用这坚守之策,贼我两军死伤不多,贼军投降为主,到了如今,已有七八万降者,只是尚未见到贼将赵砮。” 魏冉说的简单,但这场战事,还不是进行了一月多,说明这个中情况,也并不容易了,贼将赵砮,也非是无能之辈,魏冉还是颇有领军才能。 虽未能抓到贼将赵砮,可收归了这么多的降军,他们以后还是大秦的战士,没有了季君,还是可以为秦王而战,听到这些,嬴荡自然是高兴了。 “好,好一个魏冉都督,兵不血刃就拿下函谷,至于贼首赵砮,派人搜寻便是了!” 函谷三关,围绕在崇山峻岭之中,别说是八九万人,就算是再来八九万,一旦隐入这深山之中,也不好找出来,更何况秦军只有六万之众,只能以坚守要处,消耗贼军为主,当时的情况,也没有多余的兵力专门搜寻赵砮。 “回大王,是臣不力,让贼首逃脱,至今未见其踪影,不过,臣已将六万大军分作两部,其一为三万,镇守三关,还有各个紧要之处,招收降兵,其二,还有两万余人,以什为计,分别入山,追踪赵砮行踪,凡秦军所到之处,张贴大王诏令,投降者一律不死。” 魏冉本就有愧于秦王,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渴望能够立一场大功,来昭示忠王之心,可在季君之乱初始,他手中只有一万战卒,大军皆在洛阳都督手中,所以攻打函谷,营救秦王,当以洛阳都督为主。 可谁能想到,洛阳都督居然想要千骑去救王,据他所知,贼军共有十几万之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过这样也好,能让他独自领军,立下这灭乱之功,所以在一开始,他就猛攻赵砮。 不想赵砮就是因为他的猛攻,将咸阳大部分军力都调来,坚守函谷关,反而给冯章一个机会,千骑飞驰,自乱军丛中取了季君首级,一时之间,在山东诸国,也都传为美谈。 这头功没了,那这赵砮的人头,就一定不能放过了,虽然是他攻破的函谷,但毕竟不是他的计策,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愿落于人后,所以对赵砮的追踪,是一刻都未停歇。 “说来都是我秦军将士,能降者,尽皆不杀,不降者,一律杀无赦,依你之见,这赵砮又能藏身何处呢?” 秦王早有决断,只是想再听听魏冉的意见。 “回大王,臣以为贼首赵砮,怕是早已逃离函谷,正往北边而去,东西不通,只能南北,若是往南,则是巴蜀之地,还在我秦国治下,若是往北,便是魏国,自我秦季君之乱,赵魏就有抗秦之心,或许这贼人,早就与魏人有了勾结。 大王,此间战事已定,可留两万人镇守此处,收纳降军,其余大军,可归于各处,洛阳的归于洛阳,宜阳的归于宜阳,臣愿独自领军五千,北上诛杀此贼!” 函谷关往北,崇山峻岭,其中有一条小道,可北上通往魏国安邑,降军都有七八万,那赵砮麾下,应该没多少人了,五千人继续追击,却也足够了。 “都督此言不错,来人,传寡人的令!” 尚书令常伴秦王身侧,秦王有令,他开始准备好笔墨。 “令咸阳将军孟贲,率军北上,领咸阳一万大军,函谷一万降军,镇守蓝田; 令皂游将军都尉如,回军洛阳,暂代洛阳都督之事; 令宜阳都督魏冉,领三万大军,镇守函谷,其余降军,尽可遣散。” 秦王令下,尚书令疾笔书写。 既然这战事都结束了,这些大军那也就不需要再久留了,再久留下去,秦国实在是养不起了,这样也是让治户令少操点心。 秦王吩咐完,只字没提魏冉所说之事,反而是让他继续镇守函谷,他正坐于下首,等着秦王发话了。 “大王,如此一来,那反贼赵砮,该派何人追寻?” 秦王不语,魏冉忍不住问道,秦王明白,他这是立功心切。 “哈哈,此番平定叛乱之战,冯章解救咸阳,斩杀贼首,司马错镇守咸阳,献计函谷,魏冉都督,亲身躬行,威震反贼,尔三人之功,无出其右者,都督之心,寡人已知。 楚王芈槐,似有灭越之心,赵魏两国,亦是对我洛阳宜阳两地谋划已久,寡人还需要魏都督镇守宜阳,料定函谷,保我秦国太平,至于这赵砮,寡人有三千郎官,亲自追击!” 嬴荡如此声势,东巡函谷,所领这三千郎官,本来想做驰援魏冉之用。 当时贼军势大,有八九万之多,魏冉则只有六万,就算加上孟贲和都尉如,那也不过八万之众,的确是有点为难他了。 一路上,他还想着对敌之策,没想到这一场函谷之乱,就这样迅速地解决了,如此一来,秦王就没了用武之地,都兴冲冲的来了,总该干点什么吧。 魏冉好好的想了一阵,拜下行礼。 “臣谨遵大王令,还请大王尚书令每日都传信于臣,臣好好驰援准备!” 现在的魏冉,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昭示他的忠心。 秦王应答。 第43章目的地安邑 函谷以北,有一条山脉。 山脉东西走向,横在眼前,其中崇山峻岭,车马难行。 山脉以北,便是魏国安邑。 魏惠王时,魏国国都便在此处。 当时,魏国经李悝变法,乃是战国第一霸主,后来秦国崛起,攻河西之地,取城少梁邑,魏惠王面对秦国的威胁,只好迁都大梁,远离秦国。 只是让他没有算到的是,秦军如今占据了洛阳,离大梁似乎也没多少距离。 这条山脉,能通往安邑的道路,也就只有三处,其一,是从关中去往安邑,绕行山脉,其二,便是潼关往西,辗转往北,至于在这函谷关附近,就只有一条路,能通往安邑。 据魏冉报,秦军攻破函谷关,不过才两日,在这之前,赵砮大纛就悬挂在这函谷关之上,或许他还是想来个殊死抵抗,怎奈军士溃退,纷纷投降,这函谷关也只坚守一日而已。 攻破函谷关时,武关也被攻破,所以是南行不通,只能往北,欲要去往北边,就只有通过这一条小道。 秦王率军,正是从这一条道上去追赶,眼下,已经追了整整一日。 要赶在赵砮逃到魏国之前,将其抓住。 张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秦王对山东六国的是联合制衡,让其平衡,不让其崛起,若要出手,便是先安定北边义渠,其后攻取魏国河东之地,直面韩国,秦王亲自追赶赵砮,还有一目的,就是赵砮纵然逃到魏国,也可以借此探一探魏国的虚实。 此时的魏王,乃是魏襄王魏嗣。 此人即位22年,时间已属不短,魏襄王在时,秦国几乎没有从魏国占到多大的便宜,他即位时土地是多少,死的时候,差不多还是这样大,秦军东进,魏国首当其冲,能坚守这么久,算是有些能耐了。 秦国攻打楚国,魏国跟着,楚国攻打秦国,魏国也会跟着,赵国攻打秦国,魏国也在,反正就是一根搅屎棍,凡事插一脚,凡事不出头,便是魏嗣的作风。 他之所以名气不大,皆是因为即位22年,并无做过什么出彩的事情,对他的记载不多,哪像魏惠王那般,魏国从强到衰弱,六国谋秦,对话孟子,件件可都是大事情。 秦国以东之地,从北到南,依次是赵国,魏国,韩国和楚国,所谓合纵,便是这几国联合起来,共同攻打秦国,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秦国,这芈槐就干过一次。 韩国衰弱,赵国暂时顾不上,楚国强大,以后要开刀,魏国河东之地,是个最好的选择。 山道艰险,犹如羊肠,纵然十万雄师,亦是施展不开。 最窄处,仅能容下一辆战车通过。 眼前,秦军正在缓缓地通过这里,秦王站在山脚远眺。 这一日,能见赵砮踪迹,但就是不见其人影。 秦军被堵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此刻,天都完全黑了,还未能通过。 “郎中令,我秦军堵在这里,过了多久?” 秦王有问,白璟算了一下时间,又看了一眼日头。 “回大王,足以两个时辰。” 远处的天边,晚霞升起,这几日连续下着蒙蒙细雨,晚霞出现,看来是要迎来一个大晴天了。 “贼军留下的车辙印子,并未完全干透,而此处地上,就只有坑洼处才有烂泥,其他地方,俱是干透,日头晒得如此猛烈,说明这车辙印子留下不久,顶多是今日正午所留,赵砮比我们,也就快了两三个时辰。 再看我郎官三千人,又无多少粮草辎重,都过了两个时辰还未通过,说明赵砮一行人根本就不多,甚至就只有几百贼军,才能如此快速通过,对方人少,势必快速,这样一来,要想追到他们,真就要追到魏国去了!” 白璟下了马,将秦王所说的地方,又细细地探查了一番,再看了下旁边,被贼军经过时折断的树干,伤口处也还新鲜着呢,的确是刚走不久的模样。 “大王英明,此山一出,东北再行三十里路,便是魏国重镇安邑,赵砮人少,必定比我等快上不少,怕是他已经入了魏地,既然逃亡魏国,说不定就与魏人有了勾结。 今日晚间,咸阳传信,说赵魏两国使者,携带大量金银珠宝,赶往义渠,有谋秦之心,臣以为,大王可暂缓追击,派遣一使臣去往魏国,探个究竟,再做决断!” 嬴荡点点头。 白璟的话是有道理,既然已知赵砮逃往魏国,那大军追击也无用,这事情就成了两国邦交了,况且还牵扯了赵国和义渠。 刚刚让南边楚国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北边赵魏义渠,就想要闹腾,大争之世,联合谋秦,名不虚传啊! “大王,臣愿去往安邑,替大王出使魏国,大王可扎寨于此,等候臣的消息,待臣先行确定,赵砮是否在魏国安邑。” 在嬴荡思索间,白璟又接上了一句。 赵砮的去向,是一定要打探的,只是寡人不能将自己给搭进去了,如此,就只能派遣使臣前往,可走都走到这里了,要是不去看看,总归是有些遗憾啊! 听人说这魏国的安邑,可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都会,曾经的大魏相国白圭,更是驰名已久的富商,总是看着咸阳,也没多大的意思,寡人想去安邑,看看土豪。 “如今这安邑,可是何人镇守?” “回大王,魏国河东之地,当以这安邑为重,镇守安邑之人,乃是魏国公子魏理。” 还以为秦王是应答了,白璟赶忙答道,将自己所知,一一道出。 魏理,这不是魏惠王的儿子吗? 历史记载,魏惠王生有三子,长子魏申为太子,后来在齐魏马陵之战中,随着庞涓一起死在孙膑的乱箭之下,太子死后,魏惠王便立了小儿子魏嗣为王,至于这魏理,估计是最失望的吧。 天下诸国,都有尊长的传统,魏国也是如此。他老爹虽然得国不正,但这规矩总归是没有乱,老大死了,怎么算,也该是轮到他魏理了吧,没想到偏偏是个魏嗣。 “呵呵,寡人还当是谁,没想到是魏国公子,算起来,这魏王也有他一份了!” “回大王,臣曾听闻,魏嗣为王,乃是群臣拥戴,这怕是跟他老父学来的,他老父就是群臣拥戴,争夺的王位!” 白璟直言直语,乐得嬴荡哈哈大笑,让他更想要去看看了。 秦王去魏国,当然可以。 只是不能以秦王的身份前去,这样一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像芈槐那样傻乎乎的事情,他才不会做呢。 那赵雍不是没死,就将王位传给了赵何,后来还扮作赵国客商,专门去咸阳探访一番,既然他赵雍能这样做,那寡人也可以这样做。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寡人就只带三四十人,扮作秦王使臣,去拜访安邑,这是个好办法。 “你说寡人这身形,与我秦国谁最像?” 白璟略微一想,当即明白了秦王的心思。 “天下人人皆知,大王魁梧,我秦国也只有孟贲、乌获、任鄙三人能有此王相,如今孟贲正在函谷,也无人得知大王亲自追杀赵砮,如此一来,大王可扮作孟贲,出使安邑,臣做大王侍卫,亲率三十人,护卫大王!” 白璟凶悍,做事不问因由,想到了,能做就立即去做。 秦王以身犯险,他连劝阻都没有,直接谋划好了对策,这样一个糙汉子,也根本说不出大王,危险啊,大王,大局为重啊,这样的话语。 “哈哈,寡人正有此意,你速速去做!” 当夜,三千郎官在此地安营扎寨,白璟精心挑选了三十个忠心之人,又手持秦王大纛,一行人化作使臣模样,拉了三辆战车,十几匹快马,到了第二日,往前方奔去。 这一片山脉,叫啥名字,嬴荡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南边的是崤山,至于北边的,真不清楚,只知道过了这山,就属于黄土高坡了,紧挨着山脉北侧,乃是魏国安邑。 下午时分,嬴荡一行人已经出了大山,进入魏地。 第44章魏国公子 安邑,由来已久。 他的古老历史,要远超洛阳这座大城,纵然是朝歌古城,也难及其一二。 此处,乃是大禹王所建,为大夏都城。 华夏诸国史,正是由此开端。 大禹王铸九鼎,寓意九州,行井田,分国野,其后这两千年,不管是夏,还是商,亦或是周,都延续此法,直到诸国变法,才被废除。 可以说,这里对华夏文明至关重要,如今一切的奠基,正是从此时开始。 自古以来,安邑就是一座大城,夏王取名为安,传承了两千年,未曾易名。 城池之野,尽是富饶之地。 大周立国,安邑归于晋,其后三家分晋之后,又归于魏,文侯武侯,乃至惠王时期,城池都有扩建,在魏国强盛之时,能与安邑繁华比肩者,就只有齐国临淄。 秦王一路穿行,直奔安邑城。 来往商人,不绝如缕,黔首民夫,归于城池。 来自各地的商人,赶着牛车,装载皮毛,所携各国物资,甚至还有粮草,都纷纷涌向安邑城,商业繁华,民众富足,真乃一片福地也。 这座城池的年龄,很显然,要比咸阳城大得多了。 远远看去,黄土建造的城墙,坚实而宽厚,上面的斑驳,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影响,反而增加了他的悠久和年代感。 城池广大,城墙不知道延伸到了何处,在其四周,还有一条蜿蜒崎岖的河流流经,这似乎是安邑城的护城河。 城墙上面,插着火红色的旌旗,上书一个鎏金魏字。 秦人尚黑,魏人喜红。 已是傍晚,不多时,城门将会关闭,门口进出的人群,排成了长队,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时候的人口,自然是比不上后世那么多,不管做什么,很少需要排队,安邑城门的三条长队,足以说明此处人口密集。 听太后说,夜里的魏国最是精彩,更是没有宵禁一说,想到这里,嬴荡都要迫不及待的、领略一番了。 大道之上,秦军马车奔驰而过,激起了不少尘土。 来往的商旅们,纷纷驻足观看,让开道路,让秦军先通过,对于大梁的魏人,这还真是个稀罕事。 秦国使者,不去大梁,来安邑,这又不是国都 似乎是守城的军卒发现了异常,只听得战鼓响动,城门之内,很快地冲出来一队军卒,嬴荡看去,他们大约有四五十人,尽皆步卒。 这些人手执长戈,身披甲胄,腰间挂剑,身背弓弩,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典型的一副魏国武卒打扮。 说起这支军队,可谓是名声远扬,乃是吴起所练,其主要准备精良,训练有训,能远攻,也能近战。秦献公时,魏国曾用五万武卒,大败秦国五十万大军,虽是夸张的说辞,但足以见武卒之威。 再看这些个士卒,体形魁梧,神情肃穆,行动之间,尽皆遵令,远非那些征召来的农夫,或是普通屯兵所能比肩的。 武卒之名,名不虚传! 魏惠王即位时,丞相有公叔痤,上将军有庞涓,大败赵韩魏齐,击杀嬴师屭,震慑天下,这魏国武卒之名,人人惧之。 怎奈世事多变,非人心能预料,其后魏齐一战,不仅战死上将军,战死太子申,更是让武卒死伤惨重,自此之后,魏国就伤了元气,再也没有达到过,魏惠王前中期时的霸主地位。 秦国战车停住,从魏国武卒之中,走出来一个负剑的军卒,看他的打扮,该是守护这城门的将官。 他先是打量了一番王车上的大纛,其后望着战车上的嬴荡。 “来人可是秦国使者?” 嬴荡看他,他居然没有半点疑惑,这么多魏人都在看稀奇,他就像是早已知道,会有秦国使者来访,要是猜的不错,赵砮必定先行一步,逃到了安邑城中,所以这军卒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秦咸阳将军孟贲,特来拜会魏国公子!” 答话的是白璟,而嬴荡站在身后,他有些迟疑了。 既然赵砮就在城中,那他一定能认得,寡人并非孟贲,而是秦王,赵魏有谋秦之心,寡人此举,这岂不是自投罗网,让人瓮中捉鳖。 秦国就是俘虏了芈槐,要挟了魏国,这样一来,秦王就要和楚王一样,英明扫地了,追到这里就算了,不能进去了,赶明儿先让白璟探探风声再说,至于寡人,可以扮作客商,混入城中。 好办法,寡人是个稳重的人,这冒险之举,一定不能做了。 正在秦王做思想斗争间,城中一辆车驾缓缓驶来,上面站着一个男子,四周武卒见他,纷纷行礼。 完了,这不会就是魏国公子吧,现在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安邑城这么大,魏国公子到城门口,怎么也要好一会儿功夫吧,他来得这么快,难不成就在这城墙上候着。 这也太热情了! 嬴荡细细看他,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一身华服,极为亮丽,头戴一顶玉冠,腰间悬挂宝石玉石等物件,可以用珠光宝气来形容了,这样一副打扮,看来是越国公子魏理无疑了。 那贼将赵砮,不会就跟在身侧吧? 嬴荡又急忙上下看了一番,所幸,并未见到赵砮的身形,可以确认赵砮是进城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在何处,只能祈求不与他碰面了。 “魏国魏理,见过秦国使者!” 魏理的战车,一路过来,停在了嬴荡的战车跟前,其后有一人跪在了地上,魏理踩踏着他的后背,下了车,站在前面躬身行礼。 对方如此彬彬有礼,他这个秦国使者,总不能无动于衷吧,嬴荡无奈,跃下马车,也一样回礼。 见到他这举动,魏理一脸的异色。 刚才秦王坐在车架上时,只觉得他身形魁梧,没想到这一下来,竟是如此高大,魏理自付身形不低,居然连嬴荡的肩旁处都够不到,这就意味着他要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这让他有点儿难受。 “秦咸阳将军孟贲,追杀我秦国反贼赵砮到此,听闻此人就在这安邑城中,奉我王命,特来拜会公子,讨要此贼!” 嬴荡直接说明来意,顺便套一下话,赵砮在哪里,好躲开他。 魏理的五官算不上好看,只是面皮过于白净,加上鼻子带点鹰勾,让人觉得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阴翳之色,纵然现在露出了笑容,也总是令人觉得,笑得不是那么开心。 “哈哈,常听说秦国孟贲将军,孔武有力,状若猛虎,今日一观,当得猛士,将军所问不错,贵国反贼,昨日便在我安邑城中,兹事体大,身为魏臣,不敢善做主张,此事只有禀明了我王,才能下决断,如今,正被关押在安邑牢中,使者恐怕要等上几日了。” 什么,赵砮被关起来了。 按照常理,赵砮不应该被奉为上宾,之后联络义渠赵魏,甚至还有绵诸雍城反贼,一起乱秦吗? 那怎么办,要不就告辞吧。 “如此,便回函谷,禀明我王,公子叨扰了!” 嬴荡一副撤退之意,大家都在一处,总归是有机会撞见不是,走了才安全。 “将军且慢,夫子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贵客远道,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还请将军随我入城,等上几日,可否?” 魏理表现得极为热情,伸出了手,做出了邀请之势。 嬴荡犹豫了。 怎么办,到底去不去呢?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小揪揪,都已经到这里了,总要看一看这安邑的繁华,增加人生阅历,好心人驱使着他不得不去,大不了就躲着赵砮不见,魏理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寡人就是秦王吧。 “多谢公子盛情,等我回秦,一定要将公子之义,说与我王,让我秦国上下,都知公子之风也!” 魏理亲热地拉了嬴荡,嬴荡适时地拍了拍魏理的手臂,接着两人同时大笑,同上一辆战车,往城中行去。 白璟一脸警惕地跟上。 第45章妓者公子秦王 魏国安邑,可谓之繁华。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安邑城中,华灯初上。 正如太后所言,已经开始了一番别样的景象,哪还有秦国即将宵禁时的半点儿安宁。 城中会馆酒肆,正是忙忙碌碌,尤其是经过一些书馆时,更为热闹。 读书声,喝彩声,交谈声,还有杯盏撞击的声音,尽皆混成一团,若是细细听之,还能听到各种乐器之声,好一个声声入耳。 商业该兴,兴则国之府库充盈,国力强盛,但也一切须得有个度量,不能过度,秦王心中,开始细思起来秦国的未来,该当如何。 一路所行,都是人流涌动,摩肩接踵。 魏国迁都于大梁,当年的魏国王宫,便是今日的公子府邸。 “将军远道而来,还未曾见过我魏人的风采吧,君王虽不在此,但这安邑之风,却是并未因没有了君王,而受到影响,比起秦王,我魏地自古便是出人才,皆是因此风气也!” 魏理在一旁,说起这话,神情不由得一脸慷慨,一脸自豪。 嬴荡在心中自付,其实还有下半句话,那就是一个都留不住,其他不说,就直说这秦国,像是卫鞅张仪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先见的魏王呢,甚至司马错,也是从魏国去往的秦国,这几十年间,魏国不知流失了多少的人才。 “要说起魏人的风趣,我秦人自是不如,不过,我秦国能有今日之强大,也多谢从魏地过去的士子,秦魏之好,好于此也。” 嬴荡一边看着别处,一边似是随意的应答道,他可是半点儿都不吃亏。 听闻,魏理的脸都要变绿了。 谁不知道,正是魏惠王放走了卫鞅,才让秦国变法崛起,放走了张仪,才让诸国合纵失败,这些事情,对于每一个魏人来说,都是心中的痛,就好像一个弱小的邻居,因为找自己借了点钱,就忽然爆发起来一样,不仅如此,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魏国公子尴尬一笑。 “哈哈,使者此话,真是难以反驳,先王有功,却也有过,道其远见,不说孝公,就连惠文王也亦是不如,更久不提如今我魏王,哪能及得上秦王半分,我魏国之弱,弱在无一明君也!” 出乎嬴荡的意料,魏理竟然没有反驳,而且还是在赞同,更是将他的老父和那个魏王弟弟,都奚落了一番,他们都不合格,那谁合格,难道就是你魏理? 自他的声音当中,嬴荡听到了幽怨和不满,史书上对魏理记载不多,甚至最后干嘛去了都不清楚,这让嬴荡也摸不准他的脾性。 “公子如此胸襟,在下刚才所言,倒是显得有些刻薄了,为人君者,乃御人者,能御人者,先能容人者。 我王遭受季君洛阳谋害,不仅未杀其人,反将其重用,一干臣子,也是如此,若非季君自寻死路,我王也不会自残兄弟。 今日观之公子,彬彬有礼,对我这个秦国将军,都能做到如此上心,我深受感动,若是魏国能得公子为君,那可真是我秦国大大的不幸啊!” 嬴荡表现出一脸的感慨。 他这副粗糙的模样,再加上脸上故意表现出来神情,让人真的以为,这就是单纯的在夸奖魏理,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这是在试探这位魏国公子,有没有做王的心思,要是有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闻言,魏理阴翳眼神中,突然多了一股坚定。 “我魏国自有魏王,孟贲将军此言,是要害我矣!” 他沉默了少许,先是叹了一口气,其后才悠悠说起。 看他的样子,这老小子是心有不甘啊。 嬴荡一脸歉意,自知失言,又是谢过魏国公子款待,又是连连告罪。 魏理还是一向大方,表现得浑然不在乎。 忽然间,路过一处阁楼,其上莺莺燕燕,门口竖着两排的红灯,站着几个妙龄女子,一时间,嬴荡看的有些呆了,这是哪里,是妓院? “将军有所不知,此地风雅,当属我安邑之最,尤其是菊梅竹兰四位,更是女中翘楚,比之越国西施,亦是不逊色也。 此处乃称妓坊,所站女子称为妓者,此风开于齐国,乃是齐相管子所创,也是我安邑官妓,若是将军有兴趣,可将四女召来,与将军一同作乐!” 见嬴荡的呆相,魏理在一旁解释道。 作乐? 听到这个词,嬴荡就兴奋,他这个老处男,上辈子要不是上过老师们的课,还体会不到这乐在哪里,身体告诉他很想去,但理智告诉他,还是算了吧。 魏理看起来为人斯文,可说起这样的话来,笑容中带着一股猥琐相,不像是好人啊。 “公子,此处我也是早有所闻,只是此番前来,有王命在身,身不由己,若是他日,一定要当面拜访公子,领教安邑风情!” 嬴荡义正严辞的拒绝,可这眼睛,却在旁边阁楼上的姑娘身上,再也挪不开了,尤其是她们,一大片雪白的肉露在外面,令人面红耳赤。 魏理看他这幅神情,露出了然之色。 “哈哈,我岂能不明,那他日再说,他日再说,昨日就已传信去了大梁,这一来一去,也需要五六日的时间,将军还请不要着急了,耐心等个五六日,必有结果!” 不知道为何,嬴荡总是觉得这魏理,对他这个秦臣真是过于的热情,按理说他是来使,安排在驿馆住下就可以了,何须魏国公子亲自陪同,真是令人费解。 赵魏两国,对秦国是宠宠欲动,有了出兵的念头,现在秦国将军追击反贼,都追到了他们领土上了,就算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也不至于这样热心吧。 也许这魏理所做,只是他一人对秦国的态度,并非是魏国对秦国的态度,去年洛阳大战,魏国大军死伤惨烈,两国间的仇恨,也不会是这么容易就消除了吧? “有公子在,自然不急,不知道赵砮反贼,是否安好,他要死,也须得死在我秦法之下?” 都说赵砮逃到了安邑,关押在牢房之中,可现在怎么样了,也没有个准信,总要看上一看,才能放心。 “贵国赵砮,昨日上午入城,我令人将其制住,赵砮所领秦军,尽皆制服,使者若是不放心,大可去看上一看。” 此刻,已经到了安邑宫门口,魏理正拉着嬴荡进去。 “哈哈,公子如此盛请,岂能因一反贼耽误,我只需派遣一人,去看上一眼,待确认无疑,再派遣信使报于我王即可!” 嬴荡当然不会自己去看,不光是他不能去,就连白璟也不能去,得找个陌生的人来。 “大善,将军乃秦王近臣,秦王少年英武,能与将军交好,说不定他日,我也可以去拜见秦王!”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深意,他见秦王能干啥? 就在这交谈间,嬴荡随着魏国公子,步入安邑宫中。 第46章主战主和 第二日一早,嬴荡自安邑宫中醒来。 昨夜酒水喝得太多,头到现在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魏国公子,真是会享受。 靡靡之音,犬马声色,差点就将寡人给入迷了,幸好寡人能够坚守本心,没有犯错! 记得在半推半就间,魏国公子好像推过来一个非常美艳的歌姬。 当时,是小嘴红唇,蜂腰细腿,香风入鼻,那一副扶风弱柳的姿态,就这样软软地趴在你身上,任人摆布,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就是这一番你推我攘的旖旎,让嬴荡这个老处男,到现在还是心惊肉跳,要说他坐怀不乱,那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医生,就用科学来告诉你,只要是一个性功能齐全的男性,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龙阳之好,也只有心理有了问题,才会不受此影响。 触手处,都是软软的,直到现在,还令人回味无穷。 嬴荡睁眼一看,床榻之上,此刻就只有他一人,想到这里,心间似乎还有些后悔。 对了,都怪白璟太忠心了。 寡人不就是因为没经验和面皮薄,在不好意思间,推辞了一下,这白璟也真是的,就以为寡人是真心不想要,直接将歌姬给送走了,他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想必那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吧。 大早上起来,嬴荡满脑子都是这些,欲罢不能又挥之不去,一个掌握了权势的人,要想不堕落,那是不可能了。 等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身体抖了抖,人从魔入佛,归于平静。 在这时候,他又觉得幸亏没有犯错误,总不是将这歌姬带回秦国去吧,那韩国王女怎么办! 不着急,寡人的单身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秦王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这是一片漂亮的庭院。 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心归自然。 门口有四个正在值守的秦军,嬴荡让不要跟着,其后孤身出了小院,继续闲逛,水榭高台,十分精巧,远远望去,还能看到造型奇丽的箭塔。 这应该就是安邑宫的后宫了。 当年,魏惠王就是在这里享乐,也是在这里,料理朝政,争霸天下。 当时,诸国使者,纷纷朝魏,争相拜见魏王,该是何等的气派,如今使者不在,威风不留,留下的就只有这安邑宫中,各种精美的器物。 咸阳与之相比,是多了一些朴素,也多了一些木讷,两国民风,从这宫殿上面,就可看出一二。 秦王边看边走,一路上,也无人阻拦,走到一片水塘前,里面正种着莲花。 观莲心静,莲若处子,能去人阳火也! 安邑之地,虽然坐落于黄土高坡,可因这天气暖和,降水丰富,初夏已来,四处都显露得生机勃勃。 在这人与自然的交汇中,秦王得到了安宁。 片刻间,有一身形,正从远处赶来,嬴荡回身一看,正是郎中令白璟。 昨日,派遣士卒去探了赵砮,还没顾得上询问,赵砮到底如何了,想必白璟来,就是为了这事。 “启禀大王,皆已探明,贼将赵砮率军六百余,尽数就在这安邑城中,这六百余人,皆被卸去甲胄,没其兵刃,关押在安邑北门的瓮城中,至于赵砮,真如魏国公子所言,就在安邑牢中。” 这可有点儿奇怪了,这哪像是投诚,简直连投降都不如。 嬴荡昨日就不觉得不对,只是没来得及细想。 赵砮是个老贼,老贼做事,必定要得稳妥吧,他既然逃往魏国,那多半会与魏国臣子有过勾结,至少要事先联系好吧? 魏赵联合义渠,图谋秦国,都快闹到世人皆知了,这么算来,秦国反贼和魏国君臣,应该是同一战线上的才对,就算对赵砮没有优待,也不至于将他当作囚犯吧。 还有这魏国公子的表现,也有些反常,不仅关押赵砮,还对秦王使者是礼遇有加,当天就请你大保健,难不成这魏理主张亲秦,而大梁的魏国君臣,主张战秦,可这又是为的什么,这真是令人费解。 “白璟,你说这魏国公子,到底是何意?” 郎中令细细地想了一遍。 “回大王,臣也未知,不过,从魏国公子的态度可以得出,他有意亲向我秦国,臣觉得,因为韩国没了宜阳,那秦国下一个要进攻的,多半会是他安邑。 臣曾战于魏国,魏国武卒之名,早已大不如前,魏理有自知之明,定然觉得,既然非我秦国之敌,便以交好为宜。 咸阳将军孟贲,曾在大王做太子时,就是大王的门客,其后又被大王一力重用,做了这咸阳将军,魏理必定以为,孟贲乃大王近臣,与他交好,必能说与大王,缓攻安邑。” 嬴荡听后,觉得是有些道理。 生逢乱世,可人家就想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富贵公子,不是所有人都有大争之心的。 白璟虽非谋臣,可也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他活了四十多年,所知道的事情,肯定是要比嬴荡、这个只来了一年的人要多,这样一番推论,倒也说得过去。 还有魏理不也说了吗,他一直仰慕秦王风采,要是有机会,想亲自去拜见秦王,他一个魏国公子,镇守安邑之人,见秦王能做什么,似乎只能与之交好。 可惜啊,他看错人了。 寡人可是要称霸天下的男人,区区一个歌姬,岂能腐蚀了寡人的灵魂,这安邑河东一郡,迟早要是我秦国的,不过,到时候可以饶你不死。 秦王大笑,拍打着白璟,表现得极为亲切。 “哈哈,寡人还是小看郎中令了,此番进入安邑,也非全无收获,最起码知道了这魏国,也分了主战和主和两派!” “嘿嘿,大王,臣这是经历的多了,越老越猾。” 此后,连续五日,魏国公子都邀请秦王夜夜笙歌,每次都一直持续到半夜。 秦王差点被掏空了身子。 在这期间,魏国公子只是一味地与“咸阳将军”交好。 嬴荡“坚守”,白璟奉命,秦王终究不致于失身。 今日,第五日上午,魏国公子更是罗列了许多珠宝,送到了秦王眼前。 嬴荡还没工夫欣赏,因为从大梁来的魏王使者,已经到了安邑,求见秦国使者。 第47章老丞相子囊 嬴荡所去的地方,乃是安邑宫的大殿。 国都不在,但除了陈设之外,与当年一般无二。 没有了函谷关,没有了河西郡,安邑就在秦国的虎口之下,迁都是迫不得已的事。 公子魏理,正坐于当年魏惠王的王座之上,其下,站着一个略微年长的男子,还有一个略微年轻的男子。 这让嬴荡有些错觉,似乎这魏理就是魏王,又或者是韩国的上党诸地,将魏国分成了东西两部,西乃是安邑,东乃是大梁。 魏嗣在大梁做东王,魏理在安邑做西王,这对魏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可对于秦国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魏武侯去世,没有立下继任者,所以在公子夺位中,魏惠王胜出,或许魏惠王正是因为这,早早地就定下了太子,可惜,太子死了,他却还没死。 老二魏理没有即位,反而让老三魏嗣即位,所见种种,都觉得这让老二颇有怨言,要是能够继承父辈的优良传统,魏国因此能乱,那可就太好了。 “孟将军请坐,此乃我魏王派来的使者,我大魏国丞相子囊!” 魏理先是介绍了嬴荡,其后又转身,看向旁边的年长男子。 “丞相,此乃秦咸阳将军孟贲,秦王使者,特来追踪赵砮。” 年长男子看着嬴荡,嬴荡也一样望着他。 此人须发皆白,已是年岁不少,可红光满面,精神十足,一张黑脸,神色肃穆,乍一看去,端的是威风凌凌。 魏国丞相,姬姓魏氏,出自魏国公族,自魏嗣即位时,以惠施为相,励精图治,多有建树,在两年前,惠施病死,便任用此人为相。 惠施乃天下名士,其才能无需多提,战国人人尽知,他在魏惠王时,虽并未得到重用,但在魏嗣即位后,便施展其才华。 从这点就能看出,魏嗣此人,有识人之能,当是明君所为,如此推断,这魏子囊,也并非是一庸才。 自魏惠王后期,魏国积弱,可在魏嗣即位的二十多年间,竟然没失多少的土地,说明这一代的魏国君臣,皆是贤能。 昭襄王时,魏国在秦国手中接连丧失土地,那是在其子魏昭王和其孙魏安釐王手中所为,和魏襄王魏嗣,没太大关系了。 “大梁到此,路途不近,老夫昨日半夜才入了咸阳,今日就赶快来见秦国使者,让使者久等,恕罪,恕罪!” 魏理说完,老子囊率先发言,他收拢衣袖,双手拱起,弯下腰身,对嬴荡行了一礼,行为规规矩矩,不失半点礼节,嬴荡亦是如此,还之。 “老丞相不畏艰苦,日夜奔走,我岂能责怪之,今来魏,皆是因我秦国反贼赵砮也,如今我秦国上下,俱已平定,二十万大军,尽数归于洛阳、宜阳两地。 就连巴蜀之地,也被上将军秦地平定,余十几万大军,皆在镇守楚国夷陵,威震南楚,绵诸雍城两地,也有我秦国洛阳都督处之,各方俱是无事,就只有我这一处,尚且未能抓住贼将。 公子丞相必知也,我秦法严酷,贲为主军大将,岂能放任贼首,迫不得已,一路追踪至此,所幸公子盛待,贲不胜感激,此时,我王正亲率秦国大军,东巡函谷,还请魏国归还我秦国反贼,贲好回去复命!” 嬴荡一张口,就说了这么多,在这话语之中,处处都在显示,我秦国内乱平定,国力强盛,军力强盛。 魏相子囊听之,这意思不言而喻,岂不就是在告诫魏国,我秦国已经能够腾出手了,要是魏国对秦国有所图谋,还请三思之。 “哈哈,使者此言错矣,秦之反贼,非魏之反贼,岂不问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此乃魏土,并非秦土,在秦国反贼,那在我魏国,则可为上宾,秦使要求,老夫爱莫能助。” 老子囊一口回绝,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在意料之中,魏相这是用了晏子的台词了。 趁着秦国季君之乱,无暇他顾的这个空当,楚国有了灭越之心,派遣使臣出使赵魏,其次又破坏秦韩联盟,恨不得就再来一个合纵之举。 而赵魏两国,魏王不好说,但赵雍最是勤快,别人家的家事,没有他不想掺和的,所以现在是赵魏联手,想要对秦国不利。 此一来,赵砮就并非是秦之反贼,而是魏之功臣了,既然是这样,魏国肯定是不会送过来了。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魏国,交不交出反贼的问题了,而是升华到了,赵魏两国对秦国的态度上了,若是交出,说明魏国还并未到要与秦国动兵的地步,若是不交,那可就值得深思了。 白起在巴郡,领七万大军威震夷陵,赵魏真要谋秦,那秦必定不能两线作战,这七万大军,就只能看,不能动,甚至到必要时候,还得让出越国给芈槐,让楚国没工夫加入这一场合纵。 洛阳宜阳两支大军,也要做好打仗的准备,还得再调集一支大军北上,防备赵魏义渠三国,进犯河西定阳一带。 秦王是一点都不想打仗,秦国百姓早就苦不堪言,眼下,休生养民才是最重要的。 他更多的,是想做一个改革的文王,而非穷兵黩武的武王,可偏偏事与愿违,战事似乎是一件接着一件。 不过,这是在哪里,这是在战国,没有战斗,何以为战国。 寡人身不由己啊! “呵呵,老丞相铮铮铁骨,一腔热血,只是这眼光,就略微差了点,三月前,就有楚国使者说与魏王赵王,共击我秦国。 两月前,赵魏两国就有大军调动的迹象,似乎是要对我秦国动武,而在楚国,也有大军在寿春集结,只是既不见北上,也不见西征。 一月前,赵魏两国就有使臣去往义渠,携带大量金银珠宝。 此番种种,所为何事,皆是为谋秦也,魏人要我秦国河西函谷,赵国人要我秦国定阳十城,而义渠人,则是觊觎我秦国北地富饶,企图南下,诸国之谋,我王早已知晓,老丞相当真以为,计策能行?”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赵魏毕竟是有风声,有想法,在做准备,一切都是暗中进行,可并未宣战,也并未调兵攻打秦国,所以这战事,还得两说,可秦国使者,却将此话说透了。 上首的魏理面色大变,左看看,右看看。 老丞相子囊,更是在心中思付,他没打算说与秦使,赵魏要对其动兵,本以为虚与委蛇一番,将他打发走算了,但没想到,秦国一个将军,有这样的见地,更是有这样的魄力。 现在,一切都放到了台面上。 只有在老子囊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神色依旧平定,这让秦王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关注。 第48章空手套白狼的芒卯 “哈哈!老夫尝闻,秦王自洛邑一变,其后励精图治,开创国务,收纳人才,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没想一个秦国咸阳将军,有如此见地,想必那国务大臣,岂不个个都是人中翘楚,真是秦国可兴啊!” 对于嬴荡所言,老子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岔开了话题。 此时,他哪能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秦王,有这样见地的,也是秦王。 咸阳解围,嬴荡一路东行,将所收到了消息,都汇总起来,猜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既然老子囊没有否定,那事情是真的了。 最早听到这消息,是楚国使臣出使赵魏,看来赵魏义渠三国能联盟,芈槐是下了大功夫了,如今对这楚国,有了应对之策,可对这赵魏,暂时还并无很好的应对办法。 “贲所言,老丞相不承认,也未否认,如此赵魏谋秦,确有其事,我秦国从北到东,从东到南,义渠、赵国、魏国、韩国、楚国,此为五国合纵,但能攻秦者,也只有赵魏而已,焉能破我秦国乎?” 嬴荡话音刚落,老子囊就要接话,却被他挥手打断。 “老丞相莫急,我尚未说完,汝之言,我知之,韩国使者张翠,随我王入函谷,其后归韩,我秦宗正嬴阖,去往新郑,为我王迎韩国王女,秦韩联盟,盟上至盟,牢不可破,五国合纵,已去了其一。 楚国攻秦,破坏秦韩联盟,乃是假象,其真乃是越国,芈槐图越之心,由来已久,越与我秦国为盟,趁着我秦国内乱,乃灭越之机。 我秦国可与楚国联盟,拱手让出一个越国又能如何,如此,可调集巴郡二十万大军北上,围攻安邑,安邑又能坚守几日呢? 义渠之人,贪婪而无信,既然能以赵魏金银攻秦,那也能为了秦之金银攻赵魏,若是我秦国函谷一地大军,巴郡一地大军,再说动义渠大军,如此则有五十万之众,一心围攻安邑,安邑还能存否? 此一来,魏失安邑,河东不稳,必会落于我秦国之手,而赵国赵雍,奸诈小人,依旧能全身而退,再回邯郸,魏王所虑,难道是为了他国所谋?” 果然,这牛皮就是用来吹的,嬴荡硬生生的吹出了五十万大军,连番三问,让老丞相子囊也不由得深思起来,尤其是坐在上首的魏理,更是面色剧变。 这是怎么着,秦军围攻安邑,那岂不是连累到他这个主和的人。 诸国合谋,必定不能够一条心了,要是能一条心,何至于一直败在秦国手中,楚国有所图谋,义渠人不可信,秦人攻打韩国宜阳,赵魏不帮,现在赵魏要攻打秦国,人家韩国能帮吗? 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打仗,不好说啊! “咳咳,将军莫要着急,赵魏调军,也并非是针对秦国,至于义渠,皆因两国邦交,使者往来,我魏国并无此意!” 老子囊虽未亲口承认,但这态度,和直接说出来的,没什么不同,魏理倒好,直接说没这回事,无疑,这是他们当着秦国使者的面,起了争执。 这可让老子囊颇为不快,只听他一声冷哼,就像是动了真火。 从一开始,他对这个魏国公子的态度,就谈不上多尊重,现在看着,像是要撕破脸了。 这可就有的玩了,魏理是主和的,老子囊是主战的,那随你们怎么闹腾,直接闹腾到出不了兵才好呢。 “秦国虎狼之心,人人尽知,人不伤其虎,然虎亦伤其人,待虎还未插翅,就将其斩杀,才是上策,公子之话,老夫恕不能明也!” 老子囊气呼呼的说道,魏理望着嬴荡,一脸的尴尬。 “呵呵,既然是虎,就必会伤人,但虎行深山,人行平原,人不去招惹,虎岂会扑你,老丞相真是在说笑话。” 被人奚落,魏国公子也是丝毫不落下风,顷刻间,两人争锋相对。 这是啥意思,魏国人自己先争论起来了,见此情景,嬴荡这个秦国使者,偷偷往后退了一步,将场地腾出来。 “见过秦国将军,在下芒卯,久随丞相,知我魏秦关系,可否说上两语?” 就在两人争论间,年轻男子插了进来,他对着的,正是嬴荡。 芒卯? 此人就是芒卯! 对于这个人,嬴荡还是有点儿印象。 公元前290年,芒卯出使秦国,见到了秦昭襄王,并说与他,若是秦王能帮助他成为魏国司徒,则许诺在其即位后,将魏国的上郡三地,割让给秦国。 当时,秦昭襄王信了他的话,在秦国的帮助下,他果然成了魏国的司徒。 可在这时候,他却将许诺秦王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一心一意为魏国谋事,其功绩,在《战国策》中,就有记载。 在这个诸国纷争的时代,华夏大地出了各式各样的人才,有杀妻出名的吴起,有忠烈出名的屈原,也有空手套白狼的高手芒卯。 对于这样一个人,秦王自然不会将他小觑了。 “但请说来!” 嬴荡颔首。 芒卯先是行了一礼。 “秦王所说,六国合纵,去了韩国,去了楚国,义渠左右观望,能攻秦者,须得看我魏赵两国,此话是对,也不对。 邦国之交,皆在其利,而非其情,重利则是明君所为,重情则非君主之好,秦韩联盟,但若有利,韩何不出秦;楚国灭越,越乃秦盟,秦国不伤,越国何灭;义渠之国,与秦之间,有利益,更有世仇,秦夺其二十五城,义渠王岂能忘乎? 就如将军所言,只此赵魏义渠三国,秦国也不能敌也,想我魏国,武卒名满天下,何止四十万之众,赵国赵雍,亦是强盛,胡服骑射,猎猎变法,三十万勇士,枕戈待战,义渠国小,也有十万之众,秦军能有这八十万大军抗衡吗?” 嬴荡听了,面色一黑。 没想到这芒卯,比寡人还能吹牛。 三个小国,硬生生的被他说出了八十万大军,真要是凑出来,那赵魏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就算是有,魏嗣赵雍也没这勇气,赌一把吧。 芒卯不待嬴荡回答,又转身望向上首的魏理。 “公子之忧,忧与秦交恶,对我魏河东安邑之地不利,但公子有所不知,一场五国谋秦,一场季君之乱,一场平定巴蜀,秦国早已是外强中干,此时不攻秦,还能等待何时。 秦人虎狼,其心可诛,纵然公子想安定,可这秦国,却时时刻刻想要安邑,卯请公子深思之!” 真是不仅会说话,而且眼光独到。 一番言语,不仅道出了魏国的强大,还道出秦国的不足。 他说的没错,秦国的确是有点儿外强中干的意思了,连年打仗,勒着裤腰带,日子都过不下去。 再看魏国公子的脸色,他又犹豫了,看这老子囊的眼神,也出现了点愧疚。 第49章大战难避也 “哈哈!” 嬴荡听罢,并未言语,只有放声一笑。 这一笑,声音传的老远,许久才停歇下来,老子囊疑惑,魏国公子左右为难,更是笑懵了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芒卯。 很显然,秦国内虚,魏国君臣上下,尽皆认为,此刻就是对秦国用兵的最好时机,这也符合历史上,魏嗣的所作所为。 相比于魏惠王的东征齐国,西征秦国,魏嗣则没有明显的立场,他可以与各国合谋,为魏国争取最大的利益,现在有楚国拉拢,赵国出头,他魏国能有便宜占,干嘛不做呢? 唯一就是这公子魏理,坐拥安邑,两军交战,最先冲击的肯定是他。 赵雍去世的时候,次子赵何为王,至于长子,为了补偿与他,给了他一块封地,魏惠王所做,就和赵雍一样,这安邑便是魏理的封地。 看魏国丞相子囊的态度,似乎对魏理这个魏国公子,并无多少的尊重。 魏子囊是魏嗣的丞相,又是他的使者,一举一动,皆在昭示魏嗣的态度,这样看来,好像这安邑的魏国公子,并不受到魏王的待见,这也能够理解,毕竟魏理是唯一一个能威胁到魏嗣王位的人。 魏王在大梁,如此,则大梁容不下他,那这安邑,就成了他安身立命、享受富贵之所,赵魏与秦国交战,战事主要围绕在河西、河东两地,其次,便是安邑这座大城。 嬴荡亲自走过,从函谷关北上安邑,不到两日路程,若是从宜阳绕过来,则会更快,这让魏理不得不为他自己考虑,所以这和,就成了他的主张。 自入城以来,秦王还一直疑惑,以来赵砮,可谓是季君的左膀右臂,他投诚魏国,怎么到了安邑,没有被奉为上宾,反而是成了阶下囚徒,原来这反映出的,正是魏理对秦国的态度,还有安邑与大梁的不和。 “将军何故发笑,难道是在笑秦国上下,并无对魏之良策?” 老子囊老奸巨猾,他刚才吃瘪,此刻选择闭口不言,就只看这芒卯会如何做。 现在的芒卯,看模样还未及而立,自然是年轻气盛,他自以为刚才占到了秦使便宜,话语之中,不由得多了一丝得意。 “魏人难道尽是如此自大,还是唯独阁下如此狂妄呢,我观老丞相一心谋国,老成持重,为社稷之重也,可居然让一个嘴利小儿,在此间跳来跳去,口若悬河,老丞相领着这样的人,真是堕了子囊之名声。” 嬴荡不让分毫,对芒卯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人,他是没有留一点儿的情面,被一番奚落后,芒卯神色颇为窘迫,望着老子囊,也没敢再插话。 “嘿嘿,要是真如这位芒卯所言,三国能有八十万大军,那何须对付我秦国,直接东出平定天下算了,纵然你能如此,可这魏王,难道能拼着将大梁置于无兵可守的境地,来攻我秦国吗,此为其一。 其二,刚才的话,我还未说完,五国合纵,只剩下义渠魏赵三国,这义渠摇摆不定,哪边有利,便去哪边,算不得为盟。 至于赵魏,呵呵,诸位难道不知我秦燕联盟也,秦燕联盟,当为遏赵,赵国赵雍,与燕国乃世仇,赵雍奸猾,他岂能两边作战,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我秦魏大战,如此,正好给了我秦国一个口实,取河东,取安邑也。 我之所言,请老丞相说与魏王,还请魏王三思之!” 最后一句话,嬴荡将声音拔高。 咣当! 魏国公子手中的酒爵,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秦国的盟友算起来,还是有几个的,秦燕为一盟,要是殷丽能成,那秦越宋为一盟,甚至,以后还会有一个秦齐联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将朋友搞的多多的,敌人搞的少少的。 秦王平衡积弱六国之策,皆在于连,在于借力打力,如今,已经初显成效。 “若是两国交好,秦国难道就能不攻魏国吗?” 又是魏理再问。 此时的芒卯,还是一个少年人,没有成长起来,远远没有十几年后的奸猾,他早就问不出话了。 “自然不会,世人皆知,我秦王新策,一为养民,二为西定,与山东诸国,结为之好,不为之恶,真若是行那远交近攻之策,那秦韩联盟又如何得来,此谣言不攻自破也。 如今这一切,正是楚王芈槐挑起,他撕毁秦楚盟约,设计破坏秦韩联盟,借赵魏之兵,拖我秦国,好灭越国。 敢问天下间,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秦霸主威名,被芈槐所损,当务之急,是秦对楚也,而非对魏也,我秦、赵、魏、韩、齐、越、宋七国,应成合纵联合之势,共击楚国才对。” 嬴荡为了将这祸水南引,是什么话都肯说,真要是有攻楚联盟,他秦国第一个出力。 听到这里,魏理的神情终于是松懈了下来 “秦国将军的话,老丞相可听到了?” 魏理和颜悦色的对老子囊说道,可老子囊还未言语,芒卯又跳了出来。 “那攻楚之后呢,秦国还不是觊觎我魏国河东之地,魏秦两国,利益相争,势同水火,早已是不能相容。 既然迟早一战,何不等到秦国积弱之时,用力击之,公子,此乃大义,万万不能被这秦国将军所蛊惑啊?” 这一番话,又让魏理迟疑了,这是个没主见的货。 嬴荡被气得不轻,芒卯还挺能坚持,眼见得要说动魏理了,他横插一杠,又打乱了。 “哈哈,既然如此不明大理,那就只能刀兵相见,赵国有燕国叨扰,能击秦者,只有一魏也,这无异于是将魏国河东安邑,都送入我王手中,如此也好,哈哈!” 眼下,陷入了僵局,双方都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就只有一个魏理,还在左右摇摆,场中是一片的安静。 “公子,敢问秦国赵砮,可在何处?” 说话的是老子囊,他将话题一转,打破了沉寂。 “正关押在安邑大牢之中!” 闻言,老子囊的神色露出一丝的不快。 “公子,此乃我魏国上宾,秦王无道,在咸阳诛杀贵族,有此人在,便可联合贵族,令秦王内忧外困,不能自救。 老夫此番前来,正是带了魏王的王令,要将其带回大梁,面见我王,请公子尊我王令,将他交给老夫!” 老子囊这是在曲线救国,这话当着嬴荡的面说,就是要让秦国使者听得清清楚楚,也是在逼迫魏理做选择。 魏理要是交出来了,那便是奉赵砮为上宾,与秦国为敌,魏国公子就是不战,也得战了,姜还是老的辣啊。 魏国公子又在那里迟疑。 “难道公子眼中,就没有我王吗?” 老子囊的声音急促起来。 魏国公子还能怎么着,他也是魏臣吧,嬴荡知道,这赵砮是带不回去了。 “公子高义,我自会禀明我王,贼将赵砮,就交给老丞相吧!” 闻言,魏理方是点了点头。 魏国君臣,意志坚定,似乎要避免这赵魏秦之战,就只得看燕国了。 第50章寡人给你个机会你怂了 争论了一日,直到晚间,嬴荡才与魏国公子单独而坐,享用起安邑美食。 糕点,最早就是源自于魏国和楚国,这些吃的,要比在咸阳宫中的美味多了,此时,又有美酒为伴,秦王丝毫不顾自己形象,放开了吃。 魏理正在嬴荡上首,看他的神色,就远远没有嬴荡这般想得开了,仿佛不是魏国要进攻秦国,而是秦国要进攻魏国一样。 “还请将军多多包涵,此番作为,无奈之选,老丞相今日晌午,就想让我将赵砮放出牢房,不过,我念在使者不好回去报于秦王,便又将他多关一夜。若是使者有问,但可现在去见他,只有人活着就成,其余随使者处置,待到明日一早,赵砮可就要去往我魏国大梁了!” 嬴荡饮了一口酒,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这算什么,人你带不走了,暴打一顿,折磨一顿,给你出出气? 这魏国公子还是不想与秦国为敌,现在还说此事,足以见得其态度。 嬴荡是气赵砮,但这气,乃是君主对不忠臣子之气,光打一顿是出不了的,只有按照秦律,在咸阳城中,上万秦人的见证下,明正典刑,车裂而亡,才能昭示秦王之威,现在这算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嬴荡不敢去,要被认不出,那麻烦可就大了。 走吧,赵砮明天就走吧,走了才好,免得寡人担惊受怕。 “公子与贲如此交好,我岂能做让公子为难之事,此事就算了,我秦王大志,赵砮此贼,并非重也,为重者,当属秦魏之邦交也。 战事一起,不管是魏国胜我秦国,还是秦国大破赵魏,此处必将没有公子容身之所,公子有王气,却无王命,这公子可曾想过?” 嬴荡如此问话,魏理焉能听不懂,只是他叹了一口气,并未言语。 魏嗣是什么人,是个难缠的人,秦昭襄王时,秦国连楚国都打败了,可就是与魏嗣缠来缠去,几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相比魏嗣,要是这魏理能够做了魏王,就好多了,只是这可能吗? “贲知公子之心,感公子之恩,便直言直语,还请恕罪,君王之家,长幼顺序,断不能错,魏国太子申,战死于马陵一战,魏先王三公子,按理来说,魏国该是公子为王,如何就落到了魏嗣身上?” 嬴荡这是自己遭受了公子之乱,心生嫉妒,也要给魏嗣来一个公子之乱。 他口中虽这样说,心中却想着,魏惠王还是有眼光的,这魏嗣的确要比魏理强多了,只不过对秦国是件坏事。 “多半是因为嗣比我更合适吧。” 魏理慢吞吞地说道,言语神情,都开始不自然起来。 嬴荡一看有戏,又继续试探。 “君王一事,乃权利之争,何来合适之言,若说合适,公子胸襟,才有王者风范,我秦王纵容公子,致使季君之乱,今魏国有旧都安邑公子,若是魏王观之,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想? 安邑,乃是魏国旧都,河东之地,沃野千里,是一等一的富饶,两处相加,便是魏国王兴之地,公子镇守坚城,坐拥这沃野,在魏国朝臣看来,岂不是如魏国的王一般,一山难容二虎,公子之命,难久矣! 秦与赵魏大战,必定殃及河东,若是秦国胜,公子则只有两条路,其一,去往大梁,在魏王掌中,其二,被我秦国大军俘虏,成为阶下囚,公子如此风采,不管一二,我皆为公子叹息。 若是魏国大胜,其必定西扩,安邑之地,魏王可借此安插亲信重臣,到那时,安邑公子也将失去这份安逸。 唉,人事难定,国事难定,我思来想去,魏王攻秦,一为外事,取河西之地,二为内政,收归安邑大权,说这番话,皆是因为公子盛待,为公子所虑,明日我便回秦。 纵然我秦魏大战,我与公子私交,定不能断,若是他日情形,真被孟贲言中,公子但有吩咐,吾必定誓死而为。” 嬴荡边说边叹息,借用孟贲的名声,发下了誓言。 这几日来,所见,所闻,让他觉察出了这魏国公子与魏王的矛盾,这样一番言语,也不费什么功夫,就算魏国生不了什么乱子,那至少也要让魏理坚定和秦之心吧。 他这个人,优柔寡断,缺乏主见,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神情阴翳,这都是因为他对魏王和其臣子们颇有怨言,一把火憋在心中久了。 嬴荡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他终于打算开腔了。 “唉,君王之令,岂能不从,我就只有安邑一城,如何能相抗魏王对秦用兵一事,我与秦国使者交好,也是为了不与秦国为敌,如今这战局,就只能秦王自己解开了。” 魏理只有一脸的无奈,这让嬴荡好生失望。 怎么就没一点那霸主之心呢,你说啊,你只要说出来了,寡人就一定帮你! 洛邑弑君,燕王姬职不正是如此谋划吗,寡人也学学他,学一学这战国之风。 “哈哈!” 嬴荡喝得面色通红,似是醉酒。 “那是自然,纵然为了公子,我也要尽力而为,不让这秦魏有战,嘿嘿,要是魏国的大王是公子就好了,也就无需这么麻烦了,公子如此胸襟,秦魏必能共霸天下!” 这是醉话,说者有心,听者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意思了,这话不能再明显了,不然就显得过于刻意。 等了半天,魏理没有接话。 还能怎么办,寡人给你机会了,是你怂了。 嬴荡也不管这些,直接就躺在地上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还未起来,白璟就来报,赵砮已经被老子囊带着去大梁了。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两国用兵,乃是国之重事,赵砮是什么人,是秦国的老贵族,久在军中,这样的人,对秦国上下,可谓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纵然秦国没有他的内应,那他也会是人形情报了。 秦王收拾妥当,中午又吃了一顿,其后出了安邑城,往函谷方向而去。 至于魏理送给他的珠宝,他都带着呢,这不是要娶老婆了嘛,总要给新娘一点儿新婚礼物吧,里面有一颗珠子就很不错! 赵魏对秦国作战,魏国君臣主意已定,秦国也要着手准备了,其一,调兵,其二,修书姬职。 第51章魏冉献计 两日后,秦王携三千郎官,尽回函谷关。 安邑之行,并非无功而返。 最起码见到了魏国丞相,知道了赵魏联盟的确切消息。 如今,须得派遣一能臣,出使燕国,说与姬职,共同攻赵。 赵雍此人,老谋深算,志向不小,若是能让他心生忌惮,那赵国多半会退兵,毕竟赵国国都邯郸,可就在燕国的边上。 只是当初定下这盟约之时,秦国大胜五国,是声威浩荡,而燕王姬职,则是一个阶下囚徒,今非昔比,所以此番必定要派遣一能臣前去,不仅要深谙合纵连横之道,更是要能说动姬职。 嬴荡回到函谷关大营中,思来想去,如今这秦国,缺少的就是策士之才,本来能用的那些,也被一场季君之乱给杀干净了。 后来招揽了一个殷丽,可殷丽还在宋国,他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至于国务大臣们,各有其事,咸阳刚临大乱,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他们也走不开身了。 至于其他人,还真没有这个能力,说动燕王姬职和乐毅,毕竟这两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樗里疾,好像就只有这樗里疾可以了。 丞相统领全局,可如今这秦国,倒像是个虚职,而且樗里疾号为智囊,一张嘴巴子是能说会道,燕国虽然路途遥远,可他的身子骨也硬朗得很,由他出使燕国,似乎是最好不过了。 当即,秦王口述,尚书令书写,嬴荡将此番情形,尽皆诉于书上,之后令樗里疾为秦国使者,出使燕国,责成此事。 墨迹吹干,信使携信,一路奔赴咸阳。 秦王深知,外交手段只是其一,只能为之辅,这最重要的,还要看秦国虎狼的实力,想到这里,他又将宜阳都督魏冉召了进来。 “臣魏冉,拜见大王!” 魏冉躬身行礼,秦王赐座。 赵魏义渠三国联盟,其进攻重点,必定是秦国河西之地。 观秦国大将,上将军要坐镇中央,冯章去了雍城绵诸,而新任的白驹将军白起,直接从千人就被提拔,统率巴郡大军,光这整顿军务,就让他忙不过来,所以能北上阻击三国联盟者,非魏冉也。 “魏冉都督,寡人此番去到安邑,打探清楚这义渠赵魏三国,对我秦国似有用兵之举,寡人身侧,我秦国能领军者,只此将军一人,将军有何退敌之策,但请道来!” 秦王开场直接。 魏冉面露喜色,大王这是要重用他了,当即不敢怠慢,深思起来。 他的军事才能,历史早有记载,这点毋庸置疑,常听人说都督魏冉,军令如山,令行禁止,用兵以勇猛著称,嬴荡还一直没有与他聊过兵事,此番就是想看看他的真才实学,能否担此重任。 “此三国,赵魏两国用兵最多,当为主力,至于义渠,被财色收买,不堪大用,只能扰我北疆,乱我军法。 臣以为,该分两方,赵魏为一方,义渠为一方,既定义渠,也可分作两步进行,其一,令人携带金银,去往义渠,说与义渠王,示两国交好,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最好。 其二,可再派遣三万大军,予冯章都督麾下,让他从雍城、绵诸两地北上,威胁义渠王城,做好战备,以冯都督之才能,三四万人,足以大用。” 秦王颔首。 魏冉有条有理,有深有浅,果然没有看错人! 要说义渠国与秦国的交缠,可要从四百多年前就说起了,从秦缪公时,两国就开始征战,一直到了秦孝公时期。 那时候,孝公任用商鞅变法,秦国图强,其后在魏国手中收回了河西之地,而这地方,尽皆接壤义渠,如此,秦国和义渠的摩擦,越来越激烈。 后来,趁着义渠国内乱,秦国一举击败了义渠国,令其为县,义渠王向秦称臣,至少从名义上,归于秦地。 可谁曾想,义渠人心有大志,立国之心不死,在趁着秦国和山东诸国,一系列战乱的时候,又接连收服了失地,彻底摆脱了秦国的掌控。 直到七年前,秦国才占据了上风,一下子占领了义渠二十五城,让其国土和实力大损。 但要说秦国真正灭了义渠,那都到秦昭襄王时了,那时候采用的是怀柔政策,有多柔呢,都柔到太后身上去了。 宣太后淫乱后宫,姌和义渠王,还为其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又将义渠王哄骗到甘泉宫中谋害,其后出兵,才彻底地灭了义渠国。 虽国力不强,但总能给秦国找点儿麻烦,嬴荡的内养民息,外弱六国的国策中,就计划暂且不与山东诸国用兵,彻底安定了秦国西边和北边再说。 “如此,可令黑旗将军任鄙为使者,携带金银出使义渠,寡人亲自点兵三万,交由咸阳将军孟贲统率,北上支援冯章都督,为冯章副将。” 秦王思维敏捷,行事果断,当即就下了决断。 “大王明断,用人有道,真乃雄主也,其后,便是赵魏两国,二国攻我秦国,当以宜阳洛阳为一重,尤其是宜阳,东连洛阳,西连函谷关,只要宜阳不失去,东向可安。 其次,当以河西之地为一重,河西之地,秦魏两国,从魏国武侯起,就纷争不断,而此处,又以少梁邑为重,少梁邑面临大河,其地势又高,可以说是易守难攻,守护好此城,则东北向可安。 最后,赵魏来秦,便是我秦国定阳,只是这定阳之地,并非沃土,对魏国的吸引力远没有河西宜阳两地重要。 眼下我秦军粮草有限,只需将大军集结在少梁邑和宜阳两处即可,若是三国联军直攻定阳,那我洛阳大军,便直奔大梁,学那孙子围魏救赵之策,如此,魏嗣必退!” 能作将者,必能熟知各国军情,各地地势,甚至气候天气,很显然,魏冉就深谙此道,能对秦国地势如此了解,光这一点,就非同常人了。 唯一就是他始终是嬴稷的舅舅,能用是当然能用,但就是不能够大用。 “如今宜阳、洛阳、咸阳三地,我秦军能用者,有多少?” 秦王去安邑,留魏冉点兵,此事他应该最是清楚。 “回大王,宜阳本有战卒一万,洛阳有战卒六万,屯兵不足七万,如今又招降了不到八万大军,其中三万俱已经遣散,咸阳有一万屯兵,蓝田还有一万屯兵,如此,能用之兵,共计二十一万。” 听起来不多,可这对秦王来说,就是二十一万张嘴巴,一旦缺少粮食,不说士气,军队都管不住了。 幸好这里面多是屯兵,平时他们都在种地,不缺一口吃的,唉,真是流年不利啊。 按照魏冉这样算,这些兵力也足够了,洛阳六万战卒,宜阳一万战卒,分别为白驹军一万,擎苍军两万,皂游军两万,黑旗军两万,至于卫城军两万,尽数都在巴郡白起麾下。 可将这七万战卒分为两部,将擎苍军派去蓝田,与蓝田一万大军合兵北上,共计三万,黑旗军白驹军,再派遣两万降兵,共计五万,由魏冉统领,去往少梁邑。 洛阳七万屯兵不动,由都尉如暂代冯章之职,皂游将军蒙鹜,统率皂游军连同剩下的三万降军,镇守宜阳。 只有这样,才能够安排得过来。 将军们倒是不少,就是少兵,猛将有任鄙,乌获,孟贲,蒙鹜,都尉如这些人,统帅有冯章,魏冉,司马错,向寿,甚至是樗里疾,更何况还有一个杀神白起。 秦国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多种地,多产粮,多养兵。 “此乃都督之计,那须得由都督行之,如此,都督可亲率大军五万,驻守少梁邑,迎击赵魏,昭我秦军之威。 至于宜阳,可由擎苍将军蒙鹜,领军五万,替你驻守,其余士卒,若是屯兵可归于各地,若是征发黔首,一并还乡,如此可行?” 魏冉立功心切,待在少梁邑,能出击,也能坚守,若是在宜阳,就只能坚守,魏冉所思,必是去河西。 “哈哈,大王真是懂了臣的心思。” “好,都督可先行点兵,准备发往少梁邑,寡人令上将军来函谷,待他来后,这些事务,尽皆交由上将军去处置!”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点兵这可是件麻烦事,嬴荡自付没这个能耐,还是召唤向寿,交给他去做吧。 秦巴蜀之地,驻军九万,洛阳屯兵七万,宜阳五万,少梁邑五万,冯章麾下还有不到四万,三十万张嘴巴,希望能坚持到秋收之时吧! 秦昭襄王时,国力大盛,长平之战,六十万人对峙了那么久,寡人不要求多了,就几个月总能实现吧! “臣遵令。” 魏冉答道。 第52章没错你就是厂长 秦上将军向寿,从巴郡一路北上,过南郑而到咸阳,路途走到一半,便收到王令,折身函谷关,整肃军务。 宜阳都督魏冉,也已点兵北上,镇守少梁邑。 至于秦王,最是怕麻烦,这些一条条的军政小事,他才懒得去弄。 秦王东巡函谷,其目的便是为了平定赵砮,督战大军,顺便昭示于张翠,秦军之威武,现在大事已毕,王驾班师回朝。 这一趟东巡函谷,最主要的,还是摸清了赵魏两国的动向,及早地做出了应对之策,丞相樗里疾,已经出发,赶往了燕国。 一回到咸阳,秦王第一件所做,便是听取冯章战报。 这个洛阳都督,善用奇兵,谁能想到,他居然越过了雍城,直接绕道绵诸,先是斩杀了绵诸贼将,其后再折回雍城。 或许这个时候,孟贲所率领的三万大军,已经和他会合,整合了绵诸大军,两军合计有四万之众,合围雍城,必能够火速平定雍城之乱,其后坐拥雍城、绵诸两地,监视义渠。 好一招由易到难! 绵诸有大小城池十五座,其中就只有绵诸一城,还算大些,至于说其他的十四城,倒不如说是一座座的堡垒。 春秋之时,稍微有点儿能力的是氏族,都有其堡垒,小的只能容其族人生存,大的之中,有集市,有商业,守军自然也会多些,如此封地,也能被称之为一城。 至于绵诸城,属秦国陇西郡,不属关中之地,乃秦国一县,因此地被戎羌包围,长期战乱,所以就只有这绵诸一城,坚固许多,大上许多,但要比起雍城,那定然是差得远了。 雍城,秦国旧都,人丁多,军力多,冯章兵力少,要攻雍城,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平绵诸,还是绰绰有余,绵诸平定,再收其军,绕道往东,围攻雍城。 如此,秦之雍城,成为一座孤城,秦王对于反贼,本就是怀柔政策,投降者不死,城内贼军,知大势已去,必有投降者,则可破城。 巴蜀两郡,重新整顿,白起率军七万,威胁楚王,宗正嬴阖,此刻怕是已经到韩国新郑了,至于殷丽,也应该到了宋国,待说与宋王后,再回咸阳。 秦国去往越国,可先通巴郡,再沿着大江一路直下,以公子兰辛的速度,怕是也快要到越国了,还有一个苏代,去了齐国。 眼下,各方俱已安排妥当,就等着各地消息传来,看诸国反应了,再行破解之策。 正午。 红日当头。 秦王寝宫之中,正在召见御府令蔡重。 说与他造纸一事,已经四月多过去,这期间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秦王也一直顾不上问,期间也只有一次问询而已。 这次秦王回宫,乃是蔡重主动求见,说造纸一事,有了结果。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有了这纸张,秦王比有了十万雄兵都高兴,这可是兴国、兴邦、兴文化、流芳千古的大事情。 秦王准予,未阳带着蔡重,正从外面进来。 蔡重的手中,端着一个方盒,里面整整齐齐地铺着,一叠纸张。 不错,是纸张。 嬴荡快步走下,拿起一张,细细的端详起来。 不算很白,有点儿褐色,上面依稀还能够看到,有茅草的痕迹,也算不得很平整,不过,摸起来还算是柔软,折了一下,也很有韧性。 嬴荡反复观看,不错,是薄薄的一层,这就是纸张。 “哈哈哈!” 连笑了两声,秦王又急忙走上去,将纸张在长案上铺开,提起笔墨,连写了三个善字,墨迹不散,字迹清晰,用嘴巴吹了一会,等到墨迹干了一些,用手抹去,发觉黑色并不会掉落。 这是什么,这就是合格的、能书写的纸张。 “大王,臣做过反复尝试,纸张能书写,也足够柔,不易撕烂,确能用也。臣能得出此纸,还与之前那一场大水不无关系。那时,臣久作尝试,房中堆积了不少药材、茅草等制作纸张的什物。 后来,咸阳宫被大水浸泡,臣那日走得着急,将这些事物都遗留在房中,等大水退去,日头晒干了一切,才突然发觉,似有一物,像是大王所说的纸张,后来臣反复尝试,才得出了此物。” 蔡重也是欣喜,给秦王言了这创造之旅。 这叫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造纸,本就要将材料煮沸,浸泡,晾晒,没想到这一场大水,反而是给了蔡重灵感,难道寡人还要谢谢季君了。 “哈哈,御府令有功,功盖千秋,寡人要记你大功!” 说过这句,嬴荡上下奔走,又找了一把小刀,将这些纸张裁开,其宽约六七寸,长约十一二寸,和他上辈子所看的书籍一般大小,叠在一起,再将左边装订,不就是一本无字书了。 “御府令看清楚了,此物可为书也,大小就如寡人手中这般,左侧可用细线装订,右侧可以翻阅,上书文字,存世万年。 若有此物,我秦国律令,人文,国事,政令等,皆可记载其上,甚至诸子百家之学,也可记载其上,流传于世! 纸张为书,轻便好运,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黔首庶民,人人能得书,书能教人明事理,学百家,知秦事,不出三十年,我秦国定能成为万世之国也!” 秦王手握纸书,雄心勃勃! 纵然大秦不在,寡人不在,但我大秦之魂,会因为这书,流传得更远,积累得更加深厚! 他刚刚所说,已经让蔡重迷惑,也对,一个未经两千年之变的宦者,岂能知晓文化的魅力,当然,他也领会不到他对这个世界的贡献。 可能当以后有了纸,有了书,有了教化,他也能明白。 这天下间,就不可能有万世的王朝,秦王所思,秦国也传不了万世,万世之后,唯一能留下的,便是秦国的文化,秦国的律法,秦国的魂! “恕臣驽钝,不知大王之意,若是此能为纸,那臣就加紧为大王制作!” 加紧制作? 似一个小工坊般的能力,就算是加紧了,又能够出来多少呢? 不行,必须得建立一座大工厂,一座具备造纸流水线的工厂,这样才能有很多很多的书。 “你可知道流水线否?” 蔡重闷着头,他哪能知道,他又不是神仙。 “如此,寡人便说与你,你细想一番,这造纸之事,可分为几步?” 几步? 蔡重细细想了一阵。 “臣没来得细分,总归七八步骤还是能够分出来的。” “那这造纸所需一应材料,可从哪里来?” “回大王,一应材料,都由少府运送。” “那你这造纸是几人合力而作?” “回大王,总共五人,有人烧火煮沸,有人准备药材,有人负责晾晒,而臣负责上下监督,研习工艺!” “哈哈,这便是流水线,若是有一百人,一千人,则百多人备药,百多人晾晒,百多人烧火,所有人共同开工,从工艺初到工艺末,形成一线,谓之流水。 每日间,所需材料从流水线初入,经所有工艺,纸张从流水线末出,循环不断,源源不停,事半功倍,各有其职,为流水线之妙也。 每一流水线,乃有一长,此人熟知工艺,品行端正,能上下监督,令流水线加快速度,可为流水线之长,专司此线,行统辖之职。 至于汝,研习工艺,改进造纸,统筹全线,曰为……嘿嘿……没错,你就是厂长!” 厂长! 大王到底在说些什么? 蔡重又纳闷了。 第53章咸阳造纸厂 纸张所需,其量不小,并非一个作坊的产量就满足的,只有办上一座工厂,开上几条流水线,才能够暂时之用。 至于办工厂,那是一件大事,需要牵扯到咸阳的方方面面。 光是说与蔡重一个人,就算他领会了这个意思,但以他的权力,也做不来这事,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只有将秦国国务大臣们都召集过来,有他们的协助,这工厂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蔡重还在秦王寝宫中,陪着秦王闲聊。 秦王所关心的,都是巴蜀两地的风土人情,还有秦国在巴蜀两郡,郡县制度推广进度,以及巴人蜀人对秦人的看法。 秦王有问,蔡重都是一一作答,一会儿的功夫过去,秦三位国务大臣,由未阳领着,正从宫外依次而入。 国务府,就在这咸阳宫中,三位国务大臣,平日里处理朝政,俱是在国务府中,他们要来秦王寝宫,还是很近的。 司马错、司马恒、公输楠、还有一个蔡重,依次而坐。 公输楠与司马错的面上,不由得有些疑惑。 蔡重,虽是御府令,可说到底还是一宦者,说起地位,自然是不能与他们同坐,如此想,也并非是看低此人,只是秦王这一举动,似乎是有重用,而治吏令司马恒,则神色如常,捏着手中的纸张,细心地看着。 秦王有令,未阳端着盘子,将纸张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张,先让他们看上一会儿。 “此物名为纸张,乃是御府令蔡重所造,上能书写,待墨迹干后,可存放至千年,也可装订成册,唤作为书,要比那竹简,好用得多了。 寡人召集诸位,便是商议在我秦国上下,推广纸张,行之大用,且在咸阳开一坊,专行造纸,以供我秦国上下所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国务大臣,当以丞相为首,上将军次之,如今是丞相出使燕国,上将军函谷关点兵,在座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三位。 司马错回望了一眼众人。 “大王,纸张轻薄,便于携运,臣观这墨迹清晰,经久不散,确是比竹简好上许多,此一来,我秦国诸多要文,国府造册,大王诏令,都可记于这纸张之上。 还有其二,竹简不能久存,其地方也必要干燥,若是潮湿,则字迹混淆不清,每逢记事,都要用刀刻之,还有这细绳五年一断,整理起来,实属麻烦,秦国国府,因这竹简,多有出错。 大王所做这纸张,则完全不同,折叠成山,所占极小,若有一架,必能存放整齐,若用登记造册,必然易理。 那这样一来,纸张所需就甚多,光御府令一坊所造,必不能够我秦国上下所用,大王所言英明,该在咸阳立一处造纸尚坊,专司我秦这纸业。” 这正是司马错的聪慧之处,丞相上将军在时,若非喊到他本人,他决计不会多言,若是这两人都不在时,秦王有问,其他人不言语,他则会先接上话语。 纸张他也看了半天,研究了半天,的确是有他所说的这些好处,至于立一处造纸尚坊,大王若没这想法,也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喊他们过来了。 嬴荡再看治户令和治吏令两人,他们就只有点头,并未言语,既然没有反对意见,那接下来就该如何执行了。 “御史令所说不错,寡人正是有此意,但并非是一尚坊,而是一工厂,寡人意欲开一处咸阳造纸厂,其纸名为秦蔡纸,由我国务府统辖,御史令蔡重为我造纸厂……嗯……厂长,所谓厂,其意乃广,只有广才够我秦所需,而长,乃一厂之主也。” 支支吾吾了一下,秦王总算是将这厂长的名字,给定下来了。 蔡重双眼泛神,神情激动,其余三位,点头称是,他们不多说,是因为他们也搞不清楚,这个工厂和厂长到底是啥子。 “治吏台,专司我秦国吏治,这厂长一职,乃寡人新创,司马恒,厂长该当以何职,授于何印?” 当初让这司马恒做治吏令,不仅是因为他能干,更主要的是他能明白秦王的心思,日后这秦国,必定还要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官职来,这些都需要他治吏令的辅佐才行。 咸阳造纸厂的厂长,又直属于国务府麾下,妥妥的一个部级央企。 “回大王,臣以为,厂长之职,乃大王钦定,又开创我秦之先河,不得不重,其授封官爵,可在秦咸阳将军、各地郡守之下。咸阳诸位重臣之下,但须得在县之上,臣以为,予中大夫之职。” 秦国官制,学自大周,不过远没有大周完备,反而颇为混乱。 经商鞅变法,秦行郡县,到了如今,其官职以丞相为首,其后乃是九卿,再是各地郡守,郡丞,郡尉,后面,再到县这一级,以此类推。 如今,秦王改革变法,秦国当以国务府为大,国务府便是丞相府,在国务大臣之下,是少府、宗正等九卿等余留官职,再往下去,郡一级别,县一级别。 秦之一郡,其地不小,就算是一县,地位也不低,蔡重不过一专管丝绸织造的宦者,长年居于深宫,不得外出,这样一算,他是升官,而且还升得不小,这也将意味着,他可以出宫行事。 蔡重已经久坐不动,就只低头听着,只有秦王肯定,事情才算是定了。 古往今来,宦者被重用者有多少,蔡重不清楚,但他知道,秦武王时,他是第一人。 “司马恒果然知寡人心思,寡人这咸阳造纸厂,并非只是一尚坊,取名为厂,就是要广,其设流水线运行,还要招收咸阳庶民,有劳而做,在这咸阳造纸厂初期,大概需得一千之多。 蔡重,这流水线一事,你须得上心,寡人知你对这统辖工厂一事,多有不懂,招来治吏令,便是让他来协助你!” “臣遵令!” 司马错、公输楠在一旁听着,司马恒起身应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王对司马恒是越来越重视了。 “臣遵令!” 见司马恒作答,蔡重在迷糊间,也急忙跟上。 说完了这些,秦王又转头,看着公输楠,就这一眼,公输楠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回大王,国库并无多余钱财,各地大军粮草不备,甚至连太医宫,也缺少钱财,使者出使义渠,所携金银,绝大多数,都是臣和山东客商所借,对于这造纸厂,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商鞅变法之前,秦国国力衰弱,商业不发达,根本就无力铸造钱币,持有最多的,乃是魏钱。 后来商鞅变法,国力倒是上来了,可商鞅的主张,是重农抑商,秦国也未曾铸钱币,所以这钱币,都是从山东诸国流过来的,着急时候,就得和他们借钱,或者拿秦国的物资换钱,至于秦国铸造钱币,都要等到秦始皇了。 国库本就钱财不多,现在连番征战,更是没几个钱了,公输楠是一脸的苦涩。 “寡人府库,尽可支取,这造纸厂,必要在今年,就给寡人立起来的!” 秦王能怎么办,他是也无奈,只得再用自己的私钱。 可这样一来,公输楠的面色舒缓了起来,嬴荡却发愁了,作为一国之主,马上要成婚了,可手中没钱,这该如何是好。 “请大王下令,臣自从少府处取用!” 对于要秦王的钱,公输楠表现得很是熟络。 第54章我请孟子来咸阳 事情很快定下,交由治吏令、治户令协同蔡重一同来做。 司马错司马恒父子,还有蔡重离开寝宫,嬴荡却将公输楠给单独留了下来。 “回大王,宫内府库,臣定会与少府商议,谨慎取用,也会留存一些,为大王大婚之用,还请大王莫为此忧心!” 公输楠一看,秦王将他单独留下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呢,总不是心疼钱财,大王成婚在即,是得花点儿钱了。 嬴荡听了这话,不由得抽了抽嘴巴。 “寡人心中,只有国事,国事跟前,岂会徇私,治户令放心,寡人府库,尽可取用,留下你治户令,并非是有国事相商,而是因为你是儒家弟子?” 儒家弟子? 公输楠有些纳闷。 上次一番攀谈,他就知道秦王儒学深厚,为此还专程修书一封,给老师孟轲和其余师兄弟们,说了秦王所见,到如今,这信是送出去了,可还是没有收到来信,难道大王又要论道儒学。 “臣不明,还请大王明示?” “这纸张,乃寡人所思,蔡重所作,取名秦蔡纸,今大兴造纸作,这一来是为我秦国所用,刚才御史令俱已经言明,至于这其二,你可知道是为何?” 闻言,公输楠认真的思付了半响。 “回大王,适才臣听御史令所言,纸张便于记载、存运,又有大王所言,可装订成书,莫非大王兴这造纸厂,就是为了成书,记载这百家之言,秦之律令,大王之煌煌?” 秦王点了点头,示意公输楠继续。 “想我儒家一门,乃先圣孔丘所创,孔丘一生修学,长时修书,我儒家典籍《诗》、《书》、《礼》、《乐》、《易》、《春秋》皆乃先圣人修订,大王此番说起纸张成书,莫不是想让我儒家,再行修书之事?” 饶是他再有想象力,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何尝能想到,秦王真正的目的。 “修书乃是其一,育人为之重也,孔丘有云,有教无类,何为无类,便是不分人也,不管出身高低,相貌美丑,威武懦懦,甚至男子妇老,皆可教之,此称之为有教无类。 寡人意欲一统天下,此乃世人共知,可这一统天下之后,又该如何,如今,我秦国还能与诸国之争,能争方能进也,可此后,不出二十年,天下必只此我秦之一国,又如何相争,如何能进,为此,只有教化也! 黔首能读书,群臣能知法,世人能知礼,人人有其德,此才是天朝上国,儒家之学,重于礼,重于德,重教化,重人兴,如今我秦国,以法为尊,法可安天下,但所缺,正是德礼也! 德为先行,法为其后,至于礼,君王用之,统御四海,此才是天朝上国,你可知寡人之志?” 秦王气势斐然,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霸气十足。 公输楠听之,赞同之情,溢于其表。 早在任命公输楠的时候,嬴荡和公输楠就有过这样的对话,秦国该以道德约束的地方,尽皆以法律为约束,被称之为酷刑,也算不得过。 荀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要长治久安,秦国上下,从现在开始,就要开始被一点点地调教。 “臣明白了,如今天下之文,尽在竹简之上,如此不能久存,也不便于远行,正是如此,阻碍了民众教化。 有大王秦蔡纸成书,便无此之苦,也能够教化于民,成大王之说的天朝上国,秦国人才济济,国力蒸蒸日上,但臣有一问,大王就不怕山东诸国效仿之?” 秦王一笑。 “哈哈,寡人所思,常人难学,等他们能学会的时候,就离灭国不远了。” 嬴荡能如此自信,皆是因为这两千年来的思想代差,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补上来的,六国真要是这么好学,那为什么不彻底地学学商鞅呢,还不是因为缺少了孝公。 “臣明白了,大王要臣做什么?” “黔首缺教化,有两难,缺少纸张为书是一难,还有一难,便是文字之难,如今诸国文字,互不相同,而且极难书写辨认,黔首如何能人人明诗书,人人读文字,寡人意欲改写秦国文字,行简之,只有解决了这两难,才能教化于民?” 这秦国文字的简化的工作,嬴荡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只是需得一擅长此事的人,来做秦国的教育总长,专门推行此事。 秦王心仪的人选,当然是儒家,如今这秦国大臣,儒家就只有公输楠一人,势力有些单薄,要是能再招收上几个,在行教化的同时,也能在秦国成为一股儒家势力。 到这个时候,借着这股东风,秦国的秦律,也可以依次地减轻了,最起码别人乱丢垃圾,你总不能将他们的鼻子给割掉吧。 “臣明白了,诸子百家,也只有我儒家以育人见长,大王是想臣举荐一人,专门来推行这教化于民的大王新政。 我师孟轲,正在魏国大梁讲学,只要大王下了国书,邀请我师,臣可亲自去一趟大梁,将我师请来,为大王出谋划策!” 公输楠是一脸的兴奋。 孟轲! 这…… 嬴荡是想要一个儒家弟子,但也没说要将孟轲请来。 这个老夫子来了,只让他去做教育,他甘心吗? 还有,他以抨击君王而出名,到时候寡人和他闹了意见,说又说不过他,更不敢宰了他,这岂不是自找麻烦,毕竟这老夫子可是天下名士啊。 至于吓唬他,让他听寡人的话,人家可是说出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这话的人,他能怕什么呢? 这就有点儿棘手了。 可再细一想,还是有可为的。 儒家一道,源自孔丘,孔丘是谁的弟子,是老聃的弟子,老聃说过啥话,先立德,其立功,后立言,孟轲想不想当官呢,想啊,一辈子都在想,东奔西走,不就是为了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 先是去见梁惠王,也就是魏惠王,魏惠王不采纳,后来听说老魏王死了,新魏王是个萌新,应该很好说话,但这都去了好几次魏国了,也没见魏嗣有什么动静。 这个一次都没来过秦国的老夫子,寡人去请他,他真的会来吗? 公输楠举荐其师,也因为他一生不得志,正好听到秦王有此想法,便赶紧推荐孟轲来。 “孟轲之才,来推行此事,岂不是屈才?” 嬴荡试探性的问道。 “大王不知,我师早年其志在主政,晚年在教育,上次大王与臣交谈,臣将大王之论,修书于老师,想必老师听了大王之见,必定对大王是神往之。 我师之名,世人皆知,若是他与大王能席地而坐,一番论道,纵然事情不成,但也可让山东士子尽知,大王并非残暴之君,乃是英明仁君也!” 这叫啥,借着孟轲的名声,给自己打一波广告? 寡人怎么就没有想到,谁都知道,好话坏话,都被他们儒家说完了。 孟子见梁惠王的篇章,直接就定性了魏惠王这个人,若是寡人的英武也能被记载下来,那真就流传千古了! 哈哈,弱冠之年的天才,诸国争雄的翘楚,坐拥西部的主人,华夏文明的传承人,上至两千年,下至两千年的仁义之君,真是个好名头! 儒家臣子,忠义啊! “那就赶紧请孟老夫子来咸阳吧!” 第55章咸阳在建一所医院 太医宫,位于咸阳北城。 这里本该是老奉常嬴俍的府邸,老奉常一门被灭,治户令公输楠正好将此地,利用起来。 像是这样的府邸,在咸阳城还有很多。 嬴俍,嬴姓秦氏,乃秦国公族,声威显赫,其府邸可以堪称臣子之最,做这太医宫是绰绰有余,可饶是如此,齐国苏代却还说这里简陋,也许他是在和齐国的稷下学宫相比。 齐国之强,乃是从古至今,不管是春秋霸主,还是田氏代齐,齐国都是战国一等一的强国。 诸国通过变法图强,唯有齐国,就只有一个邹忌,进行过一阵改革,其规模之小,一次称不上变法,就强到了今日。 今日。 秦国王驾,离了咸阳宫,正停于太医宫跟前。 抬头,门匾之上,医者仁心四个大字。 医者,乃是治病救人,仁心必不可少。 屠夫可以不仁义,车夫可以不仁,军卒可以不仁,祭祀可以不仁,但唯有这医者,必须得仁,因为在关键时刻,只有医者怀有仁心,才能够救命,救人害人,也在其一念之差也。 可这样一来,就与秦国所行的法家有相悖之处,法家历来都是认为人性本恶,要想归树人性,就需得以法为约束,至于这仁义道德,则并非是法家所重,相反,他们认为法令严苛,人心也会仁,仁来自于外,而并非内也。 秦王所书医者仁心,乃内也,相信人之本善。 自古以来,君王若要统治天下,就需得要控制人心,其宗教可用,儒家可用,相比宗教,秦王更觉得儒家会好一些。 如今,太医宫的宫主,乃是宋卓,他正携太医宫一众秦吏,迎接王驾。 宋卓,医家弟子,秦国河西人,当日秦王采用金针,救治孟贲,宋卓就在一旁观看,后来秦王在洛阳创战地医宫,因没有可用人选,便是以他为战地医宫宫主。 没想到他这一干,干的还能凑活,索性这太医宫的宫主,也就让他来做了。 说来惭愧,太医宫乃秦王倡议,如今立下快有两月,就连齐国使者都去过了,可他这个秦王,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臣太医宫宋卓,拜见大王!” 宋卓在前,其后一众臣子行礼,秦王高喊起身,才尽皆起来。 “太医宫立下,已有一月之余,寡人还未曾一观,今日观之,果真颇有气象,此乃诸位之功!” 秦王看过众人,当先几位名医,个个气势恢宏,看来真是办得不错。 宋卓年纪约在三十多岁,模样周正,在其衣裳之外,又套了半件白色的褂子在身,褂子的左胸处,还绣着一柄黑色的锄头。 这便是秦国所有医者、医宫、护医,及其所有医务人员的标志。 至于那红色的十字架,是受到了基督教的直接影响,可秦王是什么人,是堂堂正正的华夏人,可以用西医,但这标志,却一定不能是十字架了。 华夏医者,最早记载,乃是神农尝百草,神农用的是什么,可不就是这锄头,还有医者,每隔一段时日,不也得上山采药,所以这黑色的锄头,也可以寓意治病救人,主要还比那十字架顺眼一些。 其后众人,尽皆都是这副模样,他们有男有女,分成了两拨,分列而站,一拨是医者,另外一拨,则是护医。 男女皆可为医者,但这护医,暂时只有女子,当然,洛邑王宫的天子宦者,也客串过一段时日。 “回大王,这太医宫所立,一切都按大王所思,传授大王新式医术,教授弟子,招纳天下医者,研习治病救人之道,到了如今,共有医者一千两百七十一人,护医九百六十三人,共计两千两百三十四人。” 这么多人,着实让嬴荡一惊。 许久没过问,短短一月多,就从七百多到了两千多,也难怪苏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做得不错!” 秦王首肯,宋卓自是欣喜,又领了秦王,进到里面一一参观。 前面是授课的地方,其后还有研习论道的地方,再往后面,则是医者们的居所,至于护医们居所,则在旁边的一处府邸,中间有一通道,两处打通,通道处有人看守,可谓是泾渭分明。 简单来说,前面是教室,后面是宿舍,宿舍又分了男生和女生。 这俨然就是一处学堂,看来他这个秦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有了纸张,他所知道的那些医学知识,也要一一写出来,以后或许还要抽出时间,来给这些护医们上几堂课。 等参观完了太医宫,秦王屏退众人,只留宋卓一人在身前。 他来此,并未只是巡视一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给宋卓去做。 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医学一门,更要如此,何况将这么多人养活在这里,这得要多少粮食,多少钱财,可不都是白吃秦国的。 秦王有意,打算以这太医宫的医疗资源,开一所咸阳医院,形成一套良性的产业循环。 医院给人看病,适当地收点费用,有了钱,那秦国国库的负担必会减轻,而且也不至于让医者脱离实践,尤其是护医,更须得要实践。 医院做的大了,也需要大量的采药,那些个砍柴的农夫,在空闲之余也可以上山采药,卖给医院,医院收了药,看病再收钱,钱用之医院,医院可以用钱扩充分院,这不就是形成了产业。 唯一不好的是,秦国没有铸币,山东的商人拿着各国的钱财,买走了我秦国的物资,这不相当于美帝收割吗,以后这件事情,也要好好合计合计。 “自大王招贤令以来,每日都有不少医者前来,其中不乏有滥竽充数之辈,臣都令人先行考核,再行纳入。” 宋卓向秦王一一做着汇报。 秦王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了。 “嗯……嗯……医术,乃治人术,从何得来,从人身得来,唯有以人身为据,再行研习,才能无错。 如今太医宫颇有成就,宫主功劳不下,寡人意欲在这太医宫之下,再立一咸阳医院,所谓院,在其宫之下,当由宫主所领。 咸阳医院,需得有医者和护医,就如战地医宫那般,其不出门巡诊,只等病人上门,一一诊治后,开出药方抓取,若有病重者,还可住于医院,日夜诊治,这咸阳城上至丞相,下至黔首,若有治病,尽可来我咸阳医院上门诊治。 记住,医院为商,病人医治,可收其金银,这些钱财,可做医院之用,若有余留,则上交国库,医者能医病人,方才有用,医院能谋其利,医者方才有利,医院为商,不为学也,只有太医宫,才为学也。” 宋卓是秦最早战地医宫的宫主,当时,医宫位于洛邑王宫一宫殿,专门收治伤员,这咸阳医院,无非就是一家超大的战地医宫罢了,也可以住院医治,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病患从伤员变成了庶民。 “大王,臣遵令!” 对于这些,宋卓最是熟悉,他思虑了半天,才点头应承下来。 “你暂且去做,凡有难处,可报于寡人,寡人令治户令协助你!” 见他有些犹豫,秦王又派了公输楠协助,宋卓听到由国务大臣领着,当即应承下来。 当初洛阳有了战地医宫,其后战卒六军,皆在兴建其战地医宫,虽因战事影响,断断续续,但总算是开了头。 后面又有了太医宫,集合诸国医者,这又是一大进步,现在咸阳医院的设立,便是嬴荡医疗事业的又一个开始。 秦王本计划,待外事安定,一心主导内部变法改革,强大秦国,强大秦军,再行灭国之战,怎奈纷争不断,眼下只好内外双修了。 第56章有女韩妗交杯 七月流火。 天不见转凉,反而越来越热。 这一早上,就热得让人难受。 秦王身着礼服,高冠琉冕,黑红长袍,将所能穿戴的,都上了身,纵然额头上留着大汗,也纹丝不动的站着。 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发型梳拢得油光满面,这是精心打扮过的,在这大半年中,秦王如此正式,还是第一次。 咸阳城的北门,修筑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铺满了红色的地毯,在后面,还停放着两辆昭车,昭车上面,也装饰着各种精美的漆器。 这一切,都显得喜气洋洋。 秦国一众臣子,尽皆位于高台之下。 郎官卫士,把手森严,围成一圈,在他们之外,还站着密密麻麻的咸阳秦人,今日,大王大婚,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 韩国王女韩妗,此刻,已经在三里之外。 郎中令白璟,快马三十,先行出发,往三里之外,迎接韩国王女,等与秦王大礼之后,她就是秦国的王后。 嬴荡握着拳头,他都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若非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都要表现出抓耳挠腮的样子了,至于现在嘛,看起来是气定神闲,不急不慌地站了两刻多钟。 早在昨日下午,韩国王女就到了咸阳,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入城,不过,这君王之礼不可废,成婚赶早,哪有趁着天黑,所以便绕道,去了咸阳西北边的甘泉宫,在那里过了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亮时,韩国王女就要开始梳洗打扮,等穿戴好了成婚礼服,坐在车中,才从甘泉宫一路赶来。 真是能折腾的。 又等了一会儿,见远处起了一阵尘土,嬴荡垫着脚尖,往前望去。 尘土越来越近,当先出来一骑,那是秦郎中令白璟,后面,还跟着几辆车驾。 终于是来了。 这些车驾,尽皆由青铜打造,两马拉动,高贵华丽,尤其是当先一辆,更是精美,无疑,韩国王女就在其上,至于后面的几辆,多半拉的都是随韩妗来的一应物品,可以说,这就是嫁妆。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秦承周制,成婚大事,也沿用周礼,先行祭祀之礼,后再入咸阳宫,行成婚之礼。 青铜马车停下,就在高台边上,等御戎下了车,放好了小凳,车帘才缓缓揭开,从中出来一少女,少女身姿矫健,只用两步,就跨下了车驾。 嬴荡看她,一身红色衣裳,身材挺拔高大,颇具英武之气,先下来的,必定不会是韩国王女,应是侍奉她的宫女才对,不过,像是这样英武的宫女,还真是少见。 宫女转身,慢慢地将帘子揭开,里面有一只芊芊玉手伸了出来,轻轻地搭在了宫女的手臂上。 好白皙的手腕! 嬴荡的心,一下子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未曾谋面的老婆,还真有点是稀奇。 可再一看,就有些让人失望了,原来那车中少女是玉扇遮面。 只见她一身红色礼服,又有金黑两色点缀其上,端的是身量苗条,风姿绰约。 好一头青丝,一泄而下,直垂腰间,满头青秀,居然就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根簪子别了一下,没有凤冕,更不谈珠光宝气。 嬴荡再看自己,几乎将能穿戴,都穿戴上了,就连胡须也是精心修饰了一番,不说英俊,但这威武一定是逃不掉了。 寡人如此重视,她却这般随意,难道她不喜欢寡人,应该不会吧? 韩妗下了车驾,移着莲步,缓缓走来。 她这一举一动,在秦王眼中,楚楚动人,虽不能见其面,但能看到的肌肤,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很是娇嫩,虽是衣袍宽大,但也无法遮挡其风姿。 缓缓悠悠,站在嬴荡面前,好似幽兰阵阵扑鼻,好甜! “寡人……呃……” 嬴荡这个老处男干咽了一下口水,一时间,还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只见对面的人儿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将头抬起,瞧了一眼秦王,之后又低下去了。 嬴荡左瞧右看,怎奈她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难以窥见其面,连刚才要说的话,也都忘记了,真是窘迫,这个表现,还真一点都不尽人意。 “时至,我王大婚,当行礼也!” 从群臣中,走出的祭酒一声高喊,将嬴荡刚想起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就这样,两人无语,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完成了祭祀之礼。 之后,嬴荡韩妗,分上两车,开始往咸阳宫行去。 这叫什么事,弄了这一个上午,居然连手都没有牵过,话都没有谈上一句,而且不应该是同坐一车吗,怎么还各坐各的。 一场大婚,嬴荡真如木头人一般,随这些老祭祀们摆弄。 秦王寝宫,大礼还在继续。 一为沃盥。 二为同牢。 三为合卺。 如此三步之后,才能算礼成。 在未阳的引导下,秦王坐于上首王座,韩国王女也在其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到了秦王身侧。 王与王后,正并排而坐。 所谓沃盥,便是两人同用一盆水洗手,至于同牢,端上一块肉食,用刀隔开,一人一半,分着吃完,以后就是有你一口,就有我一口。 最后这合卺,其实就是交杯酒了。 合卺,又称之为破瓠,是装载酒水的器具,乃是玉石打造,其本为两物,但二能合之为一,所以名为合卺。 看着眼前的玉杯,秦王思付,弄得这么复杂,不就是交杯酒吗,这个寡人可会,而且还有点儿期待呢。 终于能有机会,和她好好亲昵一下了,刚才嘛,一直都被别人摆来摆去,连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嘿嘿,交杯酒,这个好,这个好! 秦王这个老处男,又是满脑子的想法。 等祭祀唱罢,韩国王女端起酒杯,往里面斟酒,秦王见了,也怀着激动心情,往自己的里面倒上了一杯。 接着,他又主动端起,将胳膊直接伸了过去,前半身也尽量往过去靠,这样让她挽起来,也能方便一些,寡人就是考虑得周到。 可在这个时候,藏在玉扇之下的韩国王女,却是不动了。 咋啦,这是不愿意和寡人交杯,难道想悔婚,不应该啊,寡人可是战国第一猛男! 就在这时,未阳悄悄凑到了嬴荡耳边。 “大王,交杯!” 交杯,寡人这不是在交杯吗? 还能怎么交杯? 难道像法国人一样,要嘴对嘴地交杯吗,这么多人看着,那多害羞啊。 忽然,身旁的玉人儿笑了一声,嬴荡还未回过神来,手中的酒就被她夺去,只见玉扇揭起,露出一张俏红唇,那杯酒就被她一饮而尽,而她手中的一杯,则给嬴荡递了过来。 这让秦王吃不准了,回望未阳,未阳在那里点头。 这就是交杯? 交换杯子? 不,寡人不要这样的交杯。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事前没人告诉寡人呢,莫非这是常识? 对了,交杯,不就是交换杯子的简写,至于那么多花样,还不是两千多年后的那些人编出来的,唉,被坑了。 秦王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破瓠合二为一,大婚礼成。 第57章老婆是个撸铁的妹子 睡到半夜,嬴荡口渴,骤然惊醒。 在他眼前正躺着的,可不就是白日里,心心念念的可人儿。 还好,她在,这不是梦,是真的! 哎呀呀,都说春晓一刻值千金,对寡人这个老处男来说,何止千金,简直就是万金有余,没想到这酒水一喝,就上头了,全然忘了正事。 韩妗正在熟睡,总不是将她喊起来吧,那会不会不礼貌? 秦王有点烦,想到这里,抱怨起了这,抱怨起了那。 尤其是那个郎中令,最是可恶,说什么大王不胜酒力,大王大婚,不能饮酒过多,他这哪是劝,分明就是激将法,不劝还好一些,可这一劝,寡人就上头了。 嬴荡正侧躺着,韩妗也侧着,背对着他。 看身边人儿的衣着,是穿戴得整齐,很明显,就是和衣而睡,得看自己,只是去了外面的衣裳,连膀子都没露出来,基本上也算是和衣而睡了,照此看来,不是寡人断片,而是什么都没发生。 嬴荡打量着身前的人,相比自己,她的背小小的,正好可以让他一手将其揽入怀中,韩妗一头的秀发青丝,散落在脸庞上,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都睡到一起了,还不知道对方长啥样。 深吸一口气,一股清香扑鼻,秦王脑中的酒气顿时散去,心开始噗噗地跳动起来。 寡人这是在害羞吗? 他就这样,看了半晌的后背,连喝水都忘记了。 忽然间,韩妗似是迷迷糊糊的转了个身,正好面对着嬴荡。 这一下子,嬴荡更是紧张了。 秀眉,小脸,红唇,琼鼻,比画像上的还要好看。 初次见她,正是缘于那张画像,模样可谓是惊为天人,天香国色,登时,就将嬴荡给看呆了。 此时再看,只觉得何等的美艳、何等的动人、何等的娇嫩、这些统统都不重要,在嬴荡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可爱。 莫非这是恋爱的滋味! 嘿嘿。 噗哧! 呃,是谁在偷笑。 嬴荡再看,眼前的韩妗虽然还闭着眼睛,可嘴角上泛,像是牙关咬紧,这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是她在笑寡人,难道早就醒来了? 这可让秦王好一顿尴尬。 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秦始皇统一了版图,汉武帝统一了思想,儒家发扬光大,其后又有程朱理学,禁锢了思想,其观念之上,对于男欢女爱之事,倒变成了羞于启齿,害羞,成了华夏人的特质。 而在战国,则没有这一切,在这里,不管是男欢,还是女爱,都没有太多的道德约束,所以也就显得纯粹一些,记载于《诗经》中男欢女爱、静女其姝的气机,更是不胜枚举。 这种事情,本该是男的脸皮厚,男的主动,没想到此时掉了过来,反而让嬴荡不好意思了。 “呃……呃……寡人口渴!” 嬴荡爬起,走下床榻,端起了一罐蜜酿,大饮了一口,之后抬头一看,发现左右还站着两个宫女,而其中一个,正是随韩妗一起入秦的。 秦王大礼,左右会有宫女侍奉,甚至像是其他诸王那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与他们相比,反而是两千年后的秦王,成了最传统的人了。 嬴荡让宫女退下,整个寝宫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与韩妗两人,他又走到了床榻边上,直接躺了下去。 “大王退去宫女,我……我……臣妾也渴了!” 韩妗似一只小猫,柔柔地说道。 嬴荡唔了一下,立即起身,将剩下的蜜酿都递给了韩妗。 这丫头也不客气,一把接过,居然给一口喝干净了,看着架势,比寡人还要豪爽! 对了,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女将军,能有这个名字,那就不能当作一般的女子来看了。 “我……臣妾谢过大王。” 喝完之后,又将空罐子递给了嬴荡,嬴荡很是听话,下了床榻,又将罐子放到了长案上。 “寡人醉酒,真是……” 秦王想说误事,可这未免也太淫荡了,吞吞吐吐没有说出口,或许被他这幅模样影响,韩妗又一次笑了出来。 “你这大王,还真是奇怪,看起来这般勇武,可却不似个勇武之人,倒是很细致,我……臣妾未来秦国时,就听了大王很多事迹,早就慕名神往。” 还是韩妗打破了沉寂,秦王只顾听着。 “来了后却发觉,见大王对我,似有些不理不睬,成婚之礼交杯之时,看起来也不大情愿,但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人笑话,所以便夺了大王的酒,一饮而尽!” 韩妗还是自称我,半天都没有改口过来,索性也不改了。 秦王听她语气,似乎还有些不乐意,这也不是寡人不交杯,是寡人以为是那种交杯呢,误会啊! 当然,这话秦王只在心里跟自己说,那边韩妗又接了上来。 “听宫女们说,大婚之夜,要行大礼,君王之事,件件不小,秦国之大,更是不可无后。我怕耽误大王,为此还专程练习一番,怕失了礼。 可大王只顾饮酒,一直醉到了半夜,醒来之后,又是如此行径,还以为是大王嫌弃我貌丑,没想到居然是大王胆小,怕了我这女子!” 这话,简直要了嬴荡老命。 这都哪跟哪? 寡人这不是胆小,这是害羞,害羞你不知道吗? 你居然说寡人怕你,还要什么行大礼,说的这么直白,对了,专程练习一番,这又是怎么练习的,和谁练习? “大婚大礼,乃寡人与王后之礼,这如何练习?” 嬴荡这下着急了。 “唉,还不就是新郑老宫女教授,那麻烦得很。” 韩妗说得满不在乎。 原来是老宫女教授啊,秦王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说话间,韩妗一直几欲改口,自称为臣妾,可说来说去,又说到“我”上来了,性子如此粗粝,行事如此豪放,果真不负女大将军之名也! “妗如此美貌,寡人早就向往之,如何谈之嫌弃,至于刚才,只是怕吵醒你罢了,还有,寡人洛阳一战,灭五国联军,杀人无数,岂能胆小,嘿嘿!” 话说出去,嬴荡就后悔了,都怪自己为了显示英武,连杀人都说出来了,这岂不是吓坏了她。 没想听到这话,韩妗突然来了兴趣。 “如此厉害,那明日敢比剑否?” 嬴荡上下看她,这小身板,居然敢和我比剑,拿得起嘛。 韩妗就躺在嬴荡的对面,一个挨着一个,面对面躺着。 不是都说新婚之夜,新娘娇滴滴的,新郎恶狠狠的,之后痛并快乐着,最后乐融融的嘛,现在这简直就是两个老朋友在聊天,不,是小朋友。 “此事明日再说,眼下还有重要之事?” 秦王早就是按耐不住了,既然话都说开了,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只手,抚摸到了韩妗的胳膊之上。 入手处,并没有所想的少女柔软,而是有些硬硬的,等等,鼓起的这一块是什么? 居然是肱二头肌,这是个撸铁的妹子! 难怪她说练剑。 “我……臣妾……听说大王善于用兵,那明日也可以切磋一下吗?” 切磋用兵,那就是沙盘推演,这都是什么兴趣。 看来对面的可人儿,和嬴荡浑然不在一条线上。 “若是只有你与寡人二人,无需自称臣妾,免得你为难,至于这事情,也等到明日再说,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大婚之夜,嗯,这个……” 嬴荡一副你得懂得的模样,手已经摸到了韩妗脖颈间的秀发上。 “你是说行大礼吗?” 韩妗扑闪着眼睛问道。 “不错!” 秦王的嘴巴,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 …… 少顷。 哎呀,痛! …… “痛,你压到我头发了,呃,大王,压到臣妾头发了!” 好痛! 最后这一声,出自秦王之口。 第58章越国之变 秦王欲罢不能,乐此不彼。 直到第二日正午,才从床榻之上起来。 头晕眼花,腰膝酸软,四肢无力,总之就是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再看其夫人,秦王后神态可爱,竟似在一夜之间,蒙上了一层娇羞,其模样,更是妩媚动人,嬴荡又看得痴了。 这种情况之下,秦王早就缴械投降了,别说是比剑,就是比扳手腕都赢不了了,呜呼,堂堂秦王,两米大汉,何以至此! 不过这事情,还真是令人依依不舍,若非体力受限,他能睡到第二日上午。 按照礼法所云,在大婚后的第二日一早,秦王携其王后,要去拜会后宫主母,秦魏太后。 太后于公元前306年终,也就是今年,现在一年过半,那意味着她快活不长了,说到底,对于这个宠信季君的女人,秦王也无法做到,对她完全无情。 收拾妥当,王后又备好了礼物,两人联袂而去。 季君死后,太后在一夜之间,恍若老了十几岁,第一次见她时,还是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妇女,如今再一看,直接成了老太婆。 她头发花白,就连眉眼处,也多出了许多皱纹,或许她连这个冬天都挨不过去。 育有两子,一个身首异处,最起码还看到了另一个,称王成婚。 自从小儿子死后,太后似乎对大儿子多有怨言,对他话不多,就连望着他时,眼神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 嬴荡自太医宫召了一名太医,亲自为其瞧病,又聊了一阵,看到太后倦了,才离开了太后所居宫殿。 术业有专攻,脱离了医学器材,他这个大夫的实践能力,未必要强过太医宫的太医们。 秦王独自到寝宫之中,处理国事。 尚书令来报,说越国传来消息,越王无疆,诛杀大臣,越国贵族造反,越国内乱。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历史记载,楚国就是趁着越国内乱,派遣大司马昭滑为将,率军灭了越国,现在越国生乱,怕是楚国要有所行动了。 有些事情,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或许正是因为秦王所做,才引起了这一场内乱。 楚国灭越国,准备了五年之久,期间大费金银,贿赂越国官吏,帮扶越国大臣,令他们亲近楚国,以便在楚国灭越时,能做内应。 上次,秦王对越国公子一番提醒,等兰辛回到越国,会尽说于无疆,以无疆的性子,他若是听之,必定会在越国掀起一场杀戮,逼迫得那些亲楚的贵族,不得不造反。 他们本就一直与楚国有联系,这一场内乱,必定是有楚国的影响,那真就意味着芈槐要动兵了。 所做这么多,还是避免不了这楚越之战。 秦王虽是苦恼,可毕竟非秦国之事,他也只得等,静观其变。 第二日,殷丽又传来消息,说宋王戴偃,愿与秦越两国结为三国联盟,共同抗击强楚,现在楚越大战在即,这无疑是多了一个盟国,有宋国相帮,说不定楚越之战,就有转机。 殷丽能立下这般功劳,等回秦国,必得重用。 第五日,白起自巴郡传来消息,楚国寿春大军开始调集,其分为两部,一部去往东边,一部进驻夷陵。 东路大军情形不明,但西路大军俱已探明,足有六万之多,再合夷陵、郢城之兵,共计十万之众,这一下子,就超过了秦巴郡兵力。 一个庞大的楚国,号称带甲之士百万,无疑这夷陵十万大军,并非是要进攻秦国巴蜀,而是防备白起七万大军所用,至于楚国绝大部分军力,必定是调往越国。 这消息传递过来,需要不少时日,说不定此刻楚国大军,已经到了越国边境,越国狭长,缺少纵深,国内大城也不多。楚大司马昭滑善于用兵,必定是直奔越国会稽而去,一旦都城攻破,那这越国,也就没多少抵抗之力了。 果不出秦王所料,第十日,越国又有消息传来,楚国大军集结三十四万之众,围攻越国会稽,宋王戴偃,以殷丽为将,发兵五万,驰援会稽。 秦王听到这消息,暗道要糟。 芈槐还真是一鼓作气,点兵三十四万,别说是个越国,就是宋国都有点吃不消。 越国会稽能有多少守军呢,顶多五六万人,就算加上宋国支援,也不过十万之众,况且殷丽大军,可是进不了会稽城的,一旦城池被破,他这五万大军也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可以说,会稽局势,岌岌可危! 秦一统天下的势头,是谁也挡不住的,只是嬴荡自付活不了那么长,所以他必须将一切都提前了。 赵楚齐,唯有这三国,才能与秦国为敌,所以对这三国,秦王都是遏制之势,尤其是楚国,更是要小心对待,让楚国灭越国,无异于让其强大,有越国在,可东西夹击,若无越国,楚国就只剩下西边的秦了。 第十九日,殷丽又来消息,楚军埋伏宋军,宋军还未到会稽时,双方一场大战,各有伤亡,不过,殷丽早有准备,算是一场小胜。 秦王握着手中的竹简,连日以来,终于有个好消息了,没想到殷丽还是多面小能手,有带兵之才,楚军主将昭滑,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了。 此人官居大司马,不仅懂得用兵之道,更是个纵横家,为人极其精明,主张抗秦。当年芈槐的合纵攻秦,此人就出力不小,殷丽能在他手中占到便宜,这能力是非同小可。 第二十六日,北方传来消息,秦国使者任鄙出使义渠,终于见到了义渠王。 这义渠王倒也直接,直接承认了联合赵魏、欲要攻秦一事,任鄙所携珠宝,义渠尽皆收下,并且狮子大张口,说秦国若是能将雍城以北之地,尽数割让义渠,义渠王便联合秦国,共击赵魏。 简直就是在白日做梦,若非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秦王定然是令冯章挥军北上,进攻义渠,可至于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凡事都得三思而行啊! 赵魏两国,与秦国有黄河天险相隔,若想要大军长驱直入,就先要渡河,而黄河险要,能渡大军的地方,并不是很多,所以秦对于赵魏,相对还好守一些。 但义渠则不同,义渠与秦国地势相接,中间并无天堑相隔,若是让其入了秦国腹地,这可是一场大麻烦。 眼下,雍城还未平定,只有等雍城彻底平定,冯章腾出手来,才能北上抗击义渠,对这义渠还是要稳和拖为主,万万不能将其惹恼。 第三十八日,越地殷丽再来消息。 楚国大司马昭滑猛攻会稽,楚越双方,损失惨重,越国会稽,缺兵少粮,恐久不能守,此外,楚军还在各地要道,安营扎寨,坚守不出,宋国援军难以行进,请秦王再行良策,倘若不行,就弃越。 至此,楚越之战,陷入僵持。 越国与齐楚宋三国相交,楚国攻越,宋国出兵,如今,能救越国者,唯有齐国也! 可这都一月都过去了,齐国并无任何动静,想必是不会出兵了吧? 当初说与苏代时,苏代可是将道理理解明明白白,以他之才能,难道无法说服齐王,以齐王之雄才,难道不知这利害关系? 秦王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宋国。 齐王一直有灭宋之心,秦国与宋国结盟,必定惹恼了齐国众臣,惹得齐王不快。 秦国若想自己出兵攻打楚国,震慑楚王,则兵力不够,更不谈还有赵魏在虎视眈眈。 芈槐啊,好算计。 此时,正有一车驾,从东方而来。 车驾所坐之人,乃是一老者。 第59章苏秦到秦 咸阳城门口,马车停住。 这不是一辆普通的车驾,这是一辆造型精美、样式古朴、端庄大气的青铜车驾,上面满是漆器装饰,在车顶的四个角落,还有四条骊龙的头伸出,就连前面的那匹骏马身上,也套着装饰。 若是有识得之人,必会惊呼,这车驾是来自洛邑坊,专为大周王室所打造。 如今,大周迁都,洛邑也成了洛阳,像是这样的周王昭车,可谓是存世极少,更是显得极其珍贵。 来来往往的行人途径,都要忍不住瞧上一眼,这是又是从哪里来的贵族? 老先生身形微胖,面色苍白,或许是因为连日赶路,他的嘴唇看起来,也有些干燥,不过人站在那里,身姿挺直,再加上其人身量不矮,看着极有气势。 “唉,转眼都快三十年了,我都成一个老朽了,师弟啊师弟,当初来我一心所念秦国,没想到却被秦国不容,而你一心所念魏国,没想到反而到了秦国,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定啊!” 他在自言自语。 老先生一脸的沧桑,不知何时,眼角居然挂上了几滴泪珠。 他用手擦了擦,慢慢地躬下身子,抓了一把地上的尘土,紧紧握在手中,任凭尘土在他手中流去。 他与秦国,不正是这般吗? “哈哈,岁月易逝,岁月易逝啊,走!” 老先生说与身后赶车的人,之后也没上车,就这样步行往前。 秦商鞅变法,实行户籍制度,秦国上至贵族,下至黔首,都得须有照身帖。 此物,就是每一个人的身份证明,将其身份信息刻在一根竹简上面,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得手持此物,若是想要远行,住驿馆,那还需得官府开得通行证明,没有这些,当以违反秦律处置,必定治罪。 咸阳城门口的秦人,一个个都拿出自己的照身帖,井然有序,依次出入,而这老先生越过队伍,直接到看门守将面前,自怀中掏出一青铜令牌,看门守将观之,神色立即变得恭敬起来,当即放其通行。 老先生继续往前,踏入城中。 此时,秦王正在寝宫之中,书写医术。 这一个月多里,秦王有新婚燕尔之乐,有天下诸事之恼,日子过得可谓是有苦有甜,有酸有咸。 正在他思索间,寝宫大门从外慢慢被推开,未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启禀大王,齐国上卿苏秦,求见大王,还说大王必会见他!” 苏秦。 啪啦,秦王手中的笔一下子掉落在地。 是苏秦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寡人盼星星,盼月亮,这苏子可算是来了。 “齐国苏秦,现在在哪里?” 当即,秦王走下王座。 “回大王,就在王宫之外,奴婢这就去请!” 自去年任鄙出使齐国,就有书信与他,可一直未能谋面,上次苏代来秦,说他受了脚伤,还以为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速速有请!” 听到这四个字,未阳火速前往。 嬴荡本想要亲自相迎,但再一想,这有失秦王之重,况且对于一个未曾有功、反而有过的苏秦,如此大张旗鼓,这让秦国的老臣们知道,不知会作何想,算了,此事还是作罢。 秦王收拾了一下衣衫,端坐王座之上静候。 须臾,刚才城门口的那位老先生,正从外走来,原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苏秦。 苏秦,乃是洛邑国人,号为鬼谷弟子,当年学成下山后,先去拜见了周王,那算起来应该是姬延的老爹了,苏秦那辆出自洛阳的青铜昭车,也是由周王赏赐。 秦相张仪,与苏秦乃是同门师兄弟,苏秦为长,张仪为幼,没想到张仪病故,他却还健在,所以在城门口,有了一番感慨。 张仪与苏秦曾有约定,下山之后,两人各选一国,各为其臣,行纵横之策,用平生所学,全意辅佐所选之国,以此来争个长短。 苏秦当年所选,乃是秦国,可惜那时候秦惠文王刚平定了朝堂之乱,诛杀了商鞅,秦国上下,对于这来自山东六国的士子,多有反感,事情就这样做罢了。 再看张仪,相中的是魏国,可怎奈魏惠王,还有魏国庞涓等一众臣子却不相中他,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反而入了秦国为相。 这师兄弟二人,一个抗秦,一个助秦,在秦惠文王时,展开了一场合纵连横大战,尤其是苏秦,更挂六国相印,可谓是在谈笑间,尽起诸国风云,纵横家之盛,盛于当时。 嬴荡相中苏秦,正是因为他的眼光,在三十年前,就认定秦能一统天下,并且还献上了强国之策,这种人才,放眼战国,亦是不可多得。 “外臣苏秦,拜见秦王!” 苏秦一见嬴荡,当先行礼。 他面上虽有皱纹,但依旧能够看到风采,虽年过六十,可神色之间,未见任何疲态,一双眸子,常含笑意,更是能勘透万事。 他乃齐国之卿,可谓之齐臣,自称外臣,并无之过。 秦王踏步相迎,在几步间就走下王座,一把扶住苏秦。 “苏子之名,寡人早已神往,念念之盼,终于有了今日之会!” 一旁的未阳见之,秦王对苏秦态度如此热切,急忙为苏秦备好了软塌、长案、酒水、甚至吃食,让他就坐于王座之前,与王对饮。 “外臣谢秦王之念,此乃我之幸也,谁又能料到,在这有生之年,外臣还能到咸阳一走,亲自拜会秦王,三十年前,自见秦先王后,就以为与秦之系带,已断了!” 听到秦王这话,苏秦也不由得心生感慨,两人举杯,对饮一爵。 “今,寡人招贤纳士,意欲东出天下,久闻苏子良才,若能为我秦臣,则可抵十万大军也。” 十万大军是什么概念,几乎是宋越中山这种小国,一国的兵力,甚至要超过卫国,秦王对苏秦,还真是不吝赞美。 苏秦面上,亦是有所感动。 “大王之情,外臣心中甚怀,当年外臣初出鬼谷,游历诸国,遍观诸国疆域,便认定能出天下者,必是秦国也,秦人有法令之威,地势之威,人兴之威,可惜,时不允我,错之错之,如今辗转已快三十载也。 当年外臣所思,既然秦不容我,那我就效忠山东诸国,而山东诸国之敌,就只有一个秦国也,因为能统天下者,唯秦,所以才有了六国合谋一事。 可人生之事,哪有如意,不管外臣如何做,秦国都能轻易化解,并且步步强大,如今,诸国变法,楚国强楚,齐国富齐,赵国烈烈,魏国繁茂,可外臣依旧认为,能出天下者,还是秦也!” 苏秦这段话,既是在回忆当年之事,也是在向秦王表明其心意。 其一,说明当年合谋秦国,并非私仇,乃是各为其主,各忠其事,并无对错之分,其二,不管世事如何,他始终认为,能一统天下者,必是秦国,这就是有意效忠秦王了。 当年六国谋秦失利,苏秦则去了燕国,后来因私通燕王夫人,逃到了齐国,在齐国虽是上卿,但算不得重用,此后郁郁不得志,嬴荡一番书信,他自是没理由拒绝。 “那苏子如此笃定,我秦能东出天下,有何依据?” 闻言,苏秦笑笑,其后又摇了摇头。 “像是这样的话,秦王想必听了不少,外臣又何须再说,外臣一观秦国内事,二观秦国外事,就是明秦王之志也。 天下诸国,变法尽可强也,唯不能强者,因贵族也,十指用力,方能握紧长剑,若是十指不合,呵呵,拳头再大,又有什么用呢,诸国内事,皆有此忧,唯秦国没有。还有大王外事,明平衡,明混乱,明六国共同积弱,如此内外皆明,这还不是强国所为?” 前段时间,秦王与殷丽就有过类似的谈话,但他之言,根本就没有说到这贵族,苏秦一番话,真是直指要害。 秦国能一统天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内部团结,号令统一。 战国四大公子,齐楚魏赵,皆有门客三千,这是什么概念,几乎和秦国郎官人数相当,贵族势力,是何其庞大,既然连十指都握不紧,那怎么能杀敌呢? 反观秦国,能与其相媲美的,就只有一个季君,现在呢,他已经死了,不仅如此,更是将许多贵族都诛灭满门,甚至连九卿都取缔了。 政令归于国,这拳头想要握多紧,就有多紧。 苏秦之才,寡人没有看错。 第60章拨开迷雾 秦王思付了一阵。 “常言道,人若是无远虑,则必有近忧也,寡人眼下就有大忧,以苏子之才,定能为寡人解惑?” 苏秦虽明朝政,但实则乃纵横家,其最擅长的,是诸国纵横之道,这么些年来,他久历诸国,对诸国朝堂风气,君王臣子,也了解得最为透彻。 越国之难,齐国之忧,楚国之患,赵魏之敌,询问这样一个人,那一定是对了。 苏秦一副了然于胸,像是早有所料。 “哈哈,秦王之忧,外臣早已明晰,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解大王之忧,天下万事,并无难事,难是因为不透也,诸国风云,大王尚有不透之处。 三十几年前,外臣初出鬼谷,以为这国事便是国事,人事便是人事,二者泾渭分明,国事当以国事论之,人事当以人事论之,可蹉跎这三十载,如今方才明白,国事其实乃人事也。 若是一国君主强,则是君主之事,便是国事,若是臣子贵族强,那臣子贵族之事,便是国事,倘若都强,则两方牵扯之事,变为国事。 时,商鞅已逝,秦先王刚定朝政,国新政未立,旧政已去,于左右之计,外臣一腔大志,献上了连横之计,凭借此计,先王可定诸国之险。 秦国南至黔中,西到狄道,北到定阳,三面皆为地之至也,若要独霸,唯有东出,东出则恐诸国联合,唯有外臣之连横,方能破诸国之合纵。 本以为秦先王之韬略,定会采纳,但外臣却偏偏算错了人事,当时秦国之人事,乃秦先王与贵族互相牵扯也,贵族不容外士。 今有秦王说与齐王,东西联合,共制楚国,实乃良策也,我华夏之南,皆乃霸楚之地,若是再让其吞并越国,则东至大海,西到巴郡,不仅对秦不利,更是对齐不利也,此乃国事,有利于齐,齐国君臣善谋断,应采纳之才对。 可如今,未见齐国一兵一卒发往会稽,如此又不符国事之论,何也,大王没有做人事也,外臣之弟苏代,能不受人性,权衡利弊,因他并非齐人,而是一外臣也,可齐王何人,乃齐国之主也,这就又有不同,苏代只有国事,而齐王,却有人事。” 苏秦洋洋洒洒一番言论,看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定然是有了破解良策。 不错,秦国争霸,就只有东出一条路可走,如此,便是一场你死我亡的争斗,诸国岂能不用合纵之策,共同御秦。 秦虽未用过苏秦,但这苏秦连横之策,却是一直都在采纳,唯有连横,才能破合纵。 合纵四国赵魏韩楚,连横也是四国,连燕可以破赵,连齐可抵御赵魏,制衡楚国,连越、连宋可制衡魏楚两国,这正是连横之策,也是秦王对苏秦敬重的原因之一。 “寡人愿意洗耳恭听,苏子之策?” 秦王举杯,两人共饮一爵。 “齐王此人,善有谋略,素有大志,但其人颇为自傲,又易怒,善于烹煮之言,也并非是庶民之论,而是确有其事,齐王不出兵,并非为越,而是为秦,皆是齐王对秦,有三恨也。 齐王自知,燕国姬职,对齐之仇恨,难以化解,秦王与燕国结盟,此乃齐王之一恨也。 齐国君臣,早就有并宋之心,怎奈困于魏韩楚三国,难有成效,后五国谋秦,秦王使于齐王,攻打宋国,可洛阳解围,又援助宋国,其后联盟宋国,如此玩弄,齐王能不恨之,此为二恨也。 后苏代与楚国屈原同时入秦,此时,齐王有意与秦国结盟,可秦王却错想了芈槐之思,以巴蜀之困为由,结盟了楚国,齐王心胸狭隘,又自以天下第一强国自居,连番被秦王所拒,此为第三恨,记恨在心也!” 苏秦之言,是娓娓道来,循循善诱,秦王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好一个人事就是国事,这一点,倒是寡人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现在看来,当初是应该联盟齐国,有了齐国做盟,就算拉不进来宋国,但至少也可以有秦齐越三国联盟,齐国强大,在边上虎视眈眈,芈槐必定不敢妄动,就算有动,齐国支援会稽,最起码也能有十万雄兵吧,比宋国是强多了。 秦王没有打断,示意苏秦继续说下去。 “秦季君之乱,诸国欲动,楚趁机灭越,魏国趁机夺取河西,赵也相中了定阳,还有那韩国,也希望不用一兵一卒,就取了秦之宜阳,唯有齐国君臣,就只能远观也,与其隔岸观火,坐视赵魏楚韩巧夺于秦,还不如援助一手,阻碍四国。 所幸齐王,有此远见,便派遣苏代入秦,一乃刺探秦国虚实,二来齐王心中,还有联盟之意,皆因魏韩楚韩四国,乃秦齐共同之敌也。 可没想到,秦王如此快地平定叛乱,一次函谷关东巡,更是说服了韩国,令秦韩联盟不破,齐王援助之手,却也无用了。如今,山东诸国,甚至齐国临淄,上下都在谈论,秦王之举,有雄主之风,更胜齐王,此乃秦国之幸也! 齐王本对秦王就有三恨,这话听在耳中,更是刺耳,自觉前前后后,齐国尽是被秦王算计,自然是妒意心生,此番不出兵援助越国,其意就是给天下人看看,秦王也并非算无遗策,他所做如此之多,越国还不是终究被灭,要让世人皆知,能救越国者,唯有齐王也!” 这让嬴荡哑然,齐王这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看到秦国不行了,还想着要不帮一把,不能便宜了其他的人,可再一看,秦国这样厉害,自己这是瞎操心,这可倒好,心生嫉妒,直接不管了,好任性啊。 苏秦一番分析,由浅入深,先是抛出观点,其后引出事实,让嬴荡听得是明明白白,苏子之才,真是名不虚传。 看来对这个齐王,还要好好思量一番了,寡人一直他当作一个工具人,但这个工具人有自己的心思,不愿意被寡人摆来摆去,这不起意见了。 “寡人受教了,国事乃是人事,那以苏子之见,越国是留,还是存?” 如今,能救越国者,只有齐国,而似乎能说动齐国者,就好像只有苏秦了。 苏秦抿了一口酒,其后再摇了摇头,最后嘿嘿一笑。 这样秦王纳闷了。 “苏子这是何意?” “如今这秦国内乱,天下诸国想着吃秦国的肉,喝秦王的血,那现在楚国有战,无暇西顾,秦王何不上去也咬一口楚国呢,一个远在天边的越国,是存是灭,当真有这样重要吗?” 啧……咬上一口。 苏子说话,还真是通透啊! 可最近用牙过多,该怎么咬呢? 第61章不退反而进 嬴荡所思,只是战略防御,而这苏秦,直接要转守为攻了。 攻,当然是攻楚国,可令白起从巴郡出兵,顺江而下,大破楚国夷陵之地,历史记载,秦楚关键性的一战,不正是这样发生的吗。 但秦国有赵魏之险,而且现在粮草不足,难以再征召大军,根本就是无力去进攻楚国,这些难处,苏秦岂能不知,不过,再看他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是谋划已久了。 “哈哈,寡人也是想咬上一口,只不过这北边有赵魏相视,我秦国也是接连三战,粮草早已相形见绌,恐不足以支撑这一场大战!” 嬴荡一阵苦笑,又与苏秦对饮了满满一爵。 “何须担忧,秦王有心就好,只要有心,就能事成,外臣与王说到此处,那这秦国之难,便不再是防守之难,而是进攻之难,既为进攻之难,那就只说进攻之事。 外臣还有一计,说与秦王进攻之策,或许能救越国之危,又或许不能救越国之危,但不管如何,对于秦王都是有利可图,连越国,是为了利,放任其灭,也是为了利也,孰大孰小,请王断之!” 好一个有利可图! 利从哪里来,还不就是在楚国身上,老苏秦这真是有备而来。 先是让寡人问出疑惑,其后步步解析,再引到这进攻上来了,真要是能咬上楚国一口,吃个盆满钵满,那越国的存留,就不重要了。 “请苏子说来!” 也许是坐得久了腿麻,也许是苏秦年纪大了,这次,他站起来身来。 “当今诸国,纵横交错,其利瓜葛,互有纠缠,就如于楚国若要灭越,则必虑齐秦之胁,如秦国若要东出,则也要思合众之害,牵一发则动全身是也。 今时今日,楚王悍然发兵,围困会稽,这一战,令诸国人心惶惶,皆是担心,强楚下一个要吞并的是自己,秦王若是在此时趁机攻楚,则师出有名,师出有名再行纵横之策,便能无忧诸国合纵。” 这倒是真的,秦国若有东出举动,则必定会让山东诸国联合对秦,所以秦武王在攻取宜阳前,光是游说工作就做了大半年了,说于楚,说于魏,甚至说于赵。 至于现在嘛,大家伙的焦点都在楚国身上,他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秦国以援助盟国的名义出兵,的确是不会有诸国合纵之威胁了,要是顺利,反而能大败楚国,只是这赵魏该如何解决? 这才是重点。 见秦王并无问话,苏秦又继续说了起来。 “有一才能有二,此时秦国有攻楚之机,那所虑者,便是赵魏一事也,外臣断言,赵魏联合义渠攻秦,必不能成,皆因秦国有燕国联盟也,大王此举,谓之高明,可破赵国之犯。 燕王之才,不亚于齐王,但其人少冲动,性子沉,不管凡事,都必定三思,其人之才,纵然人事,也可成为国事,秦国丞相樗里疾,不日便可到蓟城,以他之才,必能说动燕王,连秦而攻赵。 赵国赵雍,为人善滑,好为算计,其志在东,并非在西。赵国以东,地有中山之国,其地沃野,若赵能并中山,则必一跃为强国,至于往西,只此一定阳,要是往西南,乃河西之地,魏国所期,既然是赵魏联盟,那河西之地,赵国必不能得,为此,只有一定阳也。 定阳,山地多,河流少,田少而人少,不足以比肩中山之一二,一个贪小利的赵雍,岂能有如此大作,为魏而攻秦? 燕国纵然不出兵,但若能有调兵之态,屯于邯郸之外,赵雍惧之,如此会算计的赵王,定然权衡利弊,孰轻孰重,外臣猜想,赵雍不会出兵,那只剩下一个魏国了。” 赵国赵雍,一力控制赵国朝堂,按照苏秦理论,赵雍之事,便是赵国之事,以他这人的性子,肯定不会舍己为魏了,之前嬴荡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只是心中没有笃定而已,现在经由苏秦一说,再无疑惑。 赵国正在胡服骑射,国内行变法,最重要的内革,而并非外事,历史记载,赵国也确是在吞并中山之后,才一跃为强国的。 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魏国了,魏嗣攻秦,情况则要复杂一些。 一来,这河西之地,秦魏两国相争多年,商鞅更是在河西一战,生擒了魏国公子卬,就连秦国要杀商鞅时,商鞅想逃去魏国,也被魏国所拒绝,可见其仇恨不浅。 二来,秦王亲去安邑,也已探得,魏嗣攻秦,是想用外事来解决内事,就好比秦王洛阳战五国联军,便是利用一场外事,重新掌握了秦国大权,而魏嗣么,则是想利用秦魏之战,制衡安邑公子。 一直以来,魏国公族的势力,对君王的影响就很大,就连魏国丞相,也多是出自本国公族,大名鼎鼎的魏无忌,更是魏国第一公子,而现在嘛,安邑公子足以称得上魏国第一公子。 秦王也曾想利用这安邑公子,可这人踌躇不定,远没有信陵君的霸气,所以算是失败了。不过,若是先劝退赵雍,再拉拢魏理,在魏国朝堂掀起一阵和秦之风,一个魏嗣,里外权衡,必定没有那雄心壮志,要单独和秦国开战了吧,毕竟跟在别人后面和稀泥,才是魏嗣的长项。 “魏国公子主和,魏王主战,苏子之意,莫非如此?” 秦王一言,苏秦一笑。 嬴荡虽是英明之君,但其暴虐名声,传遍诸国。 当年苏秦在秦并未受到重用,此番他二次入秦,必是取前车之鉴,不能再行无功之事,所以他不仅要鼓足勇气,更要准备良久。 为了让秦王听进去他的言论,他步步引导,由浅入深,让秦王采纳他的计策,现在听到秦王说到,这魏国公子一事,心中便已知晓,他和秦王,所思到了一处。 何谓知己,这就是知己者。 “外臣不说,秦王已然明了,外臣愿代秦出使魏国,说与魏王,促成此事?” 见他说出请求,秦王焉有不应答之理,苏秦此番出魏,赵魏联盟,不足为虑。 刚才所说,难处有二,现在只剩一了,没有赵魏之争,宜阳五万大军,少梁邑五万大军,皆可出兵巴郡,如此巴郡则有十九万大军,楚国不过十万,足以胜楚国,那剩下的,就只需要筹备粮草了。 出了函谷关便是宜阳,咸阳西北就是少梁邑,这两处驻军,粮草好运,路途消耗不多,可要是将大军全部调集到巴郡,从各地征集粮食运送过去,光这路途损耗,就多了一倍不止,秦国的粮草,扛得住吗? “苏子所说句句在理,可寡人还有一难也?” 秦王笑笑说道,纵横乃苏秦长策,他不会连这粮食也能够解决了吧。 “外臣问大王,现下几月?” “将近八月。” “那点兵去往巴郡需要几月?” “短则一月,长则两月?” “外臣三问,大王坚守少梁邑,就不需要粮草了吗,坚守宜阳,也不需要粮草吗,秦并非无,而不会取也!” 说到这里,秦王当即明白过来。 到楚国的时候,正是九月,九月是秋天,丰收的季节,楚国坐拥大片平川,要是胜利了,就能夺取他们的粮草,这就多了很大一部分。 还有,宜阳少梁邑两地守军,本来就要吃粮草,多出来的,无非就是路上消耗,这点抢回来就是了。 “哈哈,寡人可俭,秦臣可少俸,这挤一挤,就都有了。” 看来要带头征集粮食了,实在不行,寡人就亲自押粮,对楚一战,势在必行。 “去楚国之前的粮草,秦国本来就有,到楚国之后的粮草,楚国也都备好了,只是这一战,就只能胜,不能败,秦王需得三思!” 三思? 寡人意志已决,不容更改。 打仗哪有先认为自己会失败的。 秦王大笑,因为他有常胜将军,要是以白起为将,十九万虎狼出击,必定能够大胜楚国。 “苏子之策,何须三思。” 翌日,秦王奉苏秦为使,先去安邑,再行大梁。 嬴荡携尚书令公输楠,轻骑出行,直奔函谷关。 因为他还要见一个人才能心定,那就是在函谷关点兵的向寿。 第62章铸币去买 人不歇,马不停,一日之间,就奔走到函谷关。 已经深夜,秦王人困马乏,才见到了上将军向寿。 秦国宜阳、少梁邑两处大军刚刚进驻,这一下子就要将其调走,又会产生诸多事情,何况这调兵一事,何时调兵,也都须得和向寿做个商议。 若是苏秦魏国之行,并无成效,那这宜阳、少梁邑两处大军都不调动,只有当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才能开往巴郡。 秦王想在这之前,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兵贵神速,等苏秦消息一来,就大军开拔,全力进攻楚国。 这一系列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是麻烦,若是要想通过书信来说明,是很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秦王自己走上一遭。只是这刚过蜜月,就要离开娇妻,总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舍,不过离开上几日,修养一下身体也好。 函谷三关,当以函谷关为重,上将军大营,就在函谷关中。 “臣拜见大王!” 大营之中,向寿来拜。 嬴荡一想,两人分别已有半年多了,向寿离开时,秦国还是四位国务大臣,也全部都是秦国老人,而现在呢,可以说是物是人非。 秦王亲自走下台阶,一把将向寿扶起,看他时,多了几根白发,多了几道皱纹,或许再干上几年,这个上将军,就要干不成了。 对于这个人,嬴荡是有些特殊的情感。 他一来,便遇到了生死之局—洛阳弑君。 时,洛阳王宫之中,郎官卫士尽皆换为了乱臣们的亲信,将秦王包围的是结结实实,他面临着举不举鼎,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幸好白起一剑,又加上秦武王人高马大,远胜常人,才让他逃出升天。 军中主将乃甘茂,副将乃向寿,回到军中,正是因为向寿的派兵保护,和誓死效忠,才让他在洛阳大军之中,免于性命之忧,与诸臣一争长短。 后又上演金蝉脱壳,转战五国联军,洛阳定下国策,立国务府,将权势一分为四,不管是哪一件事,向寿都是功不可没。 这哪是臣子,简直就是秦王的救命恩人,寡人的金手指。 “将军无须多礼,这一次巴蜀之行,全因将军之功也,能有将军,是寡人之福,也是秦国之福也!” 听到秦王褒奖,向寿的面上,多了几分感动,几分欣慰。 “哈哈,臣之所做,皆为大秦,皆为大王,季君之乱,大王能安然脱身,臣心中甚是欣慰,若非丞相之令,臣或许还未平定巴蜀,就举兵咸阳了!” 向寿是个老臣,他明白猜忌乃是君臣间的大忌。 咸阳被围困,就属他和冯章坐拥大军最多,冯章率军救王,千骑斩杀贼首,可谓之美谈,而他却像是不知一般,没有任何支援的动静。 看似随口一说,实则是要向大王说明,并非是他不救大王也! 秦王一笑,拍了拍向寿,他自然知道上将军所思。 “哈哈,你我君臣之间,心心相印,何须如此客套,秦国上下,就唯独将军之心,能一直所向寡人也。今日来函谷关,是有要事相商,昨日苏秦入秦,献上了趁机攻取楚国夷陵的计策,寡人虽左右所思,可心也难定,此番便来找将军商议?” 向寿半天默不作声,陷入沉思之中。 “攻取夷陵,的确是个好计策,如此一来,可直下荆襄,冲击楚国两都,将我秦国函谷关以南,巴郡以东,连成一片,对韩国,成南北夹击之势,也对我秦国东出,大有利处。 只是臣不知,大王是已经做了决断,还是来听取臣的意见,若只是听取臣的意见,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一着不慎,可能丢失宜阳,河西之地。” 向寿果然就是向寿,还是那样的直接和谨慎。 秦王说是商议,其实是早有决断,让向寿明白他的意思,为他谋划罢了,没想到向寿偏偏不,愣是要将话给问明白了。 “寡人已有决断,有苏秦亲出魏国,可破赵魏之敌,不过,还想听听将军的意见?” 向寿是一阵沉思。 秦王的意思,他是了然于胸,既然要战,那就要谋划如何能胜。 “我秦人好战,只有战才能有功,才能有赏,必不缺勇士也,苏秦乃纵横名士,他所做之事,也应有把握,那如今之难,难在我秦筹措粮草一事!” 这半年多来,向寿虽未回过咸阳,但对于秦国困局,早就清清楚楚,只要有粮草,那能征发的军卒定是数不胜数,因为打仗,可以让黔首晋升到贵族。 “正是如此,此番寡人携治户令公输楠来,正是为了此事。” 骑行了一天,秦王早就又累又饿,可事情紧急,他只有先见过了向寿,才有心思吃得下去饭,至于公输楠,他又不是大王,他下了马就借故开溜,估计是找吃的去了。 就在说话间,治户令公输楠从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军卒,手中端的,正是一盆羊肉。 “大王,上将军营中这羊肉不错!” 公输楠进来,先是对秦王行了礼,其后又对向寿,同为国务大臣,一个管户粮,一个管军政,两人还未曾有过谋面,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向寿也对其回礼。 秦王再也无法抵御食物的诱惑,直接开吃,向寿在一旁默默地等着,先吃好的是公输楠,他一看上将军,便直接开腔。 “上将军,大王亲来函谷,就是为了见上将军一面,如此,王心方定,皆因将军熟悉军事,这大军出动,所需多少粮草,多少辎重,只有将军心中有度也,在下随大王前来,便是与将军商议此事。” 这话说向向寿,向寿听后,是直点头。 “治户令之言不虚,粮草为大军之重,没有粮草,则不能成军,如今我秦国国库空虚,粮仓耗尽,对楚作战筹措粮草,当真是辛苦了治户令!” 说话间,向寿时不时地望向一心吃饭的秦王,听得出来,他对攻取楚国之事,还是有些不赞成。 这也能够理解,他一向谨慎稳妥,这样的反应,秦王也是早有预料。 公输楠笑笑,他见秦王没有言语,又说了起来。 “可以自河西,关中,巴郡,蜀郡和陇西征集,也可以找人乔装打扮成商人,去诸国买,对了,就去魏国买,买空了他们的粮食,秦国不就有粮了吗?”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儒家弟子,一点都没有儒家的严谨,反而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他唯一愁苦的时候,就是找秦王要钱的时候,但秦王一说去寡人府库拿后,便能立即笑起来。 对了,花钱去买。 寡人怎么将这一茬给忘记了,寡人可是来自未来,有一种厉害的武器,叫做经济战,我秦国不是没有铸币吗,这样反而让魏国造钱买走了我们的物资,不行,我秦国也要造钱,去魏国买物资来。 对了,就铸造魏钱,拿去安邑和大梁买。 但这不是假币了吗,不,不是假币,魏钱是铜钱,那我秦国也用铜钱铸造,怎么会是假币,还有一个齐国,不都是号称商业发达吗,那寡人就造你们的钱,来一场经济大战。 想到这里,秦王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边吃边谋划起来。 这件事情要做,但得秘密进行,秦国上下,谁能做到这些呢,国务大臣都是人中君子,考虑的都是大事,公输楠就更不行了,至于将军们,好像也没有这样的人。 任鄙,嗯,就是你了。 也只有你这个七窍玲珑的阴阳家最适合。 其人外表如此粗犷,别人也难以联系到他的心机。 “咳咳……真是好办法,好办法,就这样做吧!” 第63章我有一策 嬴荡发笑,一下子被羊汤呛到了,咳了几声。 “大王,我秦国国库,早已没有多余的钱财,若是买粮草,则远远不够,臣倒是有一计,可为大王筹措粮草。 此番大王大婚,关内氏族,各地贵族都献上不少宝物,臣以为,这秦国乃是大王之国,大王当以国事为重,私欲为轻,倘若能将这些宝物,尽皆换做钱财,则可去山东诸国,买粮草辎重,甚至是兵刃,也可以买来!” 很明显,公输楠是会错了意,他还以为是他的主意,让秦王欣喜发笑呢。 听了他这话,嬴荡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小子薅寡人的钱财,是越来越顺手了,不管什么时候,主意都打到寡人的身上来。 不错,此番大婚,是收了不少宝物,可现在后宫有王后做主,这也并非寡人一人之财,其中更是有王后嫁妆,难不成还能将其都卖了。 新婚不久,就一贫如洗,真的好吗? “那只有这些够吗?” 想了半天,嬴荡才悠悠的问道。 那边的向寿听着两人对话,是一脸的愣神。 公族乃公族,贵族乃贵族,君王之财,也是君王的私财啊。 公输楠摇了摇头。 “回大王,自然不够,秦王府库,一用之太医宫,二用之咸阳造纸厂,若非此次大婚,怕是早已空了。 不过,除此之外,臣还有一计,可号召秦国贵族们捐钱,以大王现在的名望,定然也可以再筹措到一部分。” 秦王是再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起来。 这公输楠是穷疯了吧? 居然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贵族们的钱,哪是这么容易掏出来的。 上次甘茂的计策,平定巴蜀两郡,就是找贵族们借的粮草,当时借的就不容易,还打着樗里疾的名声,现在是旧账一字不提,又要落下新账了,不对,这次直接是捐,连借都不是了,纵然樗里疾出马,也不成了。 按照苏秦的算法,秦国应该是不缺粮草,但苏秦不知道的是,就算不攻打楚国,秦国也少粮食,所以这筹措粮草之事,还是得慎重。 “只是一个捐,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吧,以寡人对治户令之知,这计策不会就只是如此吧?” 秦王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终于是吃饱了。 公输楠起身,神色一怔。 “回大王,当然不会,臣问大王,此番攻取楚国夷陵,大王可有几成胜算?” 嬴荡沉思了一会儿。 历史记载,昭襄王十九年,白起率领大军伐楚,发动鄢郢之战。 这一战持续了一年之多,攻破楚国别都鄢、都城郢,烧毁楚国宗庙,占据不少楚国土地,也是这一战,令楚国元气大伤。 楚国西边的城池,历来都是军备松懈,年久失修,等别都一破,便可顺江而下,直奔郢城,乘势占据荆襄之地。 史书虽并未说明两国具体军力,但这一战,是白起大胜,如今这情况,嬴荡也不要求多了,楚国十万,给白起十几万,只需要他占据了夷陵即可,年轻的白起,应该能做得到吧? “在寡人这里,只有十分胜算,才会出兵!” 秦王语气果决,他这是将身家,都赌在了白起身上,还赌上了秦楚两国的国运。 公输楠也跟着坚定起来。 “那臣便有了计策,上次借粮,并未对贵族们许之以重利,如今,可许之以重利,世人皆言利也,有利,才能够人人趋之。 其一,不管是捐钱或是捐粮,都可授予其功勋,此事可交由治吏令具体裁定,其二,大王此战,在于楚国沃土,秦国勋贵,但有捐粮捐钱者,在我秦大胜之后,可将楚国夺来之地,翻倍赏赐,其三,拉拢山东各国商人,若是他们捐钱,也可以授封土地,但对其要克制。 如此一来,好处有二,其一,既然大王笃定此战能胜,那将会有大片楚国土地纳入我秦,为了有利归治,必要从关中诸地,迁徙黔首,但若行封赏,勋贵们必定是蜂拥而至,则可为大王省去迁徙黔首一事。 其二,公勋乃是虚职,唯有土地,才是实也,奖励土地,秦国勋贵们必定人人向往,此次粮草,可一应俱全。 其三,许山东商人楚国土地,商人趋利,得了好处,必是拥护我秦在楚地之治,利于安定。” 这是什么,捐官,还是卖官,还是附赠土地? 不过,办法是个好办法。 尤其是对山东商人这一招,商人们赚取的是天下之财,若能将他们和秦国捆绑,那他们之财,也必会有秦国一份。 只是这样一来,会令贵族坐大,为了避免他们影响朝政,这日后要将贵族和秦吏区分开来,让贵族就只能是一个地主。 这些年来,秦国东征西讨,攻城略地,若要这些地方安定,都需得迁移秦人过去,巴蜀两郡经营这么久,还容易出乱子,正是因为缺少秦人,难以同化当地氏族。 兴建天府王城,迁徙十万洛邑国人过去,嬴荡正是为此所虑,奖励土地给贵族,顺便也给秦国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但这样一来,就又有一个问题了,勋贵们可不是智力残疾,现在土地还是楚国的,寡人这空手套白狼的举动,他们能相信吗? “对楚一战,我秦国众臣,还有将军们,都有必胜的信念,可这些贵族们,不给他们一点实际的好处,能让他们相信吗,难道治户令还有一策?” 秦王嘿嘿一笑。 公输楠也静静地望着秦王,只是他的面色,忽然间愧疚起来。 唔,无故愧疚,这让嬴荡有种不好的预感。 “臣是有一计,大王在秦国还有不少封地,可许诺勋贵们,若是对楚国战败,大王可将自己封地兑给他们,如此,则勋贵再无疑问!” 嬴荡一时无语。 好啊,又是在算计寡人,有这样忠心为国的臣子,可真是寡人之幸! 向寿神情惊疑,看一下秦王,又看一下公输楠,眼神似乎在说,这样会算的臣子,还真是少见。 秦国立国,乃在周孝王时,此时大周分封,秦国也分封,秦国之土地,公族占据了一部分,其余的都分了出去。 后来商鞅变法,行土地改革,从此不再分土裂君,而是直接由国府,封户到民,省去了中间的环节,完成了土地变法。 受此影响,秦王名下的土地,也是在日益减少,若是再许诺出去,或许寡人就成天下最穷的王了。 唉,寡人为了一战能胜,是将自己都赌上去了。 “好计策,就依此计行事,筹措军需,寡人就全权交由治户令来做。”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秦王要粮草,他公输楠总不能硬变出来吧,此刻见到秦王答应,有了办法,立时大喜。 “臣遵令,大王有此雄心,是臣子之福,大王迟早要做这天下的王。” 秦王答应得爽快,公输楠高兴得连拍马屁。 解决了粮食来源,那剩下的就是所需多少数量了,这要他和向寿去算。 还有一事情,也压在秦王心头。 对楚国用兵,秦国该出多少,实际又能出多少,白起虽是战神,但毕竟年少,第一次统率如此大军,派遣何人为副将,能不能做到服众,最起码,向寿这个上将军有没有意见呢,这些事情,都需要和他商议一番了。 秦王转身,说向了向寿。 第64章点兵点将 “如今,我秦国战事频发,上至定阳,下至巴郡,都需要大军调集、粮草运送等诸多事宜,孙子有云,兵者乃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 如今,丞相出使燕国,御史令行监察之职,秦国国务府能明军事者,唯有上将军一人也,咸阳乃秦国中枢,只有上将军镇守,寡人才能安心。 但如此一来,这率军进攻楚国的将军,就得另有人选了,司马错与上将军需坐镇咸阳,丞相远在燕国,宜阳都督冯章,北抗义渠,西定雍城,自然也脱不开身,那这领军之人,上将军心中可有人选?” 秦王语气温和,客客气气地问道。 公输楠在一旁看得好生羡慕,他所羡慕的并非是上将军的权势,而是秦王对于向寿,真是做到了以礼相待,试问整个秦国,能有如此待遇者,似乎就只有向寿一人也。 向寿一听这话,心中自然明白,此次攻楚,大王是不希望他去了。 国务大臣之下,便是两位都督,一位走不开身,至于另外一位,则是魏冉,平定季君之乱,大破函谷关赵砮,让魏冉风光无限,声势正盛,派他去攻楚,于军威,于士气,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向寿看了一下秦王,又想了一阵。 大王说了这么多,必不会是因为魏冉,因为魏冉在大王心中,还没这么重的分量,难道是…… 向寿虽直,且为人忠厚,但思索一阵,也能够明白秦王之意。 “大王,不可!” 连确认都不确认,不带犹豫的,就直接拒绝。 秦王的和颜悦色,没想到被向寿直接堵了回来,这让一旁的公输楠都是面色一惊。 “上将军何意,寡人愿意一闻!” 秦王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反而是慎重听取其意见。 向寿皱着眉头,神情开始凝重起来。 “大王,臣虽不明大王谋略,但臣知道,此刻攻楚,我秦无疑是被架在火上,只许胜,不许败,若是失利,则有大危也。 自我秦攻打宜阳之后,诸国风云突变,合纵我秦之风又起,天下诸国,防秦远胜防楚也,大王乘机攻楚国,的确乃是良策,但也是一险策也。 大王可曾思量,若是此战失败,该当如何,那时候我秦国大军伤于楚国,楚军若是乘势而上,别说巴郡,就是蜀郡也是岌岌可危,十几年苦工,便化于一朝。 其次,我秦国大军伤于巴郡,赵魏义渠难道不知我秦国定阳、河西之虚,倘若挥军前来,又有几成胜算,从少梁邑只取咸阳,又需要几日呢,如此险要,大王可曾有过思量? 其三,攻打楚国,必定调集宜阳之兵,秦军败于楚国,不管是魏,还是韩,只要取了宜阳,那大王这三阳制敌,便废了两阳,这又该如何呢? 古来大事,必定是有利必有其弊,凡事而三思,思功,也是思过也,大王雄心壮志,臣无阻拦之意,只是此事,不可不重也,给大王言功者有,但言过者甚少,臣不得不说也!” 向寿一番谆谆之言,秦王深刻反思。 虽知战神白起胜过楚国,但毕竟战事千变万化,这事情并非就是百分之一百的能胜,何况现在的白起和十几年后的白起,似乎也会有区别,是该好好考虑。 旁边的公输楠听之,他终于是知道了,秦王对向寿这么用心的缘故。 “那上将军以为,何人领军?” 向寿心中所思,最好是不战,若是战,那肯定是魏冉了,他一向都选择稳妥之计。 “只有都督魏冉,战阵之道,兵书是一事,但经验也是一事,巴蜀之战,白起勇猛,世人皆知,该当首功也,但其岁太轻,又被大王从千人任之白驹将军,才不过几月,时日甚短,难以服众,用兵之事,岂能儿戏。 都督魏冉,久经战事,遇事经验丰富,贵为都督,且能服众,函谷关一战,六万破敌九万,诸国传诵,若是此人为将,必定能让楚军震慑,我秦军军威大涨。臣以外,派宜阳都督为将,如若不然,臣愿亲往,纵然不能破敌,也能坚守不败。” 说着说着,向寿这是脾气上来了,都提出要自己领兵。 可秦王却有自己的思量,若是只需要一个人守着,那派遣向寿、魏冉这些人都可以,但要大败楚国,思来想去,就只有白起最合适。 况且白起乃新将,由他领军,楚国必定骄之,这骄兵,则必败,定下的事情,就不容更改,连主意都拿不定,岂是君王之为。 “寡人意志已决,不容更改,白起,寡人知之。” 秦王神色一正,下方的公输楠和向寿皆是对视一眼。 “此人乃不世之才,非常理度之,寡人自信,白起断然能胜,若是不胜,则寡人自告于秦人,攻楚乃寡人之罪也。 此志不渝,上将军莫要规劝,攻楚乃我秦国国战,寡人还要亲自去巴郡督战,扬我国威,所以才须得上将军统领咸阳之兵,坐镇咸阳,如此,寡人心可安!” 这不是商议,而是已经决定了。 大王亲去巴郡督战? 向寿和公输楠两人,更是震惊,尤其是向寿,再也难提出反驳的意见来。 嬴荡所思,他先到函谷关,说与向寿,其后再北上少梁邑,巡视河西,以作慰问,其后再回咸阳,处理完征粮等事,便直下巴郡。 他要亲眼看着,这一战举国大战,是如何胜利的! “大王,倘若白起为将军,那这副将人选,只能是镇守宜阳的蒙鹜了,白起乃白驹将军,蒙鹜乃皂游将军,两人军职相当,便于号令,这军中最忌,乃号令不一。” 沉默了半晌的向寿,终于妥协了。 蒙鹜是何人,是一入秦国,就跟在向寿身后的将领,他从一个军卒,被向寿提拔到千人之职,向寿对他自然是知根知底。 白起的用兵之道,的确是高,但高在哪里,向寿却也弄不明白,这也是向他担忧的原因之一了,现下派去一个知根知底的蒙鹜为副将,也能令他稍稍心安一些。 “甚好,白起弱冠刚过,而这蒙鹜,也不及而立,如此便让诸国都看看,我秦国弱冠将军,亦是能威霸天下!” 一个国家兴盛,靠的是英明的君主,靠的是治国的人才,秦国将军,司马错、向寿这一代都要老了,紧随他们的是冯章和魏冉这些人,在这后面,还有孟贲,蒙鹜,白起,任鄙这些人。 或许当这第三代将军们大展雄风的时候,便是秦国一统天下之日。 “大王,蜀郡一万军,巴郡九万军,共计十万军,如此,可调集宜阳五万战卒南下,空缺由洛阳屯兵补上,少梁邑可留一万军,其余四万南下,如此,巴郡便有十九万军,军力远胜楚国,可先行攻之。 据臣所知,雍城在半月之内,就可平定,到时候冯章大军,可分一部分驰援少梁邑,以应赵魏之变,若是没有赵魏,义渠则不足为虑。” 向寿边想边说,将这如何调兵之事,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楚军十万,秦军十九万,还是客场作战,如果楚国坚守,秦军很难占到便宜,还有这战事也不能拖延得太久,太久容易生变,这真就要看白起的能力了! “就照将军之策行事,明日一早,上将军与治户令一同入咸阳,上将军调兵,治户令筹粮,寡人可修书一封于王后,尽卖寡人财物,充作粮草,封勋赏地之事,治户令与治吏令先作商议,等寡人回到咸阳,亲自决断。” 秦王将事情一一吩咐下来。 “大王暂且不回咸阳?” 这次是公输楠在问。 “不错,寡人先行少梁邑,见过宜阳都督后,再回咸阳。” 这次,无人再劝。 少顷,营中上来酒肉,君臣三人畅饮到半夜。 第65章行之少梁邑 少梁邑,在秦惠文王时,更名夏阳。 周宣王时,王封嬴仲少子嬴康为梁伯,在此地建立了梁国,而这少梁邑,便是梁国的国都。 时至秦穆公,秦国东出西进,开疆拓土,可谓春秋一霸,秦穆公灭了梁国,至此,这少梁邑便在秦国手中。 其后三家分晋,魏文侯励精图治,魏国强盛,从秦国手中夺取了少梁邑,并在此地重新筑造了一座大城,以巩固在此地的统治。 一条大河,从北往南,将这片土地分成了两半,东边取名河东,西边取名河西,河西之地,自秦穆公时,就属于秦国,后来被魏国占据,多少年来,这成了秦人的一块心病。 秦孝公之父,秦献公即位时,曾誓要夺取少梁邑,攻占河西之地,曾与魏国,在这里发生了上百场战斗,可始终没有将少梁邑夺走,反而让秦献公丧生在魏武卒的毒箭之下。 其后秦孝公即位,主动退出河西之地,于外交好魏国,于内积极变法,终于秦国一朝崛起,商鞅亲率大军,从魏国手中又夺回来了少梁邑,其后惠文王更名夏阳县,这座城池就一直紧握在秦国手中。 半个世纪过去,秦国实力早已今非昔比,对邻居虎视眈眈的,早已从魏国,变作了秦国,但这座城池,记载着秦人们的屈辱,秦人们的流血,秦人们的抗争,是个特殊之地。 一路上,秦王都是沿大河而上,沿途景致,黔首之风,山河之壮丽,让他一饱眼福。 黄土高原,并非都是黄土,后世所称的黄河,此时还叫做大河,因为它并不黄。 河水清澈,南北奔涌。 此时,气候温暖,降水丰富,以致大河非常宽阔,它正从黄土高原高处,去往华北平原低处,这一路上,有水势湍急处,也有平缓流淌处,一条大河,万般姿态。 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正是寡人所念。 嬴荡生性洒脱,最是向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苍茫,水天一色,落霞孤鹜的秀丽,层峦叠嶂,千峰竞秀的雄奇,银河之下,直落九天的豪迈。 可惜,上一辈子是个医生,工作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对他来说,996都是福报,如今,可谓是快马一鞭,快意人生,好不自在。 大河以西,有一处平坦的高地,少梁邑又或者是夏阳城,就在这高地之上。 正午时分,秦王一骑七十几人,已经赶到了少梁邑附近。 郎官七十,郎中令白璟亲自统率,还有信使五人,尚书令一人。 君王出行,应是乘坐王驾,路上所携宫女宦官,都要不少,可好不容易出趟门,追求快意的秦王,岂能被这些所影响,所以他都是轻骑奔走。 两日过去,向寿和公输楠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咸阳,开始调兵筹粮之举,前些时日,秦王就书信远在义渠的任鄙,令他到少梁邑见王,在这一两日间,应该也能到了。 大道之上,尘土飞扬,四面都是黄绿相接,再有一月,这些庄稼也就能收了。 一路往前,尽是如此。 等转过一个山脚,前方有一座城池,正在朝他们招手,这正是河西少梁邑。 这一片地势极平,远处还有弯弯曲曲的大河流过,所形成的冲击平原,让此地成了几百里的沃野。 少梁邑城池,乃黄土堆积,经过了魏文侯和惠文王的扩建,现在是宽大且坚固,站在秦王这个角度看去,一眼望不到边际,好一座大城。 城墙足有数丈之高,还从大河之中,引来一条护城河,将其围绕,其后河流又流入平川,灌溉农田,难怪秦魏两国如此相争,实乃一大城也。 农业之利,重在水利,魏国文侯武侯时期,兴水利,开良田,才能养活得起魏武卒这支吞金巨兽,这少梁邑水利,就是魏国修建。 如今,秦国占据大片地域,要是能兴修水利,则能让产粮翻倍,如此,国力也可更上一层台阶,像是都江堰郑国渠等等,都需要修建,等战事结束,寡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少梁邑,乃秦国河西第一重镇。 一行人又近了一些,城墙之上,尽是忙碌的秦国军民,有些在修筑城墙,有些在设置投石机,城池下面,连羊马墙,鹿角木这些都是在准备之中。 洛阳之战,嬴荡就领教了守城之战中,防御工事的厉害之处,如今,他一看便知,向寿力荐魏冉,的确是有他的原因了。 说起攻楚之事,并非魏冉不够优秀,只是寡人有了更合适的人选。 秦王此次出行,并未知会魏冉,七十几骑一路往前,郎中令白璟在城门口掏出令牌,大喝一声,直接策马而入,奔向魏冉大营。 魏冉麾下有五万大军,此刻,俱是铺开,防御在这沿河一路,而这少梁邑,便是其中之重。 秦王直入大殿,等了一会儿,便见魏冉一脸风尘仆仆,正从外而来。 他一见大王,立即行礼。 “臣魏冉来迟,大王久等,还请恕罪!” 魏冉正在巡视各地营寨,忽听大王前来巡视,紧赶慢赶,才赶了回来。 不见王旗,不见王驾,更是不见大队的郎官,当真是令人意外。 秦王表现得极为热切,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魏冉。 “哈哈,早就听说魏冉都督用兵,贵在令严,贵在神速,寡人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军士严阵以待,军纪严明,将士各有其事,分工明确,算起来这五万大军,到少梁邑才不过五日,这工事就已经修筑一半,有将军镇守河西,寡人足以心安!” 魏冉听之,更是一副雄心勃勃的模样,摆出了要和赵魏大战一场的势头。 刚才一路行来,秦王就看到,如今这大河之上,多了许多船只,这说明什么,说明魏冉不只是想到了坚守,而且还想到了进攻,船只当然是渡河用的。 “臣谢大王,大王之托,臣不敢有负,自古之战,有攻则有守,只有攻守兼备,才能明战事。 若是赵魏攻宜阳,那臣就主动出击,去往河东,若是攻取定阳,臣亦是如此,若是来犯我少梁,那臣必坚守,在这少梁邑一城,就击败敌军。” 计划周全,有攻有守,连赵魏大军的动向,如何出兵,都计划到了。 这样一来,倒是让嬴荡难开口了。 毕竟是你让人家来抵御赵魏之敌,现在人家兴致都来了,你却告诉人家,寡人不行了,魏冉听到这话,怕是会一下痿了吧。 唉,要好好想个办法,和他说上一说。 “试问天下诸国,善兵者,必有都督也,这个……当年六国联军,足有六十万之众,尚且难破我秦国函谷关,魏冉都督,只需六万,便可大破,如此相比,都督六万大军,可比肩六十万也。” 一顿尴吹,说到这里,嬴荡也尴尬的一笑。 大王这是怎么了,魏冉纳闷,他哪有这样大的能力,也不由得尴尬起来。 “呵呵,这个少梁邑有大河之险,都督若是只有一万大军,纵然赵魏来犯,也能坚守住吧?” 嗯,只能留下一万,不能再多了。 第66章瞒天过海 · 魏冉先是错愕,其后再一细想,就明白了秦王的意思。 肯定是赵魏两国,生出了变故,才会调走少梁邑大军。 “大王,臣听人说,前些时日,齐国上卿苏秦曾到咸阳见大王,莫非大王是想对楚国用兵?” 眼下,秦国各处平定,就只有一个楚国,发兵攻打越国。 这秦越乃是联盟,秦国岂能坐视不理,所以只有对楚国用兵,才会连少梁邑的大军都要调动。 “正是如此,五日前,寡人派遣苏秦为我秦国使者,出使赵魏,又有燕王屯兵邯郸,如此则赵魏联盟可破,楚国正在东攻越国,无暇西顾,正是我秦攻取楚国的好时机。” 闻言,魏冉沉思了片刻。 “那大王此番来少梁邑,也并非只是为了调兵?” 调兵一事,大王信使即可,何须大王亲自劳碌,如此慎重,必定是要商议应对赵魏之策,要是武备松弛,纵然苏秦一张铁嘴,也亦是无用。 “都督知寡人也,若是往楚国用兵,则我河西兵力空虚,就是赵魏联盟能破,但还是不得不防也,寡人此番亲来少梁邑,便是与将军商议此事。” 如今赵魏两国的情形,魏国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要一声令下,便可挥师前来,赵国大军,也开始有了运粮的举动,倘若让他们知道,秦国河西之地,并无多少防备,那这攻秦之心,还是会有的。 听秦王肯定,魏冉又思虑了一阵。 “大王,臣明白了,乘机攻打楚国,此计虽险,但苏子一策之妙,大利于我秦也,大王能亲来少梁邑,说明大王意志已决,臣虽有一万大军,但可做十万之用。 臣善疑兵,每逢行军,军多则少旗,军少则多旗,军多则守一处,军少则大修营寨,此时此刻,赵魏还并不清楚,我少梁邑大军的确切人数。 臣可令军中旌旗,逐日增加,其后每日修整城池,大河沿途,每行五里,便立下一座箭塔,一座小寨,竖起大王大纛,若是有贼军斥候见之,必会以为我秦军是在增员,而非减员。 其二,四万大军,可分十日派往巴郡,每日四千,又分成四列,从各处出发,不举旗帜,不经郡县,往南疾走,在南郑集结,不仅能骗过赵魏,也能骗过楚国,此为瞒天过海之计也。 赵魏见我少梁邑战备有序,时刻准备,如此一来,也能为苏子游说赵魏,做一助力!” 好! 好一招瞒天过海! 寡人就说,这凡事都需要商量,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了,有句话不是说我党的会议多吗,这会议多是有好处的! 不仅能骗赵魏,也能骗过楚国,想一想,要是我秦国大军,一下子出现在楚国地界,那楚人该会如何震惊,会如何胆颤,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瞒这么久? 宜阳都督魏冉,才华不浅,历史记载,他可做过秦国的丞相。 甘茂之后,秦国樗里疾为相,樗里疾之后,便是魏冉,当时魏冉为丞相,白起为上将军,可谓是珠联璧合,大破楚、韩、魏、赵等诸国。芈八子的哥哥有好几个,但能做丞相的,可就只有这一个啊。 “对楚国之战,乃是我秦之国战,都督不仅深明大义,更是献此良策,此战,都督亦是大功也!” 只有秦国君臣,上下一心,才能凝结成拳,平定天下。 秦王为此,也是用心良苦,不惜专程跑一趟少梁邑,其一,便是为了令魏冉与王一心,如此看来,是来对了。 听王之奖,魏冉对王再行一礼。 “臣所尽职,实属本分,臣还有一事,想说与大王,臣是秦臣,但也是一楚人,臣对于楚国,最是了解。 历来楚国之重,重在北地,重在东边,因寿春北上,便可直抵中原,寿春东北,可抵宋国齐国,说到底,楚国就是一南国,历来争霸,只能往北。 至于西边,夷陵正西,山岭重重,与巴蜀两地,也是山地相隔,夷陵西南,乃是黔中,黔中多山,也不为其重也。 至于我秦国,历来重在关中,重在河西,重在函谷宜阳,所以说楚国之西,并无强敌,这也让楚国西境,军备废弛,城池不坚,只有过了夷陵,别都鄢城,才能称之为大城。 我秦攻楚,定不能让其有所防备,用兵当在快也,若是能一鼓作气,击败这十万大军,便可乘势而下,只取夷陵,威震荆襄,臣以为,这攻楚之计,当为秘也。” 难怪魏冉不似向寿那般,一力反对,因为在魏冉心间,也认为此战能胜,不过,再换个角度,向寿之言,并非在于对楚是否能胜,而是从全局考虑,担忧诸国之变。 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魏冉都督,是考虑一战之事,而向寿贵为国务大臣、上将军,必得从全局出发。 这一番分析,倒是给秦王提了个醒。 就连秦国臣子都有不少,一力反对攻楚之战,这样看来,恐怕连楚国也猜不到,秦国会在这种情况下动兵吧。 这样一来,楚虽有十万大军,或许真就是军备松弛,要是给他来个出其不意,必能有奇效。 “好计策,蜀地有十万大军,寡人意欲出宜阳战卒五万,少梁邑兵四万,合计十九万大军攻楚。 这少梁邑之兵,可按照都督之计,暗中调往巴郡,那宜阳战卒,也可如此,令巴郡白起,早做准备,布好这瞒天过海之计,给芈槐来个大惊喜!” 见计策被秦王采纳,魏冉面露笑意。 “大王攻楚,当以何人为将?” 秦王看他,他这么殷勤,不会就是在算计这事吧。 对了,上将军不动,司马错监察天下,冯章又在忙着打仗,数来数去,这事情该落到他头上了,秦王专程跑一趟,也可以理解为有这个意思了。 嬴荡尴尬一笑。 “嘿嘿,白驹将军白起为将,攻打楚国。” 这话一听,魏冉本就严肃的脸,又皱了起来,不过在片刻间,就舒展开来。 白起,一个弱冠之年的毛头小子,就听说此人在咸阳宫,与大王有过一次会面,之后便被大王从百将升为千人。 上将军平定巴蜀,也是这白起屡立战功,之后又升任白驹将军,为此,大王还不惜挪开赵颉,如今又是一步登天,领了整个巴郡十万大军,与楚国对峙,这样的速度,可谓之神速。 “大王英明,能以白起为将,必然是有其道理了,如此,臣便为大王坚守少梁邑,不使赵魏来犯。” 这攻楚之事,魏冉本来还想争上一争,现在一听白起为将,顿时没有想法,以秦王之思,能用白起,必有其意,说不定这秦国,又要出现一位名将了。 “都督坐镇北地,是最好不过,寡人来此,还有其二,其一,宜阳空虚,也须得有都督镇守,至此,我秦国东北两地,俱是交由都督。 其二,魏国公子魏理,主和我秦,其人在魏朝堂之内,也与魏王也多有不和,能与他交好,秦魏之战,多能避免,还有这日后,魏国河东,也必属我秦国,都督要早做准备了。” 魏国公子之名,白璟都知道,魏冉岂能不知,前些时日,秦王追寻赵砮,一直去了安邑,或许正是为了此事。 秦王对于安邑河东之地,有了觊觎之心,说不定这几年间,就要动兵了,让他早做准备,难道这攻取河东之功,要落到他头上了。 魏冉当即大喜,对王再行一礼。 “臣遵令。” 秦王颔首。 这个态度就对了,给臣子们画个饼子,才能更忠心嘛。 还有秦国将军,能镇守住这东北两线的人,就只有魏冉最为合适,既然少梁邑有瞒天过海的办法,那这宜阳,也可让魏冉如此作为。 少梁邑事已毕,接下来就要见一下任鄙了。 第67章给寡人造假钱 第六十七章给寡人造假钱 秦王又等了一日,出使义渠的任鄙,从北地赶来。 每每想到义渠,嬴荡都是一阵肉疼。 任鄙此行,所携秦国黄金财物不少,就是为了说与义渠结盟之意,可这义渠人,礼物是都收下了,也没个表态,事情恐怕不容乐观。 此时,嬴荡于少梁邑,城中大殿中,黑塔似的任鄙,正从外面走来。 他一见秦王,连忙走上几步,立即行礼。 “臣任鄙,拜见大王,臣闻季君之乱,所念大王之安,日日食不能咽,夜夜睡不能寝,屡次说与都督冯章,愿自领黑旗一军,前来救援大王。” 孟贲语气悲沧,好一副悲天悯人,说话之间,几更是欲哽噎。 至于秦王心中嘛,想吐,又一言难尽啊! “当臣听到咸阳之困被解时,才是放下心来,后来大王有令,让臣出使义渠,臣又连忙北上,半年之久,一直未曾见王,思王心切啊!” 嬴荡早就知道任鄙会有这幅德行,可哪能想到,夸张到这个地步。 在说话间,他的泪水似乎都流下来了。 也对,一场季君之乱,别说是咸阳,就是整个关中,但凡和季君有点牵扯的臣子,尽数被灭门了,至于他任鄙,更是去年洛阳弑君的马前卒,这次见到大王,心肝早就颤动不已吧。 弑君之臣,尽皆伏诛,只有一个魏冉还活着,但那是因为魏冉立下了大功,至于他任鄙嘛,身无寸功,就连出使义渠,也是赔了金银,大败而归。 如今,就只有一场哭诉,才能表其忠心了。 真是应验了一句话,众生百态,各有其道。 有些出乎意料,见他哭泣,秦王并没有如上次那样,将他一脚踢走,而是一脸热切地拉了起来。 秦王对任鄙,是另有用处,这样一个脸皮厚到近乎无耻,又心思玲珑,嘴巴会说的人,越看越是顺眼。 见此,任鄙反而表现得更加小心了。 “哎,将军何须妄自菲薄,寡人深知将军忠义,将军之才也,对于将军,也有其独特之用也!” 秦王一直面带笑意。 独特的用处,能独特到哪里去,任鄙就坡下驴,抹干眼泪,顺势爬了起来。 “大王但有吩咐,臣舍命去做。” 嬴荡点了点头。 “先不急,那翟荣到底有何意?” 翟荣,便是义渠王。 义渠,自商朝就已立国,其年代更是远胜秦国,属狄戎一支,君王以翟为姓。 “回大王,此番我秦送上秀女百人,美姬十人,金银财宝更是无数,义渠君虽尽皆收下,但其人态度不明,颇有两面三刀之意,臣之此行,白白浪费了我秦国财物,有负大王所托,臣有罪!” 义渠自从向秦国称臣之后,义渠王贬为义渠君,至少从名义上是如此。 听了这话,秦王神色一变。 若是那些金银财宝就算了,可这美姬秀女,乃是活人,他是低声下气,做出了这等苟和之事,没想到翟荣不仅不领情,更是只收了秦国礼物,不为秦国做事。 见秦王神色大怒,任鄙这个两米大汉缩在那里,是一句话都没有。 “哼,待这场诸国风云定下,寡人必要举兵,杀了翟荣以泄愤,若非缺少粮草,便派遣冯章北上,攻打义渠王城。” 前半句话,秦王正在气头上,心中也有其志,至于这后半句话,则是望着任鄙,像是给任鄙说的。 “回大王,我秦国久经战事,的确有粮草不足之虞。” 任鄙默默地附和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那若是没粮,该怎么办?” 秦王问话,任鄙面色一黑。 能怎么办,他哪里知道,他又不是治户令。 刚刚他不想在这上面多说,就怕秦王会问他怎么办,现在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说吧。 今年的确是风调雨顺,一个丰收的好年景,但这粮食不都得顺应天时,天时未到,哪里还有新粮,至于旧粮,早就吃完了。 “大王,新粮未成,旧粮食不足,若要粮草,只能去他国买了。” 任鄙偷偷望着嬴荡,不知道这个回答,他满不满意。 秦王又点了点头。 “不错,那既然是去买,到哪里能买呢?” 任鄙被问得有些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作答。 “回大王,魏国安邑最近,其次是新郑和大梁,还有齐国临淄,甚至蓟城邯郸都可以,只有楚国不行,楚国有战事,这粮食的价格贵着哩!” 任鄙是秦人,但学于稷下学宫,游历于诸国,对于这天下民情,还是了解得不少,他所说,不仅是六国国都,更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商业大都。 “可是赵魏乃我秦国之敌,齐王也恼怒寡人,会卖粮食给我秦人吗?” 直说到这里,任鄙才是明白过来,大王这是真要卖粮食,他好好地想了一想。 “大王,臣有一计,可派遣我秦吏,化作商人,去往山东各国坊市,收买粮食,一次不要买多,分多次买,以免引起怀疑,天下诸城,都可去之,就连所缺兵刃物资,也可一并买来!” 果然是孺子可教,秦王步步引诱,就是要说到这上面来了,那最重要的问题来了,就是钱从哪里来。 “若是买粮,则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任鄙抬头,又偷偷看了一下秦王。 “嘿嘿,大王,是钱。” “嗯,那钱从哪里来呢?” 听到这话,噗通一下,任鄙直接跪了下来。 大王这还是在怪罪他,怪罪他带了国库那么多钱财去义渠,可还是一无所获。 秦王猜到他的想法,又将其一把拉了起来。 “嘿嘿,寡人并无怪罪之意,只是问你,这钱是怎么来的?” 秦王一脸正色道。 任鄙好好地想了一阵。 “回大王,山东诸国,多有铸钱,只有我秦国并未铸钱,这商人们去山东诸国行商,要么是携带金银,要么是用本国钱财,再行兑换,而我秦国,则多用魏币,难道大王是想铸钱?” 说到这里,任鄙才明白了秦王的意思,面色也变得欣喜起来。 大王莫不是要让他去铸币,难道这就是他独特的用处,这可是件好事情,他自己也清楚,他并没有用兵的才能,也无意在此。 “不错,你也说了,缺粮就去山东诸国买,可这金银都送给了义渠,那就只能铸币去买,至于这铸币的铜,我秦国应该不缺吧!” 这铸币一事,最早起于大夏,用的是浇铸之法,先做好钱范,其后再用孔雀石炼出铜,浇铸进去,形成钱币,其法一直流传至今。 九卿之一的少府,除了掌管宫中之事,还掌管山河地泽,就如这铁矿、银矿、铜矿这些,都归少府掌管。 金银铁这三者,所需最多,秦国也所存最少,至于这铜,还是有一些的。 “大王,的确是不缺,可我秦国自商君变法,就重视农业,抑制商业,就算铸币,要让其流通,也需得一些时日,最重要的,是那山东商人,能不能认啊?” 要真铸造秦钱,那和山东诸国钱币如何兑换,如何让市场认可,都需要一个时间,还有秦国铸币,这更是关系到秦国内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魏国用什么钱,韩国用什么钱,齐国又用什么钱,还有燕国呢?” 秦王又问,任鄙还是纳闷,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大王总是一副王威难测的样子。 “回大王,齐燕之地,多用刀币,赵魏韩三国,多用魏釿和魏圜钱,至于楚国,多是蚁鼻币,虽名字各异,但俱是铜铸。” 任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山东诸国,每一国都有其币,而其中以魏钱流传最广,这也说明当时的魏国,商业最为发达,如今这大梁和安邑,俱是一等一的繁华。 “那诸国用什么钱,你就铸什么钱,无非都是用铜所铸,这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任鄙呆立在原地,这是什么操作,非诸国国府而铸,这不是假钱吗? 况且这听起来,也不是个光明正大的事情。 “此事要秘密进行,商会也要暗中扶持,让他们忠于我秦,日后便于用钱买粮,寡人全力支持,给你半年时间,可否做成此事?” 半年,也不算长了。 铸造诸国钱币,需要时日吧,找这些匠人来,需要时日吧,拿去花,看能不能用,也需要时日吧,况且这个年代,钱财远远没有后世流通,你想要以假乱真,而且不让别人察觉,也不会那么容易吧。 任鄙细细的想了一阵,眼下,他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大王,臣可以一试。” 听到这话,秦王端过酒爵,高高举起。 “具体事宜,可与治户令商议,饮了这一爵,半年之后,寡人等你喜讯!” 简单来说,给任鄙的任务,就是先造钱,再想办法花出去。 任鄙强颜欢笑,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了呀。 “大王,臣遵令。” 秦王叹了一口气,又一件事情做成了。 第68章三万精兵可破敌 第二日,秦王下令,以辛鹿为少梁邑将,遵都宜阳督魏冉之策,行少梁邑调兵之事。 宜阳都督魏冉,则起身去往宜阳,与蒙鹜交接兵权,之后行宜阳调兵之时。 皂游将军蒙鹜,南下南郑,秦国大军,将在此处集结,自各地征集来的粮草,也亦是送往此处。 秦国巴郡,本就有十万大军,大张旗鼓的运送粮食,对楚可行战略欺骗,不会令其警觉。 六日后,秦王回宫,处理国事。 秦国上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暗中备战。 秦王下诏书,在几日间,就传遍秦国。 自去年至今,接连三战,以至于粮备不齐,国府亏空,今,又有赵魏来犯我河西之地,秦国未定,秦人无家。 寡人欲尽宫中长物,换诸国之粮,大秦庶民,山东商人,但有为秦捐粮捐钱者,授爵封地,与秦共赴国难。 如此一说,传至诸国,皆知秦国空虚,哪有力气能伐楚国呢? 秦王倾尽府库,秦人见之,纷纷响应,其后越演越烈,以至于山东商人,也有其为秦运粮者。 不过,这样又面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许诺给氏族族长的楚国土地,就只能成为族长们的秘密,不知道这秘密,又能守护多久呢? 治户令筹备粮草,上将军点兵,治吏令行封地授勋,御史台上至朝臣,下至诸郡,甚至诸县,替王监察天下。 咸阳造纸厂,咸阳医院,也在有序开展之中,就连任鄙,也暗中组建了他的队伍,开始准备仿造诸国钱币。 十三日后,丞相自燕国来,带来燕国国书。 秦燕之好,好在制赵,秦王之情,盖不能忘,燕国虽未动兵,可燕国上将军乐毅,已出使赵国。 十四日后,洛阳都督冯章,传来消息,雍城平定,斩杀祸乱贵族七百,整合大军共计四万,其两万大张旗鼓,入驻少梁邑,一万回归蓝田屯兵,剩余一万,驻守雍城。 二十五日后,赵国派遣使臣入秦,说与秦赵之好,并无攻秦之事,苏秦从魏国亦是有消息传来,魏国可安。 事到如今,秦北地无事,可专心对楚用兵。 秦王在咸阳又待了五日,和王后好好地温存了一番,对楚作战,岂能这么容易就出了结果,下次再回咸阳,怕是要等到年底了。 韩妗这丫头,心思单纯,对于钱财之物,也并无特别看重,秦王王后,当以秦国国事为重,秦王尽散府库,她也没有丝毫怨言。 嬴荡做好了这一切,于第六日上午,秘密去往南郑,所有人还以为,秦王就在咸阳宫中。 一行还是七十郎官,由郎中令白璟率领,还是五个信使,一个尚书令。 沿路南下,不到四日,就已经到了南郑地界,这还是秦王看了一路、秦国的风土人情。 南郑。 历史悠久,要说其来历,能比之安邑。 夏王大禹之子夏伯禹,被封此地,称之为褒国,褒国历经了夏商周三代。 直到春秋之时,褒国被庸国所灭,南郑城也归于庸国,其后有楚庄王联合秦国、巴国灭了庸国,此后这南郑之地,就进入了秦巴楚三国的反复争夺期,持续到秦厉共公时,在此地重新筑城,可又被蜀国夺取,后来秦惠文王派遣司马错灭蜀,南郑才重新回到秦国手中。 南郑城,位于汉中,其地理位置,不可谓不重也。 南郑西南,是蜀国,往东南,是巴郡,往正东,可顺汉水而下,直达楚国。 此处乃秦楚巴蜀四战之地,不管是对哪一国,都不可谓不重也,秦王此行目的地,便是南郑。 一月多前,白起就收到了攻取楚国的消息,秦国大军依旧驻扎在巴郡江州城,而这主将大营,却迁移到了南郑,或许,他是想从此地用兵攻楚。 南郑城,就在眼前。 “这个鬼天气,一下雨就阴冷阴冷的!” 雨水让秦王浑身湿透,他忍不住叫骂了一句。 旁边的白璟是一脸的疑惑,大王这是哪里的话。 不过,大王抱怨起来,总喜欢说一些没听过的话,像是什么法克油,操,日什么的,白璟都已经习惯了。 法是什么,是法令,规矩便是法,至于油,焦油吃食什么的,难道这吃食所用的油,也有其法,至于操,这就好理解,可是在发怒时说这个字眼,真不好想啊。 至于日,白璟抬头望了一眼,日的确是应该出来了。 这几日,南郑连日大雨。 行军更是困难,马匹难行,马蹄陷入泥中,是拉也拉不出来,人还好些,但这运送粮草的牛车,可就是麻烦了,几个人推一车,也面临着推不动的局面。 南郑城池,乃是秦厉共公时新建,后来惠文王经过扩建,才有了现在这般坚固。 城池方方正正,虽然不大,但看起来也颇为雄壮,以前常年战事,不雄壮一点,也抵御不了敌军。 如今,城池里里外外,都可看到秦国军卒在忙碌,秦王不禁怀疑,白起这哪是自己来,这定然是将大军都调集来了一部分,难道对楚国作战,他早已有了计策,开始行动起来了。 秦王一行人穿着蓑衣,人牵着马,慢慢地走入城中,一直走到城府邸前,才是停下。 没有通报,秦王直接入了其中,见到了白驹将军白起,还有皂游将军蒙鹜。 两人见到大王,俱是惊讶。 可嬴荡却没有功夫理会两人,他先是换过衣服,又喝了一碗热汤,等吃得饱了,靠着暖烘烘的火炉,人才有了精神。 “大王,宜阳少梁邑大军,正在陆续来南郑,如今这巴郡之地,共有大军十三万,其余六万尽皆在路上,大约半月之内,便可到齐。” 秦王烤着火炉,听二人说南郑的战备情况,先说话的是蒙鹜。 蒙鹜在向寿麾下时,虽多有提拔,但不过是一千人,还称不上将也,是秦王一手将其提拔为皂游将军,又在洛阳立下功劳,他最秦王,自然也最是忠心。 “洛阳一别,我与将军半年未见,对楚之战,乃是我秦国国战,此战唯有一胜也,两位将军,俱是未及而立,寡人力排众议,便是看重了两位将军的能力,军中大营,从江州迁来南郑,莫非有了计策?” 嬴荡望向白起,他的希望,可都在这白起身上。 “大王,此战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也,臣以为,只需三万,便可有大胜之势。” 白起这话一出,秦王吃惊,再看一眼蒙鹜,并无异色,看来这两人是商议好了。 当时还怕这白起年少,新将领军,恐难以服众,现在看这里里外外,军令严明,是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他亲下南郑,就是为白起来助威的,现在也用不到了。 只是这对楚之战,是攻城略地,并非是一次决胜负,可能会有十几场战争爆发,这是一系列的战役,就算是三万精兵,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了。 况且楚军以逸待劳,又有城池营寨之坚固,三万大军杀入楚地,有被包围之险,寻常人这样说了,秦王定会觉得冒险,但这话是出自白起之口,那就大不一样了。 他细想了一阵。 “三万如何能破,寡人是倒要听听!” 秦王躺在软塌之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面前的长案被搬走,放着一个火盆,他已经准备好了,来好好研究一下白起的计策了。 “兵不在多,而在精也,当年河西一战,吴起能以五万武卒,破我秦国五十万大军,何也,在于兵,而非将也!” 白起掷地有声,颇具英武之气。 秦王这才发觉,半年不见,这人不仅粗犷了一些,更是身上多了一股无名锐气。 自古英雄出少年,何也,不正是因为这一股子锐气,可这话嘛,就大了一些。 吴起,世所公认的名将,五万大胜五十万,世所罕见,众人都以为是吴起之功也,其实吴起之功,并非是战术,而是在战略,他的战略,就是强军也。 这秦王能够想到,他示意白起继续说下去。 第69章白起歼灭蒙鹜先锋 “我秦国五十万大军,多是征召农夫,其人虽多,但易临阵怯敌,于战阵之上,卒无其伍,伍无其什,什无其百,百无其千,千无其将,军令不通,就是不明军鼓者,也不在少说,如此之众,何以成军! 孙子曾为吴王练兵,以五十宫女而击败五十宦者,何也,皆因法令也,当年,这战事一起,我秦五十万大军就混乱一团,因只知前进,不知左右。 而吴起所领武卒,皆是军纪严明,善于穿插,直破我军中军,此一来,我军阵大乱,五十万人,惶惶恐恐,满山乱撞,纵有百万,也无其威也。 臣以为,如今我秦楚之战,当如当年河西之战也,臣曾从汉水而下,直入楚国上庸、房陵之地,翻越巴山而刺探军情。 楚国十万大军,以山势为营,以沟壑为防,遍及整个巴山,可谓之森严,如此以逸待劳,我秦军谈何优势,况且山高水长,地势狭小,并无广处,纵然有百万大军,也施展不开,无法列下军阵。 可凡有其利者,也必有其弊,十万楚军,落于大山之中,彼此相隔,将令难行,卒不知将,将不知卒,正如当年我秦五十万大军,所面临之局,此次攻楚,不如学那吴起,取楚国之重,乱楚国之阵!” 白起之言,掷地有声。 嬴荡发现,此人最善于学习,不管是兵书,还是战事,他都能得出经验来。 一番说辞,的确是很有道理。 魏国武卒之强,强在兵精,强在执行力,在山地作战,大军难以铺开,那精兵强将,要远胜人数之优。 对于秦军的攻势,楚国或许未曾想到,但这对秦军的防备之心,不能没有,真要是一步步地攻过去,胜负难料,容易胶着。 攻楚之战,难也! “那何谓楚国之重?” 秦王又问。 “回大王,当属上庸也。” 上庸? 秦楚之间,有巴山相隔,从南郑向东,穿越巴山之后,所遇楚国第一座大城,便是上庸。 秦国若要大举攻楚,能走的路有两条。 其一,就是从巴郡郡府江州城,顺着大江一路南下,直取夷陵,其后再围攻国都郢城。 其二,从南郑发兵,顺汉水而下,穿越巴山,直取楚上庸、房陵诸地,然后再以此为根据,一路南下,攻破楚国鄢城、郢城两都,切入其腹地。 自古以来,秦楚相争,多在上庸、南郑之地,所以楚国大军,也多在此处布防,此路难行。若是顺着大江而下,就只有一座夷陵,据斥候军报,夷陵并无强兵,还可乘船而下,是要容易一些。 秦王所思,就是想走个不寻常的、而又容易的路。 从江州城过去,出其不意,攻下夷陵,再往下,就是郢城,没想到白起还是选择了顺汉水而下,历史记载,鄢郢之战,白起正是这样所为。 “那若是从江州,直下夷陵呢?” 思量半天,秦王还是将疑惑问了出来。 “大王还记得大王与臣,在咸阳宫有过一叙否?” 白起反问秦王。 这事情,嬴荡自然记得,他点了点头。 “当日,大王问臣用兵之道,臣历数诸位兵家之说,最后得出这歼灭之道,不错,今日臣之计策,正是歼灭,请大王准许? 从江州直下,的确可取楚国夷陵,甚至围攻郢城,可在这之后呢,楚国十万大军尚在,若是他们回援,那我秦军则有被包围之险,况且只占据一夷陵孤城,也不能守也。 可若是从上庸而下,派遣三万精兵强将,火速行军,一路穿插至上庸、房陵两地,楚国大军,驻扎巴山,其粮草辎重,尽是从上庸房陵运来,如此,我秦军则可控楚军东西,断其粮道,反借山势之利,困死他们。 楚军多是征发黔首,军令不整,军心不齐,若无粮草,其军必散,在围上一月之后,我秦国大军可从西往东,依次歼灭。 楚国正在东征,西境就只有这十万大军,要是能一举将其歼灭,那大王不管是攻两都,还是取丹阳,都是唾手可得,甚至整个西境,也可尽入我秦国也!” 这是秦王没有想到的。 白起说得不错,只占据楚国一孤城,不仅不好守,也难支援。 若是能攻取丹阳,夷陵,鄢城,郢城这四座大城,可将楚国荆襄阳之地,控在秦国手中,再来一个荆襄都督,岂不美哉! 历史记载,不正是在秦国攻取两都后,楚国才元气大伤,最重要的是,这一大片的荆襄平原,盛产水稻,乃是一片沃土,以后也能支援秦军收服河西,平定天下,还能乘势贯通宜阳之地,与三阳之地长廊,连成一道。 好一个歼灭其有生力量,让城不能守也! “哈哈,大善,大善也,寡人亦是如此,将军所说,乃是三万精兵,此番我秦国有十九万大军,这当中还有不少是我秦军战卒,他们历经诸战,可谓之精锐,从这十九万人中,挑选出三万,怕是不难。” 听到这话,白起和蒙鹜俱是面露喜色。 看来他们早就商议出了对策,只是没想到秦王突然来了,才须得禀明于王,方能行军中之事。 “回大王,这三万精锐,臣照白驹将军之令,俱是点齐,未及弱冠者不要,年过不惑者不要,未经战事者不要,身矮者不要,体虚者不要,不勇者不要,由臣亲自挑选,俱是我军中精锐。” 说话之人,正是蒙鹜。 秦国诸位将军,除了任鄙、乌获、孟贲三人,就属于蒙鹜身形最为高大,尤其是一身神力,更是在洛阳王宫,喝退当时的郎中令,他挑选之人,那定然是精兵了。 “蒙鹜将军所谓,寡人放心,既是这大军选定,那该何时出兵,何人领军,该走何路呢?” 秦王接连三问。 白起喊来左右,一张三尺有余的地图,正在秦王的面前铺开。 “大王请看,臣这一月之多,都在为这图也,图上所示,俱是楚军营寨,攻取上庸,当在快也,此行臣不选小道,只取大道,沿着汉水直下。 这一路之上,虽有楚军营寨十五座之多,可俱是守备不严,我秦军锐士一路猛攻,人少歇,马不停,不需十日,便能攻破上庸城池。 还有大王依魏冉都督之策,行瞒天过海之计,据臣所知,楚国上下,皆是没有料到我秦国有攻楚之举,只要锐士速度够快,就能在上庸守将,还未反应过来时,取了他的人头。” 秦王仔细地看着图,图上标注着楚军所布下的营寨,还有此处的山势走向,河流流向等,虽然简单,但也让人看得一目了然。 白起初战,虽不知他用兵,但一看这图,就知其有才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不仅做到了知己知彼,更是深思熟虑,分析敌我之势。 将军如此,何愁大业! “攻取上庸,直下房陵,为之一,断其粮道,歼灭十万,为之二,先攻鄢城,再围郢都,为其三,四路出兵,定丹阳而通宜阳,定夷陵而通巴郡,囊括荆襄,为其四,有此四步,霸业可图!” 秦王大笑,举起酒爵,君臣三人共饮一杯。 “哈哈,这畅饮之后,再说军事,如何出兵,何人为将?” 未见大王时,白起心中还在嘀咕,这样激进的战法,也不知大王是否会有异议,没想到说服大王,要比说服蒙鹜容易多了。 “回大王,蒙鹜为先锋,臣以为,明日便可出战。” 蒙鹜之勇,该当先锋也,为将者,不仅要会用兵,更是要会用人,很显然,白起已经熟悉了此道。 可是,要不要这么迅速? 寡人这才刚刚来。 “大王,兵贵神速,况且这瞒天过海之计,拖得越长,其险就越大,越快才越好。” 蒙鹜已经是跃跃欲试,见大王迟疑,急忙接话。 当然是越快越好,只是嬴荡才来南郑,身体刚刚捂热,还有点儿接受不过来。 再有半个月,十九万大军便可集齐,现在出兵,后续援军倒也跟得上,不错,当务之急,就是要快。 “那就明日。” “臣遵令。” 两人异口同声。 三万锐士,俱已齐备,一切事宜,也都已准备妥当。 只等出兵。 第70章蒙鹜攻城拔寨 汉水,起于秦国汉中。 自西向东,从秦国流向楚国,等到了楚国境内,则又折向东南,最后汇入大江之中。 楚国西境城池,多是在汉水沿岸。 周成王时,周王封楚人首领熊绎为子爵,至此,楚国立下,熊绎,芈姓,如今的楚国贵族,也多出自芈姓。 楚人崛起于丹阳,丹阳乃楚人旧都,后经过了几百年的发展,不断吞并周边小国,到楚武王时,僭越称王,史称熊通称王。 其后,到楚庄王时,更是国力蒸蒸日上,北上争霸,击败了当时雄踞北方的晋国,成为了春秋霸主,其后还有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建立起了这战国最辽阔的国度。 可以说,楚国西境多数大城,俱是在这汉水一带,顺着汉水乘势而下,可直抵别都鄢城,再转国都郢城,秦国这一战的战略目标,正是攻破楚国两都。 这几日,天倒是晴了起来。 于崇山峻岭之中,有一支黑色的军队正在行进。 好似一条黑色的长龙,沿着山路蜿蜒盘旋,只见其头,未见其尾也。 看这旗帜,正是秦军。 兵贵神速,二十日前,秦国连夜点兵,三万锐士为先锋,一早就出发,直奔楚国上庸。 此次领军者,乃皂游将军蒙鹜。 大军连行二十日,在四日前,先锋部队终于要进入楚军的防御范围了。 秦十万主力部队,便不再前行,于上庸城一百多里外,安营扎寨。 只有先锋部队,还在继续前进。 这一路上,他们攻城拔寨,除了必要的休整,几乎没有任何的停歇。 三万大军,尽破楚军营寨十五座,灭敌一万余人,可这越是往后,路就越是难行起来,楚军的抵抗,也越是激烈起来。 还未到上庸城,三万锐士已然伤痕累累。 将军蒙鹜,他清楚的知道,秦军这动静,怕是惊动了楚国主将芈焽。 三万锐士,被他分作三波。 当先一波,各个披坚执锐,头戴盔,身披甲,背负三日口粮,五十支箭矢,一把弓弩,一杆长戈,当然,还有一柄长剑。 可以说,这完全就是按照魏武卒的装备制式,当年的魏国养了这样一支军队,可谓是百战不殆,至于现在嘛,是太穷了,早就养活不起来了。 紧随其后,便是第二波,这一波锐士,若是光看装备,那就比第一波差得远了,因为他们是以护送辎重为主,上庸城虽守备松弛,但若是没有这些攻城器械,这城也难攻下来。 至于这最后一波,以骑士为主,他们所做,乃是四散出击,在秦军所行的这一路,上下奔走,保证此路通畅,不会被楚军所断。 行至傍晚,大军到了一片空地之上。 年轻的蒙鹜抬头看了眼天空,似乎老天这几日也在帮秦军,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忽然停了下来,这路上,也好走了许多。 “来人,拿图来!” 身旁跟着的此人,乃皂游将军幕府。 此人懂兵,也知纵横,善于读书,是为蒙鹜出谋划策的人,他头发有些花白,比起蒙鹜,身体也显得颇为瘦弱,看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 “将军,今日我秦军已经行至百里,将士疲惫,须得休息,据擒获的楚军所云,出了这片大山,二十里外,便是上庸城。” 上庸城,蒙鹜心中默念了一句。 这第一战,关乎主将白起、乃至大王瞒天过海,整个布局的胜败,攻打上庸,不能有失,身为先锋,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重担有多重。 蒙鹜没有多言,他爬上旁边的石头,登高而望。 “此处离汉水不远,地势平坦,不易埋伏,那今日就在此处安下营寨,休整一日,待到明日,再一鼓作气,攻取上庸。” 行军打仗最怕的是什么,不是卒不用命,也非粮草不足,而是灯下黑。 什么是灯下黑,蒙鹜觉得,他现在就是灯下黑。 为什么主将白起能受到大王恩宠,因为他不愿意做灯下黑。 从咸阳消息传来,大王有意攻打楚国起,主将白起就整日与斥候为伍,寻访当地入山采药之人,了解此处地势,派遣斥候装作楚人,探访军情,甚至还听人说,他最远到过楚国上庸,所以才敢断定,不需三万,只需两万大军猛攻,上庸就可城破。 白起绘制之图,上面将楚国各处营寨,一大部分都列了出来,在蒙鹜来之前,他又细细的交代了一番。 蒙鹜按照这地图前行,一路攻取了十五座营寨,如此准确,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灯下黑了。 不入这大山,根本就没这样的感觉。 连续一月,四周都是连绵不尽,他不知道楚军在哪里,更是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错觉。 春秋战法,相约一战,虽是简单,可既不能破城,也不能夺地,早就过时了。 “辎重大军,到了何处?” 今日,行得太快,后面的大军,似乎要跟不上了。 长史稍微想了一下。 “将军行军如此之快,辎重大军实难跟上,今夜怕是难来了!” 闻言,蒙鹜皱了一下眉头。 楚军十五座营寨,真是形容虚设,就如大王和主将所言那般,军备松弛,尤其是这所遇的第一座营寨,虽有千人,但投降者,几乎占了一半,为了不令消息走漏,不受俘虏所累,蒙鹜一路行来,将他们都是尽皆诛杀,不留一个活口。 算起来,他已经杀了一万多人了,这也是白起的命令。 “哼,今夜来不了,若是明日再来,还得休整一日,岂不是后日才能攻城,这多耽搁一天,楚人就多准备一天,战事十万火急,耽搁不得。传令下去,让其连夜行军,今夜就与我军会合,若如不然,领军之人,尽皆斩杀。” 军法不严,何以成军,这也是白起将军说的。 闻言,长史皱了皱眉头。 “将军不想想,就算杀了,又能如何,还不是攻不了城,反而影响士气,将军以为,上庸城墙,能有多高,又能有多少守军?” 每逢这个时候,这个长史都要蒙鹜做对,这也是蒙鹜将他留在身旁的用意了,身边有一个和自己做对的人,才能够进步。 “楚军之重,重在这荒山,重在这上庸,如今上庸城中,守军恐怕也过万余,所以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拔下上庸。” 蒙鹜想了一想回答道。 “不错,既然是要出其不意,那多耽搁一天,这出其不意,也就消减一分,将军在此地驻兵,不如稍作休整,去上庸驻兵,那里还住得舒服些。 上庸城池,最高处,也不过三丈,兼城池失修,至于这矮处,更是一丈之多,绳索都能上去,何须攻城之梯。 我以为,有五百勇士,便可大开城门,大王不是曾说与将军,凡事必不能拘于形式,让将军是否还记着,大王是如何在宜阳脱身的事吗?” 蒙鹜眼前忽然一亮。 当时大营之中,郎官没有任何防备,是他带了五十人,悄悄抢过了马匹,一把火冲杀出去。 “你是说现在趁着夜里,就去破城?” “将军英明。” 第71章城破上庸 上庸城,位于楚地西北。 与南郑一样,此处后来是庸国之地,乃庸国国都。 说起这庸国,可谓是声名显赫,当年,周武王会同巴师八国,共同伐纣,这庸国,便是巴国之首,甚至还有秦楚皆不敌庸国的记载。 几百年过去,庸被楚所灭,此地早已尽数归于楚国。 上庸之地,上接函谷,下承黔中,西连汉中,东到楚国,其地势,不可谓不重也。 尤其是对秦国来说,攻取上庸、房陵之后,楚国便是一路平川,秦军可纵横穿插,令楚不能防也。 夜色正浓。 此处山势渐缓,成了一处平川,平川之上,立着一座城池,这便是上庸。 上庸城池不大,是按照周礼所建,天子九里,高九仞,公七里,高七仞,侯伯方五里,高五仞。 当年的这上庸城,是庸国的国都,按照周礼,正好是七里,这七里,可并非是一边长七里,而是方七里,意思就是其周长,才是七里。 或许在那个时候,上庸是一座十足的大城,可在现在这个礼法崩坏时代,上庸只能被称为一座小城。 至于这七仞,也不过十米而已,更重要的,是这座城池年久失修,早就没有了十米之高,有些地方,甚至还塌陷了一半之多。 城池之野,四处皆暗,唯有城中还是灯火通明。 以往的时候,这城中驻扎的楚军,还不足一千之数,楚国如此庞大的国土,却有没有秦国那般行之有效的政令,纵然楚王芈槐,对这种地方也是鞭长莫及。 如今,听说是为了防备秦军,上庸驻守了足足一万楚军,可这对面的秦军,也不见动静,这一万多楚军,早都是松懈起来了。 城头之上,只有一百多人守着,而且半数还在站着在睡觉,半数还在打着哈欠,没有一个是稍微清醒一些的。 城墙上的灯火,所能照亮的地方,也就只有城下一片而已,他们哪能知道,正有人借着夜色靠近了。 “整个上庸城,就只有此处城门最好攻破!” 城外的田野中,有一个人站起身来,往上庸城门看了一眼。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四肢魁梧,这正是秦皂游将军蒙鹜。 原来他听了长史之计,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后,连夜赶来,才天亮之前,到了上庸城外。 在这种天即将亮未亮时,人最是不清醒的,当然,也是城中守备最松懈的时候。 “不错,传令下去,有擅动者杀无赦,一切以大火为号,冲杀上去。” 蒙鹜朝后看了一眼,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尽是人影,一眼望去,远远看不到头。 将军有令,秦军你传我,我传你,将这令,悄悄地传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紧贴着上庸城墙,忽然多出了一行人来,这些人手持弓弩,身背长剑绳索,他们正一个接着一个,偷偷地往城墙上爬去。 “咳咳!” 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下方的秦军俱是一惊,行动立即慢了下来。 “现在几时了?” “应该是卯时,天快要亮了。” “唉,还要好半天呢,你说凭什么咱们就得夜里值守,这都连续一月了,秦军在哪里,有秦军早就来了!” “大王派遣十万大军,尽皆坚守在这大山各处要道,要是秦军来犯,前方怎么能没有消息,咱们这是多此一举。” “嘿嘿,那倒也是,除非秦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消息还没来,他们就来了,你说这可能吗?” “不好说啊,秦人不都是虎狼吗,狼总比兔子要快。” 另外一个人打了一声哈欠,之后传出来阵阵的鼾声,似乎又是站着睡着了。 和他说话的那一个,也觉得无趣,就这样站在城墙上面,望着远处发呆。 见没被发现,秦军们又开始动了起来。 先上城墙的,手中还拿着一根木棍,专门用来敲脑袋的,照着脖子一下,并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人立刻就能昏死过去。 秦军还在继续,转眼之间,上庸城头之上,已经多了数百秦军了。 这若是换做平常,上庸军备,必不会如此松弛,只是楚人根本就没想到,秦国会有攻楚之举,这是其一。 其二,楚军妄图依托山势,来阻挡秦军,岂能料到秦军不攻营寨,不破楚军,只是一路穿插,奔袭上庸。 其三,楚国素来是主动出击强,而被动挨打弱,何也,皆因国内政令,不如秦国统一也。 楚国变法,最不彻底,变了个半途而废,楚国主动出击,则楚王能有时间准备,集结大军,可若是被别国进攻,则因各地政令不一,难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系统,所以这抗击打的能力,自然就不强了。 上庸城楼之上,有一烽火台,烽火台旁边,还有战鼓。 秦军分作两部,其一去往烽火台和战鼓处,只要能将这里控制,那秦军入侵的消息,也就传不到别处,甚至传不到城中守将那里。 其二,便是攻击城门,上庸城池算不得大,至于这城门,也算不得坚固,只要能将城门下的守军杀死,打开城门,城外的秦军,便可率军而入。 蒙鹜这一行人,虽是步卒,但从这里奔走到城门,也只需要片刻就能抵达。 “什么人!” 上庸城上的秦军正在慢慢靠近,忽听得楚军一声暴喝,转眼间,其他的也都尽皆醒了过来。 是秦军被发现了! 怎奈,在他们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就已经做了棍下亡魂,有几个想去点燃烽烟,可秦军早有所料,很快的,城墙上的楚军,尽被诛杀。 再看城墙之下,秦军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方面抵挡住来驰援的楚军,一方面杀向大门。 一时之间,整个城门口似乎都被惊醒了,源源不断的楚军,正从四面八方支援而来。 可现在做什么,都迟了,秦军已经冲到城门边上。 蒙鹜登高而望,见上庸城墙上的灯火熄灭,便知道计策成了。 他当即掏出火镰,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焦油和干草,烧起了熊熊烈焰,火光传到了老远。 一时间,在他身后,有无数簇的火焰都燃烧起来。 秦军以火为号,朝着上庸城门奔涌而去。 宁静在刹那间被打破。 秦军高喊,气势恢宏! 一百步…… 五十步…… 二十步…… 对楚军来说,一切都完了,纵然反应过来,又有何用,因为一万秦军锐士,正在蒙鹜的率领之下,冲到了上庸城门口。 楚国没有丝毫的准备,真就是如白起所说,卒不见伍,伍不见什,什不见百,百不见千,千也不见将。 至于守城将军,恐怕连准确的消息也得不到,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惊恐的士卒在喊着,秦军来了。 硬气一点,可以死战不退,若胆小一点,就直接逃走,不管是哪种结局,这城池已经不可守了。 楚国大军,就如同当年对阵吴起的五十万秦军一样,有血性的拼死一搏,但大多数农夫,心中并无国的概念,何须为国而捐躯,他们更多的是投降和逃跑! 真是兵败如山倒也! 第72章围困楚军 第二日清晨。 上庸城外,楚国大纛已倒,换做了一个巨大的秦字。 一夜未睡的蒙鹜,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只是他浑身浴血,现在又被风吹了一阵,鲜血浓稠起来,黏糊糊的在脖颈间,很不舒服。 他顾不上去换洗一番,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处决楚军军官。 如今,他们可都是秦国的降兵,自古以来,就有杀降不祥之说,可我秦国,又何曾在乎过这些,况且这是主将白起下的死令。 上庸城,位于汉水河畔。 经过了半夜的大战,上庸城守将逃走,楚军战死两千,重伤一千,还有万余人,尽皆做了秦国的俘虏,这上万人中,共有千夫长十三,百夫长二百零九,再算上其他什长伍长这些,足有两千之众,军卒之命可以饶,但这些将官,必须处决。 他们不死,不利于秦国的统治。 河畔,早已修建起了一座巨型的刑场。 秦国黑色的旗帜飘荡,一夜未睡的秦军,还不见多少的疲惫,他们站列得整整齐齐,在这刑场之外,还有来看热闹的楚人。 “起!” 秦军将官一声高昂,一次性有上百楚军被押送过来,而在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位持剑的秦军。 此刻,秦军的剑上,还滴着血呢! 秦法有云,杀一人,赐公士,这降军杀得多了,也会记军功的,秦军们是踊跃前往。 “斩!” 那将官再一声高喝,秦军们表现得极为熟练,手中的利剑高高举起,运足了力气,等落下的时候,就是一颗人头落地。 鲜血飞溅,人如狗彘。 一波杀完了,换另外一波。 两千多人,说多也多,说少也不少,也就是连杀二十几波,连两刻钟都用不到。 鲜血汩汩,最后汇聚成小溪,尽皆流入汉水之中,顺流而下。 做完了这些,秦军开始到处张贴告示,安抚上庸的楚国氏族,以利于在这里的统治。 城池之外,还有一支秦军在源源不断的赶来,那正是运送辎重的队伍,眼下,他们并未入城,而是越过了城池,继续往前。 往前是哪里,楚国房陵。 白蒙鹜抬头,四周皆山,连绵不绝,上庸和房陵,便是被这大山所包围。 “你猜,房陵城守将在做什么?” 长史抬头望着血染的汉水,思付了一阵。 “楚国逃军,必定是去往房陵,还有这汉水血染,房陵城必会有所防备,不过,这楚国大军多数驻扎于巴山之中,昨日上庸城中,足有一万四五千人,我估计,房陵会有守军七八千之数,且有所准备,不好攻取!” 长史叹了一口气,因为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可谁知将军蒙鹜,却是一阵大笑。 “我以为,只需一人,则可取下房陵,而这人,便是我也!” 蒙鹜一脸霸气,长史深思。 “将军是说,房陵城无兵可守?” “正是如此,你且细想,是上庸城池坚固,还是房陵城坚固?” “那当然是上庸,庸国好战,自古皆是如此,只是天下诸国纷纷变法,像是庸国,巴蜀等国,并未随着变法崛起,所以才被我秦楚所灭。” “正是,楚人无胆,听之我秦人之名,只有一逃也,以楚人所思,我秦军如何能突破十万大军之层层把手,他们定然以为,十万楚军,已经秦国击败也。 昨日所见,那楚军将领如此怕死,岂能固守房陵一小城乎,只须我蒙鹜之名,便弃城投降,何须强攻!” 长史沉思片刻,还真是如此。 “那将军不做休整?” 蒙鹜摇摇头。 “无需修整,我领两千锐士,去接收城防,你就留在此地,修筑城墙,收集城中粮草,做好全力守城准备,以免巴山中的楚军反扑过来。” “如此,便依将军之策,不过,房陵东临楚国,恐有楚国援军,待大军休整后,还是派去一万镇守,确保万无一失。” 蒙鹜想了一下,最后确认下来。 一夜未睡的他,一下子精神起来,点了兵马,直接去房陵接受城防。 离上庸城以西,百多里之外的巴山之中。 秦军大营,在此地驻扎。 王帐之中,嬴荡正在哈哈大笑。 “蒙鹜果真乃一猛将也,白起将军,更是料事如神,不需三万锐士,就能深夜奇袭,定下上庸,若是传至诸国,定然尽知,我秦人之勇,楚人之怯也!” 攻楚之策,共有四步。 这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若是第一步都不成,那其余三步,都是无功而返,秦王等了半月,就已经有喜讯,从上庸传了过来。 此刻,白驹将军白起,正坐于王侧。 “谢大王,臣等能有今日之功,并非臣等二人也,皆是大王英明,还有魏冉都督,献上瞒天过海之计,也起了极大的作用。” 白起目光坚定,态度诚恳,经此一战,人也看似成熟不少。 秦王又一阵大笑,他就是喜欢白起这幅谦虚的样子。 “上庸据此,足有一百三十里路,楚军就位于此要道两侧的巴山之中,若要想歼灭楚军,其一,要守好这条要道,不令他们大军集结,其二,以多击少,秦国大军,猛扑而上,将楚军营寨逐一击破,如此,十万大军必败也。” 嬴荡所说,乃战略的第二步之重。 楚国营寨就立于巴山之中,依托山势,布下防线,有将近十万的人马,而此处只有这一条大道,楚军不管是突破,还是反扑上庸城,都需要通过这条大道,若是秦军坚守,他们就只能退回山中。 没有粮草,又不能集结,嬴荡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能成什么势力,此后,再派遣秦军以绝对兵力优势,一座一座的拔掉其据点,分散而击之,则秦军无需多少损伤,便能完成这第二步战略。 “回大王,此处往上庸城,共有十五座营寨,可以说不到十里,便有一座,只是楚军疏于防备,又加之蒙鹜突袭,尽皆入我秦国手中,臣已派大军,尽皆驻扎,坚守此路。 此次楚国领军者,乃楚国右将军芈焽,臣曾了解过此人,虽明用兵之道,多有名望,但其人拘泥形式,不知变通,乃一老朽也。 楚军借助山势,本是好计,可现在反被山势所累,不过,此人心智坚定,若有他在,楚国还得要坚守一阵了?” 白起说出了他的担忧。 “将军预计能坚守多久?” “回大王,最长能有三四月。” 三四月,芈焽这老朽还真是有点能耐。 这不是完犊子了,现在都九月了,那要打到冬天去了。 “每日派出斥候,查明楚国中军所在何处,还有,从明日开始,就一一攻取楚国营寨,若是探明其中军所在,就擒贼先擒王,捉了这老朽,楚军必垮。” 听到这话,白起是一脸的尴尬。 擒王,大王不就是王吗? 嬴荡这才反应过来,他失言了。 唉,这有些话,说顺口了就是这样的,改不过来。 “臣遵令。” 白起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73章寡人看三国 房陵,位于上庸东南一百多里处。 蒙鹜领两千锐士,连日赶路,中途又休整了一次,终于在第二日上午,便到了房陵城。 果真如他所料,远远望去,城中并无楚军大旗悬挂,就连城门也是大开。 蒙鹜勒马而观看,身后两千秦军锐士,也是纷纷驻足。 此时,城门之中,正有一骑士,快马而来。 很快,骑士到了蒙鹜面前三丈处停下。 “来者可是秦国将军?” 骑士勒马喊道。 “吾就是秦皂游蒙鹜也!” 这一声大喝,不亚于一道惊雷,似乎都能将房陵城老旧的城墙都震塌了。 “楚王大军败逃,房陵无军可守,房陵县令,庸氏一族,为秦国献上印玺,愿为秦国庶民!” 在骑士说话间,城门之中,一下子出现了许多人,他们正往这边走来。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尽皆无一人有兵刃在身,当先的是一个老头,他手中正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的,就是这房陵印玺。 “庸氏,以国为姓,尔等可是庸国之后?” 见蒙鹜有问,那骑士点了点头。 “家族,确为庸国公族,后国被楚灭,流落至此。” 蒙鹜一见,四处并无埋伏,当即下马,走上前去,自老者手中接过印玺。 “老朽庸氏庸昱,见过将军!” 老者躬身行礼,其后一众人,尽是如此。 自此,楚房陵上庸两地,尽皆入了秦国之手。 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 巴山之中,秦军自要道处层层把守,将楚军一一分隔,虽每日都有楚军想要突破,可怎奈大军难以集结,对于秦军来说,就是隔靴挠痒,不能伤其一分也。 反观楚军,其攻势越来越弱,他们粮草减少,士气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巴山之中,秦军开始步步紧逼,拔下不少营寨,伤敌不少,楚军开始步步后退,这几日,更像是在有意识的往后集结。 秦国征伐楚国十九万大军,俱是在巴山集结,此时,有十六万大军占据楚军粮道,围攻楚国八万多大军,楚军已经是必败之局。 每一日,都有书信自咸阳送来,呈报于秦王。 新任秦国厂长蔡重,说于秦王造纸厂之事。 宋卓说于咸阳医院之事。 治户令说于筹备粮草之事,治吏令说于楚地秦吏之事,秦国国务府臣子各司其职,关中巴蜀河西之地,一片丰收,秦国攻楚大军,并未出现少粮的问题。 唯一就是魏冉那里,闹了一点儿的动静,秦王亲自督战,任用白起为将,攻破楚国上庸、房陵之地的消息,震惊了诸国,尤其是魏国朝堂,更是一阵哗然,群臣上下,皆是愤恨,愤恨秦王之奸诈,苏秦之助纣为虐。 如此一来,魏国必知秦国河西空虚,这派遣来的斥候,也比往日多了几倍,而魏冉都督,亲自渡河,安邑城外,约谈安邑公子,才让魏国叫嚣之声,慢慢地小了许多。 秦军大营,秦王正在书写医术,白驹将军白起,正从外面而来。 “臣拜见大王!” 嬴荡收起笔墨,拉他坐下。 秦军之事,都有白起上下忙碌,他这个秦王,是无比的清闲,甚至比在咸阳的时候,更要自由自在。 青山相伴,绿水长流,在这浓浓的秋意之下,他这医术,都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本了,没错,是都写在秦蔡纸上。 “谢大王,这几日,楚军日渐势弱,陆陆续续,甚至有向我秦军投降者,这才过了二十日,比臣所想的还要快。” 投降的楚军,都被押送到了秦军营寨中,修建道路,陆陆续续,已经有上万人了,打仗不就是为了吃饱饭,现在饭都吃不饱了,有些杂兵,就开始溃散了,这都是正常。 “芈焽营寨,其地势可曾探明?” 眼下,荆襄平原的庄稼都熟了,秦王有些等不及了,他还希望秦国在年前,就打完这场大战呢。 “回大王,臣俱已探明,这几日,楚军见突破无望,很明显在收兵,现已坚守一处,这里恐怕就是芈焽的大营,臣以为,楚军至少还有六万之众,其营寨依托山势,绵延二十里,易守难攻,宛如一城。 此处山势陡峭,攻城器械难行,更不说投石车这些,若是要强攻,只能用人力,如此,我军必定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我秦军虽有十九万之多,可还要攻取楚国丹阳、夷陵、鄢城、郢城四城,四城之外,还有若干小城,楚国地大,臣以为,需得保存实力为好。” 白起这话,却也在理。 眼下,秦国没多少可用之兵了,河西尚且还亏空,又能从哪里调兵呢,况且关中洛阳之地,也要多留点守军,防备防备吧。 “绵延二十里!” 秦王自言自语,他忽然间有了主意,幸好他看过三国。 “这都几日没落雨了?” “回大王,当有十四日。” 白起刚刚说完,就眼前忽然一亮,顿时明白了嬴荡的意思。 “大王是说用火攻?” “正是。” 那《三国演义》中不是写了吗,刘备六十万大军,驻扎于夷陵大山之中,后来来个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一把火不都是烧光了吗。 这当然有夸张的成分,从夷陵火烧七百里,岂不是从夷陵都烧到江州城去了,不过,他这计策,倒是能用一下。 芈焽不是连营二十里吗,还尽是在巴山之中,那就一把火都给烧干净,幸亏《三国演义》出现的晚,芈焽这个老朽,还没想到这些。 “用火攻,则免除我秦军之伤,传令下去,其一,准备火攻楚军各处大营,其二,昭告楚人,能降者,免其一死,其三,率军进入上庸、房陵两地,其四,令蒙鹜为先锋,早做准备,直下鄢城。” 对楚之战,皆在于快也,楚国定然想不到其十万大军,会如此不堪,更是想不到,第二天的早上,秦军又会到鄢城脚下,只要占据了鄢城,才能威胁到楚都。 蒙鹜麾下,三万锐士,已经休整了大半个月了,等巴山中的秦军腾出手来,进驻上庸,则令他再下鄢城。 要的就是马不停蹄的战斗,让楚人措手不及。 “大王,臣遵令!” 白起出了王帐。 第74章火烧连营生擒芈焽 巴山,因巴国而有名。 此处山势绵绵,植被茂盛。 九月之秋,天气渐干,给秦军火攻楚军,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芈焽用兵,还真是与刘备如出一辙,连绵二十里,军阵藏于深山茂林之中,营寨若影若现。 不过,这地方也是个险要之处,不仅是易守难攻,更是遏制住了从南郑通往上庸的咽喉,不管是哪条要道出现问题,他都能够快速支援,若非蒙鹜行军不慢,绝不恋战,且一路穿插,还真不好突破这楚军的防御。 如今,秦国十六万大军,对这芈焽营寨是层层包围,能通往外界的路,就只有悬崖了。 “好一个芈焽,看这列阵之法,寡人此番倒是对他能高看一眼,依山势而走,能攻能守,楚军之败,看来并非败在这芈焽用兵之上,而是失在了用人之上。” 秦王爬上高处,巴山的秀丽,尽收眼底。 白起略微思付,便明白的大王的意思。 “大王英明,楚国之败,并非芈焽之失,而是芈焽不善用人也,这上庸城守将乃是楚人阖犀,此人志大才疏,胆小而怯战,能用此人守这上庸,的确是芈焽用人之失也!” 如今想来,正是如此。 楚军之败,就是败在上庸。 上庸一失,则楚国失去粮道,导致军心涣散,但换个思路,若蒙鹜是这上庸的守城将军,则城池必能坚守,这样一来,反而是将秦军困在巴山与上庸城这一片狭长的地势中间,挨打挨饿的可就是秦军了。 也许这才是芈焽之策,引诱秦军主力,去攻击上庸、房陵两地,让楚军来断后,可惜啊,摊上这么一个猪队友,满盘皆输。 “哈哈,是芈焽之失,也是楚国之失也,这也是楚军必败我秦之理。” 听到这话,白起一阵疑惑。 对于军阵之事,他颇为熟知,但对于诸国政事,就了解得不多了,毕竟才二十三岁,能做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臣不明,请教大王。” 白起躬身行礼。 “这就是秦楚之别也,我秦军出击,寡人亲自备战,更能上下奔走,说与群臣,上将军坐镇咸阳,能听寡人之令,调集大军,治户令一力征集粮草,一心为军,治吏令所做,也是如此,都督魏冉,能定河西、中原,冯章定内、定义渠,还有丞相御史令,也是为秦所谋。 再者,你看这些锐士,猛若虎也,能听军令,个个皆勇,可以说,我秦国是上下一心,寡人之令,如挥臂指。 反观楚国,久困于贵族,朝堂之上,声音都尚且不齐,何况在这军中,看芈焽用兵,颇为老成,岂能不知用人之法,或许他不喜阖犀,也无能为力,以寡来看,楚国国事,也尽如此也。” 秦王从内到外,分析了一阵,白起听之,也深以为然。 如果将秦楚两国比作两个团队,那秦国之胜,不仅是领导人厉害,更是能够上下一心。 “大王,臣受教了,就如这大军,若号令不一,必定乱也!” 嬴荡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白起嘛,现在还年轻,可以好好调教一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杀人了,入歼灭这一道,实在是太深了,有时候也得学一学这统战思想,这可是我党的精髓。 不管白的、黑的、黄的,都可以求同存异,作为朋友嘛,要是只有一种声音,如何能让盛世帝国长治久安呢? 就在两人说话间,秦国大军已调集完毕。 各个地点,也堆满了柴火,这大火一烧,必定能够烧到楚军营寨,秦军就只需要围在外面,等着火势烧上个几天,楚军败得差不多了,再行出击。 秦王看了一眼这秀丽河山。 他知道,这一把大火烧起来,可就完全停不下来了,要想停下,就只能看天意了。 巴山灵秀,其上更是有不少万年古树,希望不会被烧干净,能留下一下,给后世做研究。 “大王,东南西北,俱是妥当,就等大王下令了!” 嬴荡将手高高举起,之后重重放下。 令下,秦十万大军,尽皆动了起来。 此刻,秦楚两军对峙,楚军还并不知火攻,只是知道秦军似乎在慢慢撤退。 秦王正站在最高处,由他这里看去,连绵的几个山头间,一下子起了好几团滚滚浓烟,这一片湛蓝的天空,似乎都能被它抹黑。 巴山之上,金色的松针,绿色的冷杉,枝头的鸟儿,树干上的松树,野地里的豺狼虎豹,在这一刻,也都要遭殃。 四处浓烟冒了一阵,之后,明火也燃烧起来,火势蔓延,在风的鼓舞下,四散而去,不仅是冲向了隐匿在茂林中的楚军营寨,更是朝着更远处前行。 秦军围在远处,在有序地撤退。 大火一直从上午烧到了下午,这时候,山上开始有楚军冲击秦军营寨,想要逃离。 可秦军布下这么大的阵势,就是为了击败他们,早有鹿角木、拒马枪、陷马坑等一应防御工事,等着他们。 芈焽用兵有方,楚军攻守有序,一波接上一波,连续冲山。 他们居高而下,滚石檑木,俱也备好,借助这山势,檑木一下来,就要伤亡秦军一大片,好在秦军也是早有所料,沿着深山之下,早就挖好了深坑,以做为缓冲,要想伤害秦军,也是不容易。 反而是秦军的辎重部队早已上来,劲弩投石车朝着山坡上的楚军来回出击,楚军则全部暴露在这秦军面前,每一波冲锋,都是伤亡惨重。 战事又从夜里,一直到了深夜。 楚军还在冲击,因为他们不冲下来,就只有等死,山上面的熊熊烈焰,已经燃烧到了他们的营寨之中。 纵然是农夫,也知其死也,为了活命,他们只能拼命,不过,这早已没有了阵形,就像是一群人在胡乱奔走,楚军已经面临着溃不成军的结局。 连绵二十里,战事离结束,还早得很。 这一场大火,连续烧了十日,还未熄灭。 在秦军围攻下的楚国营寨,已经成为一片黑色的焦炭,只有在靠着山河,靠着溪泉的地方,才能看到一丁点儿的绿色。 楚军要么是投降的,正被秦军关押在大营当中,要么是死去了,正躺在山中,尸体都被烧焦了,当然,还有更惨的,那就是化成了灰烬,什么都留不下。 大火,不知烧到了何处。 秦王站在这里看去,天边上,满是红光,就像是被烧了起来,就像是上苍在发怒。 这一战,秦国大获全胜。 他现在只期盼,有一场大雨能够降下。 今日上午,秦军开始上山,清扫剩余的楚军,如此,十万楚国大军,加上上庸城,总共被俘虏了四万之众,死伤估计在七八万上下,毕竟光是烟雾,都能夺走一条性命。 能从这场烈火地狱逃走的楚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秦军严防死守,大火一视同仁,又能有几个幸运儿呢! 至此,楚国十二万大军尽数被击败,西境腹地,无兵可守。 对楚之战,第二阶段,大功告成。 与这幅人间地狱不同,秦王正背靠大山,面临湖水,写信。 这是写给王后的,他的情绪,也需要抒发,总是绷着神经,这积累久了,他会成神经病的 第75章移师上庸 又过了三日。 先锋蒙鹜率军八万大军开拔,顺着汉水而下,直取楚国别都鄢城。 主将白起,统辖全军,制定全局战策。 从始至终,战争的主动权,俱是在秦国的掌握之中。 楚国西境城池,共有四重。 由北到南,依次是丹阳、鄢城、夷陵和国都郢城,这其中,鄢城和夷陵西接深山,位于最西边,国都郢城,则镇守荆襄平原之中,至于丹阳,位于荆襄平原以北,只要取了这四座城池,其余小城,尽不足为虑。 楚国领土,必为秦之属。 秦国大军,正在移师上庸、房陵两地,秦王策马而行,旁边跟着的,便是白起。 一路之上,十万大军,首尾几十里,所行之处,可谓之遮天蔽日,除此以外,还有楚国三万俘虏,正在被秦军押送着,去往上庸。 上庸之地,驻有两城,其地势开阔,也利于这秦国十万大军的驻扎,还有一万大军,被派往巴山之中,继续清扫楚军,保证秦军粮道畅通。 白起仰头,往后看了一眼,上庸还有一万楚国俘虏,算上这三万,足有四万之多,秦军粮草,还真是有些不堪重负了。 “大王,如此多的俘虏,不说我秦军粮草不够,就是抢来的楚军粮草,也支持不了几日,这四万人,并非黔首,而是楚军,如此对我秦不利也!” 白起说出了他的忧虑。 “那依你之见,如此多的俘虏,还能如何?” 秦王黝黑的面上,尽是笑意,这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当真是让白起的一个杀字,堵在口中,又说不出来。 “大王,虽杀降不祥,但如今之计,别无他法!” 白起深思熟虑,还是说了他的想法。 历史记载,整个战国,就数白起杀人最多,都超过了百万,嬴荡总以为,这是夸张的成分,现在看来,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对楚一战,要是将俘虏也杀了,楚军最起码死了十三万之多,这还不算无故牵连的楚人,推车的民夫这些。 “哈哈,杀降不祥,寡人岂能惧之一言,但寡人并非要做一国之君,而是要做这天下万国之君也,既是万国的君王,就必须得容得下万国的黔首,这些楚人,多是农人,农人重地,若是寡人给他们土地,他们也一样能做我秦人,何须杀之!” 这正是秦王不处决这些俘虏的缘故,如今这天下是地广人稀,区区四万多人,光是这上庸和房陵两地的土地,就能余出许多封给他们了。 至于要回乡的,等战事结束,楚国都成了秦国的,那就让他们回去,继续为秦国种地,缴纳赋税算了。 这话听得,让年轻的白起是似懂非懂。 “不过,但凡俘虏之中,上至将军,下至什伍,尽皆诛杀,一个不留!” 秦王宽厚,但也不能让楚军生事,要是后方不安,他也不放心啊,只有彻底打破楚军建制,他们才算是楚国农人。 “臣遵令!” 这句话,白起倒是明明白白的。 谈话间,他们已进入上庸城。 在山中,嬴荡住了一个月的营寨,那里是潮湿难耐,今天,终于能洗个热水澡,睡个舒服的觉了。 秦王洗漱一番,用过了饭,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令人将芈焽带上来。 这个老朽,被秦国生擒,一路押到了这上庸城中。 不多时,两个郎官绑着一个老者上来。 老者身量虽不高,但其形体壮硕,面色细白,白须满面,面生豹眼,炯炯有神,虬髯倒竖,一对大耳,看这模样,颇为威风。 芈焽虽为阶下囚,但他还是挣开了左右郎官,瞪着秦王。 嬴荡嘿嘿一笑,也不介意,直接过去,给芈焽松了绑,他一个两米大汉,还能怕一老朽不成。 “哼,败军之将,无颜面见我王,将军何不杀之,楚人岂能无志!” 芈焽仰着脑袋,似乎早就做好了赴死准备。 秦王穿一身甲胄,他还以为嬴荡是秦国一将军。 “芈焽大胆,此乃我王也!” 白璟在旁,一声暴喝。 此番大战,他跟随秦王而来,这场战斗,就只做了一个看客,心中早已是一腔热血难耐,如今见这敌将如此,断然是不能堕了秦王的威风。 闻言,芈焽先是一脸不信,其后又上下看了一眼,稍加思忖。 “尝闻秦王曾言,对我楚国之战,乃是国战,为此,秦王不惜亲临南郑,可老夫实难想到,秦王居然已经到了上庸,哈哈!” 说完,芈焽一阵大笑,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些什么。 秦对楚,乃是国战,这话嬴荡的确是说过,现在居然都传到芈焽耳朵里了,说明这老朽不仅精心布防战事,更是对秦国后方也是关心得很啊。 眼下,上庸之地,虽然落入秦国之手,但这一国之君离开国都,深入前线,能吃这军阵之苦的,还是少见。 “秦楚之战,将军虽有过,但还称不上之最也,要说这之最,寡人以为,非逃将阖犀也,巴山一出,乃是上庸,如此重要之地,居然疏于防守,令我军一战而胜之,破了将军精心之局。” 眼下,嬴荡不仅不想杀他,而且还想放了他。 芈焽,熊氏,是楚国公族,颇有名望。 他要借着芈焽的口,来告诉楚国的贵族们,他秦王是个何样的人,况且这对楚作战,实现战略目标后,就要开始想着,如何拉拢楚国朝臣,聊一聊谈和的事情了,要是一直这样打下去,那寡人还要不要发展了。 闻之此言,一个饱经风霜的六旬老朽,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十万大军,尽皆丧命,也的确该哭。 秦王却是不管他,又继续说了起来。 “其二之过,过在于楚王也,世人皆知,越国乃寡人之盟,楚王若要取越,竟不告知寡人,妄图用宵小伎俩,破坏我秦韩联盟,诉说赵魏起兵谋秦,当局者谋,楚王为当局者,却不善于谋,才致使我秦楚国战,将军之失,此为第二过。” 嬴荡历数楚王之过,就是要让楚国臣子们知道,秦王没错,错的是楚王,是楚王不应该和秦国开战,这也让楚国战败的将军们,以后有个宣泄的口子,将对秦国的愤恨,转移到其国君身上。 “至于其三,才是将军之过,将军之过,过,不在不懂兵,过,不在不善战,唯一之过,只是忘记了火攻而已,但这巴山之中,尽是密林,若要不被火攻,则只有坚守城池要道,可上庸归我秦,城池被我夺,将军也是无计可施,才为其三!” 秦王这一番说辞,是为了给芈焽找了一个开脱的借口。 闻言,芈焽止住哭声,默不吭声。 嬴荡也不着急,喝着爵中酒,等他说话。 “哈哈,都说秦王暴虐,如是帝辛,可近日一观,这哪是帝辛所为,口蜜腹剑,如此难缠,堪比心机老妇也!” 嬴荡的计策,被芈焽识破,他连番大骂。 白起说得不错,这老家伙的骨头,还真是硬得很。 站在一旁的白璟憋着气,看秦王气色如常,也没妄动。 “秦王请说,何时杀了老朽?” 芈焽又问。 嬴荡还是面带笑意。 “将军想知道楚国为何而败吗?” 这次,芈焽咬着牙,并未说话。 “寡人请将军跟在寡人身旁一段时日,待这场战事毕了,将军自然会知道,到那时候,寡人亲自送老将军回楚,可好?” 芈焽似是不信。 “哼,老夫早就不畏生死,倒是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嬴荡留着他,就是要像对付张翠一样,对付芈焽,攻心为上。既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就让他见见也好。 第76章蒙鹜南下楚国俘虏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庸氏一族庸良在外求见。 楚国虽灭了庸国,可这庸国公族,却依旧是房陵和上庸这两百里地上,最大的氏族。 来求见秦王的这人,便是庸氏一族派来的代表。 楚国的军队不在了,但本地氏族的日子,总归是要过吧,求见秦王,可以免于杀戮,本地氏族在此处的利益,也可以得到保障,而秦国的统治,也需要本地氏族的大力扶持。 庸良之前曾见过蒙鹜一面,可蒙鹜却说,他只管打仗,这些大事情,他决定不了,便让他来上庸城等着,等着秦国中军主将。 等到要见秦国主将了,他才知道,这并非是秦人白起,而是秦国的王。 “上庸庸良,拜见秦王!” 庸良一进来,就躬身行礼,其一举一动,颇合周礼之法。 像是庸氏一族这样的国胄遗族,其名望之高,族中治学之盛,远非普通家族能比,像是这庸良,更是其中翘楚。 秦王看去,只见他上衣下裤,身上携玉带剑,足蹬方履,头有玉冠,浑身上下,尽显贵气。 再看其人,眉毛虽浓,却也不粗,胡须虽长,但一看就知是精心修饰过的,面色白净,浑身整洁,看模样应该在四十岁上下。 他的手中,还拖着一个盘子,盘子当中,盛放着一颗宝石。 庸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坐于秦王身侧的芈焽,神情有些古怪。 显然,他是认得这芈焽的,一个多月前,庸氏一族还是向楚国称臣,当时的芈焽贵为将军,他还曾远迎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秦国的俘虏,真不知道面对这芈焽,他该当如何,思来想去,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先生无需多礼!” 秦王这一声先生,算是尊称。 这般礼遇有加,庸良心中顿时一轻,他起身,乘势将手中的托盘往前一递。 揭开上面的绫罗,只见盘子上盛放着一颗碧绿色、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其颜色通透,世所罕见,上面更是没有一丝的杂色。 好一颗绿宝石! “此乃东海之宝,因牧野伐纣之功,当年是周武王赠与我族人,今日,我将其献给秦王也!” 不错,是个好礼物! 嬴荡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女人不都是喜欢这些卟粼卟粼的东西吗,既然这样,那就收下来,带回去送给韩进。 秦王点头,身边左右接过。 “多谢先生,此番重礼,寡人必铭记之!” 就这一句话,足以让庸良欣喜了。 “上古之时,我秦庸两国,就多有交集,秦之族飞廉,更是与我庸君有旧,庸秦该为好也!” 庸国自始至终,都未曾称王,所以称之为庸君。 这是哪门子的亲戚,秦王听得脑壳疼,都说到商纣王时期去了,真要说起来,飞廉还不是因为效忠纣王,最后被你们砍了,这应该是仇人才对。 嬴荡明白,对方这不过是试探之意,既然这庸良这么上道,就不妨明说了。 “楚国西境,只此十万大军,尽皆被我秦击败,如此,楚国将面临无兵可守护之局势,两日前,我秦军八万先锋就顺汉水而下,攻取鄢城,两月之内,鄢城必破,待上庸房陵大军休整三日后,再起八万大军,北上丹阳。 待取了丹阳之后,大军再南下,直扑楚国都城,而攻取鄢城的八万大军,待取了鄢城之后,再顺势南下,攻取夷陵,之后两军共计十六万人,会合于郢城。如此,楚国国都必破,我秦可尽取楚国西境,至于日后是战是和,就要看楚王的态度了!” 说话间,嬴荡还不忘看上两眼芈焽,只见那老朽坐在那里,低着头是一动不动。 对于这攻取丹阳之事,秦王在来的路上,和白起早就定下了计策。 秦军共计十九万大军,八万蒙鹜率领南下,八万则让主将白起亲自率领,去往丹阳,等攻破丹阳之后,白起再一路南下,与蒙鹜合并一处,攻破郢都。 如今,秦国第一步和第二步的战略已经完成了,开始要着手第三步了。 至于这上庸之地,还有三万大军,可由秦王坐镇,郎中令白璟为统帅。 庸良正陷入沉思之中。 秦军能走,楚军能走,但庸氏一族不能走,因为他们的根在这里,此番前来,其一是为了与秦王示好,免于杀戮,其二,就是为了探听消息,秦国对楚国用兵,要到何种程度,是功成退兵,还是坚守此处,他们庸族都要早做决断。 听到秦王如此雄伟的计划,他心间思付一阵,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庸氏一族,愿忠于大王,为大王守护这片土地。” 这话,意味着他们想做一个秦人。 上庸、房陵两地,位于巴山腹地,纵然秦国战略失败,但这上庸和房陵,日后多半要归于秦国,楚国是难再夺取了,选择效忠秦王,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秦国国力之强,天下有目共睹,真要是被秦国取了楚国西境,那这背后,也有他们庸族的支持,说不定可以搭上秦王的顺风车,让庸族崛起。 秦王一笑。 “呵呵,我秦国上下,秦律为重,不知先生,可曾有过思虑?” 依照秦法,贵族势力将大不如前,好在这片土地,还能依旧留在他们的手中。 “回大王,庸族愿做秦人,自然也能遵守秦法,若是秦吏来此行法,本地氏族,尽皆尊之。” 秦王所说,庸良都是一一照做。 是个聪明的人,嬴荡看着他,是越来越喜欢起来。 “眼下,寡人正有一事,希望先生来做?” 秦军缺少粮草,而楚国这些氏族,可都是肥得流油,不找他们要一点粮草,都对不起他们了。 “大王之思,我早有准备,房陵、上庸两地氏族,特为大王献上粮草!” 庸良这样的上道,直接让秦王省去许多口舌。 对于他,嬴荡有了别的想法。 “好啊,好啊!说起来,还是楚人不厚道,庸族尽是先生之才,怎能屈居于房陵之地,这上庸,本该是庸国国都,寡人准许尔等,迁徙上庸,若是忠心寡人,汝等一族,必为上庸望也!” 庸国遗族,岂能不思上庸之地,可惜楚国对他们是防范有加,不仅让他们离开了旧地,还处处打压,谁能想到,秦王竟能如此大方,说给就给。 一时间,庸良喜形于色,连忙道谢。 “大王之恩,重于万金,如此一来,我庸族之人,尽可死心塌地,为大王所谋!” 嬴荡摆了摆手,表现得浑然不在意。 “这几日,寡人还要与先生畅谈一番,还请先生在上庸多住几日。” 庸良喜不自胜,连连答应。 等他退去之后,芈焽这才转过脸来,瞪着秦王。 “老夫还以为秦王有什么高明计策呢,原来不过如此,对于一个庸良,何须这般看重!” 嬴荡之举,芈焽是满不在乎。 “哈哈,明日寡人便派遣斥候,将上庸与庸氏之事,昭告整个楚国,像是这样的楚国贵族,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他们听之,该是如何呢? 再者,庸族虽弱,但其强在声望,寡人他日若是以庸良为客卿,率军南下,一一收服楚国氏族,你猜这些氏族们,又会如何选呢?” 闻言,芈焽呆立在那里。 他清楚知道的,楚国与秦国的区别,就在这氏族也。 楚国氏族强,而且并非都是出自他芈姓,所以形式复杂,也并非都是忠于楚王,而秦国在这一方面,则统一多了。 “哈哈,将军别站着不动啊,寡人带你去看看我秦国大军!” 第77章蒙鹜南下楚国俘虏二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庸氏一族庸良在外求见。 楚国虽灭了庸国,可这庸国公族,却依旧是房陵和上庸这两百里地上,最大的氏族。 来求见秦王的这人,便是庸氏一族派来的代表。 楚国的军队不在了,但本地氏族的日子,总归是要过吧,求见秦王,可以免于杀戮,本地氏族在此处的利益,也可以得到保障,而秦国的统治,也需要本地氏族的大力扶持。 庸良之前曾见过蒙鹜一面,可蒙鹜却说,他只管打仗,这些大事情,他决定不了,便让他来上庸城等着,等着秦国中军主将。 等到要见秦国主将了,他才知道,这并非是秦人白起,而是秦国的王。 “上庸庸良,拜见秦王!” 庸良一进来,就躬身行礼,其一举一动,颇合周礼之法。 像是庸氏一族这样的国胄遗族,其名望之高,族中治学之盛,远非普通家族能比,像是这庸良,更是其中翘楚。 秦王看去,只见他上衣下裤,身上携玉带剑,足蹬方履,头有玉冠,浑身上下,尽显贵气。 再看其人,眉毛虽浓,却也不粗,胡须虽长,但一看就知是精心修饰过的,面色白净,浑身整洁,看模样应该在四十岁上下。 他的手中,还拖着一个盘子,盘子当中,盛放着一颗宝石。 庸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坐于秦王身侧的芈焽,神情有些古怪。 显然,他是认得这芈焽的,一个多月前,庸氏一族还是向楚国称臣,当时的芈焽贵为将军,他还曾远迎过,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秦国的俘虏,真不知道面对这芈焽,他该当如何,思来想去,只好装作没有看到。 “先生无需多礼!” 秦王这一声先生,算是尊称。 这般礼遇有加,庸良心中顿时一轻,他起身,乘势将手中的托盘往前一递。 揭开上面的绫罗,只见盘子上盛放着一颗碧绿色、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其颜色通透,世所罕见,上面更是没有一丝的杂色。 好一颗绿宝石! “此乃东海之宝,因牧野伐纣之功,当年是周武王赠与我族人,今日,我将其献给秦王也!” 不错,是个好礼物! 嬴荡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女人不都是喜欢这些卟粼卟粼的东西吗,既然这样,那就收下来,带回去送给韩进。 秦王点头,身边左右接过。 “多谢先生,此番重礼,寡人必铭记之!” 就这一句话,足以让庸良欣喜了。 “上古之时,我秦庸两国,就多有交集,秦之族飞廉,更是与我庸君有旧,庸秦该为好也!” 庸国自始至终,都未曾称王,所以称之为庸君。 这是哪门子的亲戚,秦王听得脑壳疼,都说到商纣王时期去了,真要说起来,飞廉还不是因为效忠纣王,最后被你们砍了,这应该是仇人才对。 嬴荡明白,对方这不过是试探之意,既然这庸良这么上道,就不妨明说了。 “楚国西境,只此十万大军,尽皆被我秦击败,如此,楚国将面临无兵可守护之局势,两日前,我秦军八万先锋就顺汉水而下,攻取鄢城,两月之内,鄢城必破,待上庸房陵大军休整三日后,再起八万大军,北上丹阳。 待取了丹阳之后,大军再南下,直扑楚国都城,而攻取鄢城的八万大军,待取了鄢城之后,再顺势南下,攻取夷陵,之后两军共计十六万人,会合于郢城。如此,楚国国都必破,我秦可尽取楚国西境,至于日后是战是和,就要看楚王的态度了!” 说话间,嬴荡还不忘看上两眼芈焽,只见那老朽坐在那里,低着头是一动不动。 对于这攻取丹阳之事,秦王在来的路上,和白起早就定下了计策。 秦军共计十九万大军,八万蒙鹜率领南下,八万则让主将白起亲自率领,去往丹阳,等攻破丹阳之后,白起再一路南下,与蒙鹜合并一处,攻破郢都。 如今,秦国第一步和第二步的战略已经完成了,开始要着手第三步了。 至于这上庸之地,还有三万大军,可由秦王坐镇,郎中令白璟为统帅。 庸良正陷入沉思之中。 秦军能走,楚军能走,但庸氏一族不能走,因为他们的根在这里,此番前来,其一是为了与秦王示好,免于杀戮,其二,就是为了探听消息,秦国对楚国用兵,要到何种程度,是功成退兵,还是坚守此处,他们庸族都要早做决断。 听到秦王如此雄伟的计划,他心间思付一阵,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庸氏一族,愿忠于大王,为大王守护这片土地。” 这话,意味着他们想做一个秦人。 上庸、房陵两地,位于巴山腹地,纵然秦国战略失败,但这上庸和房陵,日后多半要归于秦国,楚国是难再夺取了,选择效忠秦王,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秦国国力之强,天下有目共睹,真要是被秦国取了楚国西境,那这背后,也有他们庸族的支持,说不定可以搭上秦王的顺风车,让庸族崛起。 秦王一笑。 “呵呵,我秦国上下,秦律为重,不知先生,可曾有过思虑?” 依照秦法,贵族势力将大不如前,好在这片土地,还能依旧留在他们的手中。 “回大王,庸族愿做秦人,自然也能遵守秦法,若是秦吏来此行法,本地氏族,尽皆尊之。” 秦王所说,庸良都是一一照做。 是个聪明的人,嬴荡看着他,是越来越喜欢起来。 “眼下,寡人正有一事,希望先生来做?” 秦军缺少粮草,而楚国这些氏族,可都是肥得流油,不找他们要一点粮草,都对不起他们了。 “大王之思,我早有准备,房陵、上庸两地氏族,特为大王献上粮草!” 庸良这样的上道,直接让秦王省去许多口舌。 对于他,嬴荡有了别的想法。 “好啊,好啊!说起来,还是楚人不厚道,庸族尽是先生之才,怎能屈居于房陵之地,这上庸,本该是庸国国都,寡人准许尔等,迁徙上庸,若是忠心寡人,汝等一族,必为上庸望也!” 庸国遗族,岂能不思上庸之地,可惜楚国对他们是防范有加,不仅让他们离开了旧地,还处处打压,谁能想到,秦王竟能如此大方,说给就给。 一时间,庸良喜形于色,连忙道谢。 “大王之恩,重于万金,如此一来,我庸族之人,尽可死心塌地,为大王所谋!” 嬴荡摆了摆手,表现得浑然不在意。 “这几日,寡人还要与先生畅谈一番,还请先生在上庸多住几日。” 庸良喜不自胜,连连答应。 等他退去之后,芈焽这才转过脸来,瞪着秦王。 “老夫还以为秦王有什么高明计策呢,原来不过如此,对于一个庸良,何须这般看重!” 嬴荡之举,芈焽是满不在乎。 “哈哈,明日寡人便派遣斥候,将上庸与庸氏之事,昭告整个楚国,像是这样的楚国贵族,不知道有多少,若是他们听之,该是如何呢? 再者,庸族虽弱,但其强在声望,寡人他日若是以庸良为客卿,率军南下,一一收服楚国氏族,你猜这些氏族们,又会如何选呢?” 闻言,芈焽呆立在那里。 他清楚知道的,楚国与秦国的区别,就在这氏族也。 楚国氏族强,而且并非都是出自他芈姓,所以形式复杂,也并非都是忠于楚王,而秦国在这一方面,则统一多了。 “哈哈,将军别站着不动啊,寡人带你去看看我秦国大军!” 第78章水攻鄢城孟轲苏秦 鄢城,大夏已有,为巳国之地。 春秋之时,巳国被楚国所灭,并于楚国。 如今为楚国别都,其城池高大,历年都有修筑,比之上庸,不可同日而语也。 世人皆知,楚国有两都,这鄢城便是其中之一,鄢城之于楚国,好似安邑之于魏国。 鄢城号称有民三十万,守军更是两万余,最主要的,此乃楚国腹地,鄢城人人俱是忠于楚国,对于楚人的身份,比上庸之地的氏族,可是多了许多的认同感。 若是守城将领得力,号召之下,城中人人可为楚军,人人都能上城守杀敌,别说是秦军有八万,纵然是二十万,也难破其城也。 这将是除了楚国都城之外,秦国所要面临的、最硬的一场仗了。 如此坚城,嬴荡本想派遣白起为将,这样也能够稳妥一些,可当时,还需要白起坐镇中军,又须得赶这时间,只好派遣蒙鹜为将,待稳定了上庸之后,白起则去了丹阳。 据历史记载,白起破此城,用的是水攻,大水直冲下来,冲垮了城池,让城内楚人,尽皆丧生鱼腹,蒙鹜在出行之前,亦是收到了秦王之令,说的就是这水攻之策。 离开上庸八日后,秦国大军于鄢城以西,距离一百里的深山之中驻扎。 皂游将军蒙鹜站在一处高地之上,下方地势,一览无余。 他手持秦王书信,看完之后,又交给了身旁的长史。 长史也看了半天,又四处望了一眼。 “将军,大王所说,正是此地,此处山河汇聚,上游又有大小水池不少,若是能在此处筑堤,一月之后,必能积蓄大量的水,一旦决定,水势从高处一泻千里,则水淹鄢城计策,必能行之。” 蒙鹜将这里上下看了几遍,的确是能够蓄水,而且水也足够用,只是此处距离鄢城足有一百里之多,水势能够有那般猛烈,又能否冲击那么远呢? 鄢城,虽在汉水河畔,但其地势颇高,远远高于汉水水位,要想要依托这汉水冲垮鄢城,当真是不可能了,只能做到如季君围攻咸阳那样,围而不破。 可战事吃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秦军周旋,所以只能在此处调水。 秦王未曾到过此处,便说可在鄢城往西,百里外的深山蓄水,冲击鄢城,蒙鹜早就派遣出斥候,寻找到了这秦王所说方位,可这水要流淌一百余里才行,对此,他心中开始嘀咕起来。 其实嬴荡说这计策的时候,也面临着和蒙鹜一样的问题,一百多里地,怎么可能? 但再一细想,历史上的确是这样记载的,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告诉蒙鹜了,至于其他的,只能蒙鹜自己去想法子了。 “大王善于谋略,如此大是大非,自然也不会失策,将军请看,若是从这里一路东下,则能到哪里?” 蒙鹜思忖了一阵。 他们现在在西边,鄢城在东边,地势是西高东低,在这群山百里之外,便是荆襄平原,而楚国鄢城,正好就在这边上。 “你是说此处地势高,鄢城地势低,在这里蓄水,决堤之后,正好可以沿着沟壑而下,直冲鄢城。” 长史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将军看这两侧大山,绵延崎岖,水势断不能出这山谷,再加上这地势要高过鄢城许多,水势一旦下去,则不似贼军攻咸阳那般,只用大水漫灌,而是直接冲垮城墙。 将军有八万大军,可留两万,在此处修筑堤坝,再派遣三万,顺着这沟壑一路往下,由我率领,为将军筑好这一百多里的水道,还有三万,可做疑兵,直下鄢城,在山谷口安营扎寨,做出攻城准备,迷惑敌人。 如此,可以一月为限,一月之后,上游水势必满,河道也通,再提前撤走下游三万大军,去围攻夷陵,夷陵乃一小城,三万大军,足以取之,到时候大水倾泻,鄢城也能破也。 我秦对楚之战,重在大城四座,小城两座,将军能独夺四座,便是除主将之外,第一功也,如今的将军尚且年少,若是能立下这战功,日后我秦国,定然又会多出一个都督来。” 封侯拜相,谁不希望如此,蒙鹜年少血性,自然是什么都喜欢争上一争,白起他是争不过了,但秦国其他将军,倒是可以相争一番。 主将白起,计败楚军十万,还有能取上庸,也是他的主意,不日之后,这丹阳,也必定会被他所夺取,更不说还有一座楚国都城,正等着他呢? 想想这些,蒙鹜也是无奈,白起之功,远胜于他,这也佐证了秦王的英明之处,如此大战,敢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冠少年为将。 “好,那就按照芪伯之意,芪伯本修水家,自然懂得这修筑堤坝、修筑河道之事,此事也交由芪伯全权处置,我亲自率三万大军东下,包围鄢城,做疑兵之际,魏冉都督这旌旗翻倍,灶火翻倍,广筑营寨的法子,也学了一些,今日正好可以用上。” 芪伯,便是那军中长史之名。 蒙鹜笑了,黝黑的面孔,竟然看似有些憨厚。 他少年时就读诗书,后在向寿麾下,没少学兵法,洛阳大战,看了冯章布防之法,宜阳调兵,学了魏冉疑兵之策,总之一句话,就是善学也。 “嘿,我是个害死人的水家弟子,当今大争之世,水家又有何用,不如学兵,学纵横有用!” 似乎想到了往事,芪伯神色略微有些惆怅。 “嘿嘿,此战之后,我举荐芪伯于王,我王励精图治,兴吏兴医家,定能重用芪伯。” 芪伯点了点头,没再言语,不过神情之中,似乎有些期待。 “对了,还有这行军布防,水攻之策,都要细细的画上一幅,再详细标上文字,呈报大王。” 蒙鹜想了一阵,又接上了一句。 “遵令。” 芪伯接令,开始前去准备。 秦国大军,上下开动,水攻鄢城。 与此同时,远在魏国河东之地。 一渡口,两个老者相遇了。 一个,身形微胖,略微有些疲惫,身后跟着一队军士,看其大纛,俱是秦国郎官,原来这正是替秦王出使赵魏的苏秦。 还有一个,虽面容清瘦,但身形魁梧,站在那里,身姿挺立,一双眼睛,更是富含一种奇异的神光,若非是他的头发和胡须尽皆发白,看起来哪会是一个老者,这简直就是一个壮汉。 在这老者的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人,三四辆车驾,这车驾倒是没有一辆是能坐人的,拉着的尽是竹简。 他们一行人,服饰虽各有不同,但各个头戴玉冠,仔细一看,都是精心打点过的。 “嘿嘿,是你这个老夫子,你可知道,这渡过大河,可就是秦国,你不是一辈子都不去秦国吗?” 先说话的,是苏秦,他的一张脸上,尽是欢快。 他和这个老夫子,年轻时在稷下学宫曾见过一面,当时儒家大骂纵横,不忠不义,只会口舌之能,为此他还与这老夫子大辩一场,当时两人俱是年轻气盛,这仇恨就算是记下了。 但是现在嘛,三十年后,再度相逢,只有欢喜,哪还有半点仇怨呢。 老夫子哂然。 “天下在变,苏子在变,老朽还不变?” “嘿嘿,连老朽都变了,真是稀奇啊,我去咸阳,与我同去?” “去也,去也,不过老朽先要游历秦国,再去咸阳,你可有耐心?” “哈哈,秦王正好在外,我时间多得很,老夫子愿意就好,同去,同去。” 这时候,船来了,两人同上一船,大河的对面,正是魏冉驻守的少梁邑。 “秦国破楚,可是苏子之策?” 河水之上,波光粼粼,老夫子看了半天,又转头来问。 “我也只是推波助澜也,天下大事,早有定论,此去秦国,就是为了见秦王,交差事,不知夫子呢?” “应邀治学。” 老夫子淡淡地答道,苏秦却是一阵大笑。 “真是稀奇,稀奇啊,天下百家,你不是说治国之道为之首吗,怎么又成治学了?” 老夫子还是气色不变。 “那是因为有人曾说与老朽,天下统一之后,儒家必兴,治国乃治一世,治学,可传万世!” 苏秦想了一阵,又笑了。 “那人该是秦王吧,老夫子真是变了,苏秦钦佩也!” 这句话,由衷而发。 这么一个高傲的人、理想主义的人、一个敢直面诸王的人,现在开始接地气了。 很快地,船到了对岸,有一位将军在迎接两人,其人正是魏冉。 而这老夫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儒家圣人—孟轲。 第79章丹阳之战宋越之变 丹阳,于荆襄平原以北,楚国旧都。 楚人自称乃古帝颛顼之后,这一族自夏商时,便已形成,只是没有秦人先祖飞廉、恶来之名气也。 后大周立国,楚国于荆山之北,日益强大,自丹阳之地崛起,后被周王赐予子爵,又经过了楚武王僭越称王,开疆拓土,步步强大,其后,顺着丹水而下,直入荆襄之地,迁都于郢城。 又过了数百年的发展,才有今日之七雄盛况。 秦楚两族,俱是从子爵开始,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在一弹丸之地,造就了今日之盛况。 楚国丹阳,之于秦国雍城也,乃是祖地,不可谓不重。 从丹阳北上,能抵之函谷关,从丹阳东进,可围攻韩国新郑,楚国北上制霸中原,这丹阳便是一重。 凡白起领军,都是大军未动,斥候先行,每逢作战,前期搜集敌军信息,倒成了最主要的。 这还未到丹阳城下,他对城中情况,早已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诸国防范秦国,重在边界,而在腹地,多是兵力不足,丹阳人口不多,其城池也不广,自是难以和鄢相比,但要说比之上庸,还是强了不少。 丹阳守军,不足一万之众,不过,其守城将军是早有准备,提前发动军民,修筑了防御攻势,虽能攻取,但也不易。 “报,将军,我军阵势铺开,何时攻城,请将军定夺?” 昨日上午,白起所领大军先锋就已经到了丹阳城外,在丹阳城野,安营扎寨。 今日一上午,八万大军就铺开阵势,展开了一副攻城之势。 没错,白起对丹阳,没有任何计策可言,唯有强攻也。 其一,城中守备森严,说明其相抗之意,其二,丹阳守军不多,猛攻可取,其三,还是时间也。 秦国八万大军,全部集结在丹阳城南门,对于其他三面放任不管,只要做好防守,不被敌军切入中军即可。 白起将八万人分成了四波,每一波有两万秦军,从早到晚,连攻不停,直到城破。 时至今日,秦国大军攻破上庸,直入楚国的消息,别说是整个楚国,怕是整个天下都传遍了,丹阳城中楚人停止,也当时人心惶惶才对。 白起所要的,是这座城池,而非楚人的性命,三面不围攻,只攻击一面,这不仅是想让城中楚军弃城而逃,更是向楚人摆明一种态度,一种不与庶民为难的态度,我只要这城。 太阳自东方而起,往最高处而去。 白起踏上箭楼,秦楚两军阵形,尽收眼底。 上方楚军,各个列阵以待,没有任何怯战之势,投石机焦油等防御辎重,都是准备齐全,看来这楚军守将,还是有些能耐,做好了誓死抵抗的准备。 下方正是秦军。 冲车、撞车、云车、投石车、弓弩手,两万大军,成一块块方形的军阵,排列的整整齐齐。 白起所见,拔出了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其后用力一挥。 咚! 咚! 咚! 秦军战鼓擂动,黑压压的一片,往丹阳城门处压了上去。 昨日来,今日就攻城,没有两军对话,没有使者来往,更是没有劝降之举,因为白起一看楚军阵形,就知道,要破此城,就唯有一战而已。 没有冲锋,没有奔走,没有骏马的飞驰,秦军只有一个个的方阵,缓缓而动。 主将白起,岂能不知,攻城一事,最重阵形,要是阵形一乱,则军心不在。 战鼓继续擂动,秦军进入楚军攻击范围。 敌我双方,投石机已经互相往来。 嗨哎! 嗨哎! 嗨哎! 雄壮的号子,喊了起来。 战场之上,硝烟弥漫。 主将白起看了一会儿,下了箭楼,往中军而去。 因为他知道,这一场战斗,至少要连攻半月,才能看出分晓,现在,无非就是秦楚大军,以命换命而已。 从巴山开始,每一战秦军都损失不多,但从现在这一战开始,就要不一样了。 既然是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楚国都死了这么多了,秦国也到伤亡的时候了。 “来人,派遣斥候南下,直入郢城,散布消息,我秦军已经夺取丹阳鄢城,楚国都城岌岌可危,秦军更是善于屠城。” 左右领命而去,白起则继续翻阅起了兵书。 他这是要乱了楚王的心智,让楚国贵族胆寒。 上庸城中。 秦王正在翻阅咸阳送来的各种消息。 楚国大司马昭滑猛攻越国,越国国都会稽已破。 所幸公子兰辛回越,受到了各处越国贵族的拥护,征集了五万大军,与殷丽所领的宋军联合,这一番兜兜转转,又有了十万大军,正与楚国相抗。 至于可怜的越王无疆,听说是被楚国生擒,被昭滑关押在会稽王宫之中,还有一种说法,无疆性子烈,拔剑自刎了。 历史记载,楚国也并未一战就彻底灭掉越国,而是将其降为君,又封了一城池,对楚国再也产生不了威胁。 嬴荡倒是觉得,以无疆的性子,是真的死,说囚禁在越王宫中,这一定是昭滑的计策,他不仅要笼络越国氏族之心,更是要降低他们对楚人的仇恨,毕竟越国经营了几百年,可不是这么好消化的。 越国都城,算起来前前后后都围攻两个月了,是时候该破了,楚国东征越国的大军,要想支援西境,怕是要一月才能过来,现在又被越国所拖住,怕是顾不上了。如此一来,楚国就只能在仓促之间,招募新军,可这新军,能是秦军的对手吗? 越国灭不灭亡,对于秦王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他能顺利地攻取楚国整个西境。 只要能拖住楚国,那就是好消息。 三日后,又有消息传来,楚国派出使者北上临淄,见于齐王。 六日后,齐国以孟尝君为将,兴兵二十万攻伐宋国,赵魏两国俱是大惊,互相奔走,甚至说于燕国。 这可着实让嬴荡一惊,不得不说,齐王在这个时候的选择,让他没有一点办法。 齐国君臣,有善于谋者! 上次能出洛阳之兵,援助宋国,是因为有姬职亲自做说客,说与魏王借道,而现在秦魏刚生变故,相持河东河西之地,魏国岂能借道? 还能如何,只能看着宋国被灭了! 宋国灭了之后,殷丽与公子兰辛大军就没了后盾,必不能坚守,越国也彻底为楚国也。 好啊,好个齐王! 真是审时度势,出了一手好兵,啥事都没做,就捞了一个天大的好处。 再看楚国,虽然灭了越国,可这荆襄之地,就什么都没了,哪有齐王算计的好。 对秦国来说,损失最大的,当然是宋越两国了,他们与秦国为盟,可行秦王六国平衡之策,现在两国一灭,以后对这齐楚,就不好办了。 嬴荡本以为联合两小国,能抗衡一大国,可在这战国中后期,小国已经不顶用了。 第80章定丹阳下鄢城 黑烟遮天蔽日。 在丹阳城池上空,飘荡了整整十五日。 秦国连续的火攻,土黄色的丹阳城墙,熏上了一层黑色。 丹阳城中的楚人,个个都是心惊胆战,许多人这一生中,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哪有人会像是不要命了似的! 攻城。 秦军疯了一样的进攻,从早到晚,从白天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升,每日间,丹阳城中都会燃起熊熊烈火,在每日间,又被及时地扑灭,如此往复。 白起正站在箭塔之上,陷入沉思。 眼前的这座城池,早已是伤痕累累,就连下面的城门,也都是不堪重负,但就是这样一座城池,坚守了整整十六日。 秦军不知道射出了多少支的箭矢,不知道扔出去了多少的石头,面对这样的战局,别说是秦军,就是他主将白起,都有些疲惫了。 但他知道,这一场战斗,他还不能停,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岂能不清楚。 战争正进入他的节奏,他不能停。 秦国士兵,每一个人,就像是绷紧的弦一样,万万不能松的,但也必须在这根弦断掉之前,将城池破掉。 白起有些烦闷起来,他的自信,似乎也被消磨了不少。 在这一场战役中,秦国战死的军卒,早已过了一万之多。 他放任三面,只围了一面,就是希望楚军能知难而退,现在看来,守城将领的坚韧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战斗还在继续。 这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城内大火,城外灯火,如同白昼。 丹阳城外,秦军所修筑起来的高地之上,正有两百辆投石车准备好了阵仗,每一次,都有两百枚火球出击,砸向城中。 白起不畏巨石,不畏箭矢,策马而行,绕着城墙走了一圈。 这一圈下来,他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来人,强攻城门,破城之日,便是今夜!” 此令下去,将士鼓舞,秦军一阵欢呼,其声音之巨,直接传入城内。 城上仅余的楚军,早已身心俱疲。 秦军放任三面城门不管,对他们来说,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侮辱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敢出城偷袭秦军营寨。 咚咚咚! 战鼓又起。 秦国阵营之中,出现了一千士卒,他们头顶冲车,缓慢往前。 这千人勇士,他们视死如归。 在大量秦军的掩护之下,靠近了丹阳城门。 一次次的冲击…… 一次次地被击退…… 从夜里,一直持续到了天要亮时。 “报,丹阳城门击破,我军攻入城中!” 听到这里,有点儿迷糊的白起忽然来了精神。 又一次冲入城中了! 不过,这丹阳城里面还有瓮城,连续五次,秦军都被阻拦在这里。 白起走来走去,等着前方将士的消息传来。 “报,丹阳瓮城告破,我军攻入城中!” 闻言,白起重重的锤了一下长案。 瓮城告破,那这丹阳一战,总算是胜利了。 “来人,令全军出击,攻向丹阳南门,如遇楚军,格杀勿论,令骑兵绕行东北西三门,以挡楚人出城,若是遇到楚军,不问因由,不要俘虏,尽皆杀之!” 左右立即出去传令,秦国大军,自上而下,尽皆行动起来。 以往之战,秦军行秦王之策,投降不杀,现在是必须得杀了,而且还要杀干净。 这也并非是白起嗜杀,其一,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处置这些俘虏,攻取丹阳后,稍作休整,就要直接南下郢城,其二,秦军伤亡过重,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只能纵容他们杀人,可以发泄这口气。 很快,秦军冲入城中,势如破竹,楚军大势已去,直接杀到了丹阳城府中,城府空空如也,只见到了自刎而死的丹阳城将军。 一直持续到正午,一切才逐渐平息下来。 秦军主将白起,驾驶着战车,从丹阳南门而入。 这时候,城中所剩楚军,尽皆被诛杀,存活着的楚人,估计也是紧闭家门,在躲着瑟瑟发抖了。 所以这城中的街道上,显得颇为冷清,除了秦军,和躺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几乎再也看不到一个人。 白起望去,入眼处,一片狼藉,一片焦炭。 城府中,一具扭曲的尸体躺在那里,右手还握着一柄剑,一张脸浸润在鲜血当中。 白起翻过他的头颅,这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年轻到和他一样的稚嫩,年轻到还没有多少的胡须。 “以礼葬之!” 丹阳攻下,秦军进驻城中休整。 三日后,主将出令,凡有忧乱民者,诛之。 后留下三千镇守,其余大军挥师南下。 相比白起的攻城之难,蒙鹜应对鄢城之法,就容易的多了。 三万大军,作出了围攻鄢城的态势,不过,秦军只守不攻,这让鄢城守将多少有些疑惑,双方就这样对峙了整整一月。 今日,芪伯出了深山,一路赶来,到了蒙鹜营寨中。 “将军,河道已整,大水已决,我估算着,今夜必到鄢城,要开始退兵了!” 蒙鹜等了整整一月,等的就是今日。 “传令下去,全军依次往南北两面山坡退去。” 三万人尽皆动了起来。 深夜。 从鄢城望去,西边的秦军营寨中,还是灯火通明,只是总感觉不同于往日,似乎是少了一些烟火气息。 难道秦人退兵了? 有两个楚军斥候,正在慢慢靠近! 秦军大营,现在是营在人去,左右辎重粮草,尽皆搬运到了两侧的高地上面,如今的这营寨,就是一座空城。 不仅如此,就连营寨之外的鹿角木,拒马枪,还有修筑营寨所用的各种木料,都被动了手脚,看起来是一个整体,实则早就卸去上面的各种扣子,鹿角木和拒马枪也都被拔了出来,放在地面。 这样做的好处是大水一旦袭来,便能将这些木头裹挟而下,撞击在城墙之上,城墙坍塌不说,还能对楚军造成莫大的伤亡。 只是这一战之后,死伤的不仅只是楚军,更会有许多的楚人。 两个斥候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大变,一路狂奔,往城中而去。 轰隆,轰隆! 可在这时,西方的天边开始作响! 其声音之大,鄢城之中,也是清清楚楚。 城中的楚人皆是纳闷,深秋之时,哪有天雷,再抬头一看,皆是漆黑一片,也不见闪电,那这声音是从哪里来,好像也就只有城外的秦军,能弄出这样的动静了。 声音似乎在移动,是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流水的声音。 水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等所有人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水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来西边的城墙,这么快就塌陷了。 鄢城之地,西边高而东边低,东边是汉水,鄢城城墙,被水冲击,从东西两面,破开了两道口子,大水裹挟着城中的一切,全部都推入汉水之中。 整个城中,就只有水声,因为所有的声音,都被他所遮盖。 屹立了上百年的城主府,简直是不堪一击。 在这样一场灾难面前,不管是人,还是牲畜,能活下来的,只能是少数。 蒙鹜站在高处看去,鄢城之中,灯火已经熄灭了一大半。 这场大水,裹挟上百里之威,势不可挡也! “鄢城楚人,能活着不及五成了!” 芪伯幽幽地说道。 蒙鹜坚定的眼神,也开始迟疑起来,但在等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一如既往地坚定。 “鄢城不在,此战,我秦军大胜,主将来令,他已攻取了丹阳,正率军南下,与我军在楚国国都会和,我自率三万大军,奔袭夷陵,你待此处安定,便东进与主将会和。” 蒙鹜出军最早,没想到却还没有白起快,那这夷陵,他一定要取之。 “夷陵几千之众,城池小而不坚,将军定能凯旋!” 大水迅猛,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小了起来。 先锋蒙鹜,踏上了去往夷陵的征途。 第81章出上庸安氏族 秦国攻破楚国鄢城、丹阳的消息,传至楚国,令其上下震惊。 对于上庸、房陵两地,秦楚两国多有争端,影响不算很大,可这鄢城一破,下一步,就要直接威胁到国都了,事关楚国生死存亡,楚国上下,尽皆奔走。 对于此,嬴荡只有笑笑。 因为消息还没有彻底扩散出去了,要是让诸国都得知这一信息,恐怕整个天下都会震惊吧。 苏秦还真是献上了一手好计策,在这个时候攻楚,楚国正忙于东征,齐国忙于宋国,能帮助楚国者,似乎就只有三晋了。 韩国刚与秦国联姻,应该不会又来找麻烦,至于赵国,要对秦国用兵,可因为姬职偃息旗鼓,至于魏国,独木难支,还有公子不和,想想还是算了。 秦王出了上庸、房陵两地,率领大军两万,一路慢悠悠地往鄢城而去。 战线东移,他也要跟着挪动一下了。 攻城容易,但这治理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秦王已令治吏令司马恒,率领治吏台一众官吏,从咸阳而来,考察民情,联络当地氏族,准备行郡县制。 “鄢城已破,难道秦王真要灭我楚国吗?” 这样的话,芈焽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几回,这老头一路懊悔,一路担忧。 嬴荡东进,还是将庸良和芈焽两人带在身边。 “老将军说笑了,楚国岂能如此不堪一击,芈槐杀越王,占越国之地,越国乃寡人盟国,既然那芈槐占了多少,寡人就占他楚国多少,至于让庞大的楚国灭亡,寡人也没这能耐,只要能破了楚国都城,楚王和谈,我秦军必定收兵。” 芈焽听后,不再说话。 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秦王留着他,是早想到和谈之举,攻取楚国都,才是秦国的战略目标。 “大王,楚国西境氏族,多与我庸族有旧,大王心中怀柔,此一路南下,必能说服沿途氏族,日后效忠于秦也!” 庸良这个识眼色的人,听秦王之言,当即明白所思也。 不错,这也正是嬴荡一路慢悠悠前行的原因了,也是他重用庸良的原因了,因为这一路下去,他要彻底收归楚国整个西境。 除了这四座大城,其他的小城,也都要夺取。 上古,未有国时,人便以族为分,这族多了,联合在一起,就成了部落,部落多了,联合在一起,就成了部落联盟,可若是再进一步呢,有完整的政权呢? 那就是国了。 及至周王,分封而治,天下氏族,不管大小,都能有一块地,你姓姬的,是王的兄弟,就能分一个国,称之为公,其后再有魏氏,出自姬姓,那就能分一城,一座大城,称之为伯。 那在其后呢,你魏氏又再分出来一个氏族,便立下一座小城,可为子为男,正所谓每一氏族族,都有自己的一座城,大的是大城,最小的一个土堆子总归是有的。 人们都在自己的城中过日子,白天出城种地,晚上回来睡觉,一直到春秋之时,也都是如此。 春秋,铁器发展,生产力提高,养活的人口也是越来越多,那这氏族同样,也就越来越多了。 大量的人口开始聚居,周王室跟着衰弱,各个诸侯之国经过了春秋吞并,剩下的都要想着强大,想着变法。 所以这郡县制就开始了,秦国最是彻底,商鞅杀老贵族,惠文王杀老贵族,到嬴荡更狠心,几乎全歼。 这些老贵族是什么,就是出自嬴姓的部族,他们势力颇大,能直接能影响到国府统治,行郡县之后,他们自己的城也就不需要了,势力被切割得越来越弱。 要让秦国的贵族翻起什么风浪,那已经是很难了,可这是在哪里,是在楚国。 楚国虽强,可就是被贵族所困,导致其国力实则弱也,在楚国,这些筑城自立的氏族们比比皆是,他们不少还过着春秋之时的日子,国府政令难统一,楚国也缺少凝聚力,这也正是楚国抗击打能力弱的原因了。 秦王如此重用庸良,就是树立一个榜样,给这些氏族们看看,一路南下,拉拢他们,献上粮草,拥护秦王。 他们有土地,有粮食,可以供养秦军,等到日后,战事结束了,人也就利用完了,可以卸磨杀驴,彻底地行郡县制,行编户,在秦郡县之下,他们必为秦人。 嬴荡这一路,并非为战,而是为了安抚人心。 鄢城一破,丹阳一破,楚国氏族们是人心惶恐,有庸良这个榜样在,秦王一路所行,尽皆顺利,偶尔遇到几个刺头,不还有白璟和两万大军在呢, 郎中令白璟最擅长的,可不就是灭门。 “客卿之才,上庸一地,早已容不下也,我秦国能取楚国西境,但日后若行统治,必定离不开客卿也,到时候,还请客卿莫要推辞!” 推辞,庸良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推辞。 这段时日,他的心中,就别提有多美滋滋的了。 秦王先是给了那么多精壮,后面又升任客卿,现在带兵巡视楚国氏族,在这些氏族面前,让他庸族是出尽了风头。 统治秦国西境也离不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难道意味着他这客卿,要变作实权了吗? 或许庸国的光辉,在他身上可以重现。 庸君! 对了,就是庸君,多美妙的名字啊! 庸良沉浸于幻想,旁边芈焽默不吭声,他已经能确定,秦王攻楚,并非一时所谋,而是早有所料,甚至早就想到了,将这片地域纳入其统治。 郢城不下,他是不罢休了,只能希望,楚王无事! 夷陵。 因”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得名 周初,本为夔国,后来被楚国所灭,成为楚国一城。 此地南临大江,北接大山,城池位于山水之间,其景致之美,天下难寻。 夷陵顺着大江而上,便是巴郡江州城,顺着大江而下,能直入楚国国都,贯通整个楚国南北。 所以这夷陵,乃是衔接秦国巴郡和楚国的连接点,尤为重要。 若是夷陵可取,则巴蜀两地粮草,可顺着大江而下,直入楚国,补给秦军,也能让大江,将巴楚连成一片,日后为秦国所谋。 今日,是蒙鹜攻城的第十四日。 而芪伯在鄢城留了三千精兵,其余四万多,尽与白起合兵,共计十万之众,已经奔赴楚国国都,这将是最后一场大战。 他这里有三万大军,主将白起,需要他这一支军队,要必须要快。 此刻,夷陵城上空,浓烟滚滚,一幅如画的景致,彻底成了焦炭。 城于山中,山上密林,蒙鹜连攻十日不下城池,所以一把大火,烧了四日,等着大火熄灭之时,也就是夷陵城池被破之日。 巴山断粮火攻,鄢城水淹,夷陵火攻,秦国攻楚国,就只有丹阳,是一场硬仗。 “报,夷陵城门大开,楚军投降!” 蒙鹜起身,跨上骏马,奔入城中。 城内守将,正手持印玺,跪伏在地。 秦军切入楚国腹地,连连失地,难以防守,鄢城丹阳都不可守,况且一夷陵也。 “传令下去,大军入城,让巴郡之兵来接收城防,待我军休整两日后,即刻开往郢城!” 第82章使者面秦鄢城之失 楚国郢城,人人自危。 秦国攻破上庸、房陵两地的消息,或许还不是那么震惊,毕竟楚国这些年来,也没少经历过战争。 可在听到楚国十万大军,败于巴山后,郢城楚人开始人人怒骂,互相奔走相告,说秦人恶毒,芈焽无能,以至楚国之劫甚至还有不少,自发在宫门口发愿楚王,请求即可发兵,攻取秦国。 楚国朝臣,焉能不急,只是这大军主力尚在越国,又被秦军消灭了十万,就算是要征兵,也需得一些时日吧。 可谁又能够想到,仅仅只是在过了一月之后,秦将白起,北上丹阳,攻破了楚国旧都,一时间,这无异于一颗巨石落入水中,激起千帆巨浪。 因为攻取了丹阳,便意味着秦人的军队,已经出了巴山,杀入我楚国腹地了。 楚人之中,终于有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可还有会有一些,总以为丹阳距此路途遥远,在这一时半会儿间,秦军哪有这样的能耐,还能南下,况且楚国各县,都已经在集合大军了。 楚国必定能击退秦人。 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二十日,楚人再次听到秦人的消息,是居然连鄢城都攻破了,秦王亲自入楚,正在一路东巡,平定各地氏族,所有郢城楚人,无不人心惶惶,甚至早有客商贵族,往东方逃去。 似乎在一夜之间,郢城中的风气就变了。 到三日前,城中又有传闻,秦将白起,率领秦军十万,两日之后,便可抵达郢城,郢城无兵防守,也不可守也。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传自何处,但有人清楚的看到,楚王宫的卫士们,已经开始押送着车马,一趟趟的往东方的寿春而去,直到最后,听说连楚王都走了,就只留下一个公子崭,抗击秦军。 但令人疑惑的是,公子崭何人,乃秦惠文王之妃、芈八子的亲哥哥,当年芈八子入秦,就是他所主张的,用这样一个人守郢,那能守多久呢? 听说鄢城被攻破时,二十万人活着的还不足十万,秦人虎狼,要是郢城一破,必定屠城。 如此,城中楚人更慌。 楚国权贵,已然尽皆出了城池,随楚王逃向寿春。 在整整三日,居然就走了七万人。 今日,是第五日。 郢城之外,筑起了一座座的箭塔,一片片的营寨。 箭塔耸立,营寨相连,郢城四门,无不如此。 苍茫天地,皆一秦也! 大纛之上,那是一个用白墨书写的秦字,黑色的旗帜,白色的字。 白起所领十万大军,将这鄢城围得是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几日前,他就一路走,一路派遣斥候,放出风声,要屠灭郢城,没想到这计策效果不错,居然连楚王都逃走,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大王之策,不要芈槐之人,只要楚国之城,速战速战,乘势谈和。 任用芈崭为守城之人,似乎是有谈和的可能。 这是一座巨城,一座前所未有的巨城池。 其城池之坚固,足以比肩咸阳,若是遇到一个丹阳那样的守将,怕是三月也难以下城池,幸好现在面对的是芈崭。 城池四方,俱是围绕得严严实实,修筑如此多的箭塔,就是给城中楚人,足够的压迫感。 上庸能用奇袭,丹阳能用猛攻,鄢城可以水淹,夷陵能够火烧,但这郢城,这些办法都不奏效。 上庸奇袭,其一是楚军不知秦军动向,其二是夜里突袭;丹阳猛攻,是城池小,粮食少,守军也少;鄢城可是利用了这地势,至于夷陵么,小城而已,一把火就足够了。 面对这郢城,这些办法,都不足以用。 秦十万大军,围而不攻,只是派遣使者,入了郢城,说与城中守将。 没想到楚国真有使者来往。 秦王顺着汉水一路南下,收服楚国各县氏族,就要到鄢城了。 如今,鄢城一片破败。 若是自北边望去,其城墙尚在,只是苍凉了一些,还并无什么,可若是转到东西去看,其城墙东西两面,豁开两道巨大的口子。 城中房屋,尽皆受损,尤其是在东西豁口中线上一切建筑,尽皆被搬到了汉水之中。 路遍尸骨,天地惨烈。 秦国五千大军,就驻扎在城池南北东西,每日就只需要入城去巡视一番,对于鄢城楚人,他们竟也没有丝毫的防备,那是因为饥饿、疾病、寒冷、绝望这一切,都成了秦人的利剑,楚人哪还有什么征战之心? “臣芪伯,拜见大王!” 蒙鹜南下,此地还是芪伯驻守。 知秦王东巡至此,芪伯率师远迎。 “这水攻之策,可是你所为?” 嬴荡一看蒙鹜送上来的水攻之图,就知道一定是有一位懂得水利的人,秦国郑国渠没有修,都江堰也没有修,正是缺少这样的人才呢,他的关注,也就多了一些。 “回大王,正是臣之策!” 嬴荡点过了头。 “芪伯如此之才,岂能只做一个军中长史,此番回到咸阳,就跟在寡人左右,日后必有重用!” 听闻这话,芪伯当即大喜,这是他早已心心念念之事。 秦王一路未停,又径直往城中行去。 他正是从城西豁口处而去,他要看看,如今的鄢城,到底是何样了? 大水早在十五日前就流干了,但这一路行去,还是能看到水淹过的痕迹。 道路两旁,遍布泥泞沼泽,再加上下了几日的大雨,整个空气中,都有一种发霉的臭味。 人在这里,就像是陷入眼前的污泥中,腌臜无比,却又无力离开。 再往远处看了看,那里有几个楚人,正在分食一具泡发了的尸体,似乎还是个孩子,就连眼珠子,都被人掏走。 或许生肉难得咬动,只有这里才是最嫩。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当然不会觉得恶心,也不会觉得畏惧,在嬴荡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悲凉,这种悲凉,让他对战争,是无以复加的讨厌。 他身形晃了一晃,有点难以接受,强行撇过头去,继续前行。 步入城中,一切夷为平地。 地上到处都是腐烂的木头,就只有坚固一点的墙壁地基,还在固执地立着。 现在的郢城,只有往南北两面看去,才能称之为一座城池。 道路两侧,躺满了尸体,上面还有白色的肉蛆生了出来,一群无法组织起来的人,一群早就没有一粒粮食的人,现下也只能等死了。 或许死得越早,越少遭罪。 “秦王恶毒,秦军恶毒,秦人恶毒也!” 芈焽左看看,右看看,再也忍不住,一阵怒骂。 庸良一脸难堪,正望着秦王。 嬴荡却丝毫不顾他们。 “郎中令白璟!” “大王,臣在!” 白璟策马赶上来。 “传令下去,将军中粮草分出一部分,每日散发粥糜,必不能让一人再饿死,若违此令,当以秦律。 其二,令人收集城中尸首,尽数焚烧掩埋,以免生出瘟疫。 其三,我秦国三军,尽皆出动,修筑城墙,发动鄢城精壮,许之以粮草,征召他们,共同清理城池,十日之后,寡人不想看到还是这样一幅景象。 楚国鄢城,被我秦所夺取,那便是秦国鄢城,鄢城之人,便是秦人,秦人岂能视秦人之亡乎?” 秦王一路收服氏族,也收了不少粮草上来,虽然不多,但也能够吃上一段时日吧。 “回大王,只是这粮草我大军尚且不够,岂能有余?” 白璟神色有些为难。 “哼,若是城中再有饿死者,寡人唯你是问,还有军中医者,也要尽快救治城中之人,这两万五千大军,什么都不用做,就只需要救人。” 秦王意志坚定,让白璟再无疑问。 令是下了,但这粮草缺少的问题,还是得要想办法,所幸正是秋收之时,楚国各地,倒也不缺少粮食。 想到这里,秦王再转身,说与庸良。 “先生乃秦臣,这些乃是我秦人,先生为秦人之恩,秦人能记,寡人也能记,善谋者权也,眼下,还有一事,需得麻烦先生,寡人欲派遣三千锐士,由先生率领,为城中之人征粮!” 秦王态度如此,庸良听之,如何不肯,各地氏族平定,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来表一表忠心了。 就这样,鄢城上下,尽皆忙碌起来。 秦王到此的第三日,蒙鹜传来消息,夷陵城破,只剩下一郢城,陷入了僵持之中。 此时,远在大江之上,正有一楚臣,从东到西,去往鄢城。 第83章我秦大纛所至俱是秦人 这几日,郢城之外,秦军陆续增援,已有十四万之众。 副将蒙鹜,下了夷陵,其麾下两万多大军,已从夷陵赶来,集结于白起之下。 秦军沿着城池之外,修筑起了许许多多的箭楼,十四万大军,营寨遍布郢城四门,如此阵势,却是对峙半月有余,未见其攻城也。 正是正午,一位身着甲胄的年轻百将,独自驾车,正从秦军营寨中而出。 战车之后,正挂着秦国大纛。 他一路往前,越过了楚军布下的鹿角木,绕过了拒马枪,走到了郢城城池之下,见此,城中守军也并无行动,反而是将吊桥降了下来。 秦国百将过了吊桥,将马儿随意地拴在了鹿角木上,之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这百将,正是秦王的侍卫白庆。 自从上庸之后,秦王就将白庆派遣到了白起身侧,好让他立下一些军功,提拔与他。 季君之乱,正是白庆救了秦王的性命,这秦王不能忘记。 此时的白庆,并无兵刃在身,只是在身后,背着一个装书信的竹筒。 他朝着上方喊了一声,只见城池之上,有一个吊篮慢慢地放了下来,白庆一跃而上,吊篮又拉着他,一直往郢城城墙上而去。 这半个月,他都来来回回四五次了,这北门的楚军守将,和他都熟识了,一看到是白庆,两人先是熟络地问候,之后由专人领着他,下了城墙,往郢城中行去。 下方并没有所想的严阵以待,也没有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的防备,相反,在郢城的大街上,三三两两的楚人,有些晒着太阳,有些则聊着天,甚至连一些酒肆商铺,也都开着。 要说与往常唯一的不同,就是不能出城,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当然在城墙之上,楚军还是积极备战,上面强弓劲弩,投石车滚石檑木等,是早就准备妥当,还有四处瓮城,也都俱是修缮,甚至郢城原本一万的楚军,都已经扩编到了三万之多。 只是因为,这都半个多月了,也不见秦军有啥动静,楚人们心想,两军是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可他们的日子总归是要过吧,所以就陆陆续续的,就又出来了。 秦国攻破上庸的消息是两月多前,只过了两月多,楚国接二连三的失利,连楚王都觉得城池不可守,楚国的贵族几乎也都要走光了,就只留下了一个不受待见的公子崭,说实在的,连楚人都觉得城池不可守,所以这次才让谈和,成为可能。 匹夫尚且有其勇也,真要是逼急了,姬职五十五万大军,猛攻两月,不也还是没有破得了洛阳吗? 要是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 这时候的楚王,正一路东奔,楚国王令难一,氏族将军各自为战,留给秦王的时间,还是有一些的。 一向紧凑的战事,在这个时候,倒是可以缓一缓了。 下了城墙,早有车驾等着白庆,等白庆上去,车驾一路往楚王宫而去。 “大兄,曾听人说,郢城米饼,闻名天下,我在秦国还未曾见过哩,这都来来回回四五次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尝一口!” 驾车的,是楚国力士,在其身后,还跟着二十人的卫队。 白庆这话,正是对这力士说的。 “哈哈,那并非米饼,而是米糕,眼前就是饲谷馆,馆中糕点,乃郢都一绝,今日公子还在沐浴,也不需着急入宫,要不我带你尝试一番?” 白庆第一次来时,就给力士带了礼物,力士自然也对他客气了许多。 一听这话,他立即是满面欣喜。 “要是真能如此,就多谢大兄了,秦楚之间,要似你我之和,这郢都一战,看来就能避免了!” 力士倒没有接话,他只是将车驾停住,带着白庆下来。 白庆一看,眼前的门匾,正是饲谷馆。 米糕美味,名不虚传,还未进到里面,就觉得一股香甜之气,扑面而来。 “哈哈,未曾一尝,但这么一嗅,便知其味也!” 白庆乐的大笑,震惊了里面的食客,俱是看着他。 这时候,有两人起身,从里面推推搡搡的出来,其中一个,被推到了白庆身上,两人大惊,连连告罪。 白庆一笑,浑然不在意。 片刻间,车驾又行驶在了去往王宫的路上。 郢都守将,楚国公子芈崭,乃楚王同父异母的弟弟。 车驾上,白庆拿着一块米糕,正吃带劲,他左手间握着的白布,正被他悄悄地塞到靴子里。 这正是刚才撞他的那人给他的。 他们都是秦白驹将军的斥候。 白起正在大营当中。 虽然大军未动,但他这个主将,却是没有一时一刻是闲着的。 从城内传出的消息,楚国斗志不强,芈崭摇摆不定。 两日前,楚王使者屈原,已经路过了郢城,直接北上,去往鄢城大王处了,看来这能否和谈,就落在大王身上了。 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和准备。 这些时日,城中守军,还有其布防战备,他都摸了一个大概,秦军营寨之中,每日都有新鲜的泥土运出,倒入大江之中。 通往城内地道,一直就没停。 若无秦军的迅猛攻击,就不会有楚国的城下之盟了,大国外交,强在军也。 鄢城。 十日,秦王令之期。 郎中令白璟,以口粮为奖励,招募精壮楚人,只用了两天,就清除了城中尸首,鄢城西方,修筑起了一座万人坑,将十万多具尸首,埋葬其中。 攻楚之战,这将是楚国最大的伤亡。 其后,再从西山砍来树木,修筑城池,帮助城中楚人重建家园。 今日,正好是第十一日。 鄢城城墙大致有了个形状,看起来像一座城池。 秦王从西门而入,亲自驾驶战车,进入城中。 驾车,这可是一个技术活,嬴荡也是练习了许久,才将其学会,现在弄得是有模有样。 过了破落瓮城,便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可直接通往鄢城城府。 大道两旁,列满了秦军锐士,还有不少楚人也跟着在观看。 他们的精神面貌,比之十日前,好上了太多。 上次入城,乃是一片人间地狱,今日再看,四下虽然简陋破败,可一切都是弄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活着的楚人,再也不会因为饥饿而亡。 嬴荡远远望去,还能看到不少人,都在忙碌当中,他们与秦军齐心协力,力图恢复鄢城之前的盛况。 城府,在鄢城正中,早就被大水淹入汉水。 这里现在是一片空地,秦王营寨,就立于这里。 一场战争,几十年的繁华,不复存在。 “不错,日后再无鄢城楚人之说,我秦大纛所至,俱是秦人,是秦人,就不能被饿死!” 说过这句,秦王又转头,看着老芈焽。 “老将军,你猜屈原这次来见寡人,会带着多少诚意呢?” 诚意? 楚王使者,总不就是来谈和的。 “孩童都知道,自己拿不到手中的,纵然是自己的,可又有何用!” 芈焽不知道该如何说,说什么。 他只是惆怅。 嘿嘿,这个态度就对了,芈焽能说出这样一句话,说明他已经认识到了,楚国无力再夺取西境,只能与秦国和谈,以免将战事扩大,对谁都不利。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终于可以有一个人,在楚国吹吹和谈的风了。 “这话在理,那我们等着屈子吧,到时候,老将军也可以与他回去了!” “哈哈,秦王真是深谋远虑,芈焽不为秦王说客,只为我楚国也,楚国氏族,被秦王如此收拢下去,怕是楚国再无土地了。 但请秦王也不要忘记,秦国也曾失去河西、函谷关,我楚国再是衰落,也强于当年秦国,三十年后,必定河西,楚人并非无志也!” 芈焽忽然坚定起来。 他看着东方,寿春就在那儿。 秦国兵锋正盛,现在不能让他再进了,楚国有寿春为都,誓要变法图强。 嬴荡咋舌,这么一弄,不会让芈槐发愤图强,楚国朝臣凝聚一团,来一个强楚之策吧。 那就麻烦了。 第84章被气死的屈原 鄢城,被大水淹没。 来之前,屈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来面临这样一副家国破败的景象。 秦攻楚国时,他还在大司马昭滑麾下领军,突然闻此噩耗,整个人竟然久久呆立,不知所思也。 再后来这一连串的事情,接憧而至,上庸房陵破,巴山灭十万,下丹阳,淹鄢城,烧夷陵,现在居然连国都,都被围困了。 才三月之多,就如此多的变故。 屈原心中之痛,早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诺大一个楚国,在秦军面前,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老将军芈焽,经验老道,为人素来稳妥,虽攻取不足,但守成总归是做得到吧,为何也是败亡得这么惨烈? 命也,楚国之罪也! 本来这攻越一事,大利于楚国,可连贯大海,天下南境唯有楚也,谓百年大计,没想到在短短三月多间,竟成了这幅模样。 越国战事将定,他被楚王紧急调用,西进鄢城,来面见秦王,这是因为举国上下,都有了谈和的意思,泱泱大楚,竟无勇士耶! 若是依着他的性子,纵然越国三十万大军不可妄动,但也要集结整个楚国之力,与秦人誓死一战。 此刻,他正在战车上。 在不远处,就是鄢城。 秦王下令,秦军与楚人联合修建城池,每一天,这里都不一样。 屈原的车驾缓缓向前,在通报之后,由秦军领着,驶入城中,一路所见,秦楚和睦,这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这里并非是楚国,而是秦国。 在路边上,还有不少的大鼎架起,里面正烧着粥糜,楚人和秦人一个个都排着队,不分你我,只分先后,这情景,十分怪异。 屈原纳闷,楚人难道不知国耻,可他不知,或许在这些楚人看来,三闾大夫宁死不吃秦粟耶? 就算他可以不吃,他可以不做污泥,但其他人,尽是污泥。 鄢城这条街上,地上是青石板铺垫,两边的房屋,都已经修建了起来,就连最尽头的城府,也正在盖新当中。 贴的越近,看的越清。 此情此景,屈原的心中,竟似更加悲痛起来! 秦王尚且如此,可楚国权贵,面对郢城之围,竟然是夺路而逃。 二者对比强烈,让他这个心系楚国的臣子,如何能不悲痛? 再往前行,越过了四周围起来的鹿角木,就能看到秦王的大营。 知道屈原从外面进来,嬴荡正站在门口,等着这位楚国使者呢,对于屈原,秦王的态度一向是热情。 “外臣屈原,拜见秦王!” 屈原并非是秦国的俘虏,而是出使秦国的楚臣,这该有的礼数,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嬴荡看他,模样还是如此英俊,身姿还是这般的潇洒,真是让男人嫉妒,女人爱慕啊! “哈哈,这才一年不到,想不到寡人与屈子,就又见面了。” 听闻一言,屈原左右看了一眼,神情颇为感慨。 “回秦王,一年之久,物是人非!” 的确是物是人非。 那时候,秦国刚刚经历了五国之战,天下人人都知道了,这个年轻的秦王,并不能够彻底掌握秦国朝政,他为了能够让秦国安心援助宋国,堵住齐国南下的脚步,所以出使秦国,与秦国联盟。 当时,楚国雄踞北方,秦国刚经大战,主少国疑,其威望自是无法比肩楚王了,但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情势就如此逆转,他对这个秦王,不知道是该怕,还是该怒呢? “哈哈,物是不错,但人无非也,天下在变,世事在变,可在寡人心中,唯有屈子不变也,屈子之行,乃为楚耶?” 嬴荡热烈,拉着屈原入了王帐,又令人上了酒水。 这一进去,屈原就看到芈焽面色铁青,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罢了,或许他是无面见自己吧。 “秦王说得对,唯有外臣太慢,跟不上其变也。” 屈原一边说,一边望向芈焽。 “哈哈,两军交战,尚不杀降,况且老将军这种以死明志之人,就更不能死了,我秦军如何能胜楚国,早已在老将军胸中,楚国若要强,还需得重用老将军也!” 屈原疑惑,堂堂秦王,会对楚国败军之将如此热心? 他哪知道,芈焽这段时日,是彻底清楚了秦军的威武,嬴荡肯定是要送他回楚国去的,只要他回去了,把所见所闻告诉楚王,楚王知道怕了,才会乖乖地和谈,献上西境之地。 要是真将楚国给逼急了,再拉拢其他诸国加入战局,这就不好控制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其余五国,定然不会就只是看戏这么简单了。 嬴荡现在开始布局该如何结束了。 芈焽听之,重拳捶打长案,低着头,久久不能语也,屈原素知他为人,见他这般,自己心中又不好受起来。 “外臣多谢秦王,盛待我楚国将军,此次前来,乃是楚王差使,我王让外臣问问秦王,秦王贪婪,几时填平,秦国大军,当真就不怕我楚军反击吗?” 屈原站起身来,猛然喝问,颇具气势,似乎这句话,在他的心中,已经憋闷了许久。 嬴荡一笑。 这哪里是芈槐能说出来的话,他芈槐真要是这么有骨气,那就征集军民,与白起死战到底了,也不会像如今一样,楚国贵族尽皆逃走,就只留下了一个公子崭料理后事,这话肯定是屈原想要说的。 “嘿嘿,越国战事,结束了吗?” 秦王反问。 “我大司马已破其都城,公子兰辛五万大军,不足为虑,如今齐国攻宋,宋国都岌岌可危,殷丽五万大军,成无根浮漂,如何能挡?” 屈原气势惊人。 “噢,那就是还没有结束,兰辛没有投降,殷丽也没死,那就还没有结束,我秦国一路南下,都不见楚国大军抵抗,楚国西境,应该没多少兵了吧,既然屈子来了,那就是和谈,楚王愿意割地多少呢?” 屈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该,是外臣忘记了,站在外臣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堂堂秦王,秦王慧眼,早就明辨,多言也无用,直接说了,我楚国愿意割让丹阳以北以西,汉水以西、大江以北两地给秦王,秦王这下该满意了吧!” 汉水以西,那就是鄢城,夷陵,上庸之地,尽数归于秦国,丹阳以北,那就是贯通三阳制敌长廊,这已经属不少了,可嬴荡还是不满意,这不符合他的预期目标,这样的好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 况且这些都是荆襄平原的边边角角,秦王岂能满意,他想要的,是整个荆襄平原,将汉水,大江两大腹地,尽收麾下。 “哈哈,楚王出逃,已经说明,郢城早就被放弃了,那这郢城,我秦国也要了,寡人以为,大江以北,尽为我秦土,还有郢城往东,百里为界限,西边也尽属于我秦土也!” 只有这样,一个肥美的荆襄平原,才能让秦国取上一大半,他楚国这么大片土地,应该是能接受吧。 嬴荡吃不准,悄悄看了一下眼前的两个楚人。 芈焽怒气冲冲,屈原更是仰天大笑。 “外臣所说之地,尽在秦国手中,可这郢城,却并不在秦王手中,难道秦王强行攻取的还不算,连不在自己手中的也要吗,秦王真是伟略,真当我楚国无人吗?” 屈原显然被气得不轻,这场城下盟约,他根本就不想来谈,见了秦王,也是直接亮出底牌,以他对秦王的了解,这总可以满足秦王的贪欲了吧,但没想到,还是远远不够。 嬴荡倒是很乖,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若是楚国还有人的话,还请一战。” 屈原愣住。 正在这时,白璟从外面进来。 “大王,郢城来报?” 白璟看向两人,这是秦国军情,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说。 “老将军和屈子不是外人,说吧!” 郢城,要么是投降,要么是攻城,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要给这两个楚人听听,好说给楚王。 “大王,楚国公子崭,求见大王一面,听到大王亲口许诺,才愿降我秦国!” 好消息! 芈崭真是撑不住了。 秦王看着他们,直接大笑,那两人更是呆立原地。 “去,如何不去,明日就去,不,今日就去,寡人等不及了,寡人要入楚王宫!” 第85章止戈君来吃火锅 秦王骑在马上。 屈原一脸的幽怨,老芈焽一如既往地默不吭声,一行人,前日正午出发,到今日正午,已经能看到郢城的城池了。 “好一座大城,定当为我秦国所属!” 屈原想暗骂公子崭,说他背信弃义,可再一想,这事情再怎么算,也要算到楚王的头上,要是楚王不走,区区十四万大军,还能将楚国都城破了不成。 其实他不知道,历史上这一场鄢郢之战,楚国就是落了一个这样的结局,而正是因为这场战斗,让屈原就投江了。 嬴荡一路上是好说得说,屈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楚国也不会完蛋的,你要好好活着,不过现在看起来,屈原还没有想死的心思。 “秦王三军出动,才伤了不足两万之数,就能取我楚国千里之地,不知秦王取了这郢城,又能不能守得住呢?” 守得住,当然是要守得住。 不过,在这几日,他收到了消息,说赵魏韩燕齐五国,尽皆有了动静,尤其是赵国使者,更是去了魏国和韩国,甚至还去了宋国,见了齐国将军田文。 这和谈之举,要一定抓紧了,再不抓紧,真就来个六国合纵连横了。 “如何不能坚守,屈子难道不形势形式比人强也,其实在楚王的心中,郢城早是一座弃城,所以寡人才围而不攻,屈子此番,也是顺了楚王之意,况且还有一事,屈子可曾有过思虑?” 秦国有问,屈原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缘由。 “秦王难道又要说齐国之事?” 嬴荡点头。 “不错,此番公子田文领兵,戴偃必败,越国也必为楚国也,这样一来,齐楚争锋,指日可待,所以寡人与屈子立下的盟约,还做得了数,难道屈子要让寡人,去连齐国吗?” 嬴荡这是在威胁。 屈原曾去越国领军,面临此时此境,他深知楚国的无奈,越国未定,北地又有齐国,西方又有秦国,五年亡越谋划,反而让这好处,全让秦国和齐国都拿走了,真是一招算错,满盘皆输。 想到这里,屈原又是满心惆怅,久久不能言语。 “此乃国事,三闾大夫可要三思啊!” 再观旁边的芈焽,他倒是一下子想得明白,出言提醒。 说到这里,嬴荡忽然有个疑惑? 屈原投江的地方是在秭归,那里现在被秦国攻取,连汨罗江都是秦国的了,他又能去哪里呢,再过几年,就是汉水也不行了。 嬴荡是真不希望屈原做这样的事情啊! “屈子,人生不如意之事不少,还是要看开才好!” 芈焽一直就疑惑,秦王为何对楚国的三闾大夫这么上心,他哪知道,嬴荡这是为了以后的高中课本上,能多上几篇精美的楚辞。 说话间,秦军大营就在眼前,主将白起,携一众将领正在外恭候。 嬴荡抬头望了一眼艳阳天,心情是无比的愉悦。 众将拥立秦王进入大帐之中,至于芈焽屈原,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可以去别处休息。 “大王真是料事如神,臣依照大王计策,楚国公子崭已然动摇!” 这段时日,秦国使者往来于城中,倒是没少和芈崭联系,嬴荡知道,芈崭定然是心动了,只不过他需要亲自面见秦王,只有秦王的承诺,他才能够放心。 因为一旦投降,不仅被楚国不容,甚至会被诸国不容,而能容他的,就只有秦国。 “传令下去,三军准备,明日便可入城!” 秦王如此自信,将士再无疑问,俱是开始准备。 日落西斜。 从郢城城墙之上,吊下来一人一马。 这正是楚国公子崭,看模样,约在三十多岁,一人一马,正缓缓往秦军大营而来。 秦王于辕门之外,搭建了一座小竹屋,令人备好了酒菜,他也是孤身一人。 芈崭前行,一路看过秦军阵容,自觉其将领用兵有方,等近了些,看竹屋门口,站着一个几乎和屋子门一样高的魁梧男子,男子身着常服,衣裳散开,鞋子也脱在一旁,看模样,极为随意。 于秦国虎狼之中,如此洒脱,除了秦王,还能是谁。 芈崭到了跟前,将马拴好,再到了台阶上,又将鞋子脱下,摆放整齐,这才朝着秦王行礼。 “楚国崭,见过秦王!” “寡人盼望公子已久矣!” 嬴荡也是回礼,之后拉着他,入了竹屋当中。 芈崭一看,竹屋中间,正摆放着一张长案。 长案上面,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面,还有一个铜盆,铜盆当中,似乎煮着食物,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在这周围,还摆放了五六个盘子,每一盘中,都放着一种菜肴,还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牛肉片,鱼肉片。 秦王这是在涮火锅! 只见他夹起一片牛肉,在盆中略微煮了一下,又在碗中沾了一点儿油,热腾腾地吃了下去。 发明了酒之后,自然就有了醋,现在也有了酱油,再兑上一点芝麻油,虽然没有辣子,味道是淡了点,但重在牛肉好,也算好吃。 “此乃火锅,寡人与公子分而食之,公子也请尝一口?” 芈崭是一脸的懵逼,之后学着嬴荡的样子,尝试了一下,味道似乎还可以。 从大夏立国起,就有分食的传统,这代表着你我间的关系亲密,就连秦王大婚,也要和王后分着吃肉的礼仪。 嬴荡知道,芈崭不投降的唯一顾虑,就是怕投降了秦国,也过不好日子,为了能打消他的顾虑,嬴荡深思熟虑,决定来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见面。 分而食之! 秦王这般大礼,他的心意,芈崭心间已明。 “楚国贵族东逃,带走粮草,带走了财宝,郢城早就没有了抵抗之力,外臣也是孤木难支啊!” 这是芈崭的第一句话。 城中楚人,早就没有了战意,何况这芈崭,也并非是个能力出众的人,他的确是控制不住这局势,要是能力出众,早随着楚王逃到寿春去了,何必被挑选出来,做这倒霉蛋,从这也能看出,白起斥候的威力。 “郢城,乃是寡人在楚国的最后一城,也是寡人势在必得的一城,还请公子为城中楚人所虑,不要轻易言战,更重要的是连续半月之多,也不见楚王一个援军,看来楚王是对都城放弃了!” 嬴荡边吃边说,这种事情,不能着急。 因为在芈崭的潜意识里,早就有了决定,嬴荡只需要顺其自然,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就行了。 “外臣敢问秦王,若是外臣降秦,可为何职?” 芈崭思付了一阵,问出了他的疑惑。 秦王饮了一口酒。 “为君。” 芈崭惊疑,似有些不信。 “嘿嘿,我秦国自变法以来,封君者,尽是公族也,除此,也就只有一义渠君,不过义渠长久不了,倒是公子你,可为非我公族第一君也!” 说完,嬴荡又沉吟了一阵,等着芈崭的话,他不语,就继续说起。 “鄢城乃楚国别都,只有如此城池,才能配得上公子,公子高义,一举化我秦楚两国干戈,可为止戈君。” 秦王这是要将鄢城作为封地,给芈崭了。 他这样做,就是让楚国的骑墙派都看看,站在秦国这边的好处,楚国统治这里时,给芈崭还没这么大的利益吧,就算芈崭有异心,也无需担心。 鄢城,南边有夷陵,东边有郢城,被围在中间,更重要的,西边有深山,能继续行水淹之策,这座城池给他,不仅能将芈崭彻底收拢,更重要的,日后也产生不了多少的威胁。 他要是不听话,就将他带到咸阳去,反正名义上,他还是止戈君,鄢城,是他的封地。 芈崭听之,欣然向往,立即行礼。 “如此,今夜大王就可于郢寝宫之中!” 好啊,芈槐想要抢寡人老婆,那寡人就睡你宫…… 第86章屈原的底气诸国之变 第二日,秦王自楚王宫中起来。 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几个人儿,这种感觉十分美妙。 楚王走得匆忙,这吃的用的都留下了不少,嬴荡一番享用后,不禁想到,天下诸国,似乎就只有他秦王最寒酸了。 此时,秦国大军,尽数进驻郢城。 城墙上的大纛,早就换成了一个秦字,对楚之战,四步俱已完成,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与楚国和谈,划分好界限,再等司马恒来了,他就可以回秦国了。 这一趟出来,都三月了,还有一月不到,就是年关。 秦国以十月为除夕,算起来年早就过了,只是他这个秦王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怪怪的,十月才刚刚秋收,地里还能再忙一阵呢,就要过年了,这要是放在楚国,十月的天气还暖和得很,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哩。 要是十二月过年该多好,地里都忙完了,只需要再蹲在家里,围着桌子吃火锅就行了,看来这时令不对,要改一改了。 秦楚两国,历法都不同,要控制楚国这么多的地域,就要开始制定文化上的统一了,况且以后还有六国,还有整个天下呢。 秦王用过了早膳,外面楚国使者屈原、楚国将军芈焽共同求见。 现如今,嬴荡是将这楚国王宫,当作他的行宫了,不管是要召见谁,都是在楚王寝宫之中。 两人进来,先是和秦王行礼。 “外臣屈原,见过秦王!” 在昨日间,他还是一脸的愁容,可今日再看,似乎像是想通了一些,眼神中的那股锐气,也都回来了。 不对,昨日听说有楚国信使来郢城见过了屈原,莫非是这楚国生了变故,给了屈原底气,这可得好好想一想。 “无需多礼了,一夜之间,屈子似是想通了些,难道看清了形势不成,寡人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郢城,今时不同往日,这秦楚边界,可在郢城以东一百五里处,不知屈子意下如何?” 昨日一百,今日又加了五十里,总共才一百五十里地,对楚国来说,是一点都不多。 荆襄平原之广,并非只是秦国占据的这一点而已,纵然郢城往东一百五里,秦国也才占据了一半,再往东边,还有一大片富庶之地留给楚国呢。 前日说只要一百里,那是因为郢城胜负难料,拖下去容易生变,现在都这样了,秦国还有十七万大军在这里,优势占尽,秦王想多要一些,也是应该的,既然是谈判,总不是要一番讨价还价的。 嬴荡如此之说,却见屈原依旧是气定神闲,看来这楚国,是真的生出了变故。 眼下,越国战事还未曾结束,能让芈槐有这样底气的,就只有另外五国了,想到这里,嬴荡不由得面色一变,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回秦王,我楚王之意并非如此,郢城归还于我楚国,再以为汉水以西一百里为秦楚分界,可由我楚国出力,在此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大道,以此来区分。” 屈原缓缓地说道。 好啊,秦王步步紧逼,屈原也是分毫不让。 汉水往西一百里,那岂不是连鄢城都要还回去了,楚国留给秦国的就只有上庸两地,夷陵和一片大山。 前几日就有风声,诸国互相走动,虽未听到有出兵的消息,但现在来看,这要联合是一定的了。 “寡人昨日见屈子愁容满面,今日却如此坚定,难道诸国变动,要对我秦耶?” 屈原笑着摇了摇头。 “诸国的确变故,可这并非是外臣坚定的原因,说起来,外臣还要多谢秦王,将芈焽将军留在身侧。 外臣已知,秦国之强,是强在内也,如此大变,我楚王必会痛定思痛,力求变法,就如秦国那般,拱手送出去的河西之地,三十年后再夺回来罢了!” 看来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只要不轻易自杀就成。 学吧,有那么容易学就好了。 “我秦国一举攻取楚国,想必是天下震惊,赵魏两国,怕是要坐不住了吧?” 不见屈原正面回答,秦王又耐着性子问道。 若是就只有赵魏,也不算很棘手。 “秦王之威,震慑天下,岂止是赵魏两国,还有燕国齐国,甚至韩国,都希望秦王见好就收,能退出我楚国腹地,至于上庸夷陵丹阳三地,皆是因我楚军不利,就赠与秦王算了,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好嘛,这是都来了,连嬴荡的老丈人韩王仓也不例外。 秦灭诸国,难就难在这里。 秦国在昭襄王时,合纵连横地搞了四十年,伊阕之战,长平之战,鄢郢之战等等一系列大战打了这么久,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声势,可被信陵君一个联合诸国,攻破函谷,差点给打回去了。 真的是奋六世之余烈,等到始皇帝的时候,别说单挑,就是联合也搞不过了,所以才被碾压。 现在的秦国嘛,比起那时候还弱小得很,别说六国,真要是死磕的话,一个三晋都能将秦国拉下水,况且这次又是面对六国。 来了两年,就来两次,真是受不了啊! 嬴荡也是头疼。 齐国占到便宜了,将好处都拿完了,再来联合诸国,遏制一波秦国,还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况且齐王还厌恶秦王,至于三晋,本就是合纵三国,和秦国向来不对付,利益瓜葛最深,也肯定不想让秦国只拿好处,楚国自不用说,恨不得立刻攻破咸阳。 算来算去,唯一就只有一个燕国,既没有被秦王得罪,也和秦国有着共同的利益,燕王姬职,更是秦王的把兄弟,如今这事情,就只好放在燕国身上了。 “哈哈,仅凭你一言,寡人就能放弃我万千大秦将士,用血汗换来的城池吗,楚王若是有能耐,大可以再夺回去!” 秦王突然站起身来喝问道。 越是在底气不足的时候,就越是不能露怯,只有让楚国臣子绝了这份心思,才能安心与秦国谈和。 屈原也是面色一正,不畏强权。 “六国合谋,必能破秦,秦王有所不知,诸国俱在点兵,其使者,携战书,往郢都,最迟三日之后,赵国使者可到,我等六国之志不移,秦王需得慎思!” 来得好快,没想到赵雍的臣子,都已经要到郢城了。 五国心中怎么想的,嬴荡俱是清楚,要真是动兵,何须来楚国见秦王,他们是想靠嘴巴让秦国退兵吧。 “如此,甚好,甚好也,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其一,令白起坐镇荆襄,收集粮草,火速运往关中,其二,以蒙鹜为先锋,明日点兵,继续东进,遇城攻城,遇军杀军,有胆敢抗秦者,杀无赦,其三,令上将军征集大军,准备迎战六国,其四,都督魏冉镇守河西,都督冯章坐镇洛阳,准备围攻大梁,至于韩王,寡人猜想他会想明白的!” 屈原哪能料到,他这番言语,秦王根本就听不进去,只见其一条条的令下,左右郎官立即传了下去。 “屈子可以回去告诉芈槐,寡人要将他赶到东边大海去喂鱼。” 嬴荡还觉得不爽,又加上了一句。 “秦王执意如此,外臣只好回去,禀告我王,再做决断” 屈原神色坚定,抗秦之心,不容更改,只是这事情的最终决策者,还是在楚王手中。 秦王不再看他,而是看了老芈焽。 “寡人信守诺言,如今战事结束,将军可以回去了。” 芈焽无话,拉着屈原,出了楚王寝宫。 秦王又继续下令,让蒙鹜悠着点,一天走个三四十里就成了,别太快了,他也不想再打了。 与楚国的谈判是不欢而散,说明楚国朝臣还抱有幻想,认为楚国对秦,有一战之力,不知道让芈焽回去,能不能打破他们的幻想。 第87章策士楼缓是个狠人 楚国王宫大殿。 秦王正坐于王座之上,秦国众将士分列两旁,乍一看去,似乎这里并非是楚国王城,而是秦国咸阳。 策士楼缓,正从宫外而入。 楼缓,乃赵国上卿,为赵雍所重用,赵雍胡服骑射变法,楼缓就是其推动者之一。 此人乃赵人,对其历史多有记载,一直做到了赵国丞相。 只是那一年,正好遇到齐魏韩三国联合,攻入秦国函谷关,而当时秦赵宋三国为盟,因战事不利,被罢免了丞相职位,虽然如此,但也不能影响其纵横之名。 楚王宫殿,修建于楚武王时,在楚悼王和芈槐时,都有扩建,其宫殿之雄伟,更要胜过秦咸阳宫,毕竟秦孝公在修建咸阳城时,秦国还远没有楚国如今的实力。 楼缓人如其名,正从大殿之外,缓缓而入。 这一路之上,秦国郎官十步一哨,五步一岗,秦军之威武,是一览无余。 到王宫大殿时,楼缓脱去鞋子,踏步而入。 “赵国使者楼缓,见过秦王!” 秦国将军们,尽皆将头撇过,望向了他。 大秦攻楚,楼缓为楚国做说客,这是敌人。 他的模样颇为俊秀,约莫四十上下,一张脸庞虽然饱经风霜,可丝毫不挡其俊秀之风,身量不矮,行姿潇洒,一眼望去,好似人中龙凤也。 “使者无需多礼!” 秦王正端坐于王座之上,听这一言,楼缓抬头,瞧了一眼秦王。 只见身似熊,背似虎,眼如鹰隼,声若洪钟,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散发着帝王霸气,更主要的,如此雄伟之姿,竟然是一个刚过弱冠的年轻男子,模样也是如此的年轻。 秦王所谋,他早有耳闻,在他心中,有这般能力者,断然不会这样年轻了。 “谢秦王,外臣携我赵王之意,特来郢都,贺喜秦楚之战,秦国之大胜!” 嬴荡当然不会相信,楼缓千里迢迢,是真心来道贺的。 “大胜,哈哈,赵王联合魏国,觊觎我秦国河西已久,寡人岂会信了赵雍的话,使者乃是明人,怎的学会了说暗话?” 嬴荡来得直接,开门见山一向是他的习惯。 “秦王言之有理,今年上半年,大王困于季君之乱,楚人说于魏王,魏王又以相助赵国,抗燕为由,联合我赵国,欲发兵一起来攻取秦国河西之地。 当时,我王的确认为可行,但外臣却不以为意,攻取河西,无非是为魏王所谋,赵国岂能有利处,何况还有一个燕王虎视眈眈,攻秦之计,不行也!” 楼缓,乃纵横名士,这说辞当然就是纵横家最擅长的。 昭襄王即位的十几年后,秦赵是有过一段蜜月期的,因为秦赵,也有共同利益,现在,楼缓这是看既然联合魏国攻秦不成,就不如与之交好算了。 “当真明事理也,纵横名士,岂能不知远交近攻之理也,何为远,我秦国是远,何为近,魏国为之近也!” 不过,这次楼缓并没有顺着秦王的话说下去,而是转身看了四处秦将,再望着秦王。 “那是自然,秦国将军真猛士也,秦王以弱冠少年为将,烧巴山,破上庸,攻丹阳,淹鄢城,取夷陵,入郢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权势,收归楚国不少氏族,忠心秦王,如此不世之功,纵观秦国上下,无一能及也。 非子能立国,但不懂国,穆公能取地,但不知如何治,孝公能变法,乃是人杰,可不知兵也,至于惠文王,文治武功,更是拍马难及如今的秦王,最难的是,秦王如此年少,又身强体壮,若是再有半百之数,天下必秦也!” 听楼缓说话,嬴荡一阵心中舒坦,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外臣,对他这样的夸奖。他的话还未说完,嬴荡却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使者不会就只是要夸寡人吧?” 楼缓摇头,向前踏了两步。 “明察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秦王如此伟岸,天下诸国,必定惶恐,惶恐则抱团,魏连赵韩,赵韩连燕,连齐,连楚,连卫,连义渠,如此八国合纵,秦王如何能抵抗? 外臣还知,秦国河西大军,魏冉都督,善于疑兵,其军空虚也,宜阳大军,多数南下,洛阳大军,多屯兵,少能战,北地定阳,更是无兵可守,不虚六国,只需一义渠,便可入秦腹地。 若要犯秦,则有三路,其一直取宜阳,宜阳一破,洛阳被废,大王三阳制敌不全,更重要的,威胁函谷,其二,渡过大河,进攻少梁邑,少梁邑无兵可守,可一路西进,包围咸阳,攻破秦国,其三,更是简单,大军可绕道韩国,只取上庸,上庸一破,秦王及其十九万大军,被困于楚地,如此,秦国成两秦,要么国破,要么秦王身死。” 说到这里,楼缓一声长叹。 唉,外臣所叹,皆是为大王所思,不忍如此雄主,就死于八国无能庸主之下,可惜,悲乎!” 到最后,楼缓直接大叫起来。 秦王深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不由得感叹道,这是个狠人。 眼睛狠,一眼就瞧出了秦国虚实,计策狠,大蛇对准了七寸,三路攻取,皆是秦国七寸,嘴巴更狠,为了显示秦王的雄才,居然骂八国王是庸才,甚至连赵雍也不放过! 这真是叫人…… 唉,寡人难啊! 这样的人物,要是能做我秦国臣子就好了。 放眼战国,赵国也是人才济济了,廉颇李牧这些人不谈,那平原君赵胜,丞相肥义,上卿楼缓这些人,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呢。 现在楚国是彻底遏制了,接下来就要针对赵国了,可秦赵之间,先是魏国河东,再是韩国上党诸地,根本就打不到,只能不让其变法完成,无力与秦国对抗才行。 嬴荡面色阴晴不定,沉吟了一会儿。 “既然使者如此关心寡人安危,那使者对此有何良策?” 秦王忍着性子问道。 良策,总不就是要从楚国退兵。 “那就要看秦王如何选了,是争一时之气,还是要这天下,若是要天下,现在就须得忍,忍着继续图强,而后一统天下,所以这楚国之地,见好就收,如此,才能安诸国之心,不与秦王为难。 外臣无意隐瞒秦王,外臣来时,顺道去了赵国,去了韩国,在宋地,见到了齐国公子,他们都说与外臣,对秦国之恐,楚王如何,虽外臣未见,但料想他心中惶恐,更是胜过所有人。 秦王不若就以屈原之策行之,此乃是楚王之意,大江以北,汉水以东,可尽数归于秦国,至于其他,就不要再图。 秦王也须明白一个道理,诸国国君,与商人无异,他们看到楚国吃亏,暗自高兴,可这亏得太多,影响到了他们,他们必会联合,外臣还请秦王三思!” 楼缓正是一张好嘴,嬴荡自付是说不过他了。 他倒是有一点说对了,六国国君,就是六国商人,他们本根不可能一心,真要是一心,秦国也不能统一天下了。 楼缓倒是有一句话,暴露出了赵国的底线。 屈原要汉水以西百里之地,楼缓却说汉水以东就可以了,这岂不是意味着,诸国国君和楚国意见并不统一,还有转圜的余地。 “寡人明白了!” 吃到嘴里的,自然不会吐出来,屈原不是说几国都有使者来了吗,那就先挨个见一下再说,实在不行,就只好还给楚国了。 楼缓一想,自知失言,当即明白秦王之意,不再多言。 第88章燕国的乐毅 继赵国使者楼缓之后,齐国使者苏代,魏国使者荀新,韩国使者张翠,尽入郢城。 唯独一个楚国使者,在这个时候却去了楚国寿春,面见楚王。 嬴荡安排他们在驿馆住下,等到人聚齐了,再一次性都见了,事就这么个事,何必弄得那么麻烦,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眼下,秦王正在郢都城北。 在这条要道上,秦军扎下一座竹屋,竹屋里面,秦王正吃着热腾腾的火锅。 他在等人,等一个重要的人,在诸国合纵中,一个能站在秦国这边的人。 乐毅,本为魏人,其父乃是乐羊,魏国响当当的名将,后来得罪于魏王,出逃燕国,其子乐毅,在少时就才思敏捷,读百家之书,更擅于兵事也。 姬职即位后不久,便重用乐毅,拜其为上将军,力行变法,令燕国在短短的十年间,就焕然一新,乐毅之才,世所罕见。 燕国与齐国间的仇恨,乃是杀君之仇,姬职与齐王间的仇恨,乃是杀父之仇,这样的仇恨,深入到骨子里,最难消也。 据历史记载,齐国变法强盛之后,齐闵王即位,燕国派出使者,联盟诸国,六国联军,由乐毅率领,下齐国七十城,攻破国都临淄,一战差点就灭了齐国,等齐国复国之后,其元气大伤,就再也没有辉煌过了。 可以说,齐国的败亡,这位仁兄是功不可没,嬴荡要等的,正是他,也只有他,才能在诸国谋秦时,与秦国一道。 过了片刻,楚国的官道上面,起了一阵尘土。 秦王远远望去,正有三辆战车,从北方而来,看战车上面,所悬挂旌旗,乃是燕国使臣,是乐毅来了。 乐毅贵为上将军,又要处理朝中大事,是个日理万机的人物,姬职此番派遣乐毅来,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了。 对于姬职来说,秦国远在西边,西边如何,对他来说影响不大,楚国也远在北边,影响同样不大,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齐国的杀父之仇,还有赵国的中山国之争。 齐国夺取宋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样一来,齐国国力势必强大,威胁周边诸国,燕国想要报仇,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乐毅今年三十有六,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这个年纪,早已过了年少的悸动,但还未到知命的时候,正是大有可为之时。 三十多年的经历告诉他,人只有坚定,才能够成事。 此刻,他身着一件湛蓝长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正端坐在战车之上。 阔面大耳,高鼻梁,厚嘴唇,面色略微有些漆黑,双目有神,直视前方,宽厚的手掌上,还拄着一柄同样宽厚的剑。 自古以来,燕赵之地多侠士,乐毅虽是魏人,可自幼就在燕赵长大,早就沾染了那股侠气,谈不上好看,但让人一观,便知是悲歌慷慨之士也! 眼见有人拦路,乐毅战车停住,他站起身来,朝前望了一眼。 只见百多士卒,军容肃穆,再看其上大纛,便知是秦军也。 此时拦路,这分明就是在等人。 刚好堵在这里,还能是等谁,只能是在等他。 乐毅一笑,下了战车朝前几步。 “燕国乐毅,入郢城见秦王,不知是秦国哪位将军在此?” 他站在竹楼之外,高声喊道。 嬴荡听到动静,起身走到了门口。 “是寡人正在此处,等候将军。” 寡人? 当即,乐毅神色一惊,再看了一下这雄壮的体魄,方才明白,这就是秦王了。 听说对楚作战,秦王亲自出马,不远千里,一路杀到楚国国都,令天下震惊,就这样的人物,能站在这里等他,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外臣谢过秦王厚爱,只是外臣刚到郢都,与秦王未曾谋面,更是身无寸功,有何德何能,让秦王亲自等候。” 乐毅一向是慎言慎行,对不了解的事情不喜多言。 “哈哈,请进来一叙。” 秦王有令,乐毅进了竹屋之中,当即,又有人端上了酒水。 “多日不见,寡人那大兄可好?” 大兄? 这句话,倒是有些将乐毅给问住了,他沉思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情,在洛阳的时候,秦王曾认燕王为兄,那这句话,问的就是燕王了,燕王重利,认为国与国之间,哪有人情,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秦王还会提及。 “回秦王,我王甚好!” 嬴荡嘿嘿一笑。 “大兄之父,死于齐国之手,大兄为寡人兄,那大兄之父,当为寡人之父也,这杀父之仇,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大兄变法如何了,燕国强盛了没有,什么时候去联手攻打齐国?” 乐毅又有点懵了,秦王这话风转变得太急了。 他猛然想起,燕王曾说过,秦王此人面相憨厚,实者乃大奸之人,与此人为伍,万万不可相信他那张嘴巴,现在看来,燕王诚不欺我也。 等想得明白了,他对着秦王,忽然一笑。 “都是往事,往事,倒是秦王和天下诸国之仇,才是当务之急啊!” 这次轮到嬴荡哑然,看来这个乐毅,也不好对付。 这些个诸国使者,个个都是人精,楼缓胆子大,眼睛毒,苏代心思缜密,能识大体,张翠善于谋划,为人刚毅,现在再来个乐毅,还会反客为主。 嬴荡游走于他们之中,还真是有些累啊。 有时候他想着,要是苏秦在这里,应该能好上一些了,秦国的国务府,还缺一个外事令呢! “寡人凭本事抢占的楚国国土,凭什么要还回去,而且寡人也不贪心,占了多少,就拿多少,这样做,不会有什么难处吧?” 嬴荡一脸的无辜,似乎被欺负的不是楚国,而是他秦国。 乐毅又是一笑。 “诸国相争,皆是唯利使然,秦国夺取整个楚国西境,则韩国不安,楚国不安,至于他国,皆是为遏秦也。 说是八国,可真心出力者,不过三晋和楚也,而三晋之中,赵国利在北,魏国利在西,至于一个韩国,秦王不是与韩国联姻吗,不也可争取一番,这样算来,诸国遏秦者,秦也毋须怯也。 秦王来此,不过是想要听我燕国如何,外臣来时,我王曾告于外臣,秦乃燕盟,齐乃燕敌,秦王可召集诸国使者,一同面王,外臣自当竭尽全力,让秦国无虞,顺利取得所占楚地。” 果然和嬴荡一开始想的一样,姬职能派遣乐毅来,其目的肯定是不会那么简单了,对于这,乐毅也早就有了对策。 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总之就是吃进去的东西,一定是不能吐出来的。 “难道祸水东引吗?” 秦王的手,指着东北方向。 这里的东北方位,正是齐国。 乐毅点头。 嬴荡大笑,可算是没有白等。 “不知使者何图?” “无他,图燕秦之盟,日后燕国有难,秦王一定不能忘记,我燕国今日之举。” 嬴荡疑惑,姬职真有这么好心吗? 不像吧,当初答应寡人要害死嬴稷,这都一年了,也不见动静,姬职的话,信不得。 “大善,唉,燕国遥远,不知稷都如何呢?” 嬴荡盯着乐毅,乐毅面色如常。 “回秦王,一向很好。” “那就好,使者回去后,记得给他带句话,就说寡人想念他,让他回来看看,大兄仁义,必定不会为难小弟的。” 乐毅神情有些古怪,打着哈哈,不说肯定,也不说否定。 这么一提,嬴荡还真有些想见他那个弟弟了。 第88章十国大战一 蒙鹜领八万大军继续东进,两日间,就到了郢城以东,八十多里处。 所行一路,收归楚地各县,大军驻扎各处,严密防范楚军动静。 前方斥候传来消息,楚国在寿春征集七万大军,已从寿春开拔,扑向郢城。 秦王素来是不打无装备之仗,一面拼命收集楚国粮草,一面在秦国再行征兵,秦国有二十级军功制,国人士气凝聚,这征兵的速度,可要比楚国强大多了。 整个秦国上下,都做出了奋力一搏的态势,诸国使者,无不震惊,就连蒙鹜大军,在前线与楚军已经连战三场,秦军士气无往而不利,大军势如破竹,楚国又是三场连败。 蒙鹜乃当世猛将,所领大军,皆在于孟也,反观楚军,似乎就没有这样的士气了,因为楚国的精锐,此刻还在越国。 昨日,去了一趟寿春的屈原,终于赶了回来,今日,秦王召集九国使者,于楚王宫中,说与秦楚和谈之事。 这场战事,只有这次谈拢了,才能算是彻底的了结。 九国,乃齐、楚、燕、韩、赵、魏、卫、宋、越九国。再加一个秦国,便是天下十国。 眼下,九国使者纷纷来楚,宋越两国使者,是来向诸国求救的,越国已经名存实亡,宋国之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还有一个卫国,国力弱小,啥也做不了,就只能做个看客,被齐国要挟,顶多为齐国说上几句。 秦王座于王座之上,下方诸国,按照其国力雄厚程度,依次而坐。 这让他有点儿觉得,就像是联合国开会一样,整个战国,几乎能独立的大国,都来到了郢城,唯有一个义渠除外,这义渠并非华夏族不说,而且在名义上,是秦国的下属国,并非称独立,所以将其排除在外。 “哈哈,我秦国大胜楚国,楚军在我秦军锐士面前,不堪一击,如今,寡人以蒙鹜为将,已然再进楚一百多里,此举可喜可贺,诸位使者,与寡人共饮此爵,以庆贺我秦国大功!” 众人沉默,秦王高高举起酒爵,众人共同饮下。 嬴荡此举,是在告诫诸位使臣,秦楚之战,已成定局,谁说也不成了,楚国再做迟疑下去,两军将还有一场大战,到时候连越国都不容易取了。 屈原低着头,默不吭声,楼缓盯着眼前的酒爵,好像是在发呆,苏代听后,思绪似乎飘到了宋国去了,他在想,齐王什么时候,也可如秦王这般威风,魏国使者荀新正低头纳闷,乐毅神色如常,他是早有所料,在这六雄使者之中,就只有张翠的,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看着最是轻松。 至于宋越卫三国,卫国弱小,宋越能不能存在都不一定了,秦王让他们端酒,他们就端起了酒,让他们放下,他们就放下,只有大国们的事情定下了,才能决定他们的存留。 “秦王矢志不渝,其志天下难觅,真是诸国之不幸哉,尤其是楚国之不幸!” 楼缓胆子最大,最先拂了秦王雅兴的,也是他。 通过秦王的这一番言语,他已知道,要想通过恐吓让秦王退兵,断然是不可能了,楚国只凭一张嘴要回都城,想都别想了,没看到秦王现在坐得稳稳当当的吗? 见无人再接话,屈原四处一望,立即站了出来。 “回秦王,赵国使者所言,外臣亦是赞同,秦王夺我丹阳,下一步,便可联合宜阳,对韩国成包夹之势,楚荆之地,千里沃土,有此为基,秦国也定然是国力昌盛,不出三年,外臣以外,秦王又可以取河西,破韩国,直接威震三晋,如此一来,天下大半,尽入秦国之手也。 诸位身俱纵横之才,岂能不知这唇亡齿寒之理,齐国苏代,其兄苏秦早有言也,当今能出天下者,必定是秦也,秦国攻楚之策,乃是苏秦之计,如今苏秦做了秦臣,诸国合纵不在,原虽不才,但也有抗秦之志,愿学于苏秦,联合六国,共同抗秦也!” 屈原这是自比苏秦,要做苏秦之事了,也对,只有六国合纵连横,才能救得了楚国。 可惜啊,嬴荡并非是嬴驷,他也会这合纵连横之策。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惊讶。 早就听说楚国屈原,有一根铁骨,他一个楚国使臣当着秦王的面,说合伙谋秦之事,而且还是这般直白,见此,众人都看过秦王。 没想到秦王气度恢宏,正面色如常的正望着他们了。 楼缓不动声色,张翠至始至终,就在哪里,像是木头人一样,倒是魏国使者荀新,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回秦王,外臣有一言。” 对于此人,嬴荡也是头一次听说,在他首肯之后,荀新这才说起。 “秦王,屈子所言,言之有理,秦国威震天下,我魏国河东之地,岂不是岌岌可危,魏国国小,无力独自抗秦也,秦王之志,我王惧之,只好连楚而抗秦,还请秦王恕罪。” 有人起了头,接下来的人,胆子就大了起来。 荀新说话这句,又转身望着众人。 “秦国之土,北至义渠,南至黔中,东到洛邑,西及狄道,其地东方,我三晋楚国,首当其冲,唇亡齿寒,正是此理。 我魏国愿与楚国一道,继续行合纵之策,以防范秦王之威也,抗秦之举,合则两利,分则俱亏,若是能多合,那肯定是多利了,如此利多,相约攻秦,不说洛阳宜阳,就是函谷也必定破也。 当然,秦王不辞劳苦,远征楚国,攻占楚国四座大城,实则秦王之功也,若是秦王能与楚国谈和,不动兵戈,那我等合纵之国,也能行和秦之举。” 威胁。 嬴荡听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与楚国谈和,那岂不是只能要汉水以西,还要划出去一百里,可这富饶之地,大多都在汉水以东,这是万万不能做的。 说吧,等他们一个个都说完了,寡人再行破敌之策。 秦王继续无话,只有点头。 屈原起了个头,荀新起了一个议,现在就看谁来继续完善了。 楼缓看了一眼张翠,终归是忍不住,继续站出来了。 “外臣楼缓,也有一事,他日所言,乃是秦王与外臣两人也,一番言语,是外臣为秦王所谋,今日诸国使者都在此处,外臣此时之言,乃为我赵王也。 楚国使者说的不错,唇亡齿寒,尤其是我三晋之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当如此,韩国失宜阳,则魏国河东岌岌可危,倘若魏国失河东,那韩国上党诸地,岌岌可危,再倘若上党之地不稳,那我赵国,必定要面对秦王的锋芒。 赵国,人少,水少,沃野更少,其商,不如齐魏,其田地,不如楚也,其征战,更不如虎狼也,如此小国,若想能存,便只能合力而为也,屈子荀子之言,外臣亦是赞同。 除此,外臣还有一议,往常这合纵之盟,战则联盟,不战则盟散,但你战与不战,秦国都在也,此形同虚设,并不能有效抗秦。 不如我等诸国,联合血盟,如我父兄,血脉相连,不管战事,还是平日,血盟都以抗秦为大任,令秦不得东出也,每年岁首,血盟诸国国君,行祭祀,礼盟约,只要秦国不灭,我血盟不破!” 这一番话,嬴荡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楼缓口口声声说赵国弱小,他这是要将秦国往死路上逼。 合纵之盟,一向与秦国大战之后,必定散去,楼缓此举,这是要将合纵成为常态,尤其是这句秦国不破,血盟不破,更是让嬴荡恼火! 真想将他给赶出去! 再看诸国使臣,听到这话,似乎都有些坐不住了。 三晋已经去了两家,就只剩下一个韩国了,也不知道这联姻,靠不靠的住? 第90章十国大战二 “回秦王,我韩与秦虽为盟,但秦王之威,韩国亦是不能承也,外臣张翠,别无他选,为我韩所虑,只能入合纵血盟也!” 看了半晌,张翠终于是站了出来。 这下,抗秦之四国合纵,俱已表明了态度,那接下来,就要看这齐燕两国了。 秦国若是要行连横之策,来破除四国合纵之险,那对齐燕两国,就必定要做个联合,秦齐燕三国,正好位于合纵四国东西两侧,能破解这合纵之盟。 燕国倒还好说,至于这齐国,齐王早就恶于秦王,再加上齐国正在攻宋之际,是一定要与秦国为难了,真不知道这乐毅,会有什么样的法子。 嬴荡看着他,只见他还是端坐在那里,似乎在等着最后一个发声的齐国。 苏代一看场面,心中暗笑,这不正是齐国所想要的局面吗。 “秦王之威,深入中原,血盟之国,首务制秦,纵然是我齐国,也难辞其咎,齐国愿与诸国合纵联盟,为血盟也。” 秦国东出,齐国西进,说起来两国俱是得了好处,可现在所有人都集火在了秦国身上,一是因为惧怕秦国之威,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楚国在天下的声音,可是要比宋国大多了。 “天下五雄,俱是表态,寡人还想听听燕国如何?” 嬴荡将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乐毅的身上。 听闻问话,乐毅这才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他先是来回走了一遍,看过了众人,其后对着秦王行礼,才缓缓说了起来。 “天下之事,无非强、弱、存、亡四字也,强者能存,天道使然,弱者要存,唯有联合,诸位使者此言不虚,外臣亦是赞同。” 说过这句,乐毅转神,看着魏国使者。 “三族分晋,春秋了结,战国之始,先有魏国文侯武侯之法,国力昌盛,魏国武卒攻取河西函谷,威震韩国赵国,南下又击败楚国,当为战国第一强也,不知魏国使者,可有异议?” 荀新疑惑,哪知这乐毅要说些什么,不过这些俱是实话,又是夸奖魏国,他自然是只有肯定了。 见他点了头,乐毅又转身望着苏代。 “使者认同就好,其后,诸国紧随其后,纷纷变法图强,在这之中,当属齐楚二国也,齐王用邹忌,楚王用吴起,堪为列国之最,当世时也,齐楚之强,魏国为一霸,齐楚为两强,不知两国使者,认为这话对也不对?” 说话间,乐毅还不忘问向屈原。 一时间,苏代纳闷,屈原疑惑,乐毅这是给他们来讲述历史了,不过,两人也都是点头,因为这话并无任何不对。 “那就好,其后齐魏有一战,魏国开始落下霸主地位,齐国之强,声威浩荡,之后,才是秦国以卫鞅变法,其国力日盛,河西一战,更是让魏国再衰也,及至嬴驷,称王称霸,攻取巴蜀,开拓良田,自此之后,秦国才称之为强盛,能与齐楚比肩也,敢问秦王,外臣所言,是也不是?” 嬴荡点了点头。 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乐毅的祸水东引要如何进行了。 “谢过秦王,那外臣所说,当今天下有三强,乃齐楚秦也,齐楚秦三国并无异议,在座的诸位也是赞同,何为战国,大争之世为战国,尤其是今年,战事颇多。 楚国灭越,秦国攻楚,齐国乘机灭宋,如此算来,无非就是三强之战而已,顶多伤了两小国宋越,但这与我等何干呢? 楚国虽然失西境,但越国也一样是沃土,迟早被楚国所得,秦国失去越国一盟,但也得到了楚国西境领土补偿。 那这样算下来,齐王就当真是好算计了,不动声色灭宋国,尽取宋国土地,既不失盟约,也不失土地,反而威震中原,茫茫三晋之地,焉有敌手,诸位,可看清楚了,这才是如今的形势!” 乐毅故意一停顿,看过了眼前的众人。 苏代听到这里,面色一变。 好你个乐毅,本来是要说秦国之事,你却暗中与秦国联盟了,将这祸水,引到我齐国身上了。 苏代看过三晋使臣,心中暗道不妙,刚要开腔,不想乐毅又继续说起。 “我曾从宋国而过,知道那里的形势,齐国公子的大军,已经包围了宋国国都,只此一座孤城,一两月间,宋国便可灭国。 宋国之地,下接楚国,东靠魏国,殷商之墟,自古王兴之地,如此助力,齐国当如当年魏国,堪称一霸,而秦楚为二强也,一霸二强之争,我等小国,该思如何存也! 今日,我燕国也愿入合纵,立下血盟,不过,我还有一言,这齐国不破,血盟也不能破也,还有楚国,兵多将广,黔首无数,不可小觑,虽失一西境,可这几千里沃土还是在的,尤其是从北到南,诸位可曾见过楚国边界在哪里,可曾知道百越之地在哪里,如此楚国,乃一强也,至于血盟,焉能受之。 强弱存亡,强独立,弱联合,方为战国之道,燕赵魏韩为弱,齐楚秦为强,如此浅显,请诸位深思之。” 乐毅的话,终于是说完了。 现在不仅是苏代面色惆怅,就连屈原的面色也不好看起来了。 闭目养神的楼缓忽然睁开眼睛,起身向着乐毅。 “使者莫非是为秦国所谋?” 乐毅一笑。 “为燕国所谋也。” “既为燕国所谋,那何须偏向秦王?” 这是苏代在问。 “哈哈,没了虎狼,又来技击,我等小国,如何自安,魏国岂能不明,韩国岂能不明,我燕国岂能不明也!” “如何不明,我魏国河东为大,难道使者不知虎狼垂涎也?” 这是荀新在问。 “哈哈,自然知道,所以才说了强弱之分,我等血盟,必不能要强也,若是要秦,则会被秦所用,若是要楚,必会为楚所用,若是要齐,那必定被齐所用,不如超然之外,自成一体,共同抗击二强一霸。 使者要明一事,魏国之地,不及楚国三成,使者所思,就好比一穷人,在忧思富商今日是赚了,还是赔了,真是令人笑话,楚国何时需要我等援助了,与虎狼相争,无非两败俱伤,这难道不利于我等? 我等自成一体,谁攻我们,我们就攻谁,等二强一霸衰弱,我们再挣个高下,难道这不该吗?” 乐毅真是好口才,自始至终,面对众人口伐,都是临危不乱,侃侃而答。 “真是笑话,今日助我楚国,不正是为了遏制二强之一的秦国强大,难道这并非是使者之论吗?” 屈原乘势而起,他忽然想到了乐毅说辞中的漏洞,这一番辩驳,看他如何回答。 “哈哈哈,秦楚之争,还未动其根也,楚国纵然割地,那也还是一强,我等小国,都希望两国再争上一争,好好的斗上一番才好了,两败俱伤,才会我等小国有利,使者难道不明也?” 答完屈原,乐毅再次转身,问向所有的人。 “诸位知道秦王意志已决,不肯退兵,难道诸位愿意用本国之兵,用本国之粮食,为楚国征战吗? 秦楚大,我等小,这一战败了,楚未动根本,但我等必动筋骨,这一战胜了,楚国强,我等弱,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等也拿不到多少好处,如今形势,秦国弱了楚国,难道诸位要再帮助齐国,弱了秦国吗? 不划算,不划算也!” 场中皆是安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真说不出个话来。 这让嬴荡对他,真是刮目相看。 历史记载,燕国曾联合诸国,大败齐国,此事就是乐毅之谋,现在一看,这乐毅的纵横之才,都有点赶上苏秦了。 知变法,能懂兵,明纵横,可惜啊,这样的人才,心思早就给了姬职。 第91章九国大战三 乐毅一番言语,将局势是彻底地搅乱了。 刚才信誓旦旦的血盟诸国,也发生了动摇。 楼缓动着脑子,乐毅这法子,对赵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张翠算着,这样一来,秦国就再也不敢威胁韩国了,荀新一思,进则同进,攻则同攻,那秦国觊觎的河东之地,也不敢妄动了,甚至魏国有可能攻取河西,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话,一霸二强一弱,我等在挣个高下,真是好办法! 众人沉默,秦王思索着,是不是该他出马了? 话说回来,这楼缓可真是能掰扯,都扯出一个血盟来,乐毅也是,现在弄出一个二强一霸,最起码,受到为难的,不会只是秦国一家了,那秦国就可以浑水摸鱼,破解了局势,顺理成章地占据楚国土地。 “燕国使者之言,是句句在理,弱者联合而存,强者独立,仅用这强、弱、存、亡四字,便诠释出战国真理。 秦楚皆是强大,秦楚之战,只有两败俱伤,哪有一家独大,楚国国都,乃我秦锐士所夺,若是楚国想要回,尽可来取,诸位使者远道而来,何须为了楚国,而伤了自己。” 听到秦王的规劝之言,立即就有人站了出来。 “秦王所说不错,乐子之言,也句句在理,外臣有一言,请诸位听之!” 刚刚接话的,是宋国使者戴沯,此人乃宋国公子,戴偃之兄也。 如今,宋国是岌岌可危,若是没有别国支援,一定是抗不过这一场灭国之战了,一直以来,宋国都是因齐楚之争,齐魏之争,左右牵制而得以存活,现在是齐国联盟了楚国,一个率先灭越,一个相约灭宋,眼下,宋国要想求援,就只能依托秦王和三晋了。 现在秦王是事情缠身,腾不出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血盟。 戴沯看着年岁不小,两鬓已经斑白,面上多有皱纹,白净的面皮显得颇为严肃,他说过此话,向着上面的秦王行过礼,才继续说了起来。 “若是为之小,那我宋国才为之小也,宋国也当入血盟,与诸国合纵,西拒大秦,东击齐国,南震楚国。 我宋国虽小,可有我宋国,则能保魏国大梁之安,挡齐王之军,入中原之境,宋国之于三晋,不亚于秦国之于函谷。 可秦之函谷,乃一死地,不能主动出击,但我宋国,则可进可退,再者,我王向来雄武,曾大败魏齐楚三国,若是能让我宋国入血盟,甘愿为三晋燕国先锋,扼住齐国,踏下楚国!” 乐毅的头已经开好了,戴沯跟着上就行了,在这场殿会之前,乐毅可都是做过功夫的,私底下早就和戴沯通了气。 嬴荡本来还做好了舌战群使的准备,现在一看,都轮不到他出手,这祸水就已经东去了。 乐毅何人,岂能只为秦国所谋,很明显,他此举并非只是为秦国解围,更多的是在利用秦王的威势,将远道而来的诸国使者,联合在了一起。 以强弱为分,将天下诸国分成了两波,一波联合燕国,一波就是独立在外的秦楚齐三国,好一个纵横之策。 尤其是这样一来,从北到东,从东到南,几乎要形成一个半包围,将齐国围在里面了,看来姬职和乐毅这对君臣,似乎终生都在谋划破齐之举。 听到宋国使者此言,乐毅立即站了出来,似乎燕国就是这血盟的盟主一般。 “三晋为血盟,楚国不算,算上我燕国和宋国,已经有五国了,最重要的,我五国尽皆国土接壤,若是互相借道行军,则成为一体也。 其中阻力,无非就一中山国而已,我自愿说于中山,入我血盟也,如此,则有血盟六国,连接一块,势不可挡,不知越国使者,可有意入我血盟?” 糟了! 这话,嬴荡是越听越不对味了。 越看燕国这架势,越像是要将这血盟一事给做大了,真要是有这么一个玩意,那秦国以后只能攻打楚国了,三晋是连碰都不敢碰了,六国互相借道行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六**力,已经成为一体了。 乐毅这是想干什么? 六国地域,位于华夏之中,又有纵深,可四处出击,形成军事联盟,那该叫什么? 叫中约吗? 想想去年五国谋秦,姬职的计策,就是联合诸国,遏制秦国,亲自统兵来积攒威望,借用外事,扶植嬴稷,以达到秦燕交好的目的。 现在嘛,必定是看天下形势大变,他们的计策也顺势在变,联合小国,结成一块,击败大国,内行变法,那这天下不就是燕国独大了吗? 嬴荡一直将精力放在了齐楚身上,没想到这偷偷摸摸的一个燕国,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战国七雄,果然都是英雄也。 越国名存实亡,如今的越国使者,乃是越国上大夫范亥。 “越国在楚国之东,齐国之南,诸国血盟在齐国之西,楚国之北,若是能有我越国,则可自南北东西遏制齐楚,使者之言,越国赞同。” 相比戴沯,范亥就没这么多的说辞了,因为越国连国都都破灭了,剩下的十万大军,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这样的军队,又能持续多久了。 对此,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是乐毅则不管这三七二十一,只要能连成一块,有足够的声势,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这是连秦王都利用了,利用了秦楚齐三国的威势,为燕国谋利。 嬴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楚国的土地,他总归是要的。 只是寡人的场子,成了乐毅的主场! “三晋燕宋越,甚至加一中山,七国血盟在此,岂能不抵二强一霸也。” 好嘛,这局势是彻底转过来了。 刚才说到这中山国时,楼缓就有些不悦,现在更是皱着眉头。 对了。 秦王一看,当即就反应过来,血盟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燕赵皆是觊觎中山已久,现在是赵国强大一些,燕国弱小些,燕国是以防备为主,不令赵国夺取中山。 血盟盟约,当然是不能互相攻击了,那赵国岂不是就无法攻取中山国了。 楼缓也与秦王想到了一处,他刚要反驳,可一看韩魏没有动静,他登时就打消了这想法。 一时间,血盟七国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打着各自的主意,都不说话了。 这让屈原急的是团团转,眼见得顺风就成逆风,本来是大家一起抗秦,怎么就成了秦楚互相伤害,联合抗齐了,不单单是他,苏代也是一样着急。 “哈哈,想法虽好,但利益不同,如何为伍,诸位只说防守,那进攻如何做呢,魏国想要河西,血盟出兵,事后又如何分呢,宋国想要复国,每家各出多少兵力呢,还有越国,名存实亡,血盟大军,难道飞过我齐楚,抵达越国吗? 好笑,真是好笑啊,燕国使者所谋,皆是为了燕国,而三晋大敌是谁,必然是秦国,非我齐国也,观乐毅所为,实则对付我齐国,岂不与三晋相悖也。” 苏代是看透了本质,他一出口,嬴荡连忙接了上去,好不容易斡旋到这里了,不能再让他给说回去。 “使者真是说得妙也,宋国乃我秦国盟也,若是魏国借道,我秦国愿起大军二十万,为宋国复国,此举,也对魏国有利也!”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 上次秦国就是这样玩的,让齐国功败垂成,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二十万大军,秦国是难凑齐了,可眼前洛邑就有近乎十万大军,要能借道魏国,半个月就能奔宋国,解了宋国之围。 “嘿嘿,秦王息怒,秦王息怒,不愿意听,外臣不说就是了!” 苏代当然知道见好就收,正是因为秦楚之战,齐国才有空子攻取越国,现在齐国的好处也占了,可不能生是非了,至于秦楚,两败俱伤之局,不管就是了。 “好啊,苏子真是彩人儿,楚国使者,意下如何呢?” 局势渐定,就看屈原的态度了。 屈原起身,走到王座跟前,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丝毫不避秦王,似乎是要将这里的一切都记下来,之后一言不发,直接出了大殿。 群臣俱惊,竟然如此失礼! 可嬴荡却一点都不生气,因为他是屈原,他不仅是楚国臣子,更是以后华夏脊梁的一部分。 “哈哈,无事,寡人与诸位,共饮此爵。” 众人对饮。 秦王之心,在与楚谈和,现在楚臣退去,索然无味。 他有点想回家了。 第92章乐毅谋秦芈焽和谈 十国大战已毕。 这场诸国纵横争锋,最大的获益者,居然是燕国,这是嬴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这就好比秦楚大战,先是秦国季君之乱,楚破秦韩联盟,其后鼓动赵魏,攻取河西之地,楚国则乘机夺取越国,其后秦楚大战,楚国惨败,一系列的事情下来,这谁又能够想得到,最大的获益者,居然是从一开始并未参与其中的齐国。 战国,好个战国,这就是战国。 诸国血盟虽然立下,但这出兵援宋之事,以嬴荡所见,大概得商议三月才能有结果,真等到这时候,宋国怕是早就完了。 嬴荡倒是很想自己出力,援助宋国,可是他暂时还需要齐国的支持,万万不能让齐国站在楚国那边,只能忍痛割肉了。 自从去年,洛阳五国谋秦之后,天下诸国的形势,是越来越严峻,已经到了牵一发就动全身的地步,为了稳妥之计,还是打消这顾虑吧。 那日,屈原出了楚王宫大殿,便一路奔走,直接出城而去,与此同时,楚国七万大军,已经从寿春赶到了郢城两百里之外,镇守各处要道,与蒙鹜所率领的秦军展开对峙。 越国殷丽再次传来消息,宋越十万大军以守为攻,退守余下的四座城池,开始与楚国对峙起来,对此,楚国大司马昭滑也是无可奈何,或许这最后的结局,就真如记载的那般,公子兰辛投降,以这四城为依据,立下东越国。 嬴荡想着,越国战事结束不了,合纵秦国之策失败,楚国这下该要谈和了吧,下次来的,估计就不会是屈原,因为这种丧权辱国的行径,屈原也做不来,那下一个来的楚国使者,会是谁呢? “大王,王宫之外,燕国上将军乐毅求见!” 秦王正在思索间,忽听左右来报。 乐毅! 他早就在等着这个人了。 “快快有请!” 令下,少顷,乐毅从门外进来。 他先是朝着秦王行过了礼,之后秦王又给他赐了座,两人坐定。 “哈哈,寡人正等着上将军呢,纵观天下诸国,就唯有你燕国君臣二人,最会算计,就连寡人都对你看走眼了,反被你算计!” 听闻此话,乐毅一笑。 “秦王真是说笑了,我等之才,拍马难及秦王也,这天下诸国,国君为一心,每一臣子又为一心,如此算来,一个国家都有七八九十心,那我血盟七国,岂不是有上百颗心,如此多的心思,各有所谋,岂能统一。 何况名曰七国,可两国早已名存实亡,这样算来,也不过五国而已,无法统一一心的五国,岂能对巍巍秦王产生威胁,秦王乃是雄主,这道理自然是明白的,血盟,不过一笑话尔!” 再看乐毅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笑。 说明他在立下这血盟之时,早就明白,这样松散的联盟,于进攻方面,还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一个中山之争,就能让赵燕不和,还不谈其他,但若是联合防守,那就让秦王无处下口了。 “既然使者也知道血盟乃一笑话,那前几日如此用力,就只是为了我秦谋划?” 很明显,乐毅所为,虽然对二强一霸,但其中列齐国为霸,这是对齐国有所图谋。 历史记载,乐毅灭齐,率领的可是六国大军,如今,他已经是团结了除秦楚之外的三国,现在来此,必定就是来团结秦国了,之后再团结一个楚国,就集齐六国之威,可以对齐国用兵了。 纵然现在不行,但等上个三五年,或许就可以了,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好玩了。 秦王等他,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情。 “秦王都说我燕国君臣善谋划,那自然不会只为秦国所谋了,外臣观秦王,似乎也早就知道了我燕国所谋,前几日为秦王所做,是希望日后有需秦王出兵之处,秦王不要推辞!” 果然是嬴荡所想的这般! 燕国图谋齐国,是这样的开局。 燕国地小,只有东北一片,至于再往北,那里都是异族聚居,就算争夺回来,也统治不了,所以燕国想要领土,其一西进,与赵国争中山,其二南下,夺取齐国之地。 这两条路,不管怎么看,都是攻取中山要容易一些,毕竟齐国乃是一霸,带甲之士,足有六十万之众,而现在的赵国,就远远没有这般强大了。 可现在这乐毅,就偏偏选了比较难的那一条,当然,这也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霸主的名头已经给齐王了,攻打齐国,则可借助诸国之势,而攻打赵国,就只能单枪匹马了。 是个聪明的法子! “哎,上将军客气,寡人为了大兄杀父之仇,定然不会推辞,对于攻齐之事,还是颇有兴趣,不需使者,只需一封书信,我秦军锐士,便能挥师齐国!” 对于这样的事情,秦王是一向的热心。 天气早已冷了起来,嬴荡说完,还不忘搓了搓手,端起了面前温好的酒,一饮而尽。 啊! 真是暖和! 乐毅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起身朝着秦王行礼谢过,之后两人又谈了一阵儿,才退了下去。 第二日,燕国使者最后一个离开郢城。 秦王又等了三日,楚国第二次派出的使者,从寿春而来,果然,这次不是屈原,而是楚左将军芈焽。 看来这老朽还是挺有办法,败军之将,居然没被芈槐给杀了,反而是做了楚国使者。 “老将军,不知那屈子如何呢?” 见了面的第一句话,秦王却是在问着屈原。 “回秦王,楚秦一战,对我楚影响甚大,我王准备重用三闾大夫、大司马等重臣,效仿秦国,再行变法,三闾大夫正在寿春,行变法之计。” 变法好啊,芈槐也不是个傻子,通过这场大败,也应该能明白,楚国要发愤图强了,只是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变法而已。 “哈哈,寡人也真希望如此,楚军变法便强,能亲自夺回我郢城之地,不过,说起这变法之事情,寡人还是颇有了解。 世人只知道秦国的秦律,但不知道秦国变法强盛的根本也,若是根本不除,国力则永无强大,就连楚国也不例外!” 嬴荡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就是要引得老芈焽深思。 “外臣能否请教秦王?” 请教敌人,这让芈焽有点犯难,可为了楚国强大,又有何不可呢,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殊不知,这一问,正好就进了嬴荡的圈套,秦王现在是阴险得紧。 “哈哈,当今天下,诸国之弱,皆是因贵族也,你看魏国,看赵国,看韩国,看齐国,再看楚国,哪一国不是因为贵族,空耗了国力呢,贵族不灭,国事难以统一,既然不统一,又何以为国呢? 老将军细想一下,季君之乱,寡人变法,削弱的到底是谁的权势,不错,正是秦国丞相樗里疾的权势,秦国左相甘茂的权利。 如今的樗里疾,就只有名,没有权,如此则权利归于国,利也归于国,国将强大,老将军再看看楚国令尹乃何人,其权势又如何,这样一思,不就是变法之道?” 嬴荡阴恻恻的笑道。 楚国令尹,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可谓是权势滔天,楚国氏族,尽皆尊之,才有这令尹之位,楚国弱于贵族,而这令尹,则是贵族的代表,令尹的权势,足以平衡王权。 秦王这话没错,只是屈原没这个能耐,昭滑也没有,就连芈槐也都没有,要是有的话,吴起也不会那么惨了。 所以这招,用在秦国还能有点用,可用在楚国身上,若是猛烈了,说不定还会导致楚国内乱呢,这可是嬴荡喜闻乐见的事情。 老芈焽还是不明就里,低着头想了一阵。 “外臣多谢大王!” “嘿嘿,老将军乃寡人敬重之人,就无需多礼了,不知老将军这次回来,可给寡人带了什么消息?” 嬴荡笑呵呵的,拉着了芈焽,轻车熟路地正往王宫大殿中行去。 “大江以北,再以郢城以东八十里为秦楚界,秦王,是不能再多了!” 八十里,也行。 有八十里就足够了,这纵深足够布防,也利于坚守郢城。 “行啊,怎么不行,寡人也不是那贪欲之人!” 芈焽吧唧了一下嘴,不再说话。 秦国治吏令司马恒自咸阳而来,一路走,一路看,如今已经到鄢城之野,估计再有三五日,就到郢城了吧。 唉,这都进入正月了。 第93章界道处处是碉堡 秦军撤回郢城以东八十里处。 八万大军,沿途驻扎五十里,拒楚军于外。 秦楚两国重新划定边界,这一场举世震惊的秦楚之战,彻底地落下了帷幕。 秦国大胜,楚国割地求和。 眼下,这里到处尘土飞扬,秦军们正在修建一条大道。 这一条大道,南起大江,北至韩国,西边为秦国,东边为楚国,名为秦楚界道。 道路宽六丈,能三车并行,路途笔直,若是建设成了,从大江而上,两日可抵达韩国。 消息传回韩国,这可让韩国君臣们都慌了,秦国大军若是在巴郡乘坐船只,可沿江直下,到达秦楚界道,上了此路,轻骑两日就能到韩国,再加上一个洛阳屯兵,这岂不是将韩国南北夹击。 好在秦王早有所料,从动工一开始,就派出了使者,说与韩王,才打消了他这方面的顾虑。 八万秦军,和征发的楚国民夫,不对,现在是秦国民夫,在已经画好了界线上,正在自下而上,一步步地推进。 秦王策马而行,踏上界道,一路巡视。 常言道,要想富,先修路,此路一通,不仅利于军,更是利于商也。 楚国的商人,可直达中原,中原的商人,也可沿着界道南下,再乘坐商船,行至楚国。 借道码头,就设立在郢城三十里外,这样做的好处,可以让郢城成为其中转,助其商业,寡人这是在做好事,真不知道韩王仓,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秦王身侧跟着的,正是秦白驹将军白起。 “大王,此去往北七百里,俱是平川,沿秦楚界道可一直通向韩国,只需一年之久,界道便可畅通,日后则只需要慢慢完善即可!” 白起扬着马鞭,朝着前面指去。 郢城已夺,那接下来,这布防一事,就为之重也。 秦王所思,镇守楚地,也需得再来一郢城都督,专管对楚军事,行守备进攻之事,对楚国作战,白起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立下这样的大功,算来算去,都督一职,就只能落到他的身上了。 “秦楚界道,可分秦楚之界,既然为界,需得有防也,不知对于这防范楚国,将军可有计策,还有,倘若我秦军从河西出击河东,造成郢城防守空虚,军力不够,那将军又该如何呢?” 摊子铺得越大,那操心的事情,肯定就会越来越多。 在南下攻打楚国时,一个北边河西的事情,就让嬴荡操碎了心,若是河西有变,一切白费,义渠河东两地,几年之内,秦国势在必得,对这样的事情,要早有准备才好。 “回大王,秦楚边界,并无山势水势阻隔,唯一的界线,就只有这秦楚界道而已,此路,我秦国昌盛则在,我秦国衰败则亡,其中之重,在于国力。 用兵之道,以不战为上道,若是臣守此处,那城内必定是整肃军备,城外必定是旗帜鲜明,任谁看之,都会自觉秦军之威武,对楚国当以威震为主,如此,楚人知我秦军之危,必不会轻易兴兵,既然为守,敌不敢犯我,便是守也。” 听后,秦王点了点头。 一场秦楚大战,似乎让白起又成熟了不少,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毕竟这大炮一响,就要黄金万两,好钢,当然要用到刀刃上。 话又说回来了,要是寡人会造火药,能发明的大炮就好了,可惜,化学一直就学得不好,那点能力,就只能提取一点盐了。 “还有呢?” 嬴荡又继续问道。 因为他是白起,他所说的计策,定然不会就是这么简单了。 “其二,乃战,如此往上七百里,我秦楚之间,并无天堑阻隔,臣以为,可修建天堑,以作天堑。百里一座小城,五十里一座营寨,十里一座烽火台,每日间,秦军锐士,披坚执锐,上下巡游,震慑楚人。 小城在后,营寨在前,纵横交错,前后分布,如此,可形成五十里纵深,纵然楚军来犯,也难进这五十里之内,只有脱离了战事,大王才可修生养民,强大国力。 在寻常之时,诸多营寨之中,只需要驻守少量锐士,还可做屯兵之用,若是战时,则令我大军驻扎其中,如星罗密布,楚军若要进攻,必处处受阻!” 嗯,是个好办法! 看来白起是早有准备,这不就和日本鬼子岗村宁次对付敌后根据地的法子一样吗,不过小日本是纵横切割,白起只是阻挡一面。 听完,秦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并没有书写文字,就只有歪歪曲曲的画着几笔,是相当的难看。 白起看了一阵,还是看不明白,大王画的这到底是什么。 “恕臣驽钝,看不出是何也?” 嬴荡瘪了瘪嘴,又看了看画,有这么难懂吗? 就算没见过,但总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座房子吧。 “这叫做碉堡?” 碉堡? 白起露出了疑惑之色。 他再细细一看,方方正正的,里面又套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框,这小方框这不就是窗户吗,的确像是房屋? 再看其上,又有些不像房屋,因为上面留着垛口,就像城墙一样,这下,他终于明白碉堡是什么了。 “回大王,臣明白了。” 见他看了半晌,终于是理解过来,嬴荡也叹了一口气。 “这沿途七百里,必要七座小城,以巩固我秦治下,这事情只需要分封七个氏族就可以了,让他们在此地筑城,修筑起来以后,需得由我秦军驻守。 其次,至于五十里一营寨,就大可不必了,此举有伤我秦国国力,何况这秦楚界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从这秦楚界道算起,往西五十里内,每隔方圆十里,便修建这样的一座碉堡,也可做烽火台之用。 每座碉堡,约十五丈之围,两丈之高,能驻守一什锐士,碉堡纵横交错,互为犄角,纵然四五万大军,可抵二十万之用。” 嬴荡弄得这么麻烦,就是在为日后攻取魏国河东做准备,而且还要坚持到秦国平定了北方诸国后,他可不希望这后庭一直不安定。 宽五十里,长七百里,这样下来,则需要数百座的碉堡,不过这也不着急了,慢慢去做就是了。 对于氏族们来说,有自己的一座小城,是何等荣耀的事情,找一些大氏族,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慢慢地,这些小城也就可以垒起来了。 到时候秦军住进去,他们就只有冠名权了。 白起想了一下,理解了秦王的意思,双手接过纸张。 “臣遵令。” 嬴荡看过这一片沃野,有了这条防线,他才能放下心来,只有这样,这一片土地,才能一直属于秦国。 接下来,就该分封郡县,安抚氏族,正式接管了! 第94章大秦山河图 今日,从秦国游历了一路的司马恒,终于是到了郢城,见过了秦王。 君臣二人,正在旧时楚王宫中。 司马恒先是从咸阳而出,到了汉中南郑,再沿着南郑一路直下,抵达了巴郡郡府江州,其后再从江州顺着大江而下,到了夷陵。 在夷陵后,又转为陆路,一路北上,经过了鄢城,以及楚国各地,最后才是到了郢城见王。 因为秦王给他的命令,就是一路游历,考察楚地实情,一一做好记录,将楚国各地氏族登记造册,为接下来秦法的实施,做好准备。 “回大王,臣这一路,所行我秦国各郡县,再经楚国各郡县,一路游历,最后才到郢城,楚国各地氏族,各地民风,民几何,田几何,臣俱已详细记录!” 自去年伊始,秦国就面临着征伐巴蜀,季君之乱,楚国灭越,秦楚之战等一系列的大事件,这都已经是第二年了,事情才定下来,秦王就是有心改革,也腾不出手来,现在则不一样了。 以前的时候,是事情推动的嬴荡在走,现在,则是他要推动着事情前行了。 秦国朝内安定,朝外无事,正是大兴变法之时。 洛阳之变,是为了重新掌握权势,季君之乱后,在咸阳一变,是为了重新接管权势,现在继续变法,则要大兴郡县,加强中央集权,其后推行新策,强大秦国,图谋统一。 如今的秦国,疆域之广,可谓战国第二,其西到狄道,北到定阳,南至巴蜀,东至郢城,有足够的土地,就代表有足够的黔首,有足够的黔首,就有足够的粮食和足够的军队,更是有够足够的资本,来争霸天下。 黔首虽多,但要用其力,地域虽广,要尽其利,人才之多,必要善用之,此次变法,就是要谋其力,取其利,用其人。 “寡人知道,治吏令遇事一向是雷厉而风行,凡事可以不问因由,尽力而为,这也正是寡人看重治吏令的缘故。 天下之事,哪有未做就知其利害,只有做了,才能方知深浅,但在做之前,需得有所准备,不知治吏令这一路走,一路看,可曾发现我秦楚两国之不同也?” 嬴荡先是将司马恒夸奖了一番,其后再问出问题。 听闻,司马恒没有着急回答,先是细细地想了一遍。 大王做事,一向是独断风行,只有面对重要之事,面对非常棘手之事,才会提前做这铺垫,想到这里,司马恒不由得提了一口气,慎重起来。 “回大王,依臣来看,两国之不同,皆在于吏治也,吏治不同而国不同,国不同而人不同,人不同而胜败不同。 楚人多知贵族,而不知其国君,多知氏族,而不知其国也,如此一来,楚少凝聚,多松散,就连军阵之上,也是少勇士尔,民不为国思,族不为王思,军不为胜仗思,其上下割裂,国人凝聚,远不如我秦也。 大王设治吏台,首要在于治吏,而非治民,何为吏,氏族可为吏,秦臣可为吏,秦王之下,皆可为吏,吏为国思,国才能强。 治吏首要,乃是治社稷,君辖臣,臣辖吏,吏辖氏族,氏族辖民,政令上下通达,民知国,国体民,方为强国也。” 听到这话,嬴荡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番言语,才该是大秦治吏令说的话。 形势在变,其想法也要变,治吏台设立一开始的首要任务,便是清除季君留下的祸害,填补官吏空缺,而到现在,才要开始真正的吏治了。 “正是如此,如今这天下,再无楚国西境,有的就只是我秦国的新境,寡人欲在此处行郡县,五年之内,将其彻底化为我秦土,楚人化为我秦人,不知道治吏令可有良策?” 这么大片的土地,肯定不能按照之前楚国那般粗糙地划分,因为这不仅是关系到统治,更是利于生产的大事。 再者,楚国土地兼并严重,当年的吴起变法,也并未改变这一顽疾,如今,嬴荡要做的,就是要彻底去除。 “回大王,楚国之害,害在氏族,而我秦律,可制衡氏族,臣依秦律,行郡县,兴分田,这一路前来,就是为此事所谋,只是臣有疑问,不知道对这郡县之分,大王可有了决断?” 司马恒抬头,望着嬴荡说道。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秦王正等着和司马恒说起呢。 “哈哈,寡人的确是有了主意,郡县之分,关乎我整个秦国政令是否通达,王令是否统一,国力是否昌盛,此乃大事情,只是治吏台的设立还不到一年,不知道寡人之策,治吏令能否做到呢?” 能否做到? 司马恒心中咯噔一下。 整个秦国政令是否通达? 大王这哪像是要划分楚国郡县,这分明是对整个秦国都有想法。 司马恒再一想秦王刚才之言,心中便确认无疑,这可是一场大动静,一场能惊动整个秦国上上下下的动静。 大王以前的国策,不管是三阳制敌长廊分出来的两位都督,还是国务府,可都只是在咸阳上层流转,更是没有影响到任何郡县,现在来看,这一场变法,要下到郡县去了,这样一来,可真就是牵扯甚广了。 “回大王,大王吩咐,臣虽死不辞!” 嬴荡嘿嘿一笑。 表明忠心的话,除了生死,就不能再说点别的了吗。 “何须要你的命,寡人要你好好的活着,知道你难,所以派遣郎中令白璟全力辅佐于你,白璟行事,如寡人亲临,可先斩后奏,如此,治吏令才能顺利行事,来人,拿上来!” 秦王说罢,不待司马恒接话,直接挥了挥手。 很快地,左右侍卫抬着一张羊皮上来,羊皮展开,原来这是一幅画。 “此乃寡人令人所作,名为《大秦山河图也》!” 司马恒瞧去,上面所画,乃是秦国山河地域,就连新占的楚国的这一片,也一并画了进去。 在这图上,又将秦国又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好几块,每一块都注有文字,难道这就是大王要划分的秦国诸郡? 是了,大王早就有这决意了。 “国要强盛,吏治为先,吏治要明,国事要分,郡上承国府,下接诸县,当为治社稷之重,只有郡明,才能县强,才能国盛。 我秦国最西,乃是陇西郡,其郡府,可设在绵诸,以此往东,乃是关中郡,关中乃王畿之地,由咸阳将军直接统辖,关中正北,乃义渠之地,暂不设郡,待到义渠国灭,再做打算。 关中西北,可谓河西郡,其郡府少梁邑,关中往东,由宜阳、洛阳都督统辖,也不设立郡,关中往南,为汉中郡,其郡府南郑,南郑西南,为蜀郡,其郡府,就立在周天子的天府王城,其次,巴郡江州城,此乃我秦国六郡也。 再说楚国西境,此后,有南郡一郡,其郡府丹阳,有襄州一郡,其郡府北津戎,可在此建造一座大城,上庸一郡,其郡府上庸,其余诸地,皆为荆州郡,其郡府郢城,此为楚地四郡,荆州郡再立一荆州都督,专管对楚军事。 自此,我秦国有陇西、关中、河西、汉中、巴、蜀、上庸、襄州、荆州、南郡十郡,有宜阳、洛阳、荆州三位都督,不管是都督还是郡守,皆是能者上,弱者下,一国之弱,弱在寡人,一郡之弱,弱在郡守也。 郡守之下,再分各县,郡县之下,再分各乡,各乡之下,还有亭里,寡人要的是咸阳政令一出,千万秦吏,从上到下,如挥臂指,只有如此之分,才能集秦国之力,再无氏族贵族之困,秦国大纛所至,俱是真正的秦人!” 嬴荡语气不急不慢,声音不高不低。 司马恒盯着大秦山河图,是一脸的震惊。 治吏台,治吏令! 他突然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大王真正的思量! 第95章人才库 秦王此举,就是要将华夏历史,花了两千多年才走过的中央集权之路,用一两年的时间,就给走完。 自古以来,每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其中央和地方一直就存在着矛盾,中央强则地方弱,地方弱则中央强。 欲要争霸天下,就要强大秦国,欲要强大秦国,就要彻底变法,欲要彻底变法,就需要一直推行新的国策。 政令好下,可执行最难,日后,秦王的国策是流于表面,还是能够很好的执行下去,这都关系到,有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国府。 大秦的臣子们,大秦的氏族官吏们,只有经过一场自下而上的运动,才能形成这样一个强大政府。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兴郡县制,行土地改革,在短短几十年间,就从奴隶制度,跨入了封建社会,其后,又经过了两代君王与贵族间的相斗,才一步步地将贵族削弱,权力收归国府之中。 可这历来,都是和贵族在争斗,而这一次,则延伸到了地方和中央。 秦国一郡,地域广博,一郡之内,由贵族门阀把持,权力割据,纵然设立治吏台,可一时半会间,也插不进去手,这一次,嬴荡想将其彻底打破。 分为十郡,每一郡管辖之地变小,其权势也变小,极大地削弱地方权力,郡国并行,国府为大。 那这治吏台是什么,是帮着君王握紧权柄的人,所以他要和司马恒先通气,等回到咸阳,就可以直接开始了。 “如此十郡,那日后这郡郡县县,万千秦吏,都需得治吏台行考核、推举、任命、弹劾之责,十郡之变,以治吏台为首要,在治吏令来看,此事难吗?” 见他半晌不语,秦王开腔问道。 司马恒忽然想起了一年前,正是在咸阳寝宫中,大王给他说了这吏治一事,立下这治吏台一府。 其后,他便大刀阔斧,选拔人才,举荐贤能,弹劾庸臣,时至一年,终于是将这治吏台,给完整地搭建起来了,只不过现在治吏台的权力,还多是在咸阳,可这一次,就要伸向整个秦国了。 郡郡县县,万千秦吏,大王要做到如挥臂指,那他治吏台,就更要收紧了。 大王的脚步之快,连他也难以跟上了。 “回大王,臣觉得不难。” 司马恒语气坚定。 对于他来说,天下间并没有难事,难得就怕没有有心人,大王那句话说得不错,做了再分利害。 对于这个反应,嬴荡没有丝毫的意外,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司马恒。 “寡人倒是想听听,治吏令会如何去做?” 司马恒略微想了一阵。 “大王,臣凡事不思其易,只思其难,攻克了难,就是水到渠成,就是事成。大王所说,无非有三难,其一阻力,其二人才,其三相悖,臣可竭尽全力,为大王解这三难!” 嬴荡大笑,司马恒正是说到了他的心声。 这一场变法,主阵地就是治吏台,治吏令心里如此透彻,这事情岂不就是已经成了一半。 “大王所谋,虽在分地,但其目的乃收权也,如此变动,我秦国上下,必定会伤筋动骨,群臣震惊,其产生阻力,也必定不小,甚至影响大王之策的实施。 不过,我秦国原先就有陇西、河西、汉中、三郡也,如今,无非就是再多出来一个王畿之地,划归咸阳将军统辖,就连蜀郡和巴郡也并无需变动。至于新境,原属楚国,再怎么变,也影响不到我秦国朝堂,新境四郡,上庸一郡,南郡一郡,荆州一郡,襄州一郡,除此,再有一鄢城,为止戈君封地也。 大王之难,并不在于分地,而在于收权,若要收权,则我秦原先三郡,必为阻力,臣以为,可令陇西郡守为襄州郡守,河西郡守为荆州郡守,汉中郡守为南郡郡守,至于上庸郡守,可由庸良领之,如此,不仅是依了大王安抚庸荆南襄四郡氏族之策,更是令河陇关汉四郡郡守空缺,可由大王钦定,行收权之法。” 这是个好主意,还是司马恒知寡人的心思。 给三郡郡守挪个窝,这事情就好办多了,多出来的空缺,可由忠于秦王的臣子担任,甚至就直接挑选山东士子,不仅如此,还可以趁机让御史台、治吏令、治户台等中央机构横插进去。 这算是解决了重要的一难! “那人才之难呢?” 嬴荡继续问道。 河陇关汉四郡去了郡守,也会去了一大批官吏,这么多的空缺,也要合适的人补上来吧,这合适的人,才是最难选择的。 “人才之难,本就是我治吏台之责,其一,大王可下招贤令,于山东诸国招贤纳士,入河陇关汉四郡,经由我治吏台考核,为我秦国效力。 其二,在我河陇关汉四郡,挑选秦吏,入庸荆南襄四郡为官,如此利于统治。 其三,河陇关汉四郡的空缺,则可由我治吏台举荐升任,逐一补全。” 也是个好主意,管理庸荆南襄这四郡的官吏,必须得是秦人,如此才能够放心,秦国大胜楚国,威震华夏,邀约孟子入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诸国,相信这招贤令,能够带来更多的人才。 这山东士子还有个好处,他们在秦国为官,与当地的氏族勾结不到一起,也利于强中央而弱地方之策。 秦王颔首,司马恒会意,又继续说了起来。 “大王,还有其三,便是相悖,大王所做,都是在收紧权势,将其尽归国务府,尽归大王,可此番我秦国变动,官职有如此多的空缺,那贵族们必定是拼尽全力的安排亲信,他们亲信一多,则权势分散,这与大王所谋,相悖也,臣身为治吏令,定为大严密防范,多用山东士子,杜绝此事。” 司马恒说的这第三点,是秦王对秦国贵族的担心,也是治吏台设立的最主要目的,是国管民,而非民影响国。 这样一说,三难全部解决,那以司马恒之能,也完全能够胜任此事。 “治吏令铭记今日之言,万事早做准备!” 嬴荡走下王座,拿过羊皮,将其细细卷起,之后递到司马恒手中。 司马恒双手接过,这将意味着,这次变法,当以他为首了。 或许在一月之后,秦王回到咸阳,就要轰轰烈烈地开始了,白璟何人,是杀个半个咸阳贵族的恶来,派遣他来辅佐,这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臣遵令。” 当即,君臣二人,对饮一爵。 “治吏令来时,咸阳造纸厂如何呢?” 秦王话风一转,司马恒面露疑惑。 “回大王,纸张生产,已满足国府各项所需。” 几千人的大厂子,这都开工四个月了,这点产能是应该有的。 “那就好,这《大秦山河图》画的乃是我秦国的地域,寡人还需要治吏令再画一幅图,画上我秦国的所有秦吏!” 既然纸张都有了,那这治吏台,就应该建立一所人才智库了。 司马恒不明,秦王走了两步,自长案上抽出一张秦蔡纸来。 “这张图上,凡我秦吏,下至里正,上至丞相,尽皆有之,写明生年生地生平,何职何爵何时升迁,何功何过,所学何学业何,对了,就都记录在秦蔡纸上,之后装订成册,分类存好,以便用之,既然是治吏,岂能不知吏也!” 现如今,秦国黔首人人都有户籍,何况是一秦吏,更应该如此了。 那治户令还知道整个秦国有多少粮仓,有多少粮食,那这治吏台,最起码要知道,吃财政工资的,有多少人吧。 “臣遵令!” 司马恒略微一想,应承下来,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是分内之事。 “对了,这幅图,就叫做简历,以后这存放简历的地方,嗯,就叫做人才库。” 秦吏人人为才,叫人才库也不为过吧。 对于此,司马恒也无异议。 第96章回咸阳半途遇苏孟 谁说南方的冬天不冷的,嬴荡现在就是被冻得发抖。 站在江边,大风一阵一阵地吹来。 在郢城的码头上,正停着一艘大船,船上立着秦王的大纛。 车马劳顿,坐得久了,不仅会腰疼,更是屁股也疼,要是坐船就舒服多了,晃晃悠悠的,可以躺着,也可以趴着。 大船顺着大江而上,转入汉水,再一路北上,还可以顺道去一趟鄢城,等快到上庸之时,再转为陆路,这样就轻松多了。 在嬴荡的身侧,围着秦国的一众重臣。 这次回去的,就只有他一人。 治吏令司马恒和郎中令白璟还要留在这里,庸荆襄南四郡要行秦法,那郡县该如何划分,哪里到哪里是一郡,如何行土地变法,这些都需要确定下来。 白驹将军白起,则要督导军务,皂游将军蒙鹜为副将,辅佐白起,嬴荡欲立白起为荆州都督,这些都需要他回到咸阳后,将王令一条一条地颁布下来。 眼下,这里是诸事安定,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在不远处,庸良携一众原楚国氏族,眼巴巴地站在那里,在他们中早有传言,秦王要在新境置四郡,而他庸良,便是上庸郡的郡守。 这该是多么大的荣耀啊,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真的可以做一回庸君了。 在庸良的身后,还紧跟着七位男子,这七位不管老少,尽皆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在秦楚界道上,封了七座小城的七大氏族,被秦王赐城,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秦国贵族了! 眼下这七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精美的青铜盘子,盘子之中都盛放着一颗宝石,宝石有大有小,有红有绿,但尽是光滑艳丽,色泽通透,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也不知道是哪里流传出来的,说秦王就喜欢这宝珠,上庸郡守的位置,就是庸良用宝珠换来的。 要说捐粮,他们也捐了,而且还捐的还不比庸族少,但庸良能做郡守,他们做不了,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他们没有投秦王所好。 听说秦王要走了,一个个也学这法子,看着秦王,流露出谄媚之意。 郡守是没有了,但郡守之下,不还有很多县吗? 嬴荡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看过这些人。 这一场对楚之战,这些秦国的带路党们几乎都站在这里了,要让司马恒将这些人记下来,对于他们的城池,也要重点关照,让他们只有冠名权就可以了。 “大王啊,此去咸阳,不知何时再能见?” 庸良表现出了念念不舍之意。 相比这一群人,庸良还是其中最有节操的一个,投降得最早,那也是在楚军放弃抵抗之后,至于其他的,就不一样了。 “先生是寡人之卿,又被寡人委以重任,这日后相见的机会,还是多得很啊!” 庸良虽为上庸郡守,但这王令毕竟还没下,所以还是称呼为先生,至于他们听到的流言,都是秦王故意放出的,为的就是给这群氏族们画饼子。 他们哪知道,一切都是秦王的套路,等秦法来的时候,一切就和秦王说的不一样了。 听闻这话,庸良挥了挥手,后面的这群人,端着各家准备好的珠子,全部都围了上来。 每个人都举着青铜盘子,希望秦王看得清楚,其中三五个有心计的,还不忘仰着脖子,让秦王好好记住他这张脸。 高高大大的秦王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成年人身旁围着一群孩子,远远看起来,这一群人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儿滑稽可笑。 嗯,不错! 这是绿宝石,这是蓝宝石,这颗最好,红宝石…… 不管是什么样的,嬴荡都是照单全收,就这么随意的,全部装在一个羊皮做的袋子里面,又这么随意的别在腰间,看的诸位氏族们,是一脸的肉痛。 这不仅是宝贝,更是他们的老命! “寡人谢过诸位先生!” 秦王很热情,一一回礼。 “恭送大王!” “大王,在下滑峦,这宝石来自东海之滨,传闻乃是九天……” “大王曾去我家吃过饭……” “那大王还路过我聂城……” 磨蹭了许久,船才开了。 一众楚国氏族等到秦王的船再也看不到了,才慢慢地散去。 不少人都在摇头叹息。 可惜啊,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大王就离开了。 秦王的大船一路往西北而去,到了鄢城,稍作停歇,见了鄢城城主芈崭,又继续前行。 鄢城,虽其地在荆州郡,但乃止戈君的封地,君为大,荆州郡守无权管辖,在这荆州郡,就是郡国并行。 嬴荡思量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将止戈君喊到咸阳去,免得他鱼肉百姓,至于这封地,就直接归于荆州郡,成为秦国一县,岂不美哉,反正冠名权,寡人还是会给他留着的。 过了上庸,又转为陆路,看了一路的巴山美景,终于在行了半月之久后,到了南郑之地。 本打算不做停留,直奔咸阳,但现在不得不耽搁两三日了。 自从苏秦和孟轲联手入秦之后,两人就在秦国一路游历,先是过了少梁邑,其后一路往西南而去,越过了咸阳,绕道雍城诸地,再从雍城转到关中,将关中看遍了,又来到了汉中。 秦王行经南郑时,听闻两人就在百里之外,正往南郑而来,所以就等在此处,顺道接了孟轲苏秦二人,一同回咸阳。 邀约孟轲之事,是他所为,偏偏因为楚国战事,耽搁了这么久,难得这老夫子这么大的耐心,连续等了三月之多。 又过了两日,左右来报,苏秦和孟轲已经到了城中,嬴荡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苏秦自不用说,于秦王苦恼赵魏楚三国之际,入秦献上攻楚之策,其后又孤身入赵魏,说与两国,退散赵魏大军,给秦国攻打楚国,谋取机会。 后来的事情,也真如他所料,楚国无暇东顾,白白给秦国献上了这千里的沃野,就是直到现在,楚越之战也没有完全结束。 秦对楚战,白起当为首功,但在战事之外,首功只能是苏秦也,可以说要是没有他,就没有这决策,也就不谈白起之功了。 至于孟子,乃儒家亚圣,或许现在并不能体现他的威力,但孔孟之道,是影响了华夏整整两年多年,如今还在继续影响之中,华夏文明的连绵不绝,儒家当为首功也。 南郑街上,秦王下了战车,驻足远观。 苏秦正拉着孟轲的手,从远处快步走来。 第97章孟轲的疑虑 “苏秦拜见秦王!” 两人上前,先是苏秦行礼。 如今的苏秦,虽做了一回秦使,但还并非是秦臣,外人还只道他是齐王的客卿,所以该称呼一声秦王。 此番,他立下如此功劳,必定能够入秦国务府。 眼下,国务府还有两个空缺,一是外交令,二是邢尉令,苏秦乃纵横大才,当然是这外交令的不二人选,只是这邢尉令,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继续空缺。 卫国殷丽,倒是一开始学纵横,后来又学儒家,此后又学了法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担得起这刑尉一职,此人颇具才华,等越国事毕,一定要将他召回来。 相比苏秦的洒脱爽朗,孟轲这老夫子,就显得有些别扭了,站在那里,说也不说,动也不动。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孟轲这一生,主张仁政,对于行法家,行酷吏的秦国,自然是看不对眼了,一直以来,儒家弟子都恶于秦也,这股风气的起源,和孟轲是离不开关系了。 而现在呢,他不仅是入秦了,而且还要去面见秦王,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不过,他终归是来了。 人到这岁数,早就该知命认命了,年轻时的傲气也早就该消磨殆尽了,为了舒展自己的主张,违心见一回秦王,又能如何呢? 与孟轲的别扭不同,嬴荡一见这老夫子,就只想到了君子六艺中的骑射御三艺。 尝闻孟子不仅是射箭的高手,更是一个搏斗的高手,尤其是擅长剑道,看这六十几岁的老人,精气神居然和四十岁一样,身板挺直,身姿高大,面色严肃,颇有威严。 说他是儒生,嬴荡倒有些不信,但要说他是猛将、是力士,这还挺贴合的。 两年多年的历史一直在变,儒家精义也跟着一直在变,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举国上下,尽用儒治,纵然如此,还不是开疆拓土,创下千古伟业,由此可见,害人的并非都是儒家也。 在一旁的苏秦笑笑,他见孟轲不说话,便知其心中所思,好在秦王在他心中,是个大度的人物,必不会计较这些。 “启禀秦王,此乃儒家孟轲,对,就是那个脾气又臭又犟,又善于雄辩的孟轲!” 苏秦这个幽默的老头的一言,也是为了活跃气氛。 孟轲这才朝前一步,向秦王行礼。 嬴荡快步上去,一手一个,将两人扶住。 “孟子苏子无需多礼,无需多礼,倒是寡人失礼了,让两位等了三月之久!” 秦王语气和善,笑着说道。 见他如此客气,孟轲神情先是一愣神,之后看了一眼旁边的苏秦,略微流露出诧异。 “儒家孟轲,见过秦王!” 儒家一道,最是重礼,秦王如此礼贤下士,他是万万不能失了礼的,虽然刚才被秦王打断,但他还是继续了下去。 嬴荡无奈,又扶了他一次。 “寡人早就听闻孟子之名,心中早已神往已久,今日是终于得见!” 秦王表现出了爱财之意,孟轲还是一脸肃穆,不再多言。 这时候,还是苏秦出来暖场。 “哈哈,秦王莫怪,这老夫子是越老越固执,我等在秦国时,就已听闻了楚国战事,真是好手段也! 不拘泥形式,以弱冠少年为将,奔袭千里破上庸,一路直下,居然连楚人国都都攻破了,在大胜之际,又能迅速止住,郢城谈和,不致于诸国合纵,秦王不仅明纵横,更是知兵也!” 苏秦的震惊是真心的。 以他的算计,秦国能夺取个上庸丹阳之地,也就足够了,至于鄢郢二城,是万万破不了的,谁能想到,秦王弄了这么大的声势,平白让秦国增加了千里沃野,这样的战绩,放眼诸国,也是绝无仅有。 “哈哈,寡人能胜楚国,都因苏子之策也,若无苏子,我秦岂能出兵,此战苏子当大功也!” 听闻这话,苏秦眉开眼笑,转头望着在旁边板着脸的孟轲。 “怎么样,你这个老夫子这下心服口服了吧,我就说秦国必定能胜!” 说过这句,苏秦又转过身来,对着嬴荡行礼。 “秦王莫怪,这老夫子与我一向就不对付,只有听到秦王亲口之言,才能证我心也!” 原来是这两人一路斗嘴,以此来打赌。 嬴荡刚要接话,却见孟轲往前踏了一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战之胜易,万世之盛难,老夫游历完秦国,便已知这秦国胜也,但如此之国,只能胜一时,不能久远矣,君不施仁义,民何以仁义还之,君不行教化,臣何以知忠义,老夫叹息啊!” 孟轲望着远处,一阵叹息。 此行一路,所见皆是秦法之严苛,纵然能强国,可和他的儒家之道,礼仪教化,有不少相悖之处。 他现在是没有底气,对这样的秦国,真有儒家用武之地吗? 现在这样说,就是为了试探,试探一下这秦王对他们儒家,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要是不行,那咸阳也不用去了,直接带着弟子们走吧。 毕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世人还说孟轲老不知耻也! 眼下,三人就这样站在大街上,四周是秦国郎官层层护卫,领军者,正是新晋千人白庆。 苏秦一看,便知这话是说给秦王的,他不再答话,而是慎重地看向两人。 嬴荡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孟轲之心,他孟轲不是有句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么,他这是在试探秦国,是不是一座危墙! 秦王收拢衣袖,再正衣冠,往后退了一步,之后朝着孟轲恭恭敬敬地弓腰下去。 以王师之礼! “孟子之言,寡人无不认同,臣不知忠义,君不知仁义,则民无君也,臣无民也,如此之国,势必不能长久,寡人也是有此一思,才请孟子入秦,求这长久之道!” 嬴荡这样的声势,别说是孟轲,就连一旁的苏秦都是着实吃了一惊。 当初他见秦王时,根本就没有这样大的阵势,就算是献上了破楚之策,更是出使了赵魏两国,立下大功,可在秦王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受到重任、尊重的臣子而已,但对这孟老夫子,居然是在行师礼。 这里面的原因,是值得深思一番的。 苏秦知秦王为人,更知其才,知其志,不会无缘无故,就来这么一出的。 他却不知道,孟子一句话,正是说到了嬴荡心坎里。 始皇帝一统天下,威加海内,有如此声势,可居然就只存了短短的二十几年,贾谊有句话说得好,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一统天下后,则没有了外部的压力,那法家治理所产生的内部压力,就无法化解,最终,让帝国一下子分崩离析,简单来说,就是绷得太近了。 臣子紧,氏族紧,民更是紧,也就是缺少了仁义,只有儒家可以松一松,内法而外儒,才为王道。 孟轲一愣神,紧接着回礼。 初见秦王,就见他能够礼贤下士,这一番试探,更是看到他的态度诚恳,这下孟轲终于能确定,弟子公输楠所说无误了。 “秦王能对我这个老夫子有如此大礼,刚才倒是老夫失礼了,老夫弟子信中,早已说明秦王之志,希望此行,能为秦王或是秦国,做些什么吧?” 说到这里,孟子的神情颇有些惆怅。 他这一生,自以为满腹经纶,能改变天下,可偏偏却连一人都改变不了,何谈改变天下。每当他出使诸国,诸国君王无一不是十里相迎,声势浩大,但若一说起治国之策,仁义之道,都会选择闭口不言。 孟轲心中也明白,君王们见他,只是不想落下不礼贤下士的名声,对于他的儒家的主张,是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的。 他迫切希望,由衷地希望,年轻的秦王,不要再是一个魏惠文王了! “我秦有法家,兵家,纵横家等,皆可令我秦一时盛,但要长久兴盛,则还需一儒家也,儒家之魁,当为孟子,寡人可是图谋不小,孟子要早做准备了!” 苏秦就是纵横家,秦王这样一说,岂不是将儒家抬到了天下百家之首了,这让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不听秦王读儒书,为何对儒家这般上心呢? 因为秦王考虑的是二十年后的事情,在那时候,天下必定统一,兵家纵横家,都不能治国,而法家太紧,只有内法而外儒,才是最好的治国之道。 “老子所云,先立德,其立功,后立言,老夫浮沉半生,自认有德之人,世人皆知孟轲之道,天下却无孟轲之功,只希望秦王真有此志,知我儒家之长?” 人生七十古来稀,孟轲年过花甲,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寿了。 他自觉身体不如从前,甚至有时候觉得,今夜睡下,就再也看不到明日日升。 一生奔波,除了几卷书,便碌碌无为,他太渴望在他有生之年,看到儒家大兴了! 听到这话,嬴荡知道,邀请孟轲入秦为官,是有戏了! 这可是孟子啊! “寡人在此,就是为了等候二位,请入城府,再慢慢细说!” 嬴荡做出了邀请之势,苏秦孟轲俱是点头。 秦王亲自驾车,走过南郑大街,载着苏孟两人,步入城府。 第98章大治之世 儒家,起于孔子,主张用礼治国。 何为礼,周礼便是礼。 天子方九里,公七里,伯五里,这就是礼,不得僭越之礼,扬人性之善,贬人性之恶,皆是礼治也。 夏商周三代,皆以礼为治,秦国起于非子,后崛起于陇西,与狄戎混居,学了不少狄戎之道,与中原正统文化,离得最远,在商鞅变法前,更是被诸国称之为蛮夷,也是不通礼法的缘故。 内法而外儒,以法为本,以儒为纲,天下百家,皆是齐头并进,如此方为治学盛世也。 秦王携两人入了城府大殿,给两人赐了座,等上了酒水,三人俱是坐定,才正式说起。 此番之说,主要在说孟子也。 秦王重用的臣子,他们本来就是臣也,而孟老夫子,非臣,乃天下名士,地位超然,不可同日而语也,治学之道,若是能用孟子之才,则必定兴旺,光说其名,就能让天下士子向往之。 “自春秋以来,诸事纷扰,礼乐崩坏,天子不天子,诸侯不诸侯,此为乱象也,昔成汤立商,武王伐纣,皆有此乱象,但其后,则迎来百多年的治世,大争之世,其后必有大治之世。 寡人以为,天下万事,不外如此,自春秋伊始,乱已有百年,治世降临,当在眼前,这天下间,必会经历一场礼乐重建,律令重建,人心重塑,君臣重塑也。 昔大周立国,周公旦以礼法治国,开创了八百年的盛世,然则万事在变,人心在变,寡人就是要顺着这变化,开创天下一统的治世也! 礼乐行三代,儒家之学,源自礼乐,又经战国春秋之变,已到大成之境,寡人对于孟子之说,由衷向往,今日请孟子入秦,就是为我秦国重塑人心,重塑君臣,重建礼法,为以后治世所备! 我秦国之过,寡人心知肚明,秦律严苛,黔首苦难,世人皆道,我秦人不知劓刑之丑也,正是说我秦法之严厉,法厉纵然是寡人之过,但也是我秦人缺教化也,无礼为束,无德为约,无教化育之,无奈就只得行之秦律也。 天下百家,各有其长,唯独儒家最重礼乐,礼乐之行,重在教化,孟子乃天下名师,若能教化我秦人,我秦法之严酷,何尝不能取缔,还请孟子为我秦师也!” 秦王这一开口,就是直来直去,点明意图。 这一番言语,是他深思熟虑所想,定能够打动孟轲。 座下两人听之,苏秦是一脸的若有所思,而孟轲,则是神情震惊。 身为儒家巨子,他当然知道这治学的重要性,但以常理度之,治学乃是治一个人,治一群人,甚至治一学府。 像是秦王这样大的手笔,直接治一国之人,还真是不多见。 孟轲曾行于齐国稷下学宫,被齐王邀请,留在稷下学宫讲学,这些都被他拒绝了,因为这不是他的政治理想,而秦王所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不知秦王要如何治,治到何地步呢?” 孟轲沉思一阵,继续问道。 他经历太多的失败了,凡事都会表现得谨慎一些,越是美好的事情,他越是小心。 “大善,寡人正要与孟子探讨一番,从上往下,依次为治,我秦咸阳,已有学宫一座,名为太医宫,可太医宫所学,就只有医者一家也。 寡人欲再开一学府,为综合性的学宫,何为综合,能学诗书,能学礼法,也能学君子六艺,更是能学兵法、纵横之道、水家之长、农家之计,墨家等诸子百家之道也,寡人欲命名为太学宫。 日后,等到太学宫治学完备,可再设大学宫、中学宫、小学宫三宫也,这太学宫在我秦就只此一家,而这大学宫,我秦每一郡,可都设立一座,至于中学宫则在县,而小学宫则在乡。 孩童稚子,八岁之时,可入小学宫,识文字,明德礼,扬性善,知天下,十二岁时,可升中学宫,学百家之学,明水利,知农事,学华夏史,学墨家机关,十六岁及以上时,可入大学宫,继续深入研习,可按照其所长,选择百家一门,专心攻读,其中更有才华出众者,可入太学宫,编纂书册,为我秦国治学。 孟子问寡人如何治学,从上至下,立下各级学宫为治,治到如何地步,学无止境,先让我秦国人人皆有书读就足够了!” 等秦王再次说完,连苏秦也跟着震惊起来了。 这是个宏伟的计划,以现在的生产力来说,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可以先从上到下,早做准备,让氏族贵胄们先读上书,等到日后一统天下了,再改进农业,提高生产力。 搞点小发明这样的事情,一定要等到统一天下之后,现在就怕被别国学去,那可就麻烦了。 孟轲舒了一口长气。 “好一个自上而下,秦王宏图伟业,若是能完成一二,那秦国也不可同日而语也,秦王可知,这人能明诗书,乃是天定,而非人定,要让人人识得诗书,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夫知秦国有秦蔡纸,用此做成书册,的确便于运存,可山野之人,村野农夫,俱是灵智未开,不知又如何能教化呢?” 孟子游历秦国,早就知道了秦国有这秦蔡纸,秦蔡纸成书,是能将书册传播得更远。 孔子宣扬有教无类,但真正的氏族们,明诗书的人们,打心底里还是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读书的,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开了灵智的。 可做一个医生,嬴荡是相信科学的,脑容量是有大有小,会有低能儿的存在,但绝大多数人的智商,基本上是一样的。 读书难以推行下去,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现在的文字不仅难写,更是难认,可若是将字都简体化了,那能读懂书的人,就会多了很多。 秦王起身,拿了身旁的一卷竹简,走到了孟轲跟前。 嬴荡在闲暇时间所做的事情,不是写医术,就是编纂文字,现在是编纂出来的,也足够用了,就连一些简化汉字没有的,他都给硬生生地编了上去,手中握着的竹简,就是其中一卷。 “哈哈,此事也易也,寡人在纸上画一横,所有人都明白,这会是哪个字,可若是横七竖八写上半天,很多人就不知道。 若行全国教化,文字当为首要也,连文字都不识,何谈教化,昔年仓颉造字,不就是为了教化上古先民吗,今时今日,寡人要教化整个秦人,整个天下之人,那需得知变化也,造出能教化天下人的字来,孟子请看!” 嬴荡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去。 孟子翻开,连一旁的苏秦也凑了上去。 上面写的工工整整,先是一个秦国的小篆,其后再跟着一个简化的汉字,一眼就看的明白。 如果说秦王刚才的学宫之策,就足以令人震惊的话,那现在的这汉字简化,更是不可思议。 看来秦王为了促成此事,是准备良久了,他所缺少的,正是一个治学之人。 孟子起身。 “回秦王,我孟轲一生所行,从未有过今日之震撼,比之秦王治学之道,心中是惭愧难当,一则上下学宫,二则文字简化,俱是合我儒家有教无类之策。 只不过,老夫一生之宏愿,乃是为儒学奔波,今秦王治学,治的是天下之学,不知我儒家,处于何地位呢?” 秦王说了半晌,却并未说到儒家该是如何呢! 孟轲心间,不由得有些焦急。 第99章儒家为纲 嬴荡一看这老夫子有些着急了,知道他心系儒家,看来要让他入秦为官之事,是有戏了。 “天下诸学,若要粗分,则可分为两类,一为人学,二为天地之学,何为人,因人而生之学,就是人学,儒家、法家、纵横家、兵家、皆因为人而存在,统称之为人学也。 其次,为天地之学,天下万物,水往低处,时有四季,天有阴晴,农有农时,木能生火,火能生土,一切顺应天地规律,所以称之为天地之学也。医家,水家,农家皆可为天地之学,墨家机关也可称之为此道。 而在人学之中,法又为治国之学,纵横乃国之外交之学,兵家乃战争之学,唯有儒家,方为治人之学,何为治人之学,乃是立人之学也。 儒家一道,以礼为纲,以笃父兄,以睦家族,知忠孝而明仁义,正所谓仁义礼智信,样样不可缺也,如此,才能谓之为人,而这儒家,就是立人之学,寡人以为,儒家当为纲也。 大小学宫中,不管所学哪家,但都要以儒家为纲,行忠君仁义之道,学纵横者,可为纵横使者,学兵家者,可入军为将,学水家者,可有游遍山川,兴修水利,但不管何也,其儒家纲常,尽要学之,此乃儒家之重也!” 说完,孟轲和苏秦同时明白了。 《诗经》里面曾有一句话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诗经》是经过了孔子的编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句话很切合儒家的政治理想。 秦王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教化。 儒家能教人以忠,可这战国能臣,哪有这种忠也,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苏秦,还不是侍奉了这么多的君王。 以儒家为纲,宣扬忠义,秦王这话听起来,也不全是要治学,有点像是要借着儒家的手,来统一秦人的思想。 孟轲如此机敏之人,他岂能听不出这话外之话。 “秦王之心,老夫总算了,可秦王不知,我儒家不仅是有忠,更是有仁义也,忠约臣子,仁义约君王,有忠则臣子侍君王,君王有仁义,则能恩泽天下,万民顺之,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夫生平所信,皆是仁义也!” 孟轲能说出这样一番言语,这是在表明,他不愿意只为君王而教化天下,让儒家成为君王奴役天下的手段,这样做不符合他崇高的政治理想。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被记载,是出自《荀子》,现在这年代,哪还有荀子什么事情,所以这句话就先被孟轲给说了。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孟轲。 这样一个有风骨的人,一个有理想的人,岂能因秦王的礼遇而改变自己的初衷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为此,嬴荡暗自捏了一把汗。 教化臣子以忠心,这的确是他想要的,但这种忠心,并非是要忠于一人,而是可以忠于一国,一群人,一个理念,甚至一个理想。 但在这一切之前,先得有忠义这个概念才行,所以他才会提到这里,没想到这一张口,被这老夫子给误会了。 他想了一想,决定施展毕生才华,彻底说服孟轲。 “敢问孟子,寡人是仁义之君,还是暴虐之君呢?” 这句话,有点像是将孟子给问住了,他好好地想了一阵。 “仁义还是暴虐,皆在于做也,而非说也,秦王即位六年,巴蜀两次就用兵,宜阳有一次用兵,洛邑有一次用兵,最近楚国一战,秦王更是亲自督战,巴山火烧楚军十万,鄢城淹死又是十几万,死伤其余黔首,更是不计。 秦季君之乱,咸阳用兵,又是一战,秦国群臣,冠以秦王帝辛之名,帝辛乃暴君也,后秦王杀秦贵族万余,威震关中,如此之人,如此手段,秦王以为该是仁义,还是暴虐呢?” 嬴荡听得满头黑线。 这怎么就越描越黑了,不过细细一听,短短六年时间,就干了这么多嚣张的事,的确称得上暴君二字了。 “哈哈,孟子误解寡人了,六国不为一,天下杀戮永不停,寡人这是在以杀止杀,我秦国治学,乃是千古大计,既然是千古大计,孟子何须只看眼前。 以寡人之雄心,不出二十载,天下必定统一,那统一之后,又该如何治世呢,治世又该如何施行仁政,避免杀戮,寡人所思,都是为后世所谋也!” 说现在的问题,嬴荡自认,是说不过这老夫子的,毕竟对方有雄辩之名,那就只好展望一下未来吧,未来的事情,他知道的总比孟轲多吧。 “秦王好一个以杀止杀,大争之世,乃杀戮之世,的确得以杀而止,我儒家治世之志,在于教化臣,教化民,教化君王,君王仁义之道,乃是根本也!” 孟轲幽幽地说道。 少年时,他曾认为可以回到周天子的治世,让天下大兴。 中年时,他曾试图说服诸国国君,行仁义之道,以仁义而王天下,成不世之君。 如今苍苍白首,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既不能强一国,也不能让其仁也。 此番入秦,正是因为秦王那句,天下一统之后儒家大兴,吸引了他。 他方才明悟,天下暂时还不需要儒家,需要儒家的时候,是在未来,是在大一统后。 以杀才能止杀,才能统一天下,才能有真正的仁政。 “正是如此,寡人行治学,便是行仁义,不管黔首农夫,能学者,都有学也,种地的学农学,养豚的学豚学,天下万道,皆有所学,这难道不是仁政吗? 行儒家之教化,民有教化,人人懂礼,有礼则通,那我秦律之严,也可逐一减之,好比街道遗灰,此乃礼法约束,何须秦律,秦律劓刑,的确不仁义,行教化,也是为了减刑法,难道这不是仁政吗?” 这一番话说完,孟轲又陷入了沉默了。 入秦为臣,对他来说,的确是个非常大的变故。 “哈哈,以儒学为纲,百家显学,又将天下之学分为人学和天地之学,秦王这不仅是要改变秦国,更是要改变整个天下咦!” 见孟轲沉默,苏秦适时答话道。 他在旁听了一阵,总算是明白了,秦王不仅要一统天下,还要建立一个新的天下。 所谓人学,其实就是社会学,至于天地之学,那就是自然科学了,嬴荡这是提前区分文理科了。 如今是百家争鸣,一切思想都欣欣向荣,一切都还没有受到禁锢,都朝着蓬勃向上而去,这每一种思想,都是华夏文明的宝贵财富。 要统一,也要五彩缤纷。 “不错,寡人正是要改变天下,为将来改变天下而在做准备,可能变天下者,唯有治学也,天下治学之法,重在儒家也,而儒家之重,唯有孟子也!” 嬴荡望着孟轲说道。 孟轲回过神来,在这一瞬间里,他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秦王曾说,不是我儒家不兴,而是天下未一统也,若是天下一统,必是我儒家大兴之事,老夫也尝有此思,但却无法如秦王这般坚定。 秦王不曾学我儒家,不曾读我经典,却对我儒家利弊,如此通彻,这样看来,老夫像是今时之人,而秦王,倒像是来自百年之后,其目光深远也!” 孟轲一声感慨,听得嬴荡心中一紧。 难道这老夫子还会算命? 再转眼一想,这也不可能了啊,想必是这老夫子开窍了,认同寡人所说的吧。 第100章孟轲礼法苏秦外交 “想必孟子是明白寡人所思,才有了这样的见解吧?” 嬴荡试探着问道。 孟轲这次点了点头。 “不错,天下乱象,已数百年矣,的确该到结束的时候了,等这乱象结束之日,便是治世降临之时,秦王年少,还有半百可期,心中又有如此伟略,再者秦国,也是当世强国也,要说这天下能开创治世之人,必有秦王也!” 这是孟轲对嬴荡肯定,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有了做一个秦臣的打算。 嬴荡没有接话,孟轲继续说起。 “然则治世降临,那何以为治呢,秦王所言不虚,治者,乃重塑礼乐,重塑人心,重塑君臣,重塑天下,再行王道。 而能重塑天下者,非教化也,若得治世,就需得先行教化,欲要先行教化,就需得统一文字,只有人人读诗书,才能懂诗书,欲要推行文字,就须得先修书也。” 不错,就是修书! 嬴荡正有此意。 这治学一道,就先从这修书开始,修书则用简化文字,推行文字变法。 孟轲站在大殿中间,边走边想,边想边说。 秦王和苏秦两人,俱是准备好了洗耳恭听,丝毫没有打断之意。 “我儒家乃先师孔子所创,孔子其才,多在于修书也,其《诗》、《书》、《礼》、《乐》、《春秋》,皆是孔子新修。 老夫漂泊一生,就仅有一书《孟子》也,也都是弟子记载的老夫平日言行,老夫生平,的确是缺少这么几本书了。 刚才苏子之言,说秦王将天下之学,分为人学和天地之学,此举甚好,天下百家,皆有其长,皆有其道,我儒家之学,乃人学之钢,乃天下人之纲,老夫愿为天下人修书,愿为秦王修书,完成这等伟业!” “大善!” 孟轲说完,嬴荡拍手叫好。 当初他和公输楠提及此事,正是为了修书,推行文字,没想到盼来了一个孟老夫子,演变为了今日的治学、纲常、思想统一之道。 “孟子之言,深得寡人之心,文字不齐,书籍不备,何以治学!” 两人这次是说到了一起,孟子闻言,点头附和。 “不错,但既然是伟业,那就非一人之力而为,如今老夫身侧,只有弟子二十四人,远远不及秦王所需,如此,老夫还得召集我各处儒家弟子,同来秦国,共行治学之道,甚至还要号召诸子百家,共襄盛举,这般大费周章,老夫就只有一个疑惑,秦王在治学之道上,真有这般雄心吗?” 孟轲这一番言语,颇有些感慨。 打动他的,正是秦王的那句重塑礼法,重塑人心,既然儒家是人学之首,是重塑人心之法,那就能与百家共存也。 不管是策士,还是将军,不管是墨者,还是法者,不管是公卿,还是君王,这上行下效,都需得以儒家为纲也。 或许,这就是儒家最好的路了。 半生浮萍,世界给他的,不仅有名望,还有积累得越来越厚的智慧,现在,则该到他立功的时候了。 他神情肃穆,望着秦王。 嬴荡转身,也对着他。 “今日之后,孟轲为我秦之师,为寡人之师也,先行治学,待学术兴盛,再行治国,步步图谋,万事可期。 我秦国事,尽归国务府,寡人欲立一治礼台,行治学,治礼诸事,请孟子为我秦治礼令,入我国务府!” 没有直接回答,一个国务大臣的位置,就是最好的答案。 秦王原先的设计,就只需要一个教育总长,来推行教育,之后再去结合百家之学,现在看来,设立治礼台才最为合适。 这是重塑人心、重塑秦国的大事情,治学一道,堪比治国一道,只要学无错,国将无错,治礼台,方能显其重。 自此之后,秦国将有治礼台、治吏台、治户令、刑尉台、外交台、上将军,以后再来一工部,国务府就算彻底成型了。 郑国渠,都江堰等诸多水利工程都还没有施展开呢,当然得要有个工部,来专门管这摊子事情。。 孟轲游历秦国有三月之多,对于秦国朝堂,他俱是了解。 秦王行变法,任用贤能,不拘一格,如今秦国的国务府,就相当于丞相府,总领全国朝政,入这国务府,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孟轲当然知道这国务大臣的重要性了。 受君之重,须行大礼。 孟轲起身,对着嬴荡行礼。 “孟轲尊秦王令!” 他没有半点的推托,因为他知道,若要做成这样的一件事情,就需得有权,有了权,才能调动更多的资源,做成修书的大事情。 嬴荡将他扶起,其后又转身望着苏秦。 “于大争之世,寡人能有苏子纵横之才,可抵大军十万,寡人欲再立外交台一府,专行典客之责,掌管我秦国外事,放眼天人,能当得此重任者,唯有苏子也!” 苏秦亦是起身行礼,对于秦王的重用,他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了。 孟子为治吏令,苏秦为外交令。 嬴荡自内心里在发笑,他这几乎将当今世界,最厉害的人都拉拢过来了,而且正好让他们都做了自己擅长的事。 尤其是孟子为秦臣,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在却偏偏发生了。 “两位无需多礼,适才苏卿说寡人要改变天下,可若非诸位之才,仅凭寡人一人,又如何能改变天下也!” 有秦王相扶,两人俱是起身。 “嘿嘿,臣这三十多年来,和这老夫子向来就不和,没想到还有同朝为官的时候,大王让秦国百家并行,也是给了臣等机会!” 苏秦望着孟轲笑呵呵说道。 两人相识,从而立到花甲,这算得上是知己了。 “大王治学,可从太学宫开始,一者,这太学宫可广纳天下贤才,共同修书,所修书籍,可为大学宫、中学宫、小学宫之用。 二者,太学宫,名为太,太乃极也,不仅是秦国学府、也是天下学府之最,日后秦国书卷,可尽可由太学宫编纂,以此统一。 三者,太学宫可为秦国治学之源,日后行文字简化,学术之事,也当由太学宫以定夺。” 孟轲却不理会苏秦,直接说起了心中所思。 苏秦也像是见惯了,表现得浑然不在意。 嬴荡走了两步,让太学宫成为秦国治学之源,好,这是个好主意。 不仅是综合性的大学、而且还是商务印刷厂、教育事业的先行者、中科院、工程院等研究中心为一体的综合体。 “依孟子之言,那这太学宫,就列于治礼台之下,孟子可兼顾太学宫宫主也,先行太学宫一事,等太学成了,再依次大学、中学、小学。” “遵令!” 孟轲行礼领命,他已然是秦臣了。 秦王再看向苏秦。 “自寡人即位以来,秦国便是连番战事,黔首劳苦,军卒伤死,是该到我秦国再行变法,休养民息的时候。 往后几年,我秦则需得与诸国交好,以洛阳宜阳为桥,行平衡积弱六国之策,还请苏子主一切外事,当以和为重也!” 嬴荡上次在郢城见到乐毅,知这姬职君臣二人,一直都有谋齐之心,在他们谋划齐国之前,秦军是不再东进了,顶多就是在平定义渠之后,对这魏国河东有一点想法罢了。 班子搭建起来了,什么事,该什么人去做,直接安排就行了,等到有拿不定的主意,大家再商议一下,这样才有效率。 苏秦心中据悉秦国今日之困,再无二话,直接应承下来。 翌日,三人同行,往咸阳而去。 第101章英姿飒爽大将军 秦王一路北上,入关中地界。 有消息自宋国传来,齐将田文采用土攻之法,攻破商丘,宋王戴偃,死于乱军之中,宋国公子戴磬携宋国一众士子,投降齐军。 田文奏报齐王,请求封戴磬为君,以安抚宋国氏族。 自此之后,宋国是彻底地完了。 这个传承了七百多年的古老国度,殷商最后的封地,都不在了。 昔年周成王时,遵循兴灭继绝的传统,封商纣王的兄长微子启,于商朝旧都商丘,立下宋国一支,后在宋襄公时,宋国曾为春秋五霸之一,威震华夏。 可惜啊,诸国变法之时,宋国沦落到了后面,从大国成小国,终于被齐国所灭。 这样一来,宋国那千里膏腴之地,可尽入齐国之手,齐国国力,将更上一层楼。 宋国之地,商业发达,农业发达,教化兴旺,多平川而少山地,这可比楚国得到的越国有用得多了。 公子田文,不愧为战国四公子,真是好计策,学了秦王安抚楚国之策,秦王封楚公子崭为止戈君,这田文就要给戴磬也封一个。 翌日,秦王还未到咸阳时,又有消息自齐国传来。 说齐王采纳了田文之策,封戴磬为商莒君,其封地就在齐国莒,这可真是让嬴荡乐了,因为田辟疆这就是在自掘坟墓。 历史记载,乐毅伐齐,攻破齐国临淄,就只有莒城和即墨城没有被攻破,正是因为这两座城池坚守了三年,才有后来田单的火牛阵和反间计,收服了失地,令齐国复国。 现在他将莒城给了宋人,真要是发生乐毅伐齐,那齐国能坚守的,就只剩下一个即墨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齐国在不在呢? 或许田辟疆的思量是,这莒城乃齐国旧地,又在齐国中央,将此地封给戴磬,当然是最安全的,可以将戴磬锁死在这里,没想到阴差阳错,给以后挖了一个大坑。 当然,秦王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一统天下前,可不会眼巴巴的看着齐国覆灭,肥了燕国的,他只需要让齐国弱下来就可以了。 “报,大王,前方有一少年将军拦路,自称要见大王,臣已说此乃王驾,焉敢阻拦,可那少年将军不依不饶,说非大王不见!” 听闻这话,嬴荡先是一惊。 咸阳就在眼前,怎的还有这样的事情。 整个秦国知道他此刻返回咸阳的,除了国务府的那几位,也就没有外人了,这人指名道姓要见秦王,他是如何知晓寡人的? 莫非又有变故? 可再一想,嬴荡就将这个想法给否决了,他这是典型的,洛阳弑君和季君之乱所留下的后遗症,国务府几位臣子,可都是他提拔上去了,又有谁会来害他呢? 或许那少年将军真有急事。 “那少年将军携何大纛,麾下乃是何军?” 如今,能在咸阳出现的秦军,不是卫士,那便是郎官。 自从上将军回咸阳,开始督导军务之后,蓝田大军就开往河西,由魏冉统领,防备赵魏,一万卫士,俱已补齐,尽皆驻守咸阳,这可是护卫王城的常备军,是半点都不能出差错的。 “回大王,并无大纛,只是臣观大军衣甲,尽是卫尉,约有两百之多!” 白庆乃是斥候,自然是眼尖,他说是卫士,那一定就是卫士了。 好家伙,一下子就来了两百人! 秦王身后跟着的儒生,再加上郎官,也才一百二三十人,对方有两百之多,还并未悬挂旗帜,这从哪里可以调集这样一支卫士呢? 卫士的调拨,必得有咸阳将军孟贲之令,但要是孟贲派遣的,没必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吧,只需要几人传信就行了,何须出动两百多人。 嬴荡越想,越是不对。 四个月都没回咸阳,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来五十人,保护好治礼令和外交令,其他人都随寡人前去看看!” 嬴荡抽出清乱,亲自驾驶一辆战车冲杀上去。 身后出来七十几位骑士跟上,他们鲜衣怒马,尽是郎官精锐,手有长戈,腰间别剑,马挂箭壶,背后负弓。 往前行了约有一里,在隐隐约约间,都能瞧见咸阳的城墙时,嬴荡看到了那一队卫士。 卫士尽皆以步卒为主,列好了阵仗,在这步卒前方,有二十几位骑士,骑士们个个身姿挺拔,手持长剑,背部悬弓。 似乎有点不对。 嬴荡再仔细一看,这些骑士们虽然身量都不低,但身板显得略微有些瘦弱,更主要的,一个个面色白净,浑然不像是军阵之人。 一百步的距离,虽然有点儿看不清对方具体的脸面,但他这一回想,就立即知晓,到底发生什么了。 “无事咦,寡人亲自上去看看,不要轻举妄动!” 嬴荡做好吩咐,独自驾车往前,等到了五十步的距离时,才将战车停住,望着当先的那位少年将军。 “来者何人,如何知寡人今日回宫!” “哼!” 先是传来一声娇嗔,很明显,这是个女子。 “大王可真是日理万机,就喜欢忘事,大王信中俱已言明,何时归秦,反来问我,不会是将我这个不讨喜人,也给忘记了吧!” 原来这少年将军不是别人,而是原先韩国的女大将军,如今的秦王夫人—韩妗。 这也不能怪白庆眼拙,毕竟韩妗一身甲胄,安辨雌雄,还有他也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啊! 嬴荡登时明白过来。 两人新婚燕尔,可这一分别就是四个月之久,对方这是在抱怨他,不过这种抱怨,反而让他心中甜甜的。 “哈哈,寡人纵然忘记天下诸事,也不会忘记大将军也,纵然天塌地陷,也不能不忘大将军也!” 秦王的脸皮越来越厚,文采也越来越好。 他在这里说笑,忽听得对面扑哧一声,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大将军在何时,又多了这么多的锐士呢?” 在对方还没有回复间,嬴荡又继续发问。 韩妗身旁的骑士,很明显也俱是女子,这其中一个,就是随她来的丫鬟,至于其他二十几人,就是没有见过了。 “唔!锐士,不错,秦王有令,我等也是秦军锐士了,本将军年少习剑,他们乃本将军剑侍,从韩国入秦,这有何不可?” 这下,嬴荡就都想得通了。 想必韩妗身后的这些卫士,都一定是找孟贲借调的。 孟贲对秦王最是忠心,也还知道,秦王对于韩妗,是宠幸得紧了,若是被韩妗亲自登门调兵,必定会答应她的请求。 韩妗这个丫头,一向是单纯的紧,又古灵精怪,不会拘泥那么多,见了秦王都要自称一声我,她要想离开咸阳宫,有的是法子。 “既然是大将军的剑侍,那自然可以入咸阳宫,日夜守卫大将军,陪伴大将军练剑了,不知这样,大将军可愿意了?” 嬴荡笑嘻嘻的问道。 韩妗马鞭一扬,人已经策马走了上来。 “不,不愿意,大王攻楚一战,威震天下,就连我父王也派遣使臣来,让我给大王说些好话,怕了大王的威严,这样的厉害的人物,想必其剑道,也是见长了,本将军特来请教一番!” 没想到,她这一来就要比剑。 这让嬴荡想起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整个人弄得腰膝酸软,连剑都握持不住,还要强行比剑的场景。 还能怎么样呢,那就比吧。 这么多日子不见,该好好陪一陪她了。 秦王提着剑,下了战车。 “大将军,寡人准备好了,请出剑吧!” 第102章虐狗一 韩妗下了马,将缰绳交给旁边一位骑士,自己则朝前跨了两步,走到了秦王跟前。 不同于秦王手中清乱剑的宽厚,她的剑,就纤细多了。 长约四尺,宽约却连三指都不到。 听说这剑,来自于越国,乃是一名器,虽然没有鱼肠湛卢那么大的名声,但也并非是一件凡品了。 韩妗给这剑取了一个形象名字,青藤。 因为剑身之上,长年泛着一缕幽碧,还有韩妗的剑术,也如同这青藤一样,施展出来,不仅行动迅速,更是宛转缠绕,嬴荡与她交过手,算得上一个剑术高手。 韩国女大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而已! 此时,韩妗正双手持剑,横在胸前,她腰部下压,双腿迈开,作出了随时攻击的态势,一身甲胄,贴合身子,颇具美感。 久别胜新婚,这四月不见,让嬴荡一时间看得无法自拔了。 相比韩妗的谨慎和全力以赴,秦王就显得随意多了。 嬴荡一只手提着剑,剑尖插入泥土之中,另一只手放在腰间,做出了一副自认为十分帅气的姿势,好不好用不知道,但帅是一定的了。 他这人高马大的,足要比对方高过半个身高,再看对方那剑,似乎在他手中轻轻一碰,就像是要碎掉一样。 剑术高手又怎么样,寡人臂展两米有二,手中大剑更是又长又粗,二者相加,岂能让一个小丫头碰到他的身体。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比赛,这样的对手,走不过一个回合,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王如此藐视对方,不正是为了衬托他的伟岸吗? “大王要是不用全力,到时候后悔莫及!” 韩妗看到嬴荡这般轻视,嘟着嘴巴,细眉一皱,心中已开始不悦。 “哈哈,后悔,寡人从来不做后悔之事,看看这剑,一剑下去,碗口粗壮的树木,一下子就断了,你想要伤到寡人,那怎么可能?” 咦…… 哎…… 呀…… 嬴荡一副大意,韩妗却不惯着他,就在他的吹皮还未吹完的时候,对方的剑,已经上来了。 相比嬴荡,韩妗的身体是弱小一些,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的速度,是一点都不慢,而且青藤是又细又长,灵活多变,攻的就是快也! 看这一剑的姿态,是又准又狠,直接奔着嬴荡中路而来。 他现在有甲胄在身,被刺到了也不要紧了,但这是比试,要是被刺到了,那不是意味着他就要输了,这可就将人给丢大发了。 只见嬴荡猛然抬腿,一脚踢在了清乱剑尖,这剑本就是插在泥土之中,这样一来,剑尖反而来个上挑的姿态,正好往韩妗攻来的中路而去,顺带着,激起一阵的泥土,扰乱对方的视线。 招式是阴险了一些,但重在好用。 寡人真是英明无双,长期磨练于军阵之中,手上的功夫,尽皆来自于实战,岂非这位深宫中的小娘子可比! 嗷 嬴荡正在意淫间,小腿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这种到骨子里的疼,让他恨不得就跳起来。 往前一看,哪还有韩妗的身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都已经转到了嬴荡的后面,刚才小腿吃痛,正是韩妗用青藤剑用力一拍。 这一剑剑势不弱,青藤剑又是纤细,再加上嬴荡的小腿那里刚好没有甲胄防护,这一下子就到了皮肉,这种疼痛,是可想而知了。 原来是韩妗看嬴荡大剑挥来,她不往后退,反而继续往前,在快到嬴荡跟前时,韩妗侧身一滚,滚到了嬴荡身后,紧接着青藤剑重重一拍,就出了这样的效果。 一连串的动作,都是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嬴荡刚才小看于她,这让她误以为,大王是真有多么厉害呢,所以这每一招都是全力,哪能想到,大王这么不中用啊! 唉! “大王,痛吗?” 韩妗停下手来,望着嬴荡,咬着嘴唇,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神情似有些心疼。 “痛……不,寡人当然不痛,区区小伤,焉能伤寡人分毫,刚才是寡人故意让你,这次要出真力了,你要小心!” 何止分毫,最起码都肿了。 对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嬴荡来说,当然不能说痛了。 眼下,这么多郎官卫士在此,真要是输给了韩妗,那估计不出半月,整个咸阳的小媳妇大婶子都会有了饭后的谈资。 哎呀,听宫里的郎官说,秦王在楚国伤到了腰,现在不威武了,连个婆娘都收拾不了! 对呀对呀,我叔叔的夫人的舅舅的长子就是郎官,还是个伍长,你说的我都知道哩,别看大王人高马大的,这其实就叫外强中干,外面看着行,里子不行,哪像我家那位,看着不大,但能做到亮! 做到天亮,真的吗? 咦! 反正在一片咸阳人民的嘘声之中,秦王是落不着好的。 真要是这样的,那就只能希望秦律的威力,让咸阳人民们闭嘴吧! “大王说不痛,那是最好了,这次大王可要小心了!” 嗯,君无戏言,秦王说不痛,那就应该是真的不痛了。 这句话落,不待嬴荡反应的时间,韩妗又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杀了过来,真不知道这丫头的剑术是何人教授的,咋的怎么一出手就是这么猛烈呢? 当即,嬴荡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之意。 他这次双手持剑,接下了对方这一招。 当然,他也不敢使出全力,这么大的剑,要是伤到人就不好了,那他可是万万舍不得的! 这四月不见,没想到这丫头又是剑术见长,难道是因为之前比剑,她和寡人还不是这么熟悉,有些拘泥,而现在能彻底放开了。 想到这里,嬴荡又加上了一点力道。 见他用力,韩妗也是不遑多让,你用一分,我也还之一分。 转眼间,两人已经斗了七八个回合,俱是用上了真力。 不过这样下去,韩妗必输,因为她开始体力不支了。 “大王,小心了!” 只见韩妗虚晃一剑,秦王提剑格挡,没想到对方却是连退三步,在善意的提醒后,又提剑杀了过来。 这一剑威势猛烈,像是用足了力道。 嬴荡见此,当然不能让她占了便宜。 登时,清乱晃动,裹挟一股无可匹敌之势,悍然劈下,扰得四周空气都猎猎作响。 他这一剑,无意伤人,只是见对方与他相距甚远,想用这一剑将其逼退罢了。 这才七八回合,这丫头就是香汗淋漓,估计再坚持一会儿,等她没气力,自会认输吧。 可万万没想到,韩妗浑然没了刚才灵巧,整个人就如同傻了一样,连退避都不知,还是直冲冲的过来了。 不行啊,这一剑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嬴荡猛然撤力,右脚向后,先迈出半步,并且在慌乱中,将手中清乱转了一个方向,往韩妗的身侧而去,这样总算可以避开她了。 只是这样一来,嬴荡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再看韩妗,手中青藤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间,正一脸贼兮兮的笑着。 嬴荡反应过来,他被这个丫头给玩弄了,这下好了,整个咸阳都要知道,寡人胜不过婆娘,寡人有疾了! “嘿嘿,我就知道大王舍不得伤我,以我的能力,怎能是大王之敌了!” 韩妗带着哭腔,这四月多的思念一朝迸发,人已经扑到了嬴荡怀中。 都这样了,还要啥剑! 嬴荡赶紧将长剑给丢了,来了一个香玉满怀! 唉,什么江山美人,什么一统天下。 在这一刻,寡人是宁愿要美人,也不要江山啊。 宁愿携手可人儿策马奔腾,也不愿意六驷王驾,郎官护佑啊。 嬴荡感觉有点被融化了。 第103章虐狗二 此时,天色渐晚,日落梢头。 秦王怀抱美人,允吸着她的芳香! 这都让他有些按耐不住了,若非有苏秦和孟轲两个老人还等在那里,他真想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与韩妗在此处同床共枕,岂不快哉! 不行,太冷了。 入城时,天色已晚。 对于苏秦和孟轲两人的任命,暂且还只是秦王的亲口许诺,并未下达正式王令,所以他们就只能暂居于咸阳驿馆中,等到秦王入了王宫,正式下了王令,由国务府宣告整个秦国,这事情才是定了。 在这之后,会由丞相统筹,治户台之下的官吏辅佐,为这治礼台和外交台各选一处府邸,行开府处理国事之用,其后,还有由治吏台的官吏出面,行两府招募之事。 秦王也会赐予两人宅院、岁俸、以及奴仆等,这些事情都弄完了,苏秦和孟轲在这咸阳,就算是有正式的居所了,秦国国务大臣,乃是卿,按理还需得封赏土地,这样算下来,秦王开出的年薪,确实也不低了。 嬴荡安顿好了两人,又在驿馆见过了来秘密相迎的臣子们,才是空出身来。 此时,他正策马往咸阳宫而去,至于女大将军,则是骑马跟在秦王身侧。 咸阳的秦吏们,咸阳的秦人们,还都还算着时日哩。 这怎么着,楚国的事情也都结束了,秦王也该回宫了吧,他们还准备要好好的庆贺一下,哪能想到,秦王就这样偷偷摸摸的给入城了。 “妗啊,寡人不在的这段时日,这咸阳如何呢?” 嬴荡说完,还不忘打一个饱嗝。 饭已经吃过了,在驿馆吃的,而且吃得很饱,还喝了不少的酒,人有些微熏,所以秦王现在骑马,那就是酒驾。 “回大王,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和平日里一样,若不是有她们陪着我,我都要闷死了,就只有那咸阳将军有趣一些,我只要提到大王,什么事情他都会尽力而为的,我来迎接大王,他还不忘派遣一队卫士!”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这个孟贲,今天也不会将寡人给吓一跳了,原来这些卫士,是这样来的。 当初秦国攻下郢城,诸国震动,咸阳传来消息,韩国更是派遣了使者去往咸阳,来找秦王后攀亲,不知道见了韩妗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了。 “韩王明知寡人在楚国,为何还偏偏往咸阳派遣使者,莫非是思念你这个韩王女呢?” 秦王带着醉意说道。 韩国的张翠,他是见过了,再派出一个使者,难道韩王仓就认为他如此不堪,在耳边吹吹枕头风,就可以还给他们宜阳吗,这还真是小看寡人了。 “大王名为雄主,就应事事皆知才对,怎么连这都不知,父王这个人,一向是胆子小,喜太平舒坦,最厌就是多事了,派遣使者来见我,一来父王是想让自己宽心,知道有女在此,被大王宠幸,秦不轻攻韩,二来,或许也是申翎哥哥思念我了吧!” 嗯! 这话不对啊,嬴荡猛然坐直了身板。 这一来,分析的头头是道,韩王仓或许真有此思,看来韩妗也不完全是个傻丫头,聪明着呢。 可这二来,是什么鬼? 哥哥,这么亲密,又非韩氏,那必定不是韩王仓的儿子了,不是亲哥,那会是啥,这不会是韩妗青梅竹马的玩伴吧,甚至情哥哥吧! 嬴荡忽然警觉起来。 三十多年的老处男,对待感情的态度,就是这样的专一,因为很多花样,他还没学会呢! “这申翎是何人?” 秦王语气不对,韩妗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继续说了起来。 “大王乃日理万机之人,天下霸主,岂会知道我等小国之氏,说了大王也不知道!” 稍作停顿,就在嬴荡要开口时,韩妗又接话。 “大王该知道我韩国申不害丞相吧?” 申不害,这嬴荡自然是知道,而且还熟悉得很。 韩昭侯时,韩国也开始变法,其主导变法的就是这申不害。 法家之说,盛于卫鞅、申不害、慎到三人,而韩非是集大成者。 申不害重术,慎到重势,卫鞅重法,三人之中,两人治国,慎到则只是治学,现在也就只有他还活着,其人正在稷下学宫。 申不害在韩国为相十五年,韩国国力是日益昌盛,这一场变法,几乎是与秦国同时进行,可惜,韩昭侯死后,韩国君王再无此等伟略,而秦国到如今三代君臣,俱是有为之君也,现在秦国又新取得了楚国千里沃野,震烁华夏,两国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也。 “寡人自然知道。” 嬴荡语气生硬。 “嗯,这申翎哥哥乃申相国之孙,我韩国才俊也!” 才俊,秦王嗤之以鼻。 有多少良才,能胜过寡人吗,越看韩妗一脸出神的模样,嬴荡心中就越是不舒服起来。 她这个对情感单纯的丫头,哪知道嬴荡这个两千多年后来的人,从小就看故事会,长大一点看知音,言情,现在还有言情电视剧,对于这种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是gay的这种复杂关系,很是熟悉,更别说古代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了。 人到这里,这自然就脑补起来了。 “哦,才俊啊,那在韩国任何职,所学何,今年多少年岁,是否婚配?” “嗯,比我大了五年,学兵家法家,是我韩国大夫,只有妾,没有正房。” 韩妗说的几乎是不假思索,她对这申翎是这么的熟悉,不会真有那爱慕之心吧? 要是此人是个英俊帅气的小伙,这可就说不定了。 妹子们都喜欢小鲜肉,寡人就是吃了太成熟的亏! 想到这里,嬴荡摸了摸胡须。 “我秦国公卿,个个乃当世俊才,此人不过一韩国大夫尔,他现在何处?” 秦王的声音扬高了八度,韩妗纳闷,大王忽然怎么这样了。 “走了!” “那他可对你说了什么?” “嗯,说了很多,就说我是……还说我……” 韩妗开口说到一半,嬴荡就立马让她打住。 寡人这是在做什么,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算了,这些事情还是不听为妙,寡人乃天下第一男,何须自降身段,去和一个没见过的韩国大夫做无谓之争。 “嗯,以后不要总想着此人,看,寡人自楚国给你带了不少宝物!” 嬴荡伸手摸了一阵,摸出来一个羊皮袋子,顺手丢给了韩妗,这里面装了一袋子的宝石,正是那些楚国氏族献上来的。 韩妗一样,这样粗糙,能装啥宝物,而且这袋子上面,还沾着大王的酒气。 可拆开一看,立马眼前一亮。 “如此多的宝珠,都是楚国氏族们,献给大王的吧?” 韩妗一颗颗的掏出,拿在手中,又高高的举起,接着火把,一个个的仔细的看过。 她这爱不释手的模样,真是让人疑惑,这些玩意,又不能吃,戴着又重,还不一定有玻璃好看,真不知道这价值在哪里! 当然,也许是上辈子当惯了屌丝吧。 “不错,寡人专程带给你的!” 见韩妗欣喜,将那申翎望到了脑后,他也高兴。 “嗯,申翎哥哥也给我送一颗,只是没有大王送的多罢了!” 秦王的笑容又僵住了。 不想听到什么,就偏偏要说什么,也是头疼。 韩妗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将珠子一个个地收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袋子之中。 这时候,两人已经入了咸阳宫中。 嬴荡一身臭汗,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了,想到这里,她望着韩妗,不怀好意! “寡人要和你一同沐浴!” 一同沐浴,还能做啥? 韩妗是一脸的娇羞,她早已不像第一次,什么都不懂。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应该是答应了。 一夜无话,也不能有话,因为不能描述,只知道等秦王起床,已经是第二日正午了。 拜过了太后,晚上又继续,乐此不疲。 第104章开两府拜两令 晨起,万物由阴入阳,宛如换新。 秦王寝宫。 秦治户令、治吏令、外交令、上将军、御史令、治礼令、还有丞相,尽皆聚于此。 秦王嬴荡坐王座之上,身旁站着新晋的中书遏者令未阳。 王座下方,七位国务大臣以丞相樗里疾和上将军向寿为首,一边四人,一边三人,分列两旁。 今日,嬴荡召集诸位臣子,一来,是秦王久不在咸阳,如今归来,自然要见过一面,令群臣汇报国事,二来,是为秦国接下来的变法做好准备,如今,秦国最有权势的臣子,几乎都在此,国务大臣之中,也就只有一个治户令司马恒,还未从楚国归来,还有其三,正式昭告秦国,开两府,拜两令。 “对楚一战,将士有勇,谋士善策,大获全胜,有如此之功,皆是仰仗诸位,仰仗我秦人,来,与寡人同饮此爵!” 在寝宫的中央,正立着一座鼎,鼎里面盛放的,是温好的酒水。 秦国君臣八人,正是在共饮这一鼎酒。 分肉而食,分酒而饮,齐心协力,君臣一心! “臣等恭贺大王!” 闻言,群臣站立,双手高举手中酒爵,异口同声地喊起来,之后一饮而尽。 秦王自上而下看去,心中不由得感慨,如此良臣,岂能不平天下也! 攻楚一战,别说是秦人,就是整个天下,对秦国、对秦王也是刮目相看。 去年年初,秦国就迎来一场季君之乱,历来诸国,不少都弱于公子之乱,时也,天下还以为秦国必衰弱也。 没想到这一年过去,世人皆是看到,秦国依旧是秦国,虎狼依旧是虎狼。 “恭喜大王,老臣为秦四十载,见证了孝公的变法,惠文王的连横,但却没有一次,让臣是这般的震惊,贺喜大王!” 看樗里疾的神情,颇为感慨。 其后,由他领头,众位臣子依次道贺。 公子疾年轻之时,就见证了商鞅的河西之战,之后又辅佐秦惠文王,出兵平定义渠,在函谷关大破三国联军,可谓是威震三晋的人物,先王托孤,洛阳救王,这哪一件不是大事。 他的军事才能,不仅当得一名将,其治国手段,更是一流也,如此风华之人,可偏偏在这一两年间,觉得自己突然老了。 老的让秦王不能再重用了,老的走错了一步棋,导致步步皆错也! 今日,他看这秦国朝堂之上,人才济济,纵横有苏秦,治学有孟轲,治户有公输楠,吏治有司马恒,军事有向寿,还有一个司马错,能代王而监察天下,不至秦王再乱。 要说名将,更是数不胜数,就是司马错除外,洛宜两位都督,皆是立下大功之人,如今,又出了两员小将白起和蒙鹜,尤其是白起,其军事才华,更是世所罕见。 看到这些,他彻底明白了,是秦王对了,是他错了。 既然秦王要他做一个摆设,做一个象征,那就让他这把老骨头,发出最后的余热吧。 “丞相能说于燕国,令赵雍忌惮,也是一大功也!” 嬴荡举爵,叔父二人共饮。 一时之间,秦国群臣上下,俱是其乐融融,就连苏秦孟轲见之,也是心中震撼。 天下诸国,诸臣所代表的利益不同,能和睦相处的,根本就没有,而秦国朝堂,至少在对待王令时,俱是一心。 等酒过三巡,嬴荡走下王座,开始要说起正事了。 “寡人变法,其目的是将权势归于国也,何为国,国务府便是国,国府便是国,寡人和诸位便是国。如此,则可集我秦众人之力,与天下诸国而争霸天下,一人之力是小,十人之力也不大,但万千秦人,其力撼山! 权势为一,则力道为一,则军心为一,则君臣为一,则黔首为一,则氏族为一,如此,秦国皆可为一,无往而不利!” 说罢,秦王看过众人。 权势归于国,事情虽然已经开始在做了,但从秦王的口中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以前秦王收权,都是只做不说,他现在都开始明说了,那就意味着秦王的收权之举,要更进一步了。 秦国务大臣,俱是聪明之人,岂能参不透这个中意思,大王这是要他们,早做准备了。 收归郡县之权,这是个大事情,必须要等到司马恒回来,一切就绪之后,再以雷霆之势展开,让那些想要反对的人,根本就来不及应对,嬴荡现在所为,就只是为了做个铺垫。 见众臣无话,他又继续说了起来。 “我秦攻楚之战,纵然是将军之威,锐士之利,但也离不开纵横之策也,若无纵横,则无攻楚之策,若无纵横,则无攻楚之机,我秦能有这一战,皆因苏子献策也。 先王之时,苏子就曾入我秦国,献上平定天下之策,可惜世事多变,令我秦与苏子失之交臂,其后苏子合纵连横,挂六国相印,风云天下。 若说天下纵横才气十分,寡人以为,唯苏子独占一半也,今寡人设外交台一府,列国务府之下,专行我秦国外事,代典客之职,拜苏子为我秦外交令,入国务府!” 秦王现在宣布的这消息,诸位国务大臣早就知道了,此时的正式任命,不过就是一个仪式,一个通知而已。 其后,会有尚书令拟好王令,盖上玉玺,由国务府传至秦国各郡县。 听闻,苏秦起身,大谢秦王。 紧接着,丞相樗里疾第一个赞同,并向苏秦道贺,剩余三位国务大臣依次跟上。 等这一番事情了了,那下来就该是孟轲了。 秦王又走到孟轲身侧。 “礼乐之行,乃大夏所创,自我华夏有国之时,便有礼乐,其后商周,皆不缺礼乐也,此为教化万民之道,礼乐不兴,王道不兴,那国如何兴也! 我秦自变法而强大,唯有变法,才可令我秦强上加强,商君变法,行郡县,分田地,立军功,乃至先王,重外事,用连横,拜山东士子为相,令我秦继续强大,如今国力,皆在于变法也。 自寡人即位以来,就一直行变法之道,其变法有三也。一、置左右丞相,二、行战卒之变,立洛宜都督,三、立国务府,改九卿,设国务大臣,如今我秦国,已达到国力之盛也,若要再行一步,则还须变法,变治学之法,变礼乐之法。 只有我秦人,人人知法知礼乐,才能上下一心,知国也,这般天朝上国,在二十年间,焉有不平定天下之理? 今,寡人再立一治礼台,拜儒家巨子孟轲为治礼令,专行我秦国礼乐教化之道,而礼乐教化,当以治学为首也!” 秦王说罢,孟轲起身行礼。 这次,也是丞相樗里疾先起身,先向孟轲道贺。 “孟轲风骨,天下难觅,其治学之才,更在雄辩之上,今日能为我秦臣,当为我秦国之幸也!” 丞相表态,之后秦国众臣也是尽皆跟上。 等互相间的行礼都完毕了,樗里疾又转过头来,望着秦王。 “启禀大王,今治吏令不在咸阳,治吏之责,无人可行,臣为秦国丞相,可暂行治吏令之事,筹治礼台,外交台两府开府事宜,两位府令,刚来咸阳,对我秦国诸多事宜,也不太清楚,臣可辅佐两令!” 嬴荡点头。 这样也好,不管怎么说,樗里疾毕竟是丞相,有统筹全局、总领朝政之责,这些事情交给他来做,是最合适不过了。 “如此,有劳丞相了。” 众臣与王欢饮,一直到了深夜。 第二日,秦王下令,昭告天下。 自此,这秦国的国务府,就又多了两位国务大臣。 一时之间,整个咸阳秦人,俱是议论纷纷。 他们对于拜苏秦为外交令、行纵横之策之事,并无疑惑,这谁都能想得明白,可拜孟轲这个老夫子,这个儒家巨子为治礼令,行礼乐教化之事,就有些让人想不通了。 难道我秦人也要学着文雅起来吗? 第三日,秦王又下诏令。 以治礼令孟轲为宫主,建立咸阳太学宫,令至山东,招揽天下百家之人,共同修书。 修书? 书有什么可修的,不浪费钱财么? 还不如去打仗,打仗能升官哩! 说到钱财,秦王正秘密地出了王宫,去见专门铸币的任鄙。 第105章任鄙的窝 咸阳城最热闹的时候,属于早上和傍晚。 因为在早上的时候,咸阳城外城内的人,都从四面八方赶到坊市。 他们带着许久的期盼,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满载而归,咸阳坊市的上午,正是给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 至于傍晚,则是给没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他们趁着这宵禁前的最后时光,将自己犹豫了许久的东西带回家,赶着最后的晚集。 嬴荡正是借着傍晚最热闹的时候,悄咪咪地出了咸阳宫,一路往西边的坊市而去。 没有侍卫,也没有随从。 驾车的是郎官千人白庆,车中坐着的是嬴荡和韩妗。 至于韩妗为何在这里,这就要好好说一下了。 此番出行,秦王是为了国事,只是在这宫中实在是无聊得紧,怕是将韩妗、这么活泼的人给憋闷坏了,就将她带了出来,当然,最重要的,没有她的陪着,嬴荡自己也觉得无聊得紧! 季君水攻咸阳,那是七八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咸阳坊市,早已是欣欣向荣,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甚至山东客商看到了秦国的威武,这许多都涌向咸阳。 秦国攻楚一战,捐赠过粮食的山东客商,都获得了应得的土地,有了秦国的土地,他们就是秦人,那行商也多会在秦国,从而兴旺了秦国的商业,自古以来,商人重利,皆是逐利而生。 可这样一来,就又有一个问题摆在秦王面前了,那就是税赋。 农人种地,一部分自己用,一部分给国府,给国府的这一部分,就叫做税赋,而商人不事生产,对于国府产生不了任何的价值,反而还要从农人手中再赚取一道,这不就是变相的赋税吗? 纵然对商人进行收税,也只能起到遏制,但改变不了剥削,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收税再多,对商人的利润影响不大,而农人只会更苦。 就如同必须要收归地方之权一样,因为权力不收缴,国务府对地方郡府给的压力越大,那地方郡府就都会还给了百姓,反正当官的氏族们是不会吃苦的。 嬴荡所思,要兴商业,得先以国有企业为主,如咸阳医院,咸阳造纸厂这样的制造业,等这些重要的轻重工业都齐备了,再一步步地放开到个体户,去兴旺商业,这样才不至于乱。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愿景了,至于现在,他只想对山东诸国进行经济掠夺,用任鄙造的假钱,将真金白银都给换回来。 “妗啊,你如今是寡人的人了,这话没错吧?” 秦王坐在车驾当中,而韩妗则躺在边上。 “嗯!” 王后很是乖巧地点头。 “好啊,那等一会看到的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了,此乃我秦国辛秘,本是不该让你知道,不过寡人看你无趣,这才好心带你出宫,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寡人的厚爱啊!” 嬴荡又一次交代道。 韩妗虽无心,但她名下的剑侍们,可都是韩人,还是防范点的好。 “大王不就是出个宫吗,我谁都不说就是了!” 韩妗的心思,显然没在秦王的话上。 车驾进入了坊市,又绕了一圈,一直到西坊最东边的一座府邸前才停下。 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任鄙弄得这般神神秘秘,也不知道这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秦国有六军战卒,六位战卒将军,分别是白驹将军白起,黑旗将军任鄙,擎苍将军都尉如,轩辕将军乌获,皂游将军蒙鹜,卫城将军则是新任的辛鹿。 总共六位,平均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其中以白起最为年轻,他们俱是秦王的亲信。 在平定季君之乱时,黑旗军就由洛阳都督冯章亲自率领,之后赵砮兵败,任鄙就开始称病,一直呆在咸阳城中,暗中进行铸币一事。 像是眼前这样的宅子,任鄙还有三处,正所谓狡兔三窟,正是这个里。 他做的这件事情,除了秦王之外,鲜有人知,就算是有点儿眉目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 车驾刚到门口,这紧闭的大门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乌黑高大的任鄙从里面快步钻了出来。 这也符合任鄙的一贯传统,在这种溜须拍马的事情上,他总是很上心。 任鄙无话,先是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将秦王搀扶下来,就生怕这个两米大汉站不稳似的,等将秦王和王后迎接到府邸当中,闭上了大门,才是行礼说了起来,一切都这样鬼鬼祟祟的。 “臣任鄙,拜见大王,拜见王后,恭贺大王,大展神威,犹如天神降世,借用五行之法,大破楚国,大王之威,旷古难觅,臣之幸也!” 又是一阵喋喋不休,秦王是早有准备,等着他彻底说完了,才将他拉了起来。 看来他的阴阳五行之学,不算是白学了,攻楚之战,秦军是将水火之功都给用上了。 韩妗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人。 倒是和她见过的秦国臣子都不一样,秦国的臣子们,见到秦王大多都是一脸的严肃,唯有这个人,表情最多了。 是欣喜还是崇拜,是畏惧还是胆怯,是试探还是…… 他似乎将能用上的表情,都用上了。 “寡人就喜欢听你说话,要是有一阵子不听,还不舒服呢?” 闻言,任鄙大喜过望。 “那臣以后就多见大王,大王也可多召见臣,让臣给大王解闷!” 他的一贯原则就是脸皮厚,给根晾衣杆都能往上爬。 “好啊,寡人自是高兴得紧,可这样一来,你这出宫入宫的岂不麻烦,而且也无法随叫随到,让寡人心急,眼下倒是有个法子,可令你永居宫中,常伴寡人身侧,天天给寡人解闷,可否?” 任鄙看秦王不怀好意,顿时下身一紧,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乌黑的脸皮竟然白净了一些。 “大王,这……臣有些为难,因为臣还有大事要为大王去做,暂时……暂时无法脱身入宫,望大王恕罪!” 大王这是太喜欢他了,要让他成为宦官,可这样的话,他的妻妾该怎么办呢,岂不是吃不饱了,只好去吃别家的了。 “大王,这人好生奇怪啊,让他去又不去,不让他去他又不去,这是何道理,难道是要抗令!” 一旁的韩妗可没有任鄙这么机警,她哪里知道,任鄙的担忧。 “算了,寡人饶恕他了,要是他事情做得不好,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让他永远陪着寡人好了。” 闻言,任鄙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臣谢大王,谢王后,臣听说王后在宫中烦闷,而臣府中有一些小玩意,都是有趣的紧,臣请王后一观?”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秦王比剑输给了王后的事情,宫中郎官是人人皆知,以秦王的手段,怎么会输给一姑娘,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所以他就多长了一个心眼。 秦王抬手,重重地拍在任鄙肩膀上。 任鄙不知是被秦王器重,还是生气,吓得脖子猛然一缩,整个人凭空少了几寸。 “还是黑旗将军知寡人心思,不如王后先去观看,寡人与黑旗将军有要事要商?” 韩妗会意,乖巧地答应了。 任鄙立即令人将王后领去,又将秦王引到了后院之中。 第106章造钱行商 秦王随任鄙一路前行,进到后院当中。 与前门的冷清相比,这后院就显得热闹非凡了,看起来任鄙是将此处,打造成一座小型铸币厂。 庭院里堆积如山,全是铜矿,孔雀石和木炭,还有十几个人,忙着搬运材料。 这些人当然不会知道,眼前的这就是秦王,更不知道这样龌龊的勾当,居然会是堂堂秦王的主意。 嬴荡一路无话,过了院子,又被任鄙领到一处屋舍之中。 屋子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张长案立在中央,上面堆放着不少器具,看起来都像是泥土烧制。 屋顶吊着灯火,四周还有烛台,整个屋子里面光亮光亮的,长案上的器具,摆放好了各种各样的姿态,就只差在四周放上两朵鲜花,点缀一下了。 任鄙这个人啊,心思最起码有一半都用在了歪处,也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寡人是改不了的。 “启……嘿嘿,先生,此乃魏钱模,齐钱模,楚钱模和燕钱模,至于其他的,都在加紧制作中,这些钱模造出的钱币,我俱是比对过了,真假难辨,并无差错。 这铸币一事,我也明白了一个大概,先炼石,后成模,再以模浇铸即可,等散去了热,放在泥地里,经过风吹雨淋一月,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这事情,都是秦皂游将军所为,肯定和英明神武的秦王是扯不上半点关系了,此时尚且有外人,任鄙岂敢道出大王二字,所以在这第一个字刚出口时,他就迅速的收回去了。 说起这些,他的神色还颇为得意,而秦王却瘪了瘪嘴,不以为意。 这都四个月了,才弄出这么点光景,能够干啥,不知道有啥子可得意的,还差得远呢。 从屋子出来,嬴荡一路走,一路看,任鄙则是一路说。 很快的,嬴荡又到了一座大厅跟前,这还未进去,就觉得里面热气扑面,叮叮当当的响声,更是不绝于耳,这里应该就是烧制孔雀石的地方。 “先生,这刚才看过的,俱是钱模,而在这里面,则是铸币的地方,如今齐魏楚三国钱币,已经铸有不少,这还是因为在咸阳城中,容易引人注目,令我受制于此,若是换做别处,则可以日夜开工,这速度会比如今快上不少呢!” 任鄙又是兴冲冲地说道,就好像他立下了多大的功劳似地。 秦王面色平淡,只是轻声地嗯了一声,之后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就不打算再进去了。 “你来说说,铸有不少,那是多少呢?” 见大王面色不善,任鄙闪过一丝尴尬。 “嘿嘿,足以买粮一千石!” 这下,嬴荡的面色是彻底一黑。 好多啊,真的是好多啊! 区区一千石能做什么,连老丞相樗里疾的岁薪都不够呢,寡人还将这当作了发财的路子,现在连虎狼都养活不了,就更不用说去买铁器等这些辎重了。 说来也可怜,他这个秦王,几乎是将所有私财都变卖光了,甚至连自己的封地都许诺出去,以后秦国真要用钱的时候,那是一毛都抠不出来了。 现在让任鄙铸币,就是在早做准备。 “大王恕罪啊,臣也不想如此,只因大王曾有过交代,一切须得保密,这也怨不得臣,因为这工期,实在是快不了啊。” 任鄙心思玲珑,一见秦王的神色不对,便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先叫起了苦了,这可让嬴荡无话可说了。 工期太慢,的确是个问题。 咸阳行宵禁,夜里是一片漆黑,更是有连坐之法,这要是在夜里开工,说不定第二天就有热心的邻居,将你给举报了,最后事情闹大了,所有人一看,背后指使的居然是寡人,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对于这样的手工作坊,能有什么产量呢,既然这钱模都造出来了,那是要好好想个办法了。 “咸阳往北,百里之外,乃是一片大山,名为子午岭,此处山高林密,一入此山,便是踪迹难寻,铸币一事,十万火急,光在这咸阳城中铸造,的确是为难你了。 你可在此山中寻一隐蔽之地,专行这铸币之事,这样一来,黑旗将军也算有了要事在身,入宫陪伴寡人这事,也可作罢!” 嬴荡望向天空,好一阵叹息,似乎任鄙不答应,当场就要将他阉了一样。 再看任鄙,哪有反抗,只有连连点头。 他心里叫苦,真要是一心一意地踏入这见不得人的伟大事业,以后别说是封侯拜相,就是威风八面的黑旗将军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当然,他也不会知道秦王苦心,秦王这是在物尽其才,谁让他一看就像个做这事的人呢? “可如此一来,光是这三五十人,就不够用了,而且我也没这能耐啊!” 嬴荡满不在乎,大手一挥。 “我都为你想好了,可从擎苍军挑选两千锐士,在山中立一处擎苍大营,这样不仅能掩人耳目,就连铸币的人都为你凑齐了,你还不遵令?” 任鄙听后,只好点头。 他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过去调集擎苍大军,那也倒能证明一下,他才是秦国真正的擎苍将军。 “臣……我遵……令,可这掩人耳目,不也需要一个借口吗?” 任鄙又问,嬴荡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年头,是不需要野战军的,人民连平川都填不满,去山地干嘛,在深山立营寨,难道要练兵不成。 “对,就是练兵,练习爬城墙。” 嬴荡说完,见任鄙似乎又要张嘴,急忙瞪了他一眼,这才止住。 “将军乃我之爱,可不能辜负我了,这样的大事情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可知这铸币是何事?” 何事,还能是何事,总不是偷鸡摸狗之事。 心里的话,任鄙是不会给秦王说了,他装作思索一阵,之后又摇了摇头。 “大王,臣不明!” “铸币,币乃何也,乃金也,我秦军锐士甲胄、长戈、箭矢、秦剑,哪一样能离金也,还有农具生产,也离不开金也,这是能促进再生产的宝贵物资,是我秦国的重工业兴旺之源,而你任鄙,则是我秦国重工业的第一人,到那时候,拜卿封侯也不在话下,这下懂了吧?” 任鄙其实不大明白,光是这个重工业,他就不能理解。 “多谢大王厚爱,臣懂了,臣一定好好铸列国之币,之后为我秦国铸币,铸剑铸甲,让大王征战四方!” 任鄙连连点头,跟捣蒜似的。 秦王心里也满意了,觉得他这饼子画得不错。 “这就对了,那些能铸币的工匠,如今就要开始留意了,多为秦国招揽人才,现在钱币是有了,那就该想着如何用了,现在商队筹措如何呢?” 钱当然是要商人去花了,既然是个隐秘的事情,那商队就不能都是秦人,还得有魏国商人,齐国商人,楚国商人,才能不至于暴露。 “回大王,臣已招募七十三人,其中河西二十五人,函谷三十一人,还有洛阳十九人,其余都是从关中、义渠挑选,最近还选了五个上庸人。” 这件事情倒是做得不错,河西曾被魏国统治,河西人和魏人区别不是很大,洛阳就更不用说了,居于中原,近韩魏之分,还有上庸一地,其风气与楚国相似。 “我将他们分为六个商队,已经携带金银和我秦国地泽,去往六国国都行商,这样先走上一遭,熟悉一下各国商情,以后行事就容易多了。” 相比铸币,这件事情任鄙倒是做的不错,熟悉一下的好,不然平白无故的出现几个人,就要买光六国的粮食,不令人怀疑是不可能的。 “不错,此行可先在六国设商会,再徐徐图之,这铸币与行商乃两件事,切忌混淆不清。要让铸币之人,不知道钱是如何用出去的,行商之人,也不知道钱财是从哪里来的,懂了吗?” 任鄙一死,大王真是好手段,比他要强多了,就算是有人察觉不对,这线索也连接不起来了。 “遵令,一切都是按照先生之令,请先生安心,只是我还有一问?” 任鄙眼巴巴的望着嬴荡。 “但说无妨” “敢问先生,那重工业第一人可为何爵?” 闻之,嬴荡已翻白眼。 “就是工业部长和商业部长的综合体。” 任鄙还是不明白,但他再也不敢问了。 唉,要能入国务府就好了。 第107章越国投降兰辛为君秦国外交 一月尽,入二月。 天气开始暖和起来。 关中之野,多了不少忙碌的身影。 秦人们整理土地,深挖沟渠,开始准备春耕。 官道之上,有一骑士,正策马狂奔。 骑士身着布衣,但胯下之马,乃是秦驿站独有,这是一位秦吏。 路人纷纷让道,秦吏行至咸阳城门口,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符,其后,城门卫士再无人阻拦,秦吏一路穿街过巷,直到了咸阳宫附近的一座府邸前。 看这府邸,威势不小,光是门口,就有八个郎官把手,除此,还立着两个石头雕刻的瑞兽麒麟。 秦律有云,郎官护卫咸阳宫,护卫秦王,还有秦国国府,也可由郎官护卫。 抬头一看府邸门匾,原来写着外交台三个大字。 秦治礼台和外交台开府已有半月之久,在丞相樗里疾的统筹之下,已经有了一番气象,外交台大权,俱是交到了新任外交令手中,各级秦吏,也在他的安排之下,井然有序展地展开外交事务。 外交台,掌管秦国外事,而刚才那秦吏,自越国而来,携楚越之战最新消息,送往外交台。 秦吏下了马,将缰绳随意的丢给旁边的人,其后火急火燎的冲入府中。 不多时,一辆车驾驶了过来,停到了外交台府门口,紧接着,外交令苏秦从里面走出来,上了车驾,往咸阳宫而去。 秦王正在整理思绪,或者发呆。 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 要是陇西、汉中、河西三郡的郡守都被派往荆州、襄州、南郡三郡,那空出来的三位郡守,该让何人来担任呢? 这次,不仅要选择三个亲信,而且还要能支持秦国的这次变法,现在的秦国,似乎还真找不到这样的人,不知道司马恒有无这样的良臣举荐呢? 对了,孟子! 礼乐之行,乃儒家为首,不如让孟轲推荐一个弟子,这样也好先造一番声势,让他做个忠君爱国的表率! 正在这时,未阳来报,宫外苏秦求见。 秦王收起了思绪,将苏秦请了进来。 两人行过了礼后,苏秦不作多言,直接说起了正事。 “臣启禀大王,派去越国的斥候来信,楚越谈和,楚王以越国公子兰辛为东越君,封地四城,越国氏族也尽皆归降楚国,殷丽宋军、兰辛越军几近十万,悉数投降。 臣以为,这也在意料之中,越国虽有宋国五万大军作支援,但宋国覆灭,五万大军必是军心受损,其次,越国四城,皆非大城,不高而不深,粮草也亦是不足,公子兰辛,性格软弱,无用兵之才,合该降也!”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落下帷幕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还是在半年多以前,宋国在殷丽的劝说下,派遣五万大军援助越国,没想到越国还没灭,自己就先不成了。 在这之后,殷丽五万大军被围困越国,随兰辛一直坚守在越国四城,这都有好几个月了,昭滑乃是猛将,现在落败,实属必然。 天下之事,时也,事也,或许宋国没有去驰援越国,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快,甚至还有可能被救一下,不曾想秦国做的这些,都是在给齐国机会。 “那殷丽现在如何呢?” 秦王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殷丽的安危。 听到这里,苏秦的眼神流露出一丝黯淡。 “大王,楚将昭滑与东越君谈和的条件之一,就是将殷丽交给楚国发落,如今,殷丽已经在被押往寿春的路上了。” 自楚国郢城一破,芈槐就已经跑到寿春了,现在虽未昭告天下,寿春就是楚国的新都,但说与不说,都一样了。 “以楚王之秉性,纵然殷丽无性命之忧,可怕是要终生沦为阶下囚了,外交令可有何良策,能够救殷丽于水火之中?” 秦国还有一个刑尉令来等着殷丽呢。 嬴荡上次见过他,发觉此人不仅眼光独到,更是心胸不凡,尤其是说动宋国援越,展现其纵横之才也,此人兼修法儒,现在秦国亟需减轻刑罚,大兴教化,这样的人,也最是合适了。 何况让殷丽做这件事情,乃是嬴荡所为,现在他身陷囹圄,嬴荡岂能坐视不管。 苏秦细细地想了一阵。 当初这殷丽,就是他推荐给秦王的,殷丽和他,也算是旧相识了。 “回大王,臣有一策,虽为救殷丽之计,但也是为大王攻取天下而谋,请大王听之?” 三十年前,苏秦第一次入秦,曾献上连横之策与秦惠文王,当时没有被采纳,反而跑去合纵六国了,现在他深受秦王重用,是该说的时候了。 “外交令但说无妨!” 秦王点头示意。 “臣问大王,大王何时平定天下?” 何时平定天下? 嬴荡给自己的规划是二十年。 十年强秦,十年国战,再有二十年治世,那他就六十了,如果可能,还要去西方看看。 这样的话,当年苏秦也曾和秦惠文王说过,秦惠文王回道,“寡人闻之,羽翼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重不可以使民”,所以给拒绝了。 秦王嬴荡自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短则十几载,长则二十年,必定威加海内也!” “好,臣再问大王,那这攻取天下,当以何顺序?” 苏秦再问,嬴荡一笑。 “先定义渠,后取河东,再震上党,其后弱韩魏而谋赵,灭燕国而攻取齐,至于楚国,当在最后,集全国之力,一战摧之!” 秦始皇灭六国,大致就是这个顺序,只不过将齐国放到了最后而已,这样的回答,总不至于出错。 至于对楚国集全国之力,一战摧之,这是王翦计谋,嬴荡只需要复制就够了。 “大王真明智也,平定天下,先定三晋,既然如此,就需得与齐楚再修关系,当日,郢城十国使者,燕国乐毅血盟,大王可借这血盟势头,联盟齐楚,行连横而破纵横! 秦对楚一战,楚国东移,秦国威震西、南两侧,对三晋形成了夹击之势,大局不同,合纵已变,楚为秦横也,横则当连!” 嬴荡一思,的确是如此。 乐毅回燕后,与赵国开始修缮关系,亲近三晋,说与中山,大有将血盟成真的势头。 赵魏韩燕中山四国,正好位于华夏中央,齐国在东,楚国在南,秦国在西,若是秦楚联盟,秦齐联盟,这样刚好能包夹血盟。 秦王没有插话,苏秦继续说起。 “大王,这齐秦连横,天经地义,若是大王能甘愿屈居齐王之下,以齐王之心性,必是欣喜,如此两国联盟能成,也可成全了乐毅齐霸之说。” 好办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欲要让你亡,必先让你狂。 乐毅伐齐,那是在齐国攻取宋国,威震天下之后,因为三晋看到,东边的齐国和西边的秦国是一样的可怕,屡次联合攻秦,是败多胜少,齐国又没有函谷关之险峻,估计就不会这样了吧。 乐毅振臂一呼,大家纷纷响应,最后连楚国也插了一手。 “齐王别说想要称霸,就是寡人奉他为东帝也并无不可,谁让寡人要的是天下呢,秦国能定,可还有一个楚国,这积怨就深了,该如何处置呢?” 第108章联姻 “回大王,楚国不同于齐国,我秦楚之战刚毕,楚国割地求和,立城下之盟约,楚王在天下人面前,更是颜面丧失,此已成楚王之心疾也,臣以为,此疾不去,秦楚绝无交好,秦楚交好,当在去心疾也!” 秦国灭六国之策,当由北及南,这样一来,秦楚交好,就是大势所趋,眼下,楚国战事已毕,秦国当要以三晋为重。 “不错,正是如此,在我秦平定三晋前,秦楚之间,就不能再生间隙,只有交好,才能利国,不知道外交令有何良策,能让楚王去这心疾呢?” 苏秦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就必定有了解决的方法,只因他是苏秦。 见大王有问,苏秦起身,一脸郑重地说道。 “联姻,大王,唯有联姻能去楚王心疾!” 这可是嬴荡没有想到的。 秦王正是年少之时,既无子嗣,也无王女,那这联姻的事情,就只能落到他的头上了。 可这样真的好吗? 别人会不会说寡人喜新厌旧呢,韩妗那丫头,又该怎么办呢? 好麻烦啊! 不过,寡人听说楚国女子文弱,最是懂得温柔,不知道会不会真有传闻中的这么好呢? 一时之间,嬴荡的心中,有点儿荡漾不已。 是选择三妻四妾,还是钟情一生呢,这是个问题。 到最后,嬴荡经过了反复的挣扎,还是觉得不行。 毕竟让一个打了三十年光棍的老处男,一下子变成花心萝卜、三妻四妾,在这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啊! 最重要的是,芈槐今年四十多了吧,寡人才二十多,那要联姻,就只能娶芈槐的女儿了。 这样岂不是平白无故地比他低了一辈,这位仁兄半年前可是要抢寡人的老婆呢,现在要让寡人叫他一声岳父,真的合适吗? 战国也太乱了吧。 “实乃良策,只是寡人刚刚大婚,岂能再与楚国联姻,如此韩王定会觉得,寡人不可信,我秦国也不可信!” 这倒是一句实话,秦国在这几年内,能图谋的,就只有魏国河东之地了,为了不让三晋联盟,这韩国须得一直交好才是,便于顺利攻取魏国河东,不然引至三晋,可就棘手了。 “大王,无需为此担忧,臣已思过,韩王女乃大王夫人,是我秦之后,上至朝堂,下至黔首,无有不尊者,如此恩宠,可得韩王之信。 而与楚国联盟,则是为大王纳妃也,士子尚且三妻四妾,况乎一国之君乎,大王不见那韩王也是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他怎能计较这些呢。” 苏秦的心思,还真缜密得很,想到一件事情,就将方方面面都给考虑到了,如此的体贴入微,嬴荡还真是找不到能拒绝的理由。 “大王,臣还听丞相所言,说楚王女之貌,不亚于当今王后也!” 还未等到回答,苏秦就又接上了一句。 这是啥意思? 见说理不成,对寡人改为色诱了吗? 难道说貌美就会答应,这不是将寡人当作好色之徒了吗? 樗里疾还真是个八卦的老头,就这点屁事,居然也要说给苏秦,影响了寡人在群臣心目中形象。 当初在洛阳,可是你要给寡人娶个老婆,寡人一开始是推辞的,后来不就是因为看了一眼画像,立刻答应了么,因为这就说寡人好美色,可真是冤枉啊! “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确不假,但孔子有云,唯小人与妇人难养也,寡人国事繁忙,在这后宫之中,有王后一人就足矣,难道要去楚王心疾,就只有联姻的办法吗?” 苏秦见秦王态度坚决,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坊间传闻,大王连比剑都要故意输给王后,或许大王不懂得御女之术,反被女所御也,不然如此雄主,岂能说出后宫有一人就足矣这样的话来? 苏秦低头思索,嬴荡虽看不到他的脸面,但却隐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你这个老家伙,身为燕国臣子,居然连燕王的老婆都敢玩,简直就是不要命,与你相比,寡人的确是自愧不如,但你这等多情之人,也必不会知晓寡人的痴心吧。 君臣二人各有所思,沉默了一阵。 “大王,臣还有一策,楚王槐,素有谋略,且志向高远,他的心疾,乃是败于大王,若是能得大王尊之,必定去疾,联姻之策,正是为此。 既然大王执意如此,那就只好迎公子稷入秦,大王可封公子稷为君,代王迎娶楚国王女为正,行联姻之举,以示对楚王之重!” 苏秦抬头,一脸正色地说道。 这办法可行! 嬴荡佯装思索片刻,方才点了点头。 嬴稷今年都二十了吧,正好是弱冠之年,这代表着要成年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是要给这个弟弟考虑一下封君赐地,讨老婆的事情。 芈槐出一个女儿,寡人出一个弟弟,他也占不到寡人便宜。 唯一就是不清楚姬职愿不愿意放人,上上次让他帮着杀了,他只是嘴上行动,上次说想见弟弟了,也不见放回来,现在都弱冠了,要行成年礼,该让回来了吧。 芈八子乃楚王女,年岁算起来,该是和芈槐是差不多的,那就是芈槐的姐姐或者妹妹了。 虽然芈八子和芈槐的妈,肯定不是一个妈了,但爹一定是一个爹了,现在又让嬴稷娶了芈槐的女儿,这不就是要娶姑姑的女儿,自己的表妹吗,那这算不算近亲呢? 让寡人好好捋一下,应该不算吧。 首先芈槐和芈八子不是一个妈,之后嬴稷的爹妈和嬴稷表妹的爹妈也不挨着了,嗯,就这么的吧。 “不错,芈八子乃楚国王女,寡人这个弟弟,还有他熊氏的血脉,此番迎娶楚国王女,算得上是亲上之亲,寡人就是担忧,燕国能不能放人呢?” 八子,是官职封号,嬴荡这样称呼,也并没什么不对。 “回大王,此事要细说起来,还与臣有关,我策士一脉,其长乃是合纵连横之策,当年臣合纵攻秦,秦惠文王则连横而破合纵,这燕国便是秦国连横之一。 当时,燕国还未生公子之乱,也未曾被齐国攻破国都,其姬姓之国,受周武王分封,国力声威,都在秦国之上,彼时,秦弱而燕强,秦有求于燕,才有了以公子为质之事。 可如今呢,形势逆转,我秦乃天下之霸,区区燕国,岂能与秦国相较,大王与燕王联盟,又以燕王为兄,那燕王还有何脸面,留秦国公子为质呢? 臣以为,只需派遣一能臣,尽诉秦燕今日之势,早已不同往日,若是燕要秦盟,须令公子稷回秦,燕王定能答应。” 派遣一能臣! 苏秦他自己肯定是不能去了,因为姬职铁定不喜欢他,那派遣谁去呢? “大王,秦国外事乃我外交台之责,臣可为大王分忧,其后,等公子稷回秦,臣亲下楚国,说与联姻之事,到时以殷丽为秦臣,向楚王讨要,楚王必定依之。” 这计策倒是可行,唯一就是苦了嬴稷,好在听说楚王女貌美如花,他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吧,他稍微地做个牺牲,换回来一个良臣,这买卖还是很值得的。 “好,就按此计行事。” 有了这些能臣,嬴荡都不需要自己费尽心机地想办法了。 他们自己会看到问题,提出问题,再解决问题。 只想说,真好。 “臣遵令!” 第109章招贤令 “献公殁时,秦与强魏,征战二十,魏人侵我河西,占我崤山,入我函谷,欲亡秦矣,后继孝公,举步维艰,外有六国之困,内有氏胄之忧,献河西,赠函谷,悠悠我秦,岌岌可危! 水深火热之地,朝不保夕之时,孝公立志强秦,乃下招贤一令,遍及天下士子,入我蛮荒,变法图强,有卫鞅之人,助秦霸业,三十之功,终取河西,再夺函谷。 先王遗孝公之策,深耕变法,天下称王,犀首张仪,合纵连横,司马平蜀,我秦再强,何也,皆因山东士子也! 吾上承两代变法之烈,下接秦国革新之创,欲立不世之威,仿上古诸贤王,行王道而治秦,执礼乐而化德。 秦律之利,变法之界,图强一事,唯兴王道,王道一事,教化为先,教化之要,重在治学,治学之首,其在修书! 秦蔡纸,我秦独创,著书则万年不腐,吾欲拜天下百家之子,纳言成书,存万年不朽,以后人观之,百家诸子,凡有此志,尽可入秦,行修书之大礼,编礼乐之治世。 其才出众者,吾奉卿之,天下煌煌,荡求贤才,昭书天下!” 这是秦王的招贤令。 先是说秦国的强大,离不开山东士子的鼎力相助,其后再述治学修书之志,邀请天下百家士子,共同入秦,这样发出去,可谓是诚意满满。 “以孟子观之,这招贤令如何?” 秦王和孟轲两人,正在太学宫中。 在四处无人的时候,嬴荡还是喜欢称呼孟轲为一声孟子。 天下名师,万古芳名,不过现在被嬴荡这样一弄,孟轲的名气就要被秦王压下去不少了,就如同董仲舒和汉武帝的关系一样。 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管是谁,那注意力都会在汉武帝身上,而非在董仲舒了,当然,董仲舒与孟子是无法比拟的。 孟轲将手中招贤令细细地观看一番,之后又递给旁边的未阳。 “回大王,此招贤令能历数山东士子在秦功绩,能显大王胸襟之广,这秦人之秦国,也可为天下人之秦国,豫让有道,士为知己者死,光是这一条,就能让天下士子尽皆向往!” 在秦越久,孟轲越是发觉秦王之胸襟,足以容得下天下。 “哈哈,这皆是有人告诉寡人,欲想要天下,就须得用天下之人。” 这句话是甘茂坠城之前说的。 如今的秦国,早已今非昔比,但要论起这甘茂的才华,还是鲜有能及者,因为甘茂重在全面,凡事都能看破本质,当然,他就是太看透本质了,所以才做不了一个良臣。 孟轲略微思索。 “能成事者,要看其志,能成志者,必不可缺胸怀,臣所熟知的秦臣之中,应该还无一人能说出这般言语?” 圣贤通明,能明天下之理的孟子,岂能不懂人道也。 他所见过的秦国重臣,俱是治国能力不低,但能想到用天下人安天下事这样的道理,还没有一个。 “呵呵,是前左相甘茂,孟子自然是没见过了。” 嬴荡若有所思的说道。 眼下,两人正在太学宫中。 秦新立太学宫,位于咸阳城野,此间本是老奉常嬴俍一族的封地,其族人在此有一座方三里的小城。 几十年前,秦孝公迁都咸阳,嬴俍这一脉因献地有功,便开始在秦国朝堂显赫,小城中的嬴俍氏族,也尽皆迁徙到了咸阳城中。 季君之乱时,甘茂临死献策,郎中令白璟将嬴俍一门给杀得干干净净,那这封地自然也就收归国府,这座城池就属于秦王了。 小城位于咸阳三十里外,秦王所思,既然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学,那就得有一个大学的样子。 齐国的稷下学宫,就在临淄之外,秦国变法治学,要做天下之首,那自然是不能比齐国差了。 嬴俍氏族,历经上百年的经营,城池坚固,城中宫殿楼宇,也是一样不少,只需要稍微做个翻新,这一座太学宫,就能够立起来了。 “孟子以为,此地为我太学宫如何?” 今日上午,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已经是将城池走了一遍。 “回大王,单说城池,齐稷下学宫气象,也不足此处一二,从城门一入,横穿街道,两边俱是房舍,都可作为学宫屋舍,从门口一直到这里,共有大小宫殿十二座之多,可做研学、论学、修书、藏书之用,就是咸阳造纸厂,也可在每日间往此地运送秦蔡纸,臣以为,太学宫于此处,是最好不过了。 书能存万世,并非其文字,而是其义也,君王能恩泽天下,并非其乃王也,而是其仁心也,刺客能为刺客,并非其剑术,而是其坚毅也,大王仁心仁德,能行治世之道,孟轲焉有不平之理,有大王为君,纵然茅屋,也可修书!” 孟轲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道。 终于能让他吐露心声了,看来连日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孟子之言,寡人铭记,治学乃我秦要务,只有这般,才能显示我秦国求贤若渴之心,孟子择日,便可行开太学宫一事,往后这修书、山东士子来秦之事,寡人都就都交由孟子了!” 秦王拉着他说道。 以孟子为秦师,这话可不就只是说说而已,他对孟子,一向都是以师待之。 第二日,咸阳将军孟贲派遣工匠和三千卫士入太学宫,开始进行翻修事宜。 小城城门之上,谷城两个大字,早已被摘下,换做了太学宫。 嬴荡手书一封与燕王,秦外交台派遣陈均为使者,出使燕国,说与公子稷回秦之事,外交令苏秦亲自出使楚国,说与联姻之事。 秦国数百信使,从咸阳而出,携招贤令,去往天下诸国。 天下士子见之,无不动容,甚至还传到了齐国稷下学宫。 再过段时日,嬴稷就要回来了,该封个什么君,封地又是在哪里才好呢? 封的不少,说寡人小气,不够兄弟意思,封的多了,寡人也没有这么多,这是要好好想一下了。 第110章六国血盟赵侯赵雍 赵国国都,名曰邯郸。 赵氏之祖乃造父,嬴姓。 周穆王时,为穆王御者,因穆王西巡而得功,受穆王封赏,赐地赵城,此为赵氏之由来。 周威烈王时,晋国经过几十年变革,三家分晋已成定局,威烈王无力挽回,无奈便封赵、魏、韩为侯,至此,晋国正式从大周版图上消失,在此十七年后,赵敬侯迁都邯郸,至今赵国的都城就一直在这里。 邯郸之野,有一地名为鹿野。 相传赵敬侯迁都此处,途径鹿野,见麋鹿成群而过,此为大吉之兆,寓意赵氏大兴,便以鹿野为名。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筑起了一座将台。 将台修建得极其考究,高约四尺,方有百丈,里面是黄土夯实,在外面又砌了一层大青砖,还有上面,也用石板铺了厚厚的一层。 将台呈青灰色,四周白玉栏杆雕龙画凤,角落里四条石头雕刻的骊龙,可谓是栩栩如生。 在将台上面,摆放着六张华丽的青铜座椅,上面铺着黑红绣金的软塌,看这质地,都是上好的丝绸所做,庄重而又华丽。 六座中央,还有一座祭台。 祭台上面,三张长案依次摆开,上面尽是青铜和玉石所打造的各种祭祀器具,长案之下,乃是一青铜大鼎,鼎中正冒着热气。 下了将台,站在正前方看去,六座三三对立,从南到北,依次排开,在六座之后,还立着六杆足有三丈之高的大纛,从右往左,依次看去,燕、魏、赵、韩、中山,卫。 将台之外,赵国大军守卫森严,将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整整一圈。 他们个个神情庄严肃穆,身形高大,站立已有一个时辰多了,竟然无一人妄动,可见其军阵严明。 军阵之外,只听得马蹄踏踏,一队队的赵国骑士,来回奔走,胯下骏马,上下飞驰。 好厉害的骑术! 自战国以来,诸国战事频繁,战争的形态也在发生着变化,春秋战法早已过时,尤其是魏国武卒一变,更是让天下人看到,战争也可以这样打,还有孙膑马陵一战,更是开创先河之举。 战车逐渐没落,骑兵的迂回冲锋越来越受到重视。 看这些赵国的骑士们,他们身着短衣,脚下蹬靴,行动灵活多变,在马上上下翻飞,丝毫不会受到衣服的阻挡,这正是赵雍这几年来的心血,胡服骑射。 赵国的北面,乃是胡林和楼烦,这两大部族都是游牧民族,赵国没少与他们交战,胡人骑兵之力,天下难挡。 每每与之交战,赵国士卒是追又追不上,逃又逃不了,吃尽了苦头,后来赵雍立志变法,再由楼缓全力辅佐,才有了这胡服骑射之威。 顺着将台一路往南,有一条两丈宽的小道,一直通到了远处,这一路之上,每隔五十丈,就有一杆旌旗,一直延续到了天际。 正是清晨,旭日还未完全发挥出它的热量,虽然是个大晴天,但一样异常清冷。 这时,有一辆战车,正从小道上奔了过来,战车之后,还跟着一队赵国骑兵。 车由两驷拉动,跑得极快,后面骑兵紧跟而上,踩得大地震动。 好大的威势! 驾车的是一个孔武雄壮的力士,其身高体量,都快要及得上战国霸主秦王了。 战车上坐着两人,其中一个,乃是赵国上卿、纵横策士楼缓,而楼缓旁边坐着的,正是赵侯赵雍。 天下诸国,纷纷称王,就连越宋卫这等小国也不例外,唯独这赵雍,在生前就一直没有称王,他是在薨了之后,被尊为赵王的,谥号赵武灵王。 赵雍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满面长髯,沾着些许的淡黄色,颇有些胡人之相,鼻梁又带着一点阴沟,整个人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狡诈。 身形倒是很魁梧,肩宽臂长,着一身华贵的礼服,看不出其雍容,倒是显得霸气十足。 “唉!” 赵雍将望着天际的视线收了回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吾一心变法图强,可惜啊,可惜我赵地远不及齐秦肥美,也不及楚国辽阔,就连魏国也有所不如,北又有异族之胁,这中山不取,真不知道我赵国,何时能强大?” 楼缓知道,君上这又是在感慨了。 自从楚国灭越,齐国灭宋,秦国攻楚以来,君上就一直表现得忧心忡忡。 天下必定归一,这是所有有识之士的共识,现在形势越来越紧,给赵国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经过了一系列的变法,赵国可以说已经强军,可这国力,却还是没有强大起来,皆因赵国的土地,实在太少。 虽有一中山国,已经被赵国所团团包围,几乎成了囊中之物,可每次都是因为姬职君臣的阻挠,一直攻取不了中山国。 要是能让中山归赵,那数百里的平川,又能养活许多人了,赵国国力也必定能再上一层楼。 天下诸国,燕韩魏乃是姬姓,齐国是妫姓,楚国是芈姓,而他赵秦两国,俱是嬴姓,都说秦氏这一路走来艰难,可天下人何曾见得,我赵氏更是难上加难。 当年赵氏灭门,命悬一线,只剩下一赵武,又是怎么到如今的呢,秦国有关中之肥,大河之险,函谷崤山之固,而我赵国呢,这些可都没有! 有的就只有魏国这个曾经的霸主,齐国这个现在霸主,还有燕国这个永久的劲敌。 “君上无需担忧,臣以为,中山之国,必为我所得也!” 相比赵雍的忧思,楼缓就表现好多了。 “此话怎讲?” 听到这话,赵雍立即来了兴趣。 “回君上,臣昨日就拜会过燕王了,请君上细想一番,我等血盟五国,真的就能抗衡秦齐楚三强吗?” 赵雍笑着摇了摇头。 今年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岁月在他的眼角留下了些许的皱纹,让他显得更像个胡人。他从小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别人的终归是别人,只有自己的,才能称之为自己的。 “这是笑话,强者乃是自强,天下诸国,可有光凭合纵连横就能成强者的,真要是这样,那鬼谷一门出了这么多策士,最应该是当今一霸才对!” 楼缓也跟着笑了。 “不错,那乐毅在君上心中,是何样的人呢?” 赵雍又想了一下。 “治世之才,当世名将,纵横策士,十全纵然不能十美,但九美总归是有的吧!” 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赵雍对乐毅的欣赏,也不亚于姬职吧。 “哈哈,这就对了,君上都知道血盟是笑话,那乐毅岂能不知,但乐毅还是邀请六国君王为血盟,何也,难道真能抵挡三强吗,肯定是不行了!” 楼缓总喜欢卖关子,赵雍笑着拍打了他一下。 “君上,乐毅所谋,乃是齐国也,血盟无非是亲近我赵魏韩三国之借口,拉近我等与燕国的联系,日后为联盟攻伐齐国来做准备。 臣以为,如今燕王虽不会有此求,但过上几年,必定会请赵国一起发兵,攻打齐国,到时候君上可以此为依,修好燕国关系,乘势取得中山国也!” 楼缓能知人,能明事,自然也能看出燕国君臣所谋。 燕国若强大,与赵国一样,也会有土地之忧,往北则是异族,取了也难治,往东是大海,海里就只有鱼,往西是中山,可中山被赵国所围,一样难取,若是能合纵连横,攻灭齐国,那则有几千里沃野,尽可取之。 乐毅之才,姬职之谋,岂能不思? “哈哈,世人都说,我赵雍最会算计,其实他们哪知道,是上卿算计得厉害罢了,内有肥义,外有楼缓,我赵国也可兴盛也!” 赵雍多日来的不快一扫而光,中山已然成了他的心病。 在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将台之上。 六座之中,赵雍找了最下首的一边坐下,先王后君,礼乐大道,不可废也。 来的都是王,只有他是公侯,即使是东道主,那也是不能坐主位了,何况他喜欢闷声发财。 想到闷声发财,秦国很明显做得比他好多了,赵雍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寻时机,亲自去秦国看看,是如何变法的? 第111章六国血盟燕王姬职 不多时,又有一辆王车自远处行来。 赵雍急忙起身,走到了将台之下,拱手相迎。 对于这些俗礼,这些看似吃亏的举动,他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只在乎实质上的好处。 从王车上下来的,正是燕王姬职。 燕王的车驾,乃是青铜昭车,传承百年之作,于诸王之中,能彰显不同。 王车四马拉动,虽称不上华贵,但上面每一个细小的物件,都有作考究,就连车辕上装饰的漆器,也不能出丁点儿差错。 “赵国赵雍见过燕王!” 赵雍当先行礼。 天下诸国形势,都可以用一句远交近攻来概括,远的自然就亲密,而近的自然就成仇了,现在的燕赵就是有仇,中山之仇。 可赵雍的面上是一脸和气,根本就看不到有任何仇恨的意思,甚至连深邃的眼窝中,都带着笑意,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姬职也一样如此,他不急不缓地下了车驾,过去一把将赵雍给扶住。 他走的不快,不是因为他轻视赵雍,相反他对赵雍是非常的重视,姬职乃何人,其祖乃周王,天下贵胄,这缓则重,重则威,一国之君,礼自是不能失了。 赵雍看他,眸子里的笑意更盛了。 这些人啊,就觉得自己不同凡响,吾胡服骑射,也被说为蛮夷行径,可都是天下之人,区别哪有这么大呢! 你们都是务虚之人,而吾乃务实之人! “赵君多礼了,孤与赵君,又非第一次谋面,何须这般相迎!” 的确,姬职和赵雍之前就有过两次谋面,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在这几日间,韩魏燕中山卫五国国君,就已经赶到了邯郸,在赵国行宫住下,而在这鹿野,乃是祭祀血盟的场所。 这血盟一事,本是燕国倡导,将第一次会盟地点,选择在邯郸,皆是因为邯郸离五国最近,赵雍并非是主导之人,充其量他就是花了一点儿钱,出了一点儿力,提供了一个场地罢了。 自从郢城十国会盟,已经过了三月有余,乐毅从楚国一路北上,先是去了新郑,之后去了大梁,再去了卫赵中山,将这血盟一事给定下来了。 六国国君,相约三月之初,于邯郸鹿野会盟。 正好就是今日。 “胡林有句话说得好,友自远来,有羔羊待之,燕国便是我赵国之友!” 知道姬职耻于异族,赵雍就偏偏说于异族,或许这是他骨子里的幽默感吧。 面对这些,姬职表现得浑然不在意。 “赵君说的不错,此次血盟,乃贵国上卿于郢城所提,其后由我燕国上将军行之,看来我燕赵两国,真是所见略同啊! 当今天下,虽是秦楚齐三强,但秦攻楚一战,大伤楚国元气,至少十年之内,楚国是难以复原了,反观齐秦两国,东西夹击我等,秦有虎狼,齐有技击,若是我等小国不立这血盟,如何能独存也! 赵君乃一方雄主,纵然天下之人不明孤之心,但赵君必定能明也,血盟诸国相约,盟主依次轮流,一年一换,孤王以为,这第一盟,该为赵君也!” 姬职陈述利弊,笑呵呵地说道。 赵雍却在心中暗骂,以他的口才,是说不过姬职的, 姬职的主意,自己却不想做出头鸟,反而将事情推给赵国,赵燕两国,有共同的敌人,乃是齐国。血盟立盟,这目的就是奔着齐国去的,这不是让赵国吸引齐国的注意力,还是什么,真是好算计啊。 将会盟之地选在我邯郸,怕也是这用意吧。 “燕王所说不错,齐秦皆乃一霸也!” 赵雍没接这话,只是感慨了一下,毕竟还有四位国君没来呢。 “秦国在西,与魏韩楚三国相邻,而我燕赵在东,则是与齐国相邻,血盟六国,既是抗秦,也是抗齐,今齐灭宋,获千里之野,齐宋之地,尽皆膏腴,麾下大军,能近百万矣!” 若是没有刚才楼缓的那一番话,赵雍或许会点头称是,现在有了那一番话,赵雍也会点头称是,不过在这心间,会多了一层想法。 “燕王深谋远虑,吾之钦佩,那既然是秦楚皆霸,那我赵燕大敌,又是齐国,燕王的意思,就要先攻齐呢?” 姬职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不好说,不好说也,事情须得一步步的来,我血盟当立,先以防守为主,各国紧密联络,互通兵事,等到能自保了,再说攻击一事,这第一年的盟主为赵君,那时我血盟如何,还不是看赵君之意?” 楼缓说的不错,短时间内,燕国无力向齐国用兵,所以连这第一盟主都不做了,或许等燕王为盟主的时候,就是攻齐之日吧。 “好啊,要是诸王并无异议,吾就听燕王之言!” 赵雍只是口头应答了下来,后面诸国国君啥意思还说不定呢,就算真为第一盟主,也并无不好,齐国刚刚用兵,难道还又会用兵不成。 “赵君真是知礼之人!” 姬职向着赵雍行礼道。 “吾曾听闻,燕国乐毅,在郢城之时,乃是为秦国所谋,燕王更是秦王之兄,不知这事,燕王是如何看呢?” 赵雍在求证一个事情,那就是这秦燕关系到底如何,因为这会直接关系到,燕国攻伐齐国时,秦国是什么态度了。 天下间的人都以为,对秦国最关心的是燕王,每年都要往秦国派遣大量斥候,甚至还以公子稷为挟,联络秦臣,密谋辅助上位,可他们殊不知,赵雍对秦国的关心,更要胜过燕王了。 只是他和燕王的着眼点不同罢了,他所看的是秦国变法的一系列国策,有何值得深思学习的地方,秦人能在几十年间崛起,真的就只凭一个卫鞅吗? 至于燕王,就没有这么深入了,他只是想趁机扰乱秦国,借力辅佐嬴稷,令秦燕永为交好,行远交近攻之策,来制衡三晋,专心应付齐国。 闻言,姬职神色微恙,转头看着赵雍。 “哈哈,赵君所观,皆乃表象也,乐毅看似为秦所谋,实则为我燕国所谋也,赵君想想,若是我等血盟纳齐楚进来,那就只有攻秦一事了。 纵然能够大胜,可秦国一弱,我等也讨不到好处,反而是两败俱伤,齐秦失去东西平衡,那天下间,就只有齐国独霸了。 那齐国独霸之后,又该如何呢,可从东到西,逐一击败我等,称王天下,这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我燕赵两国也,赵君说,这是不是为燕呢? 如此也可看出,我两国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孤也可以说是为燕,也是为赵也,不知这样的回答,赵君可否满意?” 赵雍听后,暗自思付,这姬职到底是个能人,就连话说的也是如此好听。 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很满意。 不过,这燕国君臣善谋,天下皆知,吾就只有一个疑惑,到别人那里就是善谋,而到吾身上,怎么就是能算计了,难道就是因为吾相胡人,又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吗? 应该是吧。 “满意,满意得很,唇齿相依,唇齿相依啊!” 姬职会心一笑。 两人说了大半天,从没有提到中山国的事情,为什么,因为伤和气。 既然相持不下,就搁置争议。 赵雍心想,反正中山早晚要来的,姬职心想,不能破坏了两国和气,以后还要相助攻齐呢! 第112章六国血盟魏嗣称盟 就在两人说话间,又有一辆车驾自远处而来。 车上的人虽未下来,但赵雍已经知道,能这样大的排场,就只能是魏王了。 这也是一辆青铜昭车,不同的是,他要比姬职所乘坐的,华丽多了。 上面雕龙刻凤,由六匹白驹拉动,神俊异常,昭车的顶上,挂满了精美的玉器,还有车辕上的漆器,乃是魏国最好的工匠打造,这样的气场,就是姬职看到,也是自愧弗如。 庶民的脸面是家世,那这昭车,可以说是君王的脸面了,毕竟君王们,也是人,也会有争强之心。 魏国从魏惠王后期起,就连败于秦国商鞅,早已经非当年的那个霸主了,不过这魏王的王驾,却依旧是霸主的姿态。 王车后面,紧跟着一队魏国步卒,他们个个身形高大,装备精良,这一看就是武卒的打扮的,似乎在这几年中,威震天下的魏武卒,更多的是成了魏国的一个象征。 燕赵两君对视一眼,之后很有默契地携手走下了高台,共同迎接魏王。 吁! 魏王御士高吭的声音,似乎能传遍整个鹿野,六驷王车停在了燕赵两君跟前。 先是下来一力士,摆放好了小马凳,紧接着,昭车帘帐揭开,魏王魏嗣才从里面悠悠地走了下来。 “赵国赵雍,见过魏王!” 魏国早已今非昔比,可魏王还是如此的傲慢,姬职心间早有了几分不悦,只是这面上一直看不出来罢了。 再看赵雍,也不知道他是作何想,在魏嗣还没有站稳时,人就已经迎了上去,这股热情的态度,真是让魏嗣也着实一惊。 “燕国姬职,见过魏王!” 燕王也跟了上去,见两位君王如此礼数,魏嗣也急忙回礼。 “魏嗣见过赵君,见过燕王!” 与魏王的排场不同,魏王本人就显得亲和多了,他礼数周到,神情诚恳,对这二人是一一行礼。 魏嗣,乃魏理之弟,其人深得惠王的喜爱,在魏国太子申死后,老魏王深思熟虑,还是选择了魏嗣作为君主,无他,皆是因魏嗣能屈能伸,能明诸国大势也! 其人模样,与魏理的俊秀不同,这位魏王看起来,就像是个粗放的汉子,颇有些赵雍的风格。 大眼浓眉,面色黝黑,身形略微有些肥胖,模样说不上俊俏,也说不上丑陋,神情谈不上威慑,也谈不上和蔼,一切就是这样的普普通通,并无过多的特点,好在这身量还不算低,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是匀称。 “昨日,寡人居于赵国行宫之中,所行所见,赵国臣子,颇有礼数,赵君其人,治国有方,多谢赵君盛待!” 行礼之后,魏嗣先是说起赵雍的款待之恩,紧接着,又转过身来,看向姬职。 “寡人今日一早就起身,本来还想着早来几刻,在此相迎接诸位国君,没想到这紧赶慢赶,还是赶不到燕王的前头,燕王真是快人也!” 魏嗣温和的态度,令姬职心中刚才的不悦之情,一下子消除了不少。 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其人待人接物,都让人挑不出毛病,这一来,就先谢过赵雍,再暗夸姬职。 “魏王住的远,孤住的近些,自然是要快了,何况魏王来的也不慢,这后面不是还有韩王、中山王和卫君吗?” 姬职面带笑意地回道。 赵雍在一旁听着,三人就这么有意无意地说了一会儿。 “血盟之盟,令我六国同心携手,此乃妙计也,多年以来,山东诸国虽屡次有抗秦之心,可俱是败多而胜少,何也,军心不为一,国法不为一,无威势矣。 如今这天下,西秦霸主未平,又来一个东方齐国,齐国之力,足以比秦也,燕赵之君,困于齐,而我魏国,则齐秦两困也,天下皆知,东有大梁之危,西有河东之险。 血盟之盟,起于赵臣,完于燕臣,赵燕两君,能有此举,嗣当谢过燕王赵君,我心甚慰,魏国甚幸也!” 这一番言语,魏嗣似是有感而发,说到情深处,对着燕赵两君,又分别行礼谢过。 赵雍和姬职对视一眼,两人一人一只手,将魏嗣拉住,如此和睦的景象,还是当真是少见。 魏嗣依次看过两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姬职的身上。 “血盟盟主,一国一年,今年刚立,必是琐事不少,还要应对三强之扰,燕王为我血盟第一盟主,真是有劳燕王,为此而操持,西有虎狼,东有技击,皆不可小觑也!” 魏嗣的情真意切,差一点就打动了姬职。 说起来,这血盟能立,全因燕国出力最多,这让世人皆是以为,这第一盟主,该是姬职才对,魏嗣说这话,也并无不对。 但姬职却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试探燕国是否有这意愿,做这第一盟的盟主,至于魏嗣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因为他自己有觊觎之心。 长久以来,诸国间的联盟,都是一开始雷声大,其后便雨点小,渐渐没了声音。 不管是哪一国,要是能做这第一任的盟主,必定是威震天下,甚至是能与齐秦楚平起平坐的人物。 魏国入血盟,主要是防范秦国,世人皆知,秦王想念河东之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他魏嗣能做第一任盟主,则可裹挟整个血盟之威,对秦国造成一定的威势,让秦王不敢有攻魏之心,甚至还能联盟六国,发兵攻秦。 毕竟秦将白起大破楚国的战役,足够将魏王吓得睡不着了。 “吾愿尊魏王为盟主,只念魏王谨记我三晋之好!” 那边的姬职还在思索间,赵雍就已经回答了,而且还来得这么直接。 姬职以赵雍为盟主,是因为赵国靠近齐国,可以吸引齐国的注意,赵雍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既然这现在魏王想要,那就送给他算了。 魏嗣朝着赵雍点头称是,然后再看姬职。 “血盟盟主,需得天下大国,魏国不管是礼乐教化,还是武卒之力,皆可为我盟主也,况且孤常闻魏王此人,能明天下大势,能知凡事进退,而我血盟当务之急,乃是进退之事,孤也尊魏王为盟主!” 姬职此番来,就是为了与三晋拉拢关系,这一番违心的话,他说的是极为顺口,什么明天下大势,要是真能明的话,就不会坐视秦国攻取宜阳了,现在倒好,一把尖刀都插入整个三晋了。 对他来说,魏国和赵国并无不同,齐魏间的关系,甚至还不如齐赵,他急于将盟主推出去,就是为了齐国的注意力,永远不在燕国身上,他要让齐人在明悟过来的时候,燕国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魏嗣笑了,其模样还多了几分憨厚之色。 有了这两位的支持,那他这一趟邯郸之行,就不算是白来,不管怎么样,他魏国才是三晋之首才对。 “多谢赵君燕王厚爱,寡人若为盟,定与诸王共襄这盛世,不负两位所托!” 魏嗣的语气一字一顿,好一片拳拳之心! 他心中却是在想,怎么利用这威势,先将这血盟的注意力引到西边来,大家一起把秦国打弱了再说。 这秦人的命还真是硬得很,要想要灭国几乎是可能的,能将他们赶回雍城就足够了。 “大善!” 三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韩王的车驾从远处赶来。 新郑到邯郸,要横穿整个魏国,这一路之上,都是魏嗣派兵护送韩王,在三日前,韩王就已经到了邯郸。 诸国君王中,他是来得最早的,现在出现得却是最晚的。 第113章六国血盟韩王仓 韩王的王驾,既没有魏嗣的气派,也没有姬职的古朴端庄,但不管怎么说,要比赵雍的战车是强多了。 在秦惠文王时,韩王自觉,也是能够和秦国能一较高低的大国,从未觉得落人一等,甚至在秦惠文王派遣司马错攻取巴蜀时,反而最是担心韩国乘机攻打秦国,可这一切,在秦国攻取巴蜀之后,就都变了。 有了巴蜀千里沃野,汉中之地稳定,秦国一跃成为能与齐楚一较高低的大国。 到了如今,一场宜阳之战,秦国三阳制敌长廊,更是像折断了韩王的脊柱,让他平白无故就觉得,矮了人不少,后来他听姬职的话,以为五国联合攻秦,必定能够夺回宜阳,可谁知道,五十五万大军,居然是大败而归,还不是他韩国损失最大。 宜阳一战,与秦国就交战了半年之久,国内早已是不堪负重,这一场洛阳大战,去的时候有十万轻壮,可回来的时候,又能剩下多少呢。 韩王想着,怕是没有十年,是回不过元气了。 战国有七雄,秦王自不用说,剩下的诸王,又有哪一个不是心存大志之人,魏嗣能屈能伸,即位十年,秦国可从他手中占到便宜? 姬职君臣善谋,天下攻之,赵雍君臣自是不同说了,也非泛泛之辈,剩下的芈槐,其即位之时,就有变法之志,其后还担任过七国合纵长,从河西一路攻打到秦蓝田大营,真是丰功伟绩,齐王田辟疆,大兴稷下学宫,招揽贤才,攻破燕国,如今又灭了宋国,也当为人雄也。 数来数去,似就只有他韩仓一人,只想平平安安,老老实实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说完君王,再说能臣,韩国能有多少呢,就算是有,他也不识得,要说韩国也可变法图强,之前不是也变过了,还不是如今的这幅模样。 王车停住,韩王下来。 他今年刚过五十,照孔夫子之言,刚好是到知命的时候,知命的意思,不就是认命吗? 他不昏庸,也不无道,更是没有特别的嗜好,就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国力不强,这几年反而下降。 韩仓的面容清瘦,颧骨突出,整个人显得更是消瘦,好在身形骨架高大,也能将身上的服饰撑起来。 两鬓斑白,面上布满了皱纹,嘴唇看起来也不似其他几位君王那般红润,似乎是这赵国的风太大了,他有些冷。 六国国君,几位都是正直壮年,唯有韩仓年岁最大。 “韩王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乃血盟之福,快快有请!” 先走上去的是姬职,今日,他对谁都是很热情。 可韩仓看到姬职,未必就有这么高兴了,因为他将韩国十万精锐的丧生的事情,都算在了姬职的头上,要不是因为他的游说,何必要与秦国为敌。 “寡人谢燕王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似乎没有过多的感情。 姬职神色微微一僵硬,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要是韩仓和他不对付,这会影响到他伐齐的大计。 他面上的笑容更胜了。 “韩王何须多礼,这结盟之后,我等诸国,也就不分你我了,孤听说韩王身体抱恙,便令人挑选了一些上好的药材,赠与韩王,更有美姬二十人,皆是懂得礼乐之道、医者之道,也俱是献给韩王,望韩王莫要推辞!” 有好处,何必要推辞,况且还是占姬职便宜。 想到这里,韩仓的神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 站在远处的赵魏国君是面面相觑,他们两个是聪明人,对于燕王的谋略,在他们的心中,或多或少,是能够知道几分的。 “那就多谢燕王了!” 韩仓再次谢过姬职,而这次语气就缓和多了。 等到和姬职说过,才和赵魏国君依次行过了礼。 “祭祀是正午,诸王这么早就来了,寡人本以为来了个早,没想到却是最后,看来不是寡人来的晚,而是诸王太早了吧!” 韩仓看了一眼日头,大概还有一个时辰了,看来诸王们心思都不少,凡事都赶到了前面,而他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人家。 韩国先王乃韩宣王,薨于七年前,那时候先王六十九岁,韩仓为长子,即位时都已经四十四岁了,可以说是大器晚成君王,从这件事情开始,他这就比别人慢了一步,似乎这一切,像是注定的。 “不错,不是韩王来得太晚,而是我等太早,不知对我血盟盟约,韩王可有异议?” 寒暄过后,魏嗣将众王拉入了正题,在得到了姬职和赵雍的首肯后,他已经就以血盟盟主来自处了。 血盟六国,赵燕为发起国,魏国是欣然赞同,魏国赞同,那卫国也会前往,燕国赞同,中山国必不会拒绝,就只剩下一个韩国了。 毕竟这血盟要对付可有秦国,而韩国与秦国乃是盟国,更有联姻之举,所以魏嗣是一定要考虑一下韩仓的意见了。 韩仓却没想过这么多,他只想着盟约细则,他来了,就代表韩国愿意入血盟,毕竟秦人不可信。 “其一乃守,其二乃互通大军,其三乃攻,那既然是攻,是先攻东,还是先攻西呢?” 对韩仓来说,这很重要。 守就是攻一则援五,互通大军就是为了行军方便,互相借道,务必令六国之军,在战时能汇成一国之军,其三乃攻,攻就是弱秦齐楚三强,其后血盟诸国,再行争霸天下。 燕赵的利益是齐国,韩的利益是齐国,魏国利益东西皆有,而又以秦国为重。 魏嗣无话,望了一眼燕赵两国国君,见两人俱是面无表情,才说了起来。 “那韩王以为呢?” 韩仓瞧了一眼魏嗣。 真正说起来,他对魏嗣也是有一些怨气的,甚至比对姬职的还大,他自付是个识大体之人,也知道这攻伐洛阳之举,不能完全抱怨姬职,但魏嗣为魏国国君,岂能不知三晋之祸是秦也,连这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真是不足为王也! 秦国攻打宜阳时,他还往魏国派遣了不少使者,每一个都是无功而返,宜阳的得失,也和魏国是有关系的,甚至楚国也是,攻宜阳楚国不帮忙,秦攻破他的都城,反而来求助寡人,也是可笑啊! “寡人以为,既然是齐霸,那就先攻齐!” 这话一出,姬职笑了,魏嗣呆了,赵雍还是面无表情。 不管怎么想,这秦国就是悬在韩国头上的一柄剑,没想到韩仓居然舍近求远,不想着自保,反而要去攻齐。 “齐国强大是不假,但秦王更是雄心勃勃,那韩王就不怕秦王吗?” 魏嗣试探性的问道。 “不怕!” 反正韩国没地方给秦国夺了,秦国也看不上,谁都知道,秦国想要河东,那就将你家的河西先取走再说吧。 还有一点,就是韩仓的侥幸心理了。 他曾听说,小女深受秦王喜爱,整日在宫中行乐,难以自拔,已经半年没有早朝了。最近在咸阳城外,秦王更是表达了一番宠爱之意,或许小女,就能改变秦王的雄心,一个不上朝,不勤政的国君,以后也不用担心了。 叫他去进攻魏国吧,让嬴荡好好教教魏嗣,这是唇亡齿寒之理。 秦王半年多不早朝是不错,可大小国事,在寝宫召集国务大臣就给解决了,不知他听到了这,又会如何想呢。 韩仓这样一副模样,倒是让魏嗣有些着急了,他细想了一阵,便不再多言了。 六国血盟,支持他的已有两国了,还有一个卫国,自然也是支持他的,反正这第一盟主,一定是他,等他做了盟主,再慢慢说与韩王吧,现在和气为重。 “秦韩联盟,孤也听说,秦王因韩女,对韩王敬重有加,韩王此举明智也。” 姬职站出来,先是认同了韩仓,之后再一转身,就对着魏嗣。 “血盟六国,攻守同心,秦国焉敢进犯魏国,于东于西,只差时日,并无区别也!” 这和事佬当得,让两边再也没了争议。 不过真要是攻破了齐国,那姬职还会顾得上秦国吗? 第114章六国血盟中山卫王 过了许久,中山王才姗姗来迟。 中山,乃白狄鲜虞部族所立,非华夏族人。 其公族乃子姓,曾为商纣王部族,在武王伐纣后,逃入山中。 魏文侯时,中山武公率领部落离开山区,向平原进发,效仿华夏诸国礼仪,行农耕制,建立起了中山国,从此,中山一国,在战国正式立下。 七年后,魏文侯派遣吴起、乐羊为将,经过了三年的苦战,攻破了中山国,其后又派遣魏太子即位中山君,中山残余部族再一次退入了太行山中。 再后来,中山恒公复国,定国都为灵寿。 中山国国土,原本位于赵国中间,将赵国分成了两截了,自复国以来,就和赵国是纷争不断,国土屡屡被赵国蚕食,后来数次击退赵国,才是将这点国土给保存了下来。 十八年前,时任魏国相国的犀首,发起徐州五国相王,中山君姬厝乘机称王,之后才有了中山王。 中山王厝,子姓,素有治国之才,其即位之后,秉承恒公、成公两代之志,内修明政,国力日益壮大,有了千乘之国的美誉,而且相比同时期的千乘之国,越宋之流,更是要超出不少,为千乘之首也。 赵国自赵雍即位以来,就没少对中山用兵,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对中山蚕食,赵国已经对中山国土形成了严密的包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就只有紧挨燕国的地域,还没有被赵国染指。 后来燕王姬职即位,就与中山结盟,中山国得到了这样的助力,也慢慢地在赵雍的攻势下,站住了脚。 可惜,三年前中山王子厝薨,其公姬臼即位以来,国内朝堂不稳,一直处于乱相,若非姬职的手段高超,恐怕这中山王,早就成了赵雍的阶下囚了,胡服骑射之威,非中山能当也! 姬臼的王车,与燕王乘坐的,颇有些相似之处。 中山乃是异族,学华夏礼乐,而燕国又是周武王之族,学礼乐当然是要跟着燕国学了,因为这才是正宗的。 四马拉动,王车停住,中山王姬臼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个尚且不及弱冠的少年,少年衣着华丽,身姿单薄,面色白净,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中山复国经过了三代,到他已经是第四代了,白狄的勇武,异族的野烈,在这个少年身上,是一点都显现不出来。 他站在诸位君王之中,就好像是一群大人当中,插进来一个孩童一般,颇有些违和之感。 姬臼似乎有些怯意,又有些腼腆,他看过了诸位君王,最后将眼神定格在姬职的身上,姬职也正往他的身边走去。 “中山姬臼,见过燕王叔父!” 这一句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燕王就燕王,为何还要加一个后缀—叔父。 其余几人面色变化倒是不大,站在那里的赵雍可是黑着脸,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不对,这应该是赵君杀意。 赵国大军屡次攻破中山长城,可屡次又被赶了出来,何也,皆是这燕国也,这可倒好,姬职是用了什么把戏,居然让姬臼称呼他为叔父,这对赵国来说,绝非好事。 “燕国姬职,见过中山王,此乃国事,你我当以君王居之,此处没有叔侄之情,只有君王之事,来,随孤见过诸位王!” 姬职拉了姬臼的手,正往将台上而去。 他口中是这样说的,当以君王居之,各行各的事情,可在行动上,却俨然将中山王当作一个自己的小辈,一个需要受到他照顾的文弱少年,热情地一一介绍了赵魏韩三晋之王。 “白狄一族,本为子姓,可自我大周以来,其鲜虞一族就为姬姓,说起来与孤是渊源不浅,而孤又长了几岁,所以才有叔父之称!” 等姬臼一个个的行礼见过了,姬职还不忘补上这一句,似乎是在给赵雍解释。 “昔年中山文王薨时,寡人曾感悲痛,派遣使者出使了灵寿,如今,王虽年少,可亦是明主也!” 中山文王,乃是姬厝的谥号。 自古以来,号文者,多是开明强国之君,周文王、魏文侯都是如此,姬厝谥号为文,倒也合适。 说话的这人是魏嗣。 姬职和赵雍都拥护他为第一盟主,眼前的这中山王年幼,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至于这中山国和赵燕之间,会有什么事情,他已经懒得去关心了,文侯武侯的时候,魏国乃天下霸主,诸国遣使,三晋的事情,都需要魏国点头的。 “多谢魏王,孤王也曾立魏国文侯武侯之志,强我中山,学魏之变法也!” 说完这一句,姬臼还不忘看上一眼姬职。 魏嗣算是看出来一些问题了,这中山王就是以姬职为首,那这样一来,他这第一盟主,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哈哈,天下诸国,各有其情,各有其事,魏国之事,非中山之事也,常言道,国事乃君王之事,君王之事乃是家事,连家事都不明,如何能强国也,中山王的家事,不知道何时才能理清呢?” 赵雍终于是忍不住了,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姬臼神色一变,自目光当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恨意。 中山文王,其身体一向是健壮,薨时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谁也没有想到,中山国会有如此突变。 中山文王子嗣年幼,无力争夺王位,姬臼乃中山文王之弟,能继承王位,皆是因为姬职派兵一路护送到灵寿,又大军压境形成的局面,对于这种辅佐他国公子上位的事情,姬职一向是很擅长,秦国差点就成功了。 在姬臼之上,还有两兄一叔,皆是觊觎王位,叔乃中山之相国,两兄皆是封地不小,其势力不可小觑,若非是有姬职在,这王位怕是早就坐不稳了。 中山国之乱,乃是三兄弟和叔父间的争夺,所以赵雍才会说家事不明,国家必不能兴旺也。 听到这样不合时宜的话,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表现得没有怒气,没有叹息,破天荒地这次也没有看向姬职,只是低头不语,让谁也猜不透他所思。 赵雍却是笑了,他继续往前一步。 “老公子名望最盛,中山众多氏族,也以老公子为首也,无奈,老公子并无子嗣,还有中山也未曾有过一位老王,因此才能让中山王乘虚而入。 其次,公子亘和公子卢把持军政,可以说中山千乘之国,两位公子占了六分也,剩余四分,中山王两分,老公子两分,不知吾这话,对也不对?” 赵雍说到这里,姬职的神色渐渐的开始变了,至于其他几位君王,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势,一个个闭口不语。 “君侯所言不虚!” 姬臼终于开口了,他点头称是。 赵雍面上的笑意更是浓了,看来这姬臼也不是传闻中的那般,连一点儿心思没有,就只知道对姬职言听计从。 “君侯难道有应对良策?” 姬臼拱手问道,其态度诚恳,就是让姬职看了,也不由得惊讶,他似乎在说,他也错看这个少年了。 姬职与他就见过三次,一次是来燕国出使,一次是求他发兵,另外一次是做了君王,还不忘到中山与燕国边境,会盟谢礼,姬职就自以为,这是可以被掌控之人,现在来看,有点儿超出他所想了。 赵雍是何人,是差点将中山灭国的人,中山之人听到赵雍之名,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姬臼最作为一国之君,能有这样的姿态,足以说明其心志了。 “既是吾说的不错,那就可以借力打力,这中山王总会吧?” 赵雍的面上,尽是笑意,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不少。 他这样做,也是在试探,这姬职到底会不会为了攻伐齐国的大计,真的就将中山国交给赵国呢? 从赵雍和姬臼说话起,他就一言不发,似乎是有很大的可能了。 第115章六国血盟血盟礼成 这次,姬臼认认真真地思索了半晌,他的神情,从未有过如此的认真。 “孤明白了,君侯所说,乃是借助王叔之力,来制衡两位王兄之军,这样可算是平定了家事,也就是安定了国事,不知对否?” 姬臼的态度谦逊,作出了一副请教赵雍的姿态。 赵雍望了一下姬职,深邃的眸子中满是笑意。 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看来并非都是朝着姬职所希望的方向而去,他很想在这个时候看看,作为老对手的姬职,到底会是何样的神情了。 堂堂燕王岂能不知他所思,在姬职的面上,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不悦,反而见赵雍看过来,他对着对方点了点头,投之以笑意。 赵雍觉得自己无趣,又转到中山王身上来。 “不错,正是如此,贵国老公子今年五十有二,已然是天命之年,膝下无子,就只有二女,这也是老公子手握大权,又是公族之首,居于灵寿之中,也不敢废中山王而自立的原因。” 赵雍说的话不无道理,不过还有一个被他故意遗忘的原因,那就是燕王的支持。 姬臼点头示意,表示认可。 “其次,贵国公子亘和公子卢虽正直壮年,麾下又有大军,可就是无法取得中山公卿之心,何况还有灵寿还有一个老公子,这样一来,则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中山王被夹在三足之中,动弹不得,欲要破此局,吾有一计,不知中山王听否?” 赵雍又一次卖起了关子,但姬臼的兴致已被调了起来,他只有点头。 “王可尊老公子为亚父,封其为假王,甚至以老公子小女苓为王后,如此一来,可博得老公子之心,有老公子之力后,再逐一覆灭公子亘和公子卢。 到这个时候,国内统一,可学秦国,召集天下名士,行变法之道,立下魏国文侯武侯之志,如齐王那般,称王称霸,纵然有楚国辽阔,也亦无不可!” 诸位君王听后,无不动容,他们惊讶于赵雍一个赵君,怎么会对中山国之事如此清楚,这不是狼子野心,还能是什么。 姬臼沉默了一下。 楚国那样辽阔的土地,那岂不是要将三晋和燕国都拉入中山治下,纵然是秦齐也做不到吧,不过听着很不错。 “好计策,只是王叔与父王同为一父,苓乃孤王之姐,行联姻之事,这不合礼数也,况且王兄卢早就私通王叔,孤听说两人是关系紧密,若非有燕王帮扶,怕是王兄卢早就成事了!” 赵雍嘿嘿一笑,这事情他一样也清楚得很。 中山国分为三方势力,再算上中山王,便是四方,其中公子亘便是被他暗中支持的人,他要的就是让中山王联和老公子和两位公子中的任何一方打起来,这样他就可以乘势出兵,再取一部分地了。 “老公子明知做王是无妄了,便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而中山王就可作老公子的后路,亚父、假王、娶其女难道还不够吗,成大事者,何须拘泥小节,难道中山王就不要这太平盛世吗?” 姬臼又想了一阵,之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被赵雍给说动了。 听到这里,姬职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这个中山国实际的宗主想要的,就是让中山国国内平衡,只有平衡,中山王才会听令于他,听令于他,他才能借此与赵国周旋,保全中山一脉。 “赵君所言不虚,句句在理也,世人皆知,赵君对中山图谋已久,这般用心,又是为何,还有中山国事家事,任何事都逃不过赵君之目,岂非狼子之心也!” 姬臼的神色剧变,这是令他想不到的,再能隐忍,再有些小聪明,可还是嫩了些。 “中山王说来说去,似乎是遗漏了什么,还遗漏了公子亘吧,就怕是中山王与公子卢两败俱伤,让公子亘讨要到了便宜,孤以为,还要徐徐图之!” 姬职又乘势说道。 到这里,他的话说完,又望向了赵雍。 “赵侯之言,所能谋其一,但不能谋其二也,又或者是为公子亘所谋也!” 姬臼听后,望着赵雍,从一脸的明悟,变成了一边的惧怕。 而姬职的眼神中似乎在告诉赵雍,你的伎俩孤都知道,孤只是不说破而已。 赵雍笑笑,之后不再说话了。 他也要徐徐图之,这中山国暂时还急不得,现在知道姬职的底线和对中山的掌控力就足够了,很明显,姬职对中山的掌控力,是要强过他赵雍的。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君王终于是赶到了。 卫国,乃周武王亲封,其第一代国君为周武王之弟,周文王之嫡康叔。 康叔被赐予卫地,其国都为朝歌古城,有震慑殷人之意,其国土广大,远超诸国。 在西周之时,卫国一直是天下大国,周平王迁都洛邑时,其卫武公还有平戎之功,可自过了春秋,步入战国以来,卫国国力便一日不如一日,等到后来魏国崛起,卫国便只剩下了苟延残喘。 三十年前,卫君即位,这位新君在位五年后,自贬为侯,自此,卫国就只存有濮阳一地,其国土还不及如今的东越君兰辛。 周武王分封天下,以公侯伯子男定之,在公之上,便是王也,卫国自周武王亲封,乃是公也,步入战国,天下诸国纷纷僭越称王,而这卫公,不仅不更进一步,反而从公贬侯,比之赵雍,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赵雍是为了闷声发大财,而他则是为了自保。 卫君,姬姓,子南氏,名为襄,今年四十有九。 六国血盟,其中五国皆有所图,就连中山也不例外,唯有卫国,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什么要求也没有,有人让他来,他就来了。 子南襄即位五年,就见识到了魏国的步步紧逼,留给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整个氏族都被魏国所灭,要么留下这一城之地,保护血脉,而他选择了后者。 大争之世的残酷,在他身上正好体现,天下百国,到如今的十国不到,可想而知,有多少氏族丧生在这国战之中,有多少尸骨,淹没在这大争之中。 名为卫国,实际上是魏国的卫君罢了,其地位还不如魏国的一位公子,所以他来得最晚,因为他就只是走一个过场。 子南襄肤色白净,身体不胖也不瘦,一身衣服虽然谈不上华贵,但恰如其分地合适,不会张扬,也不会让人将他小瞧,凡事量力而行,便是子南襄最大的优点。 “卫国襄,见过诸位国君,还请恕罪,是吾来迟了!” 子南襄下了车架,独自走上将台,朝着几位君王依次行礼。 “卫君何须多礼,不迟,只能说刚刚好,眼下还有两刻钟呢!” 率先理会他的是姬职,再怎么说,大家都是大周的血脉吧。 “六国血盟,唯有我卫为之小也,能有受燕王所邀,吾之幸也!” 子南襄表达对燕王的感激。 在场之人,就只有他与赵雍没有称孤道寡,可赵雍是何人,他又是何人呢。 面对卫君,就只有年少的中山王表现得特殊一些,因为他觉得,他若是不好好的拼一次,以后就会连这子南襄也不如。 “时辰在即,诸位君王在此,我血盟盟约一定,各国就不能互相攻伐,需得一致对外,这样一来,那这盟主之重,便是以和我六国为首,我等六国,国事不同,民情不同,君心不同,所以这第一盟主,有开辟定局之功,此为重也!” 魏嗣说着话的时候,他是看向了姬职了,因为就只有姬职,最懂人心,他希望姬职能扶他一把,让他登上盟主之位。 “魏王胸襟广阔,厚德厚仁,当为第一盟主也!” 姬职还未接话,就被赵雍抢先了,或许这正是赵雍的幽默感吧,他就是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不错,天下之国,魏国礼乐教化为先,魏王当为第一盟主,孤也认同!” 姬职赞许了,那中山王也就没意见了,魏嗣要做盟主,那子南襄肯定是支持的,就只剩下一个韩仓了。韩仓左看右看,这是件好事情,魏国为盟主,则可以抗秦。 “寡人也尊魏王为盟主,不过这第二年,寡人要做血盟盟主。” 姬职有点犹豫,赵雍倒是无所谓,又是第一个答应,魏嗣为了自己,也只好答应,姬职无奈应允,那第二年的盟主,就该是韩仓了。 魏嗣与韩仓一道,谢过四位君王。 正午已经到,行祭祀之礼。 魏嗣在正中央,两边分别是诸位君王,他们向苍天祈祷,向大地起誓。 攻伐同心,一致对外,先通兵事,再弱东西! 以鲜血为鉴,谓之血盟。 礼成,诸位君王达成协议,个个满载而归! 第116章女医者 整个冬天,秦国太后的风寒是断断续续的。 太医宫的专家会诊都进行了四五次,可还是不见好转,反而是越发严重。 尤其是在这几日间,连神志也都不清楚起来,听宦者们说,甚至在夜半的时候,口中还一直念叨着季君的名字。 秦国的氏族公卿们,在每日间排着队来看望太后,关中各地的氏族族老们,纷纷往来咸阳,为太后献上牛羊,祈祷早日康复的。 秦王知道,康复是不可能了,太后命不久矣。 今年是公元前305年初,按照正常来说,太后应该在去年年末,就去世了的,她是随着她的小儿子,季君而去的,能拖到如今,正是因为秦国太医宫之功。 对于这个有他有世界上最亲密关系、最简单关系的人物,嬴荡有着复杂的情感,这种复杂源于他内心的对抗 继承了秦武王的记忆,就本该有秦武王的感情,可太后对季君纵容,从侧面助长季君的气焰,致使秦国有季君之乱。。 出了太后寝宫的嬴荡,和韩妗正走在后花园中。 秦王不语,韩妗默默的跟着,两人走了一路。 “大王可知道庄子吗?” 冷不丁的,韩妗来了这样一句。 嬴荡当然是知道这个人的,庄周今年六十多岁了,或许他还在宋国,又或许游历诸国去呢? 老子之继,道家之新,乃庄周是也。 天下名士,比之孟轲,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在周显王四十五年时,他还曾去过大梁,当时的魏国丞相惠施担忧庄子会谋取了他的相位,专程派人搜捕庄子。 十八年前,五国相王时,魏惠王曾有心要攻打齐国,后来也是被庄子所说,从而放弃了攻打齐国的打算,这位名士,一直能影响着天下的国君。 如今的这个时代,才是战国最好的时代。 列国之君,个个皆是雄主,齐魏楚是如此,燕赵之君,更是如此,孟轲游历诸国,庄周研究道学,慎到稷下授学,墨者还未隐退,策士正当壮年,天下百家显学,再过几年,还有战国四大公子,同台竞技,真是个好时代啊! 嬴荡想到了太后的逝去,还有一个全新时代的走来,神情颇有些感慨。 “寡人虽身在秦国,但心不系天下也,庄周道家名士,岂能不识!” 韩妗乖巧的就像是猫咪一样,紧紧的跟在秦王的身旁,这让嬴荡也是疑惑,这小丫头这两天对他可是分外的温柔,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越来越英俊了。 “呵呵,大王自然是无所不知了,说起来,这位老先生可是有趣得紧,比孟子和蔼多了,两年前他曾游历新郑,我还见过他呢,那时候,他的夫人去世才不过一月,可从他面上,看不到任何悲伤之色。 我曾听说,他夫人去世时,他还击盆而相庆,同乡不解,大骂其人无情,可他却说,人之生死,自有天命,夫人去世,乃是顺应天命而为,应当庆贺才是,大王,你说这奇不奇怪呢?” 这下,嬴荡明白了,韩妗这是想了一个办法,来安慰他了,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小丫头,不仅心思善良,还是如此的知书达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不奇怪,生死之事,天道使然,万物苍生,谁也不能例外,太后之心,在思季君也,对她来说,活着已是遭罪也,此刻,寡人应当希望太后顺应天时才对,也好少受苦难!” 嬴荡露出了笑意,韩妗也由衷的高兴起来。 一个人心思单纯,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单纯的人纯粹,而纯粹的人眼中,就可以看到真理。 无疑,韩妗就像是这样的人,她的世界很简单,既然顺应天道是正确的,面对这样的情况,那就应该高兴才是了。 “大王真是聪慧,一下子就能明白了庄子之心,看来大王之才,不亚于天下名士也!” 嬴荡笑笑,他是自愧不如,毕竟这些先贤才是原创。 这个典故,出自庄子的,又名,这老先生都已经六十多了,他这书应该著成了吧,不知道这次的秦国修书一事,会不会将这位老先生也引来呢。 看着眼前的韩妗,嬴荡却想到了另一个事情。 “寡人听说你这几日常去太医宫?” 太学宫正在筹备当中,孟轲和他的弟子们已经开始修儒家之书,修著史书,韩妗在无聊之时,就会常去那太学宫看看,向孟轲求学,可听说这两日突然间就不去了,反而是一直去太医宫。 每日上午出去,等到晚上才回来,难不成她对医学也感兴趣? 韩妗在那里点了点头,模样似有些委屈,她以为嬴荡这是不允呢。 她在韩国时,就读了诗书,知道些孔孟之学,所以这太学宫一立,就经常去太学宫,后来又去太医宫戏耍,偶尔读之,发觉这医家是更有意思,随即来了兴趣,只要有出宫的机会,就必去那里。 每次都是不动神色,怕惊动了秦王,可在这咸阳宫,少府西乞翮的眼皮子底下,要想不惊动他,那是不可能了? “大王若是不允,我不去就是了!” 韩妗神色一横,做出了无所谓状。 嬴荡哈哈一笑。 “寡人岂是不允,莫非你对这医家一学,也有兴趣?” 韩妗疑惑,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哈哈,这是好事,纵然是女子,也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大商妇好,不就是此流吗,寡人也曾在洛邑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也,既然喜欢,那就去学吧,寡人给宋卓下令,让他收了你这个弟子!” 按照韩妗的年纪,正常来说,应该是上大学的时候,将这样一个人关押在咸阳宫中,肯定会将她憋闷坏的。 更重要的是,秦国也要彻底地实现男女平等。 因为解放妇女,就是解放一部分的生产力,只有生产力才是社会进步的唯一基石,才决定了上层的建筑,脱开了生产力,一切不就是空中阁楼吗? 要做这样的事情,不如就先从他这个秦王开始吧。 “难道大王还能让我去太医宫做护医不成?” 韩妗一脸的疑惑,试探性地问道。 因为让堂堂一国王后去做这样的事情,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嬴荡摇了摇头,她顿时失望。 “嘿嘿,并非护医,而是医者,夫人来做我大秦的第一个女医者,谁说女子不如男的,你不仅要做女医者,还要入咸阳医院,做天下名医,如此可否?” 韩妗瞪大了眼睛,还是有些不信。 “可这也……” 她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秦王霸道地打断了。 “今日,寡人就召宋卓进宫,说与此事,以后,不仅王后要如此,我大秦国的女子,也都可学医家之术,而王后乃是寡人之夫,学成之后,当做万民表率!” 嬴荡的打算,先送韩妗过去,造足声势,其后再挑选咸阳女子入太医宫学医,当然必须得是懂得诗书礼乐之人,若是连子都不识,肯定是不会要了。 “哈哈,那我以后也是秦国的臣子了,臣谢大王恩德!” 见韩妗如此喜悦,嬴荡也高兴起来。 第二日。 秦王诏令一下,咸阳秦人听之,表现得并无多么激烈,因为连儒家巨子孟轲行秦国礼乐教化的事情都能有,这点事情,他们自然是接受的了,更重要的,也是因为如今民风开化,远远未到后世那般禁锢的地步,做这样事情,也容易多了。 反而不少权贵都将女儿送过去了,因为王后在那里,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咸阳太医宫女子班,算是有眉目了。 现在的华夏,正是一个少年,而秦王要做那少年的奠基人。 又两日后,司马恒回咸阳,入宫见王。 秦王总算是将他给等回来了,此次变法的将军是有了,阵地也有了,该到开始的时候了。 第117章寡人好奇怪 “回大王,臣尊大王之令,我秦新境四郡氏族,俱是稳定,七座小城,上百碉堡也俱是在修筑之中。 白驹将军白起,镇守郢城,郎中令白璟四处出击,各处俱是安定,有不依秦律者,皆以秦律处之,皂游将军蒙鹜,于半月前已撤军回宜阳。 我秦新境四郡,可分四十二县,其中南郡九县,郡府丹阳,襄州郡十一县,郡府北戎津,在此可兴建大城。 上庸之地,本只有上庸和房陵两县,臣将南郡和荆州郡三县划归上庸,上庸郡共有五县,其郡府,还在上庸,上庸之地,占据巴山要道,对我秦至关重要,不可不重也,其余十七县,俱是由荆州郡统辖。 除此,在荆州之地,还设一荆州都督,都督总领大军,行对楚用兵之策,不管政事,就以官职来说,都督当高于荆州郡守。” 此时,秦王手中正拿着司马恒递上的地图,上面已将一切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对于攻占楚国的这些城池,嬴荡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荆州郡地势最大,也最为发达,氏族也受到楚国公族的教化最多,所以在荆州郡设立一荆州都督,其一是为了防范楚国,其二更是为了平定日后的叛乱。 攻楚这一战,白起功劳最大,合该奖励,让他任荆州都督,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从今往后,秦国三位都督,镇守三方,过上几年,能攻取了河东,那这宜阳都督应该往前推,成为河东都督才对。 先是大军进攻,其后都督镇压,后面秦吏跟上行吏治,最后还有礼乐一道,一边攻取,一边消化,这样才不至于吃撑了。 秦王大笑。 “哈哈,此事治吏令做得不错,甚合寡人之心,接下来还有一事,寡人也需得和治吏令商议?” 司马恒抬头,他已经知晓秦王要说什么了。 “大王,以汉中、陇西、河西三郡郡守为荆州、襄州、南郡郡守,那这汉中、陇西、河西则有三处空缺,大王是想与臣商议,这三郡郡守该用何人吧,不知道大王对此,是否有了计议?” 嬴荡舒展了一下筋骨,要说这秦国最了解他的,还是这司马恒了,他的确是有了计议。 “寡人以为,既然我秦国九卿已乱,那就没必要再留九卿之职了,我秦国之卿,当为国务大臣是也,不入国务府,不再封卿,经过了上次的咸阳之乱,如今这九卿之职,就只有郎中令,宗正和少府三人。 其中,郎中令有护卫王宫之责,此不能废也,而我秦国又无左右庶长,那这王族事务,也需得宗正是也,唯有一少府,掌寡人府库,掌山河地泽之税,掌宫中之事,可这山河地泽,乃国之重器,该尽数归于国府才对,当由治户台掌之。 至于寡人府库,宫中之事,岂能由我上卿理之,日后我秦国的上卿,就只能是治国治军的良臣,区区宫里这点事情,归属宗正就足够了,所以这宫中之事,当由宗正理之,少府西乞翮,为人忠义勇武,寡人以为,该为秦国河西之郡守是也!” 九卿,乃秦国重臣,吏治一兴,那这官衔也要慢慢地理清楚了,日后秦国能称公者,就只有丞相一人,而国务府大臣,俱是上卿,若是连国务府都不能入,岂能以上卿礼之。 如今的西乞翮,虽然列为九卿,但其职权,也就仅限于宫中而已,至于山河地泽之税,实在是管理疏松,体制混乱,早就该变一变了。 调走西乞翮,其一是为了重用西乞翮,再怎么说,西乞翮也是秦王的心腹之人,其二,便是为了将所有的山河地泽收归国府,由国府专营,铜铁之流,要统一管理,其三,裁撤咸阳宫中各级秦吏,从此,秦国的君王就只要一个管家一样的人物就可以了,不再需要这么多的秦吏,而宗正就是这个管家。 司马恒明白,大王这是要精简宫内的吏治了。 秦王大兴教化,立学府,往后这需要钱财的地方多得很,这样一来,的确是能减少各项支出,别的不说,光是少府位列九卿这年岁,就要不少了,更重要的,并不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大王若是以为可行,臣并无异议,少府西乞翮,乃关中大族,与丞相关系一向不错,西乞翮又曾有救王之功,当得大任,其人也多有才华,能明税而知农事,河西之地,临近魏国,其人心所向,有不少乃近魏也,少府之忠,少府之勇,少府之明,可为河西郡守也!” 司马恒说出了他的意见,这也让嬴荡能够肯定下来了。 河西之地,在秦穆公时,就归属秦国,后来被魏国文侯所取得,此后几十年来,就一直在魏国的治下。秦国能重新取得河西,这也是在商鞅领军之下,攻取来的。从这时候算起来,秦国统治河西的时间,还没有魏国长久呢,说河西之人,心向魏国却也没错。 只有派遣一能臣,才能镇住各方,何况这河西郡府要设立在少梁邑,而少梁邑过了大河,可就正对着魏国的河东了,河西郡守还需得明军事,还有这西乞翮也学得一些农事,知兵而多勇,也是一个优势了。 “大善,那这汉中郡守,治吏令可有合适人选?” 汉中,河西下来,就应该轮到汉中了。 可若是大王心有人选,必定会直接说出来,现在只是问话,说明大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在此番见大王之前,司马恒将这些就都思量过了,对于这汉中郡守,他要力荐一人 “回大王,臣以为,汉中往北,乃是关中,关中乃我秦王畿之地,重中之重也,其西南乃是蜀郡,往正南乃是巴郡,往东南,更是荆襄庸南四郡,其地势东西南北,皆有秦土,可为秦国之心,地理之要。 若是汉中郡有变故,则其余六郡,皆是危也,可若是汉中郡能安定,甚至是常备大军,则能防六郡也,臣以为,此地郡守,必得以我秦国公族也! 秦国公族,与大王同出血脉,心系相连,公族之心,便是大王之心,孝公有公子虔之义,先王有公子疾之助,大王也应当有这样一位公子也!” 不错,是应该由公族镇守,在这个时候,不是依赖公卿的力量,就是依赖外戚的力量。 可嬴荡是个什么人,是个被臣子弑君之人,许多公卿他都信不过,还有绝大多数在季君之乱后给杀干净了,至于外戚,似乎也没有一个外戚了,外戚大多数也都跟着季君死完了,哪有什么可堪重用的外戚。 韩妗年少,刚刚嫁了过来,就算有外戚,嬴荡也不敢信,毕竟韩国人了就喜欢玩弄阴谋诡计,郑国渠的修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硬是要算的话,那就只能算上一个魏冉了,不过他还是嬴稷的外戚,不是他的外戚。 不知道嬴稷归国之后,他和魏冉会不会再有一腿呢,这也不好想啊! 司马恒的提议是对的,没有存在半点儿的私心,没有举荐与他有关的人,反而推荐了秦国公族,那这个公族到底是谁呢,又或者说,在活着的当中,谁有这个能耐呢? “治吏令以为是何人?” 见秦王问,司马恒起身拱手。 “回大王,臣举荐之人,乃是前郎中令,后随上将军领军平定巴蜀,如今赋闲在咸阳的公子赢熋!” 听了这话,嬴荡的神情好一阵古怪。 寡人刚想你司马恒大公无私,这一下子就举荐到赢熋身上来了,难道你和他有染? 不对啊,再怎么着,你们也不能走到一起,那为什么会举荐这个人呢,你难道不知道,寡人最痛恨的就是反贼了。 你且仔细看看,当初弑君的那些人,除了魏冉立功被原谅之外,还有哪一个活着呢,不仅是他们自己死了,就是连那些呐喊摇旗的、无辜牵连的,也都死了个干净。 你推荐赢熋,好奇怪啊! 第118章虽外胡而内华也 嬴荡再一细思,这也正好说明,司马恒的出发点是没有问题的,他明知秦王不喜,但只要觉得合适,就能举荐。 “公子赢熋,乃我公族庶子,其人也善于用兵,确如治吏令所说,能当此大任,只是寡人还有一顾虑?” 秦王边想边说,聪明如司马恒,定然是能猜到他所思的。 “回大王,大王所虑者,乃公子赢熋与季君之乱也,臣为我秦治吏令,有察人之责,以命担保,绝无此事。 前年,大王在夜奔宜阳,公子赢熋的确是曾追赶大王,但臣以为,此乃郎中令之责,公子赢熋并无过错,错在派遣他之人也,何况在追大王的途中,他也未曾有丝毫伤害大王的举动,此以为,此不足说明公子赢熋乃弑君之人。 其二,季君之乱时,公子赢熋曾领兵巴国,也是他最先反应过来,巴蜀公族之乱,正是因为他的机敏,才不至于令巴蜀酿成大祸,上将军呈报大王的军情之中,皆有说明,此为一功才是。 其三,公子赢熋,臣多有考量,认为此人忠义,只是不善于言辞,更不善于阴谋之道,大王尝与季君相斗时,公子赢熋别无选择,只能被夹杂中间,左右为难,纵然大王也不能断其忠奸也! 其四,臣身为治吏令,大王亲口所说,治吏令,乃治秦国吏治,吏治者,当知人而能秉公也,臣此番举荐公子赢熋,乃是深思熟虑,请大王三思!” 这样的一番话,倒是让嬴荡的信念有些松动了,这让他想起最后一次见赢熋的情景。 那时候季君之乱未生,甘茂还未死,从表面上看起来,秦国君臣,尚且和睦,秦王也在一步步地重掌大权,为了让赢熋腾出郎中令一职,便派遣他去向寿麾下领军。 当时,秦王曾问到赢熋,是连楚好,还是连齐好? 老奉常那帮人,一心想要连齐,因为连齐则秦在攻击巴蜀时,楚国或许会有出兵的举动,甚至令楚国北上宜阳,这样一来,向寿大军和冯章大军必为所阻,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攻取咸阳了。 当时,这赢熋的态度是颇为坚毅,甚至表现出了浑然不怕死的模样,面对秦王的问话,他都是对答如流,还从秦国利弊出发,认为当连楚也,这样的人,还真不一定是反贼了。 因为季君之乱,秦国死伤了不少贵族,但要说其中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那怎么可能? 那段时日,但凡上了白璟名册的,最少都是满门抄斩,家主纵然有错,他们的奴仆,又何错之有呢,还不是被诛杀干尽,更就不说其中被冤枉之人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纵然秦王想改变,也非一朝一夕就所能成就的。 “此事,寡人可做思量,须得见上一面公子熋,才能知其轻重,可容后再议。唯今,就只有一陇西郡守还未定下,我秦国不同于中原各国,我秦人乃是在蛮夷中崛起,可以说,陇西就是我秦人的崛起之地。 河西乃门户,进可攻退可守,不得不重,汉中有承启之用,不可小觑,而关中乃是我秦人根基,也是我秦国争霸天下之根基,若无根基,一切虚妄。世人皆知,我秦人能有如此国力,都是关中膏腴也,所以当得咸阳将军亲守,定为王畿之地,寡人方才安心。 但这陇西,与这三郡就又有不同,此乃我秦国祖地,可是我秦人最后的家园,陇西,西南有羌,北面有狄,此处郡守,不仅有镇守西陲之重,更是有教化异族之重。 异族与我华夏之不同,乃是风土、人情、所思、所做、所为、生存之本之不同也,华夏之人,乃靠农耕,秋收冬藏,应天而存,万法皆不离农也,而异族之人,乃是农耕混与牛羊,农耕能明冬藏之理,今年所存,来年所用。蛮夷之人,皆缺藏也,不懂藏道,今年之用,不思明年之备,明年就只能强抢也,这才是祸乱根源。 如今我秦国大兴王道教化,既然是教化,那也须能教化异族也,寡人以为,可令一儒生为郡守,在陇西大兴教化,礼乐蛮夷,同化为我华夏也!” 其实秦王还有半句话没说,绵诸是什么地方,是能一路通往新疆和青海的地方。 他不仅要这些地方、甚至还有更遥远的地方、都能读到华夏的百家之学,都能受到大秦的礼乐教化。 天下大同,虽外胡而内华也,所以陇西是非常重要的跳板。 连续三月,司马恒虽未在咸阳,但每日间都能收到秦王的书信。 如今,大秦以孟轲为治礼令,以苏秦为外交令,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从吏治的角度出发,只有分工明确,才不致于吏治混乱。 只是他个人对这治礼台的设立,还有略微有些惊讶的,这样的举措,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行礼乐之教化,教授忠义之道,这不就是梳拢人心吗,儒生莫非真有这么大的能力? 司马恒没有见到结果,他心中也没底。 “大王,夷重威而轻礼,若是行礼乐教化,当真可行吗,臣以为,只有我大秦锐士的长戈和弓弩,才是蛮夷们所畏惧的,才是令他们听话的长鞭。” 夷重威而轻礼,这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也是华夏历经两千年的战火所总结出来的道理,这自然是不会错了。 可往年对异族一直是进行棍棒教育,今年秦王想要改一下了,不仅要棍棒教育,还要进行思想品德课的教育,相信在这一文一武之下,经过了两三代人的努力,定会有大的转变。 华夏的历史,不正是各民族的不断融合吗? “哈哈,治吏令此言不虚,不修武备,何以张文德,谁说这礼乐教化,就能缺了武备的,这每隔几年,总要用兵,可用兵之后呢,又能如何,并非无一劳永逸之法,既然推行教化,就要将天下万民同视之,万民同法,如此可万民唯一也!” 万民同视,听大王这话,这是要对天下的蛮夷一视同仁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此,司马恒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当。 “大王此举,过于冒险,空耗……” 司马恒还是有话要说,可被秦王伸手打断。 “哈哈,治吏令之心,寡人心中洞悉,只是寡人日后所立国度,你从未见过,你更是从未想过,就连天下人都未能有此思! 终究有一日,你也会是这国度的缔造功臣之一,寡人信你,皆是因为你纵然有疑问,也会做到尽善尽美,就算我秦国众臣都反对寡人,可唯有你司马恒会是例外,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秦王语重声长地说道。 司马恒话到嘴边,是再也说不出来了,这一番言辞,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臣遵令,不知大王以何人为河西郡守?” 在秦国的儒生,能当此重用者,必是孟轲的弟子了,对于这些人,司马恒也有所了解。 嬴荡沉默了半晌。 这件事情,他还没顾得上去做呢,他每次见到孟轲,只是在说太学宫的事情,还没来及提到过这些,事不宜迟,下午就该再去一趟太学宫了。 “寡人心中,暂无人选,不过,孟轲乃天下名士,其下弟子,也俱是有识之士,君子六艺,数、书、礼、乐、御、射,儒家弟子,也非有不勇者,对于一个河西郡守,应该还不在话下!” 孟轲孔丘之辈,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还有子贡之流,其纵横之才,堪比策士也,要真是一帮不堪重用之人,岂能有孟轲天下名士之称,毕竟光靠嘴巴子,是成不了事的。 “臣有一人,请大王思之,此人名为公孙丑,乃是齐人,为鲁国公卿之后,有勇善谋也!” 这个人嬴荡听过,虽在史书上名不见经传,但在《孟子》一书中是记载颇多,其人才华出众,深得儒家之精要。 秦王点头答应 下午,王驾自咸阳宫中出,直奔太学宫。 第119章因和而学论道孟轲 秦王的王车飞驰,在不到半个时辰间,就已经到了太学宫。 招贤令下,往来秦国的先是孟轲的弟子,此时,已经聚集了六十几人之多,还有不少,陆陆续续地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孟轲不愧为天下名师,听到孟师号召,其门下弟子欣然来秦,修书简化文字一事,大有可为。 没有通报,秦王直接进去时,孟轲正与弟子们编撰书籍,他们可要比秦王忙碌得多了。 “臣孟轲见过大王!” 看过儒家众弟子,嬴荡与孟轲行到无人处,才说起了来意。 “寡人今日观之,太学宫内,处处已然彰显治学之道,山东士子,更是陆陆续续往来秦国,看来孟子不仅有治学之才,更是有用人之才也!” 秦王这话,也并非就是恭维,别的不说,就只说这门口的太学宫三字,就出自孟轲的手笔,可谓是气势恢宏,有能容天下万法之势! 孟轲心中清楚,秦王来得如此紧急,必是有要事商议,他谢过之后,说起了正事。 “谢大王称赞,不知大王有何事,须得臣出力?” 听之,嬴荡神色一正。 “寡人今日就以孟子为师,且问孟子,这学是为了什么?” 只见孟轲呵呵一笑。 “自然是为了用,学而不用,不如不学。” 好,这个回答嬴荡很满意,毕竟现在也没科举制度,儒生学习,也并非只是苦读八股,只为功名罢了。 “那再问孟子,又如何用呢?” 孟轲单手抚须,注视前方,在他和秦王的面前,是一片池塘。 “回大王,这可就多了,治国是一用,臣治学,也是一用,天下百家,各有其长,各有其道,也各有其用也,水家能兴水利,水利则利农,农家能兴禾苗,禾苗利其农事也利,兵家可令大王无往而不利,策士可令大王纵横阖捭,这些不都是学而用之吗,能用,则为一学,能学,则能成道。” 孟轲毕生之学,不光是在学,而是在于用,他乃儒家亚圣,他是编纂儒家经典供人来学的那一个,而非学他人之学,他说出来的话,自然就不同了。 “好学识,真是应证了那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也,寡人之曾说与孟子,治学之首要,以儒家王道忠义仁义之教化臣民,孟子却说寡人只是为了奴役臣民。 寡人知道,孟子一向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今日想再问孟子,这行王道而教化,重礼乐而化民,知忠仁而利国,这是哪个为重,哪个为轻呢?” 这是个好问题,孟轲悠悠地舒缓了一口气,稍稍做了一下思付。 “天下之国,乃公卿之国,公卿之中,又以公族为大,公族不就是君王吗,而这君王明,则社稷优,君王昏,则社稷劣,今日臣才知晓,这君王就是社稷也,除非国非公卿之国,非君王之国,而是天下庶民之国,天下庶民之国,便是民为贵,臣观大王如此变法,怕是这天下,以后就是君王一人之国了,可大王社稷而轻私利,所以我秦当是社稷为重,君次之,民为轻!” 好回答,一语道出封建制度的本质。 可嬴荡却是漠然,他本来想着好好引导孟轲一番,没想到反被孟轲给说教了,这雄辩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哈哈,欲达终点,必有其途,寡人只有收权,才能上下一心,行礼乐教化,只有天下人人重礼乐了,才能松权势而散于民,学大周共和,到那时,才有民为重也!” 周厉王时,国人暴动,其后政权暂由周公和召公共同执掌,被称之为共和之年,在那个没有王的年代,实现了共和行政,嬴荡只有举这个例子,才能让孟轲明白他的心思,当然他所说共和,也并非这样了。 听闻此言,孟轲肃然起敬,朝王行礼。 “民为重,社稷君王同等,臣愿行教化之道,施仁忠之教!” 见此情景,嬴荡心中窃喜。 以他五千年之集成才华,不信还说不动一个老孟子。 “如此甚好,王道教化,统一纲常,乃普天之下,从未有过之事,寡人欲拜一位孟子弟子,为我秦陇西郡守,行儒家治学教化之道。 这陇西郡乃是周人、秦人发源之地,其后受到异族入侵,在我秦穆公时,又给夺了回来,虽是如此,但这陇西就时常受到异族侵扰,不得安宁。 寡人以为,天下万民,无有大同,只有小异,而小异者,乃非根本,可以更也,寡人以为,能定此处者,必定是儒家也!” 没有丝毫的隐瞒,嬴荡是实话实说,意思也很明显。 陇西郡很不太平,时常有戎狄作乱,寡人想要此处太太平平的,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你来看一看,你们儒家有没有能干成这事的。 天下诸国,鲜有用儒家为上卿者,秦王开了先河,令公输楠为秦国务大臣,领治户令,但这是看重了他的数理之才,治户之才,而并非是儒学之才。 其后,这好处就落到了孟轲身上来了,邀请孟轲入秦,皆是因为孟轲的儒学之才了,从此这秦国儒家上卿就有了两位。 现在又要以一个儒家弟子为郡守,郡守乃秦国基石,帝国的中层干部,秦王这也是在表明态度,寡人对儒家的重用,也不只是说说而已。 孟轲听后,心间就只有欢喜了。 好好地想了这么一阵,跟随他的弟子着实不少,但为官者好像还真是不多,儒家的声势,多在他这个名士身上,若是脱开孟子之名,单说儒家,远非道墨策士能比,因为这是在战国,战国乃是乱世,只有治世,儒家才会大兴。 现在机会来了,应当好好利用,发挥出弟子们的才能了,让天下人都看看,儒家弟子,并非皆无治国之才。 “不知大王心中,可有了人选?” 见孟轲来问,嬴荡实话实说。 “寡人就只听闻公孙丑之才,不知孟子以为如何?” 公孙丑,今年三十有七,跟随孟轲身侧,已有十年之久,此人性烈如火,嫉恶如仇,其身强体健,乃一剑术高手,孟轲游历诸国,多少次犯险,都是公孙丑一力化解,陇西郡守有异族之乱,不好治理,或许公孙丑就这样的能耐。 想到这里,孟轲点了点头。 “哈哈,看来大王对臣门下弟子,也一样是了解不少,如此,臣可将他招来,给大王见见!” 出乎意料,嬴荡却是摇了摇头。 “嘿嘿,寡人一向都很贪心,听说孟子座下,尽皆贤才,此事寡人要都见过再定,我秦国之事,只有寡人才最清楚,孟子麾下贤能不少,谁最合适,现在还说不定了!” 秦王一副摩拳擦掌之意。 就算是今日将河西郡守定下了,那以后再有空缺,又该如何呢? 秦国对于人才,是如饥似渴,现在正好借这机会,将众位儒家弟子都了解一下,以后需要,心中不也就有了数。 这也是将邀请孟轲入秦的好处发挥到最大,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招揽一个贤才,后面有可能是一大堆贤才,何况还是孟轲这样的。 “哈哈,大王凡事亲力亲为,听取众家之策,当真是大善之举!” 孟轲大笑。 这段时日以来,他对这个秦王,是打心底里开始喜欢上了。 两人说罢,孟轲召集诸位弟子,坐于太学宫大殿当中,等候秦王。 嬴荡正跨步走入。 第120章农耕教化异族华夏 秦王坐于上首,下方儒家诸弟子坐定。 共计五十六人。 其中有男有少,年长者,看起来似乎与孟轲一般,而年少者,似乎才刚及弱冠,不过,无一例外,他们尽皆精神饱满,一个个正襟危坐,准备好了倾听秦王高论。 孟轲游历天下,一生所行,乃是齐魏最多,就连楚国,也有好几次,但对于秦国,总是不耻于秦法之厉,也从来没有入秦为官这等的想法,可谁又能想到,让孟轲身居高位,能执手牛耳者,乃是秦王。 本来随孟轲者,只有二十四人,此间其余三十二人,要么是在别国为官,要么是在别处修学,他们皆是在知道孟轲为秦治礼令后,才纷纷入秦,汇聚成了这五十六人。 若是嬴荡计划得不错,那这五十六位儒生,将来会有不少会在秦国为官,还有会去秦国各处治学,无一例外,他们将会成为治礼台的肱骨,成为大秦行教化的先锋。 秦王扫过下方众人,清了清嗓子,正式说了起来。 “孟子乃天下名士,而诸位为名士之徒,亦乃天下之大才也,古往今来,能成事者,必是人也,也只有人,方能成就天下之事。 寡人之志,在于治国、治学,然治国之道,贤能为重,所以这治学之要,不亚于治国也,何为学,孟子之言,能用则学,我秦国要用的,便是礼乐教化之学,庶民有德,臣子知忠,君王行仁,天下王道! 儒家之学,集大夏大商大周两千年之礼乐累积,可谓是厚积薄发,孔子成此道,孟子壮其志,今我秦意欲以儒家之道,教化我秦国之民,成天朝上国是也。 儒家所云,有教无类,然我秦国西陲陇西一郡,常年受羌戎滋扰,黔首困苦,庶民流离。虽能连年之战,可这战后,羌戎又来,难道就只能如此反复吗? 今日,寡人有一问,若是在此处行教化,化蛮夷而知礼,不知是否可行,诸位可有长策?” 天朝上国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但时常听到秦王提起,流传到了如今的地步,不少秦人也都尽知。 这已经成为了嬴荡的一个口号,一个能让秦国所有君臣,诸子百家联合在一起的梦想,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大秦梦! 秦王话落,众位儒生踊跃而动,先是年少者所言,其次是年长者所言,至于嬴荡所中意的公孙丑,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站起身来。 每逢一位弟子起身,必要先报家门,转眼间,这都已经是第十人了。 嬴荡听了听,这些人所说,还是有些良策,只是无一例外,并不能很好地切合实践,当然,这也为难他们了,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就是没有一个,是彻底而又全面,令秦王满意的。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治学的大才,但面对这治国、治郡之策,并不是人人都能精通的,况且秦王眼界也不低。 嬴荡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大同小异,开始无趣起来了。 在秦王的左手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看秦王的神态如此,终于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大王,臣乃万章,吾有一言,请大王听之!” 治礼台儒生,有修书之责,有责便有职,有职,也就可称之为官了,可以说这治礼台,就是专门为这些儒生所立。 万章,听到此人的姓名,嬴荡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孟子一生成书,仅有一册,便是,其中记载了不少的对话,而孟子与万章的对话,无疑是最多的,由此可见,此人乃当世大儒也,在北宋之首,宋帝还封万章为博兴伯,只因其才学出众也。 他一生追随孟子,最得孟子的喜爱,要说孟子高足是谁,万章必定是第一人,他的高论,是要好好听一下了。 “万章请言?” 得到秦王的首肯之后,万章行至大殿中央,朝众人行过礼后,又略微思付,方才说了起来。 “陇西之地,乱在异族也,何为异族,皆因异也,与我等不同,便是异,可臣细想之下,这不同在何处呢,是相貌不同,还是衣饰不同呢,臣以为,此皆为表象也。 俱是五官,生有四肢而一头,其相貌无异,秦人可食肉糜,异族也可食肉糜,其为吃食无异,身上所穿,虽有不同,但异族衣物,也是分绫罗粗麻,甚至连语言也无大异也,异族之人,常用我华夏之文,如此一观,唯有不同者,乃生存之道也。 天下苍生,无有不被教化者,野兽能被教化为家畜,异族也可被教化为华夏也,只因我华夏与陇西异族所受教化不同,所以人才有异,而这种教化,并非是礼乐教化,而是农耕之教化也! 陇西一郡,其地势虽多有山地,但平川亦是不少,更有甚者,其境内有大河数条,皆可行浇耕之用,要教化异族,农耕足矣! 其一,赠与异族农耕之具,其二,教授异族农耕之法,令他们秋收冬藏,顺应天时而居,如此,居则有定,食则有方,异族之心才能安,不至于再生祸乱,天下万事之难,皆在于不破其质也,若是得质,必有其功,而农耕便是其质!” 此言甚妙! 不愧是孟轲高徒,和嬴荡所想的如出一辙,看来并非是人类将植物给教化了,而是植物教化了人类,让人类守在那里,悉心照顾它们,施肥浇地,等着它们开花结果。 河西之地,有渭水、龙川等几条大河流经,虽多有山地,但平川分部亦是不少,完全可行耕种之法,如万章所言,异族若得耕种,果真就与华夏人无异了,人只有安定下来了,才能好好地过日子。 “嘿嘿,只说其一,不说其二也,教授诗书,不如先让人吃饱饭,好个好办法,可蛮夷畏威而轻礼,师兄怕是忘说了一言,此乃长久之功也,而短期之计,必要行大军镇压。 从古至今,异族都是靠牛羊而活,现在要他们耕种,以他们的性子,岂会应允,这农耕之苦,又岂能忍受,万物皆可教化,这也不错,但若没有棍棒,哪有孝子呢!” 嬴荡望去,刚刚站出来的这位,乃是一魁梧大汉,其人形容丑陋,但威势难挡,从嬴荡一进来,就已经注意到这人了。 他看似虽有些莽撞,但这一番话,说得不无道理。 万章之策当然是可行的,但可行的依据,是得有强有力的大军征服,先将他们打服了,打怕了,他们才会听你的,才会愿意耕种,才会不去抢夺别人的。 万章见此,也不恼怒,只见他哂然一笑。 “丑之言,不错也,纵然农耕,也不能缺武威,若无武威,岂能事成。” 大汉连连点头。 “是也,是也。” 说过这句,大汉转过身来,对着秦王行礼。 “臣公孙丑,拜见大王!” 果不其然,这就是公孙丑,人如其名,他就是没有自报家门,嬴荡也猜到**分了。 “武备不修,何来文治,万章之说,公孙之言,尽乃良策。” 儒生重礼,这公孙丑模样丑陋,体形魁梧,让人一点都感觉不到庄重之色,但他的举止神态,皆是不离礼法也。 “回大王,臣以为,当兴文武之治,其一,建立一支专门可用于平叛的军卒,此军必定要大纛鲜明,军纪严明,杀伐果决,让异族听其名,就惧其威也,此为震慑之用。 其二,如师兄万章所言,行农耕教化,异族之人,也以氏族之分,拉拢氏族,各个击破,氏族间先后带动,进行农耕。 其三,广立小城,陇西一郡,虽无大川,但尽是小平川也,每一平川,都立一座小城,黔首居于城中,行大周之制,早出耕种,晚来归城,所收粮食,尽皆藏于城中,令那些不被我秦教化者,无以为生。 其四,分割地形,在要道处尽皆安营扎寨,驻守锐士,四处击杀乱民,何为乱,不尊秦法者为乱也。 其五,教授当地氏族,我华夏礼乐之道,令其学礼乐,知诗书,从小习之,长大则与我华夏无异。 如此一来,乱民无所退,也无所进,若得生存,必要为秦人也,若为秦人,当守秦法,必知礼仪!” 嬴荡听后,直接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河西郡守,非此人莫属也! “良言良策,实乃治国之才也,寡人甚慰,公孙今日之言,定要铭记,他日我秦,必有大用。”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因为这划分秦国十郡的事情,还在准备阶段,等到一切都妥当了,就以雷霆手段展开。 第121章再见赢熋 河西郡守西乞翮,陇西郡守公孙丑,俱是定下,现在该见一下赢熋了。 嬴荡本打算对这赢熋是放任不管了,让其在咸阳终老。 可如今是司马恒的力荐,这让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见一下了,看看赢熋是否真如司马恒说的这般,在那一场季君之乱中,他至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呢? 秦王于寝宫之中,赢熋正从外缓缓走来。 去年年中,他就已经从巴郡回到了咸阳,一场季君之乱,令秦国大半的公卿氏族被灭门,从这时候起,他就一直等着秦王的屠刀落下。 可是大半年都过去了,不仅是秦王没有开罪于他,似乎是整个秦国都将他忘记了一样,世间再无亲朋好友! 赢熋府邸,就在咸阳宫不远处,能在此居住的,俱是秦国上卿公族,能执牛耳的人物,他们的宅院漂亮而又宽阔,往来出入的奴仆早就是过百之数,但如今,赢熋的府邸在这之中,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整个宅院,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一个不怕死的老奴,和等着死的赢熋,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因为奴仆们,在季君之乱后都逃走了,还有赢熋的妻儿们,要么逃回封地,要么逃亡别国,花园当中,早已是杂草丛生,一切都是荒凉和破落。 府邸的大门,已经紧闭了半年多之久,除了老奴每日出门买一些吃穿用度,赢熋就从来没有过外出。 秦王对待贵族们的手段,尽是灭门之举,赢熋也不愿意牵扯无辜,既然他们想逃,那就让他们逃吧。 他知道,他已经如瘟疫一样了,亲朋远去,渐渐被遗忘! 昨日,大王诏令下,让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大王的刀终于是要落下来了,那他也不必再继续忍受这些了。 从昨日夜里,赢熋就开始梳洗打扮,穿上了最好的甲胄,戴上了最好的配饰,因为他就没想着还能活下去了。 今日见王,他正走在路上。 一身甲胄如新,腰间佩剑,平添了几分威严,这柄剑乃先王所赐,是他用来自裁的,无需他人动手,他也不需要别人来帮他赴死。 “臣拜见大王!” 他无官职在身,只此一个臣字,足以表明身份。 此时此刻,诺大的寝宫之中,点着几盏幽暗的灯火。 秦王正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下方站着的赢熋,不由得有些奇怪,既然是杀他,为何没有侍卫。 眼下,除了两人,再看不到任何郎官。 秦王抬头摆手,中书遏者令未阳从暗处走来,引着两个宦者,搬上了长案软塌和酒水,这是王在赐座。 赢熋先行礼谢过,其后解下腰间长剑,放于长案之上。 “臣谢大王恩赐!” 就只有一个人,也可称之为山呼海啸,其气势不减当年。 上首秦王再次挥手,屏退众人。 剑乃礼器,赢熋带剑见王,也符合礼数,当然,这最主要的,是嬴荡也不惧。 “可知寡人召你,所谓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 听在赢熋耳中,自然认为是问罪罢了。 “大王是要杀臣。” 嬴荡微微有些意外。 没想到赢熋是全然不知,不过,这也正好说明,司马恒和赢熋没有半点儿关系,若是有的话,那此番召见赢熋的事情,赢熋应当事先知情才对。 “喔,那你说寡人为何杀你?” 君王杀人,虽无罪,但也要令其有罪名也。 赢熋以为,这是要让他认罪,可是他是无罪之人,有何罪能认。 “回大王,臣因受季君之乱的影响,大王以为臣乃反贼,然反贼者,诛灭满门,因此而要杀臣。” 至始至终,赢熋面色未曾有变,这是个大勇之人。 “何以见得?” 秦王继续发问。 “季君乃我秦公子,自小就与臣相互帮扶,关系亲密,此为其一,其二,洛阳之时,季君曾举荐臣为郎中令,有挟制大王之嫌,其三,大王宜阳夜奔,臣曾连夜受命,追击大王,其四,季君之乱,首乱郎官,而臣曾为郎中。 观大王之手段,与季君并无关系者,或者偶有沾染者,尽皆被大王诛杀,试问,我秦国公族,可有在大王剑下毫发无损之人呢? 臣以为,并没有,比之他们,臣之所做,更是要远胜之,大王召臣来时,臣就有了必死之心。 天下诸国,凡此为明君者,定要依仗其公族,也要依仗其外戚,周武王攻伐天下,分封其兄、其弟为天下诸公,这才有了这八百年的国度,臣希望,臣是死在大王剑下的最后一个秦国公子!” 赢熋的话,让嬴荡深思。 君王若要有权势,那最重要的是平衡。 国务府便是为了平衡之道,如今,这公卿已经杀得足够多了,是该听取司马恒的意见,重用一些公卿了,毕竟他们才是根正苗红的秦人,这样也让各方势力,很好地融入秦国,形成一个平衡。 一场季君之乱,被冤死的亡魂也的确是不少,被杀的人中,一部分是和季君有勾结,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以樗里疾为首的秦国公族,甘茂献策,他们若是不死,寡人难掌大权啊。 时也,势也,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又得已而变之! “如此四罪,难道汝还能自证清白否?” 赢熋听后,畅饮一口,之后大笑。 “回大王,臣不能,其一,臣与季君之密,远超常人,其二,洛阳诸臣有弑君之举,臣未能察觉,此为罪也,其三,任郎中令时,甘茂曾说与臣,入洛邑王宫是为了护佑大王安危,而追击大王,也是因郎官之责也,如此粗鄙佐证,就是臣自己也不信,何况大王乎!” 秦王起身,看来赢熋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样一个人,该到说实话的时候了吧! 有了这些为佐证,何司马恒的举荐,可以排除他的季君之乱必要联系了,若是真有联系,那在巴蜀的时候,他就应该举兵,为季君大开便利之门。 “寡人信你,昨日之罪,不再追究,今日召你,并非杀你,而是重用!” 赢熋目露惊讶,在一瞬间里,似乎从地狱到了天堂。 他还未来得及发问,秦王已然挥手,又有两个宦者搬着一幅画卷走了上来,画卷展开,这正是另外一幅。 赢熋细看之下,心中更是不明,大王这到底是何用意。 “我秦崛起,乃商鞅变法,变法之道,于国在郡县也,国无吏治则不兴,吏治无郡县则无继,此乃,寡人意欲将我秦国疆土,分为十郡,从此,便以这十郡为基石而攻取天下!” 赢熋隐约猜到了一些。 既然要重新划分郡县,那这郡守县令也须得变化也,刚才大王说对他会有重用,难道这就是重用? 在他思索间,秦王已经走下王座,用手指着汉中一郡。 “此处乃我秦之心,不可谓不重,能镇守此处者,必是我秦公族也,寡人思来想去,能当此大任者,上上下下,唯有秦熋是也!” 猛然间,赢熋重拳捶案,竟然大哭起来。 这半年多来,他所遭受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妄之灾,他就是被冤枉至此。 他已经过了半年多形同瘟神的日子,以为今日就是终结,可没想到却是重新开始。 大王之伟略,名不虚传! “臣遵令!” 赢熋是声泪俱下。 第122章都江堰的兴建 蜀国,传承久远。 其部族兴起于都江上游,从最初的部落氏族,经过了长期的发展,成为了蜀国。 当年周武王伐纣之时,蜀国已然成为天下大国,其力量不可小觑,当年的牧誓八国除了庸国之外,便有这蜀国。 蜀人,并非华夏一族,可不尊周王之令,在西周初年,还曾称帝,其后春秋,也没少与秦楚两国交战。 后来,秦惠文王派遣司马错和张仪攻下蜀国,自此,便纳入秦土,化为蜀郡。 去年秦生季君之乱,公子壮连同巴蜀遗族造反,后被秦上将军向寿火速平定,蜀国公族,要么被杀,要么被贬为庶人,如今早已没有蜀国一说,有的就只是秦国蜀郡,蜀郡之首,乃是郡守。 都江,乃蜀人兴起之源,也是大江最重要的支流之一,都江自西北而向东南,翻越重重大山,流入蜀郡平川,奔流直下,再入大江之中。 六十多年前,蜀王迁都于成都,而到了如今,这里又是秦国的天府王城,蜀郡的郡府。 城池最早建于蜀王,后来秦王又为周天子所扩建,还将十万洛邑国人迁徙此地,带去了中原教化,行走在这里的街道上,给人的感觉,与在洛邑并无两样,曾经蜀王的王宫,也成了周天子的王宫。 城池虽又名天府王城,但实则还算不得天府,因为这水旱从人的蜀郡,还并不能算作富庶之地。 都江,自大山而出,将蜀郡平川分成了两部分,东边大而西边小,东边时常干旱,只有遇到风调雨顺之年,才能迎来丰收,西边因受到都江泥沙的影响,十年倒是有五六年水涝成灾,对于农事也一样不利,正是因为受此影响,蜀郡也一直不能被称作富庶之地,远不及关中也。 在天府王城往西北方向,不到两百里处有一地,都江正是从这里被改变了流向,从东南变作了南下。 往常的时候,在这荒野之地,是难得见人,就是连入山采药的药农,也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密密麻麻的聚集了成百多人。 这些人中,其中一半是秦军,剩下的一半中,又有一半是秦吏,还有一半,约有三十几人,尽皆蓑衣草鞋,身后背着一个背篓,像是赶了很久的山路似的。 他们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皆是男子。 在人群的前面,还站着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身着大秦官服,另一个身着蓑衣。 “赵大人,看来大王所说,就是此处了!” 被称作赵大人的这位,正是蜀郡郡守赵颉。 他曾是秦白驹将军,后来为了给白起腾出位子,秦王令他做了这蜀郡郡守,当时他心中还有所芥蒂,可如今白起名震天下,让他觉得大王当初的选择,的确是英明之举。 他在这蜀郡任上,快有半年之久,对此民情也是多有了解,蜀郡之困,皆因水旱也,而解决这水旱之道,就看这都江了。 此刻,赵颉正站在高处,下方是水势湍急的都江,其水质有些泛黄,乃是泥沙所致,也就是因为这些泥沙,让都江以西,每隔几年,必有大旱。 “说起来,吾也不懂这水家之利,一切就都有劳芪伯了,大王给此地取名天府,虽是为了迎合天子所居,可这土地,决计称不上天府也。 虽地势平坦,与我关中一样,乃数百里之平川了,可我关中有泾水、渭水之润,能兴水利,能溉农田,令我秦旺也,这般看来,这天府所缺,就是这水了。” 原来在蜀郡郡守赵颉身旁所立之人,正是那位给蒙鹜出谋划策、水淹鄢城的水家士子芪伯,而芪伯身后所跟着的这三十几人,俱是水家弟子。 他自鄢城见过秦王,就一直跟在秦王身侧,等到郢城平定,秦王就与他说了都江堰一事。经过了这一番提点,芪伯从楚地一路入蜀郡,考察整个秦国南部的地势和水文,他要为秦国做一份水文图。 大兴水家一脉,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愿望,只是这样宏大的计划,非一人能行,所以他是一路走,一路书信广邀同道,至此。已经聚集了三十多人。 因得秦王之令,这路上所需书信衣食等一应事情,尽皆有人备好,他只需要行水文之事,全然无后顾之忧。 半月多前,芪伯一行人到了天府王城,受到了赵颉的盛待,后来观摩了都江水文,经过水家士子的一致协商,最后才确定,秦王所说都江堰,便是此处。 秦王未曾来过蜀郡,也不知道从何得知,在此可以行水利之策,这等神异之事,芪伯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了。 说起这都江堰,本该是李冰父子所建,可这都要等到五十年后了,嬴荡还哪有那个耐心,所以他提前剽窃了李冰父子之策,打算给到芪伯的身上。 水家一脉,同样是人才济济,或许这芪伯并非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人,但他毕竟是最先遇到秦王的人,所以这幸运的差事,不就轮到他了。 在芪伯手中所握着的,乃是一卷发黄的布帛,这正是他按照秦王所言,画下来的草图。 “赵大人请看,若是能在此处,开一道宽约十丈余的口子,让都江往东南而去,将其引入天府王城,再分出水流,遍及整个天府平川,这样一来,天府旱情,必定能够解决。 蜀郡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都江引来之后,就依据这地势而为,最后再从东南汇集,入大江之中,天府皆润,可作千里之沃野!” 赵颉抬头看去,芪伯手指的地方,乃是一处峭壁,正是因为这峭壁,让都江突然改了河道。 “好是好,可这开凿坚壁,何其艰难,况且就算是开凿出来,可怎奈都江泥沙如此之大,怕是过不了几年,这些泥沙必会尽皆进入下游,时间久了,岂不是会让整个天府平川都水灾成患?” 与这些水家弟子在一起久了,赵颉也知道了一二,治水之难,其一在泥沙,其二在水势也。 泥沙堆积,河床变高,水患必定不断。 芪伯听后,却是摇了摇头。 “大王真乃神人也,虽未曾到访此处,但对此间态势,所说并无出错,我以为大王之计可行也。 其一,眼前这峭壁,可用大火灼烧,等到烧热之后,再用冷水猛浇,忽冷忽热,石块必定炸裂而松动,如此开凿,则有五年之功,必定能通也。 郡守虽知治郡之事,但并不知我水事也,此处一开,可将山上大石尽皆用草绳捆绑,丢入河道中央,如此形成一堤坝。 都江之下,会是外高而内低,如此一来,水枯则有六分入天府,水汛则有四分入天府,如此一来,每年入天府之水乃是衡量,岂能有水患之忧。 这座堤坝,乃分水之用,南北狭长,又在水中,可名分水鱼嘴也,这鱼嘴能分水,也能分沙,这大部分泥沙,依旧会往都江而去,并不会流至天府之川,若还是不妥,紧随这分水鱼嘴之后,再建造一道飞沙堰,用水势之力,将泥沙再次剥离,如此两道,下游水能清也,岂能有泥沙之患。 往天府为内江,往都江为外江,可在这内江之中,沉入一石马,每年在水枯之时,行清淤泥沙之举,就以这石马为标,只有石马一出,清淤才算完工,如此之下,岂能患也!” 芪伯实地查探,再结合上秦王所言,终于是将这都江堰一事,弄得清清楚楚了。 赵颉听后,虽有不明,但依然是欣然允之了。 “吾明日,不,今日就呈报大王,请大王定夺!” 第123章惠文后之亡 “姬职,你大爷的!” 咸阳宫中,秦王拿着刚收到的信,口中骂骂咧咧的。 他原先以为,这六国血盟,六位君王各有所思,必定不能成气候,就连乐毅自己都亲口说过,六国君心不同,这血盟也肯定不能为一了。 这下倒好,六位国君不仅是自己都去了,而且还一同朝天起誓,说什么六国攻守为一,血脉相连。 那既然都攻守为一了,秦国在想要攻取其中任何一个,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眼前立着这么大的一块铁板,遮住了视线,真是叫人不好受啊。 乐毅和姬职的话,就一个字都不能听。 还是苏秦的想法是对的,既然六国能联合在一起了,那寡人也可以联合齐楚两国,让我等三国,对他们形成包夹之势,以免那第一任盟主魏嗣突然抽了风,联合起来抗秦可就不好了。 别说谋取河东,现在别人不来攻打你,就已经不错了,要再等到诸国形势有变,或许就要到乐毅伐齐的时候了,这时,秦国才有机会,攻取河东之地。 这是一个坏消息,幸好还有一个好消息,让秦王心情不至于那么坏。 蜀郡郡守赵颉上报,说水家弟子芪伯,已经确定了都江堰的修建,现在就只等着得国务府的令下了,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有了这都江堰,可以说秦国的粮食产量,必定能够再上一层楼。 巴蜀之地,若得水利,其肥沃程度,足以和荆襄两郡媲美,要是在这些地方大面积地种植水稻,别说是一年能两熟,就是一年三熟都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早稻技术要等到唐代,才会慢慢被发现,农业这个事情,寡人也弄不懂,虽然种过几年地,但毕竟是个北方汉子,种一种高粱玉米、土豆马铃薯什么的还差不多,至于水稻,想想就算了。 不知道现在的农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要是找个人提点一下,能不能研究出这些东西呢? 唉,穿越最好的职业,并非医生,也并非特种兵,更非码农了,像寡人这种直接做王的,还是农业专家比较好,此乃本也! 真要是有了一年能三熟的水稻,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呢,秦国国力,直接能翻上一番。 唐代距此还有九百多年了,算了起来现在的天气,应该比那时候还要热一些才对,所以这种植水稻的办法是可行的,就看能不能有早稻的技术了。 想到这里,嬴荡当即下了令,并且督促赵颉,务必在几年之内,就责成此事,若是有一应所需,可上报于国务府,又加封芪伯为秦都江中大夫,专行这修建都江堰一事。 想了一想,秦王还觉得不够,又派人说与司马恒,开始留意农家弟子。 还未等这些令下完,未阳就急匆匆地从寝宫外跑了进来,似乎是十万火急! “大王,太后请见大王!” 秦王唰的一下,端坐起来。 在未阳身旁,还跟着一个老宦者。 这是太后身边的人,现在看他满头大汗,一脸的焦急之色,或许到惠文后最后的时刻了。 惠文后连日重病未愈,嬴荡这些时日,在等着了。 当即,他不敢怠慢,让未阳整了整衣冠,急匆匆地往太后寝宫而去。 一路上,他都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等走到太后寝宫门口时,又吩咐了一句,令人快将丞相和宗正请来,之后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入。 卧床两月,那个风韵的妇人似乎要成为一具干尸了! 浑身上下,尽皆发黑,面皮之上,真的就只剩下了皮包着骨头了,两个眼窝凹了进去,眼骨高高隆起,双眼又是布满了血丝,这样一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恐怖了。 可在嬴荡看到她的这一刻,她的眸子中,尽是柔情。 “大王!” 其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 “母……母后!” 太后伸出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死者为大,嬴荡快步走了上去,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余温,五根手指头纤细得就如同五根木材一样。 “大王,老身就要随先王去了!” 一滴温热的泪珠,正从太后的眼角滑落。 不管她的躯干是如何的冰冷,手掌是如何地干枯,但至少这双眸子,这一滴泪珠,是温热的。 嬴荡心思复杂,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哭才好,他的表情似乎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他也说不清楚。 “老身走后,会告诉季君,会告诉先王,请求他们,原谅大王,老身一直都不明白,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孤独的人,直到现在才明白,君王才是最孤独的人。 庶民能有自己的家,能有自己的族人,能有自己的手足兄弟,而大王做为君王,这些是都不能有的,季君的事情,不怪大王,老身会说于他们,让他们也原谅大王!” 太后说话的时候,一直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随地都能断气一般,秦王则是在那里一直点着头,一直说着好。 “老身曾说过,两个孩子,最喜欢季君,因为季君最像个魏人,这话是对的,老身当初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但老身对大王,又何尝不是如此喜爱呢。 魏人是过去,而秦人才是未来,大王就是未来,老身所思季君,乃是在思以往也,在思以前之自己也,可逝者如斯,岂能往返,我现在是秦王的夫人,那就该是秦人了,以前我只顾回忆,从未看过未来,反而少思了大王啊!” 太后说到这里时,已然是潸然泪下。 至始至终,嬴荡都没有插话,因为他不能打岔,他要让一个人将临终前的话,都说出来,尽可能的少一些遗憾吧。 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饮了一口水,又继续说了起来。 “听说芈八子要回来了,老身本想亲眼看一下她,可惜啊,是等不到了,还有稷那孩子,离开秦国时能有几岁呢,大王是应该让他回来了。 稷不同于季君,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做母后去娇惯,他能做大王的好弟弟,说起来,与大王亲密的兄弟,就只剩下这一位了,还是要善待之啊。” 说到这里,太后又喘了一口粗气。 芈八子其人貌美,又心志坚毅,虽是女子之身,可有男子之魄也,庶民夫人,也可再嫁,君王之妾,也当如此吧,望大王心存善念,若是她有想法,就请大王就成全吧,但切记,不可与之太亲密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嬴荡也想不了这么多,毕竟他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一个母亲临终前对儿子的话,没有什么不对的,他继续点头答应。 “咳咳……” 太后笑了,笑得很好看,似乎秦王年幼时,所见的那张美丽动人的脸,又回来了。 “多谢大王,老身时日不多了,老身不想就这样离开,这有失礼仪,还请大王暂行回避,老身要梳洗一番,以见先王!” 嬴荡退出,等在寝宫之外,只留下两个宫女和一个宦者伺候太后梳洗。 樗里疾从宫外匆匆赶来,他向秦王行过了礼,就等候在外,低头不语。 一个接近于死亡的老人,对于另一个老人的死亡,心中一定是悲凉的,樗里疾觉得,他也越来越老了。 不多时,宗正等秦国众公卿,也都等在太后寝宫之外。 忽然间,里面的宫女大喊了两声太后,等秦王他们冲进去时,妆容艳丽的惠文后靠在软塌之上,沉沉地睡去了! “母后丧葬,国之大礼,都有劳叔父操持了!” 说过这句,嬴荡径直出了寝宫,因为他觉得这里太压抑了。 第124章钺与戟之门 周赧王九年,春。 秦惠文后殁,秦国上下,皆为惠文后发丧。 秦王有令,一切操持,无需繁琐,当以简之。 惠文后乃魏惠王之女,是当今魏王魏嗣同父异母的兄妹,秦太后殁,乃是大事,第一个听到这消息的是魏国。 听说,魏国正派遣使臣,从河东而来,以示慰问。 惠文后入秦二十六载,共育有两男,一是秦王,二是季君,其公德垂昭,尽显凤仪之姿! 上至秦王,下至群臣,一片素缟,为太后行丧葬之礼。 于此同时,秦国使臣苏秦,一路顺大江而下,已入寿春之境。 今日,便是他面见楚王之时。 苏秦是前日到楚国的,这往常的时候,使者出使,必定先是信使出发,其后对方做好准备,在都城十里之外相迎,以彰显礼仪教化之道。 可这一次,苏秦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的信,很早就送上去了,可一路前往寿春,不仅是见到楚国有任何朝臣的欢迎,反而在临近寿春之时,还受到了不少楚国士子的围困。 他们倒是不会做那些无礼之事,不过,这一场论战是免不了的,可这论战,不正是策士所擅长的吗? 所以这一路行来,苏秦可是没少费嘴皮子,等到寿春的时候,他因这能辩之名,又一次声名远扬,这倒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入了城,车驾驶入楚国驿馆,还要苏秦自己通报了姓名和来历,才能入住到这驿馆当中,对他国使臣这样的冷落,还真是少见。 尤其是在他说了面见楚王之意后,不想被楚国官吏当即拒绝,拒绝就决绝吧,他苏秦能等,可又在昨日晚间,有楚臣来说,明日一早,便可面见楚王。 对于这些,苏秦早就做好了准备,想必楚王本想冷落他一番,可这后来一想,冷落不如奚落来得快些,所以又急匆匆地通知明天面见楚王,果真是好笑! 毋庸置疑,明天将会是一场恶战,幸好他苏秦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头,对他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并无为难之处,就是对楚之策,他也早有准备。 离开秦国之时,六国血盟的消息还未传到苏秦的耳中,他是在路上收到这消息的,嘿嘿,这个天下,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寿春,乃楚国重镇,如今的楚国国都。 历代楚王北上争霸,这寿春乃是必经之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扩建和发展,寿春城池坚固,民众富足,虽难以比肩郢城,但比之鄢城,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的楚王宫,便在这寿春城的正中央。 今日一早,楚国三闾大夫屈原亲自来到驿馆,迎接苏秦前往楚王宫。 这一路之上,尽是热热闹闹的,往来行人,不绝于缕,有摩肩接踵之势,看来秦国攻楚之战,并未让楚国伤了多少元气啊! 一路过去,都是如此,只有快到楚王宫时,人才是少了一些。 苏秦抬头望去,只见这王宫也是恢宏气派,其上站立着不少楚人,原来他们尽是工匠,这座王宫还在扩建之中。 “看起来是这般的富足,这楚国国力,比之我秦国,还是略有胜出啊!” 苏秦向着身旁的屈原感慨道。 可屈原的眸子里,就没有那么多的笑意了,就连他眉宇间的那一股锐气,也是略微有些消散。 “我听说秦太后大葬,秦王怕消耗国力,将一切都简之,而且也将咸阳宫内秦吏裁撤一半之多,余出了上卿一职,将这些留存出来的国力,全部用在了修学、治学之上了。 古今天下事,无一例外,都是人才所创,只有人才能成事,秦王修学,岂不是令秦国人才济济,与之相比,我楚国国力是暂时的,而秦国的国力,则是永久的!” 屈原的话语中,对秦国是不吝赞美之词。 苏秦听了这话,是肃然起敬,他并非因为屈原赞美秦国,而是因为屈原之韬略也! 他对楚国之事,是早有耳闻,屈原是主张抗秦、变法图强的一脉,可他的诸多提议,似乎并未被采纳,在一月前,他更是开罪于楚王,被楚王怒斥当场,听说当时的情形,若不是有刑不上大夫之礼,楚王都要行鞭笞之举了。 “唉,难怪我王对屈子的喜爱之意,更胜常人,修学能强国力,屈子看得真是透彻,楚人在战阵之上,大败于我秦人,可今日却要以奚落我这个秦臣,来找回楚王的脸面,唯有屈子则不同也,屈子一回寿春,就来相迎于我,可见其气度也! 我虽是秦臣,也有一事,希望说于屈子,这也是受我王之托,不知屈子可否想过,这楚国都城在寿春之时,和在郢城之时,有何不同呢?” 秦王,又是受秦王所托。 屈原也是纳闷,这个秦王,对他怎么就一向这么好呢,他好好想了一阵,还是不明就里。 “驽钝不明,请苏子赐教?” 屈原在车驾上面,起身行礼,作出了求教的姿态。 “嘿嘿,楚国公族起于丹阳,发于鄢城,而成于郢城,其楚国西境氏族,对楚王最是忠心,因为受到楚王的教化,最久也,而我秦国能平定这些氏族,可是恩威并施,还不惜派遣治吏令亲来,可以说,将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才将事情理顺。 至于这楚国东境氏族,可就不好说了,他们归于楚国的时间没有西境长,离楚国公族也较远,所受教化也少,对于楚王的忠心,自然就没那么多了。” 说到这里,苏秦微微一停顿,看了一眼屈原,只见他埋头深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这更重要的,是楚王是大败于我王,才迁都至寿春,如此威势已失,那楚国东境氏族,必定会轻于公族,难道屈子看不到这西周变成东周之后,成了何等的模样,千里王畿,现在又有多少呢,再看看我秦攻破洛邑之后,天下诸君,又有几个能记得天子呢? 屈子要效仿我秦国变法,可屈子不知,我秦国三代君王,其变法之举,乃是站在贵族们的尸首上才完成了,变法就要削弱氏族,此乃天下皆知,楚王初来寿春,凡事都还要依赖贵族们,此刻变法,你真觉得可行吗,纵然楚王同意,也能推行吗?” 这样一番话说完,就是苏秦也不由得开始疑惑了,如此传道授业,这屈原倒像是大王的得意弟子了。 苏秦自以为悟出国事就是人事的道理后,只要识得天下君王,就能够成就国之大事,但一直以来,他对于秦王的人事,一向就不是很明白,说给屈原这样一番话,这岂不是要教授楚臣,如何让楚国强大之理吗。 难道大王是太寂寞了,非要给自己培养个对手,才罢休吗? 屈原想了一阵,眼前忽然一亮,他应该是悟到了什么。 只见他整理衣冠,拱手朝着西方行礼,苏秦知道,咸阳不就是在西方吗,他这是在谢过秦王。 “苏子代原谢过秦王,谢过苏子,我已明白了,我王也是有难处,看来这变法之事,要另想办法,另辟蹊径了!” 苏秦哪能知道,屈原是想到了什么,不过这另辟蹊径,应该是真有了法子。 这时候,车驾停住,两人已经到了楚王宫之中,这剩下的路,就要苏秦自己走过去了。 果然,楚王对秦国使臣是不会那么客气的! 从这里望去,楚国的刀斧手,一个紧挨着一个,从王宫大殿门口一直排到了这里。 无疑,这是要让苏秦钻过这钺与戟之门了。 屈原神情略微有些尴尬,朝着苏秦做出了邀请的手势,之后上前带路,苏秦一笑跟上。 第125章苏秦穿戟越钺 寿春宫大殿中。 楚国大臣,分列两旁,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即将要进来的苏秦。 苏秦穿钺越戟,走到大殿门口,脱去脚下鞋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大殿当中,视线昏暗,而楚王恰好位于最昏暗之处,他正站立在那里,腰间悬剑,头戴王冕,令他的身形,更是显得英气勃勃。 这并非是苏秦第一次见楚王,不过,这是以往最特别的一次。 以前的时候,他乃是号召诸国合纵而抗秦之人,而如今却是要帮助秦国而连横之人,尤其是这秦国攻楚之策,更是出自他之口,想来,楚王对他的愤怒,会到何种程度了。 儒家曾骂策士为口舌之徒,此流无确切立场,今日能为秦攻楚,那明日就能为楚攻秦,毫无忠义之心。 只有苏秦自己知道,他是有立场的,自从出了鬼谷,他就看到了这天下必定归一,他的立场,就是坚定的做这归一之人。 “秦国使者苏秦,拜见楚王!” 苏秦拱手行礼,上首楚王冷着脸,轻轻挥手,意思是让他起身。 “昨日,苏秦还是抗秦之人,今日就是秦人,策士之变,当真是快也,此番苏秦是为秦王,耀武扬威来了吧!” 上首的楚王轻轻说道。 芈槐此人,生的身形虽不高大,可也是阔面虎目,颇具威势,尤其是满面长髯,自耳根处就开始,一直垂到了胸口处,说起话来,虽声音不大,但其中气势丝毫不减。 他即位已有二十几年,为王久矣,自然就养成了这样的王者威势。 在他即位的这些年岁中,楚国东灭越国,西攻秦国,北上争霸魏国,可谓是天下雄主,秦王即位时,齐楚两王的势头,是要胜过秦王的。 可惜啊,他犯了这样大的一次错误,居然让秦国攻破了都城,还被迫签下了城下之盟,割让出了如此多的地。 一旦这些不顺心的事情来了,就会一件接着一件,你就挡都挡不住,刚到寿春,就有一堆烦心事,尤其是前些时日,还被三闾大夫屈原当众指责,他更是憋屈得紧。 此刻,他要将对秦国憋了一肚子的火,都宣泄到苏秦的头上了。 “回楚王,外臣尝闻,远古圣君,行禅让之礼,俱是有德之人,尽皆允恭俭让,光被四表之尊,想我大周更是以礼法而立国,我秦王乃天下明君,世人皆知,又是年少有为之人,岂能做这无礼之事,让外臣来耀武扬威。 秦楚之战,乃是楚王攻我盟越,致使我秦王无奈为之,况且此乃战阵之事,不管是秦胜,还是楚胜,都不能影响君王之礼,君王之风度也,乘人之危、耀武扬威、不遵礼法,非君子所为,我王岂会如此?” 好一个苏秦,老了老了,还是牙尖嘴利。 他这是在倒打一耙。 芈槐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在通过夸奖秦王懂礼数,而在说他冷落这个秦国使者,是缺少了礼数。 “哼,寡人听苏子之话,这是在说我楚国不懂礼也!” 这话一出,楚国群臣悸动,尽皆对苏秦是怒目而视,甚至当中更有几人,有立即站起来的趋势。 苏秦左右环视,泰然自若。 “哈哈,礼乐之教,乃彰显德行之道,德行乃内修所为,岂能用外言道之,难道外臣说楚国不知礼,楚国就能真不知礼吗,难道外臣说楚国知礼,楚国就能知礼吗,知不知礼,还不是观君王所做,而非外臣一人之言。 圣人美德,不化当世,定能化千秋,君王之举,史书编纪,今日今人不说,自有后人论之,楚王风度,也尽是如此!” 苏秦话落,芈槐神色一滞,之后哈哈大笑。 当即,令人给苏秦赐座上酒,他本想着给苏秦一点儿颜色看看,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与君王名声相比,这点气就算不得什么了。 “外臣多谢楚王!” 很快,左右搬上来长案酒水,就摆放在楚国群臣中央,环顾四望,尽皆楚臣也,这是要让苏秦如坐针毡啊。 苏秦谢礼落座,面色始终未曾有变,与楚王饮酒一爵。 “不知苏子来我楚国,可有何事?” 什么事? 他芈槐心中还是有些眉目的,只是现在一时难断,就要当庭说出来,听一听群臣的见解,更重要的,也是让苏秦看一看,楚国朝堂之上,也是人才济济,丝毫不比秦国差了。 “回楚王,一月多前,六国血盟,不知楚王对此,可有何解?” 芈槐落座,并未说话。 苏秦见他如此,起身又继续说了起来。 “外臣以外,赵魏韩燕卫中山六国,行互通兵事之举,其地势又首尾相接,可成一片,那这样一来,必对我秦楚齐三国形成威胁,纵然楚王是想北上争霸,也是并无可能了。 其次,齐王得到宋国,楚王得越国,那这齐楚之间,地势相接,不出几年,必定是争端不断。我秦国取楚国之地,秦楚界道,有七百里之长,而我秦楚之间,也必定是争端不断也。 乐毅在郢城有句话说得好,强弱存亡也,强者独,弱者连,但臣以为,这话就只对了一半,我秦楚齐三国虽是强也,也亦可连也。我等之连,一能避免三国之争,二对血盟六国,可成包夹之势,此所谓以强击弱也,利秦,利楚,也利齐! 血盟之言,先灭我等三国,再行互相争霸,而我三国之言,可先攻取血盟诸国,再来个三强争霸,楚国能取韩魏,齐国能取燕赵,我秦能取魏赵,当年三家能分晋,那我三国也能分血盟六国也。 以往六国谋秦,尽皆失利,何也,皆是因我秦国与六国不全相接也,纵然夺下我秦国之地,也不好分封,毕竟这燕齐赵三国,可远在东方,但是我等能连起来,攻取血盟,则无此忧患也,其利能分割,盟国必定和睦!” 对于芈槐这位雄主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诱惑,大争之世,无有不争之心,更何况还有六国血盟从中威胁,这联合齐秦,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苏秦话落,楚王芈槐还是不接话,在这时候,有一位楚臣站了出来。 “常听人说,秦国乃是虎狼,楚国岂能与虎狼谋皮,若是被虎狼反咬一口气,岂非自讨苦吃,大王,不成,不成也!” 苏秦转身望着他。 昏昏老臣,皓首匹夫之论,不足以为道。 “虎狼不假,难道汝不知,人也有猎虎之心,到底是被虎所伤,还是虎被人所猎,就要看楚国诸位臣子之才,和堂堂楚王之威了,汝这般说道,岂非是自甘不足?” 苏秦说到这话,还不忘朝着上方的楚王拱手示意。 此言一出,那人面色羞愧,怔怔难言。 “好,就照你苏秦之言,可这样一来,我秦楚必定有韩国之争,这又该如何分呢,更重要的,六国血盟,攻守为一,我等若是要攻血盟,那必定受到六国反攻,这样一来,三国之中,谁先出兵,必定承其重也,秦王是否愿意承其重,为我楚齐谋利呢?” 又站起来的这位楚臣,很明显,要比刚才那位明事理,他对六国血盟,也是同样了解不少。 但在苏秦心中,也不过一匹夫尔! “哈哈,六国攻守为一,我等也可为一,若是攻一,我等则全力出击,攻其都城,六国必定分兵,岂有一国承重之理,何况我等也可相约,同时不同地而出兵,互相驰援,便可化解此法盟约之重,非攻防之事,乃是人心之齐,我等三国一心,此乃小让也!” 一时之间,楚国朝臣,都要向着苏秦问上两句,但俱是被苏秦一一回过。 他站在中央,面对来势汹汹的楚国群臣,丝毫没有溃败之意,不坠曾经的六国丞相之名! 忽然间,群臣安静。 苏秦看去,原来是有一人站起身来,这样的威势,几乎要比肩楚王了,苏秦认得,这正是楚国令尹景鲤。 他神色一正,这一场论战,才要正式开始了。 第126章苏秦和景鲤 楚国令尹,今年五十有五,已然是一个白首老者了。 景鲤,芈姓,楚国贵族景氏,乃是楚国平王之后,与屈氏一样,都属楚王之后,只不过与屈氏相比,这景氏一门要厉害多了,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楚国氏族,多以此人为尊,若说楚王是楚国第一,那这令尹景鲤,便是楚国第二。 他只是起身,并未说话,就已经引得楚国群臣皆是噤声,可见其威势也。苏秦有意无意地看过楚王一眼,芈槐神色如常,并无变化。 “楚国景鲤,见过秦国使者,我有一言,当驳苏子之论!” 苏秦只是点头,并未说话,景鲤又接着说起。 “常说君国之事,非一人之私也,可秦使刚刚所言,这是将我楚国十万将士、鄢城十万庶民,西境上千氏族的性命于不顾,视他们如草芥也! 秦王大军,自南郑一路杀入我楚境,夺我田地,屠我庶民,令我王连夜往东撤行几百里,以这寿春为都,更可气者,我楚国祖宗之灵,此刻全在秦国的战车之下,如此血海之仇,岂能因苏子一番言语,就让我楚人忘却,就能说于两国联盟也。 匹夫尚且知道血债血还之理,况且是英明威武楚我王乎,秦王派遣苏子来,难道这还不是在欺辱我楚国无人吗,欺辱我楚王无此风骨,欺辱我楚国断了脊梁吗?” 说到最后时,景鲤额上已然是青筋突起,一副大怒之色。 受此感染,群臣皆是对苏秦怒目而视,苏秦也能感觉到,就连楚王对他的热情,也降到了最低点。 景鲤的脸,似乎都要戳到他的面上了,可面对这些,苏秦依旧是笑容满面。 联秦一事,对楚来说,几乎没有弊端,因为血盟六国已经摆明了,是不可能再拉拢楚国进去的,若要结盟,楚国也唯有连齐秦也。 可现在景鲤偏偏拒绝,这个中缘由,就值得深思了,纵然两国是有血海深仇,但也并不能影响联手抗血盟之举。 “回楚王,外臣以外,令尹所言不虚也,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苏秦先卖了一个关子,景鲤听后,神色稍加平复,果然请教,问其缘故。 “适才令尹说到,秦楚之恨,深入骨髓,纵然碎骨,也不能忘记,如此一说,不亚于当年我秦魏之恨也,外臣以为,的确是如此,但这只是其一。 恐怕这其二,令尹就不清楚了,昔年,我献公暴毙,孝公继位,正是主少国疑之时,内外困顿之计,时,秦魏之仇,乃杀君之仇,更胜今日我秦楚也。 危难之际,方显明君本色,孝公当机立断,退出河西,割让函谷,以此来慰藉魏王之心,之后,又散尽金银,说与魏国君臣,终于令魏国没了灭秦之想,当时情势之危机,更胜今日。 可在这之后呢,孝公励精图治二十余年,秦国国力日盛,终于有了与魏国一争长短的能力,大良造卫鞅为将,对魏国八次用兵,终于重新夺回了河西之地,函谷关也再入我秦王之手,及至今朝,我秦历经三代君王变法而图强,形势早已逆转也。 苏秦学纵横之策,纵横乃国与国之谋也,国仇断不能忘,但若要复仇,也要明其时,知其法,用其道。 如今六国血盟,来势汹汹,只有我秦楚齐三国联盟,成共击血盟之势,才能利于我等强大,楚国西境,任凭岁月变迁,其地就在那里,以楚王之才,以诸位臣子为佐,还怕不能重新夺回西境也,但若无此志向,别说西境,就是越国复国也未尝不可。” 苏秦说罢,再次转身,看向上首的芈槐。 “若是楚王无此志,也无此胆识,则不与我秦结盟也,纵然独抗六国,我秦人何惧,到时候血盟南下,楚王也别忘记外臣今日之言!” 这是一招激将法。 以苏秦对楚王的了解,楚王乃是志气高远之人,但又少思而少谋,若是故意将他看低,他定会觉得不舒服,这样的激将法对他,一向是能起到作用的,不然也不会让秦国骗了两次了,一次是张仪,一次是冯章。 果然,正要说话的令尹被突然起身的楚王给打断了。 “秦胜我楚,乃是趁我攻伐越国之际,偷袭我西境之地,若是寡人的县师俱在,以昭滑唐昧为将,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起,岂能破我巴山之地!” 苏秦露出了笑意,他觉得有戏了。 “回楚王,我王曾道,此番攻楚,皆在攻其不备也,所以行军必定要快,若是被楚军反应过来,则必不能下,楚王之言,我王亦是赞同。 臣来寿春前,我王曾告知外臣,远在燕国为质的公子稷,乃楚国王女之子,今年刚好弱冠之年,我王愿与楚国再行联姻,以公子稷娶楚王之女也。 公子稷素有孝公之风,为人宽厚待人,崇尚美德,也只有如此之德才,才能配得上楚国王女,我王谆谆之意,还请楚王应之!” 苏秦这是就坡下驴,芈槐沉思起来,似乎是开始动摇了。 “好笑,着实好笑,既然是秦王要与我楚国联姻,那为何我楚国王女,非秦王之妻呢,而是要让其弟迎娶。 世人皆知,秦国群臣洛邑弑君,不正是燕王为公子稷所谋吗,这样的公子,秦王能喜爱吗,怕是还没过几日,就是秦王灭满门了吧,难道秦王是想让我王女为其弟殉葬,哼,秦使到底是何居心?”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诸国间的奸细和探子们是往来密切,只要不是特别保密的事情,想要隐瞒住,那是不可能的。 苏秦眼看着要成功了,但景鲤这一番说辞,几乎是又将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燕王所谋,与我秦国公子何干,我秦国使者,已经迎接公子稷回秦,回去之后,当为我秦君也,正娶楚王之女为夫,能有什么居心呢。 还以为令尹是个能明白事情的人,今日一看,倒是让外臣有些怀疑了,公子稷为燕国人质,燕王借他名义所谋,与他有何关系,公子稷无妻无妾,不正是昭示对楚王的敬意吗?” 苏秦没好气的回答了令尹,转身又对着楚王。 他是个老策士,对于这种事情是门清,更是知道楚王的软肋在哪里。 景鲤再要言语,却被出现的一人给打断了。 苏秦转身一看,这正是屈原。 “大王,臣有一言。” 芈槐看到屈原后,神情明显地闪过一丝不悦。 一个月前,就是这屈原让他丢尽了颜面,若不是看在这屈氏一族的份上,他真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这就好像他在天下人面前丢丑了,这天下人都知道,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但身旁的人都不会说破,保全了他的面子,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可偏偏来个屈原,不仅要说破,还会天天在你身边重复一遍,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扫兴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这么多人在这里,总不是让他闭嘴吧。 芈槐略显无奈,只好点头称是。 苏秦知道,屈原肯定会结盟的,因为他是楚国的有识之士,不会被一时的仇恨所蒙蔽,他知道光恨意是没用的,还要有行动。 第127章屈原似乎变强了 “大王,臣以为,我楚可当连秦齐也,臣为大王一一道来。 其一,利于秦,天下皆知,秦国连番大战,推行治学变法,秦王此举,这是有意休养民息,以蓄国力,至少几年内,秦国无意再与诸国一争长短。 何况天下人人尽知,义渠和魏国河东,才是秦国欲取之地,就算有战,那也必在这两处,与我楚国,怕是再难起争端,所以才要与我楚国联盟也。 其二,利于齐,齐王新取宋国,要化这数百里膏腴之地,也无力再行战事,而我楚国,也要化越国千里之地也,简而言之,楚秦齐三国,皆是无意再行征战。 其三,乃血盟之威,血盟立下,其意欲明显,乃对秦齐也,血盟六国,燕赵之君,首防齐国,魏韩之君,首防秦国,面对刚刚面临战败的楚国,几乎是不设防,因此,臣以为,若是我楚国不妄动,则能有数十年之太平。 其四,苏子所言,言之有理,秦国学勾践之举,虽未卧薪尝胆,但其孝公也是不惜艰难,忍痛割地,其后招贤纳士,励精图治,方才有了攻取河西之举。我楚国上下,应是竭尽全力,上行下效,学孝公勾践之能,变法而图强,趁着这诸国无暇顾及我楚国之时,暗中发力,令国力强盛,唯有强,方能有胜。 其五,秦国虽取我楚国都城以及西境之地,但西境氏族,还是多忠于大王也,纵然秦国行之教化,那也需得几十年之功,才能将我楚人,彻底地化为秦人,我楚不妨就暂且将这西境之地,寄存于秦人之下,变法强大,不需十年,再拿回来就是了。 其六,大王今年四十有九,且体魄健壮,如此雄才,当以之高寿,区区十年,在大王麾下,定能再次夺回西境之地,秦君两代之功,而在大王身上,十年足以,岂不是大王之谋,要胜过秦君两代,到那时候,普天之下,能为霸主者,就只有大王一人也! 其七,我楚只有经过了彻底的变法,才能国力强盛,犹如破茧化蝶,其上其下,与今朝相比,非同日而语也,更是能胜过今日之诸国,不说西境之地,就是巴蜀上庸,韩魏齐也当朝我王也! 臣之所言,句句忠心,请大王思之!” 屈原说罢,楚王久久不语,令尹景鲤面色突变,而苏秦则是露出一丝惊讶。 他感觉屈原似乎又变强了。 第一次听此人之名,还是苏代说起,才华出众,铮铮风骨,能断大是大非,可就是有一点,不通人情也,国君之事,也有人情之事,不通人情,岂能成才。 今日一听,这一番言语,不仅是道出了天下的形势,更是分析了利弊,还指出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楚国应该怎么做,做了之后又会成什么样子的。最重要的是,他能投其所好,三句不离对楚王的恭维,这是抓住了重点,只有楚王愿意了,事情才可行了。 “哈哈,虎狼之言不可信,三闾大夫年少不知事,万万不能信秦人的话也,变法,如何变法,怎么变法,当年吴起不就在变法,可我楚国强大了吗,还不是如今之局面,就连秦王也说了,秦人之胜,乃是乘人之危,变法并不一定令我楚国强也! 再者,屈子只知道变法之利,却不知变法之害也,昔年秦国变法,不知杀了多少贵族,如今我楚国氏族听到变法二字,皆是反对,三闾大夫为了能联合秦国,居然能做出害我氏族之事,三闾大夫是何居心,我可曾听闻,秦王对三闾大夫,是喜爱有加啊!” 这正是景鲤反对连秦的原因了,因为他知道,主张连秦的臣子,其目的就是为了变法。 令尹的背后,是人数众多的楚国氏族,试问天下,哪有氏族贵胄们喜欢变法的,在他们看来,说是变法,还不就是换个法子,将他们手中的那点儿权势,那点儿钱财,全都变到君王那边去了。 每逢大战,他们也是出人又出钱,为何这大战失败了,他们总是要顶罪名,将军们不行,大王不行,反过来抱怨他们,这些贵族们心中,也是不愿意的很啊。 上次楚王怒斥屈原,正是因为这变法之争,说来说去,又说到这里来了,这次,屈原不再反驳,他一一看过楚国众位臣子。 能让楚王立志变法,并非他一人所为,秦楚大战之后,楚国不少有识之士,都认识到了楚国之积弱,他们肯定和屈原一样,有一样的想法,屈原就是在等他们说话。 “回大王,氏族贵胄,只知自己,不知大王,臣亲眼所见,秦王所过之处,氏族尽皆投降,尤其上庸庸良,更为秦王客卿,大有喜迎王师之态,只有国强,方有氏族,我楚国之弊,就在此间。变法强国,权势归于大王,大王号令楚国,凝聚为一,此为国力之盛也。” 说话的正是老公子芈焽。 巴山大败,楚王将罪责都算在了他的头上,他在楚国朝堂现在是人微言轻,但不管如何,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只见景鲤对他是不理不睬,直接两声冷哼,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此,楚王没有言语。 “大王,臣也以为,当连秦也,纵然不说变法之事,光是面对血盟之举,也有利我楚,秦楚之仇,乃是国仇恨,私恨岂能了国仇,国仇之事,当以强国而还之,望大王三思!” 此人一说话,不仅是令尹,就连芈槐也表现出了重视之意。 苏秦转身看去,原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如今的大红人,大司马昭滑,昭滑灭越有功,这一战令他声威大涨,有战国名将之名。 “大司马之言,的确有理。” 半晌,芈槐就说了这样一句话,看来他还是想听一听群臣的意见。 有了昭滑提议,其后又有不少楚臣跟上,他们纷纷认为,是该连秦也,那边的景鲤,一看形势越来越不对,被气得不轻。 苏秦在心中连连感叹,屈原好会借力打力! 借他,提出变法,借群臣,推动变法! 楚王还是没有表态。 这时,屈原一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他再一次站了出来。 “大王,臣还有一言,令尹所言,尽为楚也,且言之有理,大王新到寿春,氏族之心不稳,的确会有这推行变法之难,臣观秦国国力强盛,多半是因其军强也,我楚国也当有这样一支强军也。 臣以为,这变法之要,可先从军中开始,稳氏族之心,大王可下令,练一支新军,只效忠大王,能攻取天下的新军。 秦有锐士,齐有技击,魏有武卒,就连赵国,也有胡服骑射之厉,我楚国县师,早已不及此四军之名也,当有一支新军,一支能与之比肩的新军。 新军效忠大王,等成军之时,也是大王大权巩固之日,那时候再行变法,定是无人敢阻挠。 锐,乃锋利之意,臣很想知道,到底是这矛锋利,还是盾足够坚固呢,或许这答案,就在矛与盾本身了,臣以为,新军可名为盾甲军,专破锐士之用!” 苏秦这才明悟过来,屈原这是将他刚才在路上的话,都学去了,而且还用上了,另辟蹊径,这不就是在另辟蹊径吗? 楚国变法,有氏族影响,多半难成,但这练军,谁又能影响到呢? 看来秦国真要多一个劲敌了 一时之间,刚才附议了屈原之策的众臣,又一一附和了一遍。 “盾甲军!” 芈槐口中低声念叨几次,终于,站起身来。 “此举大善,寡人就以三闾大夫之策,练这盾甲一军,此事,就交由大司马和三闾大夫一力为之,至于秦国,当为联盟也!” 楚王一锤定音。 景鲤就是不能接受,他也得接受,令尹也能接受,新军成了,楚王变法,那再无氏族能阻挡。 “外臣尊楚王令!” 苏秦叹了一口气答道。 他的任务是完成了,却也被屈原给利用了,天下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是非因果,对错成败呢? 第128章囹圄殷丽 楚王芈槐,生有十一子十五女,已经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 其十三女名为肜,今年年方十八,正当婚配之年。 这些在苏秦在来寿春之前,早就打探清楚了,秦国要迎娶的楚王女,正是这一位。 秦使者与楚王立下盟约,又盖上了楚王的玉玺,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苏秦书信回去,等到秦国收到了消息,再派遣宗正往来寿春,或是在秦楚界道等着迎娶就是了。 此番使楚,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连楚,现在已经是成了,那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做,就是殷丽的安危。 苏秦正跟着屈原走在路上,他们此行的目的,乃是寿春大牢,被越国公子兰辛献给楚王的宋将,就被关押在这里。 “我有些疑惑,苏子为何对殷丽这般上心呢?” 走着走着,屈原突然问道。 苏秦一笑。 “嘿嘿,此事说起来,是老夫的一桩私心罢了,这殷丽所学儒家和纵横,在学这纵横之时,曾跟随过老夫一段时日,老夫与他算起来,也是亦师亦友吧。 宋国支援越国,乃是国战,更是国事,现在宋越皆灭,这国事了结,那一个殷丽,还不能算是楚国的罪人吧。 老夫亲自出使楚国,就是想将殷丽给带回去,毕竟这等情谊,不能忘啊,等到回秦之后,他是要去宋国,还是要继续留在秦国,也都随他了!” 苏秦说得轻飘飘的,完全就是将殷丽当作了一个弟子,来楚国皆是为了私情而已。 屈原略微思忖,露出一副了然神色。 他只知道,在楚国攻越的时候,殷丽曾出使过秦国,见过秦王一面,回去之后,秦宋越三国为盟,宋王戴偃就有了援越之举,但硬要说殷丽和秦王有关系,估计是难扯上了。 “那使者可曾见过我王之女肜?” 苏秦点了点头。 按照礼仪,他是要提前见一下的,说一说秦国的诚意,而且还得送上准备好的礼品,以作为迎娶之礼。 不得不说,楚国公族一脉,尽出美姬也! 其王女肜,肤如凝脂,面赛寒霜,细眉紧蹙,媚眼迷离,当真是好看的紧,可惜了,大王被韩夫人治的服服帖帖的,是没这等的福分了。 “那是王女肜是如何说的?” 屈原又问,苏秦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王女知礼而德善,自然是答应了老夫的请求,已经说于楚王了,或许今日下午,就能将殷丽放出牢狱,为王女戎座下一家仆,这样就可以随王女入秦了,等现在看过了殷丽这一眼,老夫也就能放心的再行齐国,也请三闾大夫帮忙照看!” 对于苏秦之名,屈原肯定是早有所闻,足以称得上是纵横大才,其才学出众,听说对于百家之事,也有研习。 但此人之行径,就远没有学识能令人称道了,不然他岂会连燕王的妾都敢沾染,所以苏秦借此为自己谋私,并无什么值得怀疑的,殷丽此人,也是名不见经传,只是在这次灭越之战,才有了点名声。 “请苏子宽心,说来还是秦王的计策好啊,坐拥天下极西之地,手握函谷关之险,面对天下诸国,只需派遣策士,就可笑看我等风云之变,苏子齐国之行,也定能连齐也,连齐,秦王则可伐魏也!” 不管表面上是多么力争连秦,但在屈原的心中,始终认为,秦国才是楚国的心腹大患。 别的不说,单说一个白起虎视眈眈,就令人不好受了,秦国争霸天下,必定要由西往东的推进,这样一来,楚国必定要与秦国再起纷争的。 就是不知道这和平是能持续十年,还是十五年,越久才越好,这样楚国才会有准备的时间。 在屈原的心中,楚国这次变法,必定能够彻底。 “哈哈,屈子难道就不是好计策吗,昨日堂上之言,可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先是利用我秦国之势,令楚国群臣起大争之心。 其次,在以变法为由,联合诸位臣子,甚至就连楚王听了屈子之话,也是心中喜悦,最后,当是最精彩的时刻了,明知变法会困于贵族,既然如此,那可另辟蹊径,练这样一支新军也。 要是这十万新军练成了,尽皆掌握在楚王手中,那权势也必定能集中在楚王手中,到时候再行变法,有十万大军的镇压,无疑是水到渠成,吴起之败是不会再有了,哈哈!” 吴起变法,败于氏族,楚悼武王一薨,氏族则推翻法令,让楚国变了个半生不熟。 若是真有十万盾甲军,别说变法,就是平定天下,翻天都不成问题,名震天下的魏国武卒,不过才有五万之众,这就能击退秦五十万大军。 “可惜了,光这练兵就需要五年,变法之功,最起码也要十年,不知道秦国能不能给楚国这十五年呢?” 屈原还是说出了他的担忧。 苏秦神色一正。 “三闾大夫此言错矣,秦楚两国,乃是攻守为一的盟国,三闾大夫岂能如此说话。” 屈原笑着摇了摇头,显然苏秦是不会对他说实话了。 两人入了寿春牢房,视线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紧接着,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苏秦忽然意识到,殷丽就是被关押在这样的地方,他的心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一路往前,一直走到了顶头的一间牢房前停下,这里面的人正是殷丽。 其实,苏秦很不能确定,这会是那个殷丽? 因为眼前的这人,衣衫褴褛,上面不知道是沾染了粪便还是污泥,黑漆漆的,闻着恶臭无比。 他整个人头发油腻腻、脏兮兮的盖在面上,再加上幽微的灯火,连模样都看不清楚,再看这身形,哪还有那个肥肥胖胖,看着憨态可掬的胖子,有的就只是一个骨瘦如柴,乞丐一般的人物。 地上铺满了杂草,湿漉漉的,被关押在这里,人就和他的排泄物待在一起,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在进行折磨。 “殷丽!” 苏秦喊了一声。 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伸手揭开眼前的头发,将苏秦上下看了一番。 看着熟悉的面庞,苏秦可以确认,这就是那个殷丽了。 殷丽眯着眼睛看了一下,露出了一脸不信之色,紧接着又有点儿害羞似乎,开始手足无措地收拾自己。 或许他不想被熟人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吧! 地上一堆茅草,殷丽随意的捡了一根,将头发绑了起来,这样可以露出他的整张脸面,再用手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朝着苏秦郑重的行礼。 “丽见过苏子!” 苏秦看到这里,眸子当中,竟然憋着几滴老泪,憋到最后,就只有受苦了三个字出口。 殷丽果然还是那个殷丽,牢狱之灾,看起来令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哈哈,孟轲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今日,吾不正是如此,这般独处,正是吾悟道的好时候!” 笑声也是依旧爽朗,听不出丝毫不悦。 这气魄,让一旁的屈原也是侧目,他都要开始怀疑殷丽到底是何人了。 “秦王以公子稷迎娶楚王之女,汝可为王女家仆,随王女一起入秦,今明两日,必定有王女侍卫,将你接走,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去往齐国,你谨记这话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等回秦再说。” 殷丽微微一思,他当即就能明白,这一定是秦王出的计策,是秦王来救他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是感动不已。 “多谢苏子相救!” 没做寒暄,说了正事,苏秦径直出了寿春大牢,去往齐国。 屈原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寿春十里之外。 晌午时,楚王女肜派遣侍卫,从寿春牢房中提走了殷丽。 第129章苏秦与孟尝君田文 苏秦一路西进,一直到了齐楚边界,其后再转为北上,入了临淄地界。 挥汗成雨,联袂成荫,摩肩接踵,正是形容这临淄城的繁荣景象。 与天下诸国的富贵不同,从大周立国时,齐国就一直很富贵。 三晋之国,是在分家之后,才逐步强大起来,韩国都城,本该在宜阳,魏国都城一开始也不在安邑,更就不说今日之大梁了,至于赵国,也有迁都之举,这些年来,日子一直是紧巴巴的,直到才稍稍好过了一些。 秦人也是一样,在戎狄手中抢地盘,至于楚国,之前就不容易,现在是越来越难了。 齐国则与这些暴发户不同,自祖上起,就是大国,春秋五霸之一。 虽有田氏代齐,但这国力,可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后来又吞鲁灭宋,将魏国拉下霸主,乐毅说得一点都不假,齐国当为天下之霸也。 一观临淄,便知齐国之盛也。 在七百多年前,周武王分封天下,这临淄就已经建城,那时候还名为营丘,在齐献公时,才更名为临淄,凝聚了七百多年之力,齐国历代君王之心血,就算说临淄是天下第一大城,也不为过。 一入临淄地界,这道路就好走了许多。 从临淄出来,东西南北共有六条大道,通往四面八方,这些大道建造的规格极高,上面还铺垫了一层草木灰,人走车碾,早已是极为平坦。 路上往来商队黔首,更是数之不尽,沿途十里必有一亭,亭下有井,可供行人休息解渴。 苏秦痛饮一口,远远望去,一座巍峨古城正在天边浮现。 这座城池,本该是黄土所筑,方七里之城,后来在春秋礼乐崩坏之时,齐桓公尊王襄夷,威震天下,就开始扩建城墙,一直到十八年前,五国相王,齐公又正式称王,再次兴建城池。 如今所看到的这城墙,还都是崭新的,乃是用青砖修筑,极其坚固,比之咸阳,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苏秦的车驾缓行,对于这里的一切,他还是那么地熟悉。 这时,前方忽然起了一阵尘土,紧接着,是马蹄声隆隆作响,前面的行人开始纷纷让道,只有齐国贵族,才能有这样的气势。 苏秦令人将车驾停住,若是他猜得不错,该是齐王的使者出来相迎了。 齐王虽然恶于秦国,但他更加注重自己的名声,齐国更是号称礼乐之邦,像是苏秦在楚国的遭遇,在齐国是不会发生的。 “哈哈,苏子,想煞吾也!” 人还未出现,声音就已经过来。 苏秦莞尔,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一辆战车自大道上风驰而来,在快要撞到苏秦车驾的时候,只听御车之人一声大喝,竟然将这车驾给硬生生地拉住了,好厉害的车技! 紧接着,从上面跳下来一位年轻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生得模样俊俏,四肢健壮,一身穿着,极其华贵,就连在御车之时,还不忘佩戴着腰间的那一块美玉。 如此宝物,寻常之人,只会在正式的场合才佩戴,这位男子倒好,好似浑然不在意这宝物一样! 如此年少,在齐国又能有这般声势者,非靖郭君之子,公子田文是也。 两次攻伐宋国之战,齐王放着匡章这种名将都不用,反而是中意了这个少年公子,足见齐王对他的喜爱,当然,田文也是没让齐王失望,几月前一战而灭宋,让其声名远播,现在,更是有战国第一公子之称,在一月多前,又被齐王赐封孟尝,贵为君也。 “秦国使者苏秦,见过孟尝君!” 苏秦站在原地,恭恭敬敬地行礼。 田文却没有苏秦的这般客气,他两步就跨了过来,直接拉了苏秦的手臂,显得两人颇为亲密。 “哈哈,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吾曾听说苏子为秦臣后,心中是悲痛不已,不过,这人各有志,苏子年少时就心系秦国,我王岂能不成人之美!” 苏秦笑笑。 他离开齐国时,是向齐王辞行过的,何况他是齐国的客卿,算不得重臣,就算他走了,齐王也不会多留他的。 “多谢公子,说起来,这也是因齐王明智也,老夫还是那个老夫,在齐国的时候,却只能做一个客卿,可如今到了秦国,却能做一个上卿,被秦王所重用,孟尝君可知这是何故?” 苏秦的这话,让人听了尴尬,难道不是在说齐王不识人吗? 田文听了,却不以为意,因为这不像是苏秦能说的话,能说这样的话,也就不是苏秦了。 “那苏子说是何故呢?” “哈哈,皆因齐国人才济济也,孟尝君试想,以老夫之才,在齐国并无用武之处,是才学不够也,而到秦国就不同了,秦国少贤才,所以老夫也就能做这上卿了,孟尝君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听到苏秦的解释,田文更是哈哈大笑,其放浪形骸,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要说他是整个齐国如今最狂放之人,也不为过吧。 田文之父,多有贤才,在世的时候,就积攒了不少的财宝,而田文此人,却并不看重财物,而是看重其名声也。 他散财而敛名,在短短的几年间,就有了三千多的门客,在这些门客当中,还有不少能人异士,此番灭宋进行得如此顺利,田文麾下的这些门客是功不可没了。 孟尝君为人仗义,门客们受到他的恩泽,对他自然是感恩戴德,无有不忠心者,上场杀敌,也就勇猛了许多。 如今,这孟尝君在齐国之权势,几乎要比肩季君之乱前的公子壮了。 “苏子说话,着实有趣,若是我将这话说与大王,他一定也是欢喜得紧,听说苏子以联姻之举,说了楚国,让秦楚联盟,那不知苏子要想说动我王,会用到何法子,难道秦王还有一个弱冠弟弟?” 对此,苏秦微微有些惊讶。 他在楚国一说成此事,就没有耽搁,紧赶慢赶地往齐国而来,可没想到这消息已经被田文知道了,看来孟尝君的门客,不仅仅只是齐人,更不仅仅只是庶民吧! “嘿嘿,老夫说动楚王的,并非是联姻,而是楚国大败于我秦国,要乘机变法图强,秦楚联盟利楚也,楚王才答应,那要想说动齐王和齐国诸臣,也当要让齐国有利可图,苏秦来齐,只有利相赠。 血盟六国,意味明显,直指我齐秦两国,而我秦乃是一强,齐则是一霸也,只有一强一霸为盟,才能抗争六国血盟,不知道公子是以为盟好,还是以为独好?” 苏秦应对齐国,和应对楚国的策略有所不同,他在齐国多有旧识,而且也知道,齐国君臣心中,多是赞同连秦之举,这齐国决策层,可要比楚国的决策层英明多了。 何况在来之前,大王也和他专程交代了此事,按照大王之法,他有绝对的把握。 “吾常听苏子纵横之策,也知一些纵横也,难道我齐国不连秦,还能连三晋不成?” 田文的这话,太过于谦逊了,他对于纵横之法,可以称得上颇有研究了。 苏秦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大笑。 田文又亲自驾车,将苏秦带入城中。 不过,这可要了苏秦的老命了,因为田文一向喜欢飙车。 入夜,田文又是宴请苏秦,以珍馐美酒来盛待于他。 这位孟尝君一向是如此,若是钱财能换来名望,那他一定会散尽家财! 第130章齐王田疆辟 第四日,上午。 齐国君臣齐聚一堂,召见这位齐国曾经的客卿,如今的秦国使者。 齐王田疆辟此人,今年四十有五,虽然这年岁远没有苏秦的长,可乍一看起来,两人几乎如同年一般。 全因此人喜好玩乐,放纵而不知节制,在这战国之中,更是有善于“烹饪”之名,不少臣子氏族首领因忤逆齐王,尽被齐王活活地煮死,他一旦认为你是敌人,对你就残忍得很。 苏秦知道,要想说动,就一定要顺其心意,避免与之争论,从他的视角出发,进行一步步的引导才行。 “外臣苏秦,见过齐王!” 此刻,大殿之上,坐着四十几位齐臣,他们尽是齐国肱骨,齐王之亲信。 苏秦快步行入,目不斜视,越过这些人,在离齐王还有一丈处站定,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 田疆辟生得魁梧而高大,面相威严,其人一张方脸,势若万钧,一副阔口,好似泰山,眉如卧蚕,眼如猛虎,鼻似鹰隼,光是这样一幅神异的模样,就是生在黔首身上,也能让其平添几分威势,何况齐王乎! “哈哈,苏子去秦国,果真是谋到了上卿之位,看来寡人是要好好恭贺苏子了!” 齐王一开口,声若洪钟,极具威严,似是满堂惊颤,可望着苏秦,却是在眉目含笑,此乃笑面而虎狼之心也。 还不待苏秦开口,就有一齐臣站了出来,这正是前日来迎接苏秦的孟尝君田文。 “启禀大王,昨日是臣去迎接苏子,大王可知这苏子给臣说了什么吗,若是大王听了,一定会欣喜!” 齐国的臣子,能为齐王亲信者,那必定是摸准了齐王性子之人,很明显,田文就是这样一个人。 “喔,说来听听?” 果然,田疆辟似是有了兴趣。 “回大王,苏秦乃说,他在齐国只是一客卿,而到了秦国,就是秦王钦点的国务大臣,拜为秦国上卿,可谓是位极人臣,这道理就好似我齐人晏子使楚时所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也!” 晏子,乃是齐臣,还做过相国,这个例子比喻的是恰到好处,让田疆辟一听,就能明白其意。 田文这样做,就是先让齐王的心情愉悦起来,等到心情愉悦了,这诸多事情,说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果不其然,齐王听后开怀大笑,余下臣子,也都尽皆跟上。 一时之间,临淄宫的大殿是满堂喝彩,就只有当事人苏秦有点儿腼腆了。 还好我王是个务实的人,他应该不会计较这些虚名吧! “哈哈,寡人曾听说,使者自楚国而来,秦楚以联姻为举,行联盟之事,如今又到我齐国,定是为了联盟之事,不知道秦王对寡人,又有何说辞呢?” 前日,田文就得到消息了,对于苏秦楚国之举,知道的是一清二楚,今日,齐王能知,也没什么令人奇怪的。 “回齐王,正是如此。” 苏秦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答道,似乎那个在楚国谈笑风生,舌战楚国群臣的苏秦不见了! “哈哈,原以为秦王乃雄霸之主,但今日一观,不外如是也,既然能胜楚国,那应该是胜者之姿才对,胜者何须败者之怜,秦王此举,真是有失君王之风,居然又祈求楚王,要与楚国结盟,岂不是好笑,哈哈!” 听到这里时,苏秦神色一正,似乎身板也挺直了几分。 刚才只是叙旧,现在叙旧完了,他就是一个秦臣,该到正式开始的时候了。 “夫为丈夫者,能屈能伸是也,夫为君王者,为国图强是也,夫为人主者,当心怀远略是也,而我秦王,此三者皆可得也。 我王轻取上庸、鄢郢之地,仅仅十九万大军,就能攻破楚国国都,乃霸主是也,而与楚国结盟,乃是彰显德化,乃是为我秦之所虑,有如此之伸,又如何不能屈就呢? 我王效仿齐王,邀请百家巨子入秦,乃下招贤令,兴治学一道,秦国连番变法,连番新政,我王为我秦图强也。 我王身为人主,居一地而能观天下,黔首一生,不过百里之内,而我王之威,东至大海,西到戎狄,无所不知,知之无不惧者,所以黔首只观三尺,而我王视野万里也! 当今天下,万乘之国有其七,千乘之国有其二,可吾观上下君主,能有此志者,非我王与齐王是也,如此来看,秦王非惧楚也!” 苏秦刚开始这番话时,齐王还有些面色不喜,后来又听到苏秦将他也算入之后,面上又浮现出了笑意。 知齐王者,除了孟尝君,还有他苏秦也。 正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君王一怒,流血千里,君王威高而权重,其人一怒,上下震动,将这个齐王哄好了,苏秦才能达到目的。 “这般说来,这秦王确是有几分大才了!” 齐王话落,苏秦又立刻接了上去。 “齐王高见,那定然也知道这十国郢都之论,赵国楼缓提出了血盟之策,其后,燕国乐毅诉述诸国,说与三晋中山之君,在邯郸鹿野,成了这血盟六国。 乐毅曾言,天下唯有齐国为霸主也,纵然我秦国,也只能算得区区一强也,此话的确不假,但外臣一深思齐燕关系,则心惶恐也! 齐国与燕国,有杀君之仇,乐毅说齐为霸,以齐王之慧,定然能够知晓,这六国血盟,首要应对,乃是齐国也。 我纵横一脉,有合纵和连横两策,如今血盟六国攻守为一,互通兵事,六国大军,如一国大军也,我秦在西,齐在东,秦齐岂有不连横之理,孰近孰远,齐王英武,必能明辨! 楚国取越国,齐王取宋国,如此一来,齐楚之界,必有争端,再观我秦国,秦楚之界,乃在楚国之地,楚国臣子,也多以恢复故土为己任,这样一来,秦楚之界,也算不得太平。 那我秦齐之盟,则有两利也,其一,攻防血盟,其二,攻防楚国。 齐王仁义,外臣在齐国麾下时,常受齐王恩德,所以这一去秦国,就献策秦王,说与秦齐联盟之事,为齐王解这独霸之忧,毕竟血盟要对付的是齐国,并非秦国尔。” 苏秦带着齐王一边思考,一边说。 他每句话落,都不忘恭维一下齐王,以他对田疆辟此人的了解,这事情应该难度不大,更何况他还藏了一个杀手锏。 “哈哈,哈哈!” 苏秦话落,还未等到齐王发话,就听得场中一人直接大笑,如此放肆,群臣尽皆哗然,苏秦也是疑惑,齐国有这么胆大的臣子吗? 等他转身去看,只见是个年轻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他在齐国待不下去,一方面是因为秦王太热情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位男子了,他不是别人,这正是田疆辟之子,齐国公子田地。 “公子何故发笑?” 苏秦望着,等他笑完,就连齐王也未出声打断。 “哈哈,血盟六国,纵然共伐我齐,我齐又有何惧焉,倒是秦王,怕是真如父王说的那般,心间早已恐惧的很,所以才要想着拉我齐国吧,苏子难道不知,我齐国有独抗诸国之力,父王,儿臣以为,此事不可!” 眼看着要成了,被公子田地这样一呛,苏秦算是前功尽弃了。 看他也不着急,单手抚须,面上一副云淡风轻之意。 他先看过齐王,齐王不语,他又问向公子田地。 第131章公子田地 “敢问公子,如何不可?” 田地,深得齐王之喜爱,其人性子,也多像齐王,勇武而多谋,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性子火烈,暴虐成性,比之齐王、甚至之前的秦王,也是有过之而不及。 若是猜得不错,这齐王薨后,齐国的下一任国君,必是这公子田地也。 田地今年二十有六,正是壮年,模样也与齐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他这面向在苏秦看来,齐王的那种威严,则在他的身上就成了残暴。 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君王会恶于策士呢? 当然是太过勇武之君,策士之行,乃是审时度势所为,唇齿之谋略,利弊之分析,上谋下思,谈笑诸国风云。 这样的操作,太过于繁琐,也被人诟病,不忠不义,玩弄心机,远远没有武力来得直接,只有太过勇武之君,觉得武力可以解决诸多纷争,所以才会不喜策士。 秦王刚刚即位时,对待张仪就是如此,只是后来洛邑弑君之事,让秦王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的这田地,便是这样的人。 公子田地是丝毫不介意,展露他对苏秦的不喜,只见他对苏秦冷哼一声后,才看向齐王,说了起来。 “回父王,儿臣有三,能诋苏秦之言。 其一,秦王乃一小人,秦乃是一小国,如何能与父王为伍,燕王邀五国大军,围攻洛邑,秦王派遣使者,说与我齐攻宋,以分散我齐攻秦之心,我齐国也多照做。 可秦国大胜之后,居然又连同燕王,反攻我齐国,大王也曾派遣使者,说了联盟之意,可这秦国,还不是一样联楚国,而援宋国,反复无常,此为小人行径。 秦国国力强盛,区区在这几十年间,而我齐国之盛,自大周伊始,便是如此,秦国虽攻取楚地,但却难行教化,而我齐攻取宋地,却能将宋人纳为齐人。 秦国连番大战,国力明显不足,无力抵抗三晋之威,才会有连齐之策,而我齐国,大军百万,更是兵锋正盛,应当是连三晋而攻楚,连楚而攻三晋,连楚三晋而攻秦,天下诸国一弱,唯有齐霸,父王岂不就是当今天子!” 好一番狂悖之论,好一颗狂悖之心! 齐公子田地,居然连周天子都不放在眼中了,这是表达取而代之之意。 强如秦王,在攻取洛邑之后,尚且知道为天子迁都,保全天子之名,以免引得诸国联合攻打,看田地是浑然不在意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还是有不少事情,他都说得不错,若是真让他做了齐国国君,那日后秦国必定是不得安宁了,联合三晋楚国攻秦,这对秦国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二,苏秦之言,血盟六国,意在图齐,这话对也不对,血盟有所图,当然是不错了,可这又能够如何呢,血盟名曰六国,然则卫中山之流,还能算作一国吗,充其量就是三晋和燕国也。 而在这其中,韩魏之敌,非我齐国,乃是秦国也,那如此数来,就只剩下两国,燕国能大败在大王手中,自然也能再次大败,至于赵雍,有中山之患,还不至于一心与我齐国为难吧,一个血盟,何惧之有? 儿臣还有其三,若是联盟秦国,那我齐国反而被秦国所用,让秦国有机会,再次强大,儿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也!” 公子田地话落,苏秦看向田文。 他前日不是说支持秦齐之盟吗,怎么着,现在竟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也对,齐国君臣,虽不少有连秦之心,可是被田地这样一说,他们都不愿意开口了,谁都知道,田地最是记仇,又是齐国未来的君王,是没有人愿意得罪他的,那只能苏秦自己来说了。 “公子田地之言,的确是不错,但若说全对,那也是不可能了!” 苏秦直面公子田地。 “哼,那吾也想听听秦使的高见?” 田地冷笑道。 “既然公子有三,那外臣也有其三,这其一,庄子《秋水》有云,井底一蛙,一生所见,天乃井口大小,何也,只因一生皆在井也。 自我王即位以来,攻破宜阳,占据洛阳,置三阳制敌长廊,似一柄利剑,直入三晋,魏王震颤,韩王惧怕,纷纷朝于我王也,敢问公子,齐国泱泱大国,有这样的一柄利剑吗? 齐国诛灭宋国,的确是煌煌之举,可我秦王,大军挥师南下,彻底平定巴蜀之郡,巴蜀之人,也尽纳为秦人也,甚者更有十万洛邑国人迁徙此地,巴蜀千里沃野,难道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宋国,不知公子何傲之有? 嘿嘿,十九万大军,只折两万,就能火烧十万楚军,攻破楚国两都,又占据千里沃野,白起将军,威震天下,我秦军兵锋所至,纵然楚王,也是仓皇而逃也,难道齐国也有此锐士乎?” 苏秦说过之后,又面向田疆辟。 “只有齐王高瞻远瞩,外臣所言,也只有齐王能明也!” 说过之后,他再看田地,很明显,所说的井底之蛙,就是田地了。 “再问公子,如此之国,都是一小国,那齐国,岂非小小国也,为人明君者,当为国所谋,说齐攻宋,乃是防其攻洛阳,再击退齐,乃是防备齐国强大,难道这不是明君所为吗,难道秦王不为秦国所谋,反要为齐国所谋吗,可笑,可笑,何来小人之说。 其二,六国血盟,虽攻守为一,但君王心思各异,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守为一,暂且还做不到攻为一,齐王的确是无所畏惧,可苏秦也并未说,我王是畏惧也。 我王之意,秦齐楚三国联合,可对血盟形成夹击之势,我秦国可以东出,齐国可以西进,共同攻取三晋之地,此不正合了公子之意,外臣是说为攻也,而公子却以为防也,如此武断,就说我秦无胆也。 还有其三,乃重中之重,我王愿尊齐王为东帝,自称为西帝,东西两帝,共霸天下,帝者,尊于王之上,东西二帝联盟,远胜血盟也!” 此言一出,齐国群臣俱惊。 他们惊讶于苏秦才学之广,更是惊讶于这东西二帝之说。 公子田文,目光冷冷,坐在那里是一言不发,他对苏秦的恨意,早就是深痛恶绝了。 “东西二帝,僭越称帝?” 齐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苏秦能听到,他的语气中满是肯定。 公子田文再一看,觉得这时机也差不多了,又适时地站了出来。 “大王,臣以为,公子田地所言不错,秦国的确为我齐国之敌也,但君国之事,不以敌论,而是以利分,可依照公子田地之策,西进而南下,图谋天下,也可称天子也,可是这古往今来,天子乃是王也,王不足以为帝,大王雄姿,该为东帝也! 还有,这连秦的确会被秦国所用,可如今我齐要图谋天下,也须得暂且联合秦国,借用秦国之力,吸引三晋之兵,到底是与虎谋皮,还是虎被猎人所虏,就看我两国君臣之策了,以大王雄姿,岂能非秦王之敌。 何况东西二帝,大王为东帝,秦王为西帝,自古以来,都是东为尊也,此举也能昭示天下,我齐王之威,当属第一,臣以为这东西二帝之策,乃可行之策!” 这一番言语,田疆辟应该再也不会有疑问了。 孟尝君可真是会说话,三个人的心思,被他整合到一起去了,既全了田地的面子,又满足了齐王的心思,更重要的是,齐秦联盟,就这样给成了。 田文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管敌我,都能找到共通之处。 苏秦笑了笑,关键时刻,还需得孟尝君出马。 “可!” 田疆辟说过这句,感觉有点累了,起身直接离开。 群臣开始散去,孟尝君已经拱手向着苏秦来了。 第132章老夫看你和秦王有缘 “看来要恭喜秦使,达成所愿了,堂堂苏子,纵横大才,对楚国之策乃是联姻之举,我还纳闷,怎么到了我齐国,就不行这办法了,原来是早就备了高招! 若是我齐秦两国同时称帝,东西夹击,那中间的血盟六国,还有南边的楚国,必是惶恐也,六国血盟,本就是应对我独霸之举,如今霸强联合,我看他们还能如何?” 田文的神色,颇有些得意,似乎普天之下,能让齐国稍微动容的,就只有一个秦国罢了,而至于三晋和楚国,还不足为道,这也能够理解。 齐国,自古以来便是强国,其底蕴深厚,远超天下诸国,这底蕴也体现在这些王公贵族的身上,他们每个人,从骨子里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骄傲。 眼下,又刚刚攻取宋国,让这股傲气,更是达到了顶峰。 他自信,强大,更有摄人之威,齐国君臣上下,尽皆如此,七百多年的国力,就像是一张弓弩一样,已经被拉到了极致,要么就一下子射出去,要么就被拉断,可不管如何,齐国的强盛,在每一个齐人的心里。 苏秦这一次楚齐之行,本以为要说动楚国才是最难的,没想到在楚人当中,出了屈原这等贤臣,让艰难的事情,反而是容易了起来。 以为说动齐国,会简单一些,可唯独少算了这个齐国公子田地,要不是田文这一番言辞,还有大王东西二帝的明智之举,还真就难得说动齐王了。 看来以后,要多留意这位齐国公子了,若是此人为齐国国君,则齐必定攻秦也,这对秦国,绝非是一件好事。 齐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新君即位也越来越近,得想个法子才行,他身为外交令,不就是来处置秦国外事的吗? “此事能成,全赖公子之言,孟尝君之名,真无虚也!” 听到苏秦的吹捧,孟尝君自然是欣喜。 就在两人闲聊间,公子田地凑了上来,他一看苏秦,就没有好气。 “好一个东西二帝,这般来看,似乎这天下间能与我齐国争锋者,就只有秦罢了,即若如此,何须连秦,秦当为我齐国大敌也,若为吾意,该是诸国合纵,再度破秦函谷才是,秦使学纵横之策,也自当明白,这不是最直接的手段吗?” 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就只是没算到血盟是否愿意为齐国所谋呢?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苏秦并不在意,他想换个思路,永远地、一劳永逸地解决田地的问题。 “这话,老夫听得怎么这么熟悉,对了,还有一个人,也给老夫说过这样的话,简直与公子之言,如出一辙!” 苏秦这样说,就是故意去吊田地的胃口,田地是有才略不假,但又怎么会是苏秦这个老策士的对手呢? “秦使到底在说什么,竟能如此相像?” 田地是一脸的不耐烦,但还是没有架住自己的好奇心。 “当然,不仅如此,就连公子与此人,也颇有不少相似之处,其相貌伟略,于勇武一途,更是与公子如出一辙,若是让老夫找一个和公子相似之人,普天之下,也就只能是他了,除此,老夫再也想不到别人。” “到底是谁呢?” 见苏秦这样一个劲地卖弄关子,就是田文也来了兴趣,这句话是他问出来的。 “哈哈,此人乃是我王,秦王是也!” 闻言,田文轰然大笑,旁边的田地是一脸的怒气,他以为被苏秦戏耍了。 反观苏秦,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秦王身量之高,举鼎之力,谋略之才,与公子行径大有相同,就连公子喜好勇武,不喜我等策士,也与秦王一模一样。 公子不知,在秦王即位初年,最不喜欢的便是策士张仪,张仪知道后,连夜逃离了秦国,而公子心中,也是多有不喜老夫,岂不是相同也!” 这话听得田地开始有些疑惑了,他在那里寻思,他真能与秦王如此相像? “哈哈,苏子言过其实了吧,秦人岂能同我齐人?” 孟尝君还是不以为意,就只当是苏秦是在说笑,可苏秦的神色,却越发正经起来。 “不,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君国大事,皆在于兵,而兵在于勇也,唯独策士一脉,不知勇,不知兵,更是无其国也,不忠不义,如此之人,吾见之岂能欣喜?” 这是田地本人出来承认了,见此,孟尝君倒是觉得苏秦有些不怀好意,开始思索起了他真正的意图。 只见苏秦是连连点头,连连称是。 “对的,对的,秦王就是如此说的,可外臣却告诉他,不管是连横还是合纵,皆是在用他国之力,成本国之事,如此,岂不是让天下诸事,尽能事倍功半也!” 田地又细思了一阵,他已经开始上道了。 “哈哈,吾不喜者,乃策士无德也,并非策士之策也!” 苏秦又是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我王也是这样说的,老夫又这样回答秦王的,老夫所出鬼谷,鬼谷出名者何,乃是我先师也。 那之精要,又是何也,乃是这阴阳之道也,有天则有地,有男也有女,有雌就有雄,有正就有反,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所以分为阴阳也。 一国之中,也有阴阳之分,既然须得有有德之人,那也需得有无德之人也,有德之人,可为相,可为将,从正而平治天下,而我等无德之人,就用口舌之能,从反而施展一些阴谋诡计,借用他国之力,成本国之事罢了,请公子深思,我等无德之人,是不是也不可能缺呢?” 苏秦之学,到了如今,早已不限在策士一脉了,他阅览全书,不管是儒道也好,还是兵墨也好,尽可取之,学之。 不说是孟尝君,就是田地听后,对苏秦之学,再也没有了反驳之意。 “老夫观之,未来这齐国之主,非公子莫属,以公子之才,那必定又会是一个取宜阳,置丞相,平巴蜀,攻楚国的秦王之才,说起来,公子才是我秦国心腹大患也。 不过,老夫有一言,请公子听之,秦王年少即位,暴掠焦躁,鞭笞臣子,更是在洛阳引发群臣弑君,巴蜀引发季君之乱,其后,才学那楚庄王一飞冲天之举,让我秦再次强大,公子性子,就如秦王,前人之鉴,后人之师,老夫受齐王恩惠,无以为报,当以规劝公子,善待臣下!” 苏秦直指田地的缺点,却不见田地生气,因为他也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他很想看看,这个与他相似,又有这般作为秦王,到底能干在哪里? “哈哈,被苏子这样一说,吾倒是真想见一见秦王了,看看吾与秦王,有何相似之处?” 孟尝君突然觉得不对,苏秦的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在心中却是偷笑起来。 “齐为东帝,秦为西帝,两国必定要派遣使者,互定盟约,如此之重,那时我秦国必然会派遣一位公子来,以昭示我王之意,若是可行,公子也可往咸阳走一遭,为齐国使者!” 田地要是真去了,到时候他就建议秦王,将田地扣下,作为秦国的人质,至于秦国派来齐国的公子,那就也给齐国做人质吧,一个公子换一位储君,反正也不亏。 田地大笑。 “哈哈,一言为定,吾就是要去咸阳看看!” 孟尝君着急了,他刚要插话,却听苏秦已然说道:“公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起来这事情似乎是定下了,他还能如何呢,若是齐王应允,那就让田地去算了,谁让他已经是信心满满呢? “孟尝君,此时你可要帮帮吾呢?” 田地知道,田文点子多,能说动齐王。 孟尝君稍稍一想,就点了点头。 苏秦还是一脸正色。 第133章孝道礼制 这一趟出使齐楚的策略算是成了,除此之外,苏秦还获得了额外的收获,那就是将齐国公子田地,骗到秦国。 他总共在临淄逗留了十日,与此同时,收到楚国国书的秦国,已经派出宗正为迎亲使者,去往郢城。 姬职自然是同意将秦公子嬴稷放回秦国的,嬴稷母女二人,早就从蓟城出发,如今,已到了赵国地界。 所谓人质,就是用以要挟秦国,很明显,这个弟弟的是死是活,秦王根本就不在意,那人质也就没有意义了。秦国现在是国内安定,就算燕国再有心想辅佐嬴稷上位,那也是不可能了,还不如直接送出去算了。 不仅如此,姬职还专门写了一封书信给秦王,里面尽皆说了他对秦国的交好之意。 而在咸阳,秦王召集诸位国务大臣,于寝宫之中,正在商议教化治学一事。 惠文后下葬已有两月,秦国各项事务,开始恢复常态。 至于重新分封十郡之事,还未到时候。 “不祭先祖,无以为后,不念先人,无以为继,为先人所为,即为后者,若无供奉先人之礼,则无后人之赡养,无后人之赡养,则无先人之养育,无先人之养育,则国无人丁之旺,倡行孝道,即是如此。 若无孝道,则老来无人来养,少来无人可育,此举不利于国兴也,大葬之礼,乃彰显孝道之意,不可或缺,然逝者已去,生者还生,若是大举大葬,又空耗人力,空耗国力,此番大王之举,便是为天下人做了榜样。 凡庶民婚娶送葬之事,必要行之典礼,此为人伦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国才能安定,但也须得简行之,我治礼台有教化庶民职责,如今这教化,可从丧葬之礼仪开始,臣请大王定夺!” 说话的这人是孟轲。 经过了这么多月,再加上司马错和樗里疾的相助,这治礼台一府,已是初步建立起来了,接下来,就该行教化之事了。 孟子之言,以人伦而论国力,可谓之眼光独到。 若要国兴,则要人丁兴旺,人丁兴旺,就要鼓励生育,要鼓励生育,就要提倡孝道,让人人都知道,多子乃是多福之意,这样庶民才愿意生养。 商君之法严苛,男子成年,则不得与父母同居,此举虽有利于税赋,这稍稍有违人伦,这些法令,日后都要稍作修订了。 秦王看过了孟轲呈上了的孝道之策,然后又传阅给了诸位国务大臣,让他们一一看过。 如今,秦国公事,都已经用上了这秦蔡纸,比那竹简是要方便多了,治礼台行教化治学之事,治学已经开始,这教化也要跟上,孟轲利用的就是惠文后丧葬之礼这个时机。 “诸位看过,可有异议?” 秦国议事,秦王都要问过众臣的意见,不管有没有,他都要问,倡导这样的行为,让诸臣形成商量的习惯,议事议事,议得多了,就成了会议了,有了会议,才能说群策群力,不容易出错。 “嘿嘿,老臣活了这么多年,到如今来看,还是大王独具慧眼,没想到这儒家的教化,也可以强大国力。 一说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就是让氏族和睦,家国和睦吗,还有这孝道,的确能让我秦国人丁兴旺,这些年都吃得饱了,可就是人丁还是太少啊,若是黔首各个都能这么想,我秦国岂会缺丁? 谁都知道,我秦人性子火烈,私斗成风,当年商君刚行变法,这郿县两大氏族就开始私斗,一下子被砍了几近千人,现在一直由秦律给约束着,但这就好比一个人被绳子捆着,总归是不舒服,可若是行了这教化,改变了他们的性子,人人知礼,凡事商量着来,就不会有这等麻烦了。 不错,非常好,只是这老夫子说什么君为轻,民为重,可就太过了吧,没了大王,你老夫子连西北风都喝不到了,嘿嘿!” 说话是丞相樗里疾,也只有他是一向如此。 他和孟子同是老头,互相之间这样说话也是习惯了。 孟轲白了他一眼,又拿出一本装订好的书本来,不错,就是一本书。 和秦王所描述的差不多,大概有十六开大小,装订成册,还用羊皮做了一个好看的封面。 “大王,此乃新编,其中所记载、乃是大夏、大商、大周三代之史,曾被我儒家先师孔子所修编,我儒家礼乐教化之精要,都在此书中。大王令臣行文字简化,修编史书,如今初有成效,请大王阅览!” 没等未阳拿上来,秦王自己就快步走了下去。 他接过这本书,先是看了看封面和大小,感觉还可以,像模像样的,之后再翻了几页,果真是简化汉字! 这下可好了,他平日里要是无聊的时候,连打发时间的书都没有,因为小篆看得太费劲了,现在有了这书,可以说是美滋滋的。 “大善,往后这诸子百家修书,尽皆要用我简化秦字也,不知道这样的书册,可有多少呢?” 秦王看过之后,又给了诸位国务大臣们翻阅。 “回大王,已有十六册,这之中也有我、、、还有一册,臣已令人加紧抄录,多作几册,以备治学之用。” 说起来,秦国也真是可怜,以前文化产业不发达,还真没多少书册,是秦人所编著的,现在的这,是根据历代秦公长史的记载,再结合儒生自己的实地考察而编著,算是一本详细的、正式的编年体史书,以供后人观之。 听了孟轲的话,没想到秦王却是摇了摇头。 他不是觉得十六册书太少了,而是觉得抄录太慢了。 全凭手工活,一个人,一天能抄录多少呢,这样也实现不了全民读书的伟大理想,最起码也要做到,氏族弟子们要想看书,花一点小钱,就可以办到,而非如今这般困难。 现在简化秦字也有了,该到搬出另一项四大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时候了,这玩意可要比造纸容易多了,找个心灵手巧的木匠,就能搞出来了。 嗯,这件事情一会儿问问丞相,丞相有个齐国来的门客,听说是个厉害的木匠。 “此事暂且不议,寡人自有法子,如今这太学宫,可有多少家学派,多少位士子呢?” 招贤令下,山东士子陆陆续续往来秦国。 这次所引起的风波,丝毫不比秦孝公那次来得小,毕竟那时候秦国只是一个小国,还是山东士子们口中的蛮夷,至于现在,天下大国,治学为兴,往来之人,自然就多了。 “回大王,如今已有二十七家,共计士子二百六十三人,往来我秦国者,其人数远远不止,不过,当中有不少充数者,凡入我太学宫,经考核方才可以!” 这都有二十七家了,看来大家们来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小门了,诸子百家,这时候兴起的,还远没有那么多呢。 “此事治礼令所做不错,可在士子中挑选贤才者,令其在学宫之中自成一系,有儒学一系,那也许得有纵横一系,兵家一系,乃至百家一系列,我秦太学宫,无所不容也。 至于日后,求学学子,可依据他们的喜好和能耐,自行选择学系,学宫之内,一切就以系来划分而治,治礼令若有难处,可由治吏令和治户令相助!” 既然太学宫是秦国第一大学,那就必须要有自己的院系,等这些院系都完备了,就可以招收学生了,先将初步的框架立起来,之后再经过慢慢的磨合,秦国的教育事业,就只能是蒸蒸日上。 “臣等遵令!” 秦王话落,孟轲、司马恒和公输楠三人同时领命。 今日起,治礼台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该履行其教化治学之任了。 第134章活字印刷术 “烈烈大秦,昭昭之德,大王令,吾自即位以来,将士勇武,秦臣恳恳,立如今之国势,此乃我秦人之功。 吾体垂将士,思念诸吏,特令秦国上下,每郡郡守、郡丞、各处军侯、校尉、裨将,于九月中入咸阳,面王!” 秦王令下,由信使送往秦国各地。 这一次,几乎是将秦国所有的封疆大吏都召了回来,像是这样的事情,就只有在秦王即位的时候,出现过一回。 王令一下,秦国上至公卿,下至郡县诸吏,尽皆奔走相告,说及此事,他们岂能知道,秦王正在酝酿一件大事。 在咸阳,紧挨着王宫,有一座极其宏伟的府邸。 府邸的主人,乃是秦国重臣、丞相樗里疾。 今日,府门大开,丞相携一众家臣,正盛装华服地等候在门口,看这架势,应该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不远处,秦王的六驷王车出了咸阳宫,正在驶来。 王车当中,乃是秦王和其夫人韩妗。 嬴荡来此,有两个目的。 其一,这再怎么说,樗里疾也是他的王叔,秦国的肱骨,更是公族们所倚重的人,互相间常有走动,也是应该的。 其二,他听说在樗里疾的门客中,有一人曾称自己为公输班之后,能善木工漆器一事,他现在正想着这活字印刷术,所以便来亲自来拜访了。 “妗啊,寡人听说你学医学的很不错!” 王车当中,韩妗躺在那里,手中拿着的,正是嬴荡所写的《基础医学》,这也是简化秦字和秦蔡纸所作。 如今的咸阳城,到处都张贴着简化秦字和小篆的对照表,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字变革行动,在治礼台的领导下,已经展开了。 秦王的告国人书,秦国的公事,贵族公卿们,都开始用上简化秦字了。 这些新字,形象好辨认,和如今的小篆,有着承接作用,就只是做到了最简化而已,对于那些早就识字的人来说,花点心思,还是没有多少难度的,对于那些不识字的人来说,也能认得个了。 听到嬴荡的话,韩妗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爬了起来。 “大王所写这些医书,可真是汇聚了各种奇思妙想,就连宋卓宫主,也要赞誉为医家之革新也,没想到大王不仅能治国,能明军,还能知医者也,我有时候可真想知道一下,大王这脑子里,还装了什么?” 脑子里装了什么! 韩妗哪能想到,这会是一句骂人的话,她说罢,还不忘将一张温润小嘴,贴到了嬴荡的嘴巴上来,就算是亲了一下。 这段时日,秦王日日在咸阳快活,可没少让韩妗学不少的姿势。 他舔了舔嘴皮子,目露绿光,上下打量了韩妗一眼,其神情,颇有些欲罢不能之意,谁让这些时日以来,韩妗是越来越有韵味呢! “看来这些时日,你对这医家所学,的确是不少啊,居然也知道人之思想,是装在脑子里,而非身体,或者别处?” 说话间,秦王的手已经不老实起来。 这么大的车子,宽敞得很,在里面干什么都可以了,唯一就是略微有些晃动,这也不打紧,喝酒泡妞,不正是战国贵族之风吗。 寡人就是贵族,谁又能说个不是呢? “臣樗里疾,恭迎大王!” 樗里疾等了许久,眼巴巴地望着车架过来,急忙携夫人行礼等候,可没想到这王车,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就这样直接给开过去了。 难道大王不认得路? 不对啊,大王又不御车,这御士岂能不知丞相府的路! 莫不是大王又不想来了? 樗里疾在那里是左思右想,他是等着也不对,不等吧,好像也不对,他哪知道,开车就是秦王。 这时候,郎官白庆急匆匆地跑了上来。 “丞相,大王此刻多有不便,王车还需得再转一圈,才能停下,让丞相久等呢!” 不方便,有啥不方便的,难道大王在如厕不成? 樗里疾又是胡思乱想道。 “丞相,王后也在车中。” 白庆见此,又知心地提醒丞相一句。 樗里疾这才露出一副了然之色,又继续等在那里。 应该很快吧! 没想到,等他站得脖子有些酸痛了,腰有些僵硬了,王车才慢慢地转了过来。 看来大王的身体,是一如既往的体壮,这都快有三刻钟了。 樗里疾是一脸的感慨。 “臣樗里疾,恭迎大王!” 终于,王车停住,嬴荡从里面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他先是左脚踏上了下马凳,等右脚踩到地上之后,才稳稳的站住,全程都需要人扶着。 若是往常时候,大王都是一跃而下,现在看这步伐,应该是非常虚了。 其后,是王后。 只见王后面色潮红,鬓角处似有不少细密的汗珠,头发也略微有些凌乱,走起路来,更是多了一股扶风弱柳的姿态,这比樗里疾印象中的王后,要软了许多,不过总体来看,还是王后胜利了。 “臣樗里疾,恭迎王后!” 在嬴荡的面上,看不到任何的尴尬,他带着一脸的笑意,亲昵地拉住樗里疾的胳膊。 “哈哈,老丞相无需多礼,寡人自当是要多到丞相府中走动走动!” 君臣二人,一边寒暄,一边走向里面,等到了大厅坐定,樗里疾又唤上一个人来。 他早知大王来意,所以特令门客鲁尚等候在此。 嬴荡看去,只见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量不高,身形微微有些偏瘦,看起来虽其貌不扬,但一双眸子,有些发亮。 但凡名匠,多用眼力,或许他这一双眼睛,就是练就出来的。 “齐人鲁尚,拜见秦王!” 鲁氏,多是出自鲁国,以国为姓,后来鲁国被齐国所灭,昔年之鲁地,便是今日之齐地,这公输一氏,也是出自鲁国,所以这公输班,也可被称之为鲁班,这人自称是公输班的后人,那他以鲁为氏,并无差错。 战国,还是一个以氏族为主的地方,姓和氏对一个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后来天下大一统,渐渐地这姓就不称了,只称呼氏。 “老先生不需多礼,寡人听说老先生木艺非凡,特有一事,要劳烦老先生施手!” 秦王令人赐了座,客客气气地说了起来。 若是不错,这未来的四大发明,其一就是秦蔡纸,其二就是这活字印刷术,此人为鲁氏,按照以往惯例,那多半会以鲁氏来命名了。 “老朽久受秦王丞相之恩,秦王但有吩咐,无有不辞!” 话落,嬴荡自怀中摸出一张纸来。 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刚才和韩妗战况有点儿太激烈了,所以这纸张就褶皱了。 他将纸张铺开,只见上面画满了横竖线条,整整齐齐的,将书本分成了许多小块。 “老先生请看,如今成书,皆乃手录,寡人有一策,可将简化秦字尽皆刻录在如此大小的木块之上,之后,再将其按照书中文字,排列成形,拓印在秦蔡纸上,不就可以成书了吗,此乃活字印刷术也!” 秦王这样一说,人人都能听得明白。 别说是鲁尚,就是一旁的樗里疾也突然来了兴趣。 “大王可真是奇思也,这样一来,比手录成书何止快了千倍,那孟老夫子看到了,岂不是在梦中也能笑出来,臣这几日看那儒生录书,手都要写断了!” 樗里疾接过了秦王手中皱皱巴巴的纸张,又令人将丞相大印拿来,就这样给盖了一下,然后再给鲁尚看。 “看,这样就对了!” 丞相是老了,可风趣还是不减,这样倒是非常明了了。 “回大王,此时不难。” 鲁尚应答下来。 这活字印刷术到底是啥样子的,嬴荡也没见过,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能做就成了。 “那此事就由丞相一力督之,老先生但有所需,尽可报于寡人。” 樗里疾摇了摇头,表示他真有一件事。 “臣遵令,可是这刻字,要用谁的字为体也,这是个大事情,大王,不然就用那老夫子的算了,我看秦国上下,就他的简化秦字写的最好!” 这个差事,是个扬名立万,流传千古的好差事,嬴荡本想自己试试,但一听樗里疾这么说,顿时没了信心,那就孟轲吧。 “甚好!寡人赞同。” 第135章有弟自燕国来 前些时日,秦国公子稷已经过了函谷关,正往咸阳而来。 今日,秦王亲出十里,亲自迎接他这个弟弟。 算起来,嬴稷是个苦命的娃,他离开秦国时,才是个十岁大的孩子,他这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年,都是在燕国度过,所以说,他会更像个燕人才对。 大道之上,秦王大纛猎猎。 嬴荡下了马,正拄着剑,站在道路中央,颇有些山大王打家劫舍的意思。 洛邑弑君之事,纵然已经过了两年,死了一大批的贵族公卿,可还不算是完结,因为有一个重要的推手姬职。 姬职所谋,乃是为了嬴稷上位,只有见过了嬴稷,在秦王心中,这事情才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不管怎么说,姬职都是燕国国君,他对秦国的事情再清楚,也没办法算计得那般仔细吧。前年,嬴稷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这种阴谋之事,不是多读两本书就能会的,需要一定的社会阅历,他就算是天才少年也不成。 思来想去,能相助燕王知秦者,非芈八子是也,也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手段。 惠文后临终之际不是也说了,芈八子此人,不亚于男子也。 嬴荡还能怎么办,不管如何,他们始终是要回来的,那现在就只能祈求,让这芈八子老老实实地过完这一生吧,否则的话,这母女二人可就都活不成了。 今日的秦王,早非那个刚刚穿越过来,还带着不少善良的赵兴,如今的他,是彻头彻尾的秦国武王,杀伐果决的武王。 他就这样站在道路中央,好似一尊擎天力士。 夕阳西下,三辆车驾缓缓而来。 在离嬴荡远远处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位少年从里面跳了下来。 这应该就是嬴稷了吧? 与嬴荡生得不同,嬴稷看起来高高瘦瘦的,颇有些文弱之气,模样也很是俊秀,唯一就是面皮稍微黑了一些,当然,要说比之公子壮和屈原那等美男子,肯定是赶不上了,但也算是中上之姿了。 细看之下,从他的面上,依稀还能找出小时候的模样,虽有变化,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大。 “臣弟稷,拜见大王!” 嬴稷在秦王三尺之前停下,朝秦王行礼。 他的举止,是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面上似乎还有些木讷之意,眸子当中,存有温文之气。 孝公之风,是谁说的,臣子们说的,为什么说这话,还不是希望做大王都能大度,都能容人,这样他们不就是舒服了。 孝公是什么模样,嬴荡是记不起来了,或许嬴稷这幅看起来忠厚、仁义、文弱、好欺负的模样,就应该是孝公的样子吧,可孝公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历史记载,秦昭襄王从十八岁即位,一直隐忍到了四十岁才掌大权,在这样憋屈的环境下,他还将身体保养得很好,超长待机,活到了八十多岁,再想一想光绪皇帝,面临一样的情况,可就没有这份心胸了,这是个牛人啊。 嬴荡将清乱剑高高举起,似乎要斩下去一般。 嬴稷的神情,没有出现丝毫的变化。 紧接着,嬴荡又将剑重重地插入地中,空手过去,像是个巨人一样,抱住了这位纤细的弟弟。 “哈哈,十年不见,十年不见啊!” 秦王大笑。 “大王,臣弟真还以为,此生都回不来了!” 嬴稷似乎也被其感动,他紧紧地拉住秦王、眼神当中,不自觉流露出了情意。 现在看来他这个弟弟,不像是个弑君之人。 就在两人说话间,芈八子正从车架上下来,迈着碎步,缓缓走来。 一阵风过,秦王闻到了一股香味,淡淡的,似乎是桂花的味道。 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位极具风韵的妇人,妇人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的味道,纵然是最朴素的衣衫,也遮挡不住她的风华。 身量虽不高,但该鼓起来的地方,还是将衣服绷得紧紧的,妙曼的曲线在她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蜂腰、肥臀、挺胸,红唇、媚眼、琼鼻。 走起路来,风姿摇曳,妩媚之极。 芈八子,其名为媗,今年不过三十多岁,又是秦国贵胄,自然是保养得很好了。 史书记载,她回到秦国后,还给义渠王生过两个孩子,不知道现在的义渠王,会不会也写亲书给她呢,要是真写了,她也愿意,就将她嫁过去算了。 “八子见过大王!” 她去燕国的时候,官居八子,这么多年过去,并无变化,虽生有两子,可未有一人为君者,所以她的地位还是和以前一样。 “芈八子无需多礼,这一路劳顿,辛苦了!” 人啊,这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了,就再也难以收回去了。 嬴荡这个三十多岁的老处男,在娶了韩妗后,是越来越荡漾了,今日看到自己老爹的妾,居然咽了咽口水,不过,这也是战国风气了,正所谓食色,性也。 不行,这是个可怕的念头,要适可而止。 “此番能归秦,都因大王之功,八子谢大王恩典。” 说话时,芈八子又朝秦王一礼,谁知秦王面色一变。 “哈哈,今日一观,却与寡人所想,大为不同,稷弟生得如此瘦弱,看来那燕王姬职对你,并非是真的疼爱有加,这可真是令人奇怪啊!”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他是对着嬴稷在说,但却是给芈八子听的,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下,省得日后再麻烦。 果不其然,芈八子听懂了秦王的意思,她往前踏了一步,将嬴稷护在身后,又用一双勾人的眸子,直视秦王。 “八子敢问大王,既是为人,可有无过者?” 这话问的,看来她是早有准备啊。 “嘿嘿,纵然是圣人,也不能说无过也。” 秦王冷笑。 芈八子得到肯定的答复,继续说起。 “即若如此,那大王即位初年,就有帝辛之名,招致季君之祸,其后,大王励精图治,攻取楚国沃野,令秦乃天下第一强也,此说明大王知过能改,知耻而后勇,不知八子这话,对也不对?” 嬴荡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这个女人很聪明,最起码她在没来咸阳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一番说辞。 “此言不虚!” “昔年,我等孤儿寡母,身在异国,度日所需,全凭燕王资助,可以说是寄人篱下,平日里,别说是进出,就是性命也在燕王手中,若是燕王用了稷儿之名,做了对大王不利之事,这也算不得稷儿之错吧。 纵然是错,可大王刚刚也说,人无完人,岂能无错,此番,大王派遣使者,迎我孤儿寡母入秦,又为稷儿迎娶楚国王女,说明在大王的心中,还是惦念着兄弟之义,以大王之胸襟,或许早就饶恕了稷儿之罪吧,不知八子此言,可对?” 的确是聪明啊,看透了寡人的心思,事情都让她说了,也都让她做了,寡人还能做什么呢? 可这还是不够啊,因为芈八子只说到了嬴稷,却从未提到过自己。 秦王继续冷着脸,既然她这么聪明,那应该知道,这是不满意的意思吧。 芈八子见此,扑通一下,直接跪倒在嬴荡身前。 “大王英武神勇,岂会是我这个妇人所能量的,今日,妇人自知罪孽,别无所求,只求大王念及兄弟之情,妇人愿赴死消罪!” 一旁的嬴稷见此,也知道事态严重了,紧跟着跪拜下来。 “臣弟请大王饶恕母亲,弟愿为季君之过赴死!” 嬴荡笑出了声音来。 看来这母女二人,对弑君之事,心中是门清,一开始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直到现在,他才有些满意了。 “哎呀,这是在做什么,就算是思念寡人,也无需跪拜,寡人刚才走神了,没听见你们说什么,来来,快起身,随寡人入宫去!” 嬴荡一手一个,将母女二人拉了起来。 拉到芈八子时,正好捏到她的手。 入手处,滑滑嫩嫩的,让人心中一荡啊,难怪曹孟德会有那样的嗜好! 秦王刚才还是杀气腾腾的,这一转眼间,就换了一张脸,让嬴稷母子二人,心中是好一阵惊骇。 这正是嬴荡要的效果,一惊一乍,才能让人摸不透! 第136章夷陵君 芈八子,其名为媗,乃楚国熊氏。 虽然看似外表柔弱,但内心却是异常坚毅。 其人善识人心,能知人事,做事又总能出人意表,而能达到其目的,她不仅是个聪明的女人,更是一个能明事的女人。 这是嬴荡对这位妇人的评价。 秦昭襄王刚即位时,由她主持朝政,她所做的,就是用人得当,倚重魏冉之能,重用外戚来控制局势。 但现在这情况,除了老老实实的,嬴荡实在是想不到,她还能做什么。 嬴稷性子沉稳,有胸襟,有气度,不过,他现在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又离开秦国庙堂久已,对于朝政之事,能有什么想法呢? 嬴荡还发觉,在这少年身上,带着一股稚气,昨日被他一抱,还真流露出了些许真情,这个弟弟,或许以后还有些用处。 秦国公子远归,秦王大庆,宴乐群臣。 夜半,群臣散去,喝得东倒西歪的秦王,拉住了樗里疾和司马恒。 现在嬴稷人都回来了,楚国王女也马上就要到秦国了,王女是奔着秦国之君来的,而非是一个落魄公子,所以这许多事情,都要提前给定下了。 “现在公子稷回来了,昨日宗正来信,说楚国王女已经从寿春出发了,按照这信使的速度,或许在这半月间,就能到我秦国。 芈槐的女儿要嫁的是我秦之君,而非一位公子,这稷封君之事,要早早定下,再不济,也应该赏赐一处府邸吧,总不能将人迎娶到大……驿馆去吧,那我秦国就太失礼了!” 嬴荡本想说大街上的,后来一想,这样说未免也太不好听了,不像是他这个有为之君该说的话,又连忙改到了驿馆。 虽然酒精度数低,但喝得多了,也一样能醉人啊。 “大王英明,公子稷今日可还在驿馆之中呢,芈八子已经入住后宫当中。” 樗里疾这个老头,也是醉醺醺的,说起话来,咕咕哝哝的,听不大清楚。 规矩自是如此,八子乃是先王的老婆,自然可以入住宫中,嬴稷是成年的公子,自然要出宫了。 说起来,樗里疾的心中,就别提有多美了。 弑君之乱的始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倒是不怕大王再杀一个公子,就怕大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倚重秦国公族,毕竟人有三灾六病,若是大王突然薨了,这秦国的权势,难道要被外人掌控吗? 说到底,大秦永远是只能是他们秦氏的,虽然这还称不上重用,但无疑是有了一个好头。 唉,想一想大王的人丁,实在是太弱了,该抽个时间好好和大王说一下,再娶个王妃,只有妻妾成群,才能多子多孙,不知道天下诸国,谁家的王女又可以呢? “如此,那明日就令公输楠找一座府邸给稷,总是待在驿馆之中,让别人看了,还说寡人的不对。 对了,现在的咸阳府邸中,其气派程度能配得上公子稷的,似乎就只有季君的府邸了,季君的头好像给冯章给割了,现在空着,嗯,就这样,将季君的府邸赐予公子稷,反正他死都死了。 明日,寡人再从宫中派人,去翻新一下,送给十个婢女,不,这样也显得寡人小气,就送二十个婢女给稷吧,都要挑选漂亮些的,好好伺候着他,让他享享福!” 嬴荡在说话间,总是止不住地要打几个酒嗝,好不容易说完了,话还不是那么地好听。 将季君的府邸给嬴稷! 樗里疾吓得一个激灵,酒也一下子醒了,他望了一眼旁边的司马恒。 只见司马错是神色如常,并无变化,他这才反应过来,司马错可是秦国出了名的青铜人,他能有什么反应呢? 谁都知道,这季君是反贼,是公子,被诛杀满门的人,而嬴稷也是公子,似乎有那么一刻,也是反贼,是反贼就能被灭门,真不知道大王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住在这里,公子稷能舒服吗? 估计他也会明悟大王用意,不敢在咸阳多留,早早的跑去封地算了。 “那大王以为这封地,该在何处呢?” 封地,不会也是季君的吧。 樗里疾暗自思忖道。 嬴荡听后,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司马恒。 “回大王,臣以为,公子稷,乃先王之子,先王在时,素来疼爱芈八子,对公子稷之思,也当如此,大王应当秉承先王之意,盛待公子稷也!” 听到了这里,樗里疾点了点头,还算句好话。 “公子稷之封,须得一膏腴之地,景色秀丽之地,上能接青山,下能接绿水,如此,方能配公子稷之才。 其二,臣以为,封地之中,也需得有一座大城也,公子稷在燕国为我秦受苦,如今归国,该是享乐的时候了。 其三,公子稷素来有孝公之才,孝公以变法教化秦国而闻名天下,既然是孝公之风,那必定能有教化之才,所以这封地,也需得能显公子稷教化之才也!” 说到前面两点的时候,樗里疾是听得津津有味,有山有水有城的地方,听起来不像是季君原先的封地,但说到这第三点的时候,怎么就有点儿不那么对味了。 教化,哪里需要教化,没多少秦人的地方,才需要教化,司马恒这是要将公子稷一脚踢开啊。 他看看秦王,再看看司马恒,瞬间就明白了,这君臣二人,一直就是一体的。 “那你说,这样的地方是在何处呢?” 上面的秦王悠悠地问道。 “大王,吾以为,夷陵最好!” “喔,夷陵!” 秦王一副惊异之色。 “那你说来听听,为何在这夷陵?” 秦王又问,司马恒继续说。 “回大王,夷陵,因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得名,地势绝佳,水势极美,此处乃是楚国大城,我秦咽喉之地,不亚于上庸南郡也。 夷陵往北,乃止戈君封地鄢城,与止戈君是隔山而望,夷陵往西,乃是巴郡郡府江州城,夷陵往东,直入荆襄,只有这等咽喉,才不至于辱灭公子稷之名。 这更重要的,此地氏族,多忠于楚国公族,若是以公子稷为君,以公子之才能,必定能教化楚人为我秦人也!” 樗里疾可算是明白了。 夷陵的确是好地方,但南北皆有大山,只有东西能通,不管是西边的江州城,还是东边的郢城,都有秦国大军驻守,这不是要将嬴稷死死地看住吗? 秦王口中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了两句啥,忽然就站起身来。 “哈哈,不错,夷陵君,夷陵君,这名字听起来也非常顺口,自此之后,我嬴姓一族,又会有多出来这夷陵一脉,丞相以为此事如何呢?” 秦王等一切都确认下来,才问向他这个老丞相,对此,樗里疾能说什么呢,只有答应罢了。 “大王,臣遵令。” 嬴荡大笑。 “甚好,如此甚好,那此事就交由丞相全权处置,需得在这日内,将这封君和赐府两事,都要安顿下来,其后,再准备成婚之礼,夷陵君乃寡人之弟,万不可失礼也!” 嬴荡表现出了一副关切之意。 事情不管好坏,都是由大王决定的,具体去做的,就一直是他了,大王真是越来越英明了! “事情紧急,一切只能如此,臣定当竭尽全力!” 这下,嬴荡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说第二日,嬴稷就搬了新家,和二十个婢女,热热闹闹的。 第五日,公子稷就被封为夷陵君,封地夷陵。 这夷陵在半年前,还是楚国的,若是让芈槐知道,自己的女儿做了夷陵夫人,不知道会有何想法呢? 嬴荡又热心地写了一封信给芈槐,信中说明了这因由,还诉说了他对楚王的崇敬之情,或许其他人不吃这一套,楚怀王就吃。 第七日,楚国王女还未来,苏秦就已经回来了。 第137章苏秦扣齐 他是半夜到的,第二日一早,就来面王。 这老头精神得很。 他将齐楚之行的所见所闻,尽皆告知嬴荡。 看来历史还是按照原先的轨迹在发展,被改变的,就只有秦国而已,还有对楚国,也产生了些许的影响而已。 楚国现在是轰轰烈烈的变法强军,但是楚国君臣的热情,会不会再败于秦国之后,从中夭折呢? 想想,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毕竟芈槐就在那里,他的性子是改变不了的。 至于这齐国公子田地,可就是大有来头了。 田疆土辟薨于公元前301年,也就是四年后,而现在的公子田地,就是四年后即位齐瑉王。 历史记载,此人即位之后,任用孟尝君为相,大兴合纵连横之策,屡屡对诸国用兵,更是以齐国匡章为将,领齐魏韩赵宋五国联军,攻破秦国函谷关,直接威胁咸阳,差点有灭国之难。 后来,因为秦国远在西方,纵然灭国,齐国也捞不着好处,齐国君臣的目的,只需要将秦国击败、化为弱小就足够了。 齐国与三晋之间,由此产生分歧,联军破裂,秦国割地求和,才将这劫难化去。 齐瑉王又令孟尝君大兴纵横之策,联合楚国而攻三晋,联合魏国而攻楚国,这一套骚操作下来,匡章几乎是将天下诸国战了个遍。 当然,诸国越来越惧怕齐瑉王,之后才让姬职钻了空子,有了乐毅伐齐之举。 现在比之当年,又有些不同了。 因为秦王的攻取楚国之举,让天下诸国的使者们齐聚郢城,乐毅也是更早地出山,形成了这六国血盟,纵然这齐瑉王真有这么的猛烈,但要上面的这些作为,也怕是难了。 何况现在秦国的盟友也一样不少,燕国自不必说了,就连韩国,也算个秦国盟友,只要自己不作死,六国谋秦还是很难发生了的。 唯一没想到的,这苏秦不愧是策士名家,早就料到田地即位,对秦不利,居然将他给骗到咸阳来了,还能说什么呢,可真是有想法! “外交令妙计是妙计,就只不知道将这田地骗来,是要如何处置呢?” 一时之间,嬴荡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若是惹恼了田疆辟,这东西两帝之盟可就做不得数了,更重要的,没有了公子田地,那谁又为齐王呢,以后的局势,寡人可就预判不到了。 相比一个不认识的人,他还是喜欢更田地这个齐瑉王一些。 “回大王,田地此人,恶秦之心,早已有之,此人又是生性固执,本性难改,若是他为齐王,那即位的第一件事情,那便是大兴合纵之举,攻伐我秦。 田地之野心,可不仅仅是做一个霸主这么简单,他想要的,是独霸天下,令天下诸国,莫敢不从,就如大周开国之时,武王姬发,分封天下那般雄伟,尽数天下诸国,就只有我秦国最盛,敢问大王,若是大王为田地,是不是也要攻取我秦呢? 若说伐秦,血盟六国,纵然韩燕两国能不被其说动,但这赵魏楚三国,必定是欣然允之,再加一齐国,不就是四国之威吗? 还有,臣观齐王,身体似乎大不如前,可还是夜夜笙歌,夜夜放纵,以臣从齐王太医处得来的消息,或许这年内,公子地便可即位。 到那时候,我秦还尚未取之河东,大王变法,也未曾完备,都江堰也还未成,天府也未作天府也,秦国国力,还不足以抗衡四国,我三阳制敌长廊恐有危也,常言道,上兵伐谋,不战才为胜者!” 嬴荡听后点了点头,他又有些被苏秦说动了,似乎这田地对秦国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说诸国合纵攻秦,秦王是一点都不畏惧,因为他坚信,秦国如今的决策层,已然非诸国能敌,这些年来,发生在秦国身上的合纵之事,还会少吗? 只是这上兵伐谋,既然能避免战事,那就避免好了,秦国的好钢,当然是要用到刀刃上。 天下之事,也的确是按照苏秦所说的在发展,看来这位老策士,是有足够的远见了。 见大王并无异议,苏秦又接上说了起来。 “大王,应对此法,臣有两策,其一,是为质,其二是和。 质,便是借助东西两帝之盟为缘由,将齐国公子作为人质,再派遣我秦国公子入临淄,以作交换,这样一来,也能平息齐王一些怒火。 等到齐王薨、新王即位之时,再送公子田地回临淄,以田地之心,必要争位,再加上田地声望颇高,必定能让齐国生公子之乱。 齐国一乱,大王就派遣使者,去往燕国,说动燕王,插手齐国公子之乱,燕王必定允之,如此一来,燕齐之乱,血盟必乱,我秦也能有机会,乘机攻取河东。 当然,这弊端则是齐王的怒火,臣只知道,齐王对公子地一向是喜欢得很,至于会不会因为此事而攻秦,臣就说不好了。 “其二,乃是和,公子地来秦之后,我秦当盛情款待,大王邀请他常驻秦国,尽力改变其志,臣曾听苏代说,大王有善博人心之能,儒家孟轲公输楠这些人,都是被大王所折服,或许大王也能改齐国公子之志也。 当然,这也是有弊端的,此举最不保险,大王也要知道,自古以来,只有人心才最不可信,公子田地的话,也一样不能信。 如此两难,臣是无法决断了,只能请英明的大王来裁决了!” 裁决,裁决个锤子! 苏秦的意思很明显,他是偏向于将田地扣下的,只是这事情的风险他自己怕承受不起,就让秦王做决定罢了。 嬴荡自付,他能说动的这些人,不是和他有共同的志向,就是有共同的理想,所以才能组成共同的利益体,但他和田地,这些都有吗? 至于第一种策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苏秦的奸诈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将田地扣下,让他做不成君王,等到齐国新君刚刚即位,又给送回去,想的还真是够远,甚至想到了攻取河东。 要不就将这未来的齐王,给扣下算逑,这样也算是帮了姬职一个大忙,话说这乐毅伐燕,还要等上好些年呢,现在燕国就只是有了一个影子,一个苗头,真有些等不下去了,不如自己来算了。 这潭水是越浑越好,寡人就喜欢浑水摸鱼! “哈哈,寡人有苏子,可抵十万大军也,妙计妙计,既然田地有攻伐秦国之心,那寡人也不能没有扣他之意了!” 秦王下了决定,苏秦一张老脸,满是笑意。 “嘿嘿,还是大王最英明!” 对于他的马屁,嬴荡只有一个白眼。 “上次派遣去燕国的是何人?” 秦国的官吏太多了,秦王都有些记不住了,他只记得这是一个健壮的汉子,还一路护送嬴稷回到咸阳。 “回大王,其人乃是我外交台典外中大夫陈均,我秦宜阳士子。” 宜阳本该是韩地,这些年才和武遂一起,归入秦国,那宜阳士子,也就是之前的韩人了。 “好,寡人手书一封,等这齐国公子来了,令陈均再去一趟燕国,这事情也要给燕王知会一声,就说田地有攻燕之心,寡人这是为他所谋,对,就这样说!” “臣遵令!” 苏秦笑得更开心了。 第138章伟大的男人 燕职吾兄,甚念。 尝闻汝父哙,因田疆辟而薨,齐人无仁,倒施逆行,兄之父,乃吾之父也,今有齐公子地,杀燕之心不死,誓言杀汝饮血,弟自作主张,将其扣留,免兄之凶,今,临书涕零,不能执笔,拳拳之心,望兄思之! 又是乱编,又是剽窃的,终于是将这…… 嗯,将这一百个字给写出来了。 不容易啊! 嬴荡又仔细看了两遍,越看越是满意。 夷陵君大婚的流程,几乎和嬴荡大婚的流程差不多,楚国王女一来,还是先在秦国行宫住下,等到第二日一早,再举行大婚之礼。 夜色已深。 咸阳城外,正有数十骑沿路飞驰。 看得出来,他们每一个人的骑术都很精湛,对这里的地形也是极其熟悉。 白日里一天,都是阴天,夜晚黑得看到任何事物,别说是太阳,就连繁星也隐藏在云层之中。 这一行人中,当中一个颇为引人注目。 他生得魁梧高大,异于常人,其胯下之马,也是一样的高大健硕,不然也承受不起他这样的重量。 这匹马很有来历,来自羌狄,而骑马的人,正是秦王荡。 每次骑马,嬴荡都要暗自叫苦一番,可骑上之后,又觉得非常爽,他喜欢这种细风拂面的感觉,但也忍受不了双腿要一直夹着马肚子。 马镫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嬴荡现在也不敢搞这些小发明,因为北边有一个赵国,正是以胡服骑射来闻名天下,他没来由为赵雍做好事,更就不谈各处的游牧民族了。 当然,如今诸侯间的战争,还多是以攻伐城池为主,所以步卒才是主力。 嬴荡此行的目的,正是楚国王女所暂居的王宫。 他当然不是奔着弟妻去的,他是要去见殷丽,一个受他所托而遭受磨难的人,一个到如今还心向着秦国的卫人。 到了行宫之中,侍卫们尽是大惊,没有通报,他们哪能想到,秦王这就巴巴的赶来了。 嬴荡一路进去,步入到大殿当中,有一豆蔻少女,正在两个婢女的跟随下,连忙走了出来。 若是猜得不错,这便是楚国王女芈肜。 看她的模样,似乎是来得匆匆忙忙,此刻的她,衣衫不整,一头青丝也是随意地散落下来,不过这样看起来,更是令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知道明日要早起,芈肜方才已经睡下,忽然听人来报,说秦国的大王来了。 这半夜三更的,能做什么呢? 她又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所以才是现在这副模样。 嬴荡瞧了她一眼,还有些暗自后悔。 寡人当初为何非要假惺惺的呢,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听苏秦的话,毕竟这也是国事嘛。 芈肜正怯生生地望着秦王。 她未来秦国时,就听人说秦王残暴,这三更半夜闯到这里来,这里可就只有一个她,还能做什么呢? 芈肜是不知所措,胡乱地想着。 嬴荡哪能明白她的心思呢,又哪知道现在是如此之“乱”呢! “楚国芈肜,见过秦王!” 见她说话结结巴巴的,嬴荡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到的,他露出了最亲切的笑容。 “是寡人莽撞了,不知那殷丽可在何处?” 殷丽? 一个家仆? 难道秦王是要找他? 芈肜还未反应过来,在她身后,有一位护卫站了出来。 此人乃咸阳宫中的郎官,专程去护卫楚国王女,他自然是识得殷丽和嬴荡的。 “启禀大王,殷丽先生已在后院居下!” 嬴荡深深的望了一眼芈肜,之后令这侍卫领路,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回大王,殷丽先生就在此间!” 侍卫指着后院其中一间屋舍道。 秦王一看,这屋中是黑漆漆的一片,既然说殷丽在这里,那就不会出错了。 好你个殷丽! 寡人骑着马,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居然还在睡觉? “殷丽,寡人来了!” 嬴荡大叫一声,一脚将门踢开。 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之后,传来一阵呻吟。 好生奇怪! 等令人将火把拿进来一看,原来是殷丽正坐在地上,一只手摸着脑袋,看被摸的地方,肿起了一大块,显然是被嬴荡刚才给吓得不轻,跌落床榻之下。 哈哈! 嬴荡望着他,只顾笑。 “哎呀,没想到是大王,殷丽失礼了!” 他看到秦王,像是看到啥稀奇事一样,神情还在懵懂之中。 嬴荡也是纳闷,这人该是睡得该是有多沉,寡人一来,行宫中这么多人都被惊动了,就他和没事人一样。 “哈哈,哪有先生失礼,是寡人打搅了先生的好梦吧?” 嬴荡进去,径直坐了下来。 殷丽收拾了一阵自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坐到了秦王的对面。 “大王可真是会说笑,自从我入了这楚国大牢,就练出了这睡觉的手段,若无这等手段,在那种地方,还真是睡不好啊!” 殷丽是在说笑,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不悦,但嬴荡知道,这样的日子,一定是不好过了。 牢房,就没有舒服的,更何况还是在这个没有多少人权的年代里,有些人连人都算不上,何谈权利呢。 “致使先生身陷囹圄,乃是寡人之过,令先生受苦,也因寡人也,寡人夜半前来,非扰梦之意,乃是思念先生心切,不得已而为之,先生在此,请受寡人一拜!” 嬴荡不是说说而起,他先是起身站好,其后拱手而礼,将腰弯得很低。 殷丽急忙起身,双手将秦王扶住。 “大王无须自责,更是无须这般折煞于我,大王之心,我岂能不知。 这天下之事,皆有其利弊,其好坏也,若是能得其利,那坏事也变成好事,我的确是身陷囹圄,虽然吃了一些苦头,但对我来说,还是值得的。 因为这几个月,我可以苦思自己这三十几年之学,领悟更深的道理,不管学古,还是学今,不管学儒,还是学法,只有融会贯通者,才学为己用也,以前我做事,就是少了这融会贯通啊!” 殷丽的面上,全然看不到痛苦之色,反而是有一种得道之后的坚毅。 这让嬴荡颇为意外,一个人要是能有这样的心性,那日后必定能成事也,他也能够放心地对殷丽委以重任了。 “先生一生所学,乃是儒家、法家、纵横家,除此之外,还阅览百家之言,如此学识,令人钦佩,不知道先生在囹圄中,悟出了什么?” 嬴荡是很有兴趣与他坐而论道,与得道交流,这也是得道、学习的过程。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道是什么,是你求不得的,才能称之为道,若是道被得了,那你所得,在别人眼中就是道,而你却会觉得,只是习惯。 “我在寿春之时,虽不得自由,但每日期间,必定三省吾身,尊儒家礼法,严明律己,以法家之学,在心中演化治国强国之道。 这段时日里,在我心间,便有一国,此国上至君王,下至官吏,黔首几何,大军几何,尽皆有数,我便是以礼、法两学,此来运行治国之法,其后,再以纵横之学,来行外交之事。 虽被关了几月,可时间过得是一点都不慢,在臣心中,有一件事,是始终都想不明白,那就是这法儒纵横,还有天下之学,为何非要孤立,就不能统一而终,从于一国,形成全新的礼法治世吗? 说起来,这成了我的一个心结。 但当我一路来到秦国,听了大王的所做后,方才知道,这万法归一之理,不仅是在大王身上,也是在昔年魏文侯的身上,这不正是一个全新的礼法治世吗?” 嬴荡大笑,殷丽果真是得道了。 天下人之思,都是在想如何在战国称霸,但却无人会想,若是称霸之后呢,天下归一之后呢,该是什么样的治世呢? 是全新的治世,全新的礼法,全新的运行体制,还是恢复到周礼时代呢? 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是回不去了。 和秦王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就只有一个孟轲,因为孟轲的目光,可以投到一百年,乃至五百年之后。 今日,又要多一个殷丽了。 这一番话,更是将嬴荡的思绪拉到了很久以前,拉到了魏文侯魏斯的身上。 一个在那个时代里,堪称最伟大的男人。 第139章华夏两千年的范本 魏斯,姬姓。 晋国魏氏一族最后的首领,也是魏国第一任君侯,更是一个生在春秋,引领时代步入战国的男人。 晋幽公九年,赵无恤去世,魏斯继任为晋国正卿,掌晋国国事。 此时,三家分晋之势,已经不可阻挡,晋国大夫之间,互相攻伐。 等到晋烈公十三年时,九鼎声响,周威烈王正式承认韩、赵、魏为大周诸侯,到这里时,三家分晋才算结束。 大周礼法,彻底崩坏。 当时,赵国在北边,所得到的土地最多,魏韩所得到的土地最少,魏国还有不少是飞地,与韩国边界更是犬齿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利,非常不利于统治。 当时的三晋之君,都有互相攻伐之举,是魏斯说动了赵韩之君,三家以和,齐心向外扩张。 韩灭郑,迁都新郑,赵击败林胡燕国,迁都邯郸,而魏国则在安邑。 其后,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大行法家之道,是战国第一个耕战的国家,如今秦国变法的蓝本,就是来自于这魏国的变法。 军事上,任用吴起为将,练就名震天下魏武卒,往西攻取秦国河西之地,重视商业,开采盐业,一跃成为天下大国。 更重要的是,他还拜孔丘弟子子夏为师,在魏国行儒家礼法之道,教化而笼络人心,以法治国,以儒化德,这也正是秦王如今所做的。 可以说,他这所作所为,开创了华夏文明两千年之范本,魏斯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就是放眼古今五千年,也亦是圣明之君。 魏文侯殁后,武侯惠文王两代威震天下,都是因为魏斯所打下的基础,可以说,他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将儒法结合在一起,并且用于实践的君王,后世朝代,皆离不开这范本。 何以称之为礼乐崩坏,就是大家都知道,以前那一套不行了,现在需要新的,如今百家兴盛,所以就要从百家之中,找到以后的路。 如今,殷丽能提起魏斯,则是因为他和这些有关了。 想及此处,嬴荡又一次大笑。 “哈哈,寡人以儒家为教化,以法家为立国之本,一法一纲,并行治国也,如今我秦国,还是法家为盛,法家者,能强国,但不可万年,此番行教化之道,便是要为日后做准备,等到庶民知礼时,秦律必更,看来还是先生知寡人心思也!” 嬴荡所立国务府,如今是治户、治吏、治礼、外交、上将军、御史台,六府齐备,就只缺一刑尉台。 当时所考虑刑尉令,就是殷丽,因为他儒法兼修,等教化之事,行上三四年,那接下来就要开始减轻刑罚了。 比如说乱丢垃圾,可以改成罚款,而不是直接割掉鼻子,严重者,行政拘留也行,比如说这连坐之法,的确有利,但弊端也太大了。 历代华夏,每逢盛世,必定轻徭役,轻税赋。 现在看来,这一场牢狱之灾,让殷丽对此有了更深的认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情。 魏斯当年才那么丁点儿的地方,就能爆发出那样强大的力量,若是换做秦国,那岂不是可以一挑六了。 “大王才是英明之主,如今我再看来,大王要想平定天下,或许连二十年都用不上了?” 殷丽也是一副犹遇知音的模样,两人相谈甚欢。 上次他与秦王说起,二十年平定天下,他还有些不大相信,现在倒是觉得连二十年都用不上了,这说明殷丽是彻底和秦王想到一起去了。 “寡人连夜来见先生,还有一要事相商,我秦国国务府,国务大臣共有七人,可以说这七人共襄我秦国国务。 有掌管赋税户籍者,有掌管我秦秦吏者,有专行礼乐教化者,有代寡人监察天下者,有行外事者,有执兵事者,依先生所思,还缺一何职呢?” 殷丽听得出来,秦王这是要给他拜官了,对此,他沉思了一阵。 “大王所缺,该是廷尉,廷尉所掌,乃是刑狱之责,修订秦律之责,再结合大王所说,要修订秦律,要以儒法而治国,而我所学,正是儒法之道,想必大王是要我以这廷尉呢?” 殷丽倒是没有客气,他想到了什么,就直接说。 “先生所说不错,的确缺一廷尉,但今日的秦国为新,以前的便是为旧,新旧有不同,那名字自然也不能一样了,寡人欲设一刑尉台,拜先生为刑尉令,掌管我秦典狱、秦律、人犯,维稳等事宜。” 殷丽露出了疑惑,他疑惑的并非是刑尉台本身,而是这维稳二字,不知何解? |“我秦国郡有郡守、郡丞、郡尉,县有县令,县丞、县尉,而这其中,郡尉县尉掌军,行缉拿、流放之事,简而言之,就是执行这秦律之人,也有维护一方安定之责,称之为维稳。 寡人以为,邢尉令乃是修订秦律和执行秦律之人,那自此之后,郡尉县尉两级,当是垂直而治,由刑尉台一力管辖,行推选、任命之事,不再经过其郡郡守,但行事必得要配合郡守。 对这类执法之人,可从军中剥离,就称之为警察吧,警,有警示之意,而察,乃明察善断也,对于修订秦律之人,可称之为律者,自此之后,刑尉台下辖两部,其一律者,其二警察。” 秦王这段话,大大地出乎了殷丽的预料。 律者,修订律法之人,早就有之,无非是换了个名字而已,但这警察的存在,可就是他没有想到的。 垂直而治,那郡守们手中可就彻底没兵了。 早就听说秦王在收权,要让秦国上下统一,看来是真的了。 治吏台,从上到下,有推举,任命,考核等权,可入秦国各台各司,乃至郡县,可以说就是为秦王抓权的人。 其后御史台,治户台也都是这样,自下而上,垂直而治,虽然这治礼台暂且还没有动静,但往后必定也会如此,再来一个警察,这才叫真正的权势归于国也,郡守们只能按照秦王的命令,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行事。 “还有,我大秦军事,归上将军也,警察则脱于军队之外,对内而治,不再对外,刑尉台有了执法之人,才能治内,而上将军府离了郡尉,才能一心外战。 但这律令不严,形同虚设,警察一军,须得是军纪严明,先生可修警察律法,约束警察,令我秦国上下,皆是有法可依也!” 在殷丽思索间,嬴荡又接上了一句。 “大王,臣遵令,自当竭尽全力,为大王所谋。” 他自称为臣,这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直到现在,国务府才是完整的状态,那接下来,就要专心十郡之事了。 “寡人还有一事,九月十五,我秦所有郡守、郡尉、郡丞,尽皆会相聚咸阳,到时候必有变化,还请邢尉令早做准备,以警察之职,接受各地郡尉。” 给诸位郡守们挪个窝,秦国国务府的各位大臣们,才能插进去手,先将这国务府下辖七府之事都办妥,再行郡守调整之事,这事情得一步一步地来。 殷丽惊讶,大王居然连这都算计好了。 “臣遵令,必不负大王使命。” 他没有一丝的犹豫。 第二日,秦夷陵君大婚,群臣贺喜。 第三日,秦王令下,拜卫人殷丽为邢尉令,掌刑尉台,入国务府。 这两年来,秦国接二连三的变法,变化之大,让人有些目不暇接,有人回过身来一想,这个秦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一月之后,刑尉台初具规模,秦王又下令,典狱者,为警察也,第一次提出警察这个名字。 又过了几日,秦王以公子悝为使者,去往齐国,齐王以公子地为使者,来往秦国。 第140章秦臣 九月十五日。 秦,咸阳宫,麒麟殿。 秦国百官,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于此,从殿中一直排到了大殿之外。 红色的地毯,从麒麟殿中出来,沿着百十阶的台阶直下,鲜红延伸到了很远处。 一直到麒麟殿前方空地的尽头! 空地之上。 每隔三尺,必有一座,座位之上,皆有秦臣,放眼望去,早已过几百之数。 整齐的头冠,黑色的衣裳,挺直的身板,坚毅的目光。 沿着麒麟殿的大门,顺着红毯而去,二十八座大鼎依次而列,形成了一条直线,正好从坐着的百官当中穿了过去。 仿佛是红色的丝带,将这些黑色点隔开来。 红,为血之色,黑,为水之色,更是意味着庄严、朴素。 秦王的权势,便是血与庄严的交织。 宫中的宦者们,来往其中,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盘子。 自大鼎中取酒,送往这里的每一个人。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四处旌旗飘荡,秦字迎风猎猎! 在这每一杆旗帜之下,都站立着两个威武的郎官。 手执长戈,腰悬长剑,身披甲胄。 他们是从秦国最精锐的士卒中挑选而来。 咚! 咚咚! 咚咚咚! 忽然间,战鼓擂动,四下秦臣,俱是正襟危坐,宦者们开始急忙退场,场中顿时安静起来。 鼓过三通。 这时候,有一位宦者从麒麟殿中出来,站在了台阶的正上方,面向所有人。 此人乃是秦中书遏者令未阳。 只见他揭开手中卷轴,看过下方众人后,开始放声诵读起来。 其声音之雄伟,丝毫不似一个宦者,场中之人,无一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大王令,吾自即位以来,施行变法,强我秦国,内平季君之乱,外震东方诸国,南定巴蜀两郡,东取楚国四郡,置三阳制敌长廊,立大秦国务一府,尝与东方诸国三战,而未曾有一败,嗨!” 未阳最后一个嗨字,喊的是宛转悠扬。 他一喊完,下方百官尽皆跟上,其气势之威,彰显秦国之力。 “秦国之强,乃吾之功,亦是秦臣之功,秦国之国,乃吾之国,亦是秦臣之国,何为秦臣,奉吾之令,为秦出力者,俱是秦臣。 天下之事,乃治乱之轮回,大周自平王东迁,其国力消然,而后春秋之乱,礼乐之废,后战国崛起,天下诸国,无不有争,所争乃天下也,此为由治入乱,乱有数百载,必由乱及治也。我秦人起于陇西,崛于关中,日后当以行之天下,嗨!” 读到这里,未阳又是继续高喊,下面秦臣,俱是跟上。 秦王如此明显地昭示其野心,话说这还是第一次,下方秦臣听之,无有不动容。 “既行之天下,须得有平天下之法,对楚之战,取千里沃野,纳入秦治,吾欲立四郡,其一上庸,其府上庸,其二南郡,其府丹阳,其三荆州,其府郢城,其四襄州,其府北戎津。 此,我秦国十郡,陇西、关中、河西、汉中、巴、蜀,上庸,南郡,丹阳,荆州,以郡而治国,以国而立郡,为治世之要,国兴民旺,方有霸业,嗨!” 一句话落下,未阳带领群臣,再一次高喊。 十郡,十郡之地,放眼天下诸国,能有此十郡者,唯有大秦也。 秦臣们越来越洪亮的喊声,足以昭示他们的心思。 攻下楚之地,已有半年之久,今日,终于听到有治令下了。 不仅是秦国步入霸主的时刻,更是意味着,秦国上下,将会需要更多的秦吏,这对所有有抱负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未阳还在继续。 “吾秦之力,皆在耕战,郡县治国,乃在耕也,既若有耕,岂能无战,吾以郢城为塞,荆州为托,设荆州都督,都督掌军以战,以震楚国,嗨!” 自秦王荡即位以来,秦国的官职制度,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还是以上卿大夫之称,但其职能,早就今非昔比。 秦掌军者,乃上将军,上将军之下,当以三大都督为首,也可以说,只有能做秦国的都督,才能做秦国的上将军。 消息虽然震撼,但对于上将军的人选,他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答案,若是不错,那便是突袭上庸、火烧巴山、强攻丹阳、连破郢城的秦白驹将军,白起是也! 一瞬间,下方又是群臣大喝。 秦国士气之威,就是来自于这些秦臣。 “吾秦有志,诸臣有志,君臣共饮,嗨!” 这下,才是彻底地完结了。 下方秦臣高喊过后,共同举爵。 从上方看去,颇具声势。 秦王正坐于殿中王座之上,他听到未阳的话完了,立即起身,端起手中酒爵。 “寡人与尔等同往!” 齐心协力,方能百战不殆。 没有企业文化的企业,是没有灵魂的,而没有共同理想的国度,也是没有灵魂的,秦王要为大秦塑魂。 “臣等愿为大王效力!” 一时之间,山呼海啸,是一浪高过了一浪。 大殿之外的郎官,又是击鼓鸣号,虽不是沙场,却胜似沙场! 嬴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寡人的江山! 在他下方,一众公卿权贵分成了两列而坐,以文武来区分。 左边,当以丞相樗里疾为首,其后是御史令司马错、治礼令孟轲,外交令苏秦,治吏令司马恒,治户令公输楠、邢尉令殷丽。 各位府令,皆是一正一副,正为左令,副为右令,紧随着这些国务大臣之后,便是这些个右令。 再往后,是陇西郡守西门关,汉中郡守嬴歧,河西郡守王晔,蜀郡郡守赵颉,巴郡郡守李进,还有秦国一众上大夫,中大夫等职,就连咸阳造纸厂的厂长,蔡重也是赫然在列。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这两年来,秦王笼络的贤才,为秦国立下功劳之人。 苏秦孟轲,哪一个不是天下名士,殷丽公输楠,哪一个不是有特殊的能力,还有司马恒司马错,两代忠于秦王。 右边,清一色的都是秦国将军,当以上将军向寿为首,其后是洛阳都督冯章、宜阳都督魏冉、郎中令白璟、咸阳将军孟贲、蓝田将军嬴昴。 再往后,还有秦国战卒八将,依次为白驹将军白起、皂游将军蒙鹜、卫城将军辛鹿、黑旗将军任鄙、轩辕将军乌获、擎苍将军都尉如,这后面,还有秦国一应军侯。 这些个将军,无一例外,都是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向寿自不用说,若是没有向寿,嬴荡很难翻盘,冯章也是同等重要,一次洛阳,一次咸阳,两次都被冯章所破,他更是在万军从中,取了季君首级;攻取楚国,乃是白起蒙鹜之功,剩下的魏冉这些人,也都是多有功劳,久在军中。 可以说,几乎所有的秦臣都来了。 嬴荡从洛阳初掌大权,就在进行变法。 先是战卒之变,定下两位都督,实行三阳制敌,果然,在季君之乱时,这两位都督都起了大作用了,还有这国务府,也是在那时候立下。 郎中令白璟,咸阳大杀几日,公卿死伤惨烈。 从这之后,秦国官爵,不再以爵位为重,而是以具体的职能为重,这样的座次,就是在昭示这个道理。 直到今日,嬴荡心中所思的一切,终于是建立起来了一个大致框架。 这个秦国,从今日伊始,就会与之前大为不同。 当初甘茂之言,用天下之人的伟略,也正在实现当中。 众臣安定,秦王又朝着未阳点了点头。 只见未阳站在王侧,又拿上了一份王令,开始诵念起来。 “大王令,新境四郡,乃属楚国,需得良臣治之,今,吾以汉中郡守嬴歧,为荆州郡守,以河西郡守王晔,为南郡郡守,以陇西郡守之西门关,为襄州郡守,令少府西乞翮,接任河西郡守,令公子熋,接任汉中郡守,令公孙丑,接任河西郡守。” 这一番令下,群臣皆是意外。 不仅是三位郡守完全没有预料,就是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的疑惑。 郡守、郡丞、郡尉,九位秦臣面面相觑。 大王此番连郡丞,郡尉都一并召过来了,看来此事是势在必行,没打算给他们准备的机会。 还能如何,他们只得欣然领命。 “臣等遵令!” 三人异口同声,其后六人,紧紧跟随。 嬴荡点头,未阳又念。 “大王令,以白驹将军白起为荆州都督,镇守荆州,且暂代白驹将军一职。” 对于此,白起是早就知道,他起来谢过行礼,群臣也没有一个意外的。 眼下,楚国正忙着变法呢,与楚国的大战,一时半会儿间是难发生了,所以郢城只驻守一支战卒就足够了,多了,秦国也养活不起。 如今,秦国三位都督,宜阳轩辕军,荆州白驹军,唯有洛阳最肥,八万战卒,十二万屯兵。 毕竟争霸天下的着力点,还是在中原了。 第141章十郡郡守 秦国的典礼,从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才陆续散去。 以往的变法,都是流转于秦国上层,这次是将各地秦吏都召集了一部分,让他们明显地感觉到,大王的变法,已经到他们身边来了。 等这些人回去之后,又会带着他们的所见所闻,传到秦国各处,让底层的秦吏们也都知道,秦国是在真正的变了。 御史台、治吏台、治礼台、治户台、刑尉台,这五府的秦吏,就在他们的身旁。 傍晚。 八位国务大臣,三位都督,十郡郡守,诸位将军,还有秦国一应大夫,都在麒麟殿中,与王宴乐。 此时,在殿中还有半百之数。 秦王看时候都差不多了,该到继续说正事的时候了。 其他群臣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十郡郡守,则被召于秦王面前。 他们成了两排,当先乃是嬴歧、赵颉、孟贲、王晔、西门关五人,其后紧跟着赢熋、李进、庸良、西乞翮、公孙丑五人。 这其中,嬴歧赢熋两人,乃是秦国公族,算起来是秦王之兄长,西门关,西乞翮、王晔、赵颉四人,乃是秦国老氏族,入秦久已,公孙丑、孟贲、庸良和李进四人,都是入秦不久的秦国新贵。 两位公族,四位老氏族,四位新贵,就如今的形势来说,这样的阵容非常合理。 见众人站定,秦王才说了起来。 “郡守有镇守一方之职,能养军也能养民,为郡守,当为一郡庶民之父母也。 然,为人父母者,有三重也,一曰生养之重,冬有衣穿,夏有水饮,一年四时,都能饱腹,也为郡守养民之责。 二曰教化之重,自坠地而起,便要教而为人,为人者,能知书,能知礼,能厚德,能成材,也为郡守教化之责。 三曰庇护之重,虎狼尚且佑幼子,况且诸位乎,有欺霸乡里者,有巫术害人者,有以人为祭者,有横征敛财者,为庶民之海,为人父母,应为子嗣除害,此为郡守庇护之责。 君王爱民,民亦是能爱君,放在诸位郡守身上,一样如此,诸位乃是我大秦肱骨,更是撑起我大秦之人,寡人为大秦庶民,拜诸位一礼!” 说到这里,秦王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就是行礼。 君王这般的举动,能昭示其诚意,更是能昭示其意志,如今情形下,没有人敢违背秦王的意志。 他们个个回礼,应承。 “如今,我秦国人才济济,国务府更是汇聚天下之才,能为寡人所治国者,必得贤才是也,寡人对诸位郡守之求,便是这父母三重。 我秦有御史台监察天下,治吏台考核群吏,寡人眼睛,能看到千里之外,若是连这三者都做不到,休怪秦律无情!” 说话间,嬴荡长剑举起,用力挥下,眼见得半掌厚的长案,在清乱的锋芒下,化为两半。 群臣观之,无不骇然。 嬴荡上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为人贪,还又不做事,所以他在这方面用的力,就格外地多了。 “此剑,自得寡人之手,便取名清乱,意欲清除我秦乱臣也,今日,寡人在此立誓,若有秦吏不事父母三重者,犹如此案。 我秦新境南郡、荆州、襄州四郡,乃是楚地,三位又久在郡守之位,有治世之才,所以才令三位为南荆襄郡守,行教化楚人,纳我秦土之策。 寡人手中的剑,是你们身后的长鞭,也是你们的助力,若有作乱者,绝不手软!” 秦王举爵,与嬴歧、王晔、西门关三人饮过。 他对郡守的看重,是要胜过国务大臣的,毕竟这山高皇帝远,他们离咸阳实在太远了。 说罢,嬴荡再看向庸良。 “上庸庸良,乃庸国贵胄,我秦能平楚国氏族,庸良居功至伟,上庸之地,地势狭小,寡人又将南郡荆州之地,并三县入上庸郡,如此,便可施展庸良郡守施世之才,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庸良哪见过这阵势,他心中早已是惶惶恐恐,立即举爵,与王同饮。 自古以来,风险就伴随着收益,做秦国的郡守,的确是有风险,但现在的上庸郡,比之前可要大了一番不止。 他现在又位列秦国十大郡守之一,这等收益,也算是划算,大不了以后勤勤恳恳,一心为秦王效力算了,这样秦王的剑,也砍不到他身上来了。 “臣遵令!” 说过了四位郡守,嬴荡又依次看过赢熋,西乞翮、公孙丑、孟贲四人。 “四位乃我秦新晋郡守,此四郡者,祖地也,更是我秦争霸天下的基础,凝聚我老秦人军心之地,断不可有失。 公孙丑,天下大儒,有教化之能,公子熋,我秦贵胄,有领兵之能,西乞翮,出自我秦大族,能知农事,也知兵法,孟贲更是寡人的一员猛将,寡人知其人,才用其人!” 这四位郡守,都和秦王有过交谈,他们都带着各自的任务。 这其中,无疑是公孙丑的任务最重,但也属他能耐最高,此人不仅勇猛有余,还明儒家精要,遇事善于变通,堪称儒将。 再其后,就是巴蜀两郡的郡守了。 蜀郡多平川,但常有旱涝,等这都江堰修建起来,一切就大为不同了,巴郡虽多山,但是不缺水,温暖适宜,也利于耕种。 这两处要是利用好了,可连同新境四郡一样,成为秦国的富庶之地,做好秦军征战天下的后盾。 “其余诸郡皆动,唯有巴蜀不动,巴蜀之郡,经前年之乱,当以恢复元气为主,畅行教化为先,寡人已令治礼台,现在两郡行治学一事,教化庶民,知我秦焉!” 新境四军,等到诸位郡守都定下了,将事情安顿好了,再行教化一事。 秦国已经在进行编撰思修了,不管是太学宫,还是以后的大学宫,中学宫,小学宫,思修是不能少的。 嬴荡打算,先在巴蜀做个试点。 “臣等遵令!” 秦王几乎是对十郡郡守,人人有了交代,更是提了身为郡守,何为三重之说,其目的就是为了约束他们的行为。 等他们上任之后,会由郡守和治吏台共同举荐,各地县令人选,等到双方都没意义了,列出来一份名单来,上报到国务府,经过了国务府的审核,大家都觉得没有问题了,之后再呈报秦王。 只有秦王盖过了玉玺,下了王令,才算是通过了,以后还有郡尉,县尉,也都需要刑尉台和治吏台、郡守三方来拟定人选。 暂时就是这么一个流程,等到形成规章了,日后再慢慢调整。 唯一就是路途遥远,做起来要多花费一些时日了,可这又能多花费多少工夫呢,虽然多出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对于秦国的安定、政事的处置方式,都有引导性的作用。 先从上面形成这样的习惯,再慢慢延伸下去,形成一套完整的秦吏体系,那这重建秦吏之事,也就完成一大半了。 再加上治户令能深入县、乡,行收取税赋之事,刑尉台的警察,也能到每县,每县的大案要案,都要呈报刑尉台,经过了审批复核才能执行。 御史台更是了不得了,郡御史可以巡游各县,独立于郡守之外,行行政监察之事,避免了官吏间的相互勾结。 要是一旦实现了这些,以这样的国力,这样的行政效率,可以说对山东诸国是全面的碾压。 十几年内,秦国便能独霸天下,逐一灭六国,更不谈还有任鄙的经济手段,治礼台的简化秦字,文化手段这些。 做完了这些,还有一事,那就是要强军。 第142章演武宫送几张推荐票吧 十郡郡守退去,秦王又令未阳,将秦国将军尽皆召到了眼前。 当先一人,乃是上将军向寿,其后,洛阳都督冯章,宜阳都督魏冉,荆州都督白起,咸阳将军孟贲、郎中令白璟、和蓝田将军嬴昂,后面还跟着蒙鹜、任鄙、辛鹿、都尉如、乌获五位战卒将军。 古往今来,有两支军队,其战斗力,最值得人们歌颂。 其一,便是北宋岳家军,光凭一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就足见其厉害之处,岳家军每逢作战,都是以少胜多,在兵力后勤都远不如金兵的情况下,多次大获全胜,更不说北宋的决策层,也是远不如金国也。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岳家军打败金兀术,一路北上,收服故土,可见其战斗力之强。 其二,便是志愿军,高丽战场上,两支有着代差的军队交手,居然是落后的一方胜利,让人匪夷所思,在战斗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对手。 他们没有海上支援,也没有空中支援,更是没有机械化的装甲师来纵横阡陌,他们有的,就只是英勇无畏的英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穿插战术。 这两支军队虽然相隔千年,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坚定的信仰。 两军交战,重在士气,士气从何而来,由他们的信仰中来,保家卫国,就是他们共同的信仰。 能杀人者,必定是人也,能胜敌人者,也是人也,唯有一支信仰坚定的军队,才能称得上钢铁之师。 前年洛阳大战,秦军十二万锐士,能敌五十五万大军,靠的就是秦王御驾亲征,靠的就是这同仇敌忾的气概,靠的就是这军心和士气! 自小在红旗下长大的嬴荡,岂能不谙这个道理。 今日,他就要开这个头,让秦军也成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钢铁之师。 国无民不兴,兴无兵则不强,战争的艺术,并非只有爆发了,才能称之为战争,前期的准备,也可以被称之为战争。 这就是他要设立演武堂的意义所在。 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一时之利,功可千秋。 不打就不打,一旦开打了,就必须完成既定的战略目标,形成高效的运作,才能在短期内平定天下。 “去年,寡人拜弱冠少年为将,攻打楚国,别说是天下诸国,就是我秦国,也无有不震惊者,可这一战如何,大获而全胜,也在告知诸位,战争的形势,一直在变! 如今,我秦国上下变法,图强图大,那这战阵之法,也须得变也。 荆州都督白起,曾说与寡人,自经春秋以来,天下能存之国,无不是变法者,这战阵之道,在这百多年中,也一直在变。 吴起魏国武卒之利,五万能胜我五十万,后孙膑围魏救赵之举,你攻邯郸,我取大梁,在马陵设伏,令魏国武卒尽灭,此,皆是变也。 再说我秦国,攻楚一战,以蒙鹜率领精兵强将为先锋,破敌要害,巴山火攻,歼灭其大军,再行攻城之举时,敌无军可守,城被尽下,这又是变也。 天下之事,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只有能紧随变化者,才能自立于不败之地。 我秦有太学府,行治学修书之事,有太医宫,行医家救治之道,就连战卒每军,都有我战地医宫也,寡人思来想去,就唯独少了我军事之学,来推演战争之道,传授战争之法,令我秦国将军知战而善战,以应时机之变! 今,寡人欲立一演武学宫,起名为演武宫,行军法、军策、论军之事,如此,我秦国兵事,也可大兴也!” 如今的秦军将官,一来是因军功提拔,还有一部分,乃是贵胄弟子,名为演武宫,其实就是一所军校,给秦国培养将官的地方。 二来,像是白起、冯章、魏冉、还有司马错向寿这些人,都是有带兵之才,有了这演武宫,就可以将他们的兵法都流传下来。 甚至,令他们抽出时间,在演武宫讲学授课,以免秦国将才,出现青黄不接的局面,毕竟这招贤令只能算是临阵磨枪,要人才,肯定是自己培养的才顺手。 这第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在演武宫,不仅可以培养他们的信仰,还可以遏制将军们自成一军了,简单来说,向寿贵为上将军,其权势可掌管秦国整个军事,卫城将军辛鹿,曾为向寿长史,一身兵法,多学自向寿,更不谈还有一个侄子冯章了,那么问题就来了。 秦国没有军校,那新将军们的能耐,都是老将军带出来的,老将军日后带的越来越多了,就容易出现势力过大的问题,总不能让向寿做十年的上将军,秦军就都成为向家军吧,纵然不会如此,但始终是个不稳定的因素。 嬴荡不能光考虑如今,还要考虑以后。 但这演武宫培养出来的人,可以学学思想品德,寡人亲自为校长,他们每天学习宣誓,都向着寡人,日后毕业为将军了,自然也还是忠心寡人才对了,老蒋不就是沾了这光吗? 当然,还有第四点,演武堂可以将武将聚集在一起,时间久了,文是文,武是武,慢慢地,也就可以文武分开,形成两个不同的政治集团了,这是防止藩镇割据的最好办法。 自此以后,这大秦国,就再也不要下马治民,上马治军的人物了,能治民的,就只治民就行了,治军的,也一样如此。 这几日,嬴荡思来想去,有了这演武堂的好处,还是多得很啊! 秦王开口,众位将军们并无诧异之处。 相比十郡郡守之事,这件事情倒不会令人震惊了,毕竟大王最近潜心治学,连咸阳医院都有了,在这军事上面,也应该有一座这样的学宫。 “大王此举英明,孙武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研习兵法,的确利于统军,臣赞同,我秦最是应该有这样一处演武宫!” 向寿身为上将军,他一个说话,其后又有几人跟上附和。 看他的神情,还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哈哈,诸位将军若无意见,那此事就这样定了,上将军之言不错,兵者,是国之大事,寡人欲亲率演武宫,为……额……演武宫校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嬴荡卡词了。 校长,这个词似乎众人都听得不大明白。 没人出声,秦王也有些尴尬了。 “演武宫,听其名,便知乃为军事,古之练兵者,点兵者,可称之为校也,校可为一军,也可为一地,若为地,便是校场,演武宫,既然演武,那自然也可为校场,大王是说,校长吧?” 诸位将军还在疑惑之际,冯章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秦王听了,有些头疼。 这好好的校长,就成了“叫“长,冯章难道认为寡人不识字,读错了么? 真是可笑! 唉,要不就算了,叫长就叫长吧,寡人就是叫长。 “大王若为校长,乃是演武宫之幸!” 难得向寿拍了一下马屁,说了一句好听的话,诸位将军也没有能提出意见的,这事情就给定了。 “如此就好,寡人为左校长,上将军为右校长,责令演武宫的设立,眼下,诸国安定,又无战事,寡人烦请诸位将军,多在咸阳留上几日,每人将其所学兵法,都编著成一书,交由上将军。 嗯,对,等这事做完了,才能回去,否则就留在咸阳吧,嗯……至少要两万字,尽皆用简化秦字,对了,郎中令和咸阳将军就算了!” 这句说过,诸位将军深思,都在想着,怎么在大王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就只有一人,是一脸的苦涩,那就是黑旗将军任鄙。 他是最倒霉的,一直就蹲在深山里造钱,许久没去带兵,现在又让他写兵书,怎么写,难道就写如何爬城墙吗? 他很想站出来,义正词严地拒接,可再一想想,又有些不敢了。 秦王却不管这些,他只是想着,再弄一些太公六韬孙子吴子什么的,这教材也就凑够了,再找两个兵家士子,和两个教枪棒的教头,就算是成了,其余的慢慢弄吧。 第143章东西二帝 这几日,秦国的郡守们相继赴任。 嬴歧、西门关和王晔三人,更是连本郡都未曾回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赴任了,跟着他们的,就只有几个随从,还有郡丞,至于郡尉,则被刑尉台给留下了。 对他们来说,这还真是件奇怪的事。 听说这庸荆襄南四郡,各处县令已由治吏台任命的差不多了,似乎他们只需要赴任就行了,他们赴任之后,上面还会将各郡的郡尉都派遣下来,郡守们只需要配合就行了,日后这郡尉,就是刑尉台直属了,还多了警察这一军出来。 若是和以前相比,郡尉们的权势,直接被缩小到了极致。 郡县之法,最早源自于魏国文侯变法,当时这郡守,都是可以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人物。 魏国在攻取秦国河西后,曾以吴起为河西郡守,吴起在位以来,就练了一支闻名天下的魏国武卒,可见这时候的郡守权势之大,就是称之为藩镇自立,也不为过。 可如今呢,秦王屡次变法,终于到他们的身上来了,很明显,收走了郡守的诸多权势后,整个秦国的大权,都集中在国务府手中,而那国务大臣,皆是由大王任命,可以说,秦国权势,集中于一人之手。 郡守们能做的,就是兢兢业业,按照中央的决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各地的将军们倒是还没有离开,因为他们正在家里苦思兵书,大王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重视,而且这事情,还不能随意糊弄,须得让大王觉得满意了,日后才能有他们的前途。 咸阳城内,在上将军府邸旁边,原本是秦国上卿太仆的府邸,现在太仆一大家子人都没了,府邸自然也就空着了,从季君之乱后,就一直是这样的。 白日里,有人从这里路过,总觉得阴森森的,太仆一门,本钟鸣鼎沸,被灭门了,可不就一下子就死了好几百人。 前两日,有咸阳秦人路过,发现这府邸的大门正开着,有人往来其中,在搬运东西,难道大王将这府邸给赐了出去? 再到今天一看,更是将牌匾也换了,那是简化秦字,有识字者认出,正是演武宫三字。 秦国的演武宫,就这样悄咪咪地展开了,没有浩大的声势,也没有祭祀的典礼,就这样平平常常地立在那里。 一月前,齐王以公子田地为使,携带齐国盟约,出使秦国。 秦王也派遣嬴悝为使,出使齐国。 既然都决定以苏秦的计策,将公子田地给扣下来了,那这嬴悝去了,多半也就回不来了,至于会不会被齐王给煮熟呢? 嬴荡想,应该不会吧! 再怎么说,田疆辟你儿子在寡人手中,除非你想要寡人撕票,以田疆辟对田地的喜爱来说,应该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吧。 嬴悝,乃秦惠文王之子,嬴荡的弟弟,芈八子的儿子,不同于嬴稷的悲惨生世,嬴悝自幼就在咸阳,被锦衣玉食伺候着长大,虽然还没有弱冠,也未被封君,但至少也是平平安安的。 说起来,这也是他的幸运。 芈八子的地位,算不得高,那这嬴悝的地位,自然也就高不到哪里去了,至少在嬴壮的眼中,嬴悝是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去拉拢的,这就导致季君之乱的时候,秦王杀了不少人,杀了不少兄弟,能活着的不多了,嬴悝其中之一。 历史记载,秦昭襄王即位以来,就一直被四贵把持朝政,这四贵之一乃是高陵君,而嬴悝就是以后的高陵君。 嬴悝走的时候,芈八子倒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去出使齐国,又不是为人质,而受到了秦王的重任。 昨日,齐国公子就已经到了咸阳三十里外的驿馆住下。 咸阳城东十里处,有一祭坛,乃是秦国国君祭祀东帝的地方。 秦国君臣齐聚这里,进行盛大的封帝典礼。 自古以来,能被称之为帝者,少之又少,就连大周的开国武王,也只是王也,秦齐两王,如此僭越,天下诸国,无不震惊者。 此时此刻,秦王正站于祭台之上。 在他前面,有一人手捧锦盒,朝他走来。 此人身形高大,衣着华贵,双眼直视前方,不管是神色,还是举止,颇有些傲气,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公子田地。 田地的手中,所捧乃是齐王国书。 秦王站立不动,等着田地一步一步地走上来。 称帝之礼,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秦国这是在开创先河,反正就是看起来和即位大殿差不多,祭祀天地,祭祀五谷之神,让群臣见证,这事情就算是成了。 自从受到了苏秦的蛊惑,田地心中就开始按耐不住,想来这秦国看看了,他也十分好奇,一个比他都要小上两岁的君王,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让人称道呢? 他从临淄而来,一路途经大梁,过洛阳宜阳而入秦。 在洛阳与宜阳这几十里间,再无黔首,有的就只有秦军,秦国已经将洛阳打造成了一座战时堡垒,最要命的是,这堡垒强行军,四五日就能到大梁,六七日能到新郑,战卒八万之众,屯兵十二万之众,如此声势,韩魏两王,岂能不惧之。 过了宜阳,乃是函谷关险地。 函谷关,天下名关,易守而难攻,天下诸国攻秦,不知道有多少次,就在这函谷关上折戟沉沙。 只有过了函谷关,方才进入关中之地。 民丰富足,千里沃野,秦人勤劳,善于耕战。 直到现在,田地才是由衷地认为,秦国之强,足以比肩齐国也。 今日,一见秦王,更是令人惊异。 秦王荡,号称战国第一伟男子,真无虚也,也只有这般力士,才能有举鼎之力,再观秦国郎官,旌旗鲜明,准备精良,不负锐士之名! 他甚至越来越觉得,苏秦说的没错,以前是他太过于自大了,若是他为齐帝,这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弱秦。 边走边想,田地已经到了秦王跟前。 他双手高高举起,托着国书,此为礼法,不可有失。 此刻,他为臣,秦王为君。 他的确是在高举,可因为秦王实在是太高了,纵然如他这般的身高,也还是只能到秦王的肩膀处,秦王犹如一个巨人一样。 “外臣田地,受齐王之令,尊秦王为西帝,我王为东帝,东西两帝,共治天下!” 嬴荡笑笑。 共治天下,这话听得好熟悉啊? 这不就是g2的意思吗,若不是为了说动齐王,他也不喜欢这种显摆的事情,闷声发大财难道不好吗? 嬴荡伸出一只手接过,接过齐国国书,之后将他交给了旁边的未阳,表现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神情。 “哈哈,寡人在咸阳之时,就久闻公子之名,看来再过四年之后,这齐国当以公子为王!” 这话一出口,听得田地哑然。 秦王这是什么意思? 世人皆知,父王中意于我,我是秦国国君,这不必多言,为何他偏偏会说是四年之后,想到这里,田地是有点儿纳闷。 但再一想,或许有些道理吧。 父王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或许就在这三五年内,我便能继承为王位,但那也不至于这般笃定,一开口就说是四年啊! 嬴荡一看田地神情,就知道自己嘴太快了。 “哈哈,公子定是奇怪,寡人是如何知晓的这般清楚?” 闻言,田地好奇的点了点头。 “不瞒公子说,我秦国也在学齐王治学,立太学宫一府,近段时日来,更是来了两个星象一脉的士子,他们说齐王乃东方啥……嗯,那啥星来着,反正就是这几年势弱,而旁边的一颗星光芒越来越盛,这代表着齐国将有新旧交替一事,再经过缜密的计算,必定会是在四年后!” 嬴荡撒起谎话来,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说得有模有样,连自己都相信了。 田地一路所见,秦国上下皆是井井有条,自以为秦王乃一代明君,可以这星象来论人事之举,当真是明君所为吗? 一瞬间,秦王的形象在田地心中,是大打折扣。 “哈哈,外臣孤陋寡闻,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难道秦王一向都是以这星象,来论天下之事吗?” 嬴荡听出了轻视之意,但这又能如何呢? 他不在乎。 第144章寡人信星象 “嘿嘿,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世人,自生于人世起,就对应一颗天上的星辰,这月……不对,是星有阴晴圆缺,人也有悲欢离合,所以这人命,便是星命也,我秦大小国事,须先得问过星象士子,方能知其进,或是退。 两年前,寡人天星摇摇欲坠,这将预示着寡人必有灾难,果真是很灵啊,季君之乱让寡人两次犯险,所幸寡人都熬过了这两劫,之后的一切,不就顺风顺水了吗。 攻楚国时,星象士子也曾有言,楚国群星暗淡,天命不兴,必有大劫,正是好时机,果不其然,寡人兵不血刃,就轻取其都城,公子若是回去了,也要好好给齐王说上一说,星象之玄妙,无穷尽啊!” 看秦王这样一副虔诚之色,更是加重了田地对他的轻视之意。 本来听苏秦所说,秦王是何等的伟略丈夫,但没想到今日一见,直接让他大跌眼镜。 真是可笑啊,这等人物,也配得上与他父王齐名,这等人物,又如何配得上西帝二字呢? 田地都觉得,自己手中的国书,就不应该给秦王。 “哈哈,秦王真是高论,若是普天之下的君王,都如秦王这般,那岂不是都会有未卜先知之能,可这样一来,外臣又有了疑问,若是秦楚交战,秦王观星象,楚王也观星象,双方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到时候这战况,又该如何定呢?” 这是个问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田地的话语,充满戏谑的味道。 嬴荡一副浑然不知晓的模样,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他紧皱的眉头似乎在说,这的确是个问题。 “对啊,对啊,寡人也有点儿想不明白了,要是如公子这一说,我秦国算到楚国西境空虚,正是攻楚的好时机,可楚国也能算到,秦国有攻楚之心,那若是楚国早做防备,那西境何来空虚之言呢。 哎呀,这样说来,刚好与我秦国观星所算,相悖也,这可怎么了得呢?” 嬴荡低着头,在那里自言自语,看得田文只想发笑。 似乎这位君王不仅是不够聪明,而且还颇有些蠢笨,也对,看他这身形,一脸武夫之样,会是英明之主吗? 或许秦国能胜利,只是秦王足够幸运罢了,还有其麾下有一些好臣子、好将军罢了。 他实在是想不到,这样的秦王,能有什么能耐,喜好车裂吗? “对了,寡人想到了!” 秦王似乎觉得还是有些不够,他要在这矛与盾之间,硬生生地找出能解释的理由来。 见此,田地更想笑了。 “不知秦王想到了什么?” 突然,嬴荡神色一正,提起拳头,朝着田地打了过去。 这一拳来势极快,田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结结实实打在胸口,受此重击,他连退两步,身形一个趔趄,终究还是倒在了地上。 秦王如此行径,田地当即大怒。 可他再一看四周,这里不仅是在秦国,更是在祭坛之上,行祭祀之礼,他又只好忍住怒火。 “哈哈,寡人想到的就是这?” 嬴荡过去,堆了一脸的笑意,将田地扶了起来,似乎刚才就像是一个玩笑一样。 “秦王所思,外臣实不能明也?” 田地没好气的说道,对此,嬴荡也不在意。 “对了,方才寡人打你一拳,你却毫无招架之力,这是为何?” 面对这样的问题,田文本不想作答,可见秦王那一副热切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他心中也是颇为无奈,早知这样,又何必来秦国呢。 “当然是秦王四肢健壮了!” 只夸四肢健壮,很明显,这后面还有半句话,被田文给省去了,放到他心里面去说了。 “对啦!” 嬴荡又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田文背上,差点让田文再来一个趔趄。 他现在都开始吃不准了,这秦王是真不聪明,还是假不聪明呢? 是真的粗鲁,还是暗中报复呢? “公子请听,寡人比你勇武,力气更是比你大,所以这一拳下来,你就躲不开,还有出拳之时,你没有丝毫防备,更重要的是,寡人速度也要比你快啊。 公子细想一下,寡人的星象士子不就是这般吗,其能力,自然要比楚王的星象士子高,而且楚王也没有多少,防备我秦之心,一来是能力高,二来是出发点不同,所以根本就没有自相矛盾之说,公子可听明白了?” 此刻,田地的心中是万马翻腾,他有很多句话要讲,可到最后憋出来的,就只有三个字,明白了。 “公子可教也,寡人喜好治学,也更是善于教人,《孔子》一书,所记载都是老夫子的言行,等过些年,寡人说的话多了,也要找几个人来,记录寡人之言,嗯,不错,这书名就叫做《秦王荡》,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呢?” 田地这下可算是明白了。 这位秦王不仅不是那么地英明,更是一个极度自大、可笑的人物。不过,他刚才与秦王的故事,真被要记录到这书中,那对他的名声,会有极大的损伤,这事情还是万万不可。 “秦王伟岸,自当如此,只是刚才与外臣刚才这一段,就不必记录了吧,毕竟秦王书中,所要记载的,当属大义也,今日,可都是小言啊,如何能上此书呢?” 田地只好违心说道。 嬴荡又慎重地思考了一下,之后才点了点头。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这一举一动,真是入木三分。 “这话不虚,公子其人,甚合寡人之心!” 一场祭祀之礼,掌管祭祀的秦吏们,在那里忙忙碌碌了几日,可在嬴荡和田地这样一番奇怪的言谈中,就快要结束了。 临了,未阳端上来一个玉盘,里面是两个玉盏,盛放着两杯酒水。 公子田地,乃齐国使者,这代表的,自然是齐王了,而秦王荡,则代表秦国,两人同饮,这称帝的礼仪就算有了,东西二帝结盟的礼仪,也算是成了。 田地看之,直说随意。 “哈哈,请公子随寡人入城!” 所有人都看得到,秦王对齐国公子是非常的热情,两人共乘一车,一直给拉到了王宫之中,那接下来,还须得有宴乐了。 “启禀秦王,外臣还有一事,请秦王准许,来咸阳时,一路所过秦地,皆见富庶,又听说这关中,更是秦人崛起之处,路途匆忙,没顾得上细看,还请秦王准许外臣,明日出城,游历关中。” 田地此番来秦,其一是要见见秦王,其二便是游历秦国。 现在秦王是见到了,令人大失所望,只差关中没去看了,他可要好好地了解一下,秦国之强盛,到底强盛在何处,希望这秦国,不要如秦王这般令人失望了。 嬴荡大笑,一把拉住齐国公子。 “寡人听苏秦之言,说公子与寡人,颇有些相像之处,如今,寡人还没有看够了,明日公子随寡人去狩猎,顺道巡游关中,不知可否?” 闻言,田地的笑容僵住了。 他这么着急地走,就是想离开这位秦王,毕竟待在他的身边,也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 “秦王出巡,必定是秦国人人皆知,外臣只是想,看看这秦国真实的风土人情,到底如何,所以外臣自己就足够了,不劳烦秦王操劳!” 田地小心翼翼地说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秦王面前,开始变得这样小心了。 没想到嬴荡又重重拍了下他。 “你的事,就是寡人之事,公子独自前行,非待客之礼也!” 这一次,田地的神色坚定起来,他在王车之中拱手行礼。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还请秦王成全!” 嬴荡继续装愣。 “如此,那明日再说,今日就先让寡人好好陪公子宴乐,夫子有云,有朋自远方来,那啥来着……嘿嘿!” 田地无奈,只得应承。 嬴荡的心中,一直憋着坏笑。 明日就带田地去甘泉宫玩耍,那里远在山下,是个关押人的好地方。 第145章秦国很穷的 第二日,嬴荡起了一个大早,田地还未出门,他就已经在驿馆门口守着了。 虽然是要扣押田地,为秦国人质,但这事情,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至少要从明面上看得过去,能全了齐王的脸面,要是做得过火了,惹恼了齐王,那就非秦国的本意了。 不多时,齐公子田地从驿馆中出来,看起来他的神色也不错,似乎经过昨天的调整,已经想开了许多。 他一见到秦王,先是惊讶,之后无奈,紧接着告罪,一直说自己失礼。 可秦王呢,还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咸阳之野,尽是平川,若是要去狩猎,自然是要去往山中了。 甘泉宫,位于咸阳以南,秦岭之下,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什么鹿啊、兔啊、羊啊、鸡啊,多得很,若是运气好一些,还能看到金丝猴和大熊猫。 这么多的猎物,所以这一去,少则三四天,长则就四五日了。 王车在大道上飞驰,秦王拉着齐国公子,正坐于其中。 “公子其人,甚合寡人心意,可以说,你我是心心相惜,不知道公子此番出使我秦国,能待上几日呢?” 心心相惜,田地不以为然,只是秦王一厢情愿罢了。 此去齐国,路途遥远,光是这一来一去,就要花费两月的时间,所以他在秦国逗留的时日,也就在一个多月吧,毕竟待得久了,也就没啥可看的了。 田地的期待值,一直在降低。 “回秦王,外臣还须得独自去关中走上一走,此乃我王之令,不敢有违啊,这样算来,在秦国待上一月也就够了!” 嬴荡瘪了瘪嘴。 很明显,这是在说齐国公子,很不合他的心意。 做人不能太贪心,他也不要求多了,只希望田地待个四年就够了,到那时候,齐王死了,新王即位了,再让燕王号召天下诸国,我们一起去辅佐公子地即位,这样的计划,难道不好吗? “哎呀,还是太短了啊,就只有一月,哪能够呢,公子之人,若是能陪伴寡人一年之久,那就更好了,唉!” 一年! 一听这话,田地顿时有些慌神了,按照秦王这两日的性子来看,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不过,君子要成人之美,不能强人所难,寡人乃君中之王,更是不能如此,公子是齐国贵胄,眼下,又要帮齐王处理国事,一年实在是耽搁得太久了,寡人虽然可惜,但一月就一月吧,到时候寡人亲送公子回临淄!” 嬴荡的善解人意,又让田地宽心起来。 “谢秦王恩典,外臣尝闻,秦王颇有霸主之心,未到秦国之时,就听说秦王又置四郡,欲将楚国诸地,化为秦土,看来秦王的志向真是不小啊。 当年魏文侯时,魏国曾经攻取秦国河西之地,令秦国积弱,现在秦国国力今非昔比,而魏国,早就被我齐拉下霸主之位,以外臣之见,如今秦与魏的形势,是我强敌弱,不知道秦王有没有攻取河东之心,以做报复呢?” 嬴荡憨憨的一笑。 看来齐国公子这一趟出使秦国,是有备而来了,他不仅要看到秦国的强盛之处,更是要打听到秦国的对外战略。 历史记载,齐瑉王田地此人,并非就只是一个庸人也,相反他是一位知人善用,英明神武的君王。 齐国在以孟尝君为相国的那些年里,是东征西讨,合纵连横,将各种纵横家手段,都用了一个遍。 连诸国而攻秦,连楚而攻魏,连三晋而攻楚,齐国将军匡章,更是号称第一个打遍诸国无敌手的将军,由他领军,攻破秦国函谷关,差一点就打到了咸阳,齐瑉王有这样的手段,是值得称道的。 可惜啊,战国的君王们,玩起来合纵连横来,个个是顺手得很,没有一个说是不如人的。 在齐瑉王这一番骚操作之下,几乎将天下诸国都得罪了,他终于拔得了头筹,一举夺走了秦国的风头,引发了乐毅伐齐。 齐国之地,没有函谷关和崤山之险要,面对诸国联军,就只能硬来了,齐国集结大军北上,希望一击就击败乐毅,可惜啊,他的对手更强,这一战是一败涂地,差点令齐灭国。 这些都是经验啊,在现在这个局势下,猥琐发育才是硬道理。 平定宜阳,攻取楚国,在洛邑击退诸国,这些已经让秦国的风头到了极致,所以不能再进一步了,再进一步,天下诸国的大刀,就挥过来了。 一旦成合纵之势,那秦国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输,要么赢。 这就好比赌博一样,直接玩起了一把梭哈,要是输了,一夜之间,什么就都回去了,治大国如烹小鲜,事情是不能这么干的。 嬴荡也当然是不能承认,秦国有这样的心思了,纵然人人都说,但我就是不说,要攻取河东,一定要等到你齐国被攻破后才行。 想到这里,嬴荡是一脸的苦笑。 “唉,公子有所不知啊,人人都说我秦国强盛,可他们哪知道,就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寡人每天醒来,上千号人吃吃喝喝,都需要寡人去伺候,寡人也是苦啊。 再说这东西二帝,听起来威风,但实际上呢,还不是因为怕了血盟啊,我秦国虽有十郡之地,可这庸荆襄南四郡,都被楚国氏族所把手,我秦人是水泼不进,更就不说有税收了,只要不继续添点,就不错了。 还有那巴蜀两郡,巴蜀两国,历经千年统治,哪能被我秦国这么容易就破去呢,何况这两处地旷人稀,土地也是……啧啧……那个贫瘠啊,公子想都想不到。 再说这陇西、汉中、河西、关中四地,陇西多山,一年四季都有戎狄之乱,也需要派兵镇守,镇守就需得耗费粮草,耗费国力,河西之地,西边是义渠,东边是魏国,北边是九原,九原什么地方,有东胡哎,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汉中关中能太平一些。” 秦王一脸的苦大仇深,他的语气悲凉,田地都有些相信了。 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吐起了苦水。 “可这要细说起来,关中也算不得太平,关中往北,乃是义渠之地,公子也都知晓,但凡诸国对我秦用兵,必定会说动义渠也,义渠虽小,但也是千乘之国,时刻危急我关中之地也,反正这日子,是没有齐国好过了,齐国七百年国祚,尽皆膏腴,这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一脸悲痛的秦王,戛然而止。 对于他的话,齐国公子是只能信一半,万万不会全信的,可就算是这样,那秦国也绝对称不上强了。 田地以前认为,秦不如齐,现在认为,秦远不如齐也。 “秦王所说,这最重要的是什么?” 田地正听得津津有味,嬴荡的话突然就断了,让他整个像被卡在了那里一样,有点难受。 秦王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这些话都是丞相说的,更重要的是,寡人也找过星象士子,进行推演,万万不能攻取河东也,只有等到东方之星闪耀之时,才能有一丁点儿的机会。” 田地听后,一副了然之色。 东方之星,可不就是齐国吗? 闪耀之时,不就是齐国大盛,西进之日吗? 难道这星象家一脉,也并非都是胡言乱语了,还有点儿依据的? 田地脑海中,好多问号。 昨日秦王才说东方之星暗淡,那意味着父王的身体不行了,再闪耀之时,不就是新君即位吗,整个齐国公子,除了他田地能够如此,还能有谁呢? 想到这里,田地也就不疑惑了。 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对于他嗤之以鼻的星象家,他忽然间有了兴趣。 “哈哈,那说明秦王还是有争霸之心,只是暂时无力罢了!” 这次,秦王倒是没有反驳,他很为难地点了点头。 陪了田地三日,嬴荡就装傻充楞了三日,两人白天狩猎,晚上就居住在甘泉宫中。 嬴荡是让齐国公子,从各个方面,都好好了解到了秦王。 这日夜半,嬴荡悄悄起身,策马奔赴咸阳,而齐国公子,则被留在了甘泉宫中。 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很熟练。 为了让齐国公子达成心愿,他还特意留下了一什的郎官,尽是精兵强将,明日就押送,不,不对,是护送齐国公子在关中游历。 要是关中完了,还可以去陇西、去河西、去义渠,这些地方也都可以看看,甚至巴蜀也能去,四年的时间,是足够了。 苏秦啊苏秦,你让寡人做了一次无信之人,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齐王的怒火了。 姬职应该收到信了吧,不知道他又会怎么做呢? 第146章齐国使臣周侯欢 齐国公子现在怎么样呢? 嬴荡是一点都不知情,或许他已经想通了,游历关中去了吧。 被这样一弄,随田地来秦的齐国使臣,他的头可都大了。 齐国公子在七日前,就随着秦王南下狩猎,可现在秦王回来都三天了,唯独不见齐国公子,更重要的是,秦王现在跟没事人一样,每日出入咸阳宫中,好似这普天之下,压根就没有过田地这个人一样。 就算是个笨蛋,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吧。 “启禀大王,齐国使者周侯欢,今日又在宫外求见!” 嬴荡正在处理国政,未阳贴近来说道。 听闻,他放下了手中的纸笔。 这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这个周侯欢,乃是齐国大夫,更是齐国公子田地的门客,连续三日,他都在宫外求见,而且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要是见他吧,就又要大费一番口舌,这两日,嬴荡实在是烦躁得紧,还没想说辞。 但也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见吧,要是一直不见,那本来是互换人质的事情,就弄成了秦国对齐国公子不利,这可就有悖初衷了。 对了,苏秦! 既然是苏秦的出的主意,那就将他也一并喊来,这后事也让苏秦自己去料理好了。 “去将外交令速速请来!” 这个时候,苏秦应该在国务府办公,从国务府到寝宫,还是挺近的。 未阳领命而去,不多时,秦外交令苏秦和齐大夫周侯欢,俱是在咸阳寝宫之中,面见秦王。 “外臣周侯欢,拜见秦王!” 嬴荡看去,眼前的,是一位颇为俊俏的年轻男子,模样周正,身姿洒脱,还有几分出尘之意,足以称得上美男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齐国城北的徐公呢? 再看他年纪,似乎与田地一般无二,原以为几日不见齐国公子,这位齐国大夫的心中,必定是很着急,没想到他此刻看起来,不仅没有任何的焦虑之色,甚至连一丝不悦的感觉不到。 这般心胸,这般气度,这也是个人物了,看来这齐国的人才,还真是不少! “齐大夫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秦王一脸的殷切。 周侯欢正站在中央,面向秦王,苏秦则在他的一侧。 “启禀秦王,我齐国公子是否还在甘泉宫中,不知道秦王将其扣下,是要威胁我王,还是要以公子为人质呢? 若是为了要挟我王,还请秦王提出条件,外臣好回去呈报我王,若是要以公子田地为人质,外臣则以为,此事大大不可,不利秦耶,不利齐耶!” 他这一开口,差点将嬴荡给镇住了。 好直接,好干脆,省去了那些无用的虚与委蛇,直接奔向主题。 这也让秦王准备好的说辞,全部都用不上了。 “嘿嘿,自古以来,诸国邦交,就有以公子为质之礼,公子田地乃是公子,我秦公子秦悝,也是公子,东西二帝,互为人质,这有何不可?” 秦王站起身来说道。 周侯欢面色淡然,他先是看了苏秦一眼,因为他觉得,这必是苏秦的主意。 “秦王岂能不知,公子乃我齐国储君,又深得齐王之喜,如何能为质也,何况秦王此举,也非光明正大,必定会引得齐王震怒,外臣只怕是联盟不成,反为仇敌。 秦王三思,苏子细想,秦国君臣所谋,乃连齐也,因连横才可破合纵,但如此一来,合纵不破,反而多一劲敌,孰轻孰重,请自辩之!” 周侯欢这下可想错了。 秦王扣下田地,并非是怕田地即位,而是要以田地为把柄,联合姬职,加速乐毅伐齐这件事,只有让齐国发生公子之乱,姬职才能行动。 六国血盟,今年以魏国为盟,但似乎除了魏国之外,想要对秦国用兵的君王,在这个时间段内,还真没多少,韩国是联盟,赵国太远了,楚国刚刚结盟,应该也不至于,算来算去就这些了,更何况秦还有燕国为盟,所以他这话是威胁不了秦王的。 “那以使者之意,寡人该当如何?” 秦王面色一变,冷冷地说道。 “请秦王还公子地还齐,一切如盟约所言,若是要互以公子为人质,我齐也可再派公子前来,交换公子地。” 齐王儿子不少,毫无疑问,是田地的命最珍贵了。 嬴荡懒得再说话了,他直接看向苏秦,苏秦会意,站了出来。 “不行,公子地必须为我秦质也!” 语气坚定,不容置否。 这可是让嬴荡长见识了,还以为名嘴苏秦,会有一番什么样的高论呢,没想到就是赤果果的拒绝。 也对,现在秦国是在耍赖,再怎么说,也说不出个花来。 “哈哈,外臣请问,秦王是执意如此吗?” 从始至终,周侯欢的面上,都不曾有过任何变化,就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一样,他对秦王该有的礼数,是一应不少。 “正是。” 有人开了个耍赖的头,嬴荡也不再顾忌这些了。 “外臣明白了,那请秦王允许外臣派遣信使,将咸阳的一切告知我王,让我王定夺。” 秦王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事情他是不能拒绝的,毕竟是作为人质,又不是拉去杀了,总得要有人给齐王通知一下吧,等齐王听到消息后,看看其反应,秦国甚至还得派遣使者再次上门,说上几句好话,反正这脸,暂时不能不撕破,撕破就有违秦国的外交国策了。 不仅如此,这事情还得要快,若是慢上一些,嬴悝可就离开齐国了,到时候齐王抓不到秦国公子为人质,心中肯定是更加气愤吧。 “多谢秦王,外臣还有一请求,也请秦王应允,可否将外臣与我齐国公子关押在一处?” 对于这个请求,嬴荡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 田地以后还是要回齐国的,不能让他在秦国学到太多的东西。 周侯欢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气度,岂能是凡俗,放他在田地身旁,鬼知道田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风险可就大了。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就有这样的心胸,可真是不简单了。 他是周氏,并非田氏,那就不是齐国公族了,既然不是公族,那就有被策反的可能。 “不行,公子地亲口说与寡人,要游历我秦关中诸地,寡人已令人护送他出发了,只怕使者是追不上的,这往后使者就在咸阳城中等着吧,没有寡人的令,暂时就别出城了,免得到时候寡人要见使者,也搜寻不到。” “遵令,那外臣就在这咸阳驿馆中,等候秦王的消息,如此,外臣告退!” 周侯欢答应得果断。 他从一进来,就没有据理力争过一次,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因为他知道,秦国君臣能有这样的举动,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绝非他一言就能改变的。 秦扣公子这件事情,分明是苏秦在临淄宫时,就已经开始谋划的,到了如今这地步,不是他能做决定的,他只能将消息传回去,不让这罪责落在他身上就行了。 “使者请慢!” 他想要走,却被秦王喊住。 “请秦王吩咐?” 嬴荡走下王座,露出了标志性笑容。 “嘿嘿,没啥吩咐,寡人看使者气度非凡,必定是有过人之才,不知使者所学乃是何家呢?” 周侯欢哂然一笑,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显英俊。 “哈哈,外臣乃齐臣,虽不能为公子生,但能为公子死也,还请秦王容许外臣告退!” 秦王一阵纳闷,孟轲都给了他机会,这人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他只好点头,送走了这位齐国大夫。 在一旁的苏秦嗤嗤的笑了起来,嬴荡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外交令不是说天下之事,就是人事吗,那以外交令识人之能,这齐国使者是个何样的人呢?” 嬴荡这一问,苏秦笑得更是欢快了。 “大王可真是贪心啊,有些人生来就做不了秦臣,不信大王再看,往后这诸国之战,会有上百万的王公贵族、氏族军卒,死在我大秦的锐士之下,也会有数之不尽的六国烈士,为国赴死,天朝上国是个好梦,可好梦也会伴随着好残忍!” 好残忍! 苏秦一向都这么说话吗? 应验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也。 只求快点平定天下吧! 第146章周侯欢的后手—孟尝君 临淄。 这是一座不夜城,一座没有宵禁的城池。 自从管仲为相后,这里就越来越受人喜爱了。 华夏八大菜系,谁最好吃,互相之间是争论不断,但要说起哪个菜系历史最悠久,毫无疑问就是鲁菜了。 作为鲁菜的兴起之地齐国,更是人人善烹,人人善食也。 在秦人还在山里学狄戎烤羊肉的时候,齐人就开始吃上海鲜了,而且种类繁多,秦人还在陇西放羊的时候,临淄就已经有风月场所了,夜里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在这热闹之中,数孟尝君为之盛。 孟尝君府邸之广,在整个临淄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每日夜里,孟尝君府邸传出来的歌舞之声,一直要到夜半才能停下,府中的宾客,到这个时候,才会醉醺醺地回家。 公子的高义,正是这样来的。 以往这个时候,宴会才刚刚开始,连热身都算不上,斜插里,有一匹快马正冲了过来,直奔孟尝君府邸。 马上的人是从临淄城外,一路冲了进来,不对,是从秦国一路冲了过来,这正是齐国大夫周侯欢派出的信使,只是他这信使不去王宫,反而来孟尝君的府邸。 周侯欢一得到确切消息,就立即派遣信使,连夜前往齐国,这一路上,信使是一刻钟也不敢停留,这可是大事,要是出上半点儿的岔子,别说是周侯欢,就是他们也会齐王给煮熟了。 此刻的孟尝君,正**着上身,光着两条腿在外面,在他的身上,还坐着两个娇艳的美姬,不对,应该是两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妖冶少男才对,公子果真是禽兽之人啊! “孟尝君,孟尝君在哪,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信使一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被他这样一扰,舞姬们开始四散而去。 情势危急,早就顾不上其他了,说过这话后,信使软软地躺在了地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田文正在兴头上,见此,不由得有些恼火,可在认出这人后,立即屏退了大殿中的所有人。 “快细细道来!”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回……回孟尝君,公子被秦王扣下了。” 田文心中咯噔一下,就连面色也发白起来,这事情足够严重了。 齐国未来的国君是不是田地,这不是最要紧的,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当初说动齐王以田地为使者的,可就是他孟尝君啊,要是齐王发起怒来,可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不要看他平日里鞍前马后的,但他自己心中很清楚,没有了这些权势,他又有什么呢? “那你来时,可曾见过秦荡小儿,他是如何说的,还有那苏秦那老匹夫,又是如何说的?” 孟尝君显然是急不择言,口中乱骂起来,他甚至想到,常说策士无义,现在一看,还真是如此了。 “大夫周侯欢还留在秦国,他在极力促成公子回国,不仅见过了秦王,也见过了苏秦,据他所说,此事难以回转,让孟尝君早做打算!” 周侯欢此人,田文自然是知道的,能被他说是没希望了,那秦王真就是铁了心,要将齐国未来的君王给扣下了。 但田文再一想,就发觉到了有意思的地方。 这事情,周侯欢不去呈报齐王,反而来告知他,这又有什么深意呢? 早做打算,还能怎么做打算,他自己都说公子地回不来了,难道建议大王,再立一位储君吗? 还是得好好思索了一下。 “来人,将吴煋喊来!” 田文沉默了一阵,突然抬头说话,等吩咐下去后,再看向信使。 “此事除了你我,在这临淄城中,还有何人知道?” 信使不假思索。 “我来时周大夫俱已言明,只需要告诉孟尝君一人即可,我一入临淄,就直奔孟尝君府邸而来,眼下还无人能知!” 田文开始好好地打量眼前的这人了。 此人乃田地的亲信,素来忠心,他说没有,自然就没有了,那周侯欢的意思,他也能够悟到了。 周侯欢何人,乃是齐王亲点的中大夫,公子地的门客。 此人一向是才能出众,临淄城中人人称道,更是善于谋略,公子地许多谋划,都出自此人之手。 田地为人质,齐王必定震怒,那这怒火,肯定先会降临到一干齐国臣子身上。 他孟尝君是躲不开,那周侯欢自然也落不着好,所以周侯欢是希望孟尝君能平定此事,给所有人挡下这一劫难。 “那周侯欢还说了什么?” 田文又问。 “令我特意交代公子,秦国扣齐,无力回天,首要之务,我齐安定。” 好你个周侯欢,齐国安定,现在储君没了,怎么能定,那就只能是再选一个储君了,只有齐国有了新的储君,公子地对秦国才会失去了作用,更重要的,也能转移齐王的注意力,减少齐王的怒火。 说实话,田文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了。 因为公子地去往秦国,他从中出力了,这件事情若是不能善后,那齐王必定会归罪于他,可若是善后,那就要推举新储君。 齐国其他几位公子,也有和田地年纪相仿者,而且这些人性子比之田地,更是要柔和一些,田文和他们的关系也都不错。 还有这几位公子势力不大,要是能让他们即位,必定会倚重于孟尝君,这对田文来说,更是一件好事。 但他怕,怕到时候秦国觉得田地无用了,又将田地给送回来,只要田地一回来,那齐王多半又会以他为齐国储君。 到时候,他这个孟尝君就更是麻烦了。 一时间,田文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身的酒气早就醒了过来。 就在踌躇不定时,一位极其壮硕的汉子正从外面进来。 “吴煋拜见公子!” 壮汉看到田文,神情举止表现得颇为恭敬。 堂堂孟尝君,除了明面上的这些门客之外,还养了一支百人的死士,他们尽皆挑选自齐国的精壮汉子,又经过了独特的训练,不仅是忠心,更是身手不凡。 “秦国公子悝离开齐国才三日,他们铁定走不远,我令你火速追击,将秦国公子给抓回来,记住,一定要隐秘进行,不得声张,至于秦国公子的仆从,就地处决,只需要秦臣和公子就足够了!” 田文顾不上寒暄,直接下了令。 “遵令!” 大汉也不拖泥带水,领了命,直接追击嬴悝去了。 等做完了这些,田文心间才有了主意,他转过身来,看向周侯欢派来的信使。 “不知汝为何名?” 歇息了好一阵,这人才缓过了气,说话也顺畅了不少。 “回公子,吕汴。” 孟尝君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之后又点了点头。 “不错,这事情你做的不错,忠义之士,应受礼待,发生这等事情,大王必定震怒,你就先躲在吾府中,每日美酒每姬少不了你的,来人,再拿一百金来!” 说罢,田文挥手,片刻间,一大堆金灿灿的金子就端了上来。 吕汴早知孟尝君出手阔绰,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黄金,当即,他对田文是感恩戴德,眼泪差点都流出来了。 田文却是浑然不在意,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则是常态。 他决定好了,就按照周侯欢所言,明日就去见一下诸位公子,等将秦国公子抓过来了,储君也定下了,再想办法说与大王。 至于这吕汴,一定要留着,防止日后田地回来了,开罪于他,有吕汴为证,到时候要遭殃的,也就只能是周侯欢一人了。 第148章夷陵君出走 最近这段日子,天下就一直很热闹。 先是六国国君在邯郸鹿野血盟,震惊世人,其后,又是秦齐的应对之策,互称东西二帝,以夹击血盟六国,看起来,似乎天下诸国,成了两势。 唯有一个楚国,既可以和秦国交好,也可以和齐国交好,甚至也能和血盟交好,对于楚国来说,他只需要看戏就成了。 本来以为,这天下的格局就这样定了,但谁又能够预料到,齐王派遣公子田地使秦,而秦王居然扣下了齐国公子,要以齐国公子为人质。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能做出这等荒谬之事,简直是匪夷所思,果然,虎狼就是虎狼啊! 秦王为虎狼,那齐王也并非善茬,这两位,一个善于骨肉分离,一个善于烹饪,这要是对上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不管是血盟六国,还是南边的楚国,甚至连义渠君都期盼着呢。 快点来吧! 眼下,天下诸国都想着看这一出好戏,他们足足等了有两月之多,可谁也没有想到,偌大的个齐国,人人尽知的霸主,居然没有太多的动静。 更令人诧异的是,齐王反而大举封赏公子田芒,难道这是要将田地给抛弃了,以公子田芒为储君吗? 似乎真有这样的苗头,堂堂的齐国,居然就将这口气给咽了下去,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天下是很太平,可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嬴荡,却越来越不安起来,因为齐国表现得实在太冷静了,这说明齐国的决策层,是有着绝对的理性,对于秦国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情。 今日,秦王又派遣使臣出使齐国,这次去的不是苏秦,因为苏秦去了,会勾起齐王的怒火,多半会被齐王给煮了,所以这次去的是宜阳都督冯章。 宜阳都督,位高而权重,坐拥天下之中,麾下常年驻守二十万大军,他在秦国的分量,或许没有国务大臣高,但在天下人看来,尤其是韩魏看来,冯章当为秦国之首也,因为他对大梁和新郑的威胁最大。 冯章在做都督前,也曾做过秦国的使者,秦攻取宜阳之时,就是他骗的芈槐,所以他的才能,足以当此重任的。 此番,冯章前去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赔礼道歉,向齐王道歉,既然齐王已有意,要立下新的储君了,那就说明他的怒火消除了不少,甚至将田地忘记了也说不定,这时候去道歉,可以将影响降到最小,甚至保住齐秦联盟。 除了这之外,在秦王面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就是以前的芈八子,如今的芈美人媗,毕竟秦公子嬴悝可是她的小儿子。 从魏国传来的消息,说嬴悝一行人,在刚刚进入魏国时,突然消失了,留在地上的,就只有满地的尸首,所幸,嬴悝并不在这尸首当中,就连陪同他的秦臣,也不在其中,他们两个在突然间就这样消失了。 嬴荡一猜,这肯定就是田文干的,他养了那么多的门客,也就只有他的门客,才会这样的行事,毕竟这已经是在魏国境内了,齐人必定不敢大张旗鼓,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局面,可对芈媗来说,现在连嬴悝的生死都不知道,她不着急,是不可能了。 事情传到秦国,早就过了半月多了,她现在才找上来,这心性已经足够好了。 秦王正在寝宫之中,由未阳将她领了进来。 “芈美人拜见大王!” 芈媗进来,先是对秦王行礼,之后秦王赐座,坐于王前。 嬴荡放下手中笔墨,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异色。 “不知芈美人来见寡人,是有何事?” 芈媗不开腔,嬴荡只好问道。 秦国的后宫妃子,共分了八级,芈媗之前是八子,乃妃子中的第五等,如今,秦王封其子稷为夷陵君,母凭子贵,又念其有陪公子质燕之功,芈媗的地位自然就水涨船高了,如今贵为美人,乃是第三等。 秦王称呼先王之妻妾,除了其母太后之外,其余尽皆称呼其官职即可,如今这美人便是芈媗的官职,又为芈美人。 美人这个词汇,在现在并非只是用来形容一个人的相貌,但对于秦王来说,感觉这样喊起来,还是有点儿怪怪的。 “回大王,芈美人今日前来,特向大王辞行,请求大王恩准出宫!” 这可就有意思了,一句嬴悝的话都不问,反而要出宫。 出宫能去哪里呢,自然是去夷陵君的封地夷陵了,那和谁一起去呢,当然是夷陵君嬴稷了。 公子悝的事情一出,他的娘过了这么久才上门,只说想要出宫,而且还要和他的哥哥一起走,这不是在怀疑寡人害的嬴悝吗? 这时候,嬴荡很想说,其实这是个意外,并非是有意为之,寡人这算来算去,秦国上下,也就只有一个嬴悝年纪还差不多,可以出使齐国。 秦王是没有残害兄弟的意思,但兄弟们已经不信任他了! “芈美人可是要随夷陵君前去?” 对此,芈媗点了点头。 “回大王,芈美人也知,身为先王妻妾,当在后宫守之,可大王之弟夷陵君,太过年少,诸事不明,还请大王恩准,全了一个母亲之心,让芈美人随在孩儿身旁!” 她的神情里面,总是有一股子柔媚之态,不管是谁看了,都能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秦王也有点爱心泛滥了。 他当然是希望嬴稷母子去封地算了,在那里好好地看一看,好好地学一学,等过上几年,成熟了一些,看能不能有些变化,毕竟这个弟弟,还是有可用之处的。 “寡人也知,吾弟公子悝,乃是芈美人之次子,芈美人与他又是多年不见,现在刚见不久,就听他在齐国出事,必定在抱怨寡人吧?” 虽然还没有嬴悝的确切消息传来,但以齐国君臣的冷静态度来看,他们还不至于伤害秦国公子,毕竟田地不也活得很好。 听闻这话,芈媗沉默了一阵。 “回大王,公子悝乃芈美人之子不假,但他更是大王的臣子,自古道臣为君死,此乃国事,芈美人不能以私情度之。 先王去后,我这一生,就只有两子,既然小的下落不明,已无力回转,那剩下的这一个,我只求他此生平平安安就足够了,请大王准许!” 秦王起身,走下王座。 “如此见识,果真非一般妇人能比也,公子悝乃寡人之弟,此番使齐,为我秦国,那便是秦国之臣,寡人为一国之君,自是不能让臣以身犯险,为悝之兄长,自是不能让弟跳入火坑。 芈美人大可放心,公子悝不仅性命无虞,反而能为我秦国立下大功也,我秦赏功罚过,向来分明,是福是祸,如今还说不好了。 母亲殁时,曾说与寡人,芈美女虽是女子,可气概却如男子一般,若是她心有归属,寡人自当全之,如今,寡人就只有一个请求,若是芈美人答应,自可离开?” 芈媗不知何意,拢了拢头发,上下打量秦王。 嬴荡又上前走了两步。 “寡人要你谨记,先有德者,方为才也,为人臣者,大德为忠,望芈美人悉心教导吾弟,三年之后,寡人还会见他!” 秦王的语气不容置否,眼神当中,更是有着莫大的威严。 芈媗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误会了。 “芈美人谨遵大王令!” 嬴稷这等人物,必定会有能用到的时候,寡人屁股都坐得这样稳当了,他又不傻,怎么会生出不臣之心? 硬要说的话,秦国这么多公子,哪个不想当大王,可大王就只有一个,那些当不上大王的怎么办呢,还不是封君封地,一个个都快活得很呐! 第149章半路杀出的田芒 齐秦的故事,继续在发酵。 齐秦又传来消息,嬴悝在临淄,为齐国人质,齐王定了,以公子芒为太子。 咸阳宫中,秦王在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 眼前的燕国老臣,叫做郭隗,他是个很有来头的人。 燕王姬职即位时,燕国刚刚经历过一场公子之乱,国力积弱不堪,公族大失人心,赵国趁机差点灭了中山国,可谓是内忧外患。 姬职是个有才干的人,他一心想要谋求强国之道,这郭隗就给他出了很重要的主意,那就是招贤纳士。 听了意见的姬职,在蓟城之外,为这位老臣修建了一座极其宏伟的宫殿,令其住在其中,以此来昭示天下,但有为燕国献良策者,都会受到这般礼遇。 甚至,姬职还在蓟城之外,修建了一座高台,上面堆放了几千黄金,来赏赐贤才,只要去的人,能说出好的办法,就赏赐黄金,这高台,就是赫赫有名的燕王黄金台。 就这样,燕国招揽了一大批的人才,这其中就有乐毅、秦开这样的人物,乐毅知变法,能强军,秦开率军北上,为燕国辟地千里,致使燕国强大起来。 可以说,这一切,都源自于这位智者,他是燕王的第一个重要谋士。 秦国以陈均为使,携秦王书信,面见燕王,燕国以郭隗为使,也出使秦国,答谢秦王,当然,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自从洛阳大战以来,秦燕两国,关系紧密,虽然两国为盟的声势,远远没有东西二帝这样响亮,但这利益,可一直都是共通的。 郭隗是个老者,年过六十,满头花白,身子骨看着也偏瘦,为人收拾得妥妥当当,再加上腰板还算硬朗,整个人站在那里,还真有些方外高人的感觉。 听说最近这两年来,这位老者都不理国事,一心在家赋闲,没想到,今日姬职倒是将他给遣来了。 “启禀秦王,外臣特奉我王之意,为秦王献上美姬二十,以表对秦王之谢意!” 寒暄过后,郭隗说起了正事。 嬴荡听后,搓了搓手,主要是这几天越来越凉了。 嘿嘿,美姬二十,燕王还是大方得紧啊,相比于他,寡人的使者可是空着手去的,算了,不管了,谁让寡人给他帮了一个大忙呢。 这时,寝宫大门被推开,未阳领着二十位美姬,依次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得秦王眼前一亮。 哈哈,姬职大兄,诚不欺我也,果然是美啊! 清一水的漂亮少女,少女之靓丽,可谓是各有特点。 看来为了笼络住寡人的心,她们是下了大功夫的。 这些少女们个个穿着单薄,像是不怕冷似的,身上就只有一件件的轻纱,长腿美胸,跃然于外,玄妙之处,引人注目,更重要的,这些少女们一进来,整个寝宫之中,顿时香风阵阵。 郭隗一拍手,少女们迈着轻佻的舞步,又在秦王身前走过,她们体态曼妙,风姿绰约,简直令人欲罢不能啊! 看到秦王这副饿狼相,郭隗老脸笑得只剩下皱了的皮。 “哈哈,大兄还真是客气了,寡人就恭敬不如从命,还请使者转达谢意,只是我秦国穷苦,少女也都不好看,肯定入不了大兄的眼睛,所以就没有美姬,寡人只能以其虔诚之心,来谢过大兄了!” 秦王的话让郭隗面色一怔,这是堂堂一国之君说的话嘛,事情还能这样做嘛? 嬴荡可不管郭隗这些,他早就做好了白票的准备。 “未阳,你将美姬们都领下去,一人给找件衣服,我秦国冷,千万别给冻坏了!” 还不等到郭隗答话,秦王就都安排妥当了。 在恋恋不舍地看姑娘们出去后,嬴荡的注意力,终于是放到郭隗这边来了。 “嘿嘿,使者前来,必是为寡人扣下田地而来,对吧?” 见秦王已经提起了正事,郭隗也无意再说那些,他落座下来。 “回秦王,正是如此,自秦王扣下齐国公子地之后,齐王也将秦国公子悝给扣下,以为人质,如今,齐王已依孟尝君之意,以公子田芒为太子。 这公子田芒,今年二十有三,乃是齐王庶出,此番能做齐太子,皆是因为孟尝君从中出了大力,常听人说,田芒此人,少勇而少谋,遇事慌乱,所行之事,也尽听孟尝君之言,全然无君主之风,真若是如此,此人为齐君,对我秦燕两国,将大有裨益!” 孟尝君举荐的? 这可倒好,寡人的所作所为,给田文这小子机会了。 先是让齐国过早地攻打宋国,让田文捡了一个灭宋之功,成为齐国第一权臣,现在扣下田地,这更是好了,直接让孟尝君参与了策定太子的事情。 好嘛,以他的能耐,摊上这样一个太子,根本就镇不住他,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他可是四大公子啊。 也难怪齐国在田地被扣下之后,不见使者来秦国讨要,更是不见齐王有打算攻伐秦国之举,处理得这样冷静和理性,多半都是田文出的力,寡人扣下一个太子,他们倒好,直接就不要了,再立一个,看来田文这个人的手段,不可小觑了。 可这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首先,齐王没这么好糊弄吧,其次,齐王此人,子嗣繁多,为何嫡子不选,偏偏就选了一个庶子呢,难道这庶子并非传闻中的这般少勇少谋? 嬴荡看了看郭隗,郭隗也正瞧着他。 “嘿,这可就好笑了,田地素有君王之风,齐王才中意于他,而一个无勇无谋之人,又是一个庶子,是如何令齐王立他的呢,看来不是这么简单吧?” 郭隗早就料到秦王会有此问。 “秦王英明,这也真是外臣前来的缘故了,若是以往派遣使者来秦,找一个精明能干的、比外臣可靠年轻的就好了,外臣是老眼昏花,就是这路途劳顿,也是忍受不了,但至于此事,就必须得外臣前来。 秦王有所不知,外臣有一能耐,便是观人相貌,就能知其人心,我王招贤纳士,何为贤士,都是靠外臣这双眼睛识别罢了。 齐国公子芒,天下人人都说他少勇少谋,无君王之志,纵然是他身旁之人,也会如是说道,这样的人物,岂能为齐国的太子,外臣以为,要做这齐国太子,就必须要走过两步。 其一,就是要受到孟尝君的举荐,孟尝君何人,外高义而内善谋也,此人精于算计,喜好名声,这么多年见他挥霍,可曾见过家财散尽,非也,这是因为他在散财而敛财,顺道还有了名声,可谓是聪明人。 那这公子芒,是如何让这样一个人物,轻信于他,让孟尝君为他上下行走,说动齐国群臣,推举他为太子的呢,这是第一个问题。 其二,有了孟尝君的举荐还不成,毕竟田文不是齐国的王,此事还需得要齐王同意方可。齐王此人,好大喜功,不喜人说他的半点不是,有善于烹饪之名,但其人也有优点,那就是攻心权势,能辨是非,这样的人物,那这公子芒又是如此骗过他的呢,这是第二个问题。 外臣还曾听说,公子芒虽为庶子,但因其善于吟唱,而时常陪伴齐王左右,每每齐王头疾发作时,必要公子芒在身旁,也只有他的吟唱,才能让齐王安然入睡。 天下之事,事事必有联系,公子田地,的确有害我等之心,但秦王就能笃定这公子芒,会是一个泛泛之辈吗? 苏秦之策,乃为秦国所谋,足以称之为天下名士,可谋事并不能成事,成事者,也须得看这天意如何,所以此事,秦王还得三思啊!” 这是什么操作,头疼病发作了,唱首歌就能睡着了吗? 这个田芒,真的有这么励志,比寡人还励志,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宫廷歌唱家,但万万没想到,唱着唱着歌,就能做个齐王! 这天下,也太有意思了吧! 唉,遇到这样的事情,寡人还是要三思啊,好好的思啊,别到时候来个万古圣君做对手,一般这样的,都是很牛的,庶子靠着唱歌为太子,这就是主角的范本啊。 第150章祸水北引 照此看来,公子芒根本就不似少勇而少谋之人,反而是一位懂得隐忍,会借助身边势力往上爬的人,这样的人物,最大的优点,是时时刻刻都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什么资源是可以被利用的,也知道什么样的际遇,可以做成什么样的事情。 走了一个田地,这是要半路要杀出一个程咬金了。 “使者所言,的确如此,不过,扣齐之事,我秦国做都已经做下了,还能如何呢,难道再将这齐国公子给送回去不成,纵然此人能胜田地,可我秦国,又有何惧之呢?” 对于这些,他一向是很有自信,现在他就想知道,郭隗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见郭隗听后,摇了摇头。 “哈哈,秦王说笑了,田地不仅是有志向,更是有名望和手段,若是他为齐王,齐国上下,无有不尊其令者。 反观公子芒其人,乃是庶出,母系无势,所能依仗者,唯有一个孟尝君也,若是齐国以他为王,必定会有主少国疑之局面,齐国必定被孟尝君所把持,此时,秦王有公子地在手,还需要担心一个公子芒吗,自是不会了。 外臣前来,其一是代我王谢过秦王,其二是提醒秦王,至于这其三嘛,外臣还有一个请求?” 请求? 郭隗说得毫不客气。 姬职的感谢之意,寡人刚才已经深切的感受到了,至于这提醒,现在也已经意识到了,不知道这又会是什么请求呢? “那使者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郭隗起身,走到了秦王跟前。 “回秦王,外臣想见一见齐国公子地,秦王也知,这齐王年不久矣,或许在这三五年内,齐国便可新君即位,三五年间,说长也不长,但说短也不算短,尤其是对于一个人被囚禁的人来说。 秦王所谋,以公子之乱,扰乱齐国,公子地地位声望,皆是高过公子芒,公子芒若是即位,公子地回齐,必定会引得齐国朝臣分裂,此乃好计策,可外臣就只怕,在这三五年中,秦王磨掉了公子地的性子,令他没有了抗争之心,这样的公子,纵然是送回去了,一不能笼络齐臣,二不能抗争新君,又有何用呢?” 嬴荡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说到底,姬职还是有些信不过秦使的话,他要亲自见过了,方才能够确定。 郭隗一来就说,他最大的能耐就是识人,所以姬职才派遣这个老臣来,来好好的结识一下公子地,将这事情给定下来,这样姬职的心中也就有底了,看来这位燕王做事,还真是缜密。 这样也好,说明姬职是上心了,他最善长的,不就是利用公子之乱乱国吗,他老爹就是因为这死的,所以他先是用在秦国身上,秦国不成功,那就再来一次,用给齐国吧。 “寡人明白了,大兄果然是能算计,说到这里,就连寡人也有些疑惑了,使者真有此能,那烦请看看,寡人是何面相呢?” 闻言,郭隗还真就过来,一直走到了秦王跟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看这一副认真的模样,倒有些像是神棍了。 “回秦王,外臣不好说,也看不出,因为秦王的行径,外臣是一无所知也,外臣只能知道,秦王图谋不小,仅此罢了。” 郭隗的话,让嬴荡失望了,直接承认看不了。 能这样说话,看来也不完全是个神棍。 既然他想看看齐国公子,就让他看看算了,顺便将田芒为齐国储君的消息,告知田地,不知道田地会作何感想呢? “哈哈,使者不说虚言,既然使者想见齐国公子,那寡人明日就带你去。” “外臣多谢秦王。” 郭隗行礼退下,秦王也不耽搁,急急忙忙地去观赏姬职送的美姬去了。 好像刚才看得不够清楚,需要再看一下,毕竟美姬的美丑,直接关系到姬职的诚意。 嗯,是这个道理。 秦甘泉宫,紧靠崇山,是个避暑消遣的好去处。 秦王每年都要狩猎,多时候就居住在甘泉宫中。 算起来,田地被困在这里,足有四个月了,这期间秦王也随了他的愿,让人领着他去了一趟关中,又去了一趟汉中。 本来后面还有陇西,可因为这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他自己不愿意去了,近来就一直在甘泉宫。 秦王对他很好,此番前往甘泉宫,还不忘将燕王送来的美姬,分了两个最不喜欢的带给田地,毕竟人家贵为齐国公子,身边总不能少这么一个侍奉的人吧。 今天是个大晴天,暖洋洋的。 秦王与郭隗见到这位齐国公子时,他正铺了一张软塌,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别提有多安逸了。 秦国的郎官们见到是大王进来,纷纷行礼,可田地还是躺在那里,口中衔着一根草,不紧不慢举爵着。 堂堂齐国贵胄,礼仪之邦,这样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还真是让嬴荡对他刮目相看。 “嘿嘿,寡人看公子是挺自在的,以前是寡人不想让公子回去,现在公子是想回去,却也回不去了!” 嬴荡将郭隗娘晾在一边,直接坐到了田地的身旁。 他的身形高大,这一坐,就立即将田地的太阳给挡住了。 “你挡着太阳了!” 田地没好气地又翻了个身,很不想见到这个人似的。 嬴荡纳闷,敢情他刚才说的话,这小子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前些时日,燕王送来了四个美姬,各个都是艳丽得很啊,寡人特意挑选了两个最好看的分给公子,这就叫做有福同享嘛!” 嬴荡望了一眼郭隗,开始当着他的面说起瞎话来,而且还是睁着眼睛说的,一旁的郭隗看得是直咋舌,他可算是开了眼了。 “美姬!” 听到这里,田地一咕噜地爬了起来。 他先看到了一个老头,在老头的身后,的确是站着两个艳丽的少女,对于许久未见女子的田地来说,这简直就是人间绝色,何况少女没来就很美。 他嫌这样看得不过瘾,还走上前去,连着转了三圈,才露出些许的笑意。 “哈哈,看来秦王也并非都是虎狼之心了,还是有点人情嘛!” 这是田地的第一句话。 难道这个齐国公子真要废了,说正事听不到,说美姬,就对寡人“感恩戴德”的。 “嗯,以前是寡人不想让公子回去,现在是公子想回去,却也回不去了!” 嬴荡不接他的话,只重复自己的。 忽然间,田地的神情低沉起来,可转即又是大笑。 “想必是父王立了新储君,还有孟尝君之人,也都忠心于他了,对吧?” 田地一语中的。 齐瑉王,除了太过牛逼了之外,其人还是很有能耐的,毕竟他即位时,重任孟尝君,不想重用了,还不是一下子就扳倒了,御下有方啊。 “聪明啊,不负公子之名也,寡人扣下公子,就是怕秦国会有公子这等人为君,那必定是我秦国之难也,但现在嘛,事情又不一样了,所以寡人想问问公子,公子还有没有做齐王之心呢?” 闻言,田地又躺在了地上,望着天上的云朵发了一会呆。 “齐国储君是谁?” “田芒!” 田地一脸的诧异,似乎在说,怎么能够是他。 “嘿嘿,居然是他,那我还真有些机会,可若我为齐君,必定灭秦,难道秦王就不怕吗?” 田地笑,嬴荡也跟着笑。 “寡人当然不怕,请公子看看,此人乃燕国使者郭隗,是他给寡人出了一个主意,让寡人不怕了!” 燕国! 田地猛然起身,瞪一眼郭隗,又突然躺下了。 郭隗心道要遭。 秦王这是什么诬赖手段,将脏水都泼到燕国头上,将祸水引往我燕。 “公子芒,其人低微,匹夫之辈,何足道哉,他若是即位,岂能震住齐国权贵,纵然有孟尝君辅佐,也一样会发生主少国疑之事。 郭隗给寡人说,可在新君即位之时,我秦燕出兵,辅佐公子即位,以成全公子做王之心,只是不知道公子的志向,会不会被消磨掉呢,还有时隔几年,公子能不能号令齐国君臣呢?” 嬴荡是面不红,气不喘,将他自己的主意,就这样给嫁接给了燕国,还是当着燕国使者的面。 郭隗能说什么呢,反不反驳,不都是一样的结局? “当年父王趁燕国公子之乱,杀了燕王哙,今日燕王是要还之齐国了,哼,吾当然愿意,若吾为齐王,必杀姬职。” 这话听得嬴荡心中一阵舒坦。 “当然,吾也会在临淄修建一处行宫,赠与两个美姬,让秦王终老!” 后面这半句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 算了,口舌之欲,相争无益。 “使者可还有再问的吗?” 嬴荡就像是忽然想到,还有一个郭隗一般。 郭隗能说什么,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他的计划,全被打乱了,难道还上去眼巴巴地解释一下,有这个必要吗? 他只是摇了摇头。 “嗯,公子就好好住着,有啥子要的,就给寡人写信。” 秦王大笑,领了郭隗扬长而去,留下田地在那里发呆。 “见到齐国公子,使者满意了吧?” “回秦王,的确是满意了,外臣明日就回燕禀明我王。” 郭隗语气不善。 “不再多留几日?” 秦王一如既往地热情。 “回秦王,不了!” 郭隗开始坚定起来。 “哦哦!” 秦王看着有些迷茫。 第151章齐国太子芒 秦国使者冯章,昨日就到了临淄。 今日,还未受到齐王召见,反而是齐国孟尝君设宴,邀请秦国使者。 一大早,冯章解下了长剑,脱去了甲胄,随意地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在身,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饶了一圈,往孟尝君府中行去。 对于为使者这个差事,冯章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对此是熟悉得很。 出使齐国,这第一件事情,就需得在齐国朝堂有人,有了人,不仅可以顺利见到齐王,更可以了解到齐国的消息,好早做应对。 所以在冯章的身后,还跟着两辆车驾,车驾上面尽是准备的礼物。 既然是来齐国赔礼的,那就须得做出赔礼的样子来,这样才能显得真诚,今日,他绕上一圈,明日或许就会传到临淄宫中去。 到了孟尝君府邸大门口,家仆们显然是早有准备,没有通报,就直接将冯章请了进去。 一路前行,尽是屋舍花卉,假山水泊,好不壮丽,直到了一座宏伟大殿跟前,方才停下,冯章抬头一看。 嚯!好气派! 听人说,孟尝君除了这座府邸之外,在临淄城外还有一座庄园,大小更要胜过秦国太学宫,孟尝君的众多门客,大多也都养在这庄园当中。 至于他的封地,要一直往临淄以南,这些年来,孟尝君在齐国的权势越来越盛,这封地也是许久不曾回过了。 宫殿的大门被推开,好似变了一番景象,里面莺莺燕燕,靡靡之声! 冯章看去,正有几座火炉架在那里,暖烘烘的,大殿的中央,还有十几个舞姬歌姬,正在使出浑身解数,博得主人一笑。 孟尝君正坐在上首,在他下方,还有一人,这人也是衣着华贵,看打扮,好似齐国王公。 正在冯章打量两人间,田文已经起身走了下来。 “秦国使者远道而来,田文本该相迎才对,怎奈今日太子芒也在这里,实在是脱不开身了,只好再次等候,使者莫要怪罪!” 这个齐国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 公子芒? 下首坐的这位,难道就是齐国的太子,冯章流露出一丝笑意。 “公子何须多礼,秦洛阳都督冯章,见过太子,见过孟尝君!” 冯章朝着两位一一行礼。 这时候,那田芒也走了上来。 冯章细细看去,此人面色白皙,身体略微有些瘦弱,模样不仅没有齐王的霸气,更是没有田地的霸道,他站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安安静静的。 “都督何须客气!” 田芒回礼,随即三人落座。 “世人皆说,吾有高义之名,但和秦王比起来,就差远了,请洛阳都督向秦王表达谢意!” 冯章带来的礼物很丰厚,田文也表现得更为热情了。 “自当如此,我王也特意为太子备了礼物,今日上午,我是先去了太子府中,见太子不在,就将礼物放下来赴宴了!” 冯章做起事情来,自然是面面俱到,若是送给田文,这会让田文尴尬,若是都送了,那这礼物也就不尴尬了,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田文更要避嫌。 “吾也一样谢过秦王!” 田芒跟着说道。 反正就是田文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像是言听计从似的。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冯章总是觉得,此人有些阴翳之气,不像是看起来这样简单了,而且他在说谢过秦王的时候,冯章觉得,这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太子客套了!” 几人不温不火地聊着,寒暄了一阵,冯章才说起了正事。 “这要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要相求太子与孟尝君,我王以公子地为质,的确是来得有些突然,致使齐王大怒,所以派遣我来入秦,就是为了向齐王请罪。 其实对我秦来说,只需要一公子为人质即可,至于是不是公子地,这并不重要,何况我秦也有派遣公子悝为齐国人质之举,这也是为了尊崇盟国互以公子为质的礼法!” 冯章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他这语气,似乎只要齐国愿意,就能将田地送回来一般。 说白了,他的目的,这第一就是来料理后事的,第二也是看看,齐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回去好呈报大王。 说完后,他还不忘瞟一眼太子芒,见对方全无异常,不由得对他高看了几眼。 孟尝君也看向太子芒,见他不做声,才接上了冯章的话。 “洛阳都督之名,响彻天下,秦取宜阳时,都督诈楚王,秦战洛邑时,都督敌五国,秦季君之乱时,都督从洛阳起兵,亲手斩首季君,杀入雍城,哈哈,看来这天下之事,都难逃都督之眼也。 不错,如今我齐国是刚刚安定,我齐王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正是新旧交替之际,新君掌权之时,万万不能有失也,事已至此,为了我齐国之安定,只能令公子地不回齐也,如今,太子与吾皆有此志,都督听到真话了吧!” 田文最不喜欢委蛇于人,他直接是点明了在说。 “哈哈,既然孟尝君与太子都有此想法,那我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可我又听说,齐国这几日有使者去往大梁、去往新郑、去往邯郸和寿春,不知道这又是何意呢?” 这件事情,是在齐国定下太子之后发生的,说明田辟疆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一口气,现在齐国的储君风波平定了,开始想起来要报复秦国了。 听到这话,田文的面色又不好看起来。 自从苏秦来了齐国之后,他就尽是遇到糟心事,因为他向齐王提议,可以令田地为使者,那他就不得不对此事进行善后,要善后此事,他就只能按照周侯欢的提醒,平定齐国局势,建议齐王立下太子,以转移齐王的注意力。 可以说他是辛辛苦苦,日夜操劳,先是在瞒着整个临淄的情况下,从众位公子当中,找到了这位庶子。 不对,也有这位庶子自荐的缘故,反正就是这位庶子田芒,说服了他,也说服了齐王。 齐王的公子不少,许多都受到了重用,很多时候,他们都不在齐王身侧,唯有这庶子,不分日夜地在齐王身边,这就是他的优势。 现在人人都知道,太子是他参与定下的,那他就一定不能让田地回来,要不让田地回来,按照冯章所言,那就要与秦国交好,不能与之为战。 可现在呢,齐王偏偏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来个合纵,这与他的想法就又相悖了,他又得想办法补上这个窟窿了。 唉,怎么感觉,越陷越深了。 他里外都不是人,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至于留下的那杀手锏,万不得已,还是不用为妙。 “以父王的心性,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使者所平,也就是这口气,单凭使者,的确难以办到,可若加上吾,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田文还在想对策的时候,田芒就已经开口了。 冯章笑笑,这样的变化,真是令他兴致大涨。 “请公子赐教?” 田芒没有思索,直接说来起来,真是胸有成竹啊! “其一,让父王明悟,吾比田地更适合做国君,这些孟尝君与吾便可以做到,其二,让父王知道,扣下田地,并非秦王的主意,乃是受到了苏秦的唆使,现在秦王自知错了,可愿意让田地回来。” 这就令冯章有些尴尬了。 他本想以此来做个要挟,让这两人帮他说话,消除齐王的攻伐秦国之心,但现在田芒这样大大方方的,反而让他失去了依仗。 他面上不动神色。 “冯章再请公子赐教?” “父王此人,小事昏聩,大事则明,如今吾为太子,却又让田地回来,若是父王能知吾之才,盖过地也,为了朝堂安定,他必不会令地回秦。 其次,秦有燕国为友,韩楚为联姻,若想合纵攻秦,多半不能成,如此二项一加,合纵大势已去,使者借此消怒,事情也就平了。” 听闻,冯章和孟尝君皆是想了一阵。 “哈哈,太子才是人中龙凤,如此一来,齐王心灰意冷,也就不再思公子地之事,必定全意放权给公子,公子可趁这几年笼络朝臣,准备来日即位!” 冯章忽然大笑,孟尝君却在那里深思。 这个太子,很不一般,听起来是在为秦国解决麻烦,可其目的,还不是令老齐王彻底对田地死心,放权于他。 或许这位庶子为太子,乃是偶然,他现在是要将这偶然,给折腾成必然。 第152章冯章见齐王 毫无疑问,谁都低估了这个齐国太子的能力,他根本没有看起来的那样简单,不然这个庶子,又如何能在众多公子中,杀出来呢?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他必须呈报给大王。 见过了齐太子和孟尝君,冯章就一直等着受齐王召见,可这一等,就等了半月之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只是感觉在忽然间,整个临淄像是绷紧了一样。 直到今日上午,齐王下令,请秦使觐见。 此时,于临淄宫大殿中。 齐国君臣坐于四方,冯章正站在中间,令人将四大箱子宝物抬了上来。 绫罗凑了一箱,黄金凑了一箱,珠宝又凑了一箱,最后一箱,是稍微能便宜点,是秦蔡纸,毕竟这也是秦国的特产,秦国的名片嘛。 算不上很多,但已经够让秦王肉疼好一阵了。 “启禀齐王,此乃我王特为齐王所备,蜀人善绣,蜀绣之名,天下尽闻,这绫罗便是我秦蜀郡所来,还有这秦蔡纸,上能书写,且字迹显现清晰,若是能将齐王的英武记载于上,必会留存万年,令后人瞻仰,更有黄金五百,珠宝一箱,聊表我王之意。” 虽然算不上重,但冯章还是能够美化一下。 听他说罢,田疆辟站起身,将四个箱子一一都看过,目光就只有在秦蔡纸上的时候,才停留了一阵。 见齐王不语,冯章又继续说起。 “我东西二帝之盟,亘古未有,两国互换人质,乃古今之礼法也,我秦公子悝,乃我王之弟,深得我王之爱,将他派遣以齐为质,足以彰显我王对齐王之重。 同理,我王扣下齐国公子地,也是令其为质也,我王遵循古法,何错之有,硬要说错,就只因我秦国臣子之错,没有事先将此告知齐使,让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 齐王有所不知,齐国使者,乃是连夜出逃咸阳,飞奔临淄,如此一来,还不待我王细说,齐人却已经将消息散布整个临淄,致使齐王对我王有误。 外臣今日前来,便是以性命做保,绝无此事,等齐王的对我王的误解传到了咸阳后,我王方才知道,此事已经严重了,所以特令外臣为使者,向齐王赔罪,明说此事。 我王还道,若是齐王心系公子地,也可令人送回来,至于公子悝,则继续留在齐国为质,不背礼法,相信以齐王之高德,自然不会辱他,而是善待之,外臣请齐王明鉴!” 这就是冯章提前见孟尝君的目的,因为事先商量好了,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 秦王没有错,错的是你们齐国的使者太过唐突,还没来得及和你们商量,你们就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将事情弄到了这幅局面。 按照齐太子之策,冯章也是大胆的说了,若是你齐王想要,那我们就将田地给送回来,诚意都到这份上了,田疆辟应该没有理由再言兵了吧。 冯章望去,王座上的齐王,似乎有些犹豫起来,他伸出两个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按照某种独特的规律,很有节奏。 “哼,那照使者之言,错的就是我齐人呢?” 沉思了一阵的齐王,他的神色显然有些不对。 见此,位于下首的孟尝君也随着面色微微一变,好像齐王的震怒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一样,他别无他法,只好又一次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秦国使者所言,臣已查明,的确是如此,传信之人,乃是周侯欢信使,他名为胡汴。 如今来看,周侯欢大夫还在咸阳驿馆,听说公子也居住在秦王行宫之中,并无受到责难,反而被秦王赠与美姬,这说明秦使之言不虚。 臣又连夜审问了胡汴,才发觉这事真如秦国使者所说,乃是一场误解,就是因这胆小无勇之徒,不辨是非之辈,险些害得我东西二帝不盟也,臣为平大王之怒,已将此人诛杀,把他的首级献给大王,以昭示大王法度无私。” 说完,田文又令人端上来一个木盘子,里面盛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看模样正是胡汴。 这个可怜的人啊,前段时间还被孟尝君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子是别提有多潇洒了,昨天夜里,他正抱着美姬睡觉的时候,就直接被拉出去给砍了,到现在,鲜血都还未凝固呢! 看到这里,杀人不眨眼的冯章,也是眼皮子跳了一下,想不到孟尝君还有这样的手段,对付起自己的人来,是一点都不手软,更重要的,连应付田地的底牌都不要了,看来这齐国君臣都不可小瞧了啊。 齐王挥了挥手,左右将头颅端了上去,田疆辟不顾上面的鲜血,用手揭开头颅上的长发,看了一眼胡汴的模样,之后又唾了一口在胡汴的面上,才令人端了下去。 “哈哈,寡人的使者最近去往三晋,去往楚国,这使者可都知道?” 齐王下了王座,站在冯章身前问道。 如此直接,尽显王者霸气。 “回齐王,此事外臣知道,齐王英伟,必定也知,外臣在秦国时,乃是洛阳都督,麾下大军二十万,便是为了迎战诸国,护卫我秦国腹地安定。 外臣来齐国时,顺道去了大梁,若是魏国敢起兵,那外臣大军,就必定围攻大梁,魏王说了与我王交好之意,臣又派遣了使者去了韩国,我二十万大军,几日间也可以围攻新郑,这样一来,韩魏国君投鼠忌器,必不敢动。 秦与齐盟,此二国尽在我秦国监视之下,请齐王放心,外臣确保韩魏无攻齐之心,齐王也无需派遣使者,说与他们,齐王若有需要,外臣必定支援齐王!” 冯章这是在正话反说,他神情恭敬,但却又语气强烈,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秦国三大都督,他才是最拉风的,他的风头,甚至能盖过了秦上将军,就连诸国国君,对他也不得不重视。 这也是秦三阳制敌长廊重要性的体现,以往国战,光是准备、集结大军,就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而且大军征集起来,甚至还要训练,还需要准备粮草,这些都是很繁琐的工作。 但在洛邑,十二万尽是屯兵,他们居于城中,耕种于野,若是要征集起来,是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一支八万人的战卒,随时能动。 秦国大军,尽皆会聚于此。 以屯兵来养战卒,以战卒来兴战事,屯兵征于民,战卒征于屯兵,民在洛阳服三年兵役者,便可回秦封赏土地,领公士,这相当于是义务兵制。 除此之外,还有宜阳驻守战卒轩辕军两万,荆州驻守战卒白驹军两万,可相比洛阳,这两支战卒就没有这样的纯粹了,他们在多时候,还要进行种地来养活自己,但洛阳战卒就不需要了。 可以说,秦国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放在东方,而东方最重要的,就是洛阳了。 齐王伸出手来,重重地拍了一下冯章。 “哈哈,齐秦联盟,东西二帝,共抗血盟,而血盟一体,乃对我齐秦也。” 田疆辟的话虽然没有说透彻,但冯章已然明白,齐国联合诸国合纵秦国的事情,进行得不顺利,既然无人抗秦,那这事情到齐王这里,也就罢了,不抗秦了,那就只有连秦。 “齐王英明,外臣多谢齐王!” 三阳制敌,好一个三阳制敌! 田疆辟在心中嘀咕,却是没有人能听到了。 冯章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保住了齐秦联盟,虽然是面和而心不和,但诸国之事,根本就没有面和心和这一说。 第153章孟尝君被贬 事情说完,朝会还未退散。 齐王落于上首,用一只手扶着脑袋,沉思了一阵,才接着开口。 “孟尝君!” 声音不大,威势不小。 这句话出,田文又急急忙忙地站了出来。 “寡人听说,孟尝君与秦国外交令苏秦,一向是关系不错?” 齐王这句话,直接将田文给问懵了。 这些事情,不是在推举田芒为太子之前,就已经都解决了吗? 当时齐王也并未提出疑问,现在又没来由地说起这些,似乎这些事情,并不是孟尝君所想的那么简单。 田文心道不好。 “回大王,臣与苏秦,尽皆私交,大王也知,臣喜好交友,不管是三教九流,还是百家诸子,但有才学者,臣皆奉为上宾,为我齐国所谋,苏秦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人罢了。” 以他的聪明,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情了,但不管好事坏事,他与苏秦的关系,还是撇得越清越好。 “哼,寡人曾听闻,公子地被秦王做人质,乃是苏秦之谋,而苏秦往来齐国,是汝亲自去迎接,那日朝会散后,也是你与苏秦说与公子地,使秦之事,难道寡人记得有错吗?” 齐王一声冷哼,顿时,整个大殿当中,都安静了下来。 齐国群臣们,各个低头不言,也没有人敢为孟尝君说上半句话。 这几年来,齐王的脾气是越好越好了,轻易不会动怒,但他动起怒火来,总是本能地让人想到,以前被大鼎支配的恐惧。 人被煮的时候,不会很快就死掉,因为温度是由外面进入里面的,先是皮开肉绽,整个人开始鲜血淋漓,之后血液被烧成一团了,等外面的肉熟了,里面还生着呢,只有熟透了,人才能慢慢地没了声音,解脱痛苦,沉入其中。 这是大火猛攻,若是小火慢炖,只会更惨。 整套流程下来,大火要烧上一天,期间不停地加水,要做到骨头分离,入口即化,才算是成了。 齐王重威,威势从哪里来的,就是从这一口大鼎中炖出来的。 当然,这种手段一般人也玩不好,若是你对朝臣没有绝对的掌控力,来做这样出阁的事情,他们会迫不及待的站出来,先将你杀了,然后再书写历史,某年某月谋王,残忍无道,群臣愤恨,薨之,嬴荡差点就着了此道。 老齐王混了这么多年,可是厉害着呢。 见无人说话,田文又一脸求助地望向王座一旁的田芒,可这太子,却始终面带笑意,没有任何想要帮他的意思。 这下好了,孟尝君工于心计,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寡人在问你话!” 田文站立原地,半晌不语,齐王又接上问道。 他知道,齐王一旦有了问罪之心,最好的办法是不管你有没有罪,都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再说,这样罪行还能减轻一些,若是死犟下去,要做一个诤臣,最后等着的,可真就只有那一口煮沸的大鼎了。 噗通,直接跪了下来。 “回大王,臣受大王恩宠,赏赐封地,以君为号,却不思为大王效力,反而让奸人所用,身为齐臣,实属不该,臣有违大王之恩,实乃死罪也!” 说话间,田文已经是叩首在地,四下群臣,无一人敢出声。 冯章就这样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出好戏。 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秦齐楚虽为三强,但其内政比较,都不如秦也,楚王太弱,齐王又太强,唯有秦国,王强但朝政不失活力。 看到这里,齐王怒气总算是消了一些,他的神情也开始舒展起来。 “汝乃我齐国王族,当以齐国之务为首要,寡人眼中,容不得私欲,念你伐宋有功,又可堪重用,寡人罚你明日就回封地,没有寡人之令,严禁踏出封地一步,否则当斩!” 听到这里,田文舒了一口长气。 齐王不杀他,也不将他贬为庶民,就只是禁足,田文看了一眼齐王身旁的太子芒,终于是将这一切都明白过来了。 说罢,齐王退去,群臣也开始散去。 他们临走之时,每一个都要向着孟尝君慰问几句。 这些人精们心中都清楚,齐王并非是真要不用孟尝君了,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孟尝君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不能将他得罪了。 冯章依旧坐在那里,看田芒未动,他也不动,他还想再了解一下,这位齐国的了解。 终于,人都走光了,田芒才慢慢下来,他朝着田文行礼。 “孟尝君受苦了,汝今日为吾所谋,吾明日自当铭记!” 这一礼,颇为恭敬。 田文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径直出了大殿,不再理会田芒。 “看来这孟尝君并不领太子之情啊?” 冯章在一旁调侃道。 “不要紧,那是因为现在的我还不是齐王,等我是齐王了,孟尝君自然会回来的,他还可以为齐国效力,为我效力。” 比之往常,田芒平平淡淡的语气中,要多了几分霸道。 他好像不一样了。 冯章听后,心中一阵惊讶,他又沉思了好一阵子。 “唉,我总算是明白了,太子之前说,要平息齐王之怒,这其一就要让齐王知晓,太子比田地更适合为国君,原来是这个意思呢!” 孟尝君好端端的,可为什么会突然被贬呢,因为他被田芒阴了一道。 田芒乃是庶子,靠着孟尝君上位,所以在他即位之后,孟尝君必定是齐国权臣,甚至会影响到他的统治,所以孟尝君暂时是多余的。 田芒可以将此事的因由,告知齐王,说孟尝君愚弄大王,有罪,如此一来,齐王定会觉得他清楚此事,是能断是非和能明臣子的表现,可以为人君者,彻底死了对田地之心。 其二,让齐王恶于田文,将田文禁足,那田文不在的这段时期内,他就可以放开手脚,拉拢权贵,真真正正地成为齐国的继承人。 等日后他即位了,位子稳定了,再将田文请回来,主持朝政,到那时候,田文必定会来的,因为他是齐王。 一箭双雕,好一个一箭双雕啊! “洛阳都督之名,真是不虚也,仅凭这点就能想到缘由,看来能被秦王重用,的确是有其能耐了,我这个庶子要想做国君,可真是不容易得紧啊!” 田芒有些感慨。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忍辱负重,在没有机会的机会下,创造了机会,不管怎么样,这次他一定要抓住。 “哈哈,是天下人都将公子小瞧了才对,外臣特代我王,恭贺公子!” 田芒笑得很开心,他拉着冯章的胳膊,表现得好不亲热。 “冯章之才,可为上将军也,区区都督,岂不屈才,我想请都督到府中一叙,不知可否?” 冯章哪能不知道他意思,自从做了宜阳都督,就没少受到蛊惑。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田芒。 “不了,今日下午,我就要出城回去了。” 田芒还是不依不饶,又拉住了冯章。 “若是我与都督联手,必能平定天下也,难道都督就不想名垂青史吗?” 想,如何不想,他跟着大王,不就是为了这个志向吗。 冯章望着远方。 “我与我王,虽未同生,但在洛阳,面临同死,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大王的清乱剑,在最早的时候,是用来自裁的,所以才会被磨的这么锋利,因为大王怕疼!” 冯章的思绪又被拉到许久之前。 数不尽的尸体,看不完的生死,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的岁月,在这冰与火交汇之际,秦王是他坚定下去的动力! 看到这里,田芒松开了手。 “不错,这是血与火之情,那吾就送送都督吧,一路上我们好说说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冯章的思绪,还是没有被彻底地拉回来。 事情结束了吗? 结束了。 大王的国务府齐备,大秦又有十郡之地,演武堂、太医宫、太学宫、战地医宫、咸阳造纸厂…… 想想这一切,还真是如梦如幻呢! 第1章郑好 新郑,乃原先郑国国都,后来郑国被韩国所灭,便将都城迁到此处。 历史上,韩国也是强大过那么一段时日的,最起码这劲韩之称,可不是吹嘘的。 大浪淘沙,天下步入战国早已过了百年,能力不强的对手都被淘汰了,剩下的都是争霸天下的种子选手,无疑,韩国看起来是种子里最弱的那个。 实则不是他不行,而是对手们太强了。 尤其是这些年来,韩国东西南三面俱是大国,他正好处于天下之中,是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眼见得一日不如一日。 几年前,秦王攻取了洛阳,置三阳制敌长廊,更是让韩人难受,更危险的是,秦国丞相甘茂率领五万大军,将新郑城给团团围住,当时城内的守军还不足一万之数。 还好,韩王当机立断,将韩国第一美姬嫁给了秦王,秦王好色,这事情就算是平息了。 又听说,这些年韩夫人给秦王生了一个王女,韩人们是更受鼓舞,他们都希望再生一个,生出一个太子来,继承秦王的王位,这样的韩国不就更加稳定了,毕竟这往后秦国的太子身体中,可流着咱韩人的血脉呢! 相比以前,这几年的秦国是不太一样了,任用儒家的圣人,忙着治学兴德了,听说还改了历法,以十二月为年终,以一月为岁首,将称西帝的那一年改为西帝元年,今年是西帝四年。 嘿!不管你再怎么改,今年还不是周赧王十三年,反正咱们就认这个。 夕阳西下,几个新郑的闲汉,正蹲坐在一府邸门口聊天。 这里是李氏会馆,秦国商人的地盘。 三年前,这里就来了一个秦国商人,说是陇西人氏,颇有钱财,要在新郑置办家业。 好啊,我的个乖乖,可真是出手阔绰,一下子就买了一座大宅子,一排大商铺。 之后这位商人,就在新郑城到处晃悠,不知怎么的,就和郑氏商会混到了一起,开始学着郑氏商会干点买卖营生。 什么布匹,生丝,铜铁,草药还有盐巴,都尝试着做一做,一开始生意也不成了,听说还亏了一阵,要不是家底丰厚,早就亏没了。 可不知怎么的,后来就开始收购新郑的粮食了。 好家伙,真是富有,一次性就收了整整两百车运往了秦国陇西之地,光是人就雇佣了不少,听说押车去一趟陇西,给的赏钱都快能娶个女子了,被这商人这么一弄,差点害得新郑城的粮食都涨价了。 听押车的人说,陇西缺粮,粮食到了那里,一下子就翻上几番。 商人尝到了甜头,这一次来了之后,又是收了整整好几百车,而且还在不间断地一直运粮,害得新郑的粮食涨了一波,现在这位商人是发大财了,成立了这李氏商会。 可要不是他起了这个头,新郑的百姓怎么会受苦,这几年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商人,有卖粮的,有买粮的,总之粮食在新郑就留不住,是越来越贵了,直到现在,是啥都贵了。 铜铁丝盐,样样都不便宜,唯一就是钱,越来越不值钱了。 以前一个钱管个饱,现在三个都不够。 闲汉们正聊着天,不一会儿,有一个中年男子从商会走了出来。 男子身形偏胖,一身华服,看起来是贵气逼人,不说别的,听说他手上的宝珠,就值一套宅子,这样的珠子商人有很多,给太子还送去了不少。 看到中年男子出来,闲汉们立即住嘴,纷纷站了起来,向男子行礼,男子朝他们点了点头。 不是别人,这男子便是李氏商会的主人李修和。 李修和出来之后,上了一辆车驾,车驾一路出了新郑城,往西边而去。 看来这位又是要出城享乐了。 听说,李氏商会在城外购了一处田产,养了几个门客和美姬,每隔一段时日,李修和都要去那里快活上一夜。 果然不出所料,李修和的车驾趁着要关城门的时候,出了新郑城。 出城时,李修和还不忘给看门守军几个韩钱。 马车行得不慢,可到城外庄园时,天已经彻底地黑了。 李修和到了门口,敲了几下,有个老者将门从里面打开,将他迎了进去。 “他们都来了吗?” 说话的是李修和。 “回先生,邯郸的刘氏商会,寿春的龙氏商会,蓟城的华雀商会,还有临淄的东伯商会,都来了,如今,就差一个大梁的四庄商会了,不过,每次都是这位会长来的最晚?” 老者一笑,露出了一口黑牙。 他来这庄子三年了,每年这个时候,这些个天海南北的富商们,都会聚集在一起,商量生意上的事情,每年都是如此。 “你去睡吧,剩下的事情不用管了。” 李修和若有所思说道。 这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郑老农,人是一点都不能干,李修和用他,最主要就是可靠,可靠到从来不会去想,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老者自顾去了,李修和走到大厅门口,听到里面有几人正在窃窃私语,他将大门推开进去,之后再转身往外看看,才将门给关上。 里面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坐了四个人。 男的一老一少,还有一个年纪与李修和相仿,女子是个妇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是个一脸贵气的妇人,也算是经看。 “每年都这么来一次,每年都这么神神秘秘的,让我们连新郑城都不让入,这就是你李会长的待客之道,咯咯,我可听说韩国的铁器不错,打造的短剑精美得很,早就想看一看究竟了,可你李会长一直不给机会啊!” 说话的是那位妇人,妇人的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笑容。 “嘿嘿,天下六国,最好的地方就是临淄了,欧阳会长,难道这临淄的海宝石还不够你用的吗,李会长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真是妇人之见!” 接话的,是那个少年。 很显然,少年还不懂妇人的风趣。 这少年名为龙乾,本是上庸人氏,如今化名为龙乾,在楚国行商,而这临淄的妇人,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齐人,名为欧阳雀。 妇人也不生气,只是媚笑。 “我看你呀,真是小人之见,人小心也小,连大王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难道你要忤逆大王吗?” 大王! 少年瘪了瘪嘴,他不说话了。 李修和就坐在那里,听他们几个闲聊。 “说起大王,我怎么总是觉得,我们的背后不仅是黑旗将军呢,如今这大秦盐铁,都是官府专营,咱们一年用这么多孔雀石,治户台那些秦吏岂能不知,御史台的御史们也不笨啊,更何况还有警察盯着,估计我们这背后,就是这治户令,甚至那一位……” 接话的,是当中的老者,老者看起来白发苍苍,但无一例外,也是贵气逼人啊。 他说到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朝天指着。 那一位,只能是他们口中的大王了。 “不得放肆,就算猜到,也不能乱说,这是规矩!” 终于,他们的谈话被李修和给打断了,众人一听,都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好好,都听李会长的,以后不乱说了,这总行了吧!” 还是妇人先打破了沉浸,其余几日都是跟着附和,李修和这才算是满意。 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一柄短剑来,正是欧阳雀心心念念的那一种。 “喏,给你!” 李修和声音生硬,可这妇人听得却是一脸的柔情,差点就要躺在李修和怀中了,剩下的那三人就只顾着笑了。 第2章商业网 李修和,这位富甲一方的商会会长,居然露出了一丝的尴尬之色,在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后,其余三人的笑声才是逐渐地停下。 接下来,他要说正事了。 “自去年以来,诸位的商会在大梁、临淄、蓟城、寿春、邯郸这几个地方,都渐渐地有了名声,行商实力也是越来越盛。 诸位都知道,六国国都之中,每一处都有三四个如我等这般大小的商会,虽然我们同为一主效力,但互相之间并无联系,简而言之,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这是规矩,单线联系的规矩。 但每年分钱的时候,哪条线能做到行商第一,哪条线就分的钱财最多,今年已入三月,去年的账将军送过来了,诸位都看一下,若有疑义,现在就可提出!” 说罢,李修和又自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身边的那位中年男子。 这男子便是邯郸刘氏商会的会长刘向,刘向乃是秦国宜阳人氏,原先是韩人,由他去往邯郸,则让人查不到他的底细。 刘向在翻阅之后,又依次递给下面的人,让他们也逐一看过。 “嘿嘿,这都是李会长的功劳,我们这条线又是第一,那今年的金银可就多多了。” 欧阳雀在那里掩口而笑。 剩下的三个人都接上附和,看来他们对李修和的能力是肯定的。 见他们看完之后,并无异议,李修和又站了起来,他走到墙边,用力将一块布扯了下来,在布匹之后,悬挂着一张天下诸国形式图。 这上面没有画出国界之分,只是标注出了主要的山脉,主要的道路,和主要的城池,其中红色的大圆点,乃是各国的国都,红色的小圆点,乃是各国的商业重镇,余下的尽是黑色的小圆点。 在这些圆点之外,又有红色的箭头,依次将圆点连接起来,最后无一例外,都指向了新郑,所有的箭头到新郑这里后,就戛然而止。 上面还有一大片空白处,什么都没有,没有箭头,也没有圆点,甚至连道路都没标注出来,那里应该是秦国才对。 “这些年来,全因诸位不辞辛劳,才建立起了这庞大的……嗯,用我秦新语来说,便是商业网络。 在这张网络上,寿春的稻米,临淄的粮食盐铁,蓟城的皮革麦子,邯郸的皮革和粮草,当然,还有魏国大梁和安邑,这些地方的所有物资,沿途经过了买卖、倒手、交易、库存最后尽皆流入到安邑和新郑,其后,从新郑和安邑两地再进行交易,最后才运往秦国。 这条线路,是迄今为止,最安全的线路,万万不得有失,然则这两年来,我们运送的货物已经足够多了,可以说几乎达到这条路线的极致,若是再多,必定会被怀疑。为了稳妥起见,今年的量和去年的一样,不能有变,钱可少赚一些,但这事情,千万不能出岔子。” 这事情,是经过了李修和的深思熟虑。 他经营新郑和安邑两地,可以说,他是这些货物运往秦国的最后中转站,为了让一切进行得顺利,他不惜花费重金,买通了新郑上上下下不少的官吏,每年都要搜刮不少宝贝,来献给韩太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韩太子的人。 可最近他得到的消息,风声是越来越紧了,他必须得做出选择了。 四人听后,都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失望之色,但他们知道,李修和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足以说明问题的严峻性了,没有人提出反对,因为他们能坐在一起的基础,便是信任。 “不过,我又谋了一条路线!” 李修和看过四人,又接上了一句。 “好啊,每次都喜欢卖关子,真是急死人了!” 刘向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 “是啊,你快来说说,这哪一条路线呢?” 少年人龙乾,也开始着急了,因为多出来的线路,就是多出来的钱财。 只见李修和拿上了笔墨,沾了朱砂,又在地图上面画了一条线。 这条线,从燕国的蓟城出发,一路南下,去了临淄,之后再去楚国会稽之地,紧接着,再顺着大江而上,经过寿春,一直到了秦国郢城,在郢城之后,一直去往鄢城,到这里就停住了。 “若是往这里走,则一路绕过了三晋,现在正是三晋率先有了察觉,这样一来,则可避免三晋。” 众人沉思了一阵。 “要是这样做的话,那所行的路途就远了许多,一路上车马劳顿,所赚的钱财,还不够路上花费的,这样的买卖,真的划算吗?” 露出疑惑的是东伯商会的老者,众人都称呼他为东伯。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现在物资的运送,靠的都是牛车,一车粮食从蓟城运到新郑,光路上消耗一车了,若是遇上大雨,则更是麻烦,这岂不是在赔本赚吆喝。 李修和看了一眼他,露出了笑容。 众人之中,东伯一向是谨慎,考虑问题也会全面,这一次他的疑惑,李修和是早有预料。 “诸位请看,我等自蓟城南下,一路收购粮草等物资,所以这一开始需要运送的并不是很多,耗费的钱财不会太过超出。 其次,到了楚国地境,就可以顺着大江而上,这样一来,则不需要牛马,只需要撑船的船夫即可,这要比陆路节省了不少。况且,郢城,乃是我秦之地,商业大城,我等在此做中转,会比安邑和新郑安全得多了。 最后,这更重要的,还可以顺着汉水北上,直达鄢城之地,或者直接就送往蜀郡都江堰,等到返程的时候,一路都是顺流而下,连船夫也不需多少了,这样一算,虽然远是远了,但路途消耗,只会少,不会多。” 李修和话落,有人欣喜,有人忧愁。 欣喜的是欧阳雀和刘向,因为他们两个一个在蓟城,一个在临淄,相当于一个商会占据两条线路。而忧思的,则是三晋的三位会长了,这样一来,路线绕过了他们,这利益他们自然就沾不到了。 李修和一看其他两位商会会长的神色,立即就明白了他们心中所思。 “我等能有今日之辉煌,皆是因为齐心协力也,既然这心能齐,那这力,也必定要齐也,此番新路线,所得利润,要拿出三成,分与大梁和邯郸商会!” 这样一来,众人皆道没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李修和的心里清楚地知道,黑旗山的黑旗战卒校场,早就成了大秦铸币的场所,这些年大秦铸造的各国假币,换取了天下诸国的物资,令天下诸国的钱财在这几年之间,都开始变得不值钱起来。 所以说,给这些商会会长多一些利又能如何呢?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更重要的,还能是假的。 这一行干得久了,李修和觉得钱财都没有意思了,不过是一堆破铜罢了。 第二日,又有上百车的赤铁石从新郑运出,卖给陇西秦人,听说陇西很不太平,秦人需要打造兵器,来镇压异族。 韩国上郡,盛产赤铁石,这里如今是韩太子的封地,铁在韩国,还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官营。 从新郑而出,一路往西,经过宜阳过崤函古道而入秦,这是最快的路。 这一次,李修和亲自押送,因为他要回去呈报新郑去年的情况,还有这条新路线的商定,每年三月,春暖花开之时,他都要这样。 这一日,到了宜阳地界,正在官道上行着,前方路边停着两辆马车。 马车后面,还有二十几位精壮汉子,他们看起来像是侍卫,有一个老者模样的人物,应该是家奴。 一位长相极其雄伟的男子站在路边,望着远处,在男子身旁,还偎依着一个绝世美姬。 不知道是哪家的士子,好生气派,李修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大……嘿嘿……老公!” 说话的是那绝世美姬,她在喊那雄伟的男子。 第3章秦王游 如今的诸国君王,还远远没到后世那般,高居庙堂之中,五指不沾阳春之水,别说是出访,就连出宫,都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因为这是被集权所导致的,也是因完全依靠儒家治国之礼法所导致的,尤其是在明代中后期,对于文人来说,君王就应该按照他们的意愿去行事,这样才能称之为明君,如今的儒家,比之那个时候,还是区别很大的。 而集权则普天下的权力,都集中在一人身上,这意味着这整个江山社稷,全看皇帝如何,毕竟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所以他的安危,关系着朝政的稳定,因此也不得出宫。 现如今,战国国君每年不仅要狩猎,而且还要巡视其国土,像是秦王如今所为,反而是常态。 秦国人人皆在说,秦国不一样了,可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又不一样在哪里,这就需要他这个秦王自己就去看了。 韩妗在喊出老公这两个字后,还是觉得很别扭,虽然老公也不一定就是特指一类人,而且公,还有君的意思,但这个老字,就有点不那么贴切了,真不知道大王稀奇古怪的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去年,她为大王诞下一女,取名嬴莹,何也,晶莹剔透之意。 因为大王一见到自己的爱女之时,脑海中率先想到的,就是晶莹剔透四字。 “唉,这才对嘛,你可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物,名为丝袜,要是穿上它,那可谓是……啧啧……” 丝袜? 韩妗哪能知道这是什么,但按照她对秦王的了解,多半又是些那种玩意了。 只见她面色微红,碎了一口,就跑开了。 远处的田间地头,还有不少耕作的农人。 哎呀,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都是老夫老妻的,没想到老婆反而是越来越娇羞了,尤其是在生完孩子之后,更是这样。 不应该是越来越浪了吗,这怎么是反着来的,真是让嬴荡捉急啊!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新婚那夜,那个勇敢的少女,无谓的少女,去了哪里呢? 如今的韩妗,可不单单只是秦国的王后,她更是秦国太医宫的杰出的学生,对于医学之道的领悟,更是在太医宫宫主宋卓之上,谁让她可以更好的耳濡目染呢。 这更重要的,在往常之日,韩妗颇喜练剑,将这韩国女大将军之名,就保存了下来,因为经常性的运动,所以这身材就保持的很好,尤其是一双美腿,更是让嬴荡在无数的日夜里,有了无数次的遐想,要是能有一双丝袜就好了。 咸阳造纸厂的厂长蔡重,带着这个特殊的使命,成立了紧急公关小组,经过了三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力克难关,将这丝袜给造出来了。 样式美观,光滑白嫩,就是弹性差了点,不是那么紧绷,算了,反正就是大差不差,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就是了。 秦王巡游,带着韩妗先是去了河西,然后再顺着大河一路而下,到了崤函古道,看过了函谷关,现在又到了宜阳地界。 出咸阳都快一月之久,嬴荡愣是没有机会,将丝袜掏出,和韩妗一起研究一番。 现在刚刚提及此事,韩妗又跑开了,看来这次就只能作罢了。 嬴荡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压住体内邪火,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田野上来。 大道笔直,过宜阳城而直通洛阳,道路两旁,初显青翠。 刚才从他身边经过的这支商队,嬴荡认得他们,但他们认不得秦王,若是猜得不错,这些赤铁石根本就到不了陇西,会被直接运往蓝田,打造成兵刃。 任鄙造币的水平,只能说一般般,但这行商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这三年多以来,黑旗将军麾下,到底有多少支这样的商会,就连嬴荡也是弄不清楚。 他们行动的效率俱是不低,自从去年以来,各国的物价就在开始上涨,铸造的钱币,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诸国为了保存自己国力,就只好多多铸币,真是骚操作! 涨吧,好好的涨一涨吧! 当物价越来越贵,那相应地,各国所铸造的钱币,就会越来越不值钱,当天下商人们看到钱币越来越不值钱了,就会将钱财换成田地,换成宅子,换成粮食,可这样一来,诸国的粮食会越加稀少,钱财会越加不值钱,这经济危机一旦来了,是挡都挡不住,他们就只能饮鸩止渴,越陷越深。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秦国突然宣告天下,发行秦钱,而且这钱币有秦国雄厚的国力、财力作为担当。 假设一钱秦钱能换一斗大米,而在别国则需要十钱,那这样一来,别说是天下的商人们,就是各国的士族公卿,都会踊跃到秦国来,将他们的所有钱财,都换做秦钱,等秦国的钱财天下通用了,人们争相持有了,那就会越来越值钱。 到那个时候,秦国就可以号召天下的商人,日后的国际贸易,必须得用秦钱作为依托,将秦钱变成战国国际货币,到这个时候,秦国就只需铸币,去剪取天下诸国的羊毛了。 万恶的资本主义,邪恶的美帝反动派,不正是这样剪全球的羊毛吗? 嬴荡虽然是将这一招都学过来了,但他并不是邪恶的反动派,他的目的是崇高的,他的理想是伟大的,他是为了结束战争,让天下太平,让人民安居乐业,这样崇高的理想,就是那个在欧洲徘徊的幽灵,也不过如此吧。 秦王一路所行,见秦国河西各县,庶民俱是安定,难得四年没有战争,他们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了,缴纳完了赋税,家中还有不少的存粮。 宜阳往北,还有一城,乃是武遂,秦王先是去了武遂,再一路南下往宜阳。 武遂本是韩国城池,在那一场争夺宜阳的大战中,秦国攻取了韩国两座大城,其一武遂,其二宜阳。 武遂之地,往西北便是魏国河东,这是对魏国河东形成包夹非常重要的一步,如今这武遂城,还并未归于任何一郡,乃在秦宜阳都督治下。 五年前,秦王发十万洛邑国人,于武遂、宜阳以西、函谷关等地,给他们重新分划了土地,重新建造了家园,现在五年过去,这一片平川之上,到处都是阡陌纵横,呈现出一番富饶的景象。 远的不说,就说在嬴荡的眼前,就有庶民劳作,孩童嬉戏,看着好不快活自在! 秦国郡守,头上有父母三重之言,对民必当如此,很显然,他们是做到了,纵然还有不足之处,但大的问题,总归是不会有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四年的耕种,让秦国各地是仓禀丰实,呈现一派富足景象,当然,这有好的方面,也就有坏的方面。 嬴荡一路看下来,这不足之处,主要是秦律太过严苛,各郡的大学宫都还未开始筹备,缺少了教化。 百年育人,教育之事,本就不是易事,三年多的时间,太学宫能够做到各项齐备,编著书册,推广简化秦字,就已经不错了。 听说现在能教书的人才,也培养了不少,或许在今年之内,就可以让这些老师当中的优异者离开咸阳,兴大学宫之教了。 在秦巴蜀两郡,这大学宫早就开始了,因为这是秦王的试点单位,此番出巡,秦王就是要游历整个秦国,去都江堰看治水之利,去秦楚界道看秦军之威,去夷陵看嬴稷,还有去巴蜀看大学宫,为接下来的秦国变法做准备。 生命不止,变法不息,直到他认为可以了。 殷丽的邢尉令早就步入了正轨,修订秦律之事,或许已经做的差不多了,那这新的律令,也要开始一步步的颁布了,太过严苛的地方,逐步降低,改用道德约束的,改为礼法教之。 今年是西帝四年,秦齐东西二帝之盟后,秦国改了年号,以那一年为西帝元年,而今年是西帝四年了。 也就是周赧王十三年,公元前301年,齐王田疆辟薨的那一年,现在是三月初,不知齐王能坚持到几月呢? 嬴荡倒是很看看,这齐国太子芒,会有多能干呢? 第4章甜蜜蜜 在沉思片刻后,嬴荡追着韩妗去了。 宜阳,乃是旧时韩国国都,如今在这里耕种之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原先韩国的黔首。 韩妗远离秦国有五年之久,她在路边听到了熟悉的乡音,忍不住和耕作的农人们交谈起来。 秦国实行户籍制,但凡黔首,必要登记造册,现在的这些人,早就是治户台编入户籍的秦人了。 嬴荡过去时候,正有几个老农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跟着听了半晌,等到他们说得痛快了,才下地去干活去了。 古往今来,在这片土地上,养育最多人的是农人,受苦难最多的,也是农人,对于这些,嬴荡深知,但以现在的他,还无力能改变这一切,就算是以后,也多半没这个能耐。 不知道为何,韩妗的神情却有些不悦起来。 “难道夫人是思乡心切,若是如此,那咱们就直接去新郑,去新郑看看韩王在做什么,告诉他,女大将军来了,可否呢?” 韩妗当然知道嬴荡是在说笑,她没有理会,直接转身过去。 都说女人结了婚,就越来越难缠,而且结婚得越久,就越发地厉害,没见到妇女中战斗力最强的,不都是大妈吗,因为没有什么风浪,是她们不曾经历过的。 要是早些年间,听到嬴荡这样的逗笑,纵然是痛哭,韩妗也会破涕为笑,现在倒是不再理会他了。 不过也好,这魔高一尺,道就要高一丈,嬴荡又笑嘻嘻的贴了过去。 “等咱们去了新郑,入了王宫,韩王一见到你,那必定也会问到我是谁,那我会说,我是秦王,你猜韩王会怎么做?” 这一次,韩妗的脸倒是没有再转过去,嬴荡细微地观察了一下,她似乎是有些好奇了。 这就对嘛,这样寡人才能有机会! “那韩王肯定会不信啊,然后将我给杀了,把我的首级送到咸阳,为啥啊,韩王必定以为,我是你养的美男子,你是偷偷从咸阳溜走的,因为英武的秦王,岂能会将自己送到韩国新郑呢?” 嬴荡现在不仅是脸皮厚了,这人明显地也更加会说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他总能扯到自己的优点来,或许这也是优秀的一种吧,才华四溢,对,就是这样溢出来的。 韩妗还是忍不住笑了,这种情况,也让他不得不笑了。 “你这个人啊,真不知道从哪里学会的这些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还没完没了,不理你吧,你就知道让我笑!” 见此,嬴荡的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人这一生啊,总归是要有点乐趣的,做了秦王,他就是人人畏惧的王,体会不到温情的人,所以在韩妗身上,就不能再那样的无趣了,这也是他宠幸韩妗的缘由。 在这里,除了谈恋爱,还真没啥是和上辈子一样的。 “唉,我也不是怨老……嗯……老公,只是按照老公的志向,我韩国必定要被老公所灭,到时候我的韩国公族、韩国的祖宗、还有韩国的父王,他们必会成为老公阶下之囚,到那时候,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方才这些庶民,在六年多前,还都是我韩国的庶民,如今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他们的氏族,他们的姓,都可以追溯到我韩国某个公族呢!” 这的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很少有人处理得好。 嬴荡今年才二十八岁,韩妗也才二十六,国仇家恨,情爱交织,一个二十六岁的人,又如何能去明断呢? 自从惠文后殁后,韩妗就是后宫之主,无人能违背她,她对于权谋,只是听过而已,却从未见过,因为他嫁过来的时候,秦国的内乱,已经被平定了。 况且在秦王的后宫之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妃子,也没有勾心斗角,韩妗所能接触的,不过是太学宫的医者风气罢了,所以她的心智,还嫩着呢。 “那我问你,这些人是喜欢做秦人呢,还是做韩人呢?” 对此,韩妗的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让她难以开口。 “嘿嘿,就是你不说,我也清楚,自然是想做我秦人罢了,我秦国律令虽然严苛,但对官吏,也一样如此。 只要他们遵纪守法,勤劳辛苦,就可以吃得饱,穿得暖,好好地活着,律令严苛,也代表着横行乡里的三老、巫术、人祭这些恶习,都不复存在,在这里,他们才像是人一样。 而我秦国,就只占据了这天下极小的一部分,那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普天之下,又有多少呢,严苛之法,也只是暂时的,必不会长久。 在我秦国,他们能吃饱,多种地,立军功,都可授爵,通过努力,可以为贵族,若是有才,则可去太学宫修学,更不提以后还会有大学宫、中学宫、小学宫这些了。 往后的战争,只会死更多的人,死伤更多的氏族,但比之天下庶民之命,这些都是小牺牲罢了,何况有寡人在,韩国的公族不会亡,纵然被灭国,他们依然可以被封君,享乐一生,是不是比之这些农人,又好上了许多呢?” 若是孟轲在这里听了,肯定会高兴死,这不正是他所提倡的,民为贵的体现吗? 可若是嬴荡今日是给其他人说这样的话,给秦国的秦吏们说这样的,他们必定会是面善而心不和。 为何? 因为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姓氏就让他们高人一等,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不仅体现在他们的血统,就连他们的体力,他们的智力,也要高过黔首一等才,甚至春秋之时,黔首是不配上战场的。 但有一样东西的出现,和这样东西的兴起,会打破他们这种思想,那就是医学。 韩妗是一个医者,接受了秦王思想最多的人,在太医宫所学到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人的五脏六腑并无区别,血液也无区别,大脑更是一人。 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所以这些耕地的黔首,从本质上来说,和他们是一样。 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观点,也是医学兴起的另外一个好处,解放思想。 所有科学的进步,都伴随着思想的解放,文化的进步,这是必然的,因为认知会因科学而改变。 “大王的胸襟装的是天下,而我的心里,就只能装下自己这点事情和大王了,大王的宏图伟业,或许在大王的有生之年,就能实现!” 话虽如此,可韩妗心里一直都没底,她不是因为不信任大王,而是因为她对于大王所说的这些,还不能完全的领悟。 这也能够理解,人的想法被改变,是随着环境的,而不是主导环境,能不受环境影响,主导环境的人,那是先驱者。 总有一日,世界变了,所有的人都会改变的。 嬴荡心目中的秦国,正在越来越好。 这时候,队伍中唯一的一个老者走了上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大秦的中书遏者令未阳。 一路之上,秦王总得有人侍奉,王后还带了一位宫女,那秦王也就带了一个宦者。 至于那三十位郎官,则是由五百主白庆率领。 “先生,白庆说前方是岔路,一条通往新郑,一条通往南郡,咱们要转道南郡了。” 白庆肯定是不会安排去新郑的路线,除非他脑子抽风了,只是来照例禀明罢了。 “夫人还是要去新郑吗?” 嬴荡笑嘻嘻的问道。 韩妗转过身来,白了他一眼。 “去个鬼,不去了,当然是去南郡了!” 她最后再看一眼这田野和夕阳,她的祖辈,就是在宜阳的这块平川上奋斗,成为晋国大夫,成为周王封的君侯,更是成为如今韩国的王。 去个鬼! 又学了句俏皮话。 第5章南襄荆 (); 自宜阳南下,穿越大山,再折转东方,便是到了南郡境内。 几十年前,楚王芈槐行合纵之举,攻破秦国武关,直逼蓝田,就连咸阳都能感受到楚国的兵锋,当年,就是走的这一条路线。 嬴荡不由得唏嘘,相比以前的困顿,秦国现在的形势是无比的好,至少从他即位以来,六国也只能攻到洛阳罢了。 这一路过去,最先要经过的大城,乃是南郡郡府丹阳,楚人曾经崛起的地方。 丹阳西临山地,东临平川,往丹阳以东,就是南郡的腹地了。 南郡这个地方,西北南三面,皆是被大山环绕,独得这一块腹地,几百里的平川,可称之为膏腴。 要是按照秦岭淮河来划分的话,南郡的大部分土地,都算得上是在南方了,这里常年雨量充沛,有大河流经,又不像天府平川那般,有水患之灾,有干旱之灾,所以这一片土地对秦国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还有在南郡这一块地方,也养育不出了不少的氏族,不少的人才,唯一就是久在楚国治下,秦国要将这片土地彻底消化,就需得花费一些功夫了,只有人这里的人,成为真正的秦人,才能最大限度的转化为秦国的国力。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天下最富饶的地方也就那么一些,算起来,在楚国的治下,也有不少了,楚国得这么大的国土,却始终积弱,就是败于其贵族也。 两国相争,只有中央集权制,才能显示其国力的昌盛。 嬴荡携其夫人韩妗,一路走,一路游。 在南郡首府丹阳逗留了几日,见过了南郡郡守王晔,之后又继续南下,到了汉水流经之地,又改为水路,一路顺着汉水而下,绕过了上庸,直接奔着鄢城而去。 不到几日间,便到了鄢城之地。 鄢城,位于汉水河畔,这里已经建立起了一座停船的码头,秦王的船只,就停靠在这里。 此次出游,嬴荡本想来一个微服出访,也体验一下这感觉,可是在秦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秦人不管是住驿站,还是进出城池,都需要官府的令,若是没有这些令,就是驿馆也不敢收留你,违令者会受到连坐之法,还有秦国黔首,没有得令,也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原籍,所以秦王不管是到哪里,郡守们都能事先得到风声。 只见船只还未停稳,秦止戈君芈崭已经前来相迎。 既然来了,那就去看看,反正这一趟不就是为了瞧瞧秦国变法的成效吗? 嬴荡拉了韩妗的手,一路往城中行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哪能认得这就是堂堂秦王,他们只知道,能被止戈君躬身相迎的,必定是大人物了。 鄢城,属荆州郡治下,新境四郡,就数荆州地盘最大,其郡守也是秦国公子嬴歧。 这里虽然是止戈君的封地,但这座城,却并非是完完全全的归他。 他的封地,其实还在这城池十里之外,当然,这城池中的税赋,芈崭也能分得一些,以全这鄢城是他封地之名,可就算是这样,芈崭已经是秦国最富有的人,想一想樗里君这些人,地盘还没有芈崭的一半好呢,他应该能知足吧。 这一路上看去,早已没有了四年前那副破败的景象,尤其是那人吃人的画面,至今都让嬴荡记忆犹新。 现在的鄢城庶民,冷有衣穿,饿有饭食,风雨有屋檐遮蔽,他们的愿望,大多都是这样简简单单的。 再看城墙,经过了四年之多,已经彻底修缮了起来了,城内也是热热闹闹的,一排排的商肆酒馆,一列列的各地客商,虽比之五年前还差点火候,但至少也能相提并论了。 秦王与韩妗在此又留了两日,之后起身从汉水南下,直入大江,再顺着大江到达郢城。 他们看到了雄伟壮丽的秦楚界,看到了秦国的分部五十里宽的碉堡,还见到了荆州都督白起,荆州郡守嬴歧,荆州的氏族们闻风而来,又给秦王献上了不少的宝物。 嬴荡和韩妗又在曾经的楚王宫,如今的秦国郢城行宫,居住了两日。 到这里,已经是秦国最东方的边界了,现在要开始折返了。 荆州、南郡,和襄州三地,治理的难处都一样,并非在地,而在于人也,嬴歧、王晔、西门关两人,虽无大功,却也无过,勤勤恳恳,这三年过去,还是有不少的变化。 这一日,嬴荡和韩妗正坐在船上,这一路过去,大江两岸,尽是绿油油的一片,如今已然五月,正是初夏来临的时节。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韩妗的神情,似乎颇有些感慨。 她正站在船头,嬴荡悄咪咪的走了上去,从后面轻轻将她抱住,两只手环着她的腰。 “老公!” 韩妗转过头来,波了一个。 嬴荡一脸的贱笑。 “你知道咱们这像什么吗?” “还能像什么?” “嘿嘿,这就泰坦尼克号,杰克和肉丝。” 韩妗不解,但她也习惯了,反正大王总能说一些不知道的话,也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啥意思。 “这是电影,外国的。” 为什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因为人都是怕孤独的,他们在找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伙伴,嬴荡虽然对韩妗是喜爱得很,但在两人的共同语言上,还需要慢慢地培养啊! “这几日来,我可算是明白了,老公治下的臣民,虽一样都需要辛苦劳作,但是很明显,他们付出辛苦了,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也可以周周全全。” 韩妗这时可没有心思,和嬴荡说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只是突然想到在宜阳之野,她和嬴荡说的那些话,或许这就是意义所在吧。 “在韩国时,我曾去过申翎哥哥的封地,亲眼见到因为巫术,献祭而亡的孩童,老虎尚且不会如此,何况是人。 我曾经问过申翎哥哥,他却说巫术,也只是统治黔首的一种方式,他说愚笨之人,必定要以愚弄之,让他们时时刻刻活在恐惧当中,而封地之主,就是利用巫术,掌握这恐惧的人。 到今日,我方才明白了,什么是愚者,什么是智者,与老公相比,都是愚者,我也能明白,大王为何要信孟轲了,因为老夫子民为重也,他的儒家之法,在孔丘之上,又是更进了一层。 他们重他们,他们也重大王,愿意为大王征战,流血,赴死,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死后,他们的子嗣,能享受大王给他们的荣耀!” 嬴荡都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出了一个大儒,这样的人士,天下又有几个呢,她这是顿悟了吧。 好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教导,终于有一个人和他一样,具备一定的现代人思想了。 韩妗提起的申翎,嬴荡以前还以为是情敌,至于现在嘛,如何能及寡人半分也! “是不是看得越多,就越会发觉老公的伟大呢,穷凶极恶者,鱼肉百姓者,以前不会少,今日之后,也一样不会少,但至少寡人一直在做,至少秦国很多地方都没有巫术了,不是吗?” 嬴荡清楚,太过理想的政治抱负,是永远都实现不了的,也是不可能的。 “嗯,老公的确是最棒的,能为大王之夫,我之幸也。” 跟着嬴荡久了,韩妗的调皮话也越来越多了。 两人虽然是因国事联姻,可秦王对她,就犹如小年轻谈恋爱一样,因为这样也能让嬴荡自己也快乐。 想到这里,嬴荡开始笑得有些淫荡起来了,他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一件事物来。 “嘿嘿,我不信你真是这样想的,除非你给寡人做一件事情。” 说话间,嬴荡已经猴急地将丝袜展开了。 白色的,上好的丝绸所制,还专程令人量过尺寸,可以说是量身打造了。 “你将这个穿上,给寡人看看。” 韩妗面色微红,她已然知道嬴荡要干点啥了。 “哼,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什么东西!” 嬴荡哑然,难道被她发现了? “那日我看你胸口有一物,特意看了一下,就知道是干嘛的。” 韩妗还不忘碎了一口。 “嘿嘿,看都看到了,那就穿上试试吧。” 秦王拉了夫人,两人半推半就,就进了船舱。 大白天的,这许久都没有出来过了。 :。: 第6章夷陵君 (); 五年前,攻楚之战。 秦王御驾亲征,将四郡之地皆是走了一个遍,唯一这夷陵上次给错过了。 夷陵城,沿大江而建,乃是大江从巴蜀流向荆州之地的要道,巴蜀和荆州之间,有大山阻隔,而夷陵,则是从荆州通往巴蜀的必经之地。 巴国未灭之时,常与楚国交战,一则是在上庸南郑之地,二则便是在这夷陵之地,所以对于楚国来说,夷陵是一座重镇。 蒙鹜攻夷陵时,三万精兵,久攻不下,可城内就只有三千守军,无奈之下,他只好放了一把大火,将城池付之一炬。 夷陵庶民,更是死伤惨重,其后夷陵君嬴稷来此处时,又从关中迁过来上万户,才让这城池不会显得空荡荡的。 夷陵城,建在群山脚下,大江之滨,正是符合其水至此为夷,山至此为陵之名。 一路之上,其景色之秀美,真是不负这夷陵之名。 嬴荡的那个好弟弟,鼎鼎大名的昭襄王,嬴稷就在此间,嬴荡打算要在这里要好好待上几日,不知道四年未曾见的他,是否有了长进呢。 行至夷陵城外,夷陵君嬴稷,早已率此地一众秦吏,还有此地的一众氏族首领,等候在夷陵城外。 如今秦国的形势,乃是郡国并行,郡守之下,有各君封地,实际的职权,肯定是郡守要大,但封君们,胜在名望。 或许在未来五十年内,这郡国并行的现象都不会消除,因为以后每灭一国,必定要封君,一开始若是太刚了,则容易出乱子。 嬴荡远远看去,发觉这四年不见,嬴稷是胖了一些,也白了一些,高高壮壮的,有点儿孔武有力的意思,这才是秦国公子应有的风范。 “臣夷陵君拜见大王!” 嬴稷看到秦王,率先行礼。 他的面色之上,缺少之前在初回咸阳的那一份真情,但多出了一份多秦王的敬重。 嬴荡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呢? “哈哈,看来这夷陵山水确实不错,这四年不见,你是又白又胖啊!” 秦王一副亲昵的模样,话落,还不忘拍拍嬴稷。 “回大王,臣来此修身养性,每日能读诗书,能研习四言,能狩猎郊野,日子过得快活,自然就胖了一些,此全赖大王之恩也!” 再看嬴稷的神情,不仅是一脸的恭敬,更是洋溢着些许笑容。 这么看来,这地方还是很不错,嬴稷对这里也挺满意的。 当初他走的时候,心中可就没有这般欢快了,这四年不仅改变的是他的体型,更是他的想法,为人臣者,当怀有臣子之心,才能受到重用。 “诗书,不知可看些什么诗书?” 如今,秦国有活字印刷术,有简化文字,更是有治礼台的操持,四年以来,一连串地出来不少的书籍,这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秦史》、《秦律》、《秦礼》、《秦志》这四本,不知道被印刷了多少出来。 此四书,又名为秦国四言,乃是在秦兴学、在秦为吏的必读之书,可以说,秦国的每一郡、每一县、每一乡、每一亭、甚至一里,也都能找出这几本书册来。 《秦史》,顾名思义,自然就是秦国的历史了,但这历史,无疑是进行过美化的。从什么舜帝赐皂游,东出天下,一直到秦非子养马有方,立下秦国,再到秦襄公起兵杀戎,匡扶大周,还有秦穆公、秦武公这些人,开创盛世,再到秦孝公的变法,还有惠文王的称王之举。 历史,不仅可以宣扬如今秦国所要崇尚的思想,也可强化秦国在黔首心中的分量,更重要的,增加民众的凝聚力,因为我们有同一个出处。 《秦律》,这就简单了,宣扬秦国的法律,进行法制教育,主体还是以法家思想为本,倡导以法来治国,在秦律面前,摒弃儒家的中庸思想,凡事不能凭借自己掂量,一切都得按法而来。 至于《秦礼》,便是儒家圣人孟轲的杰作了,从礼义廉耻这些方面,来宣扬正确的价值观,确定家国思想,确定忠君之道,比方说所提倡的孝道,就非常不错,若是没有孝道,必定会影响到一国的人丁。 最后还有《秦志》,其实这是一本地理书,书中主要阐明了天下的大河、大山、政治形势,还有重要的城池这些,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本当代世界地理书。 以现在所知道的极限,全部都纳入其中,虽然名为《秦志》,但也可称之为列国志,教授正确的世界观,让人人都知道,与天下相比,秦国才是最优秀的,增强庶民的荣誉感,有了这四本书,可以说是一切的开始。 日后的小学宫、中学宫、大学宫,也必定是以这些书籍为重点、为蓝本,再编著新的书籍,适用于各个学宫,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 四言,只有《秦律》出自邢尉令,其余则都出自治礼台,这是也是在昭告天下,秦国的本,还是法。 相比于其他,这才是让嬴荡最自豪的成就。 “回大王,近些年来,大王修学有功,臣也明白了这民心一说,臣常看的书籍有我秦四言、儒家经典、法家经典,还有一些就是道家、兵家之说,反正就是杂乱无章,让大王见笑了。” 嬴荡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夷陵君没有只是贪图享乐,将自己给彻底的玩废了。 当然,秦昭襄王肯定非常有志向的,毕竟能忍到四十多岁,还不忘初心的人,可不多啊。 “好啊,好啊,吾弟如此,寡人也就放心了,以后我秦的疆土,必定不止步于身前这些,夷陵君须得潜心修学,日后定有大用之处。” 听闻此话,嬴稷是欣喜异常。 在这里的四年,他早已非那个在燕国的质子了,更非那个初回秦国,手足无措,一切都需要母亲的指教,才能行事的懵懂少年了。 他虽身在夷陵,但这天下的事情,他还是尽可能地会去了解,他不仅自己学,而且还拜访了不少四郡名士,更是亲自走上田间地头,看过农人,看过庶民。 他做这样多,就只是在印证一件事情,大王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很显然,秦国的一切,是越来越好了,无疑是对的。 但他又每每想到,因为季君之事,他永远就要在此终老了,虽然好是好,可有些时候想起来,还是有那么些不太甘心。 听到大王要来夷陵,他早就有了准备,现在直接听到大王的承诺,如何能不喜悦呢? “臣弟多谢大王,臣弟听闻,汉中、蜀郡之地,奉大王的令,都是治理得不错,尤其是这荆州郡之变,臣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虽同为我秦之公族,可这些兄长们却都能为大王效力,只有我只能在此悠悠然然,夫为丈夫者,岂能无志者,此乃臣弟之心,请大王恕罪!” 能听到这样的话,更是让嬴荡对嬴稷放心了。 当一个人开始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时候,那说明就能被信任了,若是嬴稷只说自己想孤独终老,钓鱼种菜,那他就应该开始担心了。 “哈哈,看来吾弟之心,此间早已是容不下了,天下之事,皆有心者为之,只要有心,就必定能够事成,吾弟所思,寡人必不能负,此事等入了城再说,寡人都有些饿了!” 这事情要说清楚,又是长篇大论了,总是站在城外,也不是一件好事。 说起来,这嬴稷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不咋样,难道就不知道先请寡人吃饭,寡人就算自己不饿,可媳妇总归是饿了吧。 “是臣之不善,请大王恕罪!” 经过明显的提醒,嬴稷才反应过来,一脸的歉意,之后又到车驾跟前,朝着王后行过了礼,才邀请秦王,往城中而去。 对于他何去何从,嬴荡是早有安排,只是这担子就有点重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呢? 唉,寡人就是喜欢坑弟弟。 一个去齐国做了人质,一个在燕国做人质回来才四年,就又要辛苦了。 有点残忍。 :。: 第7章芈美人 晚间,秦王大快朵颐。 他一路巡游,这好处自然是路上的所见所闻,观赏不一样的风景,发现不一样的事物,而这坏处就是受皮肉之苦了,不管是吃的,还是住的,自然是没有在王宫里好的。 不过,也还行,最起码让他领略到了,如今之大秦,变法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许久,嬴荡酒足饭饱,吃得有些撑住了,才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面。 宴席之上,不仅有秦王和王后,还有夷陵君与其夫人,夷陵君之母、大秦芈美人媗。 “启禀大王,刚才大王于城外所说,不知是要如何为臣做思量?” 看嬴稷的神情,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嬴荡却是眯着眼睛,望着下首的芈媗。 在他的眼里,这位仁兄,一直就是一位妈宝男,不管是他主动的,还是他被动的,反正他就是被他妈一直管到了四十多岁过了,他妈手段强,是必然的,但儿子肯定也是孝顺的。 而这位芈美人的心中,对寡人是一直是存着提防之意,现在他的儿子不想待在夷陵了,想跟着寡人混了,不知道她会是何样的想法呢? “思量是早就有的,可就是此事极其不易,让吾弟去吃这个苦头,寡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啊,所以心间才有些疑惑!” 嬴荡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到这里,嬴稷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直接站了出来。 “回大王,臣弟自幼就在燕国蓟城,异国他乡,没少受到冷落,这十年臣弟都过来了,如今我大秦昭昭,臣弟又能惧怕什么呢?” 看起来,嬴稷的信念很是坚定。 对于他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机会了。 嬴荡再次望向芈美人,只见她的神色略微有些变化。 这样看起来,咱们这位秦昭襄王,似乎是并不想只做一个妈宝男,他所做的这些,只是母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也对,野兽成年了,不也都要离开家吗,现在嬴稷为夷陵君,秦国上下之事,秦王一力做主,芈美人自然是没有任何办法,来约束这位夷陵君了。 “哈哈,吾弟有此志,秦之幸焉,以吾弟之才,若是为吾弟所谋,必得为郡守也,只有郡守,才能彰显吾弟之才。 可现如今,我秦国十郡,每郡之下,皆有郡守治之,若要吾弟为郡守,寡人就只能找出大秦这第十一郡来,令吾弟为这弟十一郡的郡守,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呢?” 为大秦一郡之守,自然是可以的。 如此,不仅能够一展拳脚,而且与他夷陵君之名倒也相配,还有嬴稷所学,多在治国、治民之论,其人并不擅长于军事,可现在的秦国中枢,已有国务府八位国务大臣操持,入中枢是无望了,所以这一郡之守,才是嬴稷最好的选择。 闻言,嬴稷大喜过望,他刚要出声应答,没想到芈美人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大王,妇人有一言,若有冲撞,还请大王恕罪!” 芈媗虽然出宫在外,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秦国先王的美人,她一般都是自称其职位,一开始是八子,其后升任美人,那就应当自称芈美人才对,可如今却自称为妇人,很明显,这是自降身份之举,也是在向秦王昭示,她的内心所想,就只想做一个普通妇人,那也就无需嬴稷大富大贵了。 “芈美人但说无妨!” 得到了秦王的首肯,芈媗又继续说了起来。 “启禀大王,妇人从楚入秦,为先王八子,可以说是将这一生都是献给了先王,献给了秦国,为先王育下二子不说,又为了秦燕之好,陪伴少君,在燕国不辞劳苦,为质十年,纵然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 后来幸得大王垂帘,将我母子二人,设计从燕国接回,之后又赏赐夷陵,封君封美人,让我母子二人,居于此处,安享半生,大王也知,妇人原本乃是楚人,所以能在此间终老,一心热忱,十分满意。 幸也,悲也,天下之事,皆离不开悲欢,妇人一生,仅此两子,小的还在齐国为质,就只有夷陵君,能在秦国安安稳稳,世事多变,若是大王要以夷陵君去往义渠,那妇人不惧王威,不恐秦律,万万不允也,非是妇人不忠君王,也非妇人不知国事之重,只是这母子之情,犹如骨肉之连,骨肉若是分离,焉有命耶! 大秦上下,皆在大王治下,励精图强,人才济济,又贵为西方之帝,大王之尊,旷古难觅,若是要派遣一能臣去往义渠之地,何必非要一个才疏学浅,成事不足的夷陵君呢,妇人私心公心皆是母亲之心,再次向大王恕罪!” 芈八子站在大殿中央缓缓道来,言语当中,颇有些悲沧之情,听者无不动容。 这可真是让嬴荡意外了! 他都没说是让嬴稷去义渠,这妇人居然就提前猜到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如今的嬴稷,比之其母,还要差上那么几分的,连问得不问是何事,就急忙答应,而芈媗则是慎重地思量了。 义渠不平,秦国北地始终不得安宁,这对要征战天下的秦国来说,始终是个负担。 四年积蓄,秦国国力强盛,秦王再也不想容忍有这个邻居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义渠,已经被秦国从两边围住,义渠就像是深入秦国的腹地一样,秦王的打算,现在就是找个好借口、好由头,对义渠进行攻伐,毕竟不是要名正言顺吗。 义渠在名义上,已经向秦国称臣,义渠之地,也可称之为秦国属地,那既然是我秦土,就必须得行郡县以治之。 既然要行郡县,那就须得有义渠郡守和义渠诸县县令,义渠君若是答应了还好,就让嬴稷去做义渠郡守,慢慢地整治这个义渠君,教化他的庶民,他若是不答应,这样更好,来得更彻底,直接起兵攻打过去,将义渠戎给彻底灭了。 秦王为这件事情,已经在秘密地进行准备了,他更是想到要以荆州都督白起为将,亲自领兵,纵观白起一生,几乎就没有败仗,让他去,必定是风驰电掣,摧枯拉朽地击败义渠君。 在兵家一道,就没有杀鸡焉用牛刀的说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那就是大胜,白起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不管义渠君如何选,嬴荡都会做好打算。 “哈哈,芈美人今日之言,真是令寡人意外,还没有说的话,就被芈美人给猜到了!” 秦王笑着说道。 芈媗也是微微一笑。 这四年来,不见她老,只见她更具风韵! “回大王,非是妇人猜到,只是大王提醒的好罢了,我秦国十郡,若要再找出一郡来,这现成的,就只能是义渠了,其次,义渠君向来对我秦,是面臣而心不臣,与义渠君周旋,须得力之人,夷陵君非得力之人,妇人才恐他有性命之危,望大王恕罪!” 芈媗说起话来,是句句告罪,可是她在这三言两语间,就将夷陵君的事情给决定的,这母亲做的,当真是霸道啊。 “嘿嘿,男子弱冠,便为成年,夷陵君二十有四,焉能不自己做主,夷陵君以为如何呢?” 秦王慢斯条理地说道。 嬴稷望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之后再转身望向秦王。 “回大王,臣弟所学,皆是为治国也,若是不能为大王效力,那学之又有何用,臣弟宁愿忧患死,也不安乐生,还望大王成全!” 这可倒好,母女两人是直接争执起来。 嬴荡再看芈媗时,只见她一脸的失望,面色很不好看,站立原地,也不再言语。 现在儿子大了,这事情还能由他吗? “吾弟须知,此去必定凶险,纵然我秦国大军,也难有面面俱到之处,这你也不怕吗?” 嬴荡又问。 只见嬴稷的面色越发坚定起来。 “臣弟愿意前往!” 芈美人还是站在那里,闭口不言,只有神色越发焦急起来。 “哈哈,看来只做这夷陵君,的确是委屈了吾弟,区区一个义渠,又能如何,寡人计策有二,其一,派遣郡守,若是义渠君不答应,则大军杀过去,将其灭族,再行郡守之治,吾弟为郡守也,其二,若是义渠君答应了,那也是吾弟也为郡守,而且还要与之周旋。 想必吾弟也是清楚,义渠之人,战胜容易,但同化最难,所以这结局不管如何,吾弟当以教化、同化义渠人为首要,若无异议,吾弟这几日间就可启程,先去往咸阳,看过太学宫教化之法,再前往陇西郡,学公孙丑之法,此事,要早做准备才好。” 很快,秦王就将事情给安排下来。 “大王,妇人也愿随夷陵君而去。” 芈媗一看,事情已经无力挽回了,她与其在这里操心,还不如跟着前去,母亲对孩子的疼爱之心,果真是强大。 “寡人准了!” 对此,嬴荡是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是早有所谋。 一个夷陵君,或许不是义渠人的对手,但加上芈媗,就是绰绰有余了,毕竟这样的母子,在战国还真是不多。 历史记载,宣太后为义渠君生过两个小孩,这一段插曲,对秦国彻底平定义渠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说在芈媗和义渠君交好的那些年岁里,秦国起到了对义渠人的教化作用,渗透作用。 机会反正是有了,至于日后怎么样,寡人可就管不到了。 第8章周天子 秦王每去一地,都有其目的。 去河西,是看对魏国河东的战备做得如何,若是要攻魏,可有完善的计划。 去宜阳之地,乃是看看搬迁出来的洛邑国人,是不是有所居,有所食,有所衣,还有三阳制敌长廊,现在建设到何等情况了。 从洛阳出发,再到宜阳,这是两座大城,宜阳之后,乃是崤函古道,这些都是这条战略上的主要力量。 去南郡、荆州,是因为这里的楚国氏族最强,这里受到楚国公族统治的时间也最久,就是看看现在这情况如何呢,更重要的,荆州边上,还有秦楚界道,几百里的秦楚防线。 去襄州,是因为现在的北戎津,还是一座小城,在秦国手中,才开始扩建的,北戎津占据中原南下的要道,是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 至于来夷陵,是单纯的路过和看嬴稷了。 现在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嬴荡拉着韩妗的小手,继续往西,去往巴蜀两郡。 巴郡首府乃是江州城,这里对秦国一样非常重要,不仅是因为这里之前属于古巴国,现在更是秦国大学宫的一个试点。 秦国的第一座大学宫,就是位列于江州城,其宫主正是儒家士子、孟轲的高徒万章。 现在算起来,这江州大学宫的创立,才两年的时间,但宫中已然有学子三百六十二人,都是巴郡一带,还有荆州一带有名望的氏族子嗣。 如今要想在秦国为官,考入大学宫,就是最好的一条路,四年就可毕业,毕业之后,包分配,大秦秦吏,工资高待遇好,还可与秦王一道,共襄国事,这是一种荣耀。 嬴荡见过了郡守李进,见过了万章这些人,又一路前行,到了蜀郡之地,在这里就要下了大船,从陆路北上,去往天府王城。 来这里,秦王要做的事情就可多了,他不仅要见一见老朋友周赧王姬延,还要看看都江堰到底修建得如何呢。 因受到这项举世瞩目的水利工程影响,秦国的大半水家士子,基本上都是汇聚在天府王城,就连天下各地的水家士子也都来了不少。 他们这些人,也是秦王考察的重点,农业之兴,重在水利,经过了这四年的修养,秦国积蓄了不少的国力,他打算借此在秦国大兴水利。 像河西、关中、荆州、襄州这些地方,若是有良好的灌溉系统,那秦国一年所生产的粮食,还会有大幅度的上升。 到这里时,日已偏斜。 天府王城二十里之外,一众秦吏早已等候半晌。 这次,领头的那人,就不是郡守赵颉了,而是周天子姬延。 再怎么说,周天子还是天下的共主,能被叫做天子的,也就他一个人罢了,他一朝没有被秦王废掉,就还是这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秦王车驾刚才停住,姬延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 “延恭迎秦王!” 自称其名,礼数周到,似乎秦王才是天子才对。 自从洛邑一破,姬延就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天下,已经不再需要周天子了,是那种彻彻底底的,连天子的名都不需要了。 什么叫战国,就是谁有能耐,谁就给自己封公伯,封君,不再需要获得天子的承认了。 洛邑大战,更是让他明悟,他只有退却一步,学卫国国君那般自降身份,才能安邑的活下去,趁着自己还有点儿本钱的时候,博上一搏,换点儿实在的东西。 当然,他的本钱,就是洛邑那二十几万国人了。 现在来看,他这么做是对的,唯一就是看到秦王,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的膈应,总让姬延想起洛邑的事情。 这些年来,紧挨着天府王城,已经修建起了一座宏伟的宫殿。 不管是宫殿的样式,还是里面的装饰,都是按照洛阳王宫在复刻,更是搬过来不少洛邑王宫的陈设,尽皆摆放在这里,除了更加暖和一些,更加湿润一些,更加舒服一些外,姬延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同之处。 要是出了王宫,通向王城,十万洛邑国人,尽皆在此,还是熟悉的乡音,熟悉的习惯,熟悉的衣饰,甚至这十万洛邑国人,正用自身强大的影响,改变着周围的人。 现在看来,这座王城,是名副其实的。 天子行礼,秦王也能干看着,他也行礼回过。 回想起来,他与这位天子,似乎已有五年未曾谋面了吧。 现在的他,蓄着很长的胡须,面色看起来更加白净,人似乎也稍微瘦了一些,不似以前胖乎乎的。 “哈哈,这三年不见,没想到天子见了寡人,还是这般的客气,寡人真是感动啊,天子自洛邑,也就是如今的我秦洛阳迁徙而来,此地与洛阳相隔千里,风土人情也有不同,不知道天子在这王城,可曾习惯?” 姬延行礼过后,就开始闷着头,再加上他本就是身形不高,这样嬴荡直接看不到他的脸面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他是在说,我这是在寄人篱下,看到秦王来了,能不客气吗。 “回秦王,一切都好,都托秦王,每年这王城赋税,有不少会交到王宫当中,足够用来吃穿用度了,说起来,就是比之洛邑之时,也不见得丝毫不足。” 这倒是一句真实话,洛邑是什么情况,洛邑就只有巴掌大的那么点地方,还分出来一个东周公和西周公来。 秦国大军进入洛邑的时候,洛邑土地上的税赋,姬延早就收不上来了,他就只能靠着往韩国和魏国、变卖一些祖宗留下的财宝过日子,说起来是一国之君,其实还不如天下的那些个公子呢,要不是因为他会这么穷,也就不会有债台高筑这个成语了。 现在虽然说是有些寄人篱下的意思,但日子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诸多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也没有东周公和西周公这等烦心的事情,反正在天府王城,名义上他是大周的天子,能得到秦吏们的尊敬。 “嘿嘿,但是这样的日子,就是不知道能过多久呢?” 姬延语气一转,又接着说道。 这就让嬴荡纳闷了,他城门都未登了,姬延就已经开始诉苦了吗? 此时,秦王和姬延才刚刚上了天子昭车,连天府王城都看不到哩。 “天子这是话里有话啊,为何这样的日子就不能久远呢?” 姬延望了一眼秦王,露出了讪讪的笑容。 “嘿嘿,纵然秦王愿意,可延却不忍再这般无功不受禄了,现在的这天下,早已不是我大周了,那秦王也没必要一直尊我这个天子,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尊我到此,乃是秦王荡之举,这一切秦王荡在时,都还好说,可只要是人,就都有百年一劫,那这百年之后呢,我大周一脉,一无是处,秦王不喜,必定会泯然于人,思来想去,想求秦王一件事情,为我子孙谋福。” 姬延这小子,是早就知道他会到天府王城,若是他有请求,趁着这次机会当面诉说,是最好不过了。 嬴荡对姬延是了解得很,谁说周天子一点都不能干的,这就能干得很,其眼光就一直在未来,在他的子孙后代身上。 今年是周赧王十三年,他姬延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就开始想这么久远的事情,这难道还算不得能干吗? “为子孙谋福,天子是想要大周长长久久吗?” 见秦王问,姬延似乎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 “那天子想到了什么办法?” 秦王又问,姬延表现得更不好意思了。 果然,这老小子早有预谋。 第9章姬圣伦 “回秦王,如今秦王上下变法,日益强大,这强大之根源,不在于军,不在于民,而在于吏也,早在洛邑之时,延就已经领教到了秦王变法之利。 猜想这般下来,不出二十年,秦国上下,必定是风气大变,像是我等这般,既无功勋在身,又无实权在手之人,日子只会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为今之计,延要向秦王举荐一人,举荐一位我大周王族,留他在秦王身侧效力,不管这以后如后,最少我之一脉,在秦国也能有功勋傍身之人,立足也就不会说的那么难了。” 姬延的这话,说得并无道理,能有这番见地,嬴荡以前还真是将他小瞧了。 对于那种靠祖宗蒙荫的士子,以后在秦国只能是越来越少,现在一切都还好说,可下一任的秦王呢,到那时候,可就什么都说不定了。 不说多的,若是能有一位大周王族一脉的人物,在秦国朝堂之上有所建树,别说高了,若是能为士大夫一职,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管是秦吏们,还是秦国的君侯们,只要是身在秦国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能发觉,秦国的国力是在日益强大,甚至未来的秦国,必定能够大出天下,所以趁早投资秦国,也是为了天子一脉的日后做保障。 真是岁月变迁,谁都是在变啊,就连周天子也都越来越聪明了! “嘿嘿,可真是好办法,寡人倒是真有些好奇了,周天子会举荐何人给寡人呢?” 谁都知道,这些年来,秦国是治学有方,国内上下,更是人才济济,现在要想给秦王举荐才子,那就需得有一定的手段了,不然区区凡夫俗子,岂能入秦王的法眼,就是天子的面子也不行。 对于已经没落的大周一族,嬴荡还真想不到,能出什么样的人才呢? 姬延对于秦王之问,似是早有所料,不假思索就说了起来。 “回秦王,秦王治下,国力日益强,可纵然秦国,也有其困顿也,而这困顿,就是来自于山东六国。 血盟齐心,西抗东斗,让秦王深陷忌惮,不敢轻易言刀兵之事,秦王想要有所图,就只能等到天下之变,先弱三晋,解去合纵之危,再抗燕齐,方可取得天下,不知这话,是也不是?” 姬延的话,让嬴荡瞪大了眼睛。 这会是那个胆子小,一心只想着自己,又贪财的周赧王姬延吗? 若非天下名士,各国权臣,悉心秦国之人,谁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很显然,周天子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或许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是他背后的那个人,那个即将被举荐的人了。 这就有点意思了! 嬴荡笑着点了点头,姬延又继续说道。 “如今,赵国变法,楚国变法,齐国公子田芒,也开始进行变法,整顿吏治,反正老齐王的时日是不多了,等到新齐王上任,齐国也将会进行彻底的变法,还有一个魏国,魏王也在力图改变自己,可以说天下诸国,唯一就是韩国变化不大,是也不是?” 秦王继续笑笑。 看来此人对天下的形式了解的很是透彻,尤其是对这个田芒,更是清楚。 说起来,这事情还有点让嬴荡恼火,因为超出了他的算计,现在似乎看起来,这田芒在变法上面,还要比田地能干。 “是又能如何,天下诸国之变法,不外乎学了点寡人的皮毛罢了,寡人敢打赌,他们必定不能成,反而会学个四不像。” 秦王面带傲气,大有不将天下诸国放在眼中的意思。 也确实如此,变法容易,可要改变法令下的人,就没这么简单了,要是操作不好,反而被其所累,吴起不就是死得很冤枉吗? 真正算来算去,也就是一个魏文侯和秦孝公成了,只是魏文侯没有秦孝公这般的彻底罢了。 这一番话,就是出乎姬延的预料了,他腼腆的笑了笑, “嘿嘿,秦王息怒,息怒啊,秦王也知道,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有人教授与我了,至于举荐这事情,也是此人教授,延要举荐的,也正是他。 他说要向秦王三问,秦王才能答应他的请求,这还有最后一问了,就一并问完吧,秦王请听,虽然秦王有公子地在手,可联合燕国行公子之乱,扰乱齐国,但毕竟田芒励精图治四年,田地翻腾起来的浪花,或许也没那么大的影响,是也不是?” 这姬延可真是有意思,自己口中都承认了,还是将早就准备好的三个问题都问出来,这样也能说明背后那人,能力之强,将天子说的服服帖帖的。 不得不说,这三个问题都很犀利,直指秦国现在的痛处。 嬴荡现在最怕的局面,就是安定,安定的让各方势力达成平衡,安定的让秦国动弹不得。 以一敌六吧,又没有这个能耐,各个击破吧,又无从入手,他还真的很想知道,此人会有什么样的办法。 “你说的话都对,就是不知道此人有何破解之法,直接说出来吧,他已经勾起了寡人的兴趣!” 姬职这老小子一直就在给他下套,从见他开始,就说什么未来的大局,大周族群的未来,都是为了给秦王下套,现在秦王上套了,他当然是笑得贱兮兮的。 “回秦王,此人乃是延之族兄,名为圣伦,此刻就在天府王宫之中,等候秦王。” 姬圣伦,以前并未听到过此人姓名,想不到大周还真有人才,为了见到寡人,真是煞费苦心了。 “如此,那就去看看。” 这天府王城,以前嬴荡就没有来过,自从周天子来此之后,就更加没有来过了。 天子的青铜昭车缓行,嬴荡站在车前,举目望去,眼前映着夕阳的这座城池,就是天府王城。 此城名为成都,乃是蜀王建造,其在修建的时候,便是蜀国的都城,其城池是一点都不显小,其后十万洛邑国人来此,又经过了一系列的扩建,才到了今日的地步。 站在这里看去,土黄色的城墙修建得极其规整,像一条直线一样,划过大地。 可若是能登高而望,或者俯瞰这座城池时,就发觉其城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地规整,它更像是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 这是因为在扩建的时候,硬生生地突出来一大部分,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一入天府王城,扑面而来的感觉,几乎与在洛邑时,并无不同,王城中的行人,看起来穿着打扮,也尽和洛邑国人相同,只有零星半点,还遗留着以前蜀人的风气。 巴蜀两国,蜀国历史悠久,其文化底蕴最深,也是最难被教化的,现在看来,当初将十万洛邑国人迁徙过来是对的,这种同化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入了天子的王宫,当初在洛邑的那种熟悉感觉又回来了不少,这么多年过去了,姬延这老小子还是喜欢光溜着大腿的美姬。 不过,在上次得时候,秦王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初哥,总喜欢假正经,而如今呢,早就不一样了。 他在那里,就只有一个劲地叹息,要是多几双丝袜就好了。 一曲终了,舞姬散去,在秦王还是意犹未尽之时,有一中年男子从外面踏步走了进来。 若是没猜错,此人就当是姬圣伦了。 “大周姬圣伦,拜见秦王!” 如今的大秦,可谓是国中之国。 蜀郡有个大周王畿之地,关中以北,义渠之地,还有一个义渠国,姬圣伦乃是大周一族,自然就不属于嬴荡的臣民了,自然称其为秦王。 第10章乌托邦 秦王看去,这人生的白面长髯,眸子透亮,颇具英武之相,就连其身量,也要比周天子姬延高上了不少。 神情严肃,面含睿智,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样子倒也像是个有才学之人。 “哈哈,寡人方才听你三问,尽是不错,也道出了我秦国如今之利害,就是不知道对我秦国如今之困,先生可有何良策?” 这一声先生,乃是秦王的尊称,足见对姬圣伦之重。 秦王话落,下首姬圣伦不温不火,再朝着秦王和周王共同行过礼后,才落座秦王对面。 此时,三日对饮。 再怎么说,人家姬延是大周的天子,这天府王宫,自然也是天子的宫殿,他是应该座于上首,座于主位的。 主位坐北而朝南,以示其尊贵,秦王紧随其后,坐东方而西,至于姬圣伦,正好就在秦王的对面,与秦王对相而坐。 “启禀秦王,如今这天下,早已非我大周武王分封之时,礼乐早已不同之前也,秦王履行教化,履行变法,为强秦而图霸业,天下有识之士尽皆知。 而我以为,图谋非此,秦王是要为这天下,寻找一种新的礼法,就如周公定周礼一般,开创大秦盛世,既然秦王有此志向,那也必定是有志平定天下呢?” 姬圣伦没有着急回答,反而继续来问。 这也正是体现他的谨慎之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又不了解秦王,只能通过这精心设计的提问了。 秦王听后,微微有些诧异。 身为大周的王族,姬圣伦的这话,可就有点儿大逆不道了,再怎么说,周天子还没有被废呢。 他说起这样的话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也不管姬延这个周天子尴不尴尬。 嬴荡转头一看天子,天子果然不尴尬了。 “秦王无需顾忌,我大周一族,岂能是不识时务之人,天下大势已定,不管是谁,也不能违背这大势也,至于我王和圣伦对周之请,无需顾虑!” 好不爽快,能这样说话的,真就不是个一般人,既然对方都这样大方了,那嬴荡自然也不能再扭扭捏捏了。 “哈哈,先生正中寡人下怀,若只是为了平定天下,你寡人何须如此励精图治,来专心改变我秦国呢,变法是为了强秦,而这治学,正是为了寻找新的礼法。” 这事情,秦国已经做了四年了,可从未到处宣示,也未曾告知过他人,能看出这门道的,都不是一般人,姬圣伦算一个。 秦王的兴致,是越浓了,这人到底是何家,献何策呢? 听闻,姬圣伦起身,向着嬴荡行过了礼,再接着坐下说了起来。 “兴灭轮替,天道使然,大周气数已尽,而今大秦,便是这开创新礼之国,秦王想要争霸天下,那就需得有争霸天下之力,刚才我王三问,秦王俱是认同,那说明秦王心间也是清楚,秦国如今的局势。 既然外事暂且不定,那就只能定内事了,只有修炼内力,才以一抵山东六国也,当年,我先祖周文王,以姜尚为师,行伐纣之举,可当时我大周实力,远远不及商也,所有便有了这修炼内力之举,等力道一成,牧誓八国,牧野一战而平天下,我以为秦国所需,就是这修炼内力之道。” 说到这里,姬圣伦稍作停顿,看了一下秦王的神色。 嬴荡也是没有想到,这人从外事说起,最后入内事,起先还以为他是纵横策士呢,现在看来又不是了。 “如今,秦国经过变法,可谓是郡县之间,职权分明,百姓教化得当,中枢国务府统筹全局,于军中也有演武堂强军之法,除此还有造纸厂,太医宫等这些强秦小策,然秦王所做这些,尽是修炼内力也,但却未得其本质也。 我所说这本,不是秦吏清明之本,也不是教化之功,令人人忠心之本,更非秦蔡纸这些之小本,我所说的,乃是强国之根本,一国强大之根本,一切的基石之基石,乃兴农也,当年太公修其内力,这最重要的一步,便是兴农。 农,可令民能果腹,民能果腹,才能忠心事秦,秦才能上下凝聚,此为其一。 农,可令国府富裕,民多产粮,国就多税,国多了税,才能有更多的作为,无钱无财,万事不可兴也,此为其二。 农,也令秦国人丁兴旺,人丁多了,自然多了更多的秦军,更多的秦军,那就是更加威武之师,如何不能以一敌六焉,此为其三。 如今之秦国,有十郡之地,而这每一郡,都有其富饶之处,纵然陇西上庸之郡,也有其利也,而兴农,则可发挥其利,让秦国的土地,尽皆有人耕种,充分凝结为强大的国力,此为其四。 农兴之利,凡此种种,收益良多,秦王一路巡游,到这天府王城,是必要去都江堰观上一观了,兴水,便是为了利农,在我看来,秦王是早有兴农之思,只是没有兴农之举,我愿做这秦国兴农之人。” 洋洋洒洒,说了好一会儿,嬴荡也听得也入了神。 他的很对,嬴荡的确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就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农家弟子。 说了半天,这个最不像农家弟子的姬圣伦,居然是农家弟子。 说起农家,在这个年代里,也是赫赫有名。 农家以神农氏为祖宗,依托神农氏,来提倡耕种,提倡桑蚕,自力更生,以足衣食。 天下百家,不管如何,无不是在寻求人类更好的生存之道,农家弟子的思想,便是为了如此。 农家兴起于许行,此人出身墨家,还是学了点墨家的思想,顺民意,忠爱民,要求君王同庶民一起耕作,体恤农人之苦,减轻徭役,这些思想,都还是挺不错的,也很有正能量,更是符合在这个时代,农业才是一切财富创造的基础。 许行一生之中,得其才学的弟子不多,但名望却一样不小,当年,许行还以言论策反了儒家弟子,还遭到了孟轲的大骂,要说这战国第一喷子是谁,那孟轲一定是榜上有名了,能被孟轲骂,那也须得是天下名士。 农家这样的思想,这就导致了他们以民为主,反而对于君心,就不会看得那么的重要了,所以秦王的招贤令下,始终没有召来能干的农家弟子。 今日,姬圣伦的言论,与农家之说如出一辙,不是农家弟子,难道还是策士不成? “莫非先生出自农家?” 见秦王又问,姬圣伦也并无表现出诧异。 “秦王能知天下事,自然也就能知道农家了,我并非农家弟子,但却能为农事也,虽不知种地之法,但能理秦国农事。 我游历天下十三年,几乎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个遍,尝在楚地耕作三年,便是以这农家弟子为伍,能知耕种,更知农业要兴,须得有君王的推动,农家士子的言行,只能动百人,而秦王之言,可动千万人也。” 竟然不是农家弟子! 嬴荡终于是将这来龙去脉都给弄清楚了。 好像说二十几年前,许行就带着弟子们回楚国去了,当时,还受到了楚王的礼遇,可许行是不求官,也不求财,他只求一块地来自己耕种,楚国这么大的地方,楚王也大方,当然就给他们了。 从那以后,这一群人就自己耕种,自己织布,一切自给自足,在这块地盘上,人人劳动,人人就有饭吃,其后,更有不少人慕名前往,共同耕种,撑起这片许行的愿景。 这是什么,这不正是理想主义的乌托邦吗? 原来两千年多年前,老祖宗们就已经开始尝试这种主义了。 第11章兴农策 第十一章兴农策 姬圣伦与农家弟子躬耕三年,必定就是在这乌托邦了,他虽非农家弟子,但也相去不远了。 这种人是有好处的,要是完完全全的农家弟子,凡事都要遵循许行的那一套,反而做起事来,会很麻烦。 “好想法,非农家弟子,的确也可治农也,世人本无成事之能,反而是事情在成人,先生之学,在寡人看来,可谓是通古而博今,天下难寻,不知道先生对我秦国兴农一事,可有何具体举措呢?” 提出了的建议,就已然很不错了,但往往只能提出建议,却做不了实事的人,就只能成为幕僚一类的人物,并不能委以一方重任,唯有能明事,能存志,还有非常手段者,才能成其事情也。 这就如同秦王当初,在儒家弟子中选陇西郡守一样。 万章之才学,能敏锐地道出异族与华夏不同之根本,或许他在公孙丑之上,但其人并未有具体能实行的手段,就只有想法,充其量可为治学之才,兴学之才,在这巴郡大学宫他就做得很不错,但若是放到孟轲那个位置上,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站在秦王的立场来看,秦国上下,都是太平,可是在臣子们来看,他们之间,时常有你死我活的争斗,毕竟官职就那么一些,不是你就是我,这断人仕途,不就是在谋财害命吗? 不知道此刻姬圣伦,能提出什么样的举措呢? “回秦王,臣有兴农五策,请秦王听之。” 姬圣伦准备充分,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其一,因地制宜,秦国土地,可为天下之最,而且尽皆膏腴,若是不能因地而尽其力,则地势再广,又有何用,地有南北,然其农也有其南北也,橘生淮北则为枳,橘生淮南则为橘,便是这道理。 关中之地,陇西之地,河西之地,汉中之地,可为秦国之北,上庸之地,南郡之地,可为秦国之中,蜀中之地,巴中之地,荆州之地,襄州之地,可为秦国之南,南中北各有不同,则耕种之法也不同。 陇西之地,河西之地,汉中之地,上庸之地,巴中之地,又多是以山为主,然则山中寒冷,少灌溉而赖雨水,这又有不同,襄州之地,荆州之地,蜀中之地,关中之地,南郡之地,多是以平川,这又是一不同,种种不同,当以种种不同之耕种。 自古以来,秦人以粟为主,何也,秦人就只会耕粟也,如今,大王有如此多地,那自当以因地制宜,丰富农物,倡导耕种,每地只耕最适宜的农田,不仅可以令秦人多食,也可令秦国粮产多多。 使巍峨之国,不再有半寸多余之地,使煌煌之国,不再有无地之黔首,地多则黔首多,黔首多则地多,如此往复,只能强大也。” 姬圣伦说完,还不忘故意停顿了一下,他就是在给秦王思索的时机。 虽然这位君王,可以称之为天下明君,精通儒法兵纵横之道,可他对于农家之事怎么样,姬圣伦心中一直都没底,若是没有一定的了解,他说的这番话,还要给秦王再做个解释,才能让他彻底明白。 可令人惊讶的是,秦王很快地就点了点头! 他哪里知道,这就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优越之处,还记得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有一门学科,叫做《社会》,里面所讲述的东西,的确很社会,都是华夏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对社会的一个简单认知,世界观的初步建立,等到初中了,还有《地理》,正是因为它们,才让嬴荡明白,农业因地制宜的重要性。 还有他这个秦王,上辈子就是一个泥腿子,没少跟着父母种地,实践加上理论,这对他来说,也不难理解。 “果真大妙之论,寡人听得尽兴,先生请继续!” 嬴荡也是心中欢喜,似乎他一直想要找的那个人,就要来了。 “这其二,就是因时制宜,这与因地制宜同理,农业之兴,也随天时之变,此乃天道,不可更也,春时耕种,秋时收割,年年往复,天地开辟,自是如此。 秦王请细细一算,这三月开始耕种,九月十月之收,如此,一年十二月之久,而土地则只利用六七月的时间,那剩下六七月,岂能不加以利用,六七月变作十二月,意味着翻上一番,可若是要利用,那就需得按照农物之天时也。 能抗寒者,可在冷时耕种,能耐热者,可在热时耕种,这样一来,一年四季,都不至于令地空,地不空则粮食增加也。 以我之明察,秦国十郡,皆可如此,纵然河西,陇西之地,也可在秋收之后,在行耕种菘、菔之物,此二物能抗寒冬,能果民腹,每年秋收之后耕种,来年春种之前可收,一年四季,不空耗地利也。 荆州、襄州、巴中、蜀中,甚至南郡一地,都可在冬日种植麳麰,夏日种植谷稻,也可令地一年四季都不落空也!” 又是一个好计策。 这件事情,嬴荡以前也是想过的,但他想的并非是交替耕种,而是培育早稻,让水稻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只是怕被楚国学去,随即作罢。 现在有人重新提出来了,那就做吧,麳麰就是小麦,至于另外两种,应该是萝卜和大白菜了吧,这两样虽然都不是主食,但也不至于让人饿死。 天下诸国,大多都是如此,耕种的法子,的确是太随性了一些,还远远没有形成姬圣伦所说的这般成系统,都是开垦了荒地,庶民根据自己的经验来耕种,他这法子要是实行下去,对秦国的粮食产粮,必定是大有裨益。 秦王点了点头,姬圣伦会意,又继续说了起来。 “还有其三,乃是修缮农具也,论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农行之时,必定离不开趁手的农具也,农家一脉,本就是出自墨家,而墨家又以机关之术而闻名,对这农具之事,农家也是颇有所得。 有了前面这其一其二,那这农人之务,必定要比以前忙上不少,五口之家,一年所能耕种所得,又能有多少呢,而这农具,则可令农人之务事半而功倍。 人人皆说,战国之世,大争之世,所有的君王都将上好的精铁拿去,打造了长戈,打造了利剑,打造了箭簇,可他们不知道,若是拿出其中一部分,做成这农具,将意味着有更多的粮食,更多的黔首,更多的氏族,就算人人持杆,也可破敌也,反之,只有长戈利剑,却没拉弓之士,又能如何呢!” 其他两件事情好办,唯有这第三件事情,就有些难了,铁是开始被广泛采用了,但毕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根本就没有富余。 还有姬圣伦说拿棍子都能打仗,那就是一句胡话,打仗又不是别人一个人过来,你派过去二十个人围攻,靠人数就可以了,两军对战,十万人铺开,决定胜负的,就不可能是人数这么简单了。 秦国五十万大军败于五万魏武卒,不就是因为这样吗? 当时,五万魏武卒冲杀过来,秦人看到魏国大军装备精良,行动有素,乌央乌央的一大片,反正到处都是人,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想我方有五十万人,根本就不用怕,他们只会看着手中的棍子,看它是否能破开敌人的甲胄,若是破不开,就只能去死,连垫背的都没有。 等到魏国武卒切入秦军大阵,那五十万大军,立刻就变作五十万惊慌失措的黔首,只能被魏武卒纵横穿插了。 不过,术业有专攻,这事情也怨不得姬圣伦,他已经足够有才了。 “先生所言,寡人尽是明白,因地制宜,便是要让我秦国无浪费的土地,但凡土地,皆可耕种,缺少的就是适宜的农物罢了。 因时制宜,就是让我秦国在既有的土地上,再无时间浪费,一年四季,都有时节,这样人人才能饱饭。 至于大兴农具,那便是为了令农人事倍功半,少出力而多产量,一人种植两人粮,一人出两人力,不知寡人这样理解,可否?” 第12章大农司 姬圣伦辛辛苦苦的都说了大半天了,秦王想着,总是要给他一点回应吧,光是他说的这三点,要是能很好的贯彻下去,就足以兴农了、 听到秦王的总结,姬圣伦也是不由得心情大好,他可以确定,秦王不仅是有此志向的,而且对他所说,已经有了谋划。 “秦王所言,正是如此,还有其四,也要一并说于秦王,天下万物,皆有其生养之壤,兴农一事,更是不能离开此也。 一年两种,大有其利,但也有其弊也,大地生养之力,总有定数,如此消耗,生养之力,必会不足也,所有才有这其四之法,适应其时,为田增力,人之泄物,畜之排泄,草木遗灰,皆可为田地增力也。 我在楚国随着农家士子耕种三年,不仅是学到了耕种之法,也明悟了涵养土地之法,地有生养,农得其力,方得成势,有了成势,方得其实,此为其四也。 还有其五,更为重中之重,天下万事,皆有其法,农业之兴,也有其法也,明法而知法,知法而用法,用法而彻法,彻法而法才为其法也。 若是空得其法,不能授之以人,若是空知其用,不能用之以民,亦是无用也,大王行教化大秦之举,那这农业之事,也要行倡导推行其法,有其人,司其事,彻其法,如此,只需一年授民,两年耕种,秦国国力,定可更上一层楼。 秦王雄主,秦国各事完备,就唯有农事缺也,此乃我之兴农五策,皆是为秦国所谋,请秦王三思之。” 他的话说完了,最后这是在提醒秦王,他就是能做这农事之人。 从见到姬延起,姬圣伦的布局就开始了,之后循循善诱,步步为营,最后引到正题上来了。此人的确是才华不浅,但不可否认,也是一个精于算计之人。 说了这么多,这最重要的,当是第五点了,这是个大事情,而且是做起来非常难的大事情,对此,嬴荡也是深思了片刻。 “多谢先生慷慨之言,解寡人之祸,如今,寡人就只有一问,先生所说,这前四点,都需得农家弟子为辅,不知道这能治农的,是先生一人,还是先生背后,还有其他农家弟子呢?” 所言这种种,并非是一人所为,要想做成这样的事情,就需要有其他农家弟子帮扶,一个都江堰都聚集了不少水家一流,更就不用说兴农这样的大事情了。 闻言,姬圣伦也想了一阵。 “回秦王,农家先师许子前年就已病逝,如今这农家一脉,当由先师之子,许闵子执掌,与许子先师出世的想法不同,许闵子颇有些入世之心。 我曾言与此人,若要农家一门广大,将其研习之学,能为天下之用,就必须得依附一国也,只有举国之力,推行农家之法,才能实现农家让人人饱腹之志,许闵子听进去了我的话,我这才想到,秦国有一秦王,雄霸之主,或许可以一试。” 秦王大笑。 “哈哈,先生可真是好算计,寡人不相信,以先生之伟略大才,岂能只找上我秦国乎,农家一脉久在楚国,自然是与楚王最亲,难道先生没去楚国问问?” 被秦王这般发问,姬圣伦依旧是面不改色,身姿挺直,站立中央。 “哈哈,秦王可真是慧眼,所言不错,许闵子乃是楚人,自然是念着楚国了,所以我第一次见的,便是楚王。 在这三年中,楚国练了一支新军,名为盾甲,君臣上下,颇有变法之志,公族士卿,无不寻求强国之法,而农家兴农之法,便是强国之法。 我之所虑,当然是首要寿春了,此行虽然见到了楚三闾大夫屈原,但却受到了令尹的阻拦,诉说三月,见并无成果,就来这天府王城,见了我王之后,又提起秦王此人,所以才让我立下此志,再求面见秦王。” 嬴荡摸着胡须。 这么说来,是寡人将这个姬圣伦给看错了。 原以为他煞费苦心地来见寡人,是被秦王的英明之名所吸引,敢情这姬圣伦不是农家,不是纵横家,而是一个会投机的战略家。 他手握农家这么一支资源,所以想用这支资源做点什么,成就一番事业,他先去楚国,或许是因为许闵子一开始只愿意去楚国,现在见楚国不成了,就精心谋划,来见寡人来了,心思虽然不少,但人嘛,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一个能干人了。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农家之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农家弟子,要是真如农家的乌托邦思想一样,又岂能会为秦国所谋呢,这个人来得还是很妙啊! “哈哈,楚国令尹反对,那是因为屈原肯定又借着兴农之名义,希望楚国再行郡县变法了,当年虽有吴起变法,但遗病不少,不能谓之郡县也。现如今,楚国土地,绝大部分还不是在氏族手中,就连奴隶也存有不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令尹怎么能同意呢,兴农五策,又如何能推行呢,当今天下,能兴农者,唯有大秦也!” 见被秦王一语中的,姬圣伦的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不是因为自己的把戏被秦王看穿了而慌乱,而是因为秦王有一颗洞悉世事之心。 这次,他没有接话,他在等秦王的结果。 嬴荡站起身来,直接朝着姬圣伦走了过去,姬圣伦见此,也连忙站了起来。 “不管他人如何,寡人心知,先生之才,足以当得我秦国之重,我秦国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能兴农事之人,寡人看你,就很合适!” 说过这句,秦王没理会姬圣伦的谢礼,又径直坐下,也不去看他的神情到底如何,因为姬圣伦只会又敬重又欣喜。 欣喜因为他被重用,敬重是因为眼前的秦王,能将他的所有都看透。 “我秦国务府,各有所职,而其中治户台,乃专管我秦之户,我秦之税负粮财之物,民者,也是农也。 今,寡人欲在我秦国务府之下,首设一司,就名为大农司,专司我秦兴农之事,大,为囊括之意,十郡之地,尽皆如此,也可昭示兴农在我秦之重,至于这司,乃专司之意,由治户台直接统辖,就以先生为我秦司农大夫,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司农大夫。 秦王背对着他。 姬圣伦口中默念了两句。 “臣多谢大王!” 他的口改得很快,因为这礼遇,还有些超出他所想了。 如今,秦国国事,尽皆由八位国务大臣一力操持,除了丞相之外,七人尽皆是上卿,就连威震天下的三位都督,都难得比上这七人,能以大夫之职,位列八人之下,已经是很高的荣耀了。 按照嬴荡的计划,今日来个司农大夫,明日还要来个司工大夫,后日还得有司商大夫,反正这以后,各种部门会慢慢增加的,有需求就增加,没需求的就裁撤,比如说等到这天下都平定了,这外交令的作用,肯定就会越来越小了。 因为这个时候秦王要东征大海,西去中亚,也不需要外交,只需要大军就足够了。要是顺利的话,秦国的第一任外交令就是苏秦,他也是最伟大的那一个了。 “预计两月之后,寡人就可回到咸阳,你要早做准备,尽快去楚国,将农家士子都请到咸阳去,等到了咸阳,正式加封,好为我大秦效力!” 虽然没有正式的王令,但这秦王的金口,就等同于王令。 “臣遵令,外臣明日就往楚国,迎农家许闵子入秦。” 姬圣伦已经找到了他的身份。 嬴荡点了点头,说过了正事,他又笑呵呵的看向姬延。 姬延的神情,似乎还有些懵懂呢。 “寡人还得多谢天子举荐!” 秦王举爵,一饮而尽。 这次巡游,看来收获不少,等明日去了蜀郡大学宫,再去看看都江堰,不知又会有什么惊喜? 第13章开江城 蜀郡大学宫,位于天府王城。 到了如今,这学宫已有两百七十九人,光是水家一脉的学子,就占据了一半之多,除此之外,便是蜀郡各地的士子,还有蜀郡勋贵之子。 大学宫所修的课程与太学宫如出一辙,唯一就是没有太学宫那般的深刻,也没有太学宫各种学科如此齐全罢了。 太学宫,还是以开创新法,研习百家之学为主,多是行政职能,而各地的大学宫,就是以真正的教书育人,培养人才为主了。 大学宫之下,还有各个院系,大一点的可称之为院,小一些的,便为系也,每一院系,都专修一门百家之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必修的课程,比如这秦国四言,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少不了的。 秦国的都江堰工程,在天下所有的水家士子心中,都有着特殊的地位,它不仅是水家之功在这天下间的体现,更是能够昭示秦国对水利之兴的决心和付出。 有了这些鼎力支持,工程可谓是修建神速,不仅实践了水家一脉所有的理论,更是开创出了不少新的思路。 四年过去,这里已经成为天下水家士子观摩水利、进行实践的一处圣地。 蜀郡郡守赵颉,举荐都江堰大夫芪伯,为蜀郡大学宫右宫主,趁机将这些慕名而来的水家士子都纳入都江堰中,让他们每日在这里研习修筑都江堰之法,对工程提出新的见解,这也算是筹办了一座特色大学吧。蜀郡大学宫,完全可以称之为蜀郡水利大学宫。 出了天府王城,秦王车驾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蜀郡郡守赵颉随行,至于芪伯,则一直驻扎在都江堰。 大学宫有左右宫主之分,其中又以左宫为主,右宫为辅,自从都江堰开始修建,芪伯就一直驻守在这里,他这个宫主,就只是名义上的,主要是吸引各地水家士子,至于这左宫主,才是真正的蜀郡治学之人。 历史记载,都江堰的修建,总共花费了十年的功夫,集中了李冰父子两代人之力,才是完工,但这次的修建则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是秦国举国之力,但为了修建这都江堰,秦王可没少将各处商会买来的粮草,韩国买来的铁器运往这里,至于民夫,这几年来,陆陆续续地一直在征发,所以现在这修建的速度,自然是用不了十年那么久了。 整个都江堰的修建,最难的地方,乃是开凿石壁。 虽然采用热胀冷缩的办法,的确是有很好的效果,但最终这工程的修建速度到底如何,还得看投入了多少人力,投入了多少物力,没有大型机械的年代里,人就是一切的保障。 面对坚固的岩壁,只有坚固的铁器,加上坚实的手臂,才是最有效果的,就连青铜器物在这面前,都还差点意思,都江堰的工程总共分为三步,若是人力多了,则三个方面可以同时开工,还有这大水引入天府平川,那下游也必须得修建河道,这样才能将岷江之水,灌溉到整个天府平川。 这已经不是秦国一郡之事了,而是国事,唯今最重要的国事。 四年来,内外都无战事,天下太平,秦国国务府的力量,也主要集中在治学和这都江堰的修建上,据任鄙呈报,铸币所换来的钱财和粮食,至少有一半,都花费到了都江堰工程上,此外,还有治户台下,秦国税收的一小半,也投入到这里,这个工程对秦国来说,至关重要,关系着整个国力的进步,肯定是越快越好。 自从秦王宫裁撤了少府之后,这宫内的一切事务,都由公族宗正所掌,秦王仁政,表率于民,这几年就连王宫中的宦者也是在日益减少,还有不少无用的机构,也都在陆续地裁撤,可以说,咸阳宫的开销,是一直在减少,多出的钱财,都用到了国事之上。 从五年前季君之乱后,嬴荡就一直在收权,秦国的氏族、封地的贵族是越来越少,不管是钱财,还是粮食,有极大一部分都集中到了国府,充裕了国库,财政状况与之前相比,又有很大的改观,套用姬圣伦的话来说,这些都是秦国所修炼的内力。 去往都江堰的路不近,整整行了两日,等秦王到都江堰时,已然是第三日的下午。 令人将车驾停住,嬴荡登高而望,前方的一切,与他心中所想的都江堰是完全不同。 可以说,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 正对着嬴荡的,是一排排的屋舍,鳞次栉比,整齐排列,在这屋舍之中,一条条的小道,纵横交错,往来其中,将屋舍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方块。 虽是小道,但也足以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通过,道路笔直,直挺挺地延续下去,就连地面上,也像是用石板铺垫过一般,平整得没有丝毫的泥泞。 城池之广,一眼看不到尽头,就只有密密麻麻的屋舍,顺着这些纵横交错的小道排列开来。 城池之中,依稀能够看到人来人往,这样的城池,在这个时代里,还真是足够新奇了。 城池,没有墙壁,又如何能成为池呢? 原先,在都江堰旁边,是没有这座城的。 见大王举目,赵颉策马上来。 “启禀大王,都江堰从开始筹备修建起,已历经四年之多,这最开始时,就只有我蜀郡一郡之力在修建,其后,大王又调拨粮草,调拨巴蜀、荆州襄州之地不少黔首过来,到了如今,这里已经聚集了九万之众。 臣尊大王之令,虽都江堰事重,可也须得体察民情也,臣便以大王之名,特赦全部水民,离开原籍,入我蜀郡户籍,在此安家。这刚开始时,此地还远远没有这样的热闹,后来大王举我秦一国之力,这人也就越来越多,成了眼前的这般。” 赵颉在一旁讲解道。 都江堰是个大工程,需要发动更多的人力来修建,从考虑民生的角度出发,他们长年累月地在此劳作,要是在此地能安家,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片地方,背靠着天府平川,从地理环境来说,是适宜居住的,而且从古至今,这里人丁就一直不多,所以还是能够容纳下这九万人的。 嬴荡还看到,在这座城的四周,尽是被开垦的田地,有不少人正在耕种。 修建都江堰的水民,在这里安了家,那他们家里的亲人,自然也会有不少从各地赶来,投奔他们。 秦王令,修建都江堰者,可入水民户籍,其一户之人,尽可跟随来此,这也是在变相的往蜀郡填充人丁,还可以借此打乱襄州荆州这些地方的氏族根系,水民之举,可谓是一举两得。 后面来投奔的这些人,他们虽然都是入了水民户籍,但却并不一定都是在都江堰上劳作,对于这一批人来说,开垦田地耕作,就成了他们的主业。 勤劳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能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这些在田间耕地的人,多是妇人,或许他们的丈夫,他们的父兄,往都江堰工程效力。 “不错,赵郡守果然没有令寡人失望,修建都江堰,虽是水家士子出谋划策,但这里里外外,粮草物资人丁等一切事宜,可都是赵郡守一人在操持,都江堰一事,赵郡守与芪伯同功!” 当初让赵颉为蜀郡郡守,是为了给白起腾位子,对于这个人的任命,嬴荡根本就没有多想,现在看起来,赵颉不仅是做了,而且还做得不错。 盛世之时,文臣武将,人才辈出,可一旦生逢乱世,到处都是恶人,都是奸臣,何也,还不是因为其上层也。 秦王励精图治,其下众臣,也鲜有素位尸餐者。 这一番话,尽是褒奖。 “臣谢大王之恩!” 赵颉听后,连忙行礼拜谢。 为了这都江堰,他的确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付出了不少的劳力,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能耐,还有对大王的忠心吗? 现在他都得到了。 “回大王,臣为郡守,此为分内之责,如此大的村落,不说我秦国上下,就是天下都罕见,去年伊始,此处人丁越来越多,田地开垦,也越来越广,臣以为,可在此处立一县,再修筑一城,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这件事情,赵颉早有所想,多一县,那这蜀郡就多一力,对他这个郡守来说,也是多一功。 按照秦律所云,诸郡新立一县,新筑一城这种事情,须得由郡守呈报国务府,其后再由国务府商议之后,送往秦王定夺,反正这最后决定的人都是秦王,现在秦王在此,赵颉一定是要当面问询了。 对于这件事情,嬴荡在刚刚也有了想法。 “九万之众,足以立下一城,城因都江而立,人因开江而聚,寡人以为,这城可名为开江城。蜀郡在赵郡守治下,一片太平,既然是太平之地,那何须城墙,就让这开江城,成为我大秦第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吧,也能昭示我大秦境内,再无敌人!” 城墙是干嘛的,用来防备敌人的,蜀郡可以说是秦国腹地中的腹地,大可不必再浪费财力,修建无用的城墙。 或许等这天下就只有一个万世之邦时,就再也不需要城墙了,因为万世之邦,没有敌人。 “臣遵令。” 赵颉沉思一阵答道。 第14章大水司 (); 穿越这座无墙之城,往后再行二里,才是都江堰的大工地。 未及江口,秦都江堰大夫芪伯,携一众水家士子,相迎秦王。 昨日他们就得到大王要来的消息。 车驾停住,一众水家士子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看这位闻名天下的雄主。 身姿魁梧的嬴荡从车驾上下来,在人群中找到芪伯,向他走去。 如今再看这人,根本就不似一个中年男子,他更像是一个老者,浑身上下,蓬头垢面,本就不胖的身形更加干瘦,黝黑得就像是一只猴子一样。 一见芪伯这幅模样,嬴荡就知道,当初选择他来建造这都江堰,一定是对的。 “臣芪伯,拜见大王!” 秦王还未走上跟前,芪伯已然行礼。 嬴荡三步并作五步,疾行过去,一把将这位功臣扶住。 “芪伯为我大秦臣民所劳,该受寡人一礼也,表蜀郡万民之心!” 话还没有说完,嬴荡就已经躬身下去,芪伯岂能泰然受之,他也急忙回礼。 “大王能全臣之志,臣岂能有不忠之心。” 学以致用,一个人学习的目的,肯定是为了用,芪伯所学水家,不正是为了建造这样举世瞩目的工程吗? 他不仅不觉得累,而且还很欣喜。 君臣二人,寒暄过后,由芪伯领着,秦王步行往里面而去。 入眼处,漫天灰尘,在这灰尘之下,还有湍急的岷江之水,奔涌而过。 灰尘之下,大江之上,天地之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当中,就连远处的绝壁之上,也是挂满了人影。 人力相比这些天地伟力而言,自是最渺小不过了,可这种渺小,却渺小得偏偏不够彻底,只有像是河中的鱼儿一样,枝头的鸟儿一样,才称之为渺小的彻底。 它们渺小到没有野心,也不会有改变这一切的想法,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的苦头了。 人之渺小,却不似鱼鸟这般的无力,人之思想,也不似鱼鸟这般的、只需顺应天意而活,但人就偏偏不,人有野心。所以他要利用自己的头脑,发明出工具,用工具来让自己更强壮,强壮之后去改变这一切。 看到这里,嬴荡不由得心生感慨。 绝壁之上,悬挂在那里的人,看起来好似蚂蚁一样弱小,可是他们每一锤子的开凿,都能让峭壁弱上那么零心半点,再看地上湍急的岷江,岷江往上,尽是山脉,天府平川本就是降水不少,所以这江水,裹挟群山之势,天地雨水,涌入此处,这样的势能冲击,人们却要改变它的方向。 远处的深山之中,一直不停地往下运送藤条和细软的树枝,这些树枝下来之后,先会进行火烤,让枝条们变得软和一些,其后再用这些粗大的枝条,编成一个硕大的筐子,最后还要将巨大的石块放入筐中。 这种装石头的筐子,都是在岸边编成,之后借着坡度推入江水当中,以起到修筑堤坝的作用,没有任何的机械,一切就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地去改造。 汉子们赤裸着上身,露着黑黝黝的后背,还有妇女往来其中,送饭送水。 都江堰这样的大工程,若是慢慢建还好一些,但若是要快,那所耗费的国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要不是因为铸假币换粮,让秦国收益颇丰,还真就养活不起这样浩大的工程。 “都江堰之举,利在千秋,只是苦了当下之人,纵然修建速度要快,但也需得量力而行,要体恤水民,体恤我大秦黔首。” 这是嬴荡有感而发。 出自劳动人民的他,深刻地知道劳动的辛苦,此番看到这样一幅景象,若是没这样的想法,那就不是那个一颗红心的嬴荡了。 闻言,一旁芪伯领命,秦王又转向赵颉。 “都江堰之举,最利蜀郡,蜀郡之中,又以天府平川为首,各处氏族,想要这水,就须得出力,若是不想出力,那就出钱,出粮食,慰劳水民,我大秦十郡之下,十郡子民,不管是氏族还是水民,都是我大秦秦人,须得一视同仁!” 子民,这对于秦国来说,能算一个新称呼了。 三年多前,秦王说与郡守爱民三思,为人官者,为人父母也,其后,陇西郡守公孙丑爱民如子的名声最早传开,还受到了秦王的嘉奖,今日,秦王再亲口说出子民二字,光这就值得让赵颉深思了。 “大王之令,臣自当竭力。” 赵颉躬身领命。 看过了岸边忙碌的水民,秦王又继续往前,朝着眼前的绝壁而去,赵颉和芪伯两人随即跟上。 “启禀大王,如今这天气,白天炎热,夜里才稍凉,大火烧石,用的是冷热之法,唯有夜半之时,才是最冷之际,那时候才会放火烧山,待到山石受热,再用大水浇灌,至于白天,则是用人力开凿,为晚上做准备了。” 芪伯见秦王走到绝壁之下停住,便为其解释道。 正是眼前这绝壁,让本该东西流向的都江,变作了南北流向,要将这绝壁凿穿,才能将都江引入天府平川。 嬴荡一路走来,都估算着具体的距离,走到这里时,他的心也就有底了。 “八十丈之壁,现在就只剩下十几丈之多,都江堰大夫可真是行动迅速啊!” 整个工程,最难的就是这里,这里要是成了,都江堰很快就可以竣工了。 “回大王,全因大王调度有方,不管是人力,还是财力,都江堰一概不缺,所以才能有这样的速度,照此下去,最迟明年年底,就可完工。” 这还是芪伯保守的估计,到明年修建好,刚好是五年,与原计划相符。 都江堰的修建,其一是兴水利,其二是给秦国招揽了不少的水家士子,积累了水利方面的经验,现在农业都要开始兴了,岂能不兴水利,若是无水,农业如何能兴呢。 四年的时间,足够将芪伯磨练出来了,再看眼前这一切,是该给他挪一个位置了。 “如此甚好,若是寡人令芪伯离开都江堰,那芪伯之职,当由何人继任呢?” 被秦王冷不丁的来了这样一句,芪伯的神情突然僵住了。 这是啥意思,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眼见的事情要成了,却要将他这个都江堰大夫给调离? 他这个人,生性刚毅,也正是因为这性子,在当年犯了点小错误后,就离开水家一脉,之后看了点兵书,学了点纵横,就跑到蒙鹜的跟前,糊弄了一下年轻的蒙鹜,入了皂游将军的幕府,没想到阴差阳错,一场水攻鄢城,却是又让秦王对他委以重任,再兴水家之术,让他离开,他肯定是不愿意了。 “回大王,臣最合适。” 芪伯沉默了一阵,还是挤出来几个字。 嬴荡一笑,当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思。 “都江堰之功,乃是芪伯之功,这寡人盖不能忘,天下也不能忘,但芪伯可不能忘了,寡人这秦国,可不仅仅就只有蜀郡一地罢了,还有剩余九郡,也都得芪伯为寡人操持水利。 今,寡人欲立一大水司,专司我秦十郡水务,大水司于治户台之下,芪伯想想,十郡之地,若得水利,皆是膏腴。 今日寡人可算是明白了,水家士子所为,乃是人定胜天之事,若要胜天,非芪伯所为也,寡人欲拜芪伯为我秦司水大夫,掌大水司,不知道芪伯意下如何?” 至于为什么叫做大水司,没啥特别的意义,只是为了听起来整齐罢了,先是各个台,其后是各个司,学校什么的,以后统一就叫做什么什么宫。 嗯,这就是意义所在。 芪伯这才知道秦王之意,立即谢恩。 他的志向是水务,都江堰是水务,但水务却不等同于都江堰,这芪伯无需犹豫。 “回大王,臣愿意。” 愿意! 嘿嘿,愿意才好。 遵令这个词,有时候还有点强迫的意思,愿意,可就是心甘情愿啦。 “即若如此,那寡人就给司水大夫三月的时间,三月之后,入咸阳立大水司!” 治户台,专管税赋户籍之事,这些都关系到民生,农业水利,也都是民生方面的,当在治户台之下,像是司法执法,就都归到邢尉令之下,反正这变法的事情,是一直要继续的,继续到无以为变之时。 “臣遵令。” 这下是遵令了。 芪伯,魏国河东人,姬姓,芪氏,家中老大,以伯为名,今,大秦司水大夫。 :。: 第15章大风军 (); 离开了蜀郡,一路北上,先经过汉中。 这一趟汉中之行,嬴荡算是重走故路了。 汉中郡府,乃是南郑,一座可以承接关中、巴蜀和荆襄南庸四郡的重地。 南郡郡守,那是大秦公子赢熋,自从他被秦王再次重用以来,就一直发愤图强,兢兢业业,在他治下,经过了四年的发展,汉中郡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但汉中之难,难在多山也,且地势分裂,几县之间,都有大山相隔,相互通行,极其不便,想让这样的地方富裕,以现在的能力,是非常难办的,赢熋能做到现在,已然是不错了。何况汉中对秦国来说,最重要的并非是粮产,而是军事交通地位。 公子赢熋,久在军中效力,熟知大秦军务,也能明山河之势、行军之路,如今,在汉中去往关中、巴蜀两郡、新境四郡的要道上,每三十里便设立一座驿站,在驿站附近的山上,还有一座烽火台。 不管是哪个地方出现变故,消息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汉中,在紧急情况下,汉中郡守可不需禀明秦王,便宜行事,秦国十郡郡守之中,赢熋是唯一一个能统率大军的人。 三条要道,以南郑为中心,往正北、西南、东南而去,连接秦国南北,只有这路好走了,秦国各郡的交流就多了,联系也能紧密起来,成为一个真正整体,利于对巴、蜀、荆、襄、南、庸、六郡的治理。 战国诸侯争夺城池,一是为了抢夺城池,而更重要的是为了抢夺人口,天下这么大,这个时候人丁又这样的稀少,多这么一点地,少这么一点地,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最重要的就是城池中的人丁。 只要有了人丁,就可以创造财富,就可以暴兵,增加攻击力,这样才是最速的变强手段,至于像是国内变法,提倡改革,鼓励生育,增加粮食耕地这些策略,要想转化为国力,至少要二十年之久,因为只有经过二十年的积累,当初的男孩才可以长成男人,才可以上战场杀敌。 秦王这十郡之策,教化之策,还有日后的兴农之策,水利之策,都是长期的战略,而短期的强盛,还是要靠攻城掠地。 谋划义渠,只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谋划河东,则是为了更多的人口,强大自身的同时,积弱魏国,只要三晋没了,那平定天下的目标,就已经成功一半了,而谋划南郑,则是为了将新纳入的土地彻底化为秦土,化为秦国的国力,这也一样重要。 汉中继续往北,乃是关中之地,嬴荡在还未踏足关中的时候,转了一个弯,一路往陇西郡府绵诸而去。 所经栎阳,雍城,俱是秦国大城,秦国的旧都,这一条路,可以说得上是秦人的兴衰之路。 秦人最早崛起于陇西,立国于绵诸,此处也可以被称之为秦城。 秦氏的先祖乃是非子,非子当年因为给周孝王养马有功,便被封为子爵,封赐秦地,而这秦地,就是今日之绵诸。 绵诸,乃是戎狄部族之名,此处曾被戎狄绵诸部族统治,因此而得名。 武王伐纣,周人东迁,所以将这陇西之地给让了出来,在周孝王时,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年,这一片地域,尽是戎狄林立,这些戎狄们,部族众多,他们不尊周王号令,每一部族,都自立为一国,秦人正是在这一片土地中崛起,几百年来,与戎狄各国的征战就一直没有停歇。 绵诸之地,与栎阳是崇山相隔,只有翻越了这一片大山,才能进入绵诸城。 秦国每一郡,都有其重,秦王此番巡视,每去一地,都有其目的。 陇西郡的重要之处,不仅是意味着可以令西地安定,更是可以将秦国的势力、甚至整个华夏的势力扩展出去,往上到闻名中外的河西走廊,一路西进,以最好的姿态,最强势的文化,进入中亚诸国,威加地中海。 绵诸城,被群山环绕,修建在一片狭长的平川当中,自从进入陇西郡,四周就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势,似乎群山在这里没有尽头。 陇西郡的各地,就夹在这山地当中,一条条的小河,形成了一片片冲击平原。 一路所行,在四周的大山之上,都立着不少城堡,城堡都是用黄土所建,墙高而池深,易守难攻,若说他们是城池,未免也太小了一些,所以才称之为堡也。 每一堡约有百丈见方,每一山头,似乎都能看到这样一座,城堡当中,还有烟火缭绕,大门口有行人进进出出。 顺着城堡的门口,有一条小道,一直蜿蜒崎岖到了山脚下,若是想要接近城堡,这就是唯一的一条路。 在山脚下有一条大河流经,大河带来了大量的冲击平原,在城堡居住中的秦人,他们的田地就在这下方。 正值盛夏,是陇西最太平的时候,因为在这个时候,水草肥美,牛羊都能吃得饱,树上的果实也能吃得饱,所以也就不会有人以身犯险,强抢粮食。 可等到冬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下大雪的时候,游牧民族们遭受了灾难,再冻死些牛羊,他们活不下去了,就只能铤而走险,相比挨饿的滋味,还不如被秦军砍杀了算逑。 这不是文化的较量,这是关于生存的争夺,生存的事情不能解决,那这杀戮,也就永远不能平息,让游牧民族载歌载舞的并非是马克沁,而是能吃饱饭的政策,只有肚子吃饱了,心才能安定。 绵诸城的南北两面,地势皆高,南面降水多,北面降水少,但无一例外,受到高原环境的影响,很多地方都难以种植粮食,肥美的草场倒是很多,这就导致了游牧民族多于耕种民族,其次,陇西郡之北,便是狄道,名为狄道,便因戎狄也! 大周七百多年的历史,将华夏的文化圈扩散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对于戎狄的治理,取得的成效就不是那么多了,戎狄还依旧是戎狄,陇西以北,依旧还没有被华夏涉足。 秦国正在这里修建一座大城,一座能沟通南北的大城,来改变这一切。 有荒山,有平川,有大河,有绝壁,有沟壑纵横,也能有秀丽青峰。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这样的风景,嬴荡此生都未曾有过一观,他边走边看,将美景尽收眼底,等到傍晚之时,在远方的天际线上,才出现了一座土黄色的城池。 城池不高大,也不雄伟,但却足够坚固,能容下绵诸城的所有人,也能挡得住陇西所有的战争,在这里,像是十万大军攻城,各种器械都用上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城池够用就行了。 城池下方,旌旗展开,旌旗之下,正有一队威武的锐士候在那里。 他们骑兵和部族各占一半,嬴荡远远望去,只见其大纛上书写二字大风。 这支闻名秦国西陲、令戎狄闻风丧胆的锐士,正是叫做大风军。 何为大风,无所不至,无孔不入,迅疾如风,即为大风。 想当初,公孙丑曾言,要建立这样一支军队,来专门剿灭乱民,要让他们闻风丧胆,要让他们知道,一旦触犯了秦律,将是无处可逃。 大风军不在多,而在精,共有八百之数,其中骑士四百,步卒四百,尽皆挑选陇西精锐之士组成,其中还有不少都是戎狄部族,他们得氏族很早就臣服于秦,成为大秦子民,自然也可入这大风军了。 大风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浑身上下的甲胄兵刃,皆是精铁铸造。 利剑、长戈、劲弩! 这样一支军队,面对乱民,必定是碾压。 秦王远远望去,只见军容肃穆,律令严明,一股股的煞气,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儒生也能此手段者,非公孙丑是也! :。: 第16章陇西郡 (); 看到秦王的车驾,大风军出动十骑,已迎了上来。 嬴荡看得清楚,当先一人,正是秦陇西郡守公孙丑。 真是个疾如风,马如龙,十骑于漫天尘土之中,在刹那之间,就已经冲到了秦王的跟前。 “臣陇西郡守公孙丑,拜见大王!” 公孙丑身形高大,将手中缰绳甩出,其后一跃而下,几步间,就躬身在秦王身前行礼,此番他整肃大军,于绵诸城三里之外相迎大王,其目的就是让大王检阅这大风军。 嬴荡看去,公孙丑上身披挂甲胄,下身穿着长裤,再无长裳在身,甲胄无袖,两根强健的臂膀露出在外面,脚下蹬着一双皮靴子,这样的打扮,甚是英武,行动也必定利落,看起来倒有些赵雍胡服骑射的意思了。 再看他身后的骑士,也尽皆如此,远远站在那里的步卒,也是上身披挂甲胄,下身长裤,两个臂膀一样露在外面。 他们个个后背长剑,腰间挂着劲弩和箭矢,手中还提着一根长戈,除此,还背着一个布包袱和一个皮袋子,看起来一个像是装水的,一个像是装干粮的。 这不仅有些胡服骑射的意思,更是有些魏国武卒的意思,尤其是这两个包袱,更是精髓所在,就连这些骑士的马背上,也都悬挂着。 陇西一郡,地广人稀,追击乱民,多时候一追就是三四日,这干粮就是锐士们路上所需,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乱民无处可逃。 嬴荡见此,也是一跃而下,一把就将公孙丑扶起。 有这样豪迈的身躯,也需得有这样豪迈的举动相配才行。 “哈哈,你我君臣四年未见,今日自当是高兴,公孙郡守何须多礼也,寡人看这大风军士气威武,行之有素,真不愧大风之名,倒是叫这天下都看看,儒生也可带兵也!” 秦王拍打着公孙丑的臂膀说道,这衣服凉快,他也想来上这么一件。 这儒家一脉,崇尚以礼法而治国,尤其是那个孔老夫子,更是定下了儒生的服饰和衣冠,但凡儒生,多是这样的打扮,现在看公孙丑这行径,不仅是将儒服给丢了,更是与之背道而驰,这要是被孔老夫子看到,会被称之为不整衣冠的。 不过,这样才好咧,治礼,所需要的是儒家的精要、儒家的教化、儒家的忠义、儒家的内涵,而不是这些没有意义的外在。 公孙丑虬髯倒插,相貌颇具霸道之气,但神情之中,对君王都是毕恭毕敬,这也正是这人的魅力所在,外粗而内细,看似狂放而谨细。 “回大王,我秦治礼令曾言,能用之,便可为之学也,此地乱民,尽是戎狄,他们在马上为生,在山中为生,在深谷为生,地势广博且复杂,群山之中,尽是他们的藏身之处,若是要追击这些乱民,令他们伏法,这就需得用他们的法子。 臣令这每一位大风军卒身上,所携干粮,可食三日,皮囊之中,有粟饼也有肉干,长久奔袭,翻山越岭,也不会脱力也。 大风军共分两部,其一步卒,其二轻骑,若是在平地追击,则用轻骑急行,若是在山地追击,则以步卒追剿,戎狄各国,鲜有敢与我秦为敌者,区区乱民,八百勇士,足以平定!” 公孙丑遥指远处八百勇士,为秦王细说道。 看得出来,他对大风军还是颇为得意,也对,自从陇西郡守换做他后,就一年比一年太平,一年比一年安定,还有不少戎狄小部族,在大风军格外的感化之下,成为了良善之辈,远处这些城堡,或许就有他们的一支。 什么样的人,就能做什么样的事,对于君王来说,最重要的不外乎是用人,人对了,事情也就对了。 此时的陇西郡,已成了秦国最独特的一个郡,这里只有郡守和郡丞,没有郡尉。 大秦律令,郡尉统领警察,行一郡之维稳,可这一直以来,陇西这活,也就只有公孙丑干得了,其他人不一定就有这个能耐,所以这公孙丑是身兼两职,郡守和郡尉。 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人,汉中和陇西两郡,是不能和其他八郡相比了。 秦王点头。 “不错!我秦陇西之地,能有公孙丑镇守,寡人自当安心,一路看来,绵诸城今日之势,大有改观,看来公孙郡守那平戎五策,是尽皆用上了。” 公孙丑看着秦王所指的方位,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大王,正是如此,陇西郡之治,可谓之为城治,耕种于野,夜宿于城。在这郡城之下,乃是大城,大城之下,乃是小城,小城之下,是这堡垒。 每一堡垒,等同于一村之治,堡垒之中,都由其氏族族长担任里正,黔首日出耕作,日落回城,秋收之后的粮食,还有牛羊牲畜,也都在这堡垒之中。 每一小城,可等同于一乡之治,每一乡中,每日之间,都需得有五十位精壮的男子巡视,称之为丁甲,以防乱民。每一堡垒、小城之中,都有设有烽火台一座,若是堡垒有乱,则各处乡中丁甲,须得火速支援,再加上有城池之险,令乱民无从可乱,小城之上,还有大城,同于一县。 其一让乱民不可乱,其二有大风军追击,让乱民无可逃,自从去年伊始,陇西之乱,成效显著,此全赖大王之功,若无大王,臣也无施展之机。” 公孙丑看着五大三粗的,可人心思缜密得很,知道说完了,还不忘夸上秦王两句,推功揽过,方为能臣是也。 他所说的这些,通过代王监察天下的御史台,嬴荡早就是了如指掌。 每月月中月末,御史令都要单独面见秦王,呈报各地之事,没有人能知道御史令会给大王说什么,秦国群臣们只会清楚,大王无所不知也。 大致说过,由公孙丑开路,继续往绵诸城中行去。 城内倒也和嬴荡所见的其他城池差别不大,城中的路都是用石板铺垫过的,泥土不是很多,眼前的这一条街上,两边也尽是商肆酒馆,就连房屋的样式,也大多是木头所造,其风土人情,和关中并无不同。 城池初建之时,里面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了,大街之上,牛羊粪便随处可见,地上也是泥泞不堪,在前任陇西郡守手中,就已经有了改观,而到公孙丑时,又做了很大的改善。 往来城中的路人们,只见是大风军回城了,但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大风军围着的,便是离他们很遥远的秦王。 “大秦的疆域,一直从极西到了中原,这一趟走完,居然都用了四月之久,看来还得一月,才能再回咸阳!” 车驾之中,躺在秦王车侧的韩妗实在是无聊得很,这些看得多了,不免让人有些疲乏。 “极西,这还不是极西,我所说的极西,是大地的尽头,大海的开始!” 韩妗皱着眉头,这事情她似乎不能理解。 “老公一直说极西是大海,可大海不是在东方吗,戎狄所居,便是蛮荒之地,蛮荒之外,就是天之尽头,就是极西。” 虽然她知道人的思想来自于大脑,心脏只提供血液,但她依旧不能接受,大地是圆的。 很多事情,没有看过,终究是不会让人信服的。 “嘿嘿!我会带你去看的!” 韩妗软软的靠在了秦王身上,嬴荡看她实在有些疲劳,就给她按摩起了肩膀。 可这按着按着,手就不老实起来。 “老公不要,我只怕有了身孕?” 身孕! 实在来得突兀,嬴荡的手立即停了下来。 难道寡人的二胎要来了,已经有个闺女了,这次会不会是个男孩呢? 嬴荡想了一下,韩妗被抱得更紧了。 “老公若是难受,宫中不是有那么多美姬吗,老公是秦国的王,若要秦国公族强盛,那老公就必须得多子多孙!” 这……这真是个很正经的理由! 越是集权的王朝,其子嗣越多,就越是利于统治,就算发生了争位的事情,但套用樗里疾得一句话,总归是在嬴姓秦氏的手中。 唉,君王的一切,就不能是他一个人的,连精子也不例外。 想到这些,嬴荡是悲喜交加。 :。: 第17章开通商 (); 入夜,陇西郡府邸之中。 秦王荡正抱着一根羊腿啃得不亦乐乎。 虽然就只有一点儿花椒和盐巴,但是胜在羊肉鲜美,这成天在山地上跑的羊,肉吃起来该绵嫩的绵嫩,该劲道的劲道,反正就两个字,好吃! 秦王后妗就坐在秦王的身旁,嬴荡此刻是拿着一柄小刀,一边吃,一边烤,一边还不忘给旁边韩妗喂。 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光吃肉营养也不够全面,还需得多吃一些蔬菜。 只要手艺好,这大多数的菜叶子,都是可以用火烤的,沾点油,沾点嬴荡自己弄的调味料,让一旁的韩妗是吃得不亦乐乎,至于太嫩的那些菜叶子,那也好办,生卷肉吃,夹在饼子里吃,怎么吃,都可以。 下方作陪者,乃是陇西郡守公孙丑,和陇西郡的一干秦吏。 嬴荡这次来陇西郡,除了光是看看之外,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在此处建立通商关口,与戎狄各国、各部族们展开通商,也只有通商,才是稳定秦国西陲的重要举措,至于这通商的关口,他想设立在狄道城。 名为狄道,自然就戎狄部族最多的地方了。 戎狄,乃是个统称,只要非华夏一族者,北边乃胡,西边乃戎狄,一开始东边还有夷,现在已经被灭完了,南边的则是蛮,当初熊通称王的时候,还说自己是蛮族的领袖哩,现在已经算得上华夏正统了。 秦国自从陇西郡守公孙丑上任以来,就在将狄道改为一座大城。 这城,原来名为陇西邑,至于更名,是在秦国时候发生的,就连秦城现在被叫做绵诸一样,也是因为戎狄之影响。 这座城池原先在秦国手中,就只有派遣大军,镇压戎狄的作用了,但秦王现在看来,是堵不如疏了,就算你今日击败了他们,可他们不也还要生存,既然是要生存,就免不了再出现争夺粮食的事情,这是人之生存本能。 若是通商口岸一开,这种事情就会有根本性的改变,让戎狄各部与秦国的商人们以物易物,用牛羊换取粮食,用皮毛换取丝绸,用马匹换取食盐,甚至还可以用金银,换取他们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秦国生产,并且售卖,需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久而久之,他们自然就被商业给驯服了。 不仅如此,还可以鼓励山东诸国的商人,一同参与到这贸易当中,商人们逐利,他们甚至会为了利益,走到更加遥远的地方,更加西边的西边,发现更加广阔的天地,不管怎么样,这事情都是势在必行。 “狄道一城,已修建了四年之多,以现在的速度,何时能完工呢?” 秦王吃也吃好了,喝也喝好了,抹了抹嘴,清了清嗓子,问起了下首的公孙丑。 “回大王,此城扩建,乃是九里之廓,现如今外面的城墙已然初具规模,自臣上任以来,虽未大兴土木,但也是一日不停的在修建之中,要说彻底建好,还得花上四年的时间。” 狄道城池,是在原来的小城之外,又圈了一圈,重新规划,重新修建城墙,让原先的城池变成内城,又在外修建一座外城。 能有这样的速度,说不慢,也称不上快,对于这修城之事,一则秦王也并未下过急令,二则也是秦国没有那么多的钱财,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就只能以陇西郡一郡之力,今天变一点,明天变一点的慢慢来。 至于外城里面的规划,那就更不要说了,不仅简陋,而且破烂,就是一个大工地,想要有个城池的样子,还需得花费不少的功夫了。 当然,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毕竟狄道人少,财力有限,修建城池的人,都是被发配的罪民,这样的人也没多少。 嬴荡想着,要不要在其他地方迁一两万人过去呢,在襄荆南三郡找一些刺头。 “人力不足,且财力也不足,的确是让公孙郡守为难了,此事寡人自会想办法,公孙郡守于戎狄之策,可谓一手之教化,一手之利剑。 能屈服者,纳入为民也,不能屈服者,便以之为乱民,此乃非黑即白之举,不能概全也,依寡人来看,这戎狄最多者,还是既不入我秦为民,也不造反生事的那些大族。 这些氏族,由来已久,其上下统治,宛如一国,若要尽灭他们,就需得耗费我秦国诸多力量,但我秦主在东方,东方不定,西方难平。 寡人有一策,可将狄道城,变成一座商会大城,与戎狄各部,行通商之事,以商为先,以剑为商,先要安定,后徐徐图之,不知公孙郡守意下如何?” 做这样的事情,需得公孙丑主导,所以他就得先明白这事情的好坏。 通商? 没想到公孙丑是一脸的错愕。 这倒不是他认为通商一事无用,而是这话出自秦王之口,有些不大令人相信罢了。 这么些年来,秦国都是尊崇商君之法,虽用儒家教化,但这本还是没变,商君之法最重要的,就是鼓励耕种而抑制商业,缘何大王忽然就有此想法了? 难不成大王不仅有铁血之志,更有怀柔之手段? 公孙丑又重新审视起了这个人。 “大王,臣以为,此事利弊相当,臣不好决断,当由大王来定。 自先王以来,对狄戎各部,都是以攻打对抗为主,不说我秦不能与戎狄通商,就是山东商人,也不能与戎狄各部通商,何也,还不是担心戎狄买去了精铁,打造强大兵器,买去了食盐,养育更多的勇士,买去粮草,成为我秦国之大患! 而这利,也确实不少,若是一开这通商之口,那戎狄各国各部族,可以用牛羊,可以用金银,来换取过冬的粮食,来换取食盐,也就不需要流血来争夺了。 在短期之内,我秦西陲忧患必定减少,可谓是大有益处,甚至戎狄的大氏族们,为了令通商能够一直进行下去,也会维护狄道一带的安定。大王此举,有以戎狄而制戎狄的作用,但臣还是以为,就只能维持短期也。” 公孙丑这个儒将,他担忧的并非是行不行商的事情,而是在担心这样会使得戎狄强大,此话不无道理。 几千年的历史告诉嬴荡,若要想敌人不再是敌人,其一,犁庭扫穴,全部都杀得干干净净,烧毁其文字典籍,迁徙秦人过去,有个二三十年,这敌人也就彻底灭了,也就没有敌人了。 其二,那就是怀柔手段了,先将刺头拔掉,再经过教育,经过驯养,让他们变成和你一样的人,这样也就没有敌人了。 天知道戎狄各国各部,到底有多少人,都能藏到哪里去,要想将他们杀干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还有这样的手段也太过惨无人道了,嬴荡还是想尝试柔和的办法。 纵观几千年的历史,就是民族融合的历史,蜀人,巴人,这些在很久以前,也并非是华夏一族,现在还不是区别不大了,当然,该犁庭扫穴的时候,还是要犁的。 “公孙郡守之忧,寡人能明,可郡守想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人性,人性不惧严寒,不惧刀刃,但惧温暖,因为温暖总会令人迷失其中。 郡守自己也都说了,有了通商之举,戎狄各部都会以牛羊马匹来换取所需,而不再是强抢,这事情久了,他们不仅不会强大,甚至连拉弓射箭都不会了,既然不需要流血就能获得,何必要流血了。 等到后面,还可以让他们学秦字,学秦礼,慢慢教化,等戎狄都能读懂我秦四言时,那也就不再是我秦国的敌人了。 铁、铜等一应军阵物资,可下令禁制交易,想要盐巴,那就让他们用最好的骏马来换,时间久了,戎狄各国,只会成为我秦国的马场,公孙郡守可千万不要低估了怀柔得力量!” 秦王说罢,公孙丑虽不能彻底明悟,但他也领悟了秦王的意思。 重要的物资进行管制,不让戎狄各部所得,也的确可以减少他的担忧,而且还能换来马匹。 “臣自当尽力,但有疑问,必呈报大王!” 秦王点头示意,之后端起了酒爵。 通商,需得有商人先带头,看来还得去见一下黑旗将军任鄙,让他先做个表率。 :。: 第18章狄道城 (); 狄道,大周之前,其地为陇西邑。 后来周人崛起,迁都于镐京,也就是如今的咸阳附近。 在这之后,周人鞭长莫及,陇西邑日益空虚,戎狄各部族强势崛起,尤其是其中畎戎一支,更是在周幽王时,一路攻破大周王都镐京,大周被迫东迁洛邑,千里王畿,屠戮一空。自此,大周开始走上数百年的下坡路,可见当时戎狄各部族实力之强。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秦人也走上了东出之路,秦国历代君主,多是将重点放在了东方,这也让陇西邑的戎狄越来越多,华夏部族对这里的统治力,也越来越弱,秦人将其称之为狄道。 想当初,设立大秦十郡时,嬴荡就想到了此处治理之难,所以便以绵诸为郡府,派遣公孙丑这般得力干将,平定这西陲之事。 十郡之名,都是遵循原来的古地名,当年,这一片都在周人陇西邑治下,所以也名为陇西郡。 嬴荡此行的目的,便是狄道城。 这一路过去,两边依旧是山地,连绵起伏,不绝于缕。 车驾先是向东而行,沿着渭水直上,之后再顺着河谷,转而往北,虽然都在一郡之内,但也有三百里路要走,再加上道路险阻,须得走上个四五天了。 从绵诸城开始,就已经进入黄土高坡南部。 如今的黄土高坡,虽然是称不上郁郁葱葱,但也绝对不能以黄土称之了,降水的丰富,让关中成为沃野,就连这些河谷地带,也算不得贫瘠之地了。 由陇西郡守公孙丑陪同,大风军八百锐士护卫,秦王这一路上,走的是太太平平,毕竟这里不同于秦国腹地,若是没有大风军的护卫,还是不够安全的。 终于,在第四日晚间时分,一行人紧赶慢赶,才看到了狄道城。 趁着夕阳望去,一座土黄色的城墙,正屹立在一片平川之上。 火红圆日,正挂在它的城墙上,在余晖的印照下,大地上的一切,都在争夺最后的光芒,来做完这一天的事情。 在城池的上方,竖立着几杆大纛,上面尽书一个秦字。 狄道,这里的气候与绵诸又有些不同,天气开始干燥起来,四周的大山之上,渐渐地露出土黄色,让这里多了几分苍凉之感。 正如公孙丑所说,城墙是没有彻底修建好,看起来很是杂乱,大约五六丈高的城墙在外面围了一圈,依稀还能在上面看到,用粗壮的木头搭起来的架子,填充在城墙里面的黄土。 这些木头架子,就是城墙的龙骨,先将他们栽在地基当中,搭好架子,之后再用黄土一点点地夯实,这样就可以做到火烧不塌,水淹不灭的境地。 眼下,城墙上忙碌的人,正在陆陆续续地下来,他们的居所,就在城墙下的茅草屋中。 车驾缓缓往前,先是经过外城。 如今,这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在嬴荡的两侧,均看不到任何的建筑,就只有裸露在外的黄土地,堆放的木料石块,流放囚徒的茅草屋。 再往前方,还有一座小小的城立在那里,这就是狄道的内城了,也是当年的陇西邑,这座新城,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面,再外围又圈一圈。 等走完了外城,才真正的到了内城当中。 这里虽然不大,但胜在建筑完备,应有的一切,是一概不缺,而且人也开始热闹起来,这是宵禁前的最后时光。 嬴荡看他们的衣着来分人,这其中有秦人,也有不少的戎狄来往其中。 戎狄之中,也有一部分,早就归顺于秦,因为秦法严苛,要进出这城池,都需得有照身贴,也就是身份证明,既然他们能来到这里,那就是有身份证明了。 “老公,狄道现在还是这么的荒凉,难道通商了,就能变个样吗?” 这一路行来,韩妗可是在嬴荡身上学了不少的知识,当然,嬴荡也不吃亏,研究出了不少的姿势。 “自然可以,你看起来荒凉,但我看起来却并非如此,要知道戎狄各部国贵族手中,可是有很多宝贝呢,与他们行商,也不至于亏了。 商人们听到能够谋利,必定是蜂拥而至,等他们多起来了,狄道就可以加征商业税,然后用这些钱财,继续修建城墙,修建城池,最好是能在外面铺上一层青砖,那看起来就气派多了,过个五六年,必定大变样。” 嬴荡一向是很会算计,商业发达,就一定要征税,只要能赚钱,那这些小钱,对于山东诸国的商人来说,不过就是毛毛雨而已,他们还是愿意出的。 齐国为啥那么强盛,还不是因为在那一块不大的地盘上,不仅是农业发达,更是商业发达,这商业对国力的影响也是非常重要。 韩妗望着外面做着最后交易的几个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老公是说他们的牛马,都是宝贝,牛马可以拉车,可以耕地,还可用来征战,它们到了秦国,到了诸国,可是值大价钱呢,还有皮革,甚至还有他们的金银,这就是老公所说的贸易逆差了。 戎狄之人,不善于手工,也不善于耕种,但却能养得好马,产得好皮革,他们需要粮食、盐、丝绸、陶瓷、青铜器具,甚至妇人的头饰,等等很多很多的物件,而我秦就只需要他们的这几样而已。 久而久之,他们的金银没了,他们的皮革没了,那每年就只能养马来换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马,这样戎狄各国们,也就是成了老公的太仆了。” 嬴荡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连这都学到了,公孙丑一开始都还没有悟出来呢,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这位秦国王后,将来是大有可为,领导妇女工作,以后就看她了。 “不错,不需五十年,只需二十年,这戎狄们就该到臣服于咱们的时候了,到时候还要在这陇西郡,开办大学宫,让各部的贵族们,都学到我秦国四言,甚至还要将《秦史》记载的与戎狄对抗的那一段,描写成兄弟间的争斗,告诉他们,咱们自古以来就是一家人,我不信,他们还不能臣服于寡人!” 秦王的目光,一直看得很遥远。 这可是大计,将这一步给走好了,就能沿着河西走廊一路上去,修建城池,迁徙秦人,设立郡府,开办学宫,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方去。 这样的事情,凭一代人的宏远,肯定是做不成的,所以要立成国策,让子孙后代们,都往更远方去看。 两人说着,车驾已驶入内城府邸当中。 下了车驾,嬴荡将公孙丑召了过来。 他想让公孙丑帮他找一个人,找一个戎狄部族得人,还不能是一个普通的戎狄人,这人须得是戎狄贵族,最好能够和戎狄某一国的国君搭上话,方便行通商之事,而且他也可以从这人口中,了解一下戎狄各部族如今的形势,定下这通商的具体细节。 公孙丑治陇西郡四年之多,这样的一个人,他肯定是能找出来的,毕竟他治郡手段,是一手大棒,一手安抚,光是在绵诸之地,就招纳了不少的狄戎部族。 “通商之事已定,那接下来,就该是定下细则了,与何人通商,如何通商,还有戎狄各部,都会作何想,这些都需要早做准备,公孙郡守治郡四年,麾下必定有通晓戎事之人吧?” 公孙丑当然明白秦王的意思。 “回大王,正有一人,乃戎狄之人,但久在绵诸,又曾去过我秦国诸地,最远还到过韩国新郑,此人乃绲戎国公子,臣可明日召他面王!” 戎狄,绲戎国! 这就有意思了。 :。: 第19章绲阔也 (); 绲戎国,又名为绲国,乃是戎狄一支,要是说起他的历史,还要比秦国久远,其绲戎部族,在大商之时,就已经存在,曾被封国。 到了现在,虽然势力早不如以前,但这绲戎部落,还是以国自居,那这绲戎的首领一族,自然就可以被称之公族了,其男子则为公子。 要是细说起来,戎狄,也曾经为大周这片土地的主人。 绲国,有其礼,有其文化,更有其法,还有其历史,只是在与华夏部族的这场较量中失败了,连文化也失败,失败到从有希望成为这边土地的主人,沦为了这片土地的异族。 竞争,从人类诞生之日起,就已经开始了,华夏与异族之间的竞争,不仅是关乎生存的竞争,更是一场文化的较量! 炎黄子孙的传承乃是大夏,大夏立有夏礼,乃华夏文化的开端,历经千百年的洗礼,可以说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盛的文化了。 在大夏、大商两代,都有与东西南北四方异族交战的记录,千百年血与火的岁月,不知道多少异族,消失在这历史的长河之中,就只有大夏大商文化之承,是越来越盛。 后到了周武王分封天下,以姬姓勋贵为主,围绕着天子王畿之地,立下了不少公国,赐封了不少诸侯,而后这些诸侯们,遵循华夏大周的礼法,以此为立国之基础。 在每一地,都有一国,而每一国之下,又继续分封本地氏族,及至最后,每一氏族,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他们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城池。 严格来说,就只有这些领地,才能被称之为大周的领土,在这些城池领地之外,山野之中所生活之人,夹在当中的其他氏族,则统统被视为华夏之异族,而这主要分布在大周西北的戎狄,就是其中的一支。 此后的几百年中,几乎每一位周王,还有其封下的每一位国君,都有和这些异族交战的记录,尤其是在西周之后,进入东周之时,西边的秦国,北边的晋国燕国,南边的楚国,他们开始崛起,吞并了不少异族之国。 到了春秋之时,就连当年威震天下的畎戎,也在秦国历代君主的围攻之下,彻底的离开了关中,离开了河西,甚至离开了绵诸之地,进入陇西。 等进入了战国,再经过郡县制的实行,国野之分,越来越小,华夏人也越来越多,异族的生存空间就被挤压到了四方去了,戎狄就是在这场长达千百年的较量中输了,开始往西退却。 现在能成气候的,就只有北边的林胡和西边的戎狄了,至于义渠戎,本该是戎狄当中,最强盛的一脉,可如今也向秦国俯首称臣了。 可以说,大周七百多年,就是华夏文化和华夏文明的壮大史! 秦国的陇西郡府乃是绵诸城,而这绵诸,其实乃是戎狄部族之名,当年占据此处,声势不小,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征战,如今的绵诸戎狄,要么成为了秦人,要么跑到了陇西之外去了。 继续说起这绲戎部族,当年势力也一样不小,在随着秦国一步步强大之后,他们也迁徙到陇西之外的这些地方去了。 很明显,在这场角逐当中,戎狄们败了,失败得彻彻底底,所以他们就成了秦人口中的异族,甚至戎狄这两个字被人说起时,都自带一股野蛮轻视之意,成了一句贬义词,而不是一个民族的称呼。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其目的就是让不相似的,变成相似的,因为不相似的,总会存在着对抗,这是天性,就算你委曲求全,也落不着好。 弱小的文化,要么被消灭,要么进博物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除非像是中山国一样,学习华夏的文化,学习耕种,学习政治体制。 嬴荡眼前的这位男子,名为绲阔也。 绲国公子,以国为氏,这点倒和华夏一样,诸国公族,也大多都是以国为氏。 他看起来年纪应该在三十岁上下,面色黝黑,眼窝深邃,嘴唇也是颇为厚实,与秦人的长相,要是细细分辨,还是有些不同之处,倒是有些像是乌获族人,也对,当年的这乌国,不也是戎狄中的一支吗? 或许他们有着一样的祖先。 再看绲阔也身上穿的,乃是丝绸短衣,下身长裤,脚上是一双皮靴子,腰间别着一柄短剑,虽然披头散发,但在头发上,还是有不少的装饰品,金灿灿的,应该是黄金了。 看起来这位绲国公子阔气得很,和这样的人经商,应该有盼头。 “外臣绲国公子阔也,拜见秦王!” 此人久在秦国,自然是知道华夏的礼仪。 绲国,自然可以不尊大周的封号,以国而自居,绲国君主,也可为王也,理论上和秦王是平等的,所以他自称是外臣。 见到秦王,绲阔也的面上还颇有些惊异之色,或许他实在是想不到,远在咸阳的秦王,怎么就无声无息的到陇西邑来呢? “公子无需多礼,快快赐座!” 嬴荡顺其自然,也不失礼,请绲阔也落座,又令人端上来酒水。 “外臣谢秦王赏赐!” 看来大周的礼法,这位绲国公子是学得有模有样,在与王对饮时,他的礼仪细节,都做到尽皆到位。 连饮三爵,秦王方才开始问话。 “哈哈,寡人曾听公孙郡守之言,公子不仅学识不浅,更是所见也广,还曾去过新郑,还到过我咸阳,不知到我咸阳,是游学还是行商呢?” 秦国法令严苛,从这里到新郑,就要横穿整个秦国,纵然绲阔也能入狄道城,能有照身帖,可若是没有官府的手令,他肯定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而要拿到官府的手令,一来就是去游学,二来就是去经商,这是被秦国所认同的。 “回秦王,外臣自小就多来狄道城,自知大周之礼,也曾想到大周诸地游历,可一直不得机会,说来惭愧,那还是在三年前,狄道城来了一位商人,自称是绵诸李氏,在外臣结识了他后,这才有机会,随他去了一次新郑,此次便在新郑一住半年,学了一些诗书罢了!” 绵诸李氏,狄道商人? 这剧本怎么听起来还有些熟悉呢,难不成那位商人就叫做李修和,说来说去,原来都是熟人啊。 “嘿嘿,这寡人就明白了,听公孙郡守说,公子在绲国,一直是主张与我秦交好,少兴刀兵,寡人来看,早就该如此了。 这些年来,戎狄各国,屡次进犯我秦土,而我秦国,也只好屡次对诸国用兵,这样一来,不仅对秦戎无好处,而且还徒添伤悲,寡人也不想如此啊!” 说到这里,嬴荡看了一下绲阔也的面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通商,当然要和戎狄通商了,而且也要双方都愿意才行,怎么搭上戎狄这条线,就看和绲阔也谈得如何呢。 绲阔也闻之,立即起身,向着嬴荡行了一礼。 “回秦王,秦国历代君王,对我戎狄各国,向来是不屑于顾,不以为然,然则匹夫一怒,当血溅三尺,我戎狄各国虽小,一样也能撼动秦国的威严,因此而流血不止,今日,秦王此番言语,大德大仁,深感外臣之心也! 秦王不知,非是我戎狄不知礼,喜刀兵也,而是我等之人,得生存也,几百年前,我等部族还在关中,在河西这些膏腴之地时,就从未发生过强抢之事,皆因人人能果腹也! 现如今,远居西荒,土地贫瘠,上苍不仁,遇到大灾之年,牛羊都冻死了,黔首们也都活不下去,就只好来抢了。 秦王生在贵胄,不知道这饥饿的滋味,饥饿足够让一个人发疯,我等部族,实属无奈之举。” 这人果然学识不浅,不仅能知大周之事,也更是深知祸乱之根源,看来说与他通商,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公孙丑这个人选得不错,唯一就是言语中颇有些抱怨之意,这让秦王有些不爽。 :。: 第20章带路党 (); “不错,生存,若是连生存都困难,自然也就无人顾忌礼法了,此话在理。” 秦王说过,走下王座,紧接着面色一变。 “但依公子之言,戎狄各国的黔首是命,那我大秦的子民,就不是命了吗? 若是胆敢犯我大秦,乃罪不可赦,必定诛灭其族,如此一来,只会让戎狄各部族苦不堪言,之前仅仅只是挨饿,可若是强抢我大秦,不仅是绵诸,就是陇西,甚至陇西西北,也都不会有戎狄部族的容身之处,所以这只会是雪上加霜之举。” 秦王一席话,让绲阔也面色大变。 戎狄之人,再怎么学习周礼,可他们的血性,是更改不了的。 秦王刚才对他是礼遇有加,这让他也还之以礼,但现在的秦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神色冷峻得令人可怕。 “公子不急!” 嬴荡看出了他的不悦,在绲阔也还未张口时,他就挥手,将其打断。 “所以嘛,寡人还有一计,能让戎狄各国都不至于缺少吃穿,各国也不需要再行抢夺,这更重要的,也就无需再承受我大秦之怒火,我大秦的子民,也能够安稳度日,不知公子是否要听上一听?” 果然,绲阔也又坐了下去,刚才涨红的面色,也再度变得黝黑起来。 “外臣请秦王指教?” 嬴荡止步,站在绲阔也的面前,他伟岸的身形,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 “很简单,那就是将这狄道一城,改为一座通商之城,我秦国与戎狄各国,在此处进行通商。 先古之民,有放牧者和耕种者之分,放牧者有肉,有皮革,而耕种者有粮,有草料,如此,他们则以物易物,行通商之举,让耕种者有皮可用,有肉可食,让放牧者有粮可吃,能度寒冬。 戎狄之地,的确不利于耕种,不仅如此,还不利于产盐,产丝绸,产铜器等一应所需物件,而起大周诸国,则缺少马匹,牛羊,皮毛,甚至金银,若是寡人在此能开商城,那便可以号召山东各国的商人,尽皆来此,带着戎狄各国所需,以物易物,岂不两全其美乎!” 秦王说完,绲阔也开始低着头,他似乎在好好的思索。 新郑的半年之行,让他涨了许多的见识,他当然能想到,通商之举的诸多好处,一番思索,他的确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不错,我戎狄各国所需,主要便是这几样,若是能够通商,就能减少不必要的争端,更重要的,马匹也可换取粮草,每年春夏之时,水草肥美,正是马羊养膘之日,可这一到冬天,就缺少粮草,不好过起来。 要是行商,那开春养的羊马,到了秋冬时节,可直接换取粮草,纵然天气再冷,也无需担心羊马伤寒之危,而且换取的粮草也足够过冬之用,等到明年开春,小崽下来,又可以继续放养了。” 绲阔也自以为悟到了秦王计策的高明之处,还不忘进行一番分析,这样也能显示他的能干之处,在新郑和咸阳,他没有白白学习。 殊不知,秦王听了他的话,内心是一阵愉悦。 这人不愧是受到了新郑的教育,是个做带路党的好料子,他根本就没有去想,也根本就想不到,日后绲国上下,可就都成了秦人的马夫了! 这人看起来很有血性,五大三粗的,三言两语间,就将自己的国家给卖了,寡人最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秦王再次端起了案上酒爵。 “哈哈,公子真是知寡人心也,如此一来,公子便是我秦戎之好的开创者,来,与寡人再饮此爵。” 绲阔也亦是面露喜色,欣然起身。 “回秦王,外臣明日就回去,将此事禀报我王,还请秦王等上些许时日,有外臣这三寸之舌,我绲必定有使者遣秦,共商此事。” 嬴荡自然是应允的,绲阔也不过是一个接头人罢了,这具体的事情,还需征如今绲国君王的同意,要是这位绲王和绲阔也一样,好说话就完美了! 在这片土地上,戎狄众多部族们,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兼并和征战,如今还存世的,就只有四大部族了,其余的小部族,要么被吞并,要么被臣服,这绲国就只是四大部族中的一支而已。 既然是要通商,那就不能只和绲国做生意,应该将这生意做到六国,才能有大赚头,拉拢了绲王,不过是这策略中的第一步而已,慢慢来吧。 看到绲阔也这样积极,嬴荡更是开心了。 商议完毕,他一路相送,一直将绲阔也送到了狄道城府之外,秦国国士如此,该有这样的礼遇才对。 一会儿间,他又将公孙丑再次召来。 “犬戎各部,如今能称之为国者,不外乎四国也,绲、畎、绵诸、白、行这通商之事,就得先从此四国入手,此事寡人已经定下,剩下的事情,就要劳烦公孙郡守一力操持了。” 陇西往西、往北之地,十几个大部族还是有的,当中最强盛者,依旧是畎戎,正是将西周灭了的那一支。 畎戎号称三十万部众,或许实际人数没有这么多,但算上牛羊,绝对是足够的,其余三国,最少也有十几万部众,他们能自称一国,完全就是出自对周王的僭越和藐视。 通商之事,不是小事,乃是国策,可以说这位陇西郡守的身上,担子不轻了,儒家弟子之中,出了不少大商人,希望公孙丑也有这样的能耐吧。 “臣遵令,回大王,臣还有一事,须得禀明大王,以狄道为通商,那日后我陇西之重,则在狄道城也。 绵诸一路往来此处,约有三百里路,而陇西郡府设在绵诸,令臣治理狄道,颇有不利,以臣之策,不如将郡府迁徙到狄道城来,如此,不仅利于臣之治理,也更是有利于大王通商之策。” 这个主意,倒是可以考虑。 公孙丑能这么想,说明对这件事情也是上心了。 一开始,陇西郡很不太平,所以就以绵诸为依托,现在绵诸一带,经过四年整治,俱是稳固,将郡府邸迁徙到狄道城,确是可行之举。 秦国陇西郡守的主要任务,不就是维护安定,再行教化吗,要做这样的事情,就须得将公孙丑这个郡守,和他的大风军,也放到最不太平的地方,无疑,就只能是狄道城了。 “这个主意好,既然名为陇西郡,那我秦这一郡之地,自然是要将整个陇西一地,都囊括其中了,绵诸在公孙郡守治下,各方安定,反观狄道,就一直乱象丛生。此事干系,全在郡守身上,若是在狄道城,行事起来,自然是方便多了,除此,寡人还有一个提议!” 嬴荡望着窗外说道。 窗外是哪里,是遥远的西方。 “狄道,乃是我秦对戎狄教化之第一步,以后还会有更遥远的地方,也会被纳入秦土,万事之始,一切之元,狄道,也该改个名字了,就叫开元,不知郡守意下如何?” 开元城。 :。: 第21章公子地 迁移郡府,乃是大事。 因为这涉及到了国务府各台,还有更名等诸多事宜,按照秦律,也需得国务府亲启,之后秦王下令,才能执行。 至于现在嘛,只是将事情提前和公孙郡守知会了,公孙郡守没有其他的意见,那这方案等秦王回到咸阳之后,就可以执行了。 在开元城留了三日,绵诸城留了两日,来去路上又花费了不少的时日,嬴荡和韩妗在陇西郡耽搁的最久,足有半月之多。 这一趟巡游秦国之旅,就算是正式结束了,要开始返程了。 韩妗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估计到咸阳的时候,肚子里的娃都有三个月了,只有在咸阳宫,她才能好好地休养。 这一路上,没有再耽搁,二十日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咸阳城外。 嬴荡令未阳先行护送韩妗入宫,而他折身去了甘泉宫,去见一见那个老朋友。 二月之始,他就从咸阳出发,到三月的时候,从河西郡绕道宜阳和武遂两地,之后去了荆襄南三郡,再过夷陵到巴蜀,上汉中到陇西,这一路足足游历了有半年之久,可以说几乎将秦国都走了一个遍。 现如今,秦国朝政由国务府一力操持,几位国务大臣是各有其职,由他们配合各地郡守,按照秦律行事,整个秦国上下,形成了一套完整、高效的体系。 将军们也渐渐地开始独立于文官集团之外,上将军府便是秦**政的最高首府,上将军所经手的事情,可以不通过国务府,直接向秦王禀告,这样就是将政事和军事分开,令秦国再也没有权倾朝野的臣子。 以向寿之忠心,三大都督之用力,可以说,秦**权都是抓在秦王一人手中。 不说离开咸阳半年,就是再来三月,按照这套体系,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国务府的臣子,全部都是由秦王提拔起来的新臣,只忠于秦王一人,至于以前的老臣,就只剩司马错和樗里疾两个人了。 丞相樗里疾,名为丞相,实则只有统摄职权,各位国务大臣,才是各司其职,各管其事,至于统摄二字,就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因为大事会呈报秦王,国务大臣也只能由秦王一手任命。 何况这些年来,樗里疾身体越来越不如以前,这很多事情,他就只是做个帮衬,而司马错身为大秦御史令,肯定是一心要向着秦王的。 今年是周赧王十三年,西帝四年,公元前301年,也是齐王田疆辟薨的那一年。 已是八月,一年过半,若是没有意外,田疆辟快要撑不住了。 嬴荡要开始着手此事了。 从秦外交台呈报上来的消息,老齐王整日大病,有时候甚至还会咳出鲜血来,这更重要的是,一年之前,齐王就下令,让太子芒入宫,署理国政。 种种迹象表明,老齐王要撑不住了,这一场铺垫了四年之久的大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嬴荡带领着三五个人,轻装策马,一路奔向甘泉宫,话说,这场大戏的男主角,浑然不知这些,还在甘泉宫中享福呢。 这头沉睡了四年的狮子,是该让他清醒了。 甘泉宫门口,嬴荡下了马,他又从马背上布袋中掏出一柄木剑来,木剑长约一尺,做得品相精美,甚至在上面还刷上了一层颜料,剑柄有漆器装饰,不过,这再怎么精美,也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秦王叔父,秦王叔父!”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马儿的嘶鸣,嬴荡还未进去,甘泉宫里面,就冲出来一个二三岁大小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看到嬴荡,就扑了上来,抱住他的大腿。 “嘿嘿,这半年不见,你又长高啊!” 嬴荡一只手将他提起来,还不忘用胡子扎一下他的小脸蛋。 小男孩却不在意,反而是抓住了嬴荡的胡子,用力地扯了一下。 嗯,还有点疼。 “别闹了,来,这是叔父给你的!” 嬴荡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小男孩,抱着他开始往里走。 这小男孩的父亲,不是别人,乃是齐国公子田地,那个差一点就能成为齐瑉王的人,此刻,他正躺在地上,晒着太阳,别提有多悠哉了。 转眼间,田地在秦国为质,已过四年,当初,秦王好心好意地送了两个美姬给他,若是这两个美姬身体没有问题,田地的身体也没有问题,那应该是有孩子了才对。 没错,不仅有了,这位齐国公子还一下子生了三个。 刚才见到的那个,是老大,老二刚刚会走,老三还不会走,这四年来,嬴荡也是常来此处,自然而然就与这几位小孩熟悉了起来。 田地看到嬴荡,是一向都没有好气。 “你看,公子总是对寡人这种态度,而寡人呢,却是对公子关心得很啊,更是让公子在壮年之时,就育有子嗣,两男一女,可真是好福气啊! 相比某些人,公子可是幸运多了,对了,公子还不知道吧,那齐国太子芒妻妾都换了一轮了,至今都没有一个子嗣,据齐国的太医说,是那位太子孩童时被其他公子踢过卵蛋,不可能再有子嗣了,要是有的话,那也是他的妻妾偷汉子。 嘿嘿,我滴个乖乖,这可就有意思了,难道齐国的贤能们,会让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为君吗,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公子可不要忘了,咱们这齐国国君之位,可是怎么来的!” 嬴荡故意挡着田地的太阳,对齐太子是一顿冷嘲热讽,听了这话,田地一下子来了精神,唰的就站了起来。 他岂能不知道秦王这话的意思。 齐国公族,本该是姜氏,他们田氏,是钻了姜氏的空子,为啥会这样,因为姜氏的子嗣不行啊。 对于一国国君来说,若是无法生育子嗣,那就意味着连继承人都没有,更就不如姜氏了。 “芒为太子时,才刚及弱冠,自小就不受人待见,尚未有妻妾,等他为太子一年多后,才有了妻妾,按照秦王所说,此事倒是真有可能发生,哼,秦国的探子可真是厉害,连我齐国太医都买通了!” 这样的消息,对田地来说,是个喜讯,可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愤怒,真不知道临淄,现在被秦国渗透成什么样呢? 这几年来,嬴荡生怕田地没了斗志,每过上那么一段时间,都要给他说点儿临淄的事情,以免这小子在安乐窝中,忘记了自己是干啥来的。 “不错啊,这样公子就多了两分胜算,齐国重臣,在这四年中,受到太子迫害的实属不少,也让太子拉拢了不少,可寡人这四年来,也一直没有闲着,暗中帮公子在拉拢朝臣,拉拢氏族,所以现在么,依旧是有那么一大批公子的死忠臣。 还有一事,公子也不知道,齐太子不能生子嗣这件事情,就是寡人令人散布出去的,辛辛苦苦的这样做,不都是为了公子谋划吗?” 田地,你爹快要死了,寡人就是来摊牌的。 这几年辛辛苦苦为你所做的一切,寡人现在都要说给你听,希望你这位公子即位之后,多念寡人的旧情啊! 但现在看到他的冷笑,嬴荡觉得,应该是不大可能了。 “秦王可真是好谋划,好谋划啊,若是常人,还须得谢你,但我田地,就只会更加忌惮于你,甚至想要更快的击败秦国,哼,说为吾谋拉拢齐臣,不知道秦王又使了什么伎俩呢?” 嬴荡不在意他的生气,哈哈大笑,拍了拍田地的肩膀,好像他们两人亲密无间一般。 “真是寡人的好大兄,知寡人者,齐田地也,既然是为公子拉拢齐臣,那就必须得借用公子的名义了。 但凡手信,必定以公子之名,盖上公子印章,再派遣一秦人,自称是公子的门客,正在为公子谋划即位之事,他们忠心公子,看到这些,自然就不会存疑了!” 听到这里,更是让田地气得不行,他急忙伸手在怀中一摸,自己手中的印章还在,又怎么会被秦人所用? “嘿嘿,公子就不用疑惑了,寡人复刻了一模一样的,甚至寡人还帮公子写了一份衣带诏,以博得齐国臣子之同情。 对了,公子不知道衣带诏吧,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模仿公子的笔迹,将书信写在白绫上面,记住,一定是要写血书,之后再缝在腰带之中,做出煞费苦心的样子,带去给忠心公子的臣子们看。 公子可是没看到啊,他们见此,一个个都是哭得稀里哗啦,尤其是匡章将军,更是要发誓,迎回公子!” 嬴荡越说越兴奋,就只差手舞足蹈了。 田地刚才就已经就被气的不行了,现在嘛,面色铁青,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谁,他是田地,齐国公子,可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匹夫,纵然秦王这么做是在帮他,但在他看来,更多的是在侵犯他。 “叔父,父亲这是怎么呢?” 这时候,田地的儿子拿着剑过来了。 嬴荡一把将他抱起来,故意在田地面前很亲昵一样。 “没啥,他是高兴的,你爷爷快不行了,说是在一直吐血了,你爹要做齐王了,而你,很有可能成为齐国的太子,他这是在激动啊!” 忽然间,田地躺在地上,再也不说话了。 四年的时间,让田地的锐气变作了睿智,既然生气没有用,那何必还要生气呢。 “哎呀,寡人并非要气你,只是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寡人这也是思念你的一种方式啊!” 秦王又在絮絮叨叨。 田地这次直接起身,离开了这里,他还是忍不住了。 嬴荡则抱着他的娃,施施然地坐下。 这提醒工作,做了一天,一直到第二日,秦王才得空回咸阳。 第22章齐王薨 (); 九月,才刚刚入秋,就没来由地下了一场大雪。 整个临淄城都盖上了一层雪白。 昨日夜里,城里就起了一场大风,呼呼地吹了一夜,天地之间,温度骤然下降,等到今早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虽然这一场大雪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但临淄人人都说,这雪乃是不祥之兆。 大王躺在床榻上都有四月之久,最近传出的风声,更是动不动就咳血,怕是这一场大雪之后,大王就要薨了。 与传言偏偏相反,临淄王宫之中,田疆辟的精神头,却要比昨日稍稍的好上了那么一些,就连面色也看着红润多了,太医说,这是恢复了气血。 《黄帝内经》有云,人乃阴阳二气所化,气血乃生命之源。 齐王吐血,已经半月有余,现在看去,他整个人是瘦了一圈又一圈,昨日夜里大风,眼见得都要不行了,没想到今早,却突然来了精神。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将死之人,最后得回光返照吧。 站在齐王床榻边上的田芒这样想着。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都皮包着骨头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办法能活下去。 这三月以来,齐国君臣上下,尽知齐太子的孝道之心,白日里,要在宫中处理国务,见过齐国诸位大臣,为齐王的后事开始做准备,到天黑了,还要陪伴在齐王的身侧,为齐王吟唱,推捏腿脚,减轻齐王的痛苦。 这不仅是齐王,这是位齐国太子也一样瘦了一圈,太子所为,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实乃天下孝道之楷模,孟老夫子所提倡的,也就是这样了,临淄上上下下,无不深受感动。 田芒望着眼前的这个父亲,心情很是复杂。 他希望齐王死吗? 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只有齐王死了,他才会是齐国的王,但现在齐王死的,还不是时候了,他还差一点点的功夫,就能收拾完齐国的朝臣了,就可以彻底地掌握大权了,就可以顺利地接上这权势了。 到那时候,纵然是田地来了,也翻不起任何的风浪了,但现在嘛,他还只差一步棋,就是以匡章为首的这一群人,还没有被他收拾掉。 一位庶子要作为一家之主,尚且都很难,何况是一国之君呢? 近年来,田芒以署理齐国国务之名,提拔亲信,打压忠心于田地的朝臣,安插势力,更是在庶民氏族当中,积攒了不少的声望。 本以为这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是在一年前,他突然遇到了阻力,似乎正有一股力量,在和他作对。 这股势力,先是再以公子地之名,拉拢齐国朝臣,其后,再到处散布,他无法生育子嗣的消息,弄到现在,是满城风雨,人人尽皆,若非他以前下了不少的功夫,这齐王之位,差一点就要毁于一旦了。 现在不仅是田地要与他做对,还有齐王的其他公子,也想借着这口实,争夺一下齐王之位,好嘛,来嘛,谁都想做王,但也不是谁都能成为王。 很显然,公子地现在是人质,没有这个能耐再与他抗衡,与他做对的,必定是秦国的势力,秦人想借田地而乱齐。 秦国,一直以来,就不似孟尝君口中的那般,能做个盟国,相反,普天之下,只有秦国才是齐国的终身大敌。 一月多前,大将军匡章听到齐王病重的消息,他们这一伙人,连夜逃回了封地。 他们的封地,多是在紧挨着以前宋国的南方,而且连成一片,这是让田芒最忌讳的事情,若是秦王送公子地回齐,拉拢了这些氏族,那齐国必定大乱。 “咳……,太子在想些什么?” 一阵剧烈的咳嗽,老齐王醒了过来,他看到田芒在自己身前,发呆。 听闻,田芒的思绪,也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回父王,儿臣所虑我齐也,大将军匡章,还有一众氏族,已经回封地去了,拒不受王令,儿臣担忧我齐国会乱也?” 这些事情,田芒倒是没有必要隐瞒齐王,因为就算他不说,齐王也会知道的,除非他是真正的死了。 鉴于此,田芒就从来没有隐瞒过齐王任何事,这齐王放心于他,这是他的第一要务,至于其他的,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田疆辟的眼神当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失望,这是难以掩饰的失望,一个老人临终前的遗憾。 只有他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活不过今天了,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给齐国挑选一个优秀继承人。 所谓技击之名,并非只是说齐人尚武,这更是表明齐人的一种豪迈之情,一直以来,齐人就以大国自居,这也造就了在齐国君臣的心目中,就只有田地那等伟岸豪迈的大丈夫,才是君王的合适人选,才是朝臣忠于的对象。 他虽有烹饪之名,残暴之名,可这些年下来,哪个齐人敢乱,还不是因为他这个王,能压住这一切,田芒则不然。 他威武不足,谋略有余,难成君王也! 君王,岂能是光凭脑子好就能做的吗,齐国上下,脑子好的人有很多,但王却只有一个,田氏一脉的脑子都这么好用,还不是花了几百年的苦工,才彻底代齐。 看秦王,听人说他身高丈许,宛如天神,虎目长髯,威风凌凌,这才是大国君王该有的样子吧。 可惜啊,他这个垂垂老人,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可知道你为王的缺点吗?” 半晌没有说话的齐王,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田芒顿时面色涨红,这件事情,总是让他难以启齿,不管他面上表现得再大度,再漫不经心,但对于这件事,总是放不开。 他还未张口,齐王却是摇了摇头。 “不,并非是子嗣之事,而是汝霸气不足也,如今这天下,是什么国,是战国,战国是什么意思,是凡此大战,定能灭国,全然不顾大周定下的礼法,才能称之为战国。 人人身在乱世,人人皆有大争之心,汝就是缺少了这股争斗的王霸之气,我齐人之伟略,只想要更伟略的君主。 也不能怪汝,汝自小孤苦,受了欺辱,也没人给你帮扶,这时间久了,你就缺失了这股气度了,父王也不知道,立你为太子,是在害你,还是帮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齐王纵横一生,他清楚地知道,匡章等人的逃走,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尊王令,怕受到迫害,实则还是不尊这个太子,想要以更加威武霸气的田地为王。 匡章是什么人,天下名将,齐国名将,如此勇武,必定遵循勇武之主,纵然田地杀了他,他也会心甘情愿的,这就是魅力。 田芒虽然是庶子,但对齐王的心意,齐王心中是一清二楚,至于打压异己,这不就是一个君王该做的事情吗,他能力高,手段强,还能够忍,有这样一个庶子,田疆辟已然觉得是福分了,但要推他去做王,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回父王,儿臣会在即位之时,就立下王令,以为公子检为储君,公子检今年十七,已然育有一子,群臣也能够信服。 等到日后,儿臣再行变法,强大我齐国,等这根基稳固了,就废掉公子检,以公子检之子为儿臣之子,带他入宫,悉心调教,为儿臣之太子!” 田疆辟似是满意,只见他点了点头。 因为若是要在众多公子中,找一个能替代田地的人,无疑,田检是最合适的,这是让群臣安心之举。 “还好你足够聪明,不然父王真就遗憾了,不错的办法!” 能被老齐王认同,田芒自然是觉得计策可行了。 “还有其二,父王也知,公子地受秦王要挟,欲在背后乱我齐国,臣已将孟尝君召来临淄,打算派遣他去咸阳,以共同攻魏为利,说与秦王,放弃乱我齐国之心,这样,就只剩下一个燕国,好办多了!” 田疆辟又点了点头。 “没了寡人,孟尝君必得重用,此人乃是公族,更是能干,只需要给名利,他便由你差遣!” 齐王重权势,知人心,对于一个田文,还是拿捏住的。 “儿臣谨记!” 田疆辟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又突然睁开。 “还有一事,也莫要忘记了,派遣死士,一定要杀了田地,田地不死,我齐何安!” 最后这一句话落,田疆辟满面悲沧,泪水从眼角止不住地流出来。 都说帝王无情,可若是有情,能行吗? 田芒怔住了,这是齐王第一次表露对田地得态度,他顿时明悟,这就是君王,若将田地换作他,不管他的吟唱多优美,也是面临着必死的结局,谁也不能例外。 “乏了!” 还不待田文说话,齐王的手就瘫软了下去。 田芒探了探他的鼻息。 死透了。 他这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躬身退了出去,又将帘帐拉好。 “父王,儿臣告退了!” 做完这些一切,又吩咐左右,不得打搅齐王,他就转身出去了。 :。: 第23章回临淄 (); 眼前的那座城,就是临淄。 一时之间,孟尝君是思绪万千。 弱冠之年,成为家族之长,其后散千金而博名声,受得齐王之恩重。 学兵书,知纵横,明法令,稷下学宫名士,无有不是孟尝君座上宾客者,与人交流,与人玩乐,也就是在学习他人的能耐。 这是孟尝君独有的能力。 他的记忆超群,对于万事,又善于分析,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这就造就了他如今的成就。 六年前,天下诸国围攻洛邑,当时,就只差一个齐国没有出兵了。 犹记得那段时日里,秦国使者、燕国使者、乃至魏韩楚赵使者,尽在临淄城,今日这个说于王,明日那个来觐见,无一例外,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该联合诸国,围攻秦国。 就只有他不这么认为,他悉心听取各方意见,将所有能得到的信息都做了汇总和分析,最后他得出结论,围攻洛阳,将会是一场鏖战,一场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鏖战。 其后,他充分施展自己的纵横才能,在朝堂之上,晓之以利弊,动之以情势,令群臣无不信服,最后齐王下令,以他为将,攻伐宋国。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鏖战三月,五国大败,秦国反而大胜。 可以说,这就是能令他一步登天,位极人臣最快的办法了,他知人善用,以千金来重赏,让齐国技击之士勇往无前,连续破宋二十余城,眼见得其都城就在眼前,却被秦国横插了一手,第一次伐宋,功败垂成。 回到齐国,他没有丧失信心,在以前的基础上,在第一次的优势上,他继续谋求灭宋之道,只有夺取宋国这膏腴之地,齐国才能将手伸到中原,真正地做到问鼎中原。 他知道,楚国早就有了灭越之心,而越国,则是秦国的结盟国,他虽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齐国还是有机会的。 果然,齐国再次攻伐宋国,准备充分地他一战而灭宋,至此,孟尝君之名,天下皆知,在齐国朝堂之上,就属他的名声最旺。 所谓马有失前蹄,人有挫败时,没想到一着不慎,竟然一下子滑落到了这般的境地。 数日前,大王的使臣匆匆而来,说是大王召见他,事情紧急,令他一路之上,不得有任何的耽搁。 他清楚,当齐王要召见他的时候,那就意味着田芒该即位了。 这些年,他虽然人在封地,可对于临淄的事情,是了如指掌,更是知道田芒如今的日子不好过。 齐王一向都是远虑,他必然是清楚,若是想要齐国安定,那他这个只能忠心田芒的人,就必须受到重用,也只有他,才能理清这乱局。 当初离开之时,他曾放言,此生不与太子所谋,现如今看来,真是太可笑了。 不管他在哪里,他都是被架在齐国火盆上的人,躲都躲不开,不为所谋,那他就只有一条死路了。 现在回想,当时的想法还真是有些稚嫩了。 车驾一路狂奔,速度很快。 每到一处驿站,都要换上两匹好马,继续前行,反正这一路前来,马儿一直在轮换,就一直就没有停歇过,人除了必要的吃喝之外,就连睡,也是睡在车驾上。 真不知道他这幅邋邋遢遢、臭烘烘的模样,要如何去见齐王呢,不知道齐王,又会托于他何事呢? 一路往来,速度倒是极快,但到这临淄的时候,换了一个御者,却忽然慢了下来,在人群当中慢慢地穿行,就这样,花费了几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孟尝君的府邸前停下,这半个时辰被这么浪费,让田文都觉得有些奢侈。 这里他好几年都没有来过。 “大王有令,公子先行梳洗,我就候在门口,等公子梳洗完了,再入宫见大王!” 这让田文有些纳闷,明明一路上这么着急,现在不仅慢了,还要让他去梳洗一下,难道这梳洗就不需要耗费时间吗? 对了,这么急,肯定是因为事情的确很紧急,但又不能让外人看出来紧急,所以一到临淄,才会表现得慢悠悠的。 这么做的原因,就只能有一个,恐怕…… 想到这里,田文不敢有慢,当即进到府邸当中,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将胡须也都修剪得整整齐齐,都做好了这些,才出了府邸,继续往临淄宫行去。 这到了临淄宫,车驾就越发的慢了,没有群臣守候在这里,也看不到氏族公卿的身影,就和往常一样,齐王健健康康的,没有任何事情。 到了内宫,车驾就不能通行了,田文只能步行上去。 “前日上午,临淄落了一场大雪,人人都说这雪不祥,哎,可偏偏没想到,齐王这身体好上一些,还下地走动了几步!” 走着走着,田文拉了一个以前熟识的宦者,和他闲聊起来几句,能看得出来,这宦者面上还洋溢着笑容。 “大王这几日,可召见过其他臣子吗?” 田文还是有些疑惑。 “哎,孟尝君刚到,还不知道吧,太医说大王之疾,需要静心养护,群臣无事,也不会去滋扰大王,现在国事都由太子署理。” 太子署理,还是有些不对劲。 宦者将田文一直送到了寝宫门口,才是退去。 只见这寝宫之外,不知道在何时,多了许多甲士来,看这些甲士们的神情,就没有刚才那宦者的笑容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似乎都很凝重。 刚才那宦者,不过是一小吏,平时是近不得大王,而这些甲士,才是大王身边之人,田文心中的疑惑可以确定了。 没人阻拦,也没人通报,他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宫女和宦者之外,就只有齐国太子田芒。 至于齐王,床榻四周被轻纱遮盖,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在里面躺着。 “孟尝君不用多礼了,父王几日前就薨了!” 还等不到田文开口询问,田芒就已经说话了。 对此,孟尝君心里是早有准备,他也表现不出惊讶来,他只是躬身在那里,低头不语。 “吾早就说过,孟尝君必定有回临淄之时,而现在这时候就到了!” 几年不见,田芒眼神犀利,眉宇间的阴翳之气,更显浓重。 他又接上了这一句。 孟尝君不假思索,直接拜倒下来。 “孟尝君田文,拜见大王,恭迎大王即位!” 这一次,田芒快步上前,两只手将孟尝君的臂膀紧紧抓住,眼神深切地望着他。 “吾为齐王,孟尝君必为齐相!” 面对这个曾经利用过他,又一把将他推开的人,孟尝君自然不会因此而感动,他只是想到,接下来该到他献上计策了,这才是他最有用的地方。 “先王已薨几日,秘不发丧,太子必有疑虑,乃是怕这一旦即位,消息传出,恐引起秦燕之乱,引起匡章之人不臣之心,引得公子田地入齐,但臣却以为,该当立刻即位,如此昭示天下,太子才是齐国正统。 君者,重名也,太子只有即位,才是齐王,不然始终就是太子,是太子,那就不能行王之事,只有立刻即位,名正言顺,以齐王之令,帝王之势,号令群臣,巩固权势,此乃当务之急也!” 这四年的时间,让这位孟尝君的改变很大,大到足以能让田芒满意,这王位还没上呢,他就已经开始自称为臣了。 “孟尝君所虑,吾也曾想到,只是这即位之事,须得有我齐国公卿主持,让臣子们拥立,此事,寡人就交给孟尝君了!” 寡人。 这是田芒身份的改变。 这样的自称,让他有一种天下之事,尽在掌握的感觉,这是权力的诱惑。 “回大王,臣遵令!” 田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24章齐谣言 (); 第二日,齐国众臣,在孟尝君的率领之下,拥戴齐太子即位。 齐国新王即位之后,当即以孟尝君田文为齐相国,主持先王丧葬之事,其后,派出各路信使,昭告天下,齐王谥号,乃为宣王。 齐国新王依照田文之策,以为先王发丧为由,召集各地公子,齐国所有能排得上号的、所有士族公卿入临淄,共同为先王发丧,见证新王的继任典礼。 谁都知道,齐王这是要掌握朝政,借此来排除异己,很明显,就是冲着匡章这些人而去的。 计策虽然下了,可田文心中很没底,当然,这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试探,试探一下匡章这些人,是否铁了心要和新王为难。 果然,齐国南边的贵族们,很快就传来了信,反正就是各种的理由推脱,都来不了临淄,新王刚刚即位,就有人不尊王令,如何能够罢休呢。 翌日,继续发出王令,言辞之间,更是严厉了不少,不遵令者,伙同造反,可这些贵族们还是推脱不来,很明显,他们是已经下定了决定,要誓死跟着公子地了。 昨日,忙碌了一夜。 直到清晨,齐相国、孟尝君田文正从临淄宫走出来。 他没有乘坐车驾,只是在步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孔武有力的门客,充当他的侍卫。 真是多事之秋啊! 望着忙忙碌碌,挤挤攘攘的临淄人,他不由得感慨道。 一大堆的事情堵在那里,想处理都处理不完,这出使秦国的事情,本来早就该出发了,可齐王的身侧,就是不能缺少他这个人,一直被耽搁了四五日。 出使秦国,关乎新王统治,更是关乎齐国安危,这事情就只能让他去做,所幸老齐王发丧才四五日,秦国现在肯定还没有得到消息,没有得到消息,自然就不会将田地送出来了,田地应该在咸阳才对。 这可是一张他们的杀手锏,用起来嘛,肯定是要慎重了,就算秦王能未卜先知,那匡章这些人,应当早就将田地这一杆大纛祭出来才对,现在却没有动静,他们更像是在等,反正种种迹象表明,公子田地,当在秦国才是。 匡章这些人的背后,肯定是得到了秦人的挑拨,他们的态度如此坚决,摆明了是只想做田地的臣子,那说明他们早就知道,公子田地是一定会现身的,只有秦国,才能有这个能耐做到这些。 北边还有一个燕国,听说已经在点兵了,甚至还派出了使者,去了三晋和楚国,他们就是在等着,等齐国自己先乱起来,再乘机攻打齐国,燕国的先王,不就是因为这,被宣王斩杀的吗。 如今,外事就是内事,外事安定了,内事才能平息。 秦国传来的消息,田地这几年,就一直在秦甘泉宫中,除了秦王,也没多少人见过他,这将意味着,田地离开秦国了,他也完全掌握不了田地的行踪,不能将其在半路击杀,甚至于等齐宣王薨的消息,传到秦国后,连田地在不在秦国,也无从得知,是不能再耽搁了。 明日,明日就去秦国。 要是能够说动秦国,东西二帝,联盟共同攻击血盟,还是能化解这一劫难的,秦国不是一直想要河东吗,就让他取了算了。 田地的背后,要是没有了秦国的力量,也就翻腾不了多大的浪花了,只剩下一个燕国,就好办得多了。还有一点,联合了秦国,则可以知晓田地的下落,在趁他未到匡章封地之时,就将其击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田文是一边走,一边想。 他越想越是着急,不行,今日就要去秦国,从这里到咸阳,平时需要二十多日,若是马不停蹄的走,半月足以。 田文就这样决定了,他连临淄宫都顾不上去,直接令人往宫中传了口信,自己则转悠到了坊市上。 他走到一家商会门口才停住,这商会名为华雀商会。 商会看起来虽然不是很大,但最近听说来了六匹北地好马,既然要速度快,那这马儿就须得有力了,他就是来看这马的。 临淄城的许多事情,都逃不了孟尝君的耳朵。 想想这一路,要经过魏国、秦国,这秦魏两国驿馆中的马,可不是给他准备的,所以还是自己备着比较好。 田文进去,也不墨迹,看过了马,觉得非常不错,也不管价格,反正全部买了下来就是了,之后他又回到府邸中,套了一辆车驾,随便收拾了点东西,就上路了。 六匹马,拉着一辆车,轮换着来,其余四匹,两个随从骑着两匹,剩下的两匹空着轮换。 对了,他以前没少给洛阳都督送礼物,等他到了洛阳,就能拿通往咸阳的策令了。 在孟尝君买马的同时,华雀商会的后院里,有几人正在交头接耳。 这几位都是龙雀商会的供养的侍卫,就连会长欧阳雀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她只知道,这几个人是李修和指派的。 “消息准确吗?” 问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在男子的下首,还站着四个人。 “回大兄,确认无误。” 回答的是个稍微年轻些的少年,少年做事利落,连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 大兄,并非是血缘兄弟,也非是异性兄弟,就只是这个组织间的互相称呼。 “嗨,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台令大人之命,让我等借机行事,行挑拨离间之策,可惜啊,田芒似乎对我们早有防范,自从齐王大病之后,临淄宫中就封死一切的消息,就连我等花重金买通的宦者,也不顶用了。 可没想到田芒却是机关算计,反而被我等乘虚而入,齐王暴毙的突然,齐王死时,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更是传言在白天的时候,他还能下地走路,临淄一场不祥之雪,居然被齐王这几步走成了祥瑞,之后就是孟尝君觐见,觐见一个时辰后,齐王就暴毙了,试问,一个能下地走,身体恢复的君王,为何又会突然薨呢,嘿嘿,这可就有意思了。” 这中年男子名为巫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秦人,也是秦外交台治下的秦吏。 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谋划,曾面见外交令苏秦,苏秦见他能耐不小,便将他安排来临淄,专程做这扰乱齐国之事。 犹记得苏秦在临淄时,曾言与田地,凡事有阴,就有阳,秦外交台下,有陈均这样的纵横大才,自然也能有巫甚这样的,专行苟且之事的人。 第二日,临淄城中有三座宅子,忽然倒塌,这平白无故,很是稀奇,这让城中人人议论,爆点就这样开始了。 第四日,开始有传言,说这宅子倒塌得不稀奇,因为当今齐王得国不正,这就是祖宗的警示。 第七日,临淄城人人尽知道。 第十日,开始有人在城中散布谣言,他能清清楚楚地道出,先王暴毙的始末,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天将瑞雪之后,还能走上几步的一个人,在孟尝君来了之后,就突然暴毙呢? 第十三日,已经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太子和孟尝君勾结呢,因为太子无子嗣,齐王想要行废立之事,所以太子就先行一步。这件事情最好作证,就是被先王禁足的孟尝君,在先王一死之后,立刻上任齐国的相国! 等到半个月过去了,又有人反复在说齐王没有子嗣的事,这是不祥! 到后面,还出了各种版本的说辞,已经是满城风雨了,甚至出了临淄城,奔赴各地。 这些谣言,虽然不至于让齐国乱,但最起码这群众基础,是给田地都做好了,剩下的就看田地自己了。 :。: 第25章去齐国 秦国郢城,现如今是一座沟通东西、贯通南北的商业大城。 郢城二十里外,乃是大江。 在这里兴建起了一座码头,当年秦王大胜楚国,离开郢城时,原先四郡的氏族们,就是在这里送别的秦王。 正是傍晚,夕阳西下。 在码头的旁边,靠着一列的大船,在其中一艘大船当中,正有一位衣着华贵、身姿魁梧挺拔的男子,立在船头。 男子不是别人,乃是齐国公子田地。 秦王做事,向来是有所准备,他觉得,齐王活不过这两月了,田地是到了回齐国的时候了。 从秦国到齐国,这最近最好走的路,当然是过崤函古道,入宜阳、洛阳,经大梁而到齐国,但嬴荡思来想去,这样做还是风险太大了,毕竟孟尝君的门客还是挺有名气的,田文这么聪明,他岂能想不到半道截杀。 可若是从这里走,就安全得多了。 谁也没见过公子田地,谁也不知道田地是离开了秦国,还是在秦国呢,只要找一条隐秘的路,一切就妥当了。 从郢城一路往东,跟着大江走,横穿整个楚国,再转而北上,这条路线是任谁也想不到的,而且北上的话,可以直接进入匡章这些人的封地,不需要再绕行齐国北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为了促成此事,不仅是秦王,就是秦国上上下下,都出了不少的力气,现在万事俱备,就只需要田地回去,登高一呼了。 等齐国的事情彻底解决了,秦国就要专心应付三晋了,尤其是那个赵国,一直没有顾上,不能再给赵雍时间了。 此行的并非只有田地一人,他的两个妾,三个娃都随他一起去了。 想一想,田地在秦国,也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做,最起码,他带了两个老婆三个孩子回去,全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健健康康的。 此时此刻,这位齐国公子正在孤身往远处眺望,因为他在这里等一个人,等秦国的荆州郡守嬴歧。 这是他走到半路上,秦王的信使给他的消息,这个人他必须要见上一见。 夜幕即将来临,码头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在这个时候,一位身着玄色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男子见田地望着他,他也望着田地,眼前的这位,应该就是齐国公子。 “秦荆州郡守嬴歧,拜见公子!” 嬴歧虽未曾见过这位齐国公子,但他听过信使对此人的描述,能有如此气度者,非齐国公子地莫属也。 田地先是将嬴歧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位秦国的郡守、秦国的公子、秦惠文王的嫡子,他就这样平易近人地走了过来了,没有随从,更是没有侍卫,只有腰间的剑,才能说明他的身份吧。 田地在秦四年,虽然多时候都在甘泉宫中,但偶尔还是能够出去走上一走的,尤其是在这次离开秦国之际,他更是将秦国看了一个遍。 从关中到汉中,从汉中到上庸,从上庸到荆州,这一路下来,无不都是膏腴之土,富饶之地,四年的时间,秦王就让这片土地上的楚人,变成了秦人,好手段! 天下诸国,能为强国者,并非是其土地有多广阔,其庶民有多少,其膏腴之地尽被耕种,其商业发达,若是地广,不为所用,非强,若是民多,不为国战,非强,若是商业地利,不为国用,也非强也。 天下诸国,地尽其利,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就是说的秦国吗,不就是说的他所见所闻吗? 他原以为,秦国虽然广阔,但富饶之地,也就是关中一郡而已,其余诸郡,或许就是真如秦王所说那般,不堪重用,但现在一看,秦王的话是正好相反。 或许他早就应该明悟了! 在秦国四年,让田地变了不少,他开始重新看待秦国,重新看待自己,甚至重新看待这个天下,可唯一没变的,就是他的志气,矢志不渝的抗秦、灭秦之志。 “郡守多礼了,郡守贵为公子,手握一郡之权,倒是吾,如今落魄至此,什么也不是,该是吾先对郡守行礼才对!” 田地的语气举止,颇为客气,似乎那个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的田地,早就不在了。 两人站在船头,照例寒暄几句,其后田地将嬴歧请到船舱当中。 嬴歧此番前来,是带着王令,来给田地传信来了。 田地离开咸阳的时候,临淄的许多事情,都还未传到咸阳,等传到了咸阳,再由咸阳传到田地的耳中,那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所以这关乎临淄的消息,就都送到了嬴歧的面前,再由嬴歧等候在此,代为转述。 他这个人,处事圆滑,手腕强硬,很有政治头脑,他应该会清楚,有些事情必须要说,而有些事情,则不该说,这也是秦王对他委以重任的缘由。 “受吾王之令,特来相告公子,临淄这段时日所发生的大事,如此,等公子到齐国,也好提前做出应对。” 嬴歧起了一个头。 田地心中却是在想,能有什么需要他应对的,他又能应对什么呢,所有的这些,还不是秦王荡的算计。 齐国的事,秦王操的心,可比他这个公子多多了。 秦国君臣想要的,无非就是要积弱齐国,但又不至于让齐灭国,因为齐国若是没了,首先对燕楚魏三国将大有利处,秦国得不到多少好处,其次,楚魏两国,更是常年对秦的合纵之国。 公子相争,秦国不费一兵一卒,齐国必弱,秦王荡现在看我是劣势,便来相助于我,或许等我成优势了,就又要开始相助田芒了,这等人物,深得苏秦之学,纵横之精。 这心里的话,当着嬴歧的面,田地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只有笑笑。 “如此,还就多谢郡守,若是等吾回齐,取得齐王之位,必定不能忘郡守今日之情!” 既然是秦王要给他传话,那说明这话就非常重要,而且是借着嬴歧的嘴巴,那这嬴歧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说成什么样子,对他就至关重要了。 田地现在是身无长物,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只好给嬴歧一个承诺,以期得嬴歧的坦诚相告。 唉,当年的齐国公子,又何曾这样的憋屈了。 嬴歧一笑,笑得很奇怪。 说不上嘲弄,但也说不诚恳,反正田地就是知道,对于他的承诺,嬴歧根本就不在乎。 “公子无需多礼,我来此只是公事罢了,公子离开咸阳的这段时日,齐国主要发生了三件要事,其一,齐王薨,新君即位,其二,大将军匡章等人,私回领地,不尊王令,在等着拥立公子,其三,齐国满城风雨,说齐王之死,颇有蹊跷,传言齐王之死,是田芒与田文密谋。” 嬴歧是言简意赅,临淄送回来的信息很多,几乎每天都有,最后他总结归纳出了这三点,这些田地应该都能用得上。 闻之这话,田地沉默了一阵,之后又疯狂地大笑起来。 这种笑,是那种歇斯底里,无所顾忌的笑。 “哈哈,秦王还真是好思量,好谋划,一月多前,我离开秦国之时,都还不知道,我要去往齐国,就还以为只是游历。 等我到鄢城的时候,才有秦王信使,说我要去齐国,父王病危了,如今,在郢城遇到郡守,可算是将一切给弄明白了,秦王对我齐用心之良苦,还真是让我所思不到啊!” 说到这里,他这个堂堂七尺汉子,居然眼睛热了起来。 一个心高气傲、前途无量的人,突然遭遇人生中的大劫,几乎所有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失去,是何等的心塞! 他所有的委屈,都来自他那颗不服输的心,不愿意被他人摆布的心,到了郢城,下一站就要彻底离开秦王了,没想到在这之前,又来了这样一出,他还是没有摆脱秦王的算计。 念及此处,田地怎能不心痛。 “不知道公子想到了什么,烦请告知于吾,吾好禀明我王!” 嬴歧却是不理他,他只是记着自己的王令,因为这是无意义的事情。 “哈哈,秦王不仅要控制我的身,更是要控制我的神,也好,我这就告诉你,秦王的心意,我都尽知,此番我前去,会顺着秦王的心意,直接去匡章处,高举大旗,争夺王位,也请他谨记,有朝一日,吾必要伐秦!” 田地又一次笑了,这次得笑声中,没有了委屈,就只有痛快,只有豪迈了。 瞬息之间,让他彻底变了。 嬴歧也不理会他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公子之言,一定带到,等公子到了齐楚边界,自会有人接应!” 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没有多余的交谈,又一个人离开了。 接应! 还不是秦王以他的身份,为他准备好了这一切。 这一刻,田地再也不痛苦了。 第26章孟尝君一 孟尝君的速度很快,快到临淄的谣言,也没有跟上他的速度,以至于他到秦国的时候,田地才刚刚下了船,北上前往匡章的封地。 五年前,在田文的心中,天下最强之国,当是齐楚两国也,后来秦楚一战,没想到楚国如此的不堪一击,在秦王御驾亲征面前,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将千里沃野拱手送给秦人。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齐国借着秦国攻打楚国的这段时间,将宋国给直接灭了,千里膏腴之地,尽皆纳入齐国。 在楚国攻打越国时,齐国也是趁势而入,几乎是没有费多少的兵卒,就收走了越国四百里地,这样连番操作下来,齐国可为当世一霸,天下诸国之首。 这话,乐毅倒是没有说错。 自此以来,临淄人人心中,都是根植了一股齐国最强的信念,尤其是在公族士卿的眼中,更是如此。 现在因为这种自大,终于是付出了代价,这代价就是让齐国失去了一位强有力的君王,即将迎来这一场劫难。 田文清楚的知道,这事情若是处理不好,那将会让齐国这一切都不复。 这还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从秦国这一路看下来,纵然齐国不会有公子之乱,可如今的实力,怕是已经不如秦国了。 四年的时间,足够让秦王的变法展露出成效了,也足够让不管是楚人,还是巴蜀人,甚至是韩人,在秦王的十郡治理之下,尽皆化为秦人,化为秦国的国力了。 果然,当初公子地的看法是对了,齐国若是想要争霸,必先要弱秦也。 秦王少年即位,今年刚刚是第十年,天下形势就已然异也,这也加深了田文的弱秦之心,而眼下最紧要的,就是继续行东西二帝之策,齐秦联合,不至于让秦促成公子之乱。 田文被禁足之前,他所依仗的,就是他的门客,百家之才,能善谋划者,能善行刺者,有善领军者,有善于经营者,当然,也有善勇者,可在田文被禁足之后,这一切就悄悄地发生了变法。 在封地四年不能动,那意味着他要远离临淄,远离齐国朝堂,甚至远离天下大事,堂堂孟尝君,如今的齐相国,自然是不甘于此了,所以派遣门客,派遣探子,满天下地搜集信息,再进行推演谋划,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就成了田文最重要的事了。 他老练沉稳,他谦虚谨慎。 现在的他,更是成为整个齐国上下,最清楚秦国的人了,若是要再算一个的话,或许就只有周侯欢了。 周侯欢在名义上是自由的,但实际上,他被秦王囚禁起来了,就以咸阳城为囹圄,严禁他出城。 田文所知道的诸多秦国消息,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派人接触周侯欢后,才知道的。 这个人很聪明,唯一就是他也不知道,公子地还在不在秦国? 若是在,那一切就好办了,只需要说服秦王即可,可若是不在了,那他不仅要说服秦王,还要派人将公子地给暗杀,才算完成使命。 天下虽然很大,但秦王必定清楚田地行踪的,只要田地还没有和匡章这些人会和,他孟尝君就能化解这一场公子之乱。 咸阳,就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真是让人诧异。 咸阳城墙之下,护城河之外,密密麻麻的尽是屋舍,一片片地整齐排列开来,一直延伸到田野之畔。 早就听说,近年来咸阳城人丁兴旺,城中的屋舍,已经住不下所有的人,面对这种情况,秦王不仅是没有下令扩建城墙,而是直接绕着咸阳的四方城门,又划出了一片土地,修建了这些屋舍。 闻名天下的咸阳造纸厂、咸阳医院和咸阳印刷厂,听说就建立在这城墙之外。 好大的手笔! 为何会有城池,因为要防止敌人的进攻,秦王这倒好,居然视城池如无物,在城墙之外,大兴土木,还说什么大秦的锐士,就是大秦最坚固的城墙。 前段时间,秦王巡游蜀郡,居然设立了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这种种举动,分明是不将山东六国放在眼中,当然,这也是对自己实力颇为自信的表现。 虽早有耳闻,可此番见之,他还是忍不住要诧异。 人人皆道,秦王是个善谋、善勇、善变法之人,他这自信,自然不会是凭空而来,肯定是基于秦国的实力,想想也对,光是一个三阳制敌长廊,就足以让三晋慌神了,何况要攻打到咸阳,谈何容易。 这么多年,合纵的不少,攻打到咸阳的,还真没一回。 田文的车驾依旧很快,城池外的景致令他好奇,但他暂时还顾不上这些,因为城内有个人还等着他。 途经洛阳时,他见过了秦洛阳都督,拿到了洛阳都督的通行令,在咸阳城门口,很快就被秦国卫士放行。 刚刚穿过城门洞,就看到了一位白面蓄须,颇为俊朗的男子站在那里。 这人就是周侯欢。 欲要说服秦王,就须得了解秦王,而这周侯欢,就能给他足够的帮助。 车驾停住,先是车夫跳了下去,搬了下车的小凳子,之后孟尝君理了理他的衣裳,气宇轩昂地走了下来。 着急,的确是很着急,但他是谁,是孟尝君,还是那个田文,这不该乱的,是半点都不能乱。 “周侯欢拜见相国!” 当年齐宣王震怒,将田文禁足,周侯欢自然也落不着好,被贬为庶人,这还是全因他在秦国,若是他在临淄,说不定还会被齐宣王给煮了。 现在的周侯欢,早就不是那个齐国大夫了。 田文看去,几年不见,这人除了胡须长了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他的举止神态,也与之前一模一样,至于他自己么,面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就很明显了。 “哈哈,无需多礼,先生为我齐国而受苦,此番吾见秦王,必定说动秦王,放先生回国!” 田文自幼就是贵胄,看什么事情,都是居高而下,他并不是对任何人都能由衷地客气,但他对周侯欢,则是由衷的。 他很清楚,当年田地的许多决策,周侯欢都有参与,甚至在他谏言齐宣王,以公子地为使者的时候,还遭到了周侯欢的极力反对,为此他与周侯欢当庭争论,最后当然是他赢了,但现在一看,是他输了。 此番再次见到周侯欢,田文心中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有不敢面对周侯欢的想法,他只会觉得,这人是个可用之才,一定要招揽回去,效忠齐王。 “我虽在秦,但心在齐,若是能回去,肯定是最好了,相国此行,我也明白,齐秦朝堂,群臣皆是善谋,分别认定对方,才是自己争霸天下的对手,了鉴于如今这形式,我齐又不得不联盟秦王,而不使我齐生乱。 相国这一路,真是匆匆忙忙啊,相国的信使,昨日才到得咸阳,没想到相国今日就到了,说起来,这两日我都会在城门口候着,今日才是第二天,相国就已经来了,看来临淄的事态有些严重了。” 秦国发生了什么,田文知道,可齐国发生了什么,周侯欢就只能靠猜了,他现在猜的这个方向,是对的,的确是很着急,很严重。 田文看了一眼四处的大秦卫士,卫士们也都望着他。 “四年不见,你我当好好一叙,走,上车,入城了再说!” 周侯欢点头,与孟尝君同上一车。 第27章孟尝君二 “据我猜测,相国或是来迟了!” 两人刚在车驾中坐定,周侯欢就来了这样一句。 闻之,田文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因为他知道,周侯欢一向是睿智的,很多事情纵然不说明,他也能够猜到一两分,既然他说是来迟了,那公子地,多半就不在咸阳了。 只是这公子地,一年当中倒是有十个月都在秦国甘泉宫中,甘泉宫是重兵把守,似乎除了秦王,也没多少人能见到他,那这样看来,周侯欢又是如何得知,公子地离开的消息呢? “何以见得?” 好好想了一阵,田文才慢慢问道。 “再隐秘的猎物,也会留下其痕迹的,今年是十月,果子成熟了,农田也成熟了,每年这个时候,秦王都会让公子地来咸阳居住几日,带上两车的吃穿用度回去,今年却一直没有动静,再加上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是如何呢?” 虽然只是猜测,但周侯欢也一样是很自信,他对自己的判断,一向就是如此。 这对田文,可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这些除外,先生可还知道什么?” 田文想了一阵,又继续问道。 他的探子门客不少,甚至还能影响到秦国的中层,所以他能得到,更多的关乎秦国的消息,但探子们的判断力,可就远远不如周欢了,这样看下来,反而周侯欢这个被禁锢的闲人,要比他知道的更多才对。 周侯欢一笑,似乎是猜到了田文所想。 “相国坐拥三千门客,和整个临淄之力,区区在下,岂能比之,不过,我身在咸阳久已,能闻风而知事,这风吹不到临淄,但还是能吹到我的。 谁都知道,秦王扣下公子,是要令我齐公子之乱也,三年前,我曾被秦王召见,秦王说出了招揽之意,更是要从我身上,了解一下我齐新君之事,这时候我就敏锐地察觉到,秦王的谋划,就已经开始了。 名为公子之乱,实则是公子相争,既然要公子相争,那公子地就必须得回齐也,可回齐之后,又能如何呢? 这就须得秦王早做准备了,暗通忠心公子地的氏族,甚至以公子地之名,让他们违抗王令,等公子地回齐之后,便可举兵争王,此番,秦王已经送走了公子地,那则说我明齐国,必定有了不尊王令的氏族?” 猜得不错,孟尝君点了点头。 四年前,当今的齐王,当时的齐国太子,为了能够掌握朝纲,利用冯章到齐之际,将他一脚踢开,这看似是一招高招,可实际上呢,是一招昏招。 田芒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秦国的能力,更是低估了田地,低估了田地经营的那几年,臣子们对他的忠心。 当时,齐宣王并未明确太子,那意味着谁都有可能做齐王,魏国的魏嗣,他就不是长子,还不也做了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田地笼络重臣,让他们折服忠心,这才有了即位齐王的事,他是成事在前,即位在后,这些人对田地的忠心,是最容易让人低估的。 他被禁足后,太子田芒背后就少了一股势力,一股不能小觑的实力,田芒一个庶子,其母又本是临淄宫的一个宫女,背后还能有什么势力呢,还能有多少的氏族呢,这是强敌而弱己之策。 他的手段是好,可那又能如何,庶子为王,在这些齐国老氏族眼中,和笑话一样,他四年之功,也算是平定了部分氏族,为自己上位做好了准备,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齐太子不能生育,这又是一个大笑话! 田芒还能怎么办,有些事情,出身有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若是他在临淄,还能好一些,可惜啊,他被禁足了,现在齐国是没有权臣,可也要面临大乱了。 “猜得很准确!” 周侯欢看出了田文的惆怅,他在等田文说话,听到了肯定的答复,他才继续说了起来。 “第一对了,那就有了第二,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公子之乱了,到时候两方相争,秦国和燕国用力,若是一着不慎,我齐这霸主之名,怕是要没了,相国出使秦国,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公子地的性命,公子之乱,没有公子,也就乱不了了!” 周侯欢接上说完后,田文又点了点头。 “不错,匡章之人,不尊王令,在其封地,不回临淄,此事之关键,便是公子地,若是给他们公子地的首级,再委以重任,相信这些人必定能遵循大王之令,也令我齐国能安。” 田文的计划很完善,只要杀了田地,剩下的一切,他就能完美地解决了。 “想法是不错,可相国又打算如何说服秦王呢?” 见周侯欢又问,田文笑了,神情还颇有些自信。 这也是他来秦国最大的依仗,他对于说服秦王这件事,有着必胜的决心。 “哈哈,对于秦王此等虎狼之王,当诱之以利,我齐秦之间,有赵魏楚三国相隔,按照这远交近攻之理,我齐秦之间,并无为敌之可能,纵然我齐国没了,那这好处也都是燕赵魏楚四国的,秦王也是鞭长莫及,此为其一。 其二,晓之以理,世人皆知,秦国国力强盛,秦王又是雄心壮志,一心想要攻取魏国河东一郡,报当年河西之辱。 但如今这形势,血盟六国,连成一片,秦国又如何敢妄动呢,只有我东西二帝,相约出兵,齐西进,秦西取,秦才能安心取得河东也,如此沃野,对于秦王这等雄心霸主来说,必是不能拒绝!” 说到这里时,田文还不忘做个停顿。 应该按照正常来说,周侯欢必定会问,那双方共同举兵,到时候齐国会真的出兵吗? 没想到周侯欢却是神情凝重,不再言语,田文没做多想,继续抒发他的计策。 “这其三,才是绝妙之处,说动秦王联盟,秦王必定以公子地的行踪来做交换,到时候就令人将其头颅送给匡章,并且告知匡章,齐王想重用他,以他为将军,攻打魏国。 匡章之人,忠心齐国,只是我王霸气不足,难以让他们臣服,再加上有个公子地,让他们念念不忘也,但依吾之策,匡章是公子旧情已灭,齐王新恩来临,他岂能还有不忠齐王之心,此举也能显示我王霸气也。 吾之计策,还有其四,东西二帝出击,区区魏国,不在话下,必定能够大胜也,秦国取得河东,我齐只需随便取魏国一地即可,到这时候,魏王必定会求助血盟诸王,发兵相助,吾就亲自游说血盟诸王,说我齐攻魏之举,乃是受秦之蛊惑,非本意也。 不仅将所得魏土,悉数归还,更是赔礼送粮,期得魏王海涵,再登高一呼,号召血盟六国共同伐秦。 如此,加上我齐楚二国,共有齐、楚、燕、赵、中山、韩、魏七国大军,可集百万之众,别说三阳制敌长廊,就是秦之函谷关,也必为所破,待秦一弱,我齐将再次独霸!” 田文的思量很远,他足够的聪明,也足够地有才华。 他从洛阳一路走来,只要腾出时间,就会招人询问,三阳制敌长廊之上的秦国工事到底如何,大城小城又是如何,兵丁布防几多几何。 就算是再忙,他该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就算是现在来迟了,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第28章孟尝君三 (); 田文自以为这计策,足够完美,没想到周侯欢这次听完,就不只是面色凝重这么简单了,只见他直接摇头。 这是在否决吗,哪里出了纰漏? 田文顿时满是疑惑。 “不知道先生这是何意?” 周侯欢也不着急,他揭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还未到驿馆,这路还远着哩,足够他说了。 “相国之策,能弱秦,能平乱,更是借力打力,可为我齐之国策也,但相国却少算了一件事情,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会让相国这趟出使无功而返,这便是秦王也,相国所不知的,乃是秦王之志!” 不知秦王? 这话让田文纳闷了。 尤其是这几年来,他没少在秦国身上下功夫,怎么到头来,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说他不了解秦王,这有点儿像是无稽之谈了。 要是别人在他面前这样说,他只会听一听,其后一笑了之,但这话出自周侯欢之口,还是值得他深思的。 “此话何解?” 悠悠了半晌,田文不明,就只得请教。 “要说起这秦王之志,那就与这天下有关系了,自大夏以来,一直到春秋,这天下还是秉承禹王之井田,自大周以来,一直到春秋,还是继以周公之分封,历经千年,都未曾有大变。 那这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乃是春秋之后,三家分晋以来,诸国变法,行郡县制,取消分封,取缔井田,说明大势变,大礼也要变也,而这其中,又以秦国为甚。 到了这代秦王身上,更是秉承三代变法之烈,革天下之新,以为儒家孟轲为教化之人,设治礼台,至此,秦国儒家为表,法家为里,百家共鸣,中枢国务府总领朝政,地方郡国并行,已经开创出了一套前所未有的礼法。 此礼法,集夏商周三朝之大成,博取天下百家之精要,昔年禹王分九州,行井田,立夏礼,武王分封天下,周公制定周礼,都不及此礼法也,如此大费周章,攒这千秋之功,何也? 全因秦王压根就没有想过独霸,他只想到了,以后这天下就只有一国,那便是秦国,秦国之下,再无分封,只有郡县,再无周礼,只有秦律。 来此四年,也看了四年,秦王所做种种,无不都是在昭示此志也,只要将秦王放到这个位置上,那相国一切也就能想得明白了!” 或许连嬴荡都没有想到,普天之下,还有一个这么了解他的人,要是他知道这人是周侯欢,又会如何呢? 经过了周侯欢的提醒,田文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始沉思。 普天之下,都是郡县,不再有分封,这怎么可能,可再一细思,秦国这些年来,除了一个夷陵君和止戈君,是并未有过任何封君之事,就算是这些被封君的公子,其权力也很小,这样看起来,事情是有可能的。 齐国历代君臣之心,皆是在于称霸天下,最高的目标,也不过就是像天子一样威风,让天下诸国来朝,有当年周武王的荣光,就足够了,这样的目标,比之秦国,的确是略输一筹。 秦国要想做到这些,就须得将天下七国逐一覆灭,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很远,可秦王真要是这样做的话,那他现在的对手,就只有一个齐国了。 这么一想,田文倒是想明白了。 “先生是说,秦王的着眼点,在于天下,而不是一郡甚至一国之失,方今天下,齐秦最强,要争夺天下,那我齐国必定是秦王最大的阻力。 当年扣押公子地,便是秦王想方设法弱我齐国之策,既然秦王目的是弱齐,那我这计策,必是不能说服秦王了,是也不是?” 周侯欢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这位齐国相国,还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聪明,一样的机敏过人,稍加提醒,就能够明白过来。 “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请相国再想,当初这血盟六国,可是燕国乐毅之谋,并非赵国之谋,赵雍之不过是起了头而已,既然是燕国所谋,那还能为何呢,也是要对我齐也。 近些年来,各国君臣都深信乐毅之言,皆认为我齐国,真是独霸,但是不是独霸,相国心间自明,乐毅如此作为,是想将血盟之力,集中到我齐国身上来,谋我齐公子之乱者,的确是秦也,可燕国一样是主力!” 这件事情,田文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没有将燕国看的这么重要罢了,他一直以为,秦国才是主力,燕国就只是陪衬,照此一说,两国乱齐之心,是旗鼓相当了。 也对,要是齐国实力大损,燕国的好处,才是最多的,看来这些事情,他都得重新思量,重新谋划了,此番提前见一下周侯欢,选择是对的。 田文这次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周侯欢的话还没有说完。 “这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相国来得太迟了!” 太迟了! 来迟了! 田文呆立在那里,他这才知道,真正的大麻烦要来了。 来迟了,说明田地已经走了,但依旧可以有所作为,因为在去往齐国的各处要道上,他派遣了不少的死士,甚至在齐国境内,也安排了不少军卒,只要田地一入齐,就会被他所察觉。 从咸阳到临淄,最近的路一定要经过崤函古道的,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也有他派遣的死士守着,直到现在,他没有听到田地的任何消息,那就算田地离开了咸阳,也应该还在秦国的范围内才是,他只需要联盟秦国,就可以得到他的行踪,一样能完成任务。 至于太迟了,真的就太迟了! “难道是上庸、鄢城、郢城,楚国,再北上?” 能逃离他追踪的,似乎就只有这一条最远的路线了。 从这里到临淄,几乎是绕了一个大圈,就是快点走,也要一个多月吧,难道田地真会选择这里? 选择这里,他只能是在齐王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出发了。 这可能吗? 田文有些不信,却见周侯欢在这时候点了点头。 “不错,据我猜测,公子地至少在一个月前就离开咸阳了,现在或许已经到了匡章封地,所以相国才是太迟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田文面色一黑。 他抱着很大的信心而来,现在所遇到的情况,足以将他的热情浇到谷底了,他现在该是怎么办才好呢? 齐国的安定,齐王的托付,这干系可都在他一人身上。 “相国还去见秦王吗?” 去吗? 当然要去。 听到了周侯欢的话,田文的神色又开始坚毅起来。 “去,既然来都来了,岂能不见一见这位秦王,天下无难事,只要吾心不灭,事情就能被做成!” 他这样的信心,让周侯欢也跟着笑了。 “不错,来了就去尝试,既然秦王的着眼点是天下,那就以天下诱之,须知要取得天下,就须得先取河东也,因为地利有远近之分,这是天道使然,无法违逆之事!” 田文眼前一亮。 这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他又有新的主意了,知道见了秦王,该怎么说了。 “多谢先生指教,吾也有一问,先生忠心公子地,屡次不被秦王高官厚禄所惑,怎么此番公子地出秦,争夺王位,先王不仅不随着公子地前去,反而要来帮我这个齐王之臣呢?” 田地能落到如今的地步,他孟尝君是功不可没,按照常理,周侯欢就算不随田地而去,也不应当帮他才是。 只见周侯欢整理衣冠,望着东方。 “我为公子地之臣,更为齐人也,见秦王之事,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能入宫。” 他目视的方向,是东方,东方是齐国,他已经回答田地了。 入宫,傍晚! 这个时候,不正是君王在享乐吗,秦王怎能召见? “哈哈,相国有所不知,秦王勤政,后宫至今就只有一位王后,但凡国事,必不能拖,此所谓今日事今日毕,纵然是夜半求见,他也一样面你,而我,正好就有咸阳宫中行走的特权!” 听闻,孟尝君一阵唏嘘。 看来这位人主,为了拉拢周侯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至于相国说我回齐之事,断无可能,也就不用提了,我怕是此生都回不去了!” 秦王对周侯欢是如此地欣赏,这更是加深了,田文要将周侯欢带回去的决心,可被他这样一说,就只能作罢了。 毕竟周侯欢才是了解秦王的人。 :。: 第29章孟尝君四 (); 要事,都在路上就谈完了。 田文入了驿馆,急匆匆的吃了几口饭,又沐浴一番,换过了一身衣服,往咸阳宫而去。 时间是很紧急,但他作为齐国的相国,一丝一毫,都关乎齐国之声威,他不能失礼。 齐相此番入咸阳,走的是急急匆匆,秦臣还没来得及出来迎接他,他就已经入城了,但他是何时入城的,去做了什么,见了谁,秦王心间是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咸阳寝宫之中,嬴荡和苏秦君臣两人,正在商议对齐之策。 “启禀大王,齐王以相国孟尝君为使者,出使我秦国,一个时辰前,已经入了咸阳城,这两日,齐人周侯欢就一直等候在城门口,两人如今会面了。 周侯欢此人,不仅聪慧,更是善于推演,想必他已经通过蛛丝马迹,知晓了公子地离开我秦国的事了。” 四年过去,苏秦这个老人,又年长了几岁,不过,他的精神样貌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 历史记载,苏秦去世的确切时间是公元前284年,这样算下来,他还有十七年的寿命,这位老策士,算得上高寿了。 每逢秦王给他人算寿命,总有一种地府判官的既视感,当然,历史已经不能作为唯一依据了,因为苏秦的人生轨迹被改变了。 说起周侯欢这个人,嬴荡就不由得有些头疼。 就算他被齐王贬为了庶民,还是可以不为所动,纵然又给他这么大的权力,他还是无法对秦王亲近一次。 除了出城之外,这咸阳城他又哪里去不得呢,就算是要半夜入王宫,要入寡人的寝宫,也无需通报,直接进来就是了,就算寡人正在那办事,也不算你打扰,现在都做到这一地步了,他还是一心向着齐国。 或许…… 或许只能等以后,等以后齐国没了,周侯欢没有效忠的对象了,他才会转过身来,看看寡人吧。 苏秦说的不错,有些人,这辈子是做不了秦臣的。 “不错,既然周侯欢他能猜到,那就必定会说与田文,不知道这位齐国的相国,还会不会继续来见寡人呢?” 对于田文,这个鼎鼎大名的战国四大公子,嬴荡也想见得很,他想看看这位风头正盛的孟尝君,到底会有什么能耐。 战国四大公子中,以田文年岁最长,而且他也出道得最早,像是信陵君啊、黄歇赵胜这些人,如今要么还是少年人,要么就只是一个小孩子,让他们都崭露头角,还需得等上好些年呢,或许天下都一统了,信陵君才能出山吧。 “回大王,他一定会来,就因为他是田文,而且他今夜就会前来,只是这人乃贵胄身份,不管什么要急的事情,都不能更其贵胄之风,他可能要在沐浴更衣之后,被周侯欢领着来见大王,这样才不显得他失礼!” 苏秦久在临淄,平日里又没少和田文厮混,可以说对这个人是了如指掌。齐人周侯欢也确实有这样的特权,无须通报,就是等到深夜,田文也有可能会来的。 “也好,那外交令就等候在此,与寡人同见这位齐国相国,致使齐公子之乱,乃是我秦四年之国策,这四年间,外交台所有行事,更是以此为重,四年准备,各方俱是开花结果。 匡章之人,欲尊田地为王,而临淄朝臣,秉承宣王之志,尽尊田芒为王,这下好了,田地又有争王之心,那这齐国公子之乱,已成水火,势在必行也,接下来,那就该看我秦如何主导,事态如何发展呢?” 苏秦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大王分明是在问他,齐国公子之乱后,该是如何呢,又或者说,要怎么做,才能让秦国的利益最大化? 齐公子之乱,乃是秦与燕共同所谋,可秦远在西方,而燕国近在跟前,这秦燕之间的利益就又不同了,对秦国来说,一定不能是弱了一个齐国,再强大出一个燕国出来。 “大王,臣以为,当是一分为二,锄强扶弱,合谋六国,不与齐伍。 其一,对我秦最大利者,当是齐国一分为二也,南北二王,南北共治,如此,则不令燕国得利,南北之争,也可让齐国成为久战之地,牵动天下诸国之心,我秦谋齐,为弱齐,为取河东,一分为二是弱,牵动诸国是取河东。 其二,既要一分为二,那就需得有一分为二之势,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齐王强大,而公子地弱小,所以等齐王要对公子地用兵之时,可合谋燕王,北下大军,要挟齐王,给公子地以整顿之机,此为锄强扶弱。 其三,齐相此番前来,必定会以东西二帝之盟,引诱大王,共同攻取魏国,大王要切记,定要与天下诸国为伍,不能与齐国为伍,因为与齐国为伍,齐人必定反复,在等我秦恶了血盟之后,齐人就会邀约六国,同伐我秦。” 以苏秦的识人之心,明天下大势之心,天下诸国的纵横伎俩,在他心中都是一清二楚,这不乏是个好计策,只有一分为二,才能不至于让燕国占到便宜。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总是让嬴荡很为难,也很着急,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动河东,又该是什么时候动呢,要是时机不对,血盟联合攻秦,可就麻烦了。 趁着齐国吸引天下注意力,秦国在混乱中取胜,这个机会失去,可就没了。 “好计策,一会儿那田文来了,就依外交令之策,对于齐国之事,寡人忧心不多,如今忧心者,就只是河东之地也。 欲要平定天下,三晋之国,乃是拦路石,而这其中,魏国更是寡人的眼中钉,韩国已弱,该到弱魏国了,若要弱魏国,那这河东之地,必定要取也,寡人积蓄国力四年,这一刻是再也等不及了!” 秦王说出了他的忧思。 闻言,苏秦又细细的想了一阵,为王分忧,乃是他分内之事。 身为秦国外交令,这件事情,也一直在他的谋划之中,而且这些年,他还没少去韩国,每次都说与韩王,秦韩两国之好,这就是在提前做好铺垫,到时候攻打河东,韩国就别来支援了。 以前秦国攻打宜阳时,魏国和楚国无动于衷,这件事让韩仓一直怀恨在心,要是在韩国身上多用点力,韩王或许就不会出兵了。 燕国是盟友,自然不会帮魏国了,到时候有这公子之乱,齐国是自顾不暇,算起来能帮魏国的,就只有赵国和楚国了。 “大王,春秋之时,有子贡游走五国,搅动天下之势,保住了鲁国,子贡虽是孔丘弟子,但颇有我纵横之风,今日,臣也愿意学一学这子贡,山东诸国走上一遭,为大王攻取河东,创造机会。 王后身孕在身,臣可告知韩王,王后腹中,必是男子,是我秦太子,将来秦国的王,会有韩人的血脉,以此来说动秦韩之好,让魏少一分助力。 其二,再去燕国,说动燕王去攻齐王,此时,齐国已经成了南北二齐,齐一半之力,岂能敌燕一国之力,燕王定然兴然,唯一所虑者,乃是赵国了。 其三,臣再说与赵君,让赵燕之好也,让燕王让出中山这块无用之地,一心攻齐国膏腴。中山之国,已被赵雍蚕食,燕国断无夺取的可能,食之无味也,燕王必定弃之。 其四,在臣游说之后,大王可趁机发兵,这样一来,燕忙攻齐,齐忙内乱,赵忙中山,韩不出兵,就只有一个楚国了。 其五,楚国相距河东甚远,能做的,就只有攻取荆州之地,大王只需要荆州都督白起,做好防范即可,以都督之才华,以秦楚界之碉堡,楚人必定无功。 这样一来,无人理会我秦,无人帮扶魏国,大王可轻取河东!” 好! 嬴荡是真高兴呀,连说三个好字。 苏秦如此之才,也不枉他心心念念一场了。 这样下来,能置身事外的,就只有一个韩国和楚国了,有白起在,楚国无需担心,有冯章在,韩王仓就是有心,也无力也。 “这计策早定下了,一会儿寡人见到齐国相国,也就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嬴荡摩拳擦掌,在恭候这位战国四大公子。 :。: 第30章孟尝君五 田文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仪表,用过了饭,做足了准备,才往咸阳宫行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这让他心中也没个底,都到这个时候了,秦王真的还会见他吗? 虽然有周侯欢领着,一路畅通无阻,但他照例,还是在王宫门口停住,让周侯欢进去先行通报一声,在得到秦王的首肯之后,进去也不迟,对于重要的事情,他一向都是非常谨慎。 咸阳宫似乎也并不小,从秦王寝宫一个来回,需要等上片刻吧。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周侯欢前脚刚刚进去,后脚就有人来告知他,可以去寝宫去见秦王了,还说秦王此时此刻,还在等着他。 这有些出乎田文的意料。 他看这人的模样,年纪应该是不小,穿着打扮还是一个宦者,其人身形高大,行走起来气宇轩昂,说起话字正腔圆。 田文想来想去,秦王身边似乎是有一个这样的人物,这人应该就是咸阳宫的中书遏者令未阳。 明君麾下无弱将,早就听说有这样一个宦者,颇有些英武之气,今日一看,的确是如此了。 “哈哈,似乎秦王早就知道我今夜会来,派遣中书遏者令再次等候吧?” 走了一会儿,还不见秦王寝宫,也不见齐人周侯欢。 那说明秦王寝宫到这宫门口,还是有一点距离的,那说明未阳早就候着了。 “回齐相,我王得知齐相要来,早就做好了准备,本打算出城三十里外相迎,可没想到齐相来得如此之快,我王说已然失了礼,那这一次,就一定不能再失礼了,所以便让我早早候着,刚刚见到齐人周侯欢,我已说于他,他入寝宫去了,眼下,都等着齐相一人了。” 都说秦王重礼,现在来看,这应该是真的了,想到这里,田文心中甚至还有几分喜悦,因为他受到了一个相国,应有的礼遇。 礼遇这个东西,不同的人,会有完全不一样的见解,有些人视之如命,有些人根本就不在乎,而田文则是视之如命的那一种。 “多谢了!” 田文热情,未阳也愿意多说两句,两人一路走,一路聊。 不多时,走到了一座宫殿的门口停住,这应该就是秦王的寝宫了。 田文抬头一看牌匾,上书公心二字。 听说这秦国的国务大臣,每日的政事,都要到宫中的国务府来处理,而这国务府的牌匾,就上书天下为公四个字,这与国务府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国务府八人,秦王一人,但秦国要事、大事,都需要在此间呈报秦王,由秦王一力定夺,看来秦王这勤政之名,是不虚了。 寝宫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两个小宦者一边一个,未阳领着田文进入其中。 天已经彻底黑了,这里面是灯火辉煌,田文一下子感觉亮堂了不少,他朝着前方看去,只觉得有些刺眼,在灯火的辉煌之下,有一道极其魁梧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若是不错,此人便是西方的霸主西帝,当今秦国的王。 “外臣田文,拜见秦王!” 田文继续往前走,等走到了秦王不远处时,才停住向他行礼。 秦王的身姿,宛如巨人,在王座之后,还悬挂着一柄同样巨大的剑,这一人一剑,一下子就吸引了田文的视线。 听说这柄剑的名字,叫做清乱,清除乱臣贼子,人以剑明志,剑以人成名,秦王即位四年,夺宜阳武遂,两次平定巴蜀之乱,击败五国,大胜楚国,可谓是以武兴邦,这剑倒是与人相得益彰。 除了这些之外,田文还看到了笑眯眯的苏秦。 此番再见苏秦,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中,该当是何样的滋味了。 是生气吗? 他当然不会生气,他与苏秦,各为其主,各司其职,在临淄时,苏秦能舌战群臣,明明是他技不如人,何必又来置气,也正是因为苏秦,才让齐国有此大乱,让他也差点身败名裂。 这些,都不足以让孟尝君生气。 苏秦这人在齐国的时候,还并未显示出这样大的能耐,可没想到一到秦国,就献计攻取楚国两都,其后又联合了楚齐,三国为盟,抗击血盟,顺道又设计坑害了齐国一把,早知道当初,就该多谏言齐王,重用此人了。 唉! 不管田文心中怎么说服自己,可现在看到苏秦,总是有那么一丝的不愉快,觉得心里很不爽。 对了,他这就是因嫉妒而产生憎恶,不是因为生气,他嫉妒苏秦之才,将他也坑害了一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间,上首的秦王已经走了下来,站到了他的身前。 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他拖住,其力道之伟,让田文心中一颤,之后,又有声若洪钟般的笑声传来。 “哈哈,齐相之名,寡人早有耳闻,今日得以一见,乃是寡人之幸也!” 眼前的这位孟尝君,相貌颇为英武,而立之年,就有如此之功,这样的人,算得上是天下难觅了。 历史记载,这位仁兄曾受到过昭襄王的赏识,甚至还要以他为秦国相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西二帝联盟的缘故,反正这个人不会差了就是。 相比田文此番前来要诉说的事情,秦王更感兴趣的,其实是他本人,因为早都被苏秦推演了一遍,嬴荡的兴致也就没有那么浓厚罢了。 “外臣今日得见雄主,也是外臣之幸也!” 如此礼遇,田文心中更是欣喜,不由得就说了几句好话。 两人寒暄了一番,这个时候,苏秦也笑眯眯的贴了过来。 “昨日见之,还是孟尝君,今日见之,便是齐相,孟尝君之才、之名,天下有目共睹,故人相见,故人高迁,真是叫老夫唏嘘啊!” 齐相,的确是很好听的名字,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也就是这般了。 “哈哈,苏子说笑了,上次谋面,还是苏子见我先王之时,倡议齐秦东西二帝,还以公子地为使者入秦,这样算来,已有四年了!” 田文看似在寒暄,又似乎是在善意地提示苏秦,当年的事情,他不会忘记。 秦王赐座,田文在左,苏秦在右,田苏两人,呈面对面之势。 “齐先王,谥号为宣,宣乃昭示之意,宣王此生,重在治学,治学而宣百家也,名副其实,寡人听闻东帝逝世,心中悲痛,悲痛啊,东西二帝,岂能有缺,岂能有缺也!” 秦王的话,根本就没有提及现如今的齐王田芒,这倒也符合秦国的想法,虽然田文早就知道秦王的意志,但又经过周侯欢的提醒,心中对此,已经有了计议。 自古以来,天下之事,就无绝对之事,只要涉及君国纵横,不外乎利弊权衡也。 既然秦王的眼界是在天下,那我就助他取得这天下,要攻取天下,秦王敌人就会有很多,但并不一定第一个敌人就是齐国,也可以是三晋,也可以是魏国,甚至还可以是河东。 “外臣多谢秦王厚爱,如今,我齐国之王,乃是宣王亲定的太子芒,太子芒即位已有两月之久,我齐国上下太平,全托秦王之福也。 秦王或许不知,我齐王在四年前,就主持朝政,开始监国,当时,我齐国上下之事,都由太子一人操持,所以此番即位,乃是顺应天意,顺应民意,更是顺应我齐人之心,士族公卿,无不臣服。 宣王公子众多,其人之中,唯有太子最能明君国也,公子地虽然早年被宣王所睐,但此人性情乖张,秉性暴掠,全然无明君之风,更有甚者,不善谋略,只知勇也,若是此人为齐王,我齐国必定大乱也。 贵国苏秦,也尝说与外臣,公子地不耻纵横一脉,皆是因其人太过于勇,以为这天下之事,都可用勇化解。 可这一国之勇,岂能抵六国之力也,所幸,四年前他出使秦国,沦为秦质,外臣今日前来,其一便是道谢,多谢秦王扣下此人,为我齐国,迎来明君,令我齐国上下,君臣一心,无所不利也!” 田文一开口,就先将田地贬低得一无是处,将田芒一直抬到了泰山上,还不惜说出苏秦以前说的话,来作为旁证。 他这是在从侧面告诉秦王,我们齐国,上下安定,稳定得就像是泰山一样,秦王还是别打我们的主意了。 弦外之音,嬴荡是听出来了。 第31章孟尝君六 (); “这么说来,齐相此番来咸阳,是带着齐王之意,专门来谢过寡人了,哈哈,齐相无需如此,寡人所思,也正是此事。 公子地其人,的确不能为齐国之君也,他在秦为质这几年,也时常向寡人提出,回到临淄的想法,一山难容二虎,一国不能有两君,寡人每次就会担忧,齐国因此而朝政不稳,所以屡次都给拒绝了,关于这件事情,寡人与齐相所谋一致也!” 嬴荡边走边说,走到了上首落座。 这让田文就纳闷了,他印象中的秦王,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也不会这样依着你。 “但话又说回来,现如今这形式,就大不一样了,何也,齐国新君即位,公子地早已无力祸乱临淄,刚才齐相俱已说明,齐国新君监国几年,临淄上下安定,不管是朝臣还是庶民,都忠心齐王也,寡人见齐国再无此忧患,所以便将公子地给送回去了。 哎呀,现在想起来,当年这事情,也是寡人做的不够全面,开罪了齐王,我等东西二帝,乃是天下首创,既然是首创,那就无需遵循旧制度了,这互换公子为质之举,乃是旧制,应当摒弃,现在寡人将公子地送回去了,那齐王也该考虑一下,将吾弟悝也送回来吧?” 嬴荡厚着脸皮说道。可他还一直记得,他有个弟弟在临淄做人质。 齐宣王虽然享乐,虽然暴躁,但这该有的气度,都是一应不少的,他在位的时候,对秦国的不满,是不屑于迁怒到这个秦国公子身上的,再加上临淄还有商会的帮助,嬴悝的日子,也不至于艰难。 至于田芒这个庶子,听说这几年打击异己的手段很残忍,其君王风度不够,还是要让嬴悝小心一点才好。 秦王刚才的话,让田文有点纳闷的同时,心间还稍稍存着一丁点儿的喜悦,现在这又一开口,他立即就听不下去了。 这不仅是在告诉他,田地不在咸阳了,更是在讨要齐国的人质,他是谁,他来干嘛来了,秦王难道不是将他当作孩童戏耍吗? 田地立刻站了起来,又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开始朝着秦王拱手行礼,不动神色地化解了,自己即将要出现的难堪。 “秦王有如此之心,那外臣代我王,谢过秦王,此番外臣前来,因行之匆忙,就只能备上一份薄礼,请秦王不要嫌弃!” 四年前,秦王遣冯章入秦,给他送上了礼物,之后他就被禁足了四年,过了这么久,他也该给秦王回礼了,希望这份回礼,也能让他达到,他所预期的效果。 田文说罢,未阳出了寝宫,再一会儿间,就端了一个托盘上来。 嬴荡定睛一看,金灿灿、白闪闪的一片,什么宝贝,好不亮丽啊! 未阳又上前几步,他才能瞧得清楚。 原来这是一顶头饰,做工精美之极,最起码在嬴荡的印象中,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头饰。 头饰底座呈现一道圆环,好似一个王冠一般,主体是用黄金铸造,上面又沾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亮白珍珠,还有薄如蝉翼,金芒闪闪的金叶衬托其中。 此时,这宝贝端在未阳手中,随着未阳的步伐,上面的金叶子一颤一颤的,直晃人眼睛! 嬴荡自小就穷,没见过什么华贵的东西,看得他也倒吸了一口气。 这若是薄礼,那普天之下,就没有厚礼了。 “外臣听闻,秦国王后,乃普天第一美貌,此冠上的宝珠,来自东海之滨,其上黄金,采自八荒之地,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秦王夫人之貌,能承其重也,臣将其先给秦国王后!” 就这点儿薄礼,可是花费了田文很大的功夫的,这本来是他准备好,送给田芒的夫人的,现在一看,还是算给秦王夫人划算。 孟尝君之人,不重钱财,而重名声,名声贵而钱财轻,用钱财买名声,这是天下间最划算的买卖,所以他的本质,也能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将这宝贝送给秦王夫人,若是能够得到实际的好处,这也是值得的,更重要的,还能投其所好。 秦王疼爱王后,世人皆知,与其大婚五年多,至今还未纳妾,这说明什么,说明枕边风对秦王影响必不会小,这样就算是国事不成,但他与秦王的私情,总归是埋下了,这不就是多了一条能走的路吗? 听到这些,嬴荡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玩意好啊,正好可以送给韩妗当作礼物,让她高兴几天。 田文这个人,办事能力还真不错,能知道你的软肋,也能利用你的软肋,我秦国要是也有这样的臣子,那寡人也会忍不住重用他的。 “如此,寡人就却之不恭了,孟尝君散财大义,闻名天下,麾下三千门客,俱是身负才华,寡人虽身在西方,但也久闻东方孟尝君之名,哈哈,来,与寡人共饮此爵!” 真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收下了田文的礼物,嬴荡的嘴巴子也甜了起来,就是人也更加热情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足够多,秦王也能做鬼。 “多谢秦王赞赏,外臣刚才所言,其一,为谢秦王之恩,而这薄礼,便是外臣谢恩之礼,这其二,便是为了两国国事,还请秦王一听!” 田文所擅长者,不仅有经商,他还更是擅长察言观色,他见秦王对这宝贝,是由衷的欢喜,只要高兴就好,那他下一阶段的事情,就可以铺展开了。 一举一动,皆有一谋,面秦之事,他三思再思。 至于嬴荡,有这样的宝贝,别说是让他一听,就是两听都是可以的,谁让寡人看你是越来越顺眼呢。 “齐相请直言!” 秦王做出了请的手势,再以一副洗耳恭听之势待之。 “四年前,苏子入我齐,说成东西二帝之盟,共同抗击血盟六国,现在四年过去,血盟六国越发牢固,六国臣民之间,行走也越发紧密,甚至于去年之时,楚国屈原出使三晋,期望能入血盟之国。 此六国,赵、魏、韩、燕、中山乃实存,卫乃虚名也,头一年以为魏王为盟主,次年以韩王为盟主,第三年以赵君为盟主,至于今年,则是以燕王为盟主,明年定下,乃是中山王,后年还有卫君。 盟主流转四年,流转四国,以至于血盟礼法逐渐完备,盟主之位依次轮换,从未有错,足见其心齐也,有日益强大之势,世人皆知,血盟首要之敌,乃是我齐秦楚也! 当年,秦王应对此策,令我齐秦楚三国为盟约,共同抗击血盟,外臣以为,如今该到抗击的时候了。 我齐新君即位,朝堂之上,上下一心,整军备战,秦王休养四年,大地年年丰收,处处粮仓丰实,也足以一战,就算是楚国,也有盾甲一军,能与之一战,外臣以为,我等三国,应联合起兵,先攻取魏国,再弱血盟!” 攻取魏国,这不就是为了吸引寡人吗? 田文现在是情况大致有个了解,礼物也送了,让寡人也高兴了,这就开始试探起了寡人的实际意图。 孟尝君最强的能力,其一是招贤纳士,其二,应该就是纵横了,历史记载,他在齐瑉王即位时,为齐相国,就没少干这样的事情。 “好啊,好啊,当初我东西二帝为盟,不就是为了联手抗击血盟吗,此话寡人也是赞同,就是不知道为何先要攻取魏国呢?” 嬴荡一脸的笑意,他在等田文的话说透了,只有田文说透了,他才能有一个拒绝的好理由。 :。: 第32章孟尝君七三更了 (); 田文也跟着一笑,接下来,最重要的就要来了。 “血盟六国,中山不提,如今最强者,乃是魏燕两国,赵国次之,韩国最后,至于一个中山,千乘之国,不提也罢。 其一,攻取魏国,能弱六国血盟之势,因魏国为其强也。 其二,秦国东进,我齐西进,楚国北上,我等三国,俱是能攻到魏国之土,可让魏人不能三顾。 其三,攻魏此举,对于秦国,也是大有裨益,魏国河东之郡,大城安邑,尽是膏腴之地,若是秦能取魏之河东,就犹如我齐国之取宋国也,秦王称霸,指日可待,如此之机,如此之利,秦王何惧之有呢? 其四,齐秦楚三方合盟,我齐直逼魏国中部,秦王直取魏国河东,至于楚国,也可取魏国之南部,如此一来,堂堂万乘之国,一战可不足千乘之军,魏国大弱,只剩赵燕,如此,纵然六国血盟,对于我等,也再无威胁也。 其五,秦王履行教化,放眼天下,无不昭示,欲取之于天下,这等伟业,不说秦国,就是我齐国,也是人人皆知,而秦王取得天下之首要,必先弱三晋也。首要之策,如人之弊履,弊履虽旧,但千里之行,皆用此也,秦王不可有缺。 纵观秦史,历代秦国君王之大敌,乃合纵四国,赵魏韩楚,现如今,秦王攻楚一战,灭楚两都,致使楚国弱也,秦王攻宜阳一战,置三阳制敌长廊,令韩国弱也。 外臣以为,秦王若是要取天下,就需得先弱合纵也,要弱合纵,如今之敌乃是赵魏也,赵国远,魏国近,远交近攻也。魏国失一河东,实力大跌,秦国得一河东,其势更强,如此之势,秦王英明,必能决断。 其六,秦人烈烈,其血昭昭,几十年前,魏国占据秦国河西,几十年后,秦国占据魏国河东,攻魏之举,也是凝聚秦人之心也 其七,我齐王有平定天下之心,可也知道,这远交近攻之理也,对我齐来说,秦国为远,三晋在前,平秦国不如平三晋,待到三晋平定之后,方才能与秦国一争高低,秦王现在就与我齐相争,为时尚早,与其攻齐国,不如用齐而弱三晋,才是明主所为。 其八,秦王所谋,公子田地,必不能成事,如今我齐国之王,乃是田芒,并非田地也,与田地联手,不如与齐王合谋,秦王难道还要舍近而求远吗? 其九,外臣常听人所言,秦王乃是一代圣明之人,其麾下又有苏秦这等纵横名士,天下之事,无有能瞒秦王者,明主当用明策,外臣如此九思,还请秦王鉴之!” 刚才所说,只是在铺垫,而现在,田文是将一切都剖解开来,洋洋洒洒,气度斐然,说了半晌。 话音落后,嬴荡也是不由得在心间赞许。 这九策,步步引入,是一策比一策直白,一策比一策来得着急,他这是在逼迫寡人,该朝着他所说的方向去思考。 前面四策,还说得颇为含蓄,等到后面五策时,就是画风突变,就连田文的神情、语气也都跟着急促起来了,真是个合格的演讲家! 欲要取天下,就要平三晋,欲要平三晋,就得弱魏国,若要弱魏国,就得取河东,若要取河东,就只能连齐国。 说得非常准确,几乎将嬴荡心中的想法,都表述了出来。 他平天下的计策,还有历史记载秦国东出的路线,都是这样来定的,要不是他穿越者的身份,两千多年的发展眼光,再加上名策士苏秦的建议,还真就信服了田文的话,寡人很心动啊! 但现在嘛,不能这样做,苏秦所说的那十几个字里,就明确提示了,不能连齐,要联诸国而弱齐,以免齐国连诸国来弱秦。 慷慨激昂的田文说完后,他看过上首秦王,又望了一眼苏秦。 因为当初,他就败在了苏秦手中,他想要在苏秦的主场,来击败苏秦。 在秦王沉默的空隙间,苏秦起身站了出来。 “齐相的话,齐相的目的,老夫终于是听明白了,齐秦联盟,对我秦国有利,这是其一,其二,既然是联盟了,就要一心,其三,就算我秦有异心,想要引起齐国公子之乱,可现在齐国是上下稳固,这算盘已经是打错了,至于这其四么,齐相还未说出来,那老夫就帮齐相说了吧,将公子地交给齐相,甚至直接给杀了,献上首级,是也不是?” 听闻此话,田文神色骤然一冷。 苏秦还是笑眯眯的,可田文看他的这笑容当中,看到了一股杀气,一股能让他脚底一冷的杀气。 事到如今,为了齐国安稳,公子地必须死,这是毫无疑问的,但现在苏秦这样问他,他若是承认了,这岂不是有谋害公子之嫌,平白落个把柄,在苏秦手里,这虽然在太太平平的时候,没什么影响,可一旦要不太平起来,别人拿此事来攻击他,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田文,这是一个陷阱,况且,这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传统。 他这个人做事,也总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将事情给做绝了,给秦王送礼,也就是给秦王留个好印象,多条路嘛,现在他要是承认了,这岂不是将自己的退路,就给断了。 苏秦这个老匹夫,真是可恨,不仅了解齐国,更是了解孟尝君的秉性,这是摆明在给他难堪。 田文思索半晌,一时之间,他还真没想到好的回答。 “哈哈,是老夫错了,是老夫错了,说此事,不是为难齐相吗,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以孟尝君之高义,岂能做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齐相刚才也说了,公子地如何能影响齐王,公子地在秦四年,也该回去了,这点倒是与我王所想一致! 实不相瞒,公子地一个多月前,就被送回去了,走的是水路,从上庸过郢城,好像半个多月前,就到我秦郢城了,我秦荆州郡守,还特意送了公子地一程,齐相一路疾行,或许还没有收到临淄的消息吧,公子地此刻怕是已经入齐国了。 对了,从南地入齐,那最先去的,应该是匡章的封地,寡人可听说,此人与公子地一向关系不错,也是公子地自己的,过上一月,等齐相回去之后,就能见到公子地了吧!” 苏秦轻飘飘的说道,他就是想看看田文的反应。 没想到田文听后,还是面色泰然,并没有惊惶之色。 周侯欢说太迟了,那就是太迟了! 他此番来的重点,已经不在公子地身上了,他所提这么多,都没说到公子地,那是因为他的重点,乃是连秦。公子地入齐,已然势成,不可阻挡,那就只剩连秦了,连秦也是弱公子地。 可这秦国君臣二人,听了他的一席话,没有表露出有任何的攻魏之心,只是一味的说起公子地,这也是昭示一种态度吧? “多谢苏子提点,多谢秦王送回我齐公子,待外臣回去之后,也会说与我王,令公子悝回秦,以示我东西二帝之好,不知秦王对举兵攻魏之事,可有所思?” 终究,孟尝君压下他心中所有的不快,向秦王做出最后的询问。 不担心,不用担心! 他还有机会,只要两国联合出兵成了,就还有机会。 齐秦联盟,攻伐血盟,而燕国是血盟之一,这必定会影响秦燕之盟约,或许会让秦燕在对齐之事上,出现分歧,毕竟秦国在远,燕国在近。失去了秦燕外援的田地这些人,也就翻腾不起大风浪! 没错,他还有机会! “哈哈,此事不急,不急也,寡人还须得与众臣商议,齐相不能急啊,既然来都来了,寡人明日就好好带着齐相,看看我秦国的风貌!” 嬴荡贴在田文耳边说道。 田文一想也是,都已经这样了,操之过急,反而不妙。 “外臣遵令,敬秦王这一爵!” 一旁的周侯欢,自信聆听,他一会儿淡然,一会儿思索,一会儿明悟,这会儿,居然又在大笑,难道他想到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 第33章孟尝君八 今天是个好天气。 秦王带着田文,正在咸阳城外瞎转悠。 这位齐相的提议,嬴荡当然是不会答应了,只是他还不死心,一心想着要说服秦王,也罢,那寡人就带着他在咸阳到处看看,让这位战国四大公子,涨点儿见识。 田文,可以说是田芒的头号干将,自从前几日见识到他的能干之后,嬴荡也想着,要不就将这个人多留一段时日,田芒没有了这一大助力,他这也是在变相的在给田地争夺时间,寡人做了这么多,田地,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昨日,秦国遣往燕国的使者,已经偷偷出发了,其人正是外交台的典客大夫陈均,所谓典客,也就是处置外事,准备迎接外使典礼,专司与诸国礼尚往来之人,可以说是苏秦的第一大助力。 此人纵横之才不浅,颇得苏秦之真传,或许他以后可以接苏秦的班。 此番他前去燕国,就只做一件事情,那便是告知燕王,对齐行动,已经开始了,燕国需要严密监视齐王的动向,随时做好出兵援助田地的准备。 事情做到这些,秦国的力气也就出够了,至于以后姬职是要联盟发兵,还是要自己单独吞掉齐国,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这天下太平了这么些年,今年可就要不太平了,表面上看起来无事,其实暗流已经涌动起来。 据外交台的情报,燕王派遣使者,已经去了血盟诸国,而且,今年的血盟盟主正好是燕王,他们这谋划,也一样是不浅了。 眼下,各方具备,嬴荡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和秦王田文同行的人,除了一大堆的侍卫之外,还有齐人周侯欢。 嬴荡领着他们,一同看过了外城的咸阳造纸厂,去过了咸阳医院检查身体,甚至还到了秦国太学宫,考察学习,到秦国的太医宫,瞻仰秦国医学之发达,甚至连演武宫的门,也登一下。 这一趟出使秦国,田文也算开拓眼界了,他自以为饱读各家经典,熟知天下之事,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还能够这样做呢! “秦王的工厂,几乎遍布整个咸阳北外城,六千人在此共同劳作,共同造纸,这样的治理手段,外臣还真是闻所未闻也,好一个流水线,其名贴切其意,还有这工厂一法,乃是秦王新创,真乃奇思也!” 田文看得好奇,但也只能瞧出其好,瞧出个大概,至于具体怎么管理的,如何运作的,他就看不明白了。 不过,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在他的封地上,也要来一座孟尝造纸厂,学习学习这秦王的生财之道。 秦蔡纸,如今是闻名天下,不说是秦国,就是天下诸国,也都在用这秦蔡纸,他们的氏族们,更是以用秦蔡纸而为荣。 这是嬴荡都没有想到的,好好的一张纸,硬生生地就给弄成了奢侈品,各国氏族争抢求购,因为只有这纸张,才能显示出他们的身份,这就是品牌的效力吧。 造纸的技术很简单,很容易就会被学去,现在已经有不少商人、不少小工坊开始仿造了,可他们纸张,根本就不入流,多数质量都太差,纵然有质量好一些的,但品牌号召力不强,山东六国上层氏族所用的纸张,还是被秦蔡纸所垄断的。 最初,用这纸来赚钱,并非嬴荡的本意,他的本意是文化传播,为以后开办工厂,进行工业化,开一个好头,没想到纸张现在来钱老快了。 “嘿嘿,不过是一小流而已,只有取巧,并无大雅,齐相谬赞了,这现在天下之国,又有哪一国不事纸张呢,区区一个秦国,又能产出多少,诸国所用纸,已经是诸国所产了。” 嬴荡一直都是这副谦虚的模样。 这话是田文问的,在等到秦王回答后,周侯欢主动接了上来。 “此话非也,天下纸张十分,独秦蔡纸占了一半之多也,不仅是咸阳有造纸厂,就是秦国十郡,郡郡都有其造纸厂也,我来秦国将近五年,早就知秦王谦逊之名,纵然十分之事,也会自称为五分也。” 周侯欢可真是一位忠臣啊! 一路走来,每逢嬴荡谦虚一下,他都要将其揭露,他这举动,还不是希望让田文看得清楚,秦国很强大,一定不能将他小觑了。 田文朝着周侯欢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这些动作,尽皆在嬴荡的眼中的,但嬴荡还是能忍下来。 这一来,是因为对周侯欢,他暂时还不想放弃,虽然现在秦国上下少一个周侯欢不少,多一个周侯欢不多,可嬴荡就是喜欢和他较劲。 二来嘛,就这些事情,田文多派遣几个探子,也就打探出来,真没什么好隐瞒的,凡此国之大事,阴谋隐瞒只能是一时之策,唯有阳谋,方为长久也。 “启禀秦王,外臣有个不情之请,请秦王准许?” 不情之请? 既然不情,就不用说了吧。 嬴荡不理田文,他转过身来,看一眼周侯欢,就知道这个不情之请是什么了。 这人虽然天天被关在咸阳城中,可对秦国的大小事物,都知道得很清楚,更重要的,他还深知秦国变法之根本在哪里,这样的人物,千万不能让他回齐国了。 “周先生乃寡人挚爱,齐相何曾夺人所爱,此事还是不提为好啊!” 说完,嬴荡还趁机拍了两下周侯欢,似乎是在告诉田文,这人是我的了,你就不要想了。 田文一看周侯欢,最后还是将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秦王的意志,不容更改,这他已经领教过了。 这一趟秦国之行,让他感触不少,收获良多,纵然出使失败了,但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如此,那就听秦王的,外臣这几日听闻,秦王正在点宜阳大军,洛阳大军,去往定阳,义渠之地,已经对义渠形成了合围,更是将荆州都督白起,从郢城调来领军,难不成秦王要对义渠用兵呢?” 在秦国待了五日,这五日里,田文听到最惊讶的消息,一是这秦国的变化,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秦王突然点兵,而且还是对义渠。 白起是何人,是攻必克,守必坚的秦国将军,这是秦王自己说的,巴山、丹阳、郢城三次大战,这其中任意一战,都能让一个人名声大噪,何况还是三战,在两三月内,都集中在一人身上,可以说,他就是秦国最锋利的矛了。 要对义渠用兵了,而且还是以白起为将,这足以说明秦王意志之坚定,对义渠是势在必行,这样一来,那秦国多半就没想过要攻魏,毕竟是两线作战,两方粮草辎重都会吃紧,是兵家之大忌。 他已经连说了好几日,依旧不见秦王动静,是该要到准确答复的时候了。 闻之,嬴荡哂然一笑。 这件事情,能被田文所知道,没有什么奇怪的,这调兵的声势如此浩大,也是他故意弄出来的。 这样就是给义渠君看看,你要是不听话,寡人都派遣白起来了,是真的要灭你了,不是在诈你。 “啊……嘿……嗯,此乃一场误会,寡人如此声势,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义渠君,他虽然对寡人称臣,但最近也太不听话了,没啥子,没啥子,纯粹吓唬罢了!” 嬴荡说完,又看看这,摸摸那,给两人说起了秦国轻工业的成果。 这样一番做作的行为,田文和周侯欢就更觉得有问题了。 “秦王之谋,苏秦之谋,方到今日,我才明白了,当今天下,能与秦国有一战之力者,必齐国也,至于六国血盟,虽声势浩荡,但有其弊,不能一心也。 此局已成,要么秦弱,要么齐弱,断无第三种可能,当初秦王连齐,不过是抗衡血盟,秦国积蓄国力的权宜之计,现在,秦国四年积蓄已成,秦王是再也等不了,要去争霸天下了。 照此看来,秦齐之间,绝无联盟之可能,只有齐弱,秦才能心安,同理,齐若得势,必要亡秦也,秦为水,齐如火,水火岂能相容,哈哈!” 周侯欢忽然大笑起来。 他这一席话,可都是看着田文说的。 田文心间也知道,这是让他回去,回临淄去,因为再待下去,也无结果。 唉,还是周侯欢果断,又一次提醒了他。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过来的,只是他身在这局中,看不明情势罢了,现在明白过来,田文都想着明天就回去了,因为齐王正是用人之际。 嬴荡也跟着大笑,要是看不破,那他就不是周侯欢了。 “连日以来,多谢秦王盛待,外臣向秦王告辞,明日就要回去了!” 田文行事果决,直接道出了他的请求。 秦王也跟着神色一正,这事情他不能拒绝,总不是再扣下一个吧,那秦国就要和诸国都断交了。 “先生忠义,齐相大才,寡人俱是钦佩,现如今,秦齐不同,你我阵营不同,唯有对抗一途也。 不过,寡人以为,这天下终究是会统一的,不错,非秦即齐也,今日寡人与两位,互为敌手,可若是有朝一日,天下为一,不管秦也好,齐也罢,两位也可与寡人共事也!” 嬴荡的这段话,是由衷而发。 他觉得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周侯欢和田文听之,对这位人主,又多了几分钦佩。 第34章孟尝君九 月虽不圆,但漫天的繁星点点,让今夜也明亮起来。 与之相反,田文望着窗外的这一切,不由得思绪惆怅。 他一离开封地,就拥护新君,上任相国,在四五日间,做成了不少的事情,但这一次最重要的出使秦国之举,要无功而返了。 要说唯一的收获,也就是了解了秦国,了解了秦王罢了。 唉! 他不知道这回去之后,将何以面对齐王,何以面对齐国,何以面对…… 齐国要不太平了,他要早做准备了。 对此,他的心中是颇为无奈,因为他隐隐约约有种明悟,或许这一场齐秦争霸,将会以齐国的失败而告终,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齐国又该如何自处呢? 至于为何是齐国失败,因为一个家族,尚且需要齐心才能事成,况乎一国哉!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响动,他打开了门,原来外面是周侯欢。 田文不意外,就连周侯欢来的目的,也能猜到几分,无非就是来劝告自己,要宽心,宽心有什么用,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些。 眼下,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哈哈,原来是周先生,快快有请!” 心里是那样想的,可他嘴上是不能那么说的,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是谁,他是孟尝君田文。 周侯欢哂然一笑,看起来,他就没有田文这么惆怅了。 还是原来的气度,还是原来的神情,似乎诸多的事情,已经不能影响到他的心境了。 “齐相明日就要回去了,我身为齐人,却不能回齐,所以只好将这对齐之思,都寄托在相国的身上了,我齐国定当坚如磐石,长治久安!” 说这话时,周侯欢望着东方,露出一贯的坚毅。 田文这才反应过来,要说可怜,眼前的这个人,比他更可怜,要说失意,也是眼前的这个人,比他更是失意! 有家不能回,做个无根浮萍,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吗? 他有时候也会在想,他如若是周侯欢的话,早就投身到秦王麾下了,可此人却是坚守如一,效忠之人,就只有一个田地。 等到田地成为了不了齐国的明君,反而要成为齐国的祸害时,他又放弃了对田地的忠心,改为对齐国的忠心,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被称之为人杰,这样的品德,才是田文最欣赏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做不到这些。 “先生赤忱之心,吾自当禀明我齐王,令我齐国上下皆知,我齐还有如此忠臣也,想来先生来此,不仅是来送我,更是来劝告我的吧?” 周侯欢反客为主,拉了田地坐下,又倒上了秦酒。 不管什么时候,秦酒的味道,都会有一丝苦涩。 “自然不是了,孟尝君又何须人劝告,我打算与孟尝君坐到天亮,咸阳行宵禁,这个时候,我就是想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说的也是。 周侯欢话落,两人饮了一杯。 “我等之事,事事不离国,时时皆为国,唉,此生难离也,不知孟尝君以为,何为国也?” 周侯欢问出了他的话。 何为国? 这倒是将田文给难住了。 自己天天处理国政,为一国之相,为一国之公子,在这一国封君,居然就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这到底是以人为分,还是以地为分,又或者大纛不一样,就不是一国呢? 他想了一阵,心间有点儿眉目,但他不想说,因为怕失言,这几天状态很不好,还是少说为妙,以免说错了话,影响了他孟尝君之名。 田文摇了摇头。 “哈哈,此事倒也简单,一男子,为一人,一男子加一女子,可为夫妻,一男子加一女子,再加几个子嗣,可为一家,一男子加一女子,加一群子嗣,子嗣又加子嗣,可为一族。 一族有一地,十族有十地,一族有族规,十地有法令,一族有族长,十地有公族,十地十氏族,共同尊一法,可为一国也,是也不是?” 家国家国,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有了家,有了法,也就立了国。 田文点点头。 “嗨,那就对了,若要国强,则首重乃是氏族也,我齐秦之别,就在这氏族之分也,弱氏族方能强国,如何弱,学秦也。” 周侯欢在秦国四年,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国力要强盛,主要需要解决内部矛盾,内部强了,才能称之为强国也。 “那先生是说变法?” 田文忽然问道。 变法,变法,变法。 一直以为,弱国才需变法,齐国天下上国,礼仪之邦,也需变法吗,难道齐法不够完善吗? 周侯欢点了点头。 齐国以前,虽有变法,但在他看来,远远不够。 现如今,楚国都开始变法了,齐国的变法却止步不前,齐国的凝聚,在很大程度上,并非是国府法令的凝聚,而是齐人信念的凝聚,但这种信念若是一旦散了,就再也合不拢了,只有法令,才是万年之策。 周侯欢怕,怕齐国一败涂地,失去抗争之心,所以才有这话。 “我明白了,请先生继续。” “变法乃长久之策,而应对眼下之局,乃短期之策,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短兼顾,方为不败之根本。 我有几言,请齐相听之,记之,连楚平内,连燕割地,楚长燕短,合纵伐秦,内事一兴,外事必安,忍辱负重,方取天下!” 田文听后,立即拿来纸笔,将这三十二个字恭恭敬敬地记了下来。 很显然,这是经过周侯欢的深思熟虑的,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周侯欢的才能,已经彻底地展露了出来,他的话,田文现在是深信不疑。 “有些不明,请先生再细说!” 田文记下之后,继续询问道。 周侯欢抬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咸阳城,在这刹那间里,面上流露出无比坚毅的神情。 “哈哈,秦王要弱我齐,那我齐也不能让秦王好看,事已至此,不管如何,我齐必伤,那索性就豁出去,与秦人搏斗、较量。 其一,连楚平内,联盟楚国,让楚国出兵,帮助平定公子之乱,匡章之人的封地,就夹在我齐楚之间,只要两面夹击,乱贼必不能持久。 秦楚虽是联盟,但楚人两都被占,心头之恨,一直难解,如此,我王可答应楚人,事成之后,联盟合纵,号召天下诸国,攻伐秦国,助楚夺回两都之地,这些年来,盾甲一军有成,芈槐早就摩拳擦掌了。 其二,连燕国割地,齐燕之仇,虽是杀君之仇,但燕王此人,重国事而轻人情,乃有为之主,可割地三百里,甚至五百里、六百里给燕国,令燕国与齐国结盟,不再与秦国联盟。 要知道,燕赵之间,有中山之国,赵雍早就垂涎已久,燕国若是要兴兵伐齐,那就须得与赵国交好,才能免去后顾之忧,可如此一来,就只能将中山国,拱手送给赵雍。 他姬职伐齐,不就是为了土地吗,现在无需他动兵,我们白送与他,并且还不让他失去中山,这个赵国的掣肘,姬职没有拒绝的理由,要是不够,就多加地给他。 其三,楚长燕短,与燕国联盟,乃是短时间的谋划,还是要一直防备着他,想方设法地弱小燕国,夺回土地,而与楚国联盟,则是长久的谋划,只要齐国一日不平燕,不平三晋,就一日不能与楚国交恶,因为关键时刻,楚国可作为我齐之后盾。 其四,合纵而伐秦,以围攻匡章为由,助楚国伐秦,以割地燕国为由,请燕王伐秦,燕王一直以来,就有攻秦之心,他必然答应。 至于三晋之国,这更不用提,魏国以攻击为守,守护河东,韩国夺取宜阳武遂,而赵雍最 第35章孟尝君十 昨日一夜,田文与周侯欢,喝得酊酩大醉。 好像自从他弱冠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落泪之举,昨天,他好像哭了很久。 因为在离临淄很遥远的秦国,会一直有一个齐人,以自己的力量,为齐国在做着谋划,出着自己的力。 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少年时候,那时候严格算起来,他是没有资格继承家族的,他能继承这些,全凭的是他少年时那一股不服输的尽头,和那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激情! 似乎是因为这些年来的挫折,这些年来的事情,让他开始精于算计,让他忘记了这种初衷,也让他对于所有的事情,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心态。 尤其是这一趟秦国之行,遇到的尽皆是失败,让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想,如何去做了,他的心就如乱麻一样。 可在这个时候,周侯欢来了,不仅给他解开了迷雾,更是重拾了信心,这让他很感动。 周侯欢的计策,方为长久之策。 只要人心在,土地暂时的得失,是不要紧的,这和他散财,是一个道理。 可惜了,这样一个人物,其才华出众,早就在他之上,可只能一直被囚禁在咸阳。 不! 未来还很长,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待到齐国强大之时,他一定要亲自迎回周—侯—欢。 这是他对自己说的。 昨夜入睡的时候,虽然天已经要亮了,但田文还是一样,醒来得很早,这是他孜孜不倦的习惯。 他痛饮了一盆清水,整个人也开始清醒起来,开始琢磨着周侯欢昨日所说的话。 毫无疑问,他的计策不仅仅是可行,应该来说,是必有奇效才对。 自从田文到咸阳,每日与周侯欢谈论的,就是这些事情,他自己也听得多了,对于秦国的主要目的,开始有了自己的见解。 很简单,借此扰乱齐国,再趁着齐国乱的时候,趁机去攻取魏国河东,真要是被秦国得逞了,那世间就再无秦国之敌! 现在好了,有周侯欢的计策,虽然看似在割齐国的肉,但实际上,只会让秦国更伤。 六国联军,每家十万,也有六十万之众,秦国举国之力,能有这么多吗? 打弱了秦国之后,齐国就算会割地出去,但这天下,依旧还是齐国最强。 只需要十年,不,或许只需要五年,割让出去的土地,就能回来了,五年之后,还可以联合赵国,让赵国攻取中山,齐国则攻取失地,好办法! 他很年轻,身体又强壮,齐王虽然不能生育,但也很年轻,且身体健康,再加上以齐王如今的聪慧,是一定会赞同这样的计策,也一定能明白这样的手段。 这样算下来,唯一最难的地方,就是齐人自己了。 齐人本就对这位新君不是很喜欢,现在又听到他要割地,不知道齐国上下,会生出什么乱子呢,不过这事情,田文可控,自然就会有办法的。 说起来,周侯欢忍辱负重这招,也并非是齐国独创,但无一例外,这样做的诸国,都强大了。 远的有越王勾践,近的有秦孝公嬴渠梁,他们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他们都有一个特征,就是都有强大的能力,能够调和内部各方势力,那接下来,就要考量他这位丞相的能耐了。 对此,田文已经开始准备了。 似乎是听到了田文的动静,这时候,周侯欢也醒过来了。 他们两人在梳洗之后,走上了咸阳的街道,看过这热热闹闹的秦人,在街头吃过了秦人的羊肉汤之后,开始往城门口行去。 他就要回去了。 “不知道齐相的立场是什么?” 就在两人慢慢行走间,周侯欢又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就和昨天晚上他突然发问,这国是什么一样,真是让田文在一时之间,难以回答上来啊,他甚至都不知道,周侯欢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 立场,说的是哪里的立场呢? 对于这样的问题,田文就只能摇摇头了。 “我是说,齐国将会有公子之争,那齐相的立场会是什么,或者是在齐相的心中,真正所向往的,是齐王,还是公子地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这件事情一发生,他似乎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他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吧,弄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他该向着谁呢? 田地吧,肯定不喜欢他了,田芒吧,对他也是防范和利用了,君臣之和,在他和田芒之间,大概是不可能会有了。 甚至田芒和所有人都不会有君臣之和,因为庶子出身的他,就决定了他会缺少这样的气度,缺少这样的胸襟,因为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让他生活在患得患失之中,从哪里找这样的气度呢? “嘿嘿,我的立场是齐国,只要齐国安定,就是我的立场!” 想了好半天,田文才说出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对,就是齐国了,他只希望齐国强大就足够了。 周侯欢笑了,是很放肆的那种笑,引得路人围观。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心目中的齐相,不管君王如何,相国就只能是齐国的相国也,我之计策,主要在外事,如今还有一难,那就是内事也。 这割地之事,若是公子地所为,则秦国上下,无人反对,若是齐王所为,或许就会有反对的声音。 不管任何,就是这两位之间,也必有一战,齐相只需要记住,谁有优势,就帮助谁,这样才是保我齐国之策。 公子地,其人虽盛气凌人,但若是他为齐王,齐相反而会更受重用,个中缘由,齐相细思吧!” 原来他连这都想到了,田文是又一次诧异了。 是的,既然他的是为了齐国,那他就应该这样打算,谁强大则帮谁,不管谁做齐王,都要推行周侯欢策略,弱秦而强齐。 两人边走边说,此刻,已经走到了咸阳瓮城之中,再往前走,可就要出城了,周侯欢只能止步于此。 田文躬身,朝着他行了一礼。 周侯欢也是回礼。 田文又最后看了一眼咸阳,连身都不回,果决地离开了。 此刻,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秦王得一句话,待到天下一统,秦君齐臣,也有共事之时! 好,好一个秦王,好一个咸阳! 看到他走后,周侯欢呆立在原地,神情有些落寞。 在咸阳,他的最后一个乡音走了,他又只能落寞地守候在这里了。 他虽然出了这么多计策,说了这么多,但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和他说,未来这天下,一定是秦国的。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秦王。 看看秦国,上下一体,可以用如挥臂指来形容了,秦王的令,可传到每一个黔首的耳中,秦国朝臣,一致对外,上层中层空前的凝聚。 他为什么要田文这样选,那是因为不管是田地、还是田芒,都无法做到这一步。 一位国君,纵然才华不浅,但无法凝聚国力,又有何用,但从这点来看,田地似乎要比田芒好上不少了,他又期望着,田地赢了吧。 总之,周侯欢的心,很乱。 第36章开朝会一 田文前几日就走了,田地暂时还没有消息。 至于田文会和周侯欢说些什么,秦王是一点都不知情。 他也没有兴趣去了解这些,因为他觉得,只要将周侯欢这个人给控制住了,一切就不需要担心了,就算周侯欢给会他带来的麻烦,他也自信,能够一力化解。 或许,这一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秦国调集两万大军,作出了六万大军的声势,已经对义渠形成了两路围攻。 荆州都督见过了王,北上率军,看起来就要对义渠展开攻势了。 听说在这几天,义渠君也是在急急忙忙开始点兵,准备防备秦国。 夷陵君嬴稷到了咸阳之后,又去了一趟陇西郡,他就算是学成归来了,司农大夫姬圣伦,在昨日,才从楚国回来。 这次出行,他虽然没有将农家领袖许闵子给带来,但却带来了不少农家弟子,足有三四十人之多,也能先将这大农司给撑起来。 还有一个司水大夫芪伯,他来的要更早一些,早在一月多前,他就将都江堰的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次随他一起来的,还有许多水家士子。 这些人带着建造都江堰的经验,对秦国水利事业的热情,和芪伯一道入咸阳,立大水司,为秦国做好这举国水利之事。 所有该来的秦吏,此番都到了咸阳宫、麒麟殿。 眼下,君臣齐聚一堂。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丞相樗里疾、御史令司马错、邢尉令殷丽、外交令苏秦、治吏令司马恒、治礼令孟轲、治户令公输楠,当然还有秦国军事一把手,上将军向寿。 按照惯例,七日一回,秦王都要召集诸位国务大臣,在寝宫商议军国大事,理一理这段时日的朝政,至于以前繁琐且无用的朝会,这四年来,似乎就只有年关庆典时,才能有上这么一回。 今日齐聚麒麟殿,乃是有大事商议。 秦司农大夫、司水大夫,还有一个义渠郡守,都要定下来。 “今日议事,定郡守,开两司,议国事,照例,还是从还是先从这治礼台开始吧!” 坐在秦王身侧的樗里疾,说过这句话后,他就打瞌睡去了。 现在整个秦国上下,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去亲力亲为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去督办的。 这些年来,关中各氏族的族长,也很少来找他了,因为他的权势不行了呗,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每次在这朝会上起个头,在空闲之余,给秦王灌输一下,多子多福的理念。 所幸,秦王对他这个叔父的话,还是比较上心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很喜欢嗜睡,有时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算起来他这年纪,也就和孟轲这老夫子相当,可看人家,再看自己,每每想到这里,樗里疾总要对着自己笑笑。 想当初,他为河西郡守,余威震慑河东,他亲自领军,大败三晋,曾五十骑就敢杀入义渠军中。 现在老了,老得很快了,老到他都要想着什么时候,和秦王说说这卸任的事情了,在这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给秦王纳个妾。 如今,王后又有了身孕,只求这次是个男孩,这也是他唯一操心的事情了。 说完之后,樗里疾不再理会众臣,众臣也了解他,不去打扰他。 这时候孟轲起身,先来向大王呈报治礼台之事。 四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孟轲的身上,留下任何的足迹,他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依旧是腰杆挺直,这老夫子直到现在,都还能拉弓射箭,驾车御马。 “启禀大王,我秦行简化秦字四年有余,到今年之时,已然大有成效,各地书册,尽皆修缮完成,诸郡诸县,再无繁体秦字,就是天下诸国,也有不少士子争相学习,往来我秦,可以说这治学一事,颇有成效。 中学宫,大学宫,太学宫所修课程,也都编撰完备,我秦四言,衍生多个版本,太学宫学之精,大学宫学之繁,中学宫学之简,至于小学中,则是学之启蒙,人人知秦,自幼知秦,方为四言之用。 臣以为,治礼台行教化到如今,已具兴学基础,可将各郡大学宫,中学宫并行也,等这大学、中学之事完备,再行小学宫,以完善大王兴学之根本,让秦人人有学也!” 孟轲一生所愿,乃为儒家奔波,乃为治学奔波,现在在秦国,是得偿所愿。 秦国国事,以法为本,秦国人事,以儒为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义礼智信教化秦人,可以说,儒家普世的宏远,在他孟轲的手中,一步步地实现了,正是这儒家为主的纲常,让秦人的信念连接了起来,以后还会连接整个天下。 人若得志,不仅是脑子会更加好使,年纪也会更加年轻,孟轲就是这样的状态。 教化兴学之举,始于四年前。 开创了新的文字,开创了造纸术和印刷术,更是让秦国有形成一股新文化的趋势,秦国的本土文化,山东诸国的文化,七百年大周的文化,做到了一个很好的融合。在秦国的氏族公卿当中,已经开始形成这样一股风气,有了这基础,是可以将教化兴学一事,继续下沉了。 而这下沉最重要的工具,那就是中学宫。 中学宫每一县,立一所,便于将秦国中下层的读书人,都集中起来,将他们接受同一种思想,同一种文化,在培养人才时,也是在巩固秦国的统治。 这件事情,是可以开始了。 秦王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之后再转身看向治户令公输楠。 为什么要看他? 因为做任何事情,都是要花钱的,就没有不花钱,能做成的事情。 秦国的钱都是治户台掌管,不仅是秦王,就是任何人想要做事情,都需要看治户台的脸色,这是秦律所决定的。 各司其职,不得有乱。 “启禀大王,教化之事,乃百年大计,不可废也,治礼令之言,臣也赞同,不过,我秦十郡之地,那就需得有大学宫十座,抛去巴蜀两郡,还有其八。 关中虽有咸阳太学宫,但雍城之地,也需得立一所大学宫也,这样算下来,就是八座,十郡之下,还有各县中学宫,更是多如牛毛,光是这些花费,就已然不少了,还不说其他费用。 臣以为,此事要兴,也需得步步而来,今年还剩两月,再算明年一年,每一郡,可先立大学宫,待到后年,再行中学宫之事,方为妥当。 还有这中学宫,也不能一蹴而就,可先挑选富足之县,人丁兴旺之县,行中学宫,等候日后,依据国府财力,再遍及全国。” 好狠啊! 这一张口,就将自己老师孟轲的算盘,一下子给砍掉了一半。 到底是管钱财的,先是将账给你算得清清楚楚,再扣扣索索的来上那么一点。 虽然是自己的老师,但公输楠该硬的时候,是一点都不见手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就是这个道理了。 秦国虽然修生养民这些年,但因为税赋制度、土地制度,农业、水利、人口等等的一系列问题,只是相比山东诸国富裕而已,要达到秦王所想,还是远得很。 农业和水利,现在可以开始了,改革税制,还需得再等上一等,等农业水利都兴旺了,大家都能吃饱了,再做这事也不晚。 至于这土地改革,或许要等六国统一之后,始皇帝的帝国只传了二世,这足以让嬴荡引以为鉴了。 等到公输楠说完了,嬴荡望向孟轲。 “不知治礼令意下如何呢?” 对于此事,孟轲心间,早有算计,一下子展开,那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只是他素来知道公输楠的秉性,喜欢给你砍去一半,所以他提前就乘以了二,对于这数理,他也很精通。 “臣遵令。” 得到了孟轲的答复,嬴荡又问到治吏令司马恒。 “治吏令意下如何呢?” 但凡人事任命,都需得过治吏令之手。 兴学的乃是国府之事,那学宫中的老师,也要归入秦吏了,那就要登记造册,纳入秦国人才库,由治吏台考核任命。 “回大王,此事,臣定当全力配合治礼令。” 嬴荡满意地点了点头。 治国这事情,还是挺容易的,这不在一会儿间,他就处理了一件大事情。 国务大臣,各司其职,秦王只需要居中调节各方就足够了,同理,要是哪里出了问题,就找哪里的麻烦。 第37章开朝会二 等着治礼台的事情定下,接下来就该是外交台的苏秦了。 义渠,虽然在三十年前,就向秦国称臣,但毕竟还没有彻底的纳入秦国治下,所以针对义渠的事情,都还是由外交台在全权处置,针对义渠划郡的策略,也是苏秦之计。 秦国八位国务大臣,除了丞相之外,其权力地位不分高低,互相平等,就只有丞相樗里疾在名义上,有统摄国政的大权。 这样也可让这八人分散权力,不至于集中在一人之手。 每逢朝会议事,都由丞相樗里疾起头,之后,都是由治礼令孟轲先发言,无他,主要是因为孟轲在几人中,年岁最长,其次是苏秦,他们并非是按照谁的权利大小,在排先后顺序,而是按照年纪,以突出七府之平等。 “启禀大王,此番调兵,声势浩荡,义渠君早已得到消息,我秦锐士,已经形成了对义渠的压境之势,臣以为,如今可派遣使者,出使义渠,再说义渠划郡之事。 若是义渠君应允,后续可交由治吏台、治礼台一力负责,若是他不应允,那就有劳上将军督战,荆州都督白起领军,一举诛灭义渠。 我秦四年积蓄国力,该东出而争霸天下,既若争霸天下,那必得后方安稳,纵然河东暂且不取,可这义渠,此番必要定下。 其次,对齐之事,燕王可要比我秦上心多了,我秦准备了这么多,接下来就该看燕王如何做了。 大王可下令洛阳都督冯章,时刻整备大军,督导粮草,若是燕王对齐有用兵之举,可直接拜冯章都督为将,合燕而伐齐。” 最近,秦国外事方面,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一曰齐,二曰义渠。 齐国的事情,秦国忙碌了四年,该到静观其变、享受成果的时候了,至于义渠的事情,必须要放到现在解决了,总是有这么一个敌人在背后,秦国也不能安心与山东六国争霸。 “不错,这义渠之事,是再也不能耽搁了,以秦军锐士之盛,对义渠之国,战则必胜,可大胜之后,如何治理,才是一难。 寡人也以为,对于义渠,须以战为辅,以治为主,只有郡国并行,才是少动刀兵的好办法,该以外交令之计,派遣使者不战为战也。 再者,等大军踏过,义渠之人,必是流血漂橹,死伤惨重,我秦空得一地,不得义渠之人耕种,就无法纳为国力,无法强国也,我秦之事,事事不能有悖强秦二字。 大军压境,重在威慑,划为郡县,重在治理,两计并行,等到治理不成,再言兵事,夷陵君何在!” 秦王话落,嬴稷立即起身站了出来。 他离开夷陵封地,已有四月之久。 在这四月的时间里,他在治礼台一月,在外交台又是一月,之后又去了陇西郡,跟着公孙丑还是一月,可以说,秦王是完全把他当作一个储备干部,一个管培生来培养了。 这四月的时间,让他收获颇丰,在他原来所学的基础上,增加了不少的实践能力,对于这一趟义渠之行,嬴稷是充满了信心满满,他早就在等着,秦王唤他了。 “大王,臣在!” “今,寡人拜夷陵君嬴稷,为我秦义渠郡守,择日出使义渠,夷陵君勤学好问,有治理之才,可当此大任!” 秦王令下,群臣皆遵令,嬴稷的郡守一职,就这样定下了。 “臣谢大王之恩。” 嬴稷又在下首再次谢礼。 对于义渠人的秉性,嬴荡心里没底,不知道这位义渠君是会忍辱负重,还是会和秦国力战到底呢? 对于秦国来说,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都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只是这一战之后,损失大一些罢了。 “哈哈,今日,寡人就将这义渠交给你了,不管是战,还是和,这义渠当是以夷陵君为郡守!” 在一旁眯着眼睛的樗里疾,忽然间来了精神。 他对于秦王重用公族的事,一向是很上心,也总能让他欣慰。 算上这义渠的话,秦国则有十一郡之地,十一位郡守之中,公族有嬴歧、嬴稷、赢熋三人,这样的局面才是对的。 这些年来,秦王经过一系列的变法,权势更加集中,掌控力也是空前的强大,但这位老人,还是以他以往的思维,固执地认为,只有公族担任要职,秦国才能够稳固,多少年了,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嬴稷还没来及回话,就被他给抢先了。 “嘿嘿,老臣有话,大王此举英明啊,弱冠之年时候,老臣就开始与义渠打交道了算下来四十年了吧。 义渠之人,薄情而惧威,威于表而惧于内,大王恩威并施,才能让义渠彻底纳入秦治,说起来,在先王之时,义渠就已臣服我秦,可还是屡次有不秦之心,何也,管教不够啊,是该对义渠行郡县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在夸耀过了秦王的计策高明后,樗里疾又转头望向嬴稷,因为这才是他的重点。 秦王是个老秦王了,压根就不需要他的提点,但嬴稷可还是个新郡守。 “但请夷陵君谨记,大王有言,不管是战还是和,以后这义渠郡,便是夷陵君治理的地方了。 我秦法有云,不能强郡者,枉为郡守也,一郡之强,在与民之富裕,民之富裕,在与地之耕种,地之耕种,在与民之多也,若是无民,岂有耕种,岂能富裕。 正逢大王有兴农业,兴水利两策,你要学会借大王的风,义渠之地,若得农业兴,水利兴,有此二者,也可耕种,也可为膏腴也,此为治义渠之重!” 眼下这满堂朝臣,要说谁最了解义渠,那无疑是樗里疾了。 他这话里话外,都是要以和为主,他这是在为这个先王的嫡子、他的侄子、秦国的公子,谋求前程了。 这也符合秦王的战略,能和,徐徐化之,才是最好的手段。 嬴稷看了看座上的秦王,又看了看丞相。 “大王,臣遵令,丞相之策,我当铭记于心。” 他这举动很聪明,能分得清楚,谁是重点,毕竟他的身份,还是有别于其他朝臣的。 樗里疾点过了头,不再说话了。 秦国但凡新立一郡,那这一郡,就必得行教化,必得有郡守、郡丞、郡尉,还得入住御史台监御史,甚至治吏台、治户台、刑尉台这些台府,也都需得派遣秦吏,进行协同治理。 现在嘛,还不知道事情能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义渠君又能接受多少,还是等到嬴稷回来了之后再议吧 这是第二件事情,已经商议完了,那接下来,就该是上将军向寿了。 嬴稷落座,向寿起身,一切有条不紊。 第38章开朝会三 “启禀大王,对于义渠此战,虽说是威慑多于实战,但我秦锐士,还是做好了交战之准备,此番派遣黑旗一军,两万锐士,由荆州都督统领,做六万之疑兵。 其次,各地征集粮草、马匹、辎重都已经运往前线,若有需要,可随时增兵,虽然两万人,但备足六万人之口粮,我秦锐士能战,战之则必胜也。” 向寿领兵之法,以稳健而著称,让他这样的人物,来统筹全局,是最合适不过了。 秦国各业,按照秦王的谋划,是齐头并进,尤其是这些年来,秦国兵事一道,有了长足的进步。 以秦王为左校长、向寿为右校长的演武宫,已经形成了不小的规模,可以说,秦国有很大一部分的军官,都曾在此进行过修学。 演武宫,总共分为两部,其一是学子部,其二是锐士部。 所谓这学子部,就是秦国各地的氏族子弟,他们可直接报考,在通过考核后,可进入演武宫,进行四年的修学。 在这四年中,他们要涉猎诸多的方面,兵法、技击、四言、战阵,还有历代兵家之著作,也一样都不能少,四年进修,等到学成毕业,就可以直接入战卒任职。 秦国行二十级军功制,所有人都要以这军功来论,这是基础。 从演武堂毕业的士子们,就只能从什长做起,以后的升任,全凭军功来定了,若是有表现特别优异者,也可直接成为百将,或去军中其余各司任职。 至于锐士部,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锐士部的学子,他们原先就在秦**中任职,因为其战功卓越,或是其表现优越,由战卒各部的军侯推举上来,在锐士部进行为期一年,或者是为期两年的深造学习。 他们这些人,才是秦军的未来,秦国日后的军队高层,也多半会在他们当中诞生,让他们来这里深造,其一是提升能力,其二则是在这段时日内,接触到这位秦国最高的执掌者,进行爱国主义的教育,也是秦王加强统治的手段之一。 现如今,秦国大军,已然有了义务兵役制的趋势,黔首从军入屯兵,屯兵挑选入战卒,服役期满,可获封地,若是立下军功,更能赏赐爵位。 屯兵极少战斗,多是种地,战卒极少种地,多是战斗,两军分开,不至于影响到战斗力,若要立下军功,要更上一层楼,就须得入战卒。 除了这演武堂之外,经过了这些年的变革,向寿这个上将军,对于变革之后的军中之事,也慢慢地摸索出了自己的门道。 从后勤算起,一直到征战,就如国务府各府台一样,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运作流程。 此番对义渠用兵之举,就是这种体现。 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大军调集得很快,粮草也征集很快,短短一月之间,就已经完成了对义渠,两面合围的趋势,这放在以前,根本就做不到了。 以前但凡征战,都需要国府下王令,之后召集庶民为兵,集合大军,运送粮草,两个三个月,都还要急急忙忙的,就不算行军花费的时间了,而现在呢,大军本就在一起,两日,最多两日就能集合完毕。 在上将军府之下,又分出了辎重司、督粮司、战略司、御马司,这四大司,此四样,都是军务之重也。 但凡攻城,必得辎重,但凡征战,必得甲胄,必得箭矢甲胄,这辎重司,便是专程负责秦军所需的一切用具,像是冲车、投石机这些,全由辎重司督造。 常言道,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军若无粮,则无以成军,督粮司,顾名思义,就是征集粮草、负责军饷,发放士卒被服、运送粮草之事,还有这战略司,名为战略,实则幕府也,乃全军之幕府也。 以往征战,都是各部将军各成一系,他们都有自己的幕府,就如当今的司水大夫芪伯,他以前就是皂游将军的幕府,不受王恩,不收秦俸,乃受皂游将军之恩俸,为皂游将军行事。 这样很不利于,秦王对全军的掌控,现如今,秦王整顿军务,将所有的幕府形成一司,幕府们不再只为自己的将军效命,而是上下一体,尽皆忠于秦王,他们合在一起,则称之为战略司。 战略司层层递进,一级辖一级,六军战卒,战略六司,由三大都督统率,三大都督,战略三司,直接向上将军府汇报。 如此,形成一套统一的系统,加强了秦王的统治,极大地减弱了各级将军的力量,因为有很多年轻的将军,曾经就是老将军的幕府,这是在斩断他们的联系。 最后,就是这御马司了。 自春秋以来,战法多样,灭国居多,战阵之上,战车被慢慢地淘汰,步卒和骑兵正在兴起。 这是因为春秋之战,乃是约战,所谓约战,就是两军相约对垒,其后硬碰硬,干上这么一场,赢就赢了,输就输了,很简单。 可到了如今,套用白起的话来说,那就多是野战,多用计策,多攻城灭国,多围攻歼灭,战车愚笨,往上无法攻城,往下,这许多地方战车都去不了,就说这函谷关,战车都很难通行,所以被骑兵所取代,也是必然。 听说这些年来,北边的赵国,已经效仿胡人,建立起了一支非常强大的骑兵,既然这骑兵是越来越重要了,那就不能缺少马匹。 秦国九卿在时,有上卿太仆,掌管全国马政,现在秦王变法,太仆没了都好些年了,所以就多了这样一个御马司,专管马政,为骑兵之后勤。 辎重司,督粮司,战略司,御马司,各有其中,各不能少,这是秦王变法,对于吏治制度的具体体现。 垂直管理,下轻上重,分工明确,巩固朝政。 向寿所说的事情,上次朝会就有过商议,对义渠之事,不仅是秦外交台之重,更是整个国务府乃至秦王之重。 除此之外,也就是刚刚苏秦所提到的,下令冯章,做好准备,助燕伐齐,这需要上将军府先拟定了军令,之后呈报给秦王,让秦王下王令,但刚才秦王已经应答了,那就不需要再这么麻烦了。 得到了秦王的首肯,向寿落座。 这时候,司马错站了出来,那剩下的几位国务大臣,可就都是年轻人了。 “启禀大王,臣所说之事,早在年初,就有议定,我御史台立于周赧王七年,如今是西帝四年,已有六年之久,御史台之下,也是诸多事宜齐备,臣以为,这监御史该设到我秦诸县了。 十郡之地,郡守兢兢业业,诸郡之地,太平盛和,但这诸多县府,我御史台却是难以监察,还有诸县诸吏,也鞭长莫及,请大王下令,令我秦国全境,都可被御史台监察也!” 御史台之下,共有三司,诏狱司,监御史司,侍御史司。 诏狱,顾名思义,乃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此间又独立在邢尉台之外。 能被关在这里面的人,俱是秦吏贵胄,诏狱就只有看管人犯之责,并无宣告、审判之责,这宣判的事情,必须得刑尉台来,但这诏狱司,可以进行查证,呈报罪状,坐实所犯秦律等。 监御史,于咸阳之外,散布秦国各郡,他们平常行走在外,掌监察,有检举之权,面对违反秦律的官吏,可进行上报,再由御史台联合治吏台、刑尉台,派遣侍御史,进行三方调查,核查事宜。 监御史、侍御史,一则在发现,一则在查明,两套班子,各有其责,不至于混乱。 御史台之职权,下至里正,上至丞相,皆可监察。 治吏台主在用,刑尉台主在法,御史台主在监察,问题由御史台发现,其后呈报治吏台和刑尉台分别处理。 互相制约,互相监督,让秦国秦吏,人人用心,人人知法、守法、再去执法。 司马错虽然是将军出身,但自从秦王在洛邑以他为御史令后,他就一直是兢兢业业,一心为此事而奔波。 他甚至早就忘了,他之前是那个秦国将军,他之前还曾在函谷关,击败过山东诸国联军。 除了朝会之外,司马错每月还要单独面见两次秦王,以示其监察之特殊。 其实每次面见秦王时,他也并没有什么大事所说,或许秦王此举,就是要群臣看到,这是种莫须有的威慑力吧! 咸阳人人都说,能知秦王者,乃是治吏令也,其实治吏令所知的,乃是秦王的公心,而他知道的,还有秦王的私心了。 他才是最了解王的人。 嬴荡细细想了一阵。 这件事情,应该早就开始的,现在秦国郡县分明,郡县制度也是初具成效,既然是监察天下,那怎么能少了监察诸县呢? 这要不是因为司马错的提醒,他都快要给忘记了。 第39章开朝会四 (); “我秦国诸县,每县至少需有监御史三人,方可行事,此乃秦律,不可更改,那这样算下来,则需要两百多位监御史,这可是两百多位秦吏啊,不知这么多的监御史,御史台可早有准备?” 不仅是御史台,就是国务府各台府,下遣的秦吏,也都得如此。 就比如,在秦国每一县,必得有治吏台、治户台官吏至少三人,行当地税治和吏治之事。这要是大县,就只会更多。 总之,台府下辖的秦吏,在地方上行事,至少需得三人为伍,多了则没有上限,嬴荡算得没错,监御史就是需要这么多人。 对于此事,司马错已准备了五年之久,现在御史台上上下下,都有着完整的谋划。 “回大王,我御史台共有二百一十九位监御史待命,他们随时可上任,除此之外,臣还会继续通过治吏台,进行推举、考核、任命,监御史之数,无需担忧。” 孟轲刚才所言,是一下子要开创九座大学宫,还有若干的中学宫,现在中学宫被压到了后年,但这大学宫是不能再耽搁的。 光说这九座大学宫,也不是一件小事了,每一座大学宫,最少也需得二三十位老师,这又是两百多人,那就是两百多位秦吏,现在司马错也要一下子任命两百多位秦吏,总共就是五六百人,真不知道秦国这国库,能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想到这里,秦王又看向了公输楠。 “启禀大王,今年年初之时,此事就有过议定,治户台的帐册上,也早对这两百多位监御史的俸禄,做了详细预算,大王也曾说与治吏令,令治吏令全权配合此事。” 还没等到公输楠站起来说话,司马错就率先给截住了。 任何事情,不管是不是提前有过预算,反正到了公输楠的口中,都能给你砍上一半,在他那里,你就不能将自己当作国务大臣,你要和坊市商人做买卖一样,和他讨价还价一番。 正因为此,司马错是不敢再让公输楠开口了。 果然,一听这话后,公输楠就没再站起来了,他只是对着秦王点头。 “既然早就议定,那这事情就这么办吧!” 秦王令下,御史令、邢尉令、治吏令、治户令四人同时领命。 为什么是他们四人,因为俸禄钱财的事情,要和治户台交接,任命秦吏的事情,向来都是由治吏台裁定,之后呈报秦王,至于邢尉台,以后这些监御史到地方上工作,不得要警察的配合啊。 这样一套体系,虽然繁琐,但胜在不会出错,而且可以形成系统的流程,至少秦王是很放心的。 司马错的事情说完了,那就接下来,就要轮到公输楠了。 公输楠是管钱的,没有一件事情是不花钱的,每次别人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他很少有什么,需要单独列出来说的,可这一次则不一样了,因为还有一个司水大夫和一个司农大夫,在等他这个治户令。 “一国要兴,农业为本,农业要兴,必不可缺水利也,寡人自即位以来,一直寻求变法强秦之道,这些年来,可以说是颇有成效,此番巡游我秦诸地,尽见我秦之不同也。 有农家姬圣伦,乃天子贵胄,为人博学而善农事,生平久随农家许闵子,学耕种之精要,今,寡人欲在治户台下,再立一司,名为大农司,掌我秦兴农之事,拜姬圣伦为我秦司农大夫,拜众位农家士子,乃为我秦吏。 治户台,名为治户,何为户,民便是户,既然治户,那便是治民,治民之首要,乃是民生,何为民生,关乎民之生存,皆为民生。 兴农一事,乃民生之举,合该治户台下,至此,我秦治户台,也当得以民生为重也!” 秦王话落,殿中击鼓三通。 紧接着,麒麟殿大门从外推开,三十几位农家士子,身着秦吏朝服,依次进入大殿。 他们正是被姬圣伦、从楚国千辛万苦招揽过来的。 对于这些人,该为何职,该掌何印,秦国君臣之间,早就议定,如今就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他们在麒麟殿被秦王册封之后,还会有开府典礼,上禀祖宗,下告天下,大秦又立一司,至于这些事情,姬圣伦和公输楠自己去弄就可以了。 秦乐奏响! 伴随着这节奏,秦王起身,走下王座。 未阳领着一众宦者,跟在秦王身后。 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端着一方盘子,在这盘子当中,放着一枚印章,这印章不仅是用来公事,更是每一位秦吏的身份证明。 秦王依次走过他们,先是给到姬圣伦,其次,再给到剩下的所有人。 每一个人,都接过秦王亲手递过来的印章,每一个人,都受到秦王的亲自册封。 生活都需要仪式感,何况是这样的国之大事。 很快,在略微厚重的秦乐之中,嬴荡完成了这仪式,开启下一轮的仪式。 “我秦十郡,地域辽阔,郡郡不同,蜀郡虽有天府之名,可一直以来,却无天府之实,五年前,寡人以水家士子芪伯为首,督造都江堰。 现如今,四年多过去,已显成效,待到明年都江一开,润泽蜀地,天府之名,有名也有实也,正所谓农业之利,重在水利,既若农兴,岂能无水! 今,寡人于治户台下,再立一司,名为大水司,掌我秦水利之事,拜芪伯为我秦司水大夫,拜众位水家士子,为我秦吏也!” 水利,也是民生之一,当在治户台下。 总要给公输楠找点别的事情,不能总是让他想着节流,也要让他去做开源的事情。 秦王话落,还是一样的流程,还是一样的秦乐。 在外面等了半晌的水家士子们,鱼贯而入,秦王走下去,挨个册封。 转眼间,这麒麟殿中,就聚集上百十号人,除了在外的将军们,秦国执掌中枢的秦吏,几乎尽皆在此。 这也昭示着,秦王的变法,在继续深入,在由高往低地渗透。 与刚来的农家士子不同,这些水家士子,他们大多出身都江堰工程,他们在秦国时日不短,熟知秦国的一切运作,入大水司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还是做一样的事情,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而那些个农家士子则不一样了,他们不仅是初次入秦,更是因为久随许子、许闵子两人,常年在山野之中耕种,可以说他们本该是出世之人,现在要让他们入世,还要让他们做出成绩,这就要看姬圣伦的能耐了。 “启禀大王,大水司、大农司开府的具体事宜,臣已准备妥当,司农大夫宅院,司水大夫宅院,臣也俱是准备妥当,对这六十几位新晋秦吏,也有安排,择日,臣会举行开府典礼,行司农、司水之事。” 这话是公输楠自己说的。 别的各台需要花钱,公输楠总是抠抠搜搜的,怎么着都要计较一下,就连面对孟轲,也不例外。 这到自己身上,立即就变了,开一府,就需要有办公的地方,两位大夫也需得赏赐宅院,他倒是很快,提前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至于择日,那并非是寻个良辰吉日,而是寻个顺心的日子,看看天气怎么样,看看哪天空闲,就将这事情给做了,至于典礼,虽然有祭祀之礼,可也不能太繁琐。 秦之治礼台,虽然与礼部类似,但又不同与礼部也,不需要帮人看星象,不需要帮人看良辰,更不需要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治礼台之重,就是教化治学,兴文化之邦。 治户台新立两司,会有典礼等一切事宜,与之相关的,就只有治吏台了,秦国的治礼台,可不是专门来关心这典礼合不合规的。 秦王点头,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公输楠接令,治户台的事情就完了,只剩下治吏台和刑尉台了。 司马恒一向是事情很少,有了的话,那就是大事情,还有一个殷丽,今天也没多少事情,两人倒是说得很快。 这朝会,也就可以散会了。 秦国中枢,共计七台二十七司。 上将军府、御史台、治吏台、治户台、刑尉台、治礼台、外交台。 战略司、辎重司、督粮司、御马司、监御史司、侍御司、诏狱司、人才司、掌考司、督查司、举善司、大水司、大农司、山河地泽司、户籍司,税赋司,掌库司,警察司,善法司,典狱司,礼乐司,治学司,印著司,兴教司,典客司,武职司,纵横司。 什么叫行政完备,这就叫做行政完备。 当然,还有一些是见不得人的。 :。: 第40章使义渠 (); 义渠,乃是戎狄一支。 一直以来,就雄踞秦国北方。 这一支戎狄,与陇西那些戎狄,还是区别很大,以至于义渠戎,早就和陇西的戎狄们,断了联系。 最开始,义渠人和他们的祖先一样,都是游牧民族,通过打猎和游牧为生,自大周立国以来,义渠这一支,经过了七百年的发展壮大,他们向中原文化学习,早已非单纯的游牧民族了。 在春秋之时,义渠人就已经开始,建立起了自己的都城,建立起了自己的城池,划定了自己的国界。 到了如今,义渠大大小小的城池,早已过了半百之数。 当然,也不全是大城,上千人的小城,也谓之一城。 半耕种半游牧的状态,几乎要将义渠人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义渠人,还秉承着祖先的荣耀,在马背上为生,他们在义渠的北方,占据着大片的肥美的草场,掌握义渠绝对的权势。 而在在义渠的南方,已经形成了耕种的民族,他们有着自己的城池,遵循着日出耕作,日落回城的生活习惯,学习了秦人的耕种之法。 义渠国,由众多狄戎氏族组成,其公族乃为义姓,又为狄戎之国,所以以狄为氏,到了现如今,又将这个狄字化成了翟,这也是全面向华夏学习的表现吧。 嬴荡为什么对义渠戎是心心念念,而对陇西戎狄,只求他们不生事就行了,这是因为义渠很大一部分,已经和耕种民族区别不大了,可以将他们彻底纳入秦土。而那些陇西戎,就只会骑马,大多数还不擅长耕种,现在收编了,是一点用都没有。 三十年前,义渠国向秦国称臣,义渠王成了如今的义渠君。 年轻的嬴稷,可从来没有到过这些地方。 他原以为这里会与秦国,有着很大的区别,因为义渠,乃是异族也,何为异,不同就是异嘛。 但今日之所见,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北上出了秦国地界,直接入义渠境内,还是和关中一样,只见阡陌纵横,数百里的沃野之上,尽是黔首农人,在忙着收割。 不管是他们所用的工具,还是他们的穿着打扮,甚至言谈举止,看似都与秦人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只是他们没有被纳入秦国户籍罢了。 在阡陌之中,平地之上,还有一座座的城池耸立。 城池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都是黄土铸造,样式和秦国保持一致,他们的生活作息,完全就和大周一样,日出出城,日落回城,耕种于野,居住于城。 这让嬴稷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他们就是秦人,他们就是大王的子民,他要以和而治理这些人。 秦国使者的阵容,可谓之豪华,这一路过去,足有车驾五辆,上百的郎官。 郎官一半部族,一半骑士,各个准备精良,步伐矫健,车驾俱是两驷拉动,顶圆如天,车方如地,上面还有精美的漆器为装饰。 再怎么说,嬴稷此番代表的是秦国,代表的是秦王,他是去示威去的,那就一定不能显得寒酸了。 这一百郎官,尽皆是装备精良的秦国猛士,他们由秦王亲卫、五百主白庆亲自率领。 今年未及三十的白庆,已经留起了长长的胡须,别说是秦国,就是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他随秦王最久。 当年都督白起攻打郢城之时,就是他来回在传信,让止戈君开城投降,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历练,他早就已成长起来了,成为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此番出使,秦王亲自挑选他为护卫,就是看中了他的能耐。 从咸阳到义渠王城,有十日的路程,这一路上,上百人旌旗鲜明,步伐整齐,踏过义渠的大地。 他们不要求快,他们只需要有威就足够了,至于义渠人,可以让他们再等上一会儿,毕竟主动权,可在秦国的手中。 经过了这边沃野,翻越了一片山地,到了这里,耕地就慢慢地少了起来,相应地,城池也慢慢地少了起来。 远处高高矮矮的山地之上,遍布牛羊和马匹,这里已经远离秦国关中,好像风景到了这里,完全变了一个样。 他们顺着一条大河而上,穿过一处河谷,终于来到了一片原野之上。 这里就是义渠都城,郁郅城的所在地,义渠人的先祖,崛起的地方,它有一个很朴素的名字,放马原。 嬴稷站在车辕之上,朝着四方望去。 在这片原野之上,矗立着一座城池。 那座城池,立在极远处的荒山脚下,它比起华夏诸城,是一点都算不得宏伟,但它胜在坚固,胜在高壮,好似这千百年,就一直立在这里一样。 在这片原野之上,已经很少能看到田地了,只有在顺着那条河流、流经的河谷里,才有不多的农田,而在嬴稷的眼前,就只有一片草场,还有数之不尽的牛羊和马匹。 到了这里,他才能看到义渠人本来的面目,嬴稷的心中,忽然间有一种明悟,大王常说,义渠攻取容易,但治理很难,或许是因为这了。 他曾去过陇西郡,在那里他明白了,戎狄难治的根本原因,是戎狄生存之根本,不同于秦人也,而这片原野之上,所展示的义渠人所生存之根本,就完全不同于秦人也。 他们以打猎为生,以放牛羊为生,他们勇武,他们无畏,他们和西风一样,上千年的放牧生涯,在他们的血脉中,牢牢地印刻下自由的基因。 既然是这样,他们岂能会被庄稼所折服,甘心放弃他们的自由,就只留在一地,去一辈子不挪窝地照顾这些庄稼呢? 很明显,他们做不到。 义渠王城的四周,围绕着数之不尽的帐篷,这些帐篷当中,有小孩的嬉笑,有牛羊的鸣叫,更有汉子的嘶吼,女人间的谈话。 “这义渠王城中所居住的,乃是义渠公族,义渠的氏族贵胄们,而在这城池之外的,则是他们的部族。 义渠与我秦的纠缠,早就过了百年,在这百年之中,他们一部分人效仿我秦,还有一部分人,保持着他们祖辈的习性,与牛羊为伍,马背为生,这义姓翟氏一脉,就一直雄踞在这放马原上。” 白庆骑着大马过来,向着嬴稷解释道。 在未曾成为秦王的侍卫时,白庆身为斥候,就已经来过了义渠了,不说他对义渠的了解,就是他对秦国的了解,也是要多过嬴稷,这个久在燕国为人质的公子。 “是啊,这一路之上,多亏有你,不然这诸多事情,我都弄不明白了!” 嬴稷坐在了车辕上,望着白庆说道。 “夷陵君无需如此,此乃大王之令,大王还说,若是夷陵君有危险,让我权宜行事,若是入这城之后,我有冒犯公子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白庆得年岁,比嬴稷就大了几岁,可以说两人年纪相当,这一路上的话,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嬴稷心间清楚,大王派遣白庆为他的侍卫,这也是充分考虑到了他的安危,他心中对大王不仅没有怨言,而且颇有些感恩之心,毕竟当初要来这里的,是他自己,并非是受到他人的胁迫。 “那入城之后,一切就有劳五百主了!” 嬴稷很随和,心也大,能礼贤下士,也能容人,这是他性格上的长处。 “遵令!” 说罢,白庆又策马前行,绕了整个队伍绕了一圈,集合了所有的郎官。 “众人郎官听令,前方便是义渠郁郅城,尔等整肃军容,擦亮手中的长戈,不能让义渠人小看我锐士之名,此番出使,尔等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必得护佑夷陵君周全,宁可死,毋负王恩!” “喏!” 众将士异口同声地大喊,声音在山谷中回响。 嬴稷见此,也整肃衣冠,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义渠,吾来了! :。: 第41章义渠君 (); 秦国使者的行踪,早就传到了义渠君的耳中。 这座城池,离嬴稷越来越近了。 在他们的身边,已经围过来不少的义渠人,这些人尽皆住在郁郅城外的帐篷之中。 有汉子、有小孩、有妇人,唯一就是很少见到老者,这也可能是因为义渠部族,并不提倡孝道的缘故吧,对于无力狩猎的老者,早死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他们妻女,则会被自己的子嗣所继承,而在子嗣之后,还有子孙,如此往复,循环不息。 秦王重用儒家,大兴教化的目的,也就是在这里了。 这些义渠人们,将这里围得是水泄不通,与义渠南部截然不同,他们每个人的面上,都露出稀奇的神色,上一次见到这些秦国使者,还是在四五年前了吧。 四五年,已经很久了,还有更久的三十年。 三十年前,义渠国败于秦国,迫不得已,向秦国称臣,这三十年是什么概念,足足换了一代义渠人,如今,秦人又来了! 听说,这次不只是称臣这么简单了,更是要将他们纳入秦治。 围观过来的人,无不在想,这些秦人和他们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一双眼睛,能有什么能耐,让伟大的义渠王,向他们称臣呢? 越往眼前的这座城池走去这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以至于到郁郅城下时,围观的人,已经让秦国的使者队伍,行不动了。 呜呜呜! 咚咚咚! 忽然间,低沉的号角在城墙上鸣响,紧接着,厚重的战鼓将声音传得深远,在义渠人渲染的这种氛围之下,郁郅城的城门正被缓缓推开。 这时候,嬴稷站在车辕上,他深吸了一口气,目视前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 汉子看着虽然身量不高,但一对臂膀,颇为精壮,在他的身上,没有长裳,也看不到玉器,长裤、皮靴、短衣、皮甲,这就是他全部的装束了。 虽然是戴着头冠,可还是在披头散发,面色略微焦黄,却也俊朗,眼神黑亮,浓密的胡须,占据了他下半张脸。 除此之外,在他胯下的马匹身上,还斜挂着一柄剑,不对,那应该是一柄吴钩! 早在燕国的时候,嬴稷就已经见过这兵刃了。 听说这样的铁器,很难打造,现在更是存世不多,或许这一柄吴钩对着汉子来说,会让他显得与众不同吧。 汉子骑在马上,嬴稷站在车辕上,他没有下马的意思,嬴稷也一样,可就算是这样,他在看嬴稷的时候,还是要仰着头。 “秦国使者何在!” 汉子猛然大喝,其声音之雄厚,一下子让城墙上的战鼓和号角,瞬间停了下来。 这不是在明知故问,这是故意在贬低秦国使者,对此,嬴稷岂能不知。 “吾,乃大秦夷陵君,秦王亲封义渠郡守,大秦公子秦稷是也,汝为何人,胆敢挡道,殊不知三十年前,义渠王自降为君,臣服我秦,今,吾乃秦王使者,为秦王之表,身为大秦之封君,义渠君如何不亲自迎接吾?” 嬴稷的声音虽然比不上义渠汉子的声音大,但气势,是一点都不输人,更是显得庄重而威严,不失大国风范。 秦国大军压境,先是做出了要攻取义渠的态势,之后才有了派遣使者之举。 嬴稷一路前来,义渠君对他这个秦国使者,还是颇有礼遇,这说明什么,说明在义渠君的心中,还是希望可以谈和的,那既然是这样,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至于眼前这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汉子,嬴稷就没把他放在眼中。 “秦人无耻,欺人太甚!” 汉子听闻这话,被气得面色涨红,已然在那里咒骂起来。 如此邦交之大事,义渠君岂能放一只野狗出来狂吠,摆明了这是一次试探,嬴稷当然不能就此作罢。 “大胆,将此人拿下!” 秦使一句话落,上百郎官已经举兵待战,列好了阵形,更有十人冲杀上去,长戈之上,散发出沁人的寒光,指向这汉子。 汉子身后的义渠人,当然也不能认怂,隐约有动刀兵的举动。 “鸟矛大胆!” 就在双方即将要刀兵相见之时候,一位略微年长些的男子,正端坐在车驾之上,从城中出来。 两边的义渠人看见这男子,皆是将其称王,嬴稷当下就明白,这就是义渠君翟荣,看来他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义渠臣服秦国之事,一向是面秦,而心不秦,对内,义渠君还是以王自居,甚至他压根就没认为,自己是义渠君,就只有在秦人的眼中,才将他视为义渠君罢了。 在看到翟荣的第一眼,嬴稷不由得有些诧异。 太奇怪了。 因为在这位义渠君的身上,很少能看到义渠人的影子,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秦人。 浑身上下,都是华贵的丝绸,一袭长裳,两袖巍峨,腰间佩玉,手中提剑,就连头上也是带着玉冠,俨然一副氏族贵胄的打扮,唯一能看出不同的,就只有头发了,和刚才那位被称作鸟矛的汉子一样,也是披头散发。 这位义渠君,今年三十有七,听说在靠着秦国的地方,曾作为过他的封地,他自小就是在封地成长,或许这秦人的气息,就是在这个时候沾染的吧。 三年前,老义渠君身死,翟荣作为其长子,博得了众多氏族首领的支持,成为了新的义渠君。 曾听人说,义渠人一向是野蛮的,就连继任礼法,也是混乱不堪,每到义渠新旧交替之时,总会让放马原上,血流成河。 可这位义渠君,则是一个例外,可以说在嬴稷所知的诸多义渠君中,他是唯一一个,太太平平地接过权力的人。 至于那位被称作鸟矛的汉子,嬴稷也大致猜到他的身份了。 许久以前,在这一片土地上,可不只有义渠戎这么一支,除此,还有郁郅戎、鬼戎、鸟氏戎等等的戎狄各部,只是他们后来都被义渠戎所击败,臣服于义渠,最后这些部族们,被义渠戎所整合,组成了现如今的义渠国。 这倒是像是周侯欢给孟尝君的答案一样,国不正是这样一步步地来的吗? 在后来文化的较量中,先进的文化,通过一步步的变法强大自己,吞并了弱小的文化。 这汉子名为鸟矛,那自然是出自义渠的大氏族,鸟氏戎了。 看这样子,鸟矛对义渠王是颇为尊敬,他一看到翟荣来了,就立即下马,低着头站在原地,连声音都没有了。 义渠君不再理会这个人,他下了车驾,站在嬴稷面前,作出了拱手行礼的态势。 “义渠翟荣,见过秦使!” 义渠君的态度,与刚才的鸟矛的态度截然相反。 听说这位义渠君的对外国策,一向是很强硬,对于秦国,也一向是很是反感,今日见他这个秦使,偏偏又能如此有礼,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见此,嬴稷是再也不能光站在车驾上了,他也立即下了车驾,朝着对方行礼。 “大秦公子、夷陵君、义渠郡守,见过义渠君!” 对于他这一声义渠君,翟荣是欣然接受,可站在翟荣四周的义渠人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脸色了,他们每个人都是咬牙切齿,一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尤其是那鸟矛,更是将拳头握得更紧了。 毫无疑问,义渠人的怒火,都是冲着秦国使者来的。 这样的氛围,可就让嬴稷觉得有些诡异了。 义渠人历来崇尚勇武,要做他们的王,那也须得是勇武之人方行,可现在这位义渠君的表现,不仅是不勇武,更是在毫无顾忌地向秦国称臣,这样的行为,在义渠人的眼中,难道不是大逆不道吗? 再看他们,一个个的怒火,就只有对着秦国使者,哪有半分对着义渠君。 那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说明翟荣很有治理之才,更是很会拉拢人心,在这么多义渠人面前,对秦国称臣,就是在激起他们对秦国的反抗之心,就算以后秦国行郡县,那也让秦国不好治理,灰溜溜的回去。 “秦使光临,我本该亲自相迎,但没想到被鸟矛这不尊使者之人抢了先,开罪了使者,还请使者恕罪!” 嬴稷看了一眼鸟矛,一个掌控力这么强的义渠君,会被他抢了先,这嬴稷是不信的,但他也能够理解,对方不了解他,不了解秦国得态度,派遣鸟矛,就是来试探他的。 他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但他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既然是罪,那必得有罚。 见此,翟荣神色一滞,随即又笑起来。 “哈哈,开罪使者,乃是大罪,来人,将鸟矛带下去,鞭笞五十!” 嬴稷这才露出笑容。 “义渠君何须如此!” 翟荣不再接这话,领了嬴稷,往郁郅城中行去。 一场闹剧结束,他的义渠之行,就要正式开始了。 :。: 第42章义渠人永不为奴 (); 穿过了城门洞,一条笔直的大道,一直通往后面的宫殿,似乎那里,就应该是郁郅宫了。 这座城池不大,像是这样的大道,应该有三条,就足够贯通整个城池了。 嬴稷往两边看去,尽是屋舍,尽是一座座独立的府邸,而这些府邸,尽是很气派。 也对,能居住在这城中的,就只有义渠的贵胄了,至于寻常庶民黔首,他们连入城都是个问题,何况是居住。 黔首在外,贵族在里,形成了独特的景观。 不同于七国城,在这城池当中,没有坊市,也没有工坊,就只有氏族贵胄,和他们的仆从们,和他们的侍卫们。 细看府邸的样式,以木为框架,黄墙青瓦,在细节处,还雕梁画栋,与秦国的风格区别不大,只有上面刻着的独特纹路,才昭示着义渠特有的文化。 很快,就穿过了这整条街道,到了一座大门前,方才停下。 这多半就是郁郅宫的宫门了吧? 好生奇怪,就只有一道宫门立在那里,四周看不到宫墙,也没有侍卫,好像整个郁郅宫,就这样显眼地展露在外面。 站在这里,嬴稷的视野很开阔,他能看到后面的亭台阁楼,能看到后面的台阶大殿,还有后面青石板所铺成的地。 近百年来,义渠都在向秦国学习,向华夏学习,看这些建筑,他们应该还学得不错。 “眼前的这,便是我义渠郁郅宫,使者有所不知,我义渠人与秦人颇有些不同,而这不同之处,在这宫殿之上,就能见一斑。 咸阳宫居于咸阳城之中,可还要在宫殿之外,再立四面宫墙,将秦王与秦国的黔首们隔开,而我义渠之人,黔首贵胄,就没分得这样清楚了。 因为我们祖先的荣耀,是在马背上争取的,要知道在马儿的背脊,是也分不出你的高贵,也看不出你的雄伟的,你若想要这一切,那就去争取吧!” 义渠君站在这座宫门面前,对着嬴稷说道,他这话里有话。 一路前来,翟荣都对这位秦国使者是客客气气的,每到一处,都要讲解一番,已经说了不少了,现在到了郁郅宫门口,他肯定不能忘记讲解了。 对于他的暗贬之意,嬴稷岂能不明白。 嬴稷的年岁,正是年少有为,血气方刚之时,此番他又为秦国使者,出使义渠,扬大秦之威,他对于翟荣的举动,立马就想要怼回去。 “哈哈,在我看来,义渠君也的确不需要这宫墙,因为外面的城墙,就已经将义渠的黔首和贵胄们相隔远了,秦人再如何,至少秦国的庶民,能入咸阳城,可义渠外面的黔首呢,哈哈,义渠君自然是不用担心他们了!” 一路上,这样的闷亏,似乎翟荣吃了不止一个了。 但他生气吗? 他一直都没有生气,至于为什么会不生气,也有可能是他在用这最笨拙的办法,试探这位未来义渠郡守、秦王的弟弟,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因为这样,他对于这件事情是战,还是和,也能有个决断。 至于战,翟荣心中清楚的知道,那一定是必败之局面了,至于和,那就要看怎么个和法了,面臣而心不臣的办法,他可还有很多。 三十年前,义渠不是来过这么一次吗,现在到他身上,大不了再来一次算了,他就不信,郡县制度,就这么好用。 “嘿嘿,使者言之有理,快快有请!” 这位义渠君给人的感觉,根本就不像是出自狩猎骑马的这个民族,他给人的这种文质彬彬的感觉,纵然一个儒生,也不过如此了。 听他的话,嬴稷顿时没有了争论之心,与无心之人去争论,就算赢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两人继续往前,入了郁郅宫的大殿。 待到嬴稷坐定时,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 这座大殿的建筑风格,颇为取巧,也很符合义渠人的行为习惯。 大殿四面无窗,任凭大风呼呼的进来,在大殿的中央,还有有一道五尺见方的浅坑,此刻,熊熊的大火正从这坑中燃烧起来,让围绕在四周的人们,都是暖烘烘的,大殿中的烟尘,也随着吹进来的大风,飞到外面去了。 这些义渠的侍女们,也不知道她们冷不冷,穿着裸露出大片皮肉的衣服,上衣露出半个胸口,下衣只遮住膝盖上面。 她们在场中走来走去,往这个送酒水,往那个送肉。 那眼前所坐着的这些人,必定都是义渠国的贵胄了。 他们看起来,就远远没有义渠君这般文雅了,一个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高声喝叫,好不……好不豪迈! 送酒水的侍女过来,还要将他们油腻腻的脏手,塞入侍女们本就短小的上衣和下衣中,摸上一把,而侍女们呢,没有反抗,也没有娇嗔,她们只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任凭他人上下其手。 没有菜肴,就只有烤得不熟的肉,甚至还能滴血的肉,烤肉的架子,就架在大殿中央的火堆上,啵哔啵哔地流着血水和油水的混合。 嬴稷看着这一切,对于这样的菜肴,他的兴趣真不大。 他饮了一口酒,这是来自秦国关中的酒,这味道他很熟悉。 酒是个糟践粮食的行为,义渠国这些年虽然学习耕种,日子倒也富足,但这酿酒,他们还是做不出来的。 他再看了看义渠君,那个刚才一路上,都是文质彬彬的男子,在这群野蛮的汉子之中,居然没有任何的违和感,这会儿,他也正提着匕首,大口啃着手中的羊腿,牙齿上面,甚至还能看到血丝。 在这一瞬间里,嬴稷明白了一个问题。 这些年来,义渠君表面上是向秦国学习了不少,看起来有一颗向着秦国礼乐的心,可是实际上呢,他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义渠人,就和这放马原上的其他义渠人一样,狩猎才是他的追求,而非像义渠南部那般耕种。 嬴稷将一碗酒、一口气都给喝了,又狠狠啃了一口肉,之后站了起来。 “义渠君……” 哪知他的话只说了一般,翟荣却是突然走了下来,拍了拍嬴稷,将嬴稷的话给打断了。 “哈哈,使者来我义渠,这目的我自是明白,听说这些年来,秦国众多公子之中,能被封君者,也就只有夷陵君一人也,足见秦王对夷陵君之厚爱,这样说来,夷陵君在秦王的跟前,必是能说上话的?” 从一开始见到这个人起,嬴稷就有种感觉,他似乎就被对方提着在走,刚才的话被打断,不正是翟荣的主动,他的被动吗。 这让嬴稷有些郁闷。 但他再转而一想,任凭你翟荣伎俩再多,也敌不过我大秦锐士也,任凭你翟荣花样再多,我只需要固守本心,看你能奈我何也。 “哈哈,我王励精图治,群臣但有良策,都能直面我王,就是义渠君,身为秦臣,也不例外!” 他这话中,是在明确告诉翟荣,你如今也是秦臣。 “对,对,那就好,我有几句话,想说与使者,因为说与使者,和说与秦王都是一样的,是也不是?” 翟荣再问,嬴稷没有出声,只是点头。 “那就好,一月多前,秦王令魏冉都督,调动宜阳、洛阳两处大军,共计六万,想在两个方向攻我义渠。 半月多前,我又听说,荆州都督白起,从郢城前来领军,白起是何人,我自是明白,秦王这是摆明了,要攻打我义渠了,既然如此,那我义渠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祖先的荣耀告诉我,害怕就会失去一切,我义渠万千勇士,永不为秦奴! 因此,这段时日以来,我义渠的勇士们,开始擦拭利剑,打造兵刃,修筑城墙,准备好了与秦国殊死一搏,我义渠虽小,但也能乱秦王之大计也。 我虽在此蛮荒之地,可也知道,秦王志在天下,志向在河东,志向在山东,要与我义渠开战,那秦国就必须做好,万千锐士丧生我义渠准备,也要做好,无力与山东诸国争霸的准备,请夷陵君转问秦王,他真要如此吗?” 翟荣高举手中酒爵,一饮而尽,下首坐的十几个义渠人情绪激动,大喊起来。 似乎在他们掀起的风浪中,嬴稷就像是一艘孤独得小扁舟。 他不由得疑惑,义渠人难道真有这誓死的决心,难道真的无所畏惧,难道他现在就要回去,换荆州都督白起再来吗? :。: 第43章全凭演技 (); 不对!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嬴稷的心中思虑不少。 他在思索,这位义渠君的真正目的。 翟荣若是想要对秦宣战,那何须这么麻烦,也就不需要他来走上这么一遭了,直接开战不就行了吗,翟荣难道不清楚,以义渠的国力,现在能是秦国的敌手吗? 想到这里,嬴稷不再理会大殿中义渠人的举动,他径直坐了下来。 果然,翟荣见他如此,打住了义渠人的欢呼,又围到了嬴稷的身边来。 “使者也看到了,非是我要与秦国开战,而是居于秦人之下,我义渠人之心,无法抚慰也,我义渠臣民一心,贵胄黔首一心,秦王遣夷陵君为我义渠郡守,在我义渠之土,行郡县之治,以我义渠祖先的荣耀,岂能将这咽下去,我也有难处啊!” 翟荣将脸凑了过来,贴着嬴稷说道。 他这样做的目的,似乎就只是想借着大殿中央的火光,看清楚嬴稷的所想罢了。 “君国之事,如何选择,不外乎利弊二字,我对义渠国之利弊,颇有心得,不知义渠君有没有兴趣听听?” 嬴稷沉默了一阵,他心中已然有了说辞,夹在中间,他也很为难。 他一方面,要为秦国化解这战火,因为义渠早晚都会到手,若是兵不血刃,当然是上策了,还有一方面,他还不能让翟荣将他小瞧,将秦国小瞧,让他明白,秦王的底气和决心。 既不能逼得太紧,与秦对抗,也不能让义渠无所畏惧,没有臣服之心,所以如何把握一个度,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了,这还是挺难的,尤其是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说,真不知道当时秦王为何会这样选。 翟荣似乎有了兴趣,走过去坐下,做出了洗耳恭听之势。 “请使者直言!” “此番我前来,乃是为了成事,并非是为了坏事,既然是要事成,那就需得坦诚也,从我站到郁郅城门口时,义渠君对我的试探,就已经开始了,此后一路之上,又是连番试探,刚刚义渠君所言,多半又是一次试探吧?” 嬴稷自小就在外,所以感受到了更多的人情世故,让他很早就懂得这些,人不笨,又善于学,孝公之风这四个字,可不是空穴来风。 这会儿,他看得多了,想得多了,也就能明白翟荣这个人了。 善于伪装自己,善于试探他人,善于虚与委蛇,更善于故布迷阵,至于他的勇气,或许就没有他口中的这般高尚了。 翟荣不说话,嬴稷也不等他说话,只顾往下讲。 “知己知彼,才能无往而不利,义渠君所做没错,试探就是为了了解,了解是为了准备,没有准备之事,岂能成之。 可义渠君需得知道,我王也善于准备也,此刻,只有将话说得透彻,才能让义渠君明白这利害之处,先说这利也。 其一,义渠国,三十年前称臣我秦,虽名为君,但实则为王也,义渠之人,无不尊之,不被我秦郡县治,义渠君可受王位之礼,王位之德,更重要的,还有王位之禄,此乃利处之一。 其二,义渠君聪明之人,想必也知道,我秦历年来的重点,都放在东方,对义渠国,是无暇顾及,尤其是在齐将公子之乱之时,更不会轻易与义渠动刀兵,以免影响东出大计,这也对义渠君有利。 其三,义渠人在义渠君的率领之下,人人好战,人人能战,对我秦,皆有战之心,既然是战争,那就有可能取胜,一旦取胜,义渠君则利处更大。 如此三点,王位之利,时机之争,勇士好战,才让义渠君开始左右摇摆,有了与我秦国一较高低的想法,不知我这话,对也不对?” 翟荣听后,坐在那里,陷入了沉默。 嬴稷也不着急,他趁着这点空隙,转而又看过了其余诸人,这些人都是义渠的大氏族,他们联合起来,可以左右义渠的策略,不得不察也! 只见这些人,也是一个个地望着翟荣,在等着翟荣张口了。 “哈哈,使者还少算了一条,那就是秦国对我义渠之难,是攻取容易治理难,这是秦国的弊,那就是我义渠的优势,这又是一利处。” 翟荣又加上了一条。 对于嬴稷来说,有没有这一条,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翟荣都认可。 “好,那义渠君有如此四利,接下来我可以说一说这弊端了,不仅是义渠君,就是诸位义渠氏族首领们,也需得听清楚了,此事关乎义渠之存亡!” 突然,嬴稷提高音量。 “其一,不管是义渠君也好,还是义渠王也罢,此战之后,必不复存在。义渠血性,是杀不完的,可我秦完全有能力,给义渠国换一换公族,我曾听闻这鬼氏、鸟氏、郁郅氏都是义渠大氏,都能为义渠公族也,与秦交战,此为一弊。 其二,义渠君只看到了我秦六万大军,却没看到我秦十二万大军的粮草和辎重,此乃我王之必胜之心,纵然人人好战,又能如何,螳臂也能当车乎! 其三,我秦的确有争霸之心,可总是放任一个义渠在我秦背后,总是让我王寝食难安,我王下定决心,若是义渠不平,我秦不再东出,这义渠君,明白了吧? 其四,对义渠之治理,并无半点难处,义渠南方诸地,已经与我秦人无异,只需要划县即可,至于义渠北方,刚才我也说了,再立公族即可,要知道放马原的主人,也不会万年不变的! 如此四点,俱是为了对应义渠君所说四点,其后还有五六,更是数之不尽,义渠君若是想听,我可细细给义渠君道来!” 嬴稷说完,下方的一众义渠氏族的首领们,无不是面色骇然,再看上首的那个义渠君翟荣,他不仅神色没有一点儿的变化,而且也在看着下首的众位首领。 这让嬴稷就有些疑惑了,他似乎始终没有抓到翟荣的想法。 殊不知这位义渠君,他早就料定了今日之情况,他对秦人的秉性,非常了解,知道战事一起,就无法再停歇了。 战,肯定是战不过的,那就唯有一和,一和,就需得化为义渠郡,接受一个郡守,而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就是将来的义渠郡守。 翟荣的所作所为,绝大部分,都是在考虑谈和之后,这义渠郡会如何统治,如何让他继续做义渠的无冕之王呢? 哐当! 翟荣手中的酒爵,一下子被摔了出去,神色也开始悲痛起来。 “诸位首领,是吾之罪过,吾之罪过也,战之,只会死伤我更多的义渠儿郎,秦人的决心你们看到了,这会让义渠灭族,可若是不战,那就等同于放弃我们祖先的荣耀,翟荣宁死,毋失荣耀!” 话说到这里,翟荣撸起袖子,提起匕首,一下子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这是义渠的传统,他告诉别人,他是一个不畏惧鲜血的真汉子,和不畏惧死亡的决心。 嬴稷不再接话,因为他知道,翟荣的话,不是说给他,而是说给诸位首领。 这时候,下方有一个魁梧壮硕、年纪稍长些的男子站了出来。 “大王此言差矣,不战,不等同放弃祖先的荣耀,这上百年来,不知秦国覆灭了多少我戎狄部族,他们死了之后,他们祖先的荣耀,又有谁能铭记呢。 只有我们活着,才能有祖先的荣耀,忍辱负重,静观其变,方为可取之举,我就不信,他秦国能一直强盛下去,有义渠王在,也当有我义渠人崛起的那一日!” 很难让人相信,这样一个糙汉子,居然说出这么大的道理。 嬴稷可算是明白了,这里的人,都被翟荣戏耍了,他也一样。 从一开始,义渠君的确是在演戏,一部分演给他,一部分演给义渠人,让这些首领们同意谈和,也让他不必单独背负,这投降的名声,甚至还会有人觉得,他们的王,不过是忍辱负重罢了。 果不其然,紧接着,有不少的氏族首领纷纷站起,加入谈和的队伍,翟荣的神色,则越发悲痛起来,老义渠君死的时候,他或许都没这般吧。 “祖先得荣耀,永不能忘,郡县虽行,可若秦人欺人太甚,那必将与之,血战到底,不为秦奴!” 翟荣继续高喊口号。 嬴稷知道,这事情的第一步是成功了,那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谈判了。 将义渠化为一郡,是需要漫长的转化,这一开始肯定不能和秦国十郡一样,进行治理,至于能成什么样子,就看接下来的谈判了。 :。: 第44章有美人自陇西来 (); 在齐国,田地已经会合了匡章,积极整军备战,齐国南部众多氏族,也开始向田地效忠。 齐国南部,乃是这些年来、齐国攻下鲁国、宋国、以及一部分楚国的土地,在这里分封了许多新的氏族。 新氏族们虽然能力高,且多出自于武将,但因为祖宗不蒙荫,他们还是被老氏族们、那些能力不如他们的人,压上一头。 在齐国的北方,乃是齐国旧地,这里多是老氏族,他们是齐国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支持新齐王,支持齐先王的选择,因为这也是在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在这一场南北之争里,秦王眼睛可谓是毒辣,一眼就看出了这根本。 秦国使者陈均,出使燕国,此时此刻,已经到了蓟城,或许再有一月,燕王就应该有所行动了。 还有一个夷陵君嬴稷,正在义渠国都郁郅城,与义渠君展开谈判,对于义渠的事情,看起来应该是不需要动兵了。 沉寂了许久的秦国,在秦王回到咸阳之后,这一台巨大的机器,全力开动起来,内事外事,齐头并进。 今日,在咸阳,秦王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他们来自陇西戎狄的绲阔也和绵诸风。 这绲阔也,乃是绲国的公子,与秦王在陇西就有过会面,这自不用提了,至于绵诸风,乃是陇西戎狄绵诸部族、也就是绵诸国的使者。 陇西郡的这些戎狄部族,大一些的都自成一国,但论起实力,他们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义渠国强盛。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能活得好好的,不是因为他们的强大,而是因为秦国放弃了西边,重点在东边了。 眼下,秦王正在寝宫之中,接见来使。 对于这些陇西戎狄们,现在看起来,是不值得他这个秦王,去花费这么多的心思,但这事情的好处,以后肯定会显现出来。 义渠一支,是已经开始向华夏学习了,而这些陇西戎狄们,还是和他们的祖先一样,以游牧和打猎为生,极少耕种,所以对他们的治理,是要难于义渠的。虽说每个氏族都不大,但重在氏族数量多,情形非常复杂,才是真正的好攻取难治理,对他们采用怀柔教化手段,才是最好的法子。 “外臣绲阔也,拜见秦王!” “外臣绵诸风,拜见秦王!” 两人朝着王座上的秦王行礼。 对于绲阔也,嬴荡是没有任何的兴趣,他的兴趣,就都在绵诸风身上了。 绵诸风,名为风,可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个女子,而起还是个惊为天人,风情万种的女子! 这绵诸国以女子为使者,还真是有些商朝的风范,当年商王武丁的老婆妇好,就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能平定鬼方的大将军,这说明在商朝,妇女是真的能顶半边天。 大周的礼法发展至今,逐步成熟,女子已经成为了男子的附庸,或许在大商之前,就不是这样的,这些戎狄部族,自大商就有之,他们现在能保持这样的礼法,也是能够被理解的。 既然是女子,那嬴荡就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过瘾。 面色白皙、鼻梁高挺、双眸青碧、嘴唇且厚且润、性感十足,尤其是那一对睫毛,更是惹人喜爱,好一个异域风情! 纵然将她的这头秀发,都换成黄色,也毫无违和可言,因为她那满头青丝,都像是被烫过一样,一卷卷的大波浪。 好看,的确是好看! 嬴荡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上了两眼。 这次,是从她的下面往上看,身量高挑、体格修长、小腿紧实、大腿圆润、芊芊细腰、还有堪称完美的腰臀比例,就是上身前胸,也足够的宏伟,也足够大气。 脖颈细长,且白嫩,再配上这样一个头颅,咋咋,这身材,简直完美! 绵诸风的穿着打扮,自然不会像是秦人这样的臃肿,戎狄人向来都是短衣、长裤、皮靴、这样才利于他们劳作、狩猎、骑马,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美好的身材,一览无余。 想到这里,嬴荡这个老色批,居然想念起了短裙和丝袜。 他倒是大饱眼福了,可下面的那两个使者呢,还在眼巴巴地站着,等着秦王发话。 “哈哈,两位使者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说起来,这绲国和绵诸国的使者,在前日就到了咸阳,是由外交台接待的,还带着这两人在咸阳转悠了一圈,面王之举,相约到了今日。 “外臣启禀秦王,此番出使秦国,乃是为两邦通商事宜,自从那日,秦王说于外臣通商之事后,外臣没再耽误,直接回了绲国,将此事说于我王。 我王听之,对秦王通商之举,由衷赞同,今日前来,便是商议通商之事,绵诸王与我王素来交好,绵诸国的王女随外臣同来,也有意与秦通商。” 说话的是绲阔也。 他是绲国的公子,绲王的嫡子,他要想见到绲王,是很容易的事情了,能有这样的速度,也在意料之中,这位绵诸风,就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据嬴荡所知,这位绲王今年年过五十,身体健壮,深得绲国氏族之忠,绲国的大小事务,只要这位绲王同意了,那就没多少人能反对了。 绵诸戎部族,其势力和绲戎部族相当,而且两部族间,一向是关系不错,如今的绵诸王,才即位不久,年纪约在三十不到。 绵诸部族,本就与秦人接触最多,与秦人最相似,他们在很早以前,就与秦人有过通商之举,而且这绵诸国,也有耕种的氏族。 以绵诸王如今的年纪,其女是不可能有绵诸风这般年纪了,那这绵诸风,以绵诸为氏,定然是绵诸国的公族了,或许是绵诸王的兄妹之类吧。 “启禀秦王,我绵诸之国,早年就与秦人有通商之举,可惜后来被废,若是两国能继续行通商事宜,必定是两国之幸!” 绵诸风说话干练,也简明地道出了绵诸国的意见。 她说了什么内容,嬴荡听的不是很真切,只是这声音,略带鼻音,都有些小性感了,果然,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秦国陇西郡的郡府,就在这绵诸城,那时候的绵诸戎,不仅实力强盛,而且还与秦国有着通商的举措,后来被秦国所击败,实力大损,被赶到了狄道、也就是如今的开元城西北一带。 陇西戎狄有四大国,此番就只来了两大国,这样也行,只要这通商的举措开始了,剩下的部族们,也会慢慢跟进的。 “寡人将狄道一城,以开元为名,为陇西郡府,足以昭示我秦通商之诚意,两位使者远道咸阳,那就可将这事情给议定了,择日开城,通商!” 买什么,卖什么,怎么买,怎么卖? 这一开始,都需要商定一套完整的流程,等到后面形成规范了,也就好了,更何况在秦王的心中,还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小算盘! “回秦王,我绵诸对公子也当日商定之事,并无疑虑,唯有疑虑者,便是铁器和盐巴?” 到底是聪明人啊,绵诸风一下子就直奔重点。 按照公孙丑之策,虽能通商,但不能令戎狄强也,盐还好说,但这铁,乃是禁运之物。 “嘿嘿,使者还不是很清楚,这开商之事,乃是陇西诸国与山东商人、与我秦国商人交易,并非是与我国府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买卖何物,就并非寡人所能管辖!” 嬴荡是很干脆,直接将这事情抛到了一边。 反正寡人是不卖给你,谁爱卖给你,你就去买谁的吧,这样你总不会有顾虑了吧,谁要真卖给你,那寡人出高价都给买走,这样秦国也就不会有顾虑了吧,市场上的事情,让市场自己说了算。 “如此甚好,那我绵诸也能无忧也。” 绵诸风思绪了一阵,还是答应了下来。 以绵诸风和绲阔也的脑袋,又如何能够想到,商场如战场,商场要远要比战场更加险要。 “嘿嘿,那就好,既然两位使者没意见,那寡人可就要说了,对山东商人来说,通商是生财之举,只有和气了,才能生气,所以这开元城的安定,就非常重要了,要是不安定,谁会来呢,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们,寡人这里有一份《双边贸易保护协议》,两位可研究一下。 嘿嘿,其实这里面也没什么要紧的,主要就是寡人给两位通商优先权,来换取绲、绵诸两国来充当和平警察,维护当地的治安。 这意思倒也很简单,寡人一说,你们就明白了,到时候开元城一通商,陇西的诸国和部族们,还不是闻风而动,就比如说,有位山东商人带来一车铁器,你们都想要,根本就不够分怎么办? 那这时候就显示通商优先权的重要性了,先让你们两国买,等你们买够了,不要的,剩下的才能轮到他们,要是没剩下的,那就作罢,寡人也就只需要两位维护一下治安,让那里太太平平就成了,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呢?” 说罢,嬴荡拿起了两本用麻线装订得册子,这就是《双边贸易保护协议》。 这举动,让绲阔也和绵诸风是一愣一愣的。 :。: 第45章生活就该如此 ();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木讷,伸出的手臂,也有些机械。 他们将秦王亲自递过来的册子翻开,里面用的都是简化秦字,反正就是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堆。 前面还加上了数字,每一段列得清清楚楚,很有层级,对,就是用的阿拉伯数字,但现在嘛,它有个更加好听的名字,叫做秦数,它的发明者,当然是伟大而又英俊的秦王了。 简化秦字这几年虽然推广得很不错,但这不错,也仅限在秦国的范围内,要是出了秦国,那就只能从义务,变作一种爱好了。 所以眼前的这两人,身为陇西戎狄部族,在很大概率上不认识这秦字才对。 又或者说,顶多也就是绲阔也识得几个,毕竟他在秦国有过半年的游历经历,但令嬴荡没有想到的是,绲阔也反而头皮发麻,坐在那里抓耳挠腮,绵诸风却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得认真。 “两位使者请看,你们只需要将这份协议带回去,然后在这里,对,就是这里,签上你们的名字,再盖上贵国玉玺,这事情就算是成了,这样一份协议,寡人也是为了绲国和绵诸国所虑,这么好的条件,两位还有什么要犹豫的呢?” 此时的秦王,就像是一个卖力的客户经理,他最大的任务,盯着客户签字。 眼见绵诸风看得差不多了,他还热情的贴了上去,将手指着空白处,那里正是留给对方签字的。 听到秦王的话,绵诸风也抬起了头,正好与嬴荡四目相对。 哎呀,这近距离一看,更是不得了了,她美不可言啊! 在这一瞬间,秦王忽然有了一种冲动。 “通商乃是两国邦交之大事,须得慎重,外臣虽未来过秦国,但对于秦国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对关乎秦王之事,更是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外臣以为,秦王乃心思缜密之人,但凡所谋之事,必有其目的,此番通商之举,成得这般容易,面对外臣的提议,秦王更是没有任何的疑惑,点头答应。 现在,又提前备好这《双边贸易保护协议》,真是让外臣疑惑,疑惑秦王的真正目的?” 绵诸国能派遣她为使者,因为她是个机敏之人,秦王的行径,与传言中的完全不符,这让绵诸风多了诸多疑惑。 嬴荡摸摸自己的鼻子,他也觉得颇为无奈,什么时候,他有这样的名声了,这不是平白诬陷好人吗? 他可是个善良之辈啊! 此时此刻,嬴荡低头望着绵诸风,而绵诸风也不想表现出怯场的意思,也分毫不让地望着秦王。 两人四目相对,她虽未觉得没什么不对,可在嬴荡的心中,早就如小鹿乱撞了。 要细说起绵诸风,与秦国还颇有些渊源,她虽未曾到过秦国,可在她七岁那年,被绵诸王赏赐了一个奴隶。这名奴隶不仅是个秦人,更是秦国陇西郡的秦吏,正是因为有这位秦吏的影响,她才对秦国产生了兴趣,懂得一些简化秦字。 绵诸部族,女子是男子的附庸这不假,但也并不会去限定有能力的女子,她从小就展示出了过人的聪慧,少女时又善于学习,如今在绵诸国内,还是颇有些名望。 此番使秦,乃是她自荐而来,一则,是因为她的好奇心,二则,是因为她能懂得通商的好处,三则,是因为她对秦国的事情,知道得最多。 眼前的这位秦王,以公孙丑为郡守,立大风一军,贬不尊秦律者为乱民,四处杀戮,生活的经历告诉她,一个在陇西郡,没有半点好名声的人,是不会突然间变好的。 在这一瞬间里,她想了这么多,嬴荡却只想着一件事情。 这双眸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了,在绵诸风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气息,这种气息叫做自由。 为什么热爱自由,因为在嬴荡的那个年代了,女性是自由的,是开放的,男女是平等的,不管是韩妗,还是绵诸风,两人身上都有这样的气息。 果然一个自由又热情的女人,才是最吸引人的。 终于,他觉得看够了,又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望向了绲阔也。 “难道绲国使者,也有此疑惑?” 绲阔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就只好点点头。 “哈哈,误会啊,寡人之心,这协议当中,俱已说明,通商之举,寡人所能提供的,不过是一道门,一处交易的开元城罢了,至于如何具体交易,我秦是一概不得插手,确保通商之公平自由,此为其一。 还有其二,这《双边贸易保护协议》,乃是为我秦,也是为绲和绵诸两国也,行通商之举,为了就是太平,可这太平,也需得有人维护才行。 如此,就只好有劳绲国和绵诸二国共同维护,而这维护太平的好处,就是两国有通商优先权,难道这样还不够明白吗,难道这么浅显,还需要寡人再解释一遍吗?” 屁的优先权,屁的维护和平,还不就是嬴荡的把戏! 陇西戎狄,现在大部族共有四部,畎、白、绲、绵诸。 这么多年来,这四国能持之以恒,存活下来,那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已经很少交战了,在一场大吞并后,剩下的这四位,可都学聪明了,学会和平相处,共同发展。 但若是他们不乱,那秦国可就没有机会,去平定他们了,这怎么能行了,所以嬴荡就需要找个办法,让他们生出一点仇恨,继续来厮杀。 那怎么样的才能叫仇恨呢? 当然是矛盾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到了不打都不行的地步,才能称之为仇恨。 戎狄穷苦,山东各国商人来此处经商的,可能压根就没有多少人,那所带来的粮食和盐巴,也就不会多了,那东西少了就会怎么样,对了,会导致价格上涨。 价格一上涨,商人看到有利可图,这才会来,那从短期来看,山东的商人们就会赚走很多钱,可这以后呢? 戎狄各部族一看,这不行了啊,咱们要没钱了,等买不起的时候,还不是继续闹事,继续哄抢,秦国还不是要平定叛乱,那最后谁得利,山东商人得利了呗。 那有了《双边贸易保护协议》就好了,首先,能够控制钱和物之间的数量,能够直接插手交易,不至于物价飞涨,也不会白白便宜山东商人。 其次,就是这最重要的了,物资不多,那多数就只能被绲和绵诸二国买走,畎戎和白戎一看,这两国发财,还不带上他们,别人越来越好,自己越来越差,久而久之,也就能引起矛盾了。 等到四方混战之后,只需要留下一个最忠心的戎狄国,慢慢地被秦国收服教化就成了,等覆灭了华夏的四夷,再去往更遥远的地方,就容易多了,散兵游勇不可怕,怕的就是这种有组织力的。 这不是一件小事,不管是每一步,嬴荡都要算计得清清楚楚。 纵然她绵诸风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这么多吧,也没有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如寡人这边优秀吧! “不错,这是划算的交易,秦王明智,既然这通商之举,乃是绲、绵诸两国与秦国开创,那这好处,也应当是我们多赚取一些才是!” 绲阔也才是一个优秀的带路党,绵诸风还在思索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了。 绵诸风蹙着好看的细眉,也思索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点头称是。 “好啊,那这事情就定了,寡人明日就会下令,号召天下商人共同来秦,壮我开元城声势!” 哪有什么天下的商人,最先能来的,估计就只能找黑旗将军任鄙了,等其他商人看到能赚钱了,他们才会跟进。 秦王话落,两人俱是谢恩。 此事利秦,更利戎狄。 正事说完了,该到私事了,秦王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他嘿嘿一笑,又凑到了绵诸风的身前。 这次离得更近,还给了对方一张侧脸,因为他的侧脸,才是最佳角度,看起来最帅。 “不知使者明日是否得空,可随寡人到咸阳看看,我咸阳城之风貌,天下难觅?” 嬴荡刚穿越来时,是个三十多年得精品老处男,其后遇到了韩妗,成了一个一生只有一妻的好男人,至于现在么。 樗里疾劝说,苏秦劝说,宗正劝说,就连自家媳妇也劝说,为了大秦帝国的繁荣和安定,为了大秦帝国的长治久安,大王要多子多孙才是。 这不,今日他想实践一下。 他的目标高远,不为峰峦叠嶂,不为浑圆紧实,不为明眸善睐,不为诱人的红唇,更不为浑身上下的风情,和玉体横陈,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民族融合的大业。 可惜了,绵诸风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回秦王,事情已定,外臣向秦王辞行,请求明日便回!” 这……唉! 算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 第46章黑旗山 (); 咸阳西北,在百里处,某个山沟之中,在四年前,成为黑旗军的驻地。 如今,这里取名为黑旗山。 驻地,这可真是个奇怪的词! 大军不坚守在城墙上,不坚守在要道上,不坚守在秦国的边界之上,反而蹲在深山里,蹲守在秦国腹地中,美名其曰为驻地,这还不奇怪吗? 原本,附近是有些庶民的,如今早就被迁徙走了,在四周的荒山中,还有黑旗军的军卒,在每日间巡逻,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驻地,应该人也不多,因为秦国战卒黑旗一军,这些年就一直就在洛阳都督冯章麾下,由洛阳都督亲自统辖,那这个驻地,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听说是在练兵,练一支神兵,能够在半夜三更,神不知鬼不觉,爬上敌军城墙的神兵。 当年皂游将军蒙鹜,攻打上庸城时,就是按照这样的策略,偷偷摸摸地爬上去,很容易取下一城,既然这法子这么好用,那就值得在这里练习一下。 不知道有没有人觉得奇怪,上庸是座小城,没有瓮城,可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嘿嘿,纵然秦国弄得再神神秘秘,还是有很多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成为了炼赤铁石,炼孔雀石,打造各种兵刃的地方了,用秦王的话来说,这里就是秘密的兵工厂。 大家都以为,这里并不是练兵场,而是兵工厂,但实际上,就只有秦国极少数的人才知晓,这里是铸币司。 什么是铸币司,那就是不属于国务府各台之下,直接由秦王亲自率领,一个秘密的、神秘的、不为人知的、为秦国铸币的地方,这样说好像还是不对,应该是为山东诸国铸币的地方。 嗯,这下对了。 历年来,这里铸造出的钱币,在通过做旧之后,混入商队当中,运送到山东六国的都城,进行交易。 新郑城外,李修和的那座山庄,也是李修和存钱币的地方,很多人也都弄不清楚,李修和到底有多少钱财,反正那座山庄中的钱,像是取之不尽一样。 这是因为那些钱财,都是任鄙夜以继日,率领数百黑旗军不停歇地在铸造。 铸造出来的钱币,出去一趟,就换成了孔雀石,换成了赤铁石,换成了粮草丝绸,再拉回到这里来。 这里的人需要吃饭吧,那有这些粮食,需要俸禄吧,那也是这粮食,至于孔雀石,可以变成青铜器具,可以变成钱币,而战卒将士们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刃,还有后背的箭矢,这些上面所用到的铁,有不少都是出自这里。 如果说咸阳城外的咸阳造纸厂、咸阳医药园、咸阳印刷厂、咸阳纺织厂、都是秦国的轻工业的话,那任鄙所主导的这冶金工业,就是秦国的重工业,也是未来所有重工业的开端。 秦王只领着三四个人,一人一骑快马,奔赴这重工业基地、黑旗山、任鄙的老巢。 他的随从,贴身侍卫本来是白庆,但白庆这小子,被派去保护嬴稷了,那只能是郎中令白璟亲自跟着护驾了。 但要真正说起来,谁的武艺高超,不用问,当然是秦王的了,这两米开外的大个子,再加上天生神力,善于技击,力能拔鼎,手中提上一柄清乱大剑,就这样的人形怪兽,谁能抵挡了。 别国的不好说,放眼整个秦国,似乎能有一战之力的,不外乎任鄙、孟贲、乌获、蒙鹜这些人了吧,其他人的,还真就不够看,韩妗,勉强能算一个。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秦王,不管走到哪里,必须得跟上几个侍卫才对,所以这几个郎官,就是他的侍卫了。 百多里的路,其实不远,碍于交通不便,虽然有快马,也还是得走上满满地一天。 天还没有亮时,嬴荡就出城了,中午休息了一阵,用过了饭,现在日落西山,才钻到了一处山沟当中。 这里虽然被大山所包围,但沿着山沟下的这条小路,还是修建得平平整整,毕竟这每日间,都会有车驾来来往往,出出进进,拉着货物,拉着钱币,可谓之忙忙碌碌。 要说秦国的群臣,最了解秦王的,或许是司马错父子,但最贴心秦王的,除了媳妇之外,就只能是任鄙了,不对,这任鄙有的时候,可还要比你媳妇还要贴心。 嬴荡一入山沟,就看到了“挂名”的黑旗将军任鄙,已经出来相迎了。 大张旗鼓地相迎秦王,那是别人做的事,不是任鄙做的事,而任鄙的相迎,多大的阵仗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贴心,仅仅能贴住你,因为他知道,秦王的喜好是什么。 在小道的边上,有一座用木头临时搭建的小屋,小屋里面,正往外冒着热气,嬴荡这一闻,好像是煮肉的味道,不对,是火锅的味道。 虽然不少香料都没有,但也有可以替代它们的。 这一闻,嬴荡还真是饿了。 从中午吃过饭后,现在已经是傍晚,刚好是到晚饭的时候,准备非常周到,也算准了秦王的速度。 “臣黑旗将军任鄙,拜见大王!” 在嬴荡还没有下马时,任鄙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拉住缰绳,将秦王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这模样,别提有多孝顺了。 “嘿嘿,我秦国之大,可能让寡人最舒心的地方,就只有黑旗将军的黑旗山了,每逢见到黑旗将军,寡人可都是有一种亲切感啊!” 这几年,秦国的声势浩大,群臣无不尊王,臣服于王,秦王的威慑力,是越发的大了,这让任鄙每次看到这位大王,都不由得要不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出了岔子。 他猜不准大王这话,是想要戏谑于他,还是在真心夸奖他,他只好越加小心了。 “回大王,臣有今日,都是大王之恩,臣这一生,尽为大王效忠,生为大王之臣,死亦为大王坐下之魂,得蒙大王此番来黑旗山,臣这心中,是……” 见任鄙的话匣子打开了,嬴荡急忙拍手,将他打断,因为再让他说下去,这任鄙的拿手好戏,哭戏可就都能出来了。 “嘿嘿,你现在不抱怨,寡人将你派遣到这山沟里来呢?” 听闻,任鄙神色一紧,立即将腰弯了下去,两米的身高,硬生生的被他折走了一半。 “大王,是臣该死,臣自始至终,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大王任用人才,乃是不拘一格,身为天下有为之主,更是知人而善用,岂能将臣这小将给用错了,臣不仅是不会有抱怨之心,更是对大王感恩戴德,不知以何为保!” 嬴荡见他弯腰弯得累了,便好心好意将他扶了起来,毕竟他现在是个有功之臣。 任鄙就坡下驴,很快就站直了身板。 “你当然高兴了,这差事可好得很,寡人可听说,你在咸阳城有四处宅子,在咸阳城外,还有一处庄子,除此之外,新郑一处,寿春两处,大梁一处,临淄足有三处啊。 新郑离我秦国最近,说不定哪天寡人的大军就过去了,将你这新郑的宅子,充入国府了,所以在新郑就少,而你认为,齐国强大,离我秦国最远,宅子在那里,也最安全,所以临淄有三处,真是狡兔三窟,经商的天才啊,但你也不要忘记了,寡人是怎么富裕起来的?” 怎么富裕的? 这话听得任鄙脖颈一缩,一股冷冷寒意袭来。 季君之乱后,大王杀了不少的咸阳权贵,权贵们的钱财,不是充入了国府,就是充入了大王的府库,大王不就是这么富裕的吗? 也是奇怪,他有宅子的事情,大王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御史台? “大王错怪臣了,臣这些宅子,都是从商人手中抠出来,献给大王的,臣的性命都是大王的,何况是外物,臣要了,有何用呢?” 有何用,七八个妻妾,十几个子女,还不够分呢。 嬴荡笑嘻嘻地拍了一下他。 “你如此贴心,寡人岂会拿你的东西,你就当是寡人赏赐给你得,走,去看看,你给寡人准备了什么佳肴?” 嬴荡就是要让任鄙对他是又爱又恨,毕竟任鄙这是个特殊的人才,就得用特殊的法子治他。 任鄙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将秦王领入小屋中。 “大王,这小屋,是今早建造的,这火锅,都是现做的,尤其是这羊,才杀半个时辰,臣知道大王就喜欢这味道,这……” “未阳都没你贴心,你要不入宫吧!” 任鄙呆立。 :。: 第47章重工业 (); 第二日,秦王是从山里醒来。 十月到底,天气渐凉,山中的叶子,也黄了起来。 这是一片开阔地,四周尽被大山所包围,有一条小河从中央流过,让这里足以养活这两多千人。 不管是要进入这里,还是从出去这里,能走的地方,就只有两处,除非就是去翻越这难以逾越的大山。 真是个好地方啊! 秦王昨夜休息的行宫,就坐落在半山腰上,整个地方的最高处。 早晨,他是被鸟儿叫醒的,嬴荡没有惊动任何人,穿好了衣服,站在宫殿面前,将整片河谷的地形,尽收眼底。 这里的山风很舒服。 群山红黄相缀,远处白云如带,其上红日初升,其下烟火正浓。 从他这里起,一直往下,就像是梯田一样,分成了一台一台,在这每一台之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屋舍排列,一条条的小道,隐藏在屋舍之下,一直通往了下方。 这里只有男子,没有女子,两千多人,几人一间房,睡着大通火炕,就分布在这屋舍当中,这些屋舍,也可以被称之为咸阳冶炼厂的员工宿舍。 在员工宿舍的下方,那就是工厂的所在地了。 自从秦王在咸阳造纸厂,开创了这流水线之后,秦国的印刷厂、纺织厂、还有这冶炼工业,都按照自己的工艺,形成了这样的一套流水线来作业。 社会要进步,生产力就要发展,生产力要发展,工艺就要改进,技术就要进步,那就先从这工艺开始吧。 冶炼厂的员工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一车车的焦炭、石涅、赤铁石,还有孔雀石这些原料,正在依次进入自己的生产线,先进行初步的原料粗加工,一套流程下来,等成形了,再汇总进行熔炉等一系列的工艺,铸成铁和铜,然后再将铁和铜铸造成兵刃和器具,从另外一个口子运送出去。 那这一套完整的生产线就完成了。 石涅是什么,石涅就是煤炭,华夏大地哪里的煤炭最多,应该是魏国的河东,还有韩国的上党,林胡的大草原这些地方,为什么要着急平定天下,因为不仅可以有资源,而且也能够安心地搞这些小发明。 有了大量的煤炭,就会有大量的钢铁,有些时候嬴荡甚至会想,他要是学机械专业,动力专业这些方面就好了,那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关于内燃机,他有些搞不清楚,就连最简单的珍妮纺纱机,他也弄不明白,只知道有个玩意叫做飞梭,可以提升效率,他唯一能搞清楚的,也就只有蒸汽机的原理了,利用蒸汽的动力,听起来像是挺容易的,看来以后还得需要找一个手工业方面的巨匠,大家一起来研究一下。 至于现在嘛,说这些还有些为时过早,要发展工业,那农业一定要先发展起来,要是农业养活不了足够多的人,那工业的发展,无异于空中阁楼,单凭这些农家士子,一个大农司,远远做不到这些,嬴荡的心中,已经有了远大的目标。 他站在这里还没多久,黑旗将军任鄙就端着一个盘子,亲自来伺候大王用膳了。 这个地方,没有侍女,而那些汉子们手脚又笨,他思来想去,侍奉大王这么精细的活,也就只能是他这个彪形大汉了。 嬴荡洗漱过后,用过了饭,感觉身体暖烘烘的,之后由任鄙和一众秦吏引导,开始视察工作。 窥一斑而知全镜,只要看到了细节,就知道任鄙这事情做的是好,还是不好了,总体来说,是能够让嬴荡满意的。 当然,他也就只是一个管人事、管方向的领导,具体的技术上的事情,也并非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了。 不管做任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合理的制度,只要你制度往这方面倾斜,不出几年,那这个方面就一定会有成效。 以前的商君之法,重点在哪里,在于耕战,也就是农业和军事两个方面,对于商业是抑制的,那这样一来,手工业自然也就发展不起来了,从事手工业,不如去种地打仗。 可这手工业是什么,是工业的鼻祖,一切的工业,一开始也都是这样演变过来的,要想将咸阳造纸厂、印刷厂、还有此间冶炼厂,这些轻重工业做好,那就需得从制度上进行鼓励。 现在秦国的商业,虽然是没有放开,但在二十层军功制度中,又加上了工业这一条,以前的秦律,是对农业和军事两个方面都有奖励,而现在呢,对于农业、军事、工业三个方面都有奖励。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在这四年里,秦国的轻重工业,涌现出了一大批的优秀工程师,蔡重就是此间代表。 他们对自己从事这一行业,存有信心,他们也能在这一行业,开辟自己的前途,远的就不说了,就单说任鄙,现在就比之前有信心,人做一件事情,最怕的就是无心。 他还在一心念叨,他那个工业商业部长啥时候能落实啊! 生产,以流水线为划分,工作,以行伍为划分,行动有效,分工明确。 嬴荡依次走过原料厂、冶金厂、铸造厂、锻造厂、兵工厂,这五大厂区,他身后所跟着的,就是五大厂区的厂长。 现如今,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驻扎着秦国两大部门,一个是重工业部门,一个就是铸币司了,这两个部门,暂且都是由任鄙一人掌管,可现在嬴荡将这里都看完了,也没有见到铸币司的所在地。 光看完这一些,就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等到午间时,任鄙屏退了众人,才贴到秦王耳边,细细说起了铸币司的事情。 “启禀大王,如今这铸币司,并不在此间,臣在两年前,就已将铸币司,迁徙到群山的更深处,将铸币和重工业两司彻底分开,重工不知有铸币,铸币也不明所铸钱币,到底去了哪里,这一切,臣都是按照大王的令在做!” 秦王看了一个上午,都没有看到最想要看到的,他当然知道秦王心中所思了。 说起这话的时候,任鄙还颇有些得意之色。 得意也对,嬴荡对于任鄙,是越来越满意了,这人能力不是特别高,但也胜在好学,且脑子灵活,这点事情还是做得不错。 四年之前,任鄙因为铸币一事,进展太过慢了,还受到了他的训斥,以入宫为宦者做为要挟,现在嘛,好得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参观秦国未来的重工业,这只是此行的目得之一,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开元城通商之事。 “臣再启禀大王,不仅是这铸币,就是这商会,发展至今,也是遍布山东六国,这其中有李修和一支,张傀一支,管鎏一支,龚裔一支,魏颂一支,孟盖一支,合计六支。 其中这每一支当中,又有商会六家,主要分布于六国国都,这也都是依照大王之策,单线联系,垂直负责,他们横向之间,并无交集,我不知你,你也不知我。 这样算来,铸币司下,共有商会三十六家,大王要行通商事宜,这臣已经算过了,这每一条线,可出一家商会,山东六国,也能都有商会去之,每一国都,也都会有商会带头,诸国其他商人,看到开元城得利,必定欣然,如此,则大王这通商之举,也就能传遍天下了。 臣为大王之臣,大王为臣之主,为大王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大王所思,臣俱已知晓,若是大王下令,臣可立即去做!” 任鄙在那里扳着手指头在算,已经将嬴荡问的话,给说得清清楚楚,嬴荡还能有什么要说的了。 贴心,用来任鄙,还真是没错。 “哈哈,寡人现在越是看你,就越喜欢啊,将来我秦工业商业部长,看来也只能是你了,你的眼光,一定要随着寡人,往前看啊!” 秦王看着窗外。 可惜啊,视线被山挡住了,看不远。 但对任鄙来说,根本不要紧,秦王看哪里,他就看哪里,远不远,这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已随秦王翻越了这一片大山。 原以为任鄙有当神棍的才华,可以传播华夏文化,作为文化大使,现在才发觉,他还可以干点实业。 秦王在这里又留了两日,又看过了铸币司,之后才安心地回咸阳了。 :。: 第48章匡章之计 (); 这场大雨,已经下了快半月了。 耽误了农事,也耽误了田地的大计。 在这场大雨降临之前,他就已经到了匡章的封地。 此刻,在一座大殿之中,他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正在出神。 临淄没有动静,他这里也没有动静,在这段时间里,到处都是太太平平的。 可他们都知道,有一场足以席卷整个天下的动乱,正在酝酿之中,它马上就会如狂风暴雨一般,倾泻而来,不仅是田芒挡不住,就是他田文,也一样没有这个能耐挡住。 到那时候,齐国不管是贵胄,还是黔首,都会陷入到这一场风波当中,事已至此,不是说某一个人就能挡得住的,也不是某一个人就能化解的,他和田芒一样,都像是上了弦的箭,谁也不能再后退半步。 纵然他们想后退,可他们背后成千上万的将士,数以百计的幕府,上千的氏族们,都不会允许他们退却,如今这形势,谁退却了,谁就要面临灭族之危。 要说后悔,在某种时候,他还真有些后悔的意思,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事情何以至此,成了这样一副光景。 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天下大势,不管是哪一个人,只要入了这势,就只能被事情所推动着走,而不能再左右事情了。 此时此刻,田地就有这种无力感。 虽然被大雨耽搁了,可他在这半个月当中,还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见过了愿意支持他的众多氏族,让他们开始收集粮草,整军待战。 对于这一场战争,他要做到不动则已,动则迅猛,让战争起于齐国,也止于齐国,不牵扯更多的事,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 以精锐之师,直扑临淄,只要斩杀了田芒,那他就是齐国的王,之后再行大赦,跟随田芒的所有氏族,将不再有罪,田芒则被冠之以偷窃者之名,杀君弑父者之名。 眼下,他的计划,就只有这么多,到这里也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要做剩下的谋划。 田地还没有动起来,那是因为他在整军,寻找最佳的时机,而田芒没有动起来,那是因为田芒在等一个人,他在等孟尝君、如今的齐相田文。 因为田芒怕,他怕会受到燕国和秦国的夹击,要是不能解决秦燕外事,他是不会轻易出兵平内事的。 可惜啊,田文虽然还没有回到临淄,但田地就已经知道,出使秦国的事情,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秦王的目的,一向都很明确,他就是要乱齐,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改变秦王的想法,所以田文这一次秦国之举,就只是在给他争取时间罢了。 就在这时候,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子细眉凤眼,长须拂面,这一看上去,真是堂堂之表,昭昭威仪,一身华服在身,腰间又束着一根皮革腰带,显得整个人颇为干练。 “公子!” 田地回过身去,此人便是人人皆知的、齐国将军匡章。 在田地为人质的四年中,秦人就是伪装他的身份,一直和匡章保持着书信联络,他如今还能积蓄这么多的人马,和匡章的功劳,是分不开了,拥护他的氏族们,也是以匡章为首。 “回公子,探子来报,田文离开秦国后,并没有回临淄,而是从郢城一路去了寿春,这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入寿春城了。” 寿春! 听闻,田地猛然拍了一下窗台。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对他来说,是个非常不利的消息。 从这场变故一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等这大军完备,等着诸国都出手,等到一个绝好的机会,能够给田芒致命的一击,但若是楚国要插手,那他就不能再等了,而且必须得快。 他清楚的知道,齐国的这一场大乱,已经成了天下各国的逐鹿场了,他们都在看着,想方设法的要在齐国分到一杯羹。 尤其是北边的燕国,很早就开始宠宠欲动了。 他本来要等的这个契机,就是让燕国先出兵,与田芒打起来,打到田芒势力虚弱,打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出山,去收拾残局。 可若是让楚国插上一手的话,那就会是他和楚国两败俱伤,田芒来收拾残局,这就必须要快了,赶在楚国对他用兵之前,他就去击败田芒。 可按照现在这形势,他还不具备这实力,但若是再等下去了,也一样无法抵御楚国大军,说到底,就是兵力不够。 田地开始左右为难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令我等,陷入两难的境地,率先出击,必不是田芒的对手,等待时机,又怕被楚国和田芒两面夹击,也是必败之局,不知道将军以为如何呢?” 在秦国的四年经历,教会田地一件事情,那就是做人要谦虚,要学会谨慎,遇到事情,多去听听别人的意见,再做决定,总不至于出大错。 匡章是什么人,是齐国的名将,天下的名将,这样的人物,也必定是懂得纵横阖捭,多问问他,难道还能有错吗。 “公子是想等待时机,此为稳妥之举,该当如此,但世事无常,时机多变,我等也该当变也,我说之事,非楚国一事,而是击败田芒之全局也,请公子细听之! 不管楚国出不出兵,都一样是敌强我弱,我只有出奇兵,方能一战而决胜负,不需攻城,也无需略地,只需要斩杀田芒,公子就是齐国唯一的王。” 达成这些,只能直取临淄。 方才田地想的就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是千难万难。 从这里到临淄,足有千里之远,更就不说田芒必定会是重兵把守,层层防备,光是一座横在面前的长城,就非两万大军,能够跨越的,而且在这长城之后,还有都城临淄,几百年的大城,守备森严,城池坚厚,又如何能破城呢? 当年,这齐长城,乃是位于齐鲁和齐楚的边界上,主要是防备鲁国和楚国的进犯,后来齐国强盛,领土一路南扩,灭了鲁国,灭了宋国,更是占据了楚国和越国大片的土地,这才让边界长城,成了国中长城。 他们所在的地方,原先是宋楚之地,这里离临淄路途遥远,而这齐长城,就成了横在他们中间的阻碍了。 长城纵横数百里,几乎是横在临淄和他们的面前。 “路途遥远,长城之险,都城之坚,将军这样的计策,当真能成吗?” 与田地的心中没底不同,匡章倒是表现得胸有成竹。 “天下就没有十成之事,凡事就没有不涉险的,我有五分胜算,就可以一试了,待到时机成熟,我会亲自挑选精锐两万,舍近而求远,靠海而上,则可以绕过长城,只取临淄,两万大军,突袭猛攻,破城机会必得五成!” 田地眼前一亮,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需得公子以性命相搏,公子可有畏惧?” 畏惧?真是笑话。 他田地何惧之有,岂不闻孟子说与公孙丑,虽千万人吾往矣! “哈哈,田地若是惧死,又岂会回来,田地所要的,乃是齐国,更是要击败秦国!” 每每想到秦王,都能激起田地得斗志。 “公子如此雄心,我愿随公子同死!” 其实匡章的计策很简单,就是他和田地兵分领路,让田地去做诱饵,他才有足够的机会。 他们都是不畏惧生死的人,大丈夫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过了两日,田地又收到消息。 秦王遣外交令苏秦为使者,连夜出使楚国,紧随田文,奔赴寿春,还有典客大夫陈均,也已经到燕国蓟城。 这是个好消息! 现在秦国介入,田文想要联合楚国,能不能成,就都不好说了,反而是燕国,应该快有动静了吧。 :。: 第49章孟尝使楚 国有明君,这是好事情,有两个明君,也不见得一定就是坏事情,怎么样才能变成坏事情呢? 那就是在某种契机之下,让这两位明君,都能到这个位置上来,将自己的野心,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要是没这么个机会,许多能干的人,也不一定会有这个念想的。 齐国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孟尝君离开咸阳之后,他没有着急回临淄,他走得很慢,顺道还买了一沓秦蔡纸,他将周侯欢所提的计策,详详细细地写了两份,一份派遣信使,送到临淄去了,一份他是留给自己的。 说魏王是一事。 说楚王是一事。 说燕王是一事。 说赵王是一事。 至于说韩王,暂且有些遥远,但也是一事吧。 他每做成一件,都要将其划去,这是在给他自己定目标。 其实在魏王之前,应该还有一事的,那就是说齐王,等他刚刚到了大梁时,齐王的信使就回来了,只有八个字,君臣相依,权宜行事。 权宜行事就足够了,还偏偏多出君臣相依,齐王这是在煽情,田文并没有觉得感动,他只觉得压力不小,担子不小。 齐王对这计策,是并没有意见的,让他权宜行事,也就是在告诉他,至于怎么一个度,就由他自己来把握了。 他现在也是着急了,除了派遣田文,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这件事情不写也罢,至于上书魏王一事,则已经被田文划掉了。 在去楚国的路上,田文在大梁,顺道拜见了魏王嗣。 魏王对秦王的态度,一向都是很坚决,只要能攻秦,能抗秦,他一定都是支持的,得到了魏王的确切信息,他又一路南下,直接去了寿春。 到了今日,他在寿春已有五天,却还是没有去见楚王,他只是见过了楚国令尹景鲤,见过了与他交好的楚国公子。 这也并非是楚王不见他,而是他不见楚王,这是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出使之事,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相约而定的事情,临了又被反悔,楚王芈槐这个人,他虽未接触,但素来也是了解。 此人御下不足,对外无力,且又好大喜功,可以说,在田文的眼中,这位楚王就没有任何的优点,甚至他觉得,所有的楚人,都很少有优点的。 楚王先是被秦国的张仪骗,被张仪骗过之后,又被秦国的冯章骗,再怎么说,一个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地方,连续跌倒两次吧,可是这位楚王,就偏偏做不到。 不过,也还好,他虽然能力不强,但人好大喜功,自觉有王霸之气,这样的君主,对自己说过的话,是不屑于反悔的。 他们相信君王之诺,势若万钧,所以按常理来说,他是不需要担心楚王会反悔的,他心里没底,只是因为一个原因,因为苏秦在后面追。 苏秦现在是秦人,不管是任何人,去了秦国之后,都会很善于骗人,尤其苏秦这个、本来就很会骗人的人。 他就怕他前脚已经跟楚王形成盟约了,这苏秦后脚上来,将楚王一骗,他所议定的事情,又做不成了,他的笔,在那张纸上,又画不下去了。 为了齐国,为了他自己,纸上面的事情,是一定要做成的。 所以他在等,等着苏秦上来,和苏秦在楚国的朝堂上,一较高低,让天下人都来看看,都来评定,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击败苏秦,击败当年的这个六国丞相,让世人皆知,他未出鬼谷,胜似鬼谷。 当然,这五日的时间,他也不会闲着。 他在去见楚国令尹时,已经成功地说服了这个人,在楚国,景鲤的声音很大,大到能够影响到楚王。 这时候,驿馆之外,楚国三闾大夫求见。 三闾大夫,屈原,他不是在外吗? 难道因为他来寿春,让这位三闾大夫专程赶来? 楚人都是笨人,可在这些笨人之中,还有一个足够聪明的,就是这位三闾大夫屈原了。 此人不仅是才华出众,更是有很强的治世才能,善于纵横,精于变法,也能诗歌。 听说这楚国盾甲一军,新军十万,装备精良,训练得当,是足以和技击、锐士媲美的精锐之师。 四年前,也正是在此人的建议下,楚王才开始练就这样一支新军,在一年前,楚王盾甲一军大成,威震整个楚国氏族,紧接着,就开始深入郡县变法。 听说现在不管是国府吏治,还是其税赋制度,都要比以前好上了不少,这也都是这位三闾大夫的功劳。 可以说,楚国能一扫对秦国的颓势,能够励精图治,悉心变法,重新找回往日的士气,这人是居功至伟。至于像是昭滑、芈焽这些将军们,他们所出的力,就只是执行人罢了,而这计策的制定者,只此三闾大夫一人也。 此刻,屈原就等在外面。 田文何须他人将屈原请上来,这非孟尝君所为。 只见他匆匆忙忙间,蹬了两只鞋子,连脚后跟都没有提起来,甚至是衣衫不整,就直接冲下去了,只有这样,才能昭示他的爱才之心,和纳士之心。 等他下去时,看到了一位美男子,丰神韵骨的美男子,早就听说其人貌美,堪为天下男子之最,今日得见,真是名不虚传啊,就连曾经名震临淄的城北徐公,在此人面前,也必定会相形见绌。 除了屈原之外,在屈原的身侧,还跟着一位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应该在十三四岁,模样清秀,唇红齿白,生得煞是可爱。 这可就是让田文有些纳闷了。 他本以为屈原来见他,是为国事,现在却带了一位少年来,这莫不是他的子嗣,既然带子嗣来,那就多半是私事了吧。 “楚国屈原,见过齐相!” 屈原一看到田文这幅妆容,也是一愣,他还以为,是自己来得太过匆匆了,有些失礼了。 屈原旁边的那少年,倒是神情泰然,也是跟着屈原对田文施礼,只见他举止谈吐,都异于同岁之人,神情之上,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恭敬,和几分淡然。 “楚国黄歇,见过齐相!” 少年之人,完全没有少年之态,就像是个小大人一样。 黄歇,楚国黄氏,这并非是屈原之子。 说起这楚国黄氏,乃是芈姓一脉,与这屈氏是同姓,乃楚国鼎鼎有名的大氏族之一。 田文周游列国,涉猎甚广,他还知道,这黄氏一族的封地,当初是在郢城以东,大江以北,现在郢城往前五十里,都是被秦人所占。 当年秦楚这一战,令黄氏的损失惨重,可这黄氏偏偏很有能耐,在原来越国的土地上,又重新获得了一块封地。 这位少年人,能和屈原走在一起,那就该出自这黄氏了,而非普通的士子。 “齐国田文,见过三闾大夫,见过先生!” 这也正是田文的高明之处,这个小小的少年,肯定是没有官职在身,那该称呼他为什么呢,未及弱冠,不过一孩童罢了。 只是他的行为举止,如此想象大人,这一看就知学识不浅,更何况屈原看他,就没完全将他当作一个小孩,称呼一声先生,应该不为过吧。 “齐相远到我楚,我听说之后,便彻夜赶路,就是为了能见上齐相一番,今日来得实在是突兀,倒是有些惊扰齐相了!” 说话间,屈原神情似乎有些歉意。 细看他的模样,的确是有些风尘仆仆,赶路的痕迹,只不过一开始被俊朗的外表所掩盖而已。 田文知道,对方是在说他这幅妆容,说他出现得匆忙,对方能注意到,这就对了。 “我也是早就听闻三闾大夫之名,方闻大夫上门,不甚荣幸,才有此失礼之举,还请三闾大夫和先生上去一叙?” 两人皆是应承,三人又上了驿馆。 第50章黄歇 (); “此乃我楚黄氏之子,其人年纪虽小,但素来聪慧,这些年来,更是离开封地,四处求学,拜学,也深得我王之喜爱,对于齐相之名,早就有仰慕之心。 今日上午,我方才入城,没想到这少年就等在城门口,他料定了我,必定会来见齐相,所以就在候我,以期得见齐相一面,我见他如此诚心,无奈就将他带来,还请齐相恕罪!” 屈原这样一说,田文倒是明白了。 从几年前,他攻取了宋国之后,想要投入他门下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等他被禁足之后,慢慢地就很少有人再来找他,齐王这次直接拜他为相,投奔他的人,又突然间多了起来。 他有感于世事无常,人心之冷漠,所以对于不认识的人,对于不需要接见的人,他开始一律不接见了,或许在前几日求见他的人中,就有这黄歇,只是他没见罢了。 眼前的这位少年,倒是显得很有诚意,而且在四年前,他也才是一个十岁都没有的孩童,田文自己的怨气,那一定也和这少年是没有关系了。 不仅是如此,他还对这样一个机敏且忠诚的少年,多了几分好感,当然,这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少年的贵胄身份了。 “哈哈,先生能为田文如此,真是田文之幸也!” 从一开始,田文的言辞,就没将黄歇当作一个少年。 黄歇听闻,先是看了一眼屈原,之后再望向田文。 他看屈原,是因为屈原还将他当作一个小孩子,这让他心里稍稍有些不满。 “能见齐相,才是我之幸也,齐相一生为齐,不辞辛苦,不为私利,此等忠义,方为人臣,今日,齐有相国,我楚有三闾大夫也!” 面对恭维,黄歇也是以恭维回应。 听到这话,田文是肃然起敬,这些年来,说他能干的,说他有才华的,甚至说他骑马技术好的人,不胜枚举,但要说他忠义的,还真是不多,尤其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之口。 忠义,虽为儒家所云,但不管所学何道,忠义才是一个臣子应有的本分,田文自付虽然做不到像周侯欢一样,彻头彻尾,可他至少对齐国的心,就从来没有变过。 “多谢先生赞扬!” 田文拱手说道,言语之间,没有丝毫做作,见此,黄歇直接站起身来,对他行礼过后,便不在说话了。 这更是让田文觉得这少年不错,能知进退也,因为少年明白,屈原和他是有国事商议,少年不说话,就是要给他们留出时间,开始谈论他们的正事。 “三闾大夫能知天下之事,必能明今日齐楚之困境也,齐之困境,在于内乱,在于公子之乱,在于秦国之乱,在于燕国之乱。 我齐公子地回齐,大将军匡章之人,不尊王令,妄图以为公子地为王,我齐国南北,已成水火之势,本来一个公子地,也不关紧要,但我齐王所忌惮者,乃是燕国也,若是举兵公子地,恐被燕国所攻,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抉择。 我齐面上虽平静,但实则暗流涌动,今日之局,若是一着不慎,恐怕有大危也,田文此番使楚,并无丝毫隐瞒之心,敞开所言,与三闾大夫坦诚相对,谋求两国之利!” 说罢,田文稍作停歇,看过两人。 见两人俱是点头,才接上继续说了起来。 “那再说说楚国之困,楚国攻越,虽得越国之全境,却也被秦国趁虚而入,直接取了楚国两都,千百里的沃野,让秦楚之间,再无巴山阻隔之险,让秦楚之兵锋,散于界道之东西,稍有不慎,则必有大战,秦人亡楚之心不息,两都被夺,那接下来,就要到寿春了。 我听说这些年来,楚王厉兵秣马,整顿军务,采纳三闾大夫之策,练成盾甲一军,其后又再行变法,楚国国内,一扫之前之颓败,国力日渐恢复,仓禀丰实,大军能战。 可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呢,只能防秦,而不能攻秦,还不是一样被困于秦国也,秦楚界道,碉堡千万,大城七座,荆州都督白起,更是天下名将,想要从这里反攻回去,那必是败多而胜少也,此举不可取! 天下诸国,历年对秦之策,乃是合纵而攻秦,集诸国之力,才能与秦国一较高低,事到如今,又有不同。 秦王以韩夫人为联姻,以弱我齐而连燕,这样一来,东西夹击,则连横而破合纵也,也因燕国君臣之扰,血盟六国,反将矛头对着我齐,天下诸国,竟然再无人提起攻秦之事,可悲啊可悲! 我齐公子之乱,乃是秦国所谋,我秦国上下,无不恨秦入骨,而楚国若想要夺回失地,也须得攻秦也,既然同为伐秦,则作联盟。 我有一计,可助楚国夺回失地,可让天下无秦人之扰,那就是联合诸国,集各国之力,合纵而攻秦,将秦人彻底地击败。 联军攻秦,可从函谷而入,等这函谷关一破,则可顺势下丹阳,攻占上庸,令楚国之旧地,成为秦国之绝地,只要扼守住上庸一城,没了后续支援的都督白起,也不能翻天也,楚国失地,也能收回。 还有函谷一破,秦人定弱,等到秦人一弱,别说让出楚国诸地,就是让出河西、甚至让出函谷关、让出三阳制敌长廊、又有何不妥呢。 诸国当中,魏有此心,赵有此心,我齐也有此心,剩下诸国,自有我去一一游说,如今,就只剩下一个楚国了,不知三闾大夫以为如何呢?” 田文的话说完,看了一眼两人。 屈原好好的想了一阵。 “齐相之策,本就该如此了,秦国不弱,才是我山东诸国之胁,至理名言也,不过齐相之言,还有另一层意思吧,常言道,内事不定,何以兴外事呢,齐相是想借我楚国之手,先行出兵,攻伐公子地,其后才能攻秦吧?” 屈原是个何等聪明的人,很快就猜到了田文的想法,对此,一旁的黄歇正露出一脸的思索,看起来他也听得很认真。 “不错,我曾听说,楚国盾甲一军,名震天下,师之精锐,只是没有过实战之举,不如就以这联手覆灭公子地,为楚国练兵。 不需要多了,只需楚国五万盾甲,我齐再派遣五万技击,两路夹击,足以击败公子地,至于这五万大军,所需粮草,可都由我齐国一力承担。” 田文心想,齐楚利益一致,就算不会出兵五万大军,但总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吧,顶多屈原再提一点要求,只要是不是太过分的,他都可以答应,诛杀公子地,才是要务。 “不错,南北夹击,公子地定不能久远矣,秦在西,齐在东,我楚为了攻取秦国,而令齐国强大,此所谓拆西墙而补东墙,似乎这并非是上策?” 等了半晌,屈原才悠悠的说道。 他来见田文的目的,不是来决定某一件事情,而是来探探底,现在听下来,对楚国的好处,都在遥远的未来,对齐国的好处,可都在当下。 秦国现在占据楚国的土地,已经足够多了,接下来秦王的心思,一定会放到三晋去,秦楚界道,就是很好的证明,这无不是在说,秦国对楚国,已经是趋于防守。 对于楚国来说,攻秦,是一定要做的,但让北边的邻居强大,这不一定是要做的,这事情还值得他思量。 或许田文说服景鲤,用的就是这样的对策。 “拆一分东墙,补一分西墙,这自然不是上策,可拆一分东墙,补十分西墙,那就是上策了,到底是不是上策,还不是看利多不多。” 据田文的了解,在楚国内部,景鲤一直就没多少的抗秦之心,只有昭滑屈原这些人,才坚定不渝的要抗秦。 原以为说服景鲤很难,屈原很容易,没想到是反过来了。 “多谢孟尝君提点,此时我已有了决意,明日苏秦可到寿春,后日便能见王了,到时朝堂之上,自由定论,在下告辞了!” 屈原很干脆,说完直接告辞。 田文无奈,只好将他送走。 很明显,他的一番说辞,是失败了,但这也不重要,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胜负,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理论。 至于屈原的态度,就是暂时没有态度,因为他要等见过所有人后,才做决定。 他走了,跟着他来的少年,却留了下来。 “我愿侍奉齐相,为齐相效力,学齐相治国之术。” 少年拜倒在田文面前,目光坚毅地说道。 要是往常,他肯定是不会要这个少年在身边的,可现在他转而一想,周侯欢曾说,连楚是长策,连楚才能攻燕。 楚国黄氏,势力颇大,或许这少年,可作为他与楚国的联系。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 第51章田地为王 (); 今日的雨停了。 用一句话来形容田地的现状,那只怕就是广集粮,高筑墙,急练兵了。 一方面,田地将所有的粮草辎重,都收集到封地的几座大城当中,尤其是在田芒大军南下,首当其冲的大骊邑,更是征集重兵,修缮城墙,构建防御工事,发动所有的黔首,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至于另一方面,就是匡章所做的事情了,比起田地,匡章的动静就没有这么大了,似乎这位齐国的大将军,在这时日里,就只是忙着在练兵,挑选精锐之士,挑选上好的马匹,和挑选能攻城的辎重。 可以说,田地将所有能用的力量,都用起来了。 他要和田芒,一战而定胜负。 “报,启禀公子,各地氏族,聚集四五百人,又在宫殿外求见公子!” 听到这话,田文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对于这件事情,他很难决断,有时候他在想,若是周侯欢在这里就好了,这个人一向是很有办法。 也可惜了,等他知道周侯欢的真正能耐时,他已经彻底的失去这个人了,恐怕此生,他都很难回齐国了。 他即将面临一件大事。 这些支持他的氏族们,在这个时候过来,三番五次地过来,还能是做什么呢,还不是想让他称王,因为称王,才能显示他这个公子的决心,也能显示氏族们的选择,是对的。就连这口号和由头,他们都想好了,更是列出了田芒的十大罪责,随时都可以传檄天下。 这些欲加之罪,就是他看了,也是触目惊心。 这其一,乃是田芒联合田文,谋逆先王,杀君弑父,其二,田芒暴掠,诛杀功臣,其三,德不配位,不足以为王,这每一条,都足以将田芒置于死地,更就不说是十条了,就连田芒没有子嗣,这样的大事情,在这十大罪责当中,居然也都沦落到第八去了。 这不仅是说明列这十大罪责的人,手段高超,更是说明这些年来,秦国外交台对齐国的策略,非常的成功。 他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该不该称王? 若是称王了,则很容易造成,齐国南北两裂之局,这是他非常不想见到的,他宁愿战死,死在田芒的剑下,也不愿意齐国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是不称王,就只是公子夺位,成则成了,不成则不成,就只是齐国内部的事情,让天下诸国,都不会有分裂齐国的想法。 他是这样想的,可氏族们,会这样想吗? 称王不仅可以满足他们的心,更是让他们能够立住脚,从氏族反贼成为齐臣,他也可以从那个争夺王位的公子,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齐国正统。 这将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他,更多的氏族为他战斗,让已经跟随他的氏族们,能够一条心和他一路走到底。 眼下,这大骊邑能坚守到几时,人心能不能齐很重要。 说实话,在田地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这举动了,他就算是在秦国孤独终老,也不应该去做这样的事情,齐国实力大损,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事情了。 现在么,任何人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这已经是氏族们第六次来了,他现在必须要做出,应有的决断了。 又连续走了几步,田地的神情坚定起来。 这对所有跟随他的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一定要走好这一步,不能再辜负他人了。 做好了决定,他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令人拿来礼服,在他一一穿戴整齐后,又让人拿来了他的佩剑,悬挂在腰间。 这一柄剑,很宽大,再配合上田地高大的身躯,显得整个人都威武霸气! 田芒啊田芒,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齐王。 既然你做不好,那就我来做,你实现不了的事情,那就我去实现。 田地迈着大步,在众多氏族的当中,一路走上了主位。 之后,他将剑抽出,单手举着,一剑就将长案斩去一个角,紧接着高声大喝:“吾为齐王,诸位行跪拜之礼!” 他不需要人帮他张罗去这件事,也不需要有人去带头群臣,甚至也不需要有人去提前准备,他就只需要站在这里,这么突然的出现,凭借他的个人魅力,迷人的霸气,亲自宣告氏族们,他就是,齐国的王! “臣等拜见大王!” 一时间,山呼海啸,人人无不尊王,人人无不流泪,一直传到了这宫殿之外,还会传遍整个天下。 与屈原估算的时间一模一样,在第二日的下午,苏秦才赶到了寿春。 这一路上,可是把他这把老骨头,给累坏了,本来一件挺好的事情,哪知道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值此紧要的时刻,齐国每一个人重要人士的动向,他外交台都要掌握其中,打仗也得要知己知彼,他这外交之事,不是在打仗,但胜似在打仗? 自从孟尝君离开咸阳后,他的动向,就一直在外交台的掌握之中,这包括孟尝君一路上慢慢悠悠的,到处瞎逛,也包括他急匆匆的派遣信使,去往临淄。 虽然外交台还掌握不到,田文到底有没有收到齐王的回信,但他一直不回临淄,而是转道去了楚国,就猜到要发生什么了。 田芒正是用人之际,拜田文为相国,就知道对田文的倚重,是有多少了,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倚重之人,一路晃晃悠悠的,在危急时刻不去临淄,反而南下要去往楚国,那还能干什么呢,只能是说楚了。 苏秦也不顾他这把老骨头,甚至连大王都未曾一见,就连夜出发,往楚国赶来,等到他快到寿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向急匆匆的田文,又忽然间不着急了,那能是干什么,还不是在等他。 对于田文的秉性,苏秦自是了解,对于他得举动,苏秦也是能够猜到几分。 那这样也好,那就让他们在楚国的朝堂上,一较高低吧。 下午时分,苏秦的车驾才缓缓入城,这一次,楚王派遣三闾大夫为使者,出城十里去迎接他,对于这位秦国使者,可是做足了礼仪。 现在这个屈原,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屈原能来见他,那也能去见田文,对于田文怎么说的,又有什么计策,苏秦有问,屈原是闭口不提。 今人为渔夫,而秦齐为鹬蚌,着急的该是鹬蚌才对,他一个渔夫,着什么急呢。 那就算了吧,等到明日见楚王,在寿春宫的大殿上,秦齐楚三国的能臣们齐聚之时,再见分晓。 :。: 第52章周侯欢的用处 (); 齐国的天黑了,咸阳的天,也是一样跟着黑了。 秦王正在咸阳宫中,审问这个给秦国带来这么多麻烦的、罪魁祸首周侯欢。 很显然,田文来的时候,心中还是没有这样高明的计策,在这场角力当中,他和田芒一样,一开始就只想到了秦燕两国。 能让这位孟尝君突然改变的,就只能是周侯欢了,也只有周侯欢,才会有足够的聪慧,想得到这样的办法。 既然可以确定,这计策是出自周侯欢之手,那就不会仅仅是这么简单了,甚至在这后面,还有后续。 严格说起来,这件事情,是秦王的失误,要不是因为他,又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篓子,还得劳烦苏秦这个老策士去善后。 寝宫当中,烟火微醺,夜色暖暖,惹人迷醉1 边上有几个宦者乐师,正在奏响美妙的音乐,当中还有四五个长腿美姬,在那里舞来舞去,不着一丝烟火的美腿,白嫩有力,这一切好不惬意的。 秦王就是这样审讯周侯欢的。 之前他在洛邑的时候,就喜欢看这一出,可惜啊,那时候他才刚来,至于以前的那位,晚期直男癌,不喜欢欣赏这些,咸阳也就没有。 这几年过去,日子终于富裕了,生活也好过起来,他在咸阳宫,也就来了这么一出。 说起来,堂堂的一国之君,要是在王宫当中,没有这么十几个高贵的艺术家,是不能成事情的,嬴荡是越来越觉得这个时代的好了! 当然,要是这当中领舞的,是绵诸风就好了,以她的身姿,是绝对美妙动人,秦王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调查一下绵诸国的情况,调查一下这位少女年芳几何,是否婚配,若是可能的话,就将他娶了算了。 这不仅是为了民族团结,也是为了秦国公族的人丁旺盛,更是让樗里疾高兴,让群臣也高兴,至于媳妇她……或许也会高兴吧! 嬴荡盯着美腿,愣了一会儿神,端起手中酒爵,与周侯欢饮了一杯。 “这么算起来,先生来我咸阳,都已经快五年了,那寡人更是不能让先王回齐国了,因为只有先生一人,就可威胁我秦一国也!” 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无疑是对周侯欢能耐的肯定。 一国之强,强在内事,而周侯欢,就是那个能强内事的人。 “回秦王,我在咸阳,非秦王所迫,当初是我自觉留下,其后就再也没打算回去过了,在这咸阳,也挺好的。 我能在秦王的身上,总是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在这个世间从未有过的东西,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或许这就是道吧,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周侯欢又有何遗憾呢?” 在周侯欢的面上,自带一股笑容,那是来自他骨子深处的自信和强大,这样的人能干,也是很难被折服的。 “好啊,好啊,你能这样想就不错了,虽然你给寡人添了许多麻烦,但寡人就是对你提不起气,这也正是你值得让寡人欣赏之处。 孟尝君去楚国,连楚国而夹击公子地,这样田芒就可以分出心来,全力防范燕国,是也不是?” 看了一会儿艺术家的腿,喝了一会儿的酒,嬴荡终于是说到正事上来了。 “秦王明鉴,自当如此,秦王不因此事迁怒于我,这也正是说明秦王之胸怀也!” 周侯欢的确是在恭维,但他从不假意恭维,这是发自内心。 听了他的话,秦王不由得有些唏嘘。 他这个人,可真是会猜,真是能谋划,就仅凭田文口中所知,咸阳所见,推断出这些,的确是厉害。 秦国外交台典客大夫陈均,不正是去燕国,让燕王出兵吗? “好计策,但放在你身上,也未免也太过简单了,燕王何许人也,他谋划齐国,已经好多年了,何况还有乐毅为将,仅凭田芒一人之力,也阻挡不住燕王要南下的决心吧? 何况寡人还知,齐国能领军者,如今多半都在公子地麾下,至于田芒身边,还真就没什么可用之人,一个孟尝君倒是可以大用,可惜啊,他暂时是回不去了。” 嬴荡说到这里停住,又转而望着周侯欢,却见周侯欢闭口不言,显然是不想让他往下再推算了,他说明他押题押对了。 “嘿嘿,有楚国帮助又能如何,田地总归是要分走齐王的心,燕王还是有很大机会,击败齐王的,以先生之思虑之全,一定会对燕王有所对策,而这对策,一定不能只是用兵这么简单了,对吗?” 闻之,周侯欢还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嬴荡却是知道,当这个人面上越是镇定的时候,心中就越是慌乱,那他的这猜测,多半也是对的了吧。 好,那就继续再猜。 “那再说说燕国,燕国的敌人,暂且就只有齐国和赵国,我秦或许也算,但毕竟太远了不是,齐国刚刚说过了,那就说说赵国吧。 赵燕两国,这几年的逐鹿场,都在中山国,中山似乎已经成了赵国的囊中之物,要不是燕王从中作梗,恐怕中山早就没了。 燕国要攻齐,乃是大事,燕王这个人心思缜密,那他在攻齐之前,就一定要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够放心,后顾那就是赵国和中山了。 对了,燕王要是攻取齐国,多半就需要放弃中山,与赵国交好,可说到这里,这好像与齐国,也没什么必要联系?” 嬴荡是在自言自语,眼睛却又一直紧盯着周侯欢。 说到这里,他实在是推不下去了,一个赵国,一个中山,在这场事变中再怎么算,也和齐国扯不上关系吧? 是因为什么,能让雄心勃勃的燕王,鸣金收兵呢? “嘿嘿,寡人是实在想不明白了,还请先生赐教?” 嬴荡又一次厚着脸皮问道。 弄清楚敌人的战略目标,这对秦国来说,非常重要。 他刚穿越来的时候,一切都按照历史所记载的在发展,他可以未卜先知,但现在社会变了,因为他而变了,历史书也就不顶用了,你见过开工厂的秦国吗? 没有吧,那说明这就不是历史了,就不能再以历史而推论了,更何况先秦的事情,记载得也不是很清楚,谁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 “秦王乃秦人之主,而我为齐人,二者阵营不同,不能为之谋也!” 周侯欢义正言辞的拒绝,连半点商量的机会,也都不给嬴荡。 看来再问下去,也没有一个结果,那不如不问了,嬴荡又转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一件留着给周侯欢去做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不说为妙,寡人和你打个赌,不管燕王如何,田文如何,此事最终胜利的,必将会是我秦国。 若是寡人输了,那你就回去,若是你输了,就得给寡人做一件事情,一件不计年岁,不计生死,你一定要办成的大事情,怎么样,敢不敢?” 这件事情,关乎华夏民族的兴起,必须得要一个心智坚定,足够聪明的人来领导,周侯欢正直壮年,足够聪明,心智也是坚定得不能再坚定了,只有他可以做了。 周侯欢低着头,仿佛在思考。 “此事,不会让你不忠于齐国,也不会让你不忠于任何一个齐人,相反,你还能领略到不一样的风采,也能重获自由,离开现在这烦恼!” 秦王又补充道。 这一次,周侯欢直接大笑起来。 “哈哈,其实我说与不说,这最终胜利的,都会是秦王,何也,秦国内强也,秦王治内之强,无人能及也!” 周侯欢的赞同,顿时让嬴荡偃息旗鼓,你真要是这样认为,那又何必与寡人为难呢? “非是我要与秦王为难,而是我要尽人事,听天命,我是齐人,该为齐国尽人事,至于天命,非我能定也!” 嬴荡刚刚心中一想,就又被周侯欢给说破了。 “不过,为了我自己,我愿与秦王打赌!” 这下,嬴荡才是满意了。 :。: 第53章苏秦景鲤之争 这里和四年前一样,变化是有,不是很大。 还是同样的人,还是那位楚王,还是那些群臣,还是在寿春宫的大殿当中。 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一个齐国使者孟尝君,今日在这里,苏秦要与孟尝君一争高低。 至于结果会如何,他没有多少的底气,毕竟孟尝君比他先来了好几天,见过了楚国的诸位朝臣,做了很多的事情,而他,昨日下午才到,今日上午就来面见楚王,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去做一个了解。 苏秦起得很早,将自己精心收拾了一番后,才出了驿馆,乘坐车驾,往寿春宫的方向而去。 他在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田文才从远处赶来,两人寒暄了一阵,都是很有默契的只字不提,一会在朝堂上的事情,就只是在闲聊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被楚王所召见。 这一次再见到楚王,苏秦发觉,这位年过半百的王者,如今看起来,更是雄心勃勃,面上一副壮志之色。 这对苏秦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更喜欢的是一个能韬光养晦、深谋远虑的楚王,因为这样的楚王,才会选择让天下诸国去相争,他只需要等着得利罢了,这样的楚王,也不会主动出兵,援助齐国。 根据苏秦的观察,现在不仅是楚王如此,就连楚国的朝臣,也都是如此,在他们每个人的面上,早就不同于四年前落败秦国,被迫迁都于此的那股颓败了,他们个个都充满了精神气,就像是整装待发的士卒一样。 也对,这寿春宫已经修建得和郢宫有一比了,或许楚人的信心,就这样找回来了吧。 楚王采纳了屈原的建议,先是练就新军,正是因为这一支新军,让公族重新掌握了大权,让氏族忌惮不已。 紧接着,待到新军成了,楚王威势有了,再深入郡县,改革税制进行变法,现在是国库充实,将士用力,信心不也就来了吗? 楚王芈槐,志大才疏,素无远略,也容易被人左右,这是苏秦唯一能利用的。 “齐国使者田文,拜见楚王!” “秦国使者苏秦,拜见楚王!” 进到大殿当中,两人一直走到了中央,走到了让楚王能看清楚的地方,一一向着楚王行礼。 “齐相田文,秦外交令苏秦,哈哈,两位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芈槐大手一挥,两边寺人搬上酒水长案,两人席地而坐。 犹记得苏秦上次来的时候,还被刁难了一番,楚王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外臣谢过楚王!” 照例,都是要寒暄上几句的,一则是昭示楚王的仁爱之心,二则是贵族间的客套,君王之风气。 “启禀楚王,今,我王以夷陵君为义渠郡守,掌管我一郡之事,我王又加封夷陵君夫人,楚王之爱女肜,为我秦太医宫右宫主,掌管太医宫、咸阳医院两处药材之事,我秦王后,也在太医宫中任职。 我王对楚国王女如此重用,乃表我秦楚两国之好也,楚王其人,深得我王之敬重,外臣此番前来,是受我王派遣,有一好事,特来禀明楚王,让我秦楚两国同乐也!” 苏秦本让田文先说,田文就只是稍稍做了推辞,苏秦就已经说了起来,他这就叫做先发制人,给楚王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哈哈,苏子说话,还是这般的有趣,不知道是有何喜,能值得我秦楚两国相庆祝耶?” 芈槐稍加思索一阵,紧接着问道。 “嘿嘿,其实这事情要细说起来,是楚王比我王更值得庆贺,此事乃是齐国公子之乱也。如今天下这形势,可以称之为四分天下,其中血盟为一分,秦楚齐三国,各自为一分,如此四分。 在这四分当中,血盟乃盟,其有六国,则又不同于我秦楚齐三国,所以也可视为我秦楚齐三国,三分争霸也,三分争霸,齐为独霸,秦楚二强,此乃天下之人,有目共睹。 今,齐国生公子之乱,公子地于南方,公子芒于北方,一齐化两齐,成南北之治,纵是独霸,一分为二,其势必弱也,那现在这三分之争,我秦楚又是一家多了一些,齐国少了一些,这岂能不庆贺? 为何会是楚王,最值得庆贺,因我秦楚齐三国之地势定也,三国地势,由西到东,依次为我秦、楚、齐国,楚夹在秦齐之中,如今齐国一弱,那楚国北方,必定失去一大敌,至于我秦国,与齐还有血盟相隔,所得好处,可就没有楚国这么多了,外臣恭喜楚王,贺喜楚国群臣也!” 这就是先入为主,先在楚王的心目中,种下这样的想法,等后面田文再说的时候,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芈槐听后,果然在那里点头,他似乎觉得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田文见此,也不着急,他将目光看向了楚王左侧的令尹景鲤。 景鲤这个老头子,看起来是白发苍苍,行之如朽木,可是他的眼神还是颇为清亮,这也是说明,他这个人的脑子,还是清醒得很。 对田文来说,景鲤的用处很大,因为他是楚人,他是楚国的令尹,他说的话,楚人们都相信,也只有他,才可以挑起楚人对秦人的仇恨。 不错,这正是他的第一步,齐相见令尹,为的就是这,楚人对秦人的怀恨之心,是埋藏在心底的,只要将其挑动出来,楚王就一定不能再听苏秦的话,只好联齐而抗秦。 “启禀大王,臣以为苏秦之言,就是在混淆视听,不分黑白,妄图再次害我楚也,苏秦何人,乃纵横之首,纵横为何,不知忠义,不知大德,不分真假也,况且秦乃虎狼之秦,大王不可信啊!” 景鲤就是景鲤,到底就是楚国的令尹,这威势很大,一开场也不需要娓娓道来,也不需要慢慢诉说,就直接对苏秦下了定义了。 对此,芈槐也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那不知令尹,是如何看待此事呢?” 沉默了一阵,芈槐还是想着问一问。 “回大王,秦人之话不可信,秦人之思不可察,凡是要知真假,乃透其表象,观其本质也,大王且听,臣为大王一一道来。 其一,占据为楚国两都,割让我楚国千里沃野的,并非齐人,而是秦人也,任凭苏秦如何分说,也改变不了这事实,由此可观,秦人对楚国之心,此为实质其一。 其二,世人皆知,秦人素有争霸之心,秦王这些年来,更是励精图治,其国力早在齐国之上,乐毅所言独霸,乃是为秦人所谋,所以这独霸之名,该是秦人才对,而非齐国,我楚北方是为小,西方才是为大,此为实际质其二。 其三,放眼整个天下,魏国霸主不在,我楚也元气大伤,能与秦国相抗者,就只有一齐国,齐国公子之乱,乃是苏秦为秦王所谋,只要齐国一弱,天下之国,就再无强如秦国者,秦国唾手取我等也,此为实质其三。 其四,大王即位初年,时常合纵而谋秦,令秦国不敢东出半步,甚至攻下秦人之蓝田,秦人对我楚国,更是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可至后来,合纵荒废,秦人才敢趁机偷袭我两都之地,秦人如夷,不重德而畏威,连秦,只能令秦放肆,抗秦,才能令秦畏惧,此为实质其四。 其五,秦王遣苏秦为使,到访我楚,名为贺喜大王,实为分化我楚齐也,楚齐不联合,如何抗血盟,如何抗秦国,此为实质其五。 有此其五,臣以为,大王应当再行合纵之策,联合天下诸国,一致伐秦,只要攻破函谷关,秦国势力必定会弱,到那时候,秦国哪还有能力,镇守我楚国千里沃野了,只需要派遣盾甲一军,尽可收复失地,如此,方为我楚之国策!” 第54章楚稻齐粟秦威胁论 老令尹一番大论,有理有据,有因有果。 别说是苏秦了,就是楚人自己听后,也是觉得纳闷,景鲤这位令尹,这几年都快要老眼昏花了,这怎么突然间,有了这样的见地,不是因为田文教授,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每当这个时候,身为楚王的芈槐,他总是很为难。 为难在哪里呢,就是这些人的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似乎在执行之后,能让楚国的国力,一下子就能上一层楼,但实际上呢,真要是有这样的大作用,恐怕独霸的,就应该是楚国才对。 他自认为,他也是一个能听劝的人主,但凡臣子的合理建议,他都会遵循,就连屈原这样的人,他都也能够容忍,能够重用,况且是其他人了。 这又有个什么问题呢? 他们的话都很有道理,但又在很多时候,偏偏相悖,那就意味着你听了这个人的话,肯定就顾不上那个人了,你依照了这个人的计策,肯定就不能按照那个人的计策了,那么他到底该选择谁的呢? 他是楚国的王,这没错,但楚国上下,这么大的一摊子事情,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够操心过来的,很多事情,他压根就不知道,臣子就在下面说起,因此,他必须得采纳臣子们的意见,这不仅是重视贤能的表现,更是能让他少犯错误。 对于秦齐两国,该怎么选,能怎么选,为什么齐秦的争论,为什么偏偏要来找上他呢,在他看来,最好让这两国争个你死我活,便宜让楚国都占据了才好。 芈槐心中想着,口中却是不言,只是在看着苏秦。 而苏秦呢,转头看了看孟尝君,似乎在说,你都说完了吗,要是都说完了,那我就开始了。 “启禀楚王,景鲤之言,不错,的确可以昭示我秦楚两关的关系,秦楚之间,互有竞争,不过,他还忘记说了,国与国之间,也须有联合。 我秦夺楚国之地,楚人对我秦怀有仇恨之心,此乃国仇之恨,不过,令尹也忘记说了,水无常态,这国与国也无常势也,连秦,不一定就是强秦,也可以是弱秦之举。 天下的形势,倒也好分辨,我秦想借公子之乱,来弱齐国,而齐国想联合楚国,反击我秦,但在这反击之前,还有一事,令尹也忘记说了。 那就是须得楚王出兵,助齐平定公子之乱,等齐王收拾了残局,平定了国事,恢复了元气,才能想着联合抗秦,或许一年,或许两年,甚至三年也可。 只是楚王这样一选,必定会令我王震怒,郢城大军,两月之内,可直扑寿春而来,白起何人,自不必多说,楚王若是助齐,这就是结局。 但若是不管不顾呢,那一切就可不一样了,我秦非但不会攻楚,而且还会继续与楚国交好,转而去与三晋周旋,此为其一。 还有其二,到时候齐国一弱了,楚国北边压力一轻,甚至可以夺取齐国所占越国之地,越国之事,楚王五年谋划,可齐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占据大片土地,还趁机取走宋国,看起来,齐人之心,也与我秦人无二啊,孰轻孰重,以楚王之明,定有分晓。 至于贵国令尹景鲤,老而不死,不忠不义,害群之马也,此人食楚国之稻,却想齐国之粟,此所谓楚稻齐粟之理,这样的水土,不知道养育出来的,到底是哪国人呢?” 到底是老策士,就是会骂人,气得景鲤单手指他,竟然没有反驳的话来。 相比于老令尹的咄咄逼人,苏秦的言谈,就显得轻松多了,他慢慢悠悠地就将事情给说完了,可这话里话外的杀机,要比景鲤重多了,更是抬出秦军锐士,直接威胁楚王。 朝堂论战,各位其主,各有其言,芈槐的胆子,是不可能小的,他对于苏秦的威胁,根本就不在意,让他在意的是,好像不帮齐国,静观其变,得到的好处,才是最多的。 他似乎在众多纷乱无章的线索中,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 “是有那么几分道理,连齐,还得帮齐平定内乱,这所需粮草,将士伤亡,也须得我楚国承担,若是静观其变,好处就多多了!” 田文神色猛地一变,楚王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了,景鲤不中用啊,他不得不自己来迎战苏秦了。 “也不错,短期来看,的确是如此,可长远来看,不仅是我齐国必亡,就连楚国,也必定亡也,我等公族,三十年后,或许都会沦为秦人之阶下囚!” 这话一出,可谓是语惊四座。 让楚国灭国,让齐国灭国,这不是在说笑话吧? 秦国强盛,这是不假,但远远没有到这种地步吧,当年要不是秦人偷袭,他们楚国,岂会落败。 田文可不理会这些,前些年,乐毅精心编制了一个齐国独霸论,那他今日,也就编制一个秦国威胁论,迫使大家伙儿联合起来,一起来合纵攻秦。 “大周有八百诸侯,如今能剩者,又有几国呢,秦人能占天子之都,那这个天下,早就非大周了,而是马上要步入大秦了,我之言,非危言,更非耸听尔! 诸位细思,天下诸国,能遏秦者,乃是合纵也,合纵之国,乃赵、魏、韩、楚也,合纵在,则秦不敢东出,合纵不在,秦人则大行天下。 如今,韩国被秦人所控,楚国被秦人所弱,接下来,秦人还要攻取河东,那魏国也会被秦人所弱,反张秦人之势,如此,能抗秦者,合纵之国,就独有赵国也,再等赵国之后呢,我齐国,齐国之后,还有燕国,其后呢,恐怕就没了吧? 短则二十年,长则三十载,我等子孙,必为秦奴,如今,应当重整合纵这杆大纛,汇聚天下之勇士,汇聚天下之名将,趁我等还有攻秦人之力时,一战而弱秦。 秦王狼子野心,秦国使者苏秦,更是虎狼之词,方才以直扑寿春而威胁楚王,今日就尚且如此,那想想他日,是不是真就冲着寿春来呢? 楚国若想强大,不是先要防范北边的邻里,而是先要夺取西方的失地,若要失地,必要抗秦,抗秦非一国之举,乃天下之举,联合天下人,先联我齐也!” 好一手欲盖弥彰,田文绝口不提楚国出兵相助事情,只是一味地说秦国的威胁,这让楚国朝臣,都与他有了共鸣。 秦王虽强,楚人焉能不战? 他于来往寿春的马车中,整整想了三日三夜,终于悟出了这样的道理。 在天下诸国,宣扬秦国威胁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有树立起秦国这个大威胁,方能让他们团结。 苏秦这个老策士,面色终于是要变了。 这不仅是关系到这一战的胜负,更是关系到秦国将来的外事。 一直以来,秦外交台都推行积弱平衡之策,公子之乱,就是积弱齐国的策略,而现在呢,秦国威胁论,将彻底打破积弱平衡,以后秦国就要和天下硬抗了。 秦人大才,天下诸国,也不一定都是庸才。 他将目光看向了那个一直没有明确的意见,一直主意飘忽不定的屈原,他希望屈原,会有别的主意。 芈槐呢,这时候他又有些为难了,这次让他有些烦躁。 本来是静观其变,等着占便宜的事情,为何偏偏就成了要灭族的事情,这一来二去,他也有些不好选择了。 但这时候,苏秦不反击了,田文也在看着他,楚国朝臣,也看着他,在等他拿主意。 能拿什么,他暂时还没有很好的主意,两边都不好选啊。 “启禀大王,臣有一言!” 这话是屈原说的,芈槐心中顿时一轻。 不管是谁,只要能在这个时候救场,都能让他松上一口气。 “三闾大夫请言?” 楚王故意停顿了一下,之后才接话道。 “大王,臣以为,齐相之言不错,秦使之言,也有道理,可两方取之,两方尽用之,才是对我楚之大利。”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这不就是等于没说吗。 苏秦和田文对视一眼,苏秦笑了,田文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两个,都猜到了结局。 “齐国内乱,乃齐国之事,我楚国岂能僭越干涉,此不合礼法,联合诸国伐秦之举,乃利天下之大计,必得做也。 可等到齐国自己将内乱平定,我等诸国,再行联合之策,至于现在嘛,大王还需要等上一等。” 芈槐听了直点头,这很符合他的心意。 先静观其变,等齐秦变完了,再攻打秦国,这本来是两件事情,偏偏被田文搅乱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寡人对齐国,就爱莫能助了!” 看着苏秦和孟尝君,芈槐假惺惺地说道。 刚才田文就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经猜到了。 周侯欢给他的计策,这第一步,已经失策了,就算是这样,他的秦国威胁论,也还要继续下去,楚国不帮忙,以后也还是要攻打秦国的。 “楚王能有此心意,外臣甚幸,那待我齐事了,相约举兵讨秦!” 苏秦这个秦国使者,也笑不出来了,他在担忧未来。 第55章一起去燕国 (); 因为田文很急,所以苏秦,也一样很着急。 楚国的事情,已经就这样定了,他再留下去,也于事无补,田文在第二日,就打算启程离开寿春,一路北上,到临淄见过齐王之后,再直接去燕国。 他这一趟出来,足够久了。 天下诸国,他已经去了两国,对于他的抗秦提议,魏国欣然,楚国挫败,剩下的关键,就看这燕国了。 此刻,天刚放亮,寿春的城门,也刚刚打开,田文站在城外,在他的旁边,还有苏秦和楚国三闾大夫屈原。 他是要出行,而苏秦也是要出行,至于屈原,则是来给他们送行。 经过了昨日之论,他可是对这位楚国三闾大夫,刮目相看,让人没有想到,楚国还能有如此大才,昨日若是没有屈原,他这计策的第一步,很大可能就已经成功了。 “我真是没想到啊,三闾大夫好谋划,不仅是全了秦国,更是全了楚国也,唯一就是我齐国,不能被全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秦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同住驿馆,他出门,苏秦就出门,他出城,苏秦就出城,做出了一副他去哪,就跟着去哪的趋势。 田文现在也不爱搭理他,就一直和屈原在交谈。 屈原听闻,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三全齐美才对,这也是全了齐王伐秦之心,我楚国,当为齐国伐秦之助,不过,这些事情,还是要等到以后细说了!” 此情此景,与四年前是何等的相似,他也是这样送走苏秦的。 屈原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不由得想到了从前。 正是因为那一次的苏秦使楚,给他带来了秦王的口信,让他在那一瞬间里,突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已经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锋芒,也学会了对万事万物,换个角度去理解,这么些年来,他变了,所以这事情,也就更顺利了。 现在的楚国,新军是有了,楚国的变法,也开始了,一切和他的理想一样,在一步步地来,他甚至开始有些欣赏秦王了,不同阵营是不假,但这也不能阻碍,他对秦王的想法。 “哈哈,三全,三全,的确是三全也!” 说到这些,田文露出一丝的苦笑。 计策之中,燕楚为重,楚国已经失败了,那剩下的燕国之行,他就一定不能再出纰漏了。 “齐相深得齐王之重用,又为公族之首也,可以说,在齐王之下,齐国当以齐相为首也,齐相之举,也能左右齐王之策。 在此临别之际,原只有一事请教,此番我楚国之举,与齐相之策相悖,可以说忤逆齐相之意,那齐相谋秦之策,不会受此影响吧?” 田文的志向,也能代表齐王的志向,屈原这样问,是想让自己心安,也是想让自己早做准备。 当年楚国灭越,足足是谋划了五年之久,更何况是谋秦这样的大事情。 田文一笑,他望了望在一旁的苏秦,神情变得异常坚毅起来,这已经是他毕生的心愿了。 而苏秦那个老策士,正坐在车辕上,眼睛四处看来看去,这么近的距离,怎么能听不清楚两人的谈话呢。 “讨伐秦国,乃田文此生之志,更是我齐之长策,若是秦国不能弱,天下诸国都危矣,此事怎可能废之,你我不为一国,当然不能为之一谋,但在这伐秦一事上,吾与天下之国,尽皆能一谋也!” 说这话时,田文的声音可是扬高了八度,他就是让苏秦听得清楚。 当年高举抗秦这杆的大旗的,可不就是苏秦嘛,现在苏秦为秦所谋,这就有点屠龙勇士,终成恶龙的意味了。 “嘿嘿,你这话老夫第一个赞同,我久居齐国,素知孟尝君之志,也常说能明天下之事者,非孟尝君也,如今我秦国强大,天下诸国震惊,就连远交近攻之理,都要行之不通了!” 苏秦一向喜欢如此,他还怕屈原不信,在那里好心好意的提醒道,田文岂能不知,苏秦这是挖苦他。 屈原则与他不同,听后朝着苏秦的方向,行了一礼。 “原多谢苏子赐教,也多谢齐相许诺!” 苏秦,秦国上卿,执掌秦国外交台,可以说,只要关乎天下诸国,纵横阖捭的事情,都是出自外交台之策。 屈原,以前为楚国使者,多次出使秦国,如今为楚国主导变法之人,算是深得楚王之重用,至于田文,更就是了不得了,齐国公子,齐国相国,大名鼎鼎的孟尝君,执掌朝政之人。 这三人,俱是能代表各国的君王,凑在一起,也算是有趣了。 寒暄了许久,屈原一直是将两人送到了二十里外。 本来说好的,只送十里,可在这十里之后,就又是十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大道上,田文的车驾在前,苏秦的车驾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田文快了,苏秦也就快了,田文慢了,苏秦也就慢了,就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样,躲都躲不开。 怎么着,这苏秦莫非是赖上他了? 终于,田文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令人将车驾停了下来,等在路边。 “嘿嘿,不知道苏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他将苏秦的车驾截住问道。 “哈哈,这不很明显,老夫当然是跟着齐相了,齐相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这话一出,田文就立即知晓,苏秦打的什么算盘了。 “也好啊,我要回临淄了,若是苏子想去,那就随我去吧,算是故地重游,到时候秦国使者也能见一下,我齐国的君王,毕竟这东西二帝为盟,理应如此!” 田文做出了一副请的手势,苏秦却是在那里迟疑了。 去临淄,他去临淄干嘛,临淄肯定是不能去的啊,他以为要去蓟城,所以才要跟着的。 “那既然齐相去临淄,老夫就不跟了,老夫这就走了!” 苏秦故意弄得神神秘秘的,做出一副立即就要上车驾,离开的架势,被他这样一弄,倒是激起了田文的好奇心。 “苏子请慢,敢问苏子,那既然我回去了,苏子是否也要回去呢?” 这时候,却见苏秦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唉,我哪有齐相这般自在啊,我王交代的事情,我还没有办成了呢,到底是相国好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惜啊,我这年岁太大了,不然我也去争一争,这秦国的丞相去做!” 秦国丞相,没多少实际的权利了,还不如他这个外交令受到的重用多,他这么说,就只是为了气田文。 田文知他意思,哂然一笑,之后又想了一阵,他忽然想明白了,这苏秦是要去哪里。 “我曾听闻,秦国的典客大夫已经到了燕国做客,难道苏子也听说燕王热情好客,也要蓟城去吗?” 苏秦当然是不会凑热闹的,他是去对付齐国的。 这些年来,年纪大的苏秦是很少再走动了,只是派遣典客大夫陈均走来走去,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很重要,或许秦王也不会让他亲自出山了。 “那自然不是凑热闹,老夫还不是防备有些人,去破坏我秦燕之盟,所以我要去找燕王,好好说上一说。” 好啊,看来这苏秦是压根不想让他回临淄了。 他要是回临淄的话,得稍微绕一些路,这样就会耽误十日的时间,那这十日的功夫能干什么,能直接让燕王出兵了,等出兵了他再去,不就晚了吗。 看来又只能书信齐王,他只好跟着苏秦一起去了。 田文现在还不知道,人有上辈子这个概念,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感慨,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偏偏遇到这个苏秦。 两人同在齐国时候还好好的,关系非常之亲密,等苏秦去了秦国,这一切就变了,第一次出使齐国,就将他害得不浅,现在命运又让两人相逢,一起见楚王,一起见燕王,甚至以后还要见赵王,可真是有意思啊! “嘿嘿,那我们还顺路,同去!” “顺路?难道齐相不去临淄了吗?” “不去了,我也怕有人谗言燕王,对我齐国不利啊!” …… :。: 第56章义渠化郡 义渠行郡县,秦以夷陵君嬴稷为郡守,掌管全郡,以为关中郡尉郑阳为郡尉,掌全郡之警,以夷陵君门客,荆州鲍子迟为郡丞,协郡守之事,义渠全境,共分四县。 以郁郅城方圆二百五十里,为义渠君封地,划郁郅一县,由郡守夷陵君嬴稷,代掌县令。 这一场连续十日的谈判,嬴稷已经是尽力了,他是精疲力尽了。 在与义渠人十日的争锋相对里,他不知道提了多少次的荆州都督白起,和多少次秦王的意志,翟荣更是不知道,提了多少次祖先的荣耀。 谈到这里时,双方丝毫不让,都没有半步退却之意,谈判几近中断,之后又继续复谈,艰艰难难,时至今日,才是达成这样的协定。 义渠如此大的地方,才划分了四县,南方诸地,靠着河西郡诸地,划分了三县出来,这些地方的义渠人,习性多似秦人,便于统治,至于郁郅县,可就真是一个笑话了。 方圆二百五十里,为一县,这一县便是义渠君的封地。 这么算下来,翟荣也就只是让出了,本来就控制力在减弱的地方,至于他的基本盘,还是牢牢把握在他的手中。 郁郅城方圆二百五十里,少城池,少耕种,多游牧,尤其是郁郅城继续往北,乃是一片肥美的草场,可以让翟荣保持他祖先的荣耀,和他祖先的习性。 更可怕的是,翟荣还有一个无理的要求,他要求秦人在义渠郡,尊重义渠人的礼法,尊重义渠的氏族首领。 尊重,这件事情就不好说了,因为并未限定量,这尊重到什么程度,该怎么样尊重,都耐人寻味。 这不就是在说明,秦律在他的封地,是行不通的,尊重四县的氏族首领,那不就是在说,义渠的实质上,还是以义渠氏族为主,而秦国所做的,无非就是更名和入住秦吏罢了。 秦国三代变法,都以秦律为尊,这是当年秦孝公所定下的根基,之后秦惠文王,还有如今的大王,无不遵循此道。 现在义渠人这样做,不就是在践踏秦国和秦律吗,名义上虽是秦国郡县,但在实际上,还不是独立的义渠国。 这让少年人嬴稷,很是义愤填膺。 关于这件事情,他已经做不了主了,他很有挫败感,他一五一十,没有丝毫隐瞒地将这里的情况,都书信告知秦王,原以为这样的结果,大王一定会不满意,但没想到大王就只回了六个字,可以了,辛苦了! 听起来虽然是答应了,但对于这个结果,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嬴稷就无从得知了。 治吏台和刑尉台的行动很快,又过了十日,从咸阳派遣来的各级秦吏,都已经聚集到了郁郅城中,只需要将他们安排下去,直接赴任就行了。 这可倒好,嬴稷此番来义渠是使者,现在秦吏们都来了,那也就不需要他再回咸阳了,直接上任义渠郡守,至于随他来的那上百郎官,则留下来继续护卫他,白庆带着他的书信,回去复命了。 秦律所云,郎官其职,乃护卫王宫,护卫大王也,自从这郎官被创下之后,还从来没有一个公子,享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他这也算是第一个了。 来的时候,秦王当着众位朝臣有言,不管是战还是和,反正这义渠是给他了,这虽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但他的权力,也无疑是诸多郡守中最大的。 至此,秦国十一郡,义渠以国为郡,乃是第十一。 义渠郡的郡府,乃设郁郅城,因为只有在这里,翟荣才做不了放马原的主人。 郡府的义渠人怎么样,这嬴稷管不到,但从今日起,郁郅城的大门,在白日里,必须是时时刻刻的开着,只要是有照身贴的秦人,尽可出入。 这也是他争夺过来的最大利益了,要是连这座城都进不了,那翟荣可真就是无冕之王了。 郡守的府邸,紧挨着郁郅宫,这样一来,则可以和翟荣针锋相对。 在整个放马原上,秦国的武力,除了他的一百郎官护卫之外,就只有郡尉率领的五百警察,来维稳安定,眼下,像是治礼台、治吏台、治户台及各府台,暂时还是很难插手进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秦吏在义渠,至少是扎根下来了。 今日,天气晴朗,郁郅城门大开。 新上任的郡守,正率领十几个侍卫,等候在城门口,也不知道他是在等谁。 虽然这城门大开已经三五天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义渠人,敢擅越雷池半步,这件事情让嬴稷很无奈,说明他这个郡守的令,暂时还只是摆设,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恍惚间,有一列车驾,正从远处缓缓驶来。 这几日,到郁郅城的秦人实在是太多了,义渠人已经没有当初的好奇了。 这一列车驾,就这样穿行于义渠人的帐篷群中,一路驶到了城门口。 车驾过来,嬴稷快步上前。 “孩儿稷拜见母亲!” 他在车驾之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车上的帘子揭开,走下来一个身着棉服的妇人,妇人轻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她的具体面容,但其风韵的身姿,是棉服和轻纱所不能遮住的。 此乃秦芈美人媗。 嬴稷入咸阳时,芈媗就从夷陵出发,往咸阳赶去,嬴稷出使义渠时,她就在咸阳宫中等着了,后来她听说嬴稷直接赴任了,不回咸阳了,便直接往义渠而来。 这是秦王给她的特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特权。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在齐国为人质,现在的齐国,局势如此动乱,或许小儿子嬴悝,此生再难以回咸阳了,那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地守住这一个了。 这个年代里,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就只能以儿子为继。 “我儿何须多礼,没想到这来义渠才一月多,你就又瘦了!” 眼见嬴稷是又黑又瘦,说话间,芈媗又忍不住地心疼起来。 “回母亲,孩儿无事,能为国事操劳,不正是孩儿所想,孩儿之愿。” 这段时日,嬴稷的满脑子,都是这些军国之事,他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情。 芈媗戴着面纱,谁也不知道她是笑了,还是没笑,只不过这眸子中,多出了几滴泪水。 “这次不仅是我来了,还有你夫人,和大王赏赐的十个婢女,十个庖人,他们都在这车中,大王还托我转告你,以稳为主,徐徐图进,义渠之治,重在化人!” 也难怪,后面会有这么一列车驾,原来来了这么些人。 想到这里,嬴稷又觉得这位王兄,虽然将他派来这苦寒之地,但处处之间,都有关怀,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以稳为主,徐徐图进,义渠之治,重在化人,唉,还是我此番出使,做得不够好啊,若是足够好,也就不需要到如今这局面呢?” 在这寒风中,嬴稷的神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芈媗见此,更是不忍。 “你虽是好学,但所经世事甚少,还是不明君心也,义渠能有今日之境况,君王早有所料,不管是谁出使,也必是这样一个结局。 以稳,那便是要你不令义渠再乱,让我秦后方安定,徐徐图进,那就是这事情,先不用着急了,你也不用劳神,君王自有所谋。 义渠之治,重在化人,义渠人之习性,与我秦人天差地别,纵然纳入户籍,又能如何,方有化人之后,才能纳入户籍之治,彻底为秦人,你比起君王,还有诸多不足啊,母亲虽未曾到过陇西,但也知君王派你去陇西的目的。” 这几句话,是芈媗在来之前,嬴荡特意交代的,务必要转到夷陵君,以芈媗之聪慧,她岂能猜不透秦王的意思。 想当初,秦王派遣一个少不更事,又无经验的嬴稷来这最险要的地方,没有别的原因,就只能是要害嬴稷了。 可现在看来,秦王对这个王弟是关爱有加,处处维护,也不像是有谋害之心,但嬴稷暂时就没能力,来处置这些事情,将他派遣来,又是为了什么? 到现在,芈媗总算是明悟了,秦王这是在算计她,只有她在,君王才能放心,将义渠一郡,交给夷陵君,如此深谋远虑,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念及此处,芈媗不由得感叹,人生无常,她这一生,却都被人所控制,没有一件,是随她自己的心意。 来秦国,不随心意,去燕国,不随心意,回咸阳,也不随心意,现在到了义渠,更是违背她的心意了。 那一滴眼泪珠,可算是流下来了,打湿了她的面纱。 “母后是说,教化和耕种之举吗?” 芈美人点点头。 “孩儿在这里,定会无事,还请母后不要伤神!” 嬴稷终于发现了母亲的不对,开始劝慰道。 打湿的面纱,让她面颊有些不舒服,芈媗想将面纱理一理,没想到刚一揭开,一阵大风吹来,面纱被吹走了。 此时,城墙之上的翟荣,将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 第57章苏秦和田文 田地为王的消息,传遍天下。 齐国大有南北两齐之势,公子地回齐,两月多过去,还不见齐王有所行动。 而齐国相国,正随秦国外交令,到了蓟城之野。 燕国国都,其名蓟城。 在四百多年前,燕人就在此立都,这座城池,可谓是传承久远。 如今旧地重游,苏秦望着眼前的青色城墙,神情颇为感慨。 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三十年了吧。 当年,这座城池还是土黄色的,城墙也远远没有现在所看到的,这般宏伟,这般高大,至于现在的青砖所铸,很明显,这城池是经过了扩建。 近些年来,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只要是通过变法而强盛的国家,他们的君王,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扩建都城,练就一支新军,来展示自己,争霸天下的志向。 城墙,是为了防备所用,告诉他国,我很不好攻打,练就新军,则是为了攻取所用,告诉他国,我也具备很强的攻击性。 天下诸国,无不是变法在强大,天下百家,也紧随这潮流,一步步地壮大自己,可以说天下之人、天下之法,都被卷入这一场变革当中,都有了弥足的进步。 什么才能称之为,两千年未有之变革,只有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之变,不仅是人与人在变,人与事在变,人与自然也是在变,才能被称之为两千年未有之变革。 城墙从土黄色成了青色,从黄土修筑变成了外贴青砖,这也是变革的其中之一。 那一年,苏秦三十六岁,在他人生这三十三到三十六岁这几年,可谓是梦幻之年。 历数他生平,十五岁入鬼谷,二十四下山,二十六入秦,见秦惠文王,生逢人生第一次失败,洛邑研习三年多,其后再次出山,用了三年的时间,来进行周游列国,之后挂六国丞相印,一时之间,名震天下,那年他才三十五岁。 在这三年当中,他纵横阖捭,出使天下,虽非一国之臣,但乃六国之臣,虽非一国之相,但乃六国之相,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所谓位极人臣,便是为一国之相,而他在六国位极人臣,这又是什么呢? 峥嵘岁月,忆往昔。 其后,山东六国,大军围攻函谷关,令秦人畏惧,让世人震惊,一场世间最大的伐秦之战,因他而拉开序幕。 可惜啊,苏秦苏秦,遇秦则输也。 六国大军,面对虎狼之秦,竟无一战之力,而他所有的名望,也在那一瞬间里,跌入了谷底。 此番大败,乃领军将军之败,乃六国大军之败,乃六国君王之败,但天下人却将这失败之名,都按在了他一人的身上,各国的将军,各国的君王,都是英明之人,只有他一个苏秦,一个策士,一个既没有掌兵,一个既没有掌粮之人,才是昏庸之人。 在那一刻里,多大的名望,就会有多大的负担。 所幸,他还能有蓟城这样一个去处,还能有燕王哙能收留于他。 从这之后,他还是没放弃自己,但所有的人,都开始不再相信他了,不再重用他了。 他的意志,也只能跟着世人的冷漠,消沉下去,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大败,几乎让他丧失斗志,丧失这一生。 当时,他就是在这里。 至于他后来为什么不消沉了,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将他拔出泥潭的女人,可惜啊,他是燕王的女人,给燕王戴绿帽子,这样的事情,岂能长久。 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最终还是事发了,万幸他没被燕王杀死了,但那女人,却是被缢死在蓟城后宫了。 在蓟城,他是待不下去了,幸好他还有一个族弟苏代,在齐国为大夫,所以他就又到了齐国,这一转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这段时间好太平啊,也好长啊,长到他连那个女人的样子,都要忘记了,当然,他还是耿耿于怀,要不然何须一辈子都是孑然一身呢? 岁月摧残,它能改变一切。 苏秦,渐渐地成了一个老匹夫,六国丞相,也渐渐地成了一个故事。 要不是遇到了秦王,他这一生,也就这样没了。 献策攻楚、连齐楚而抗三晋、义渠行郡县、齐国公子乱,这些都是他的谋划,因为秦国,让世人又将他给记起来了。 睹物思人,在这一瞬间里,苏秦想到了许多。 “苏子可曾知道,两军对战,为什么最怕大纛倒地吗?” 苏秦在出神时,田文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等到苏秦彻底回过神了,他才向着苏秦说道。 孟尝君自命不凡,这自命不凡的人,也是不屑于打断别人的深思,对于苏秦的想法,他肯定是知道的。 “哈哈,那这事这老夫倒是真要向齐相请教了?” 田文一笑。 苏秦向他请教,这也是少见了。 “因为不详也,不详此事,并非在天道不详,也并非在天时地利不详,而在人心不详,人心若是不详,那便是无心,无心则不能事成。方见苏子此举,面色悲沧,好比将士出阵,士气低迷,宛如大纛在地,又如何能胜呢?” 苏秦一笑,他知道田文这话,就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但他再一细想,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似乎对蓟城之行,田文是胜券在握了。 他也明白,姬职此人,乃是明君,乃是雄主,乐毅郭隗,个个都不可小觑,不像是楚王一样,主意不定,容易被人所煽动。 既然是明君,那就会有英明之举,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容易被说动的,只要给他足够想要的,那他就一定会坚定自己的意志。 很显然,姬职想要的,田文可以给,但他苏秦,还就真不知道能给什么了。 “此言倒是也有几分道理,老夫之情,齐相岂能不知道也,此乃私事,老夫也非那因私而废公之人!” “哈哈,这我倒是信也,燕先王已逝,斯人已逝,苏子又何须和亡者介怀呢!” 苏秦听得出来,田文这是在劝慰他。 说起来,他和田文的缘分,真就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 那时候的孟尝君,还只是一个少年,就已经展现出了善学、善谋、心思缜密的能力,时常向他求教,他也乐于和这个少年论道。 可以说,他们两个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转眼间,当初的那位少年,都已经成了能和自己同堂论战的对手了。 “对啊,对啊,老夫年纪大了,就总是 第58章入蓟宫 (); 蓟城城墙,恢弘而气派。 蓟城之内,也是焕然一新。 商肆之新,亭台之新,阁楼之新,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蓟城在这些年来,商业日益发达。 紧挨着蓟宫的外围,圈了一圈翻新过的府邸,它们看起来也是历久而弥新,总之从入城起,苏秦所过之处,就尽皆一新,足见燕国之日新月异。 但在这丛新之中,却有一旧,那就是这蓟宫。 它还是如三十年前的那般,土黄色的宫墙,黑褐色的厚瓦,漆面参差斑驳的大门,还有支离破碎的地面,陈旧而笨重,缺失精巧。 新在外,旧在里,这样的新旧之风,对比之强烈,让苏秦都觉得,他犹如走过了两个地方。 这也正是在说明,燕王职的贤明之处,也是在昭示,他招贤纳士之决心,燕国的黄金,可都用到关键处了。 蓟宫外面的府邸,乃是燕国能臣所居,再往外面,乃是这些年招贤纳士,被燕国笼络过来的人才所居,还往外面,乃是坊市,也要建造得这般整洁,这是为了方便各国的商人通商,吸引各国的商人来此,从而发达燕国的商业。 燕王之心,在与国,而非在与己,能以国为家者,方为明君之举。 往前数上三代,燕国历代君王,都没有姬职这样的魄力,也没有他这样的雄心,一直以来,燕国不仅是不能与齐敌,而且也不能与赵敌也。 早在姬职即位之前,赵国的历代君主,其实就已经形成了对中山的合围,只需要等着一口吞掉就可以了,是在姬职即位之后,他改变了这一切,援中山而遏赵,让战国向中山的步伐,一下子迟滞下来。 到现在,燕国又经过了一系列的变法,拜乐毅执掌燕国大军,不仅对齐赵两国,没有了劣势,更是逼迫得齐王田芒,不得不投鼠忌器,暂缓平乱之举。 细说姬职之功绩,也一样不少了,联合诸国,以秦公子弑君,集合五国大军,大举进攻洛邑,围困秦王三月有余,几欲破城,令秦王生死堪忧。 此战虽败,但燕国的损失,还不算是最多的,让姬职获得一定的名望,更是联合了秦国这个盟友。 其后,借秦王郢城之时,进行九国使者大战,这一战,看似秦王胜出,实则胜利的,乃是燕国君臣,他们趁势立下血盟一盟,抗齐为主,抗秦为辅,更是让齐秦同为忌惮,让列国有恶齐之心。 还有这最聪明的,就是如今了,利用秦国,迫使齐公子之乱,利用血盟数年之积累,对齐形成碾压之势,只要击败齐国,就能获得齐国的土地,那在十年之内,天下必定是燕秦争霸。 一代之功,足以抵得上三代之过,这便是燕王姬职。 今早起来,洗漱过后,苏秦便踏上了入宫的路。 燕王昨日来迎接他们,这是因为燕王能礼贤下士,今日又要召他们入宫,则是因为国事,既然是国事,当以国事来论,燕国朝臣,尽皆聚于蓟宫之中,共同商议。 昨日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燕王宴乐秦齐使者,苏秦回驿馆休息的时候,也是很晚了。 夜晚的蓟宫非常昏暗,这就导致苏秦将许多东西,都没有看清楚。 今日上午,他再入宫的时候,发觉这里的一切,还真就和原来一模一样,要说唯一不同的,就只有人了。 当年与他交好的女人,乃是燕王父亲的妾,燕王见了她,多半也要行礼的吧,因为这件事情,苏秦对于出使燕国一事,总是有一些抵触,但现在燕王都不在乎,他又何须心心念念呢。 宫殿陈旧,但这并不代表着,士卒没有士气,相反他们一个个的,士气斐然,披坚执锐,今日之燕国,国力强盛,才能养活这样的士卒,才能有精良装备。 由人领着,苏秦一路走到大殿门口,开始等候,与他一起等候的,还有齐相孟尝君。 “宣齐国使者田文,宣秦国使者苏秦,共同见王!” 燕人的祖宗,乃是召公,这是受到周武王亲封的,如今洛阳是没落了,可蓟城却还是没有。 或许这里的宫殿,的确是比不上天下诸国,但这里的礼法,却是最浓重的,最全面的,也是周人传承的体现。 礼法,礼法,听起来是一件事情,但要细说的话,这要分开说才对。 礼是礼,法是法,这里面区别不小,当年周公就是建立了这一套礼,让周人开始统治天下,这一套礼,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分得很细致,很有条理,不至于乱。 什么城池的大小,钟鼓的多少,服饰如何穿,都做了定论,从此让大周稳稳定定的。 而法,就是现在秦国所尊崇的了,法所规定的事情,乃是作为人、作为臣,最基本的守则,你若是做不到了,那则会有相应的惩罚,礼在其上,也在其表,法在其下,也在其根。 齐人一直以来,都是以强国自居,以教化之邦而自居,齐人出门,无有不尊礼者,生怕失去了他们应有的风范,失了他们大国的威风。 这样的礼,与周人的礼相比,只能是浮于表面的,而燕人的礼,学了周人,才是深入骨髓的。 苏秦和田文两人,走到大殿门口,有寺人上来,脱去了他们的鞋子,之后两人光脚踩在木地板上,走了进去。 大殿当中,坐了大概有五十六人,将这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的,苏秦和田文两人,目不斜视,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外臣田文!” “外臣苏秦!” 其后两人对视一眼,紧接着又同时说道:“拜见燕王!” 当! 这是钟鼓被敲响的声音,燕王站起身来,立马有两个近侍上前,将他宽大的衣服整理了一番,他这才走了下来。 “两位使者,无需多礼,来人,赐座!” 这一切,就像是提前演练过多少回一样,长案酒水搬上来,苏秦和田文很有默契地同时坐下。 “秦国使者,连番使燕,乃是为了齐,那齐国使者,今日来燕,也是为了齐吗?” 连续饮酒三爵后,姬职又重新坐到了王位上,开始谈起了正事。 苏秦一笑。 姬职这人看起来表明光堂,可这背地里,是心思多得很,到这个时候了,还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明人不说暗话,这位燕王,就是喜欢说暗话。 在姬职的心中,他当然是知道苏秦和田文的目的是什么,但此番这两人一同前来,可就真让他有些猜不透了。 燕齐事已至此,燕国是整军待发,真不知道这位人尽皆知的贤才齐相,会有什么样的法子,让他这燕国大军,就此退去呢。 早在一月之前,他所派遣的使者,就已经去过了赵国,去过了中山,探听了赵雍和姬臼的想法,之后开始调集大军,谋划齐国的事情,有秦国为燕助力,有血盟为燕后盾,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这样好得机会了。 “回燕王,苏秦此番再来,乃是为了攻齐,如今天下,天子虽在,可礼乐崩坏,何也,全因无一人掌礼法也,燕王乃天子之族,当行天子之事,为天下重新掌管礼法,燕王请看?” 说罢,苏秦将一叠秦蔡纸递了上去。 他的这话,让众人疑惑,更是让众人觉得,好不知耻,要说礼乐崩坏的事情,最应该是秦国做得最多吧。 可他们哪知道,苏秦此番递过去的,不是别的,而是田地所发,历数田芒的十大罪责,给这位燕王,找个出兵的理由。 :。: 第59章割地 (); 燕王近侍过来,将苏秦手中的册子接了过去,连看都没看,燕王就直接吩咐近侍,诵读起来。 如今,田地称王的事情,早就传到了燕国,也早就传遍了天下,尤其是这份历数田芒十大罪责书,更是声名大噪。 在这里能坐的,都是燕国的朝臣,他们这些人,岂能不知道这份册子的内容,现在不过就是再读一遍罢了。 这件事情,对于秦燕两国来说,是喜讯,对于田文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噩耗,他与苏秦的这场蓟城之战,他只能胜不能败,因为若是这再失败了,那就不只是田地成不成事,那么简单了,而是整个齐国,必将会陷入混乱。 他心中虽然着急,但从这事情一开始,他就没有插一句话,因为昨日所见,和今日所见,让他都能认定燕王,乃是一位明君,既然是明君,那就应该无法拒绝他的提议才是。 罪责书冗长而繁琐,等到近侍完完整整地读完,苏秦才不慌不忙地接上话。 “回燕王,如今之齐国,已成南北之势,这份书册,乃是南齐王所发,南齐王其人,本该为齐国正统,只因出使我秦,才被北齐王趁虚而入。他虽久在秦国,但齐国氏族,无不念其为王也,再观北齐王,得国不正,无德无名,齐人民心所向,齐国正统,当为齐王地,而非齐王芒。 此间十大罪证,罪罪属实,俱是北齐王所为,古语有云,能执牛耳者,非威重,而是德重,北齐王其人,虎狼之辈,蛇蝎之心,鹰隼之面,不尊礼乐,如此之人,岂能为齐君也,外臣以为,燕王该当出兵,执掌礼法,助齐王正统!” 苏秦的话,说得很漂亮,硬生生地将燕国的狼子野心,说成了主持正义,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正义,的确在燕国手中。 秦典客大夫陈均,在蓟城一月有余,该说他都说过了,该做的,他也都做过了,燕王也已明确主意,开始行动了,他这也是在抛砖引玉,看看齐相田文手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一块玉。 直到现在,他还是苦思不能其解。 燕国的大军都点齐了,上将军乐毅,听说也马上要去领军了,至于粮草,更是在两月就开始调动了,箭矢上弓弦,将士执长戈,齐国除了投降,还能有什么办法,让燕国不动刀兵呢? 对了,投降…… 苏秦神色一变,他似乎悟出了什么来。 而在上首的姬职,也有此疑惑,他只是没有悟出来罢了,所以他现在看着田文。 “燕齐两国,山水相连,孤对孟尝君之名,是早有所闻,世人皆是说孤有招贤纳士、千金求贤之名,可在齐国,孟尝君也有其名也。 自古以来,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孤之招贤,乃是学上古先贤之道,以德行而加身,如此一来,才能够吸引有德行的良臣,为我燕国所谋,此为人以群分,以德而相惜。 闻孟尝君麾下门客,多是能人,多是贤才,有贤才者,必定是有德也,照此反推,他们能聚于孟尝君麾下,那必定是有感于孟尝君之大德也,也唯有德,才能让孟尝君有如此之名望。 北齐王田芒,自从即位之后,就拜孟尝君为齐相,既然是身为一国之相,那当是为一国所谋,而非只为一人所谋。 孤也奇怪,田芒此人,得国不正,是德不厚,这样的人物,厚德如齐相者,为何会为他所谋呢,难道他胸有良策?” 姬职的话,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才问到正题上来。 问田芒有何良策,这不就是再问,齐国打算如何让燕国退兵呢? 田文闻之一笑。 “哈哈,燕王所说,合乎外臣之意,我等两国,的确是山水相连,外臣也对燕王之名,也素来钦佩,以燕王之明主风范,定然是不会只听一人之词,而是集多人之思。 按照燕王之论,外臣乃厚德之人,那厚德之人,岂会做出弑君之事,既无弑君之事,那很明显,这十大罪责,除了我王没有子嗣之外,其余皆为假,不足为真,若是为真,那就只能是燕王走眼,将外臣给看错了!” 燕王走眼! 燕国群臣在此,田文还是丝毫都不顾及他的脸面。 这话说得的,让姬职面色略微有些尴尬。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已经前后矛盾了,好在田文不想深究,没有作任何停歇,又继续说上,算是化解了一下姬职的尴尬。 “燕王自不会走眼,那就必定是罪责书有假了,此书出自公子地之手,那就说明公子地其人,才是真正德不配位,面忠而心奸,骗过了秦国使者,骗过了燕国诸位朝臣,也骗过了燕王。 此等人物,不足以为我齐国之王也,何况这天下的齐王,也根本没有南北之分,就只有一个齐王,那便是我王—齐王芒!” 孟尝君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没有过度地攻击苏秦,也没有进行过度的渲染,也就仅仅只是推论了一下,齐王并非是那样的人。 他手里的那一块玉,到现在还捏着呢,因为他觉察到,燕王有些好奇。 苏秦一见,看来还是得要他说透了。 “燕王此番执掌礼法,乃是为名,让天下诸国,让天下人人,无不肃然起敬之名,而在这名之外,还有其利也。 齐为南北,陷入内乱,正是攻取齐国的最好时机,燕国处于北地,北地苦寒,受异族之苦,也受农耕之苦,而齐国之地,尽皆膏腴,燕若能得齐地,必能称霸。 何况齐燕之间,还有杀君之仇,齐人与燕王,也有杀父之仇,于情于理,于名于利,燕王也该当出兵也!” 苏秦不再遮遮掩掩,田文也等着他这样说。 这样他就可以将话乘势接过去,然后在燕国君臣,皆是为利的时候,给他们送上一个大利,让燕王难以拒绝。 “苏子之言,也不错,好一个于情于理,于名于利啊,看起来,燕王的确没有不顺从的理由,那外臣就为了这山水相连,为燕王再献上一策,助燕王能有十全之好。” 十全之好,那该能有多好呢? 上首的姬职听之,握紧拳头,擦了一下衣裳。 这田文果然有所依仗,他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了。 “好啊,那孤就听听齐相的高论?” 听到燕王出声,田文这次直接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我齐内乱,天下诸国,都盼齐弱,此为君王争霸之心之使然,该当如此,燕王此刻攻齐,不仅占据天时,也占据人和,坐拥两利,可纵然如此,燕王还有一难也,而这一难,乃是地利之难。 但凡为之国,就不能无其地,但凡有其地,就不得不虑其地势也,燕国之地,西乃赵国中山,南乃我齐,两方作战,乃兵家大忌,燕王有攻打我齐之雄心,那就只能安西方乃战南方了。 西方中山,其王姬臼,以燕王有叔侄之亲,断然不会成为西方之乱,能乱者,唯有赵国赵雍也。赵燕两国,虽然同为血盟之一,但实际上是面和而心不和,这么些年来,双方多有征战,若是燕王敢攻齐,那我齐,就能联合赵国而攻燕,此为燕王地利之难也,成事唯有地利,人利,时利,三者都利方可。 所以,燕王唯有一策,那就必须得联合赵国,如何能联合赵国呢,那就是抚慰赵雍之心,将赵雍想要的给他,就能抚慰赵人之心,那就得送出中山,让赵雍取之。 这样一来,不说是伤及叔侄之情谊,也必定会强大了赵国,这就好比楚国屈子之言,拆掉西墙,去补南墙,这并非是两全其美之策,更非是十全十美之策。 而如今外臣之策,无需燕王动兵,无需伤害叔侄之情谊,无需让赵国强大,也能让燕王达成所愿,获得其利也。 燕王攻齐,乃是为利,何为利,沃野为利,外臣愿为两国山水相连的情谊,回临淄说与我王,直接割地给燕国,让燕王无需动刀兵,就能成就十全之事,不知燕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苏秦舒了一口长气,他预料的太晚了。 唉,谁又能想到,堂堂齐国,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割地,那要割多少地,才能填饱燕王的野心呢? 他知道,蓟城之论,秦国是败多胜少了。 :。: 第60章不够自信的姬职 “使者所言,莫不是在说笑吧!” 事情来的太过惊异,纵然是姬职,也有些不大相信。 与燕王的惊讶相比,齐国相国在此时,是神情浓重,一时间里,有一股无名的委屈,正充斥着这个骄傲之人的心。 田文开始环顾四周,一一看过燕国群臣,他要在这一刻,将这些人的面孔,都记在心中,不仅是他自己,更是齐王、齐国,都不能忘记今日之耻。 “回燕王,外臣所言,绝无虚言!” 听到田文再次肯定,燕国的众位朝臣,个个喜形于色。 长久以来,齐国这个强大的邻居,都是他们心中要对抗的对象,现在听到齐相有这般言语,怎能不令他们喜悦! 他们的王,燕王姬职,在此时此刻,却格外地冷静,开始将田文说的事情,认真地思考起来。 这位齐国的相国,乃是天下皆知的名士,他所说的话,肯定不可能是大放厥词了,这样的事情,齐王事先也是默许的。 刚才苏秦说得很有道理,如今之齐国,的确可以称之为南北两齐。 北方的田芒势力虽然大,但还是要时时刻刻防备着燕国,南方的田地虽然势力小,但因为秦国的介入,倒是让田地没有后顾之忧,他可以在等燕国出兵之后,趁机也进攻田芒,争夺齐王的位置,此为驱虎吞狼之策。 田地在谋划这计策,他姬职何尝不也是如此,只要他出兵了,那田地就必定会出兵,如此,则能让田芒首尾不能两顾,让他燕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好处,田地就是虎,田芒就是狼。 而且这样一来,田芒腹背受敌,实力必定衰弱,但又不至于令他彻底消亡,可以与田地,成旗鼓相当之势,互为制约,互为争斗。 燕国则可以在外,坐山观虎斗,趁机一步步的对齐国进行蚕食,让燕国的实力,也一步步的增强,等他有足够的能力了,之后再先北后南,依次灭齐,让燕国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 这才是姬职的宏图大业。 他不光是清楚这些,他还清楚地知道,秦王和他,也是有着一样的打算。 秦王的要图谋的,乃是天下,而如今能单一对抗秦王的,那就只有齐国了,分裂齐国,不仅可以吸引燕国的注意力,更是让秦王以后,能够专心应付血盟,逐一而平定天下。 那要想应付血盟,就要先应付魏国,要想应付魏国,就要先对付河东,所以秦王还想借此,来谋划魏国河东,让燕国在血盟当中,为秦国效力,不至于天下诸国联合抗秦。 在这一点上,秦国的利益,和燕国是一致的。 因为三晋之中,如今还是魏国最强,而燕国在吞并齐国北方之后,则必定会与魏国相接,不管是以后要西进,还是要南下,则都会被魏国所影响,要是魏国河东被秦国取走了,那魏国必定会衰弱,这就是对燕国的好处。 到那时候,他还是可以借此联合天下诸国,再度讨秦,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引到西边去,秦国一弱,齐国被燕所夺,那燕国不就是天下独霸了。 或许不需二十年,十五年他就能实现,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便是姬职最初的谋划。 在他这谋划当中,多半要舍弃中山国,来交好赵国,现在田文能这样说,分明也是看到了中山的利弊。 燕国若不攻打北齐,那田芒很快就可以平定内乱,齐国还是统一强盛的国度,唯一损失的,就是几百里地罢了。 看来这位齐相不仅是没有疯,反而是比所有的人都清醒。 想到这里,可姬职还是一些下不了决心。 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要么选择割地,要么挥师南下。 孙子有云,兵者,乃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一旦要兴兵,就一定要冒着很大的风险,战阵之事,瞬息万变,也没有人能敢说自己,是百战不殆的常胜将军。 遥想他攻打洛邑时,燕王亲征,五国合谋,五十五万大军,本该是必胜之局,还不是一样输掉了,而且还那样的彻底。 想到这些,到现在他还都是心有余悸。 尸山血海,恶臭熏天,暗无天日,浓烟滚滚! 他暗自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样的景象了。 “孟尝君其人善谋,孤当真是不能小看也,齐王芒,也是能屈能伸,乃大丈夫也,有此劲敌,乃孤之幸,燕国之不幸,不知道齐相愿意割地多少呢?” 田文一笑。 沉默了许久燕王能这样问,说明他是有些心动的,既然心动,那他就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说到他答应为止。 这个时候,秦国使者苏秦,已经插不上话了,燕王成也好,不成也好,他都要进行下一步的打算了。 “大王,不可!” 就在田文刚要进行一番大论之时,一位身着甲胄的男子,忽然间站了出来。 此人田文认得,这就是那个名声响亮的燕国上将军乐毅,在郢城齐国为独霸之言,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田文虽未曾与他有过谋面,但对他的事迹,了解不少,也深知他的聪慧之处,乐毅将会是齐国此举成败的关键。 燕王的谈话,被乐毅如此打断,他心中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是越发慎重起来。 对于乐毅的话,他一向都是采纳,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乐毅能干,当然,乐毅也没有让他失望,燕国大军能有今日的声势,和乐毅的功劳,是分不开关系了。 “上将军有何良策?” 早在刚才,田文一说出割地之时,燕国的朝臣中,就只有他没笑,也只有他一言不发。 “臣请大王细思,若是按照齐相所言,那这齐国,该当是何样的局面?” 姬职认认真真思付了一阵,但他并未言语,因为以他对乐毅的了解,接下来乐毅必定有一番言谈。 “齐国,如今分为南北两齐,十成之地,南齐田地只占据二成,而北齐,则足有八成之地。 再说这人口,南齐十成人口不足其二,而北齐十成人口早过其八,还有这双方军力,按照臣之预计,北齐能有四十万余大军,而南齐,则远远不足十万也,如此一比,北齐之强,是南齐之三倍有余。 今日若是割地,我燕国不动刀兵,可轻取齐地,的确是一桩美事,可大王莫要疏忽,不出半年,以南北两齐之实力差距,必定为一。 那为一之后呢,以齐人之心,岂能忘记今日之辱,纵然这地他们夺不回去,但这燕齐之间的战争,就怕是再也不能断了,我燕国必被其累,也无法专心强大也,再者,也请大王不要忘记了,北边还有一个赵国,还有一个中山国,都能被齐国所用。 所以,只有我燕出兵齐国,才能夹击北齐,造成南北二齐,共立之局面,对我燕国,不管是长是短,都有利处。 何况齐人之志,不可小觑,臣以为,若想要击败齐国,要么将其分裂,要么一战而彻底击败,让其不能复国也,如若不然,则只能被其害也!” 乐毅言谈之间,振振有词,能观如今而知明日也。 他的话,他的见识,当真是让田文倒吸了一口凉气。 齐人,从七百年前,就一直是一国,其国力人心之凝聚,要远胜其他诸国,乐毅可真是一言就道出了真谛,要么让齐人自己分裂,要么就一战而彻底灭了齐国,不然这齐人之心不死,齐人之魂不灭,堂堂齐国,还可万年矣。 看得出来,燕王很难决断,他再一次长长地沉默了。 苏秦能读人心,他知道,刚才燕王的心,是偏向割地的,但经过了乐毅之说,又开始动摇起来。 “乐毅之词,片面之词,不足为虑!” 田文不待姬职答话,在他思索间,就已经将话接上了。 燕国的朝臣们,都是屏气凝神,看着殿中这一场论道,因为这关乎他们燕国的未来。 场中三位,都是能明纵横之人,苏秦,秦国纵横最强,乐毅,燕国纵横最强,田文,齐国纵横最强。 三强之战,不知道谁才能最后胜出呢? 第61章割地八百里以耻铸人心 (); 燕王近侍过来,将苏秦手中的册子接了过去,连看都没看,燕王就直接吩咐近侍,诵读起来。 如今,田地称王的事情,早就传到了燕国,也早就传遍了天下,尤其是这份历数田芒十大罪责书,更是声名大噪。 在这里能坐的,都是燕国的朝臣,他们这些人,岂能不知道这份册子的内容,现在不过就是再读一遍罢了。 这件事情,对于秦燕两国来说,是喜讯,对于田文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噩耗,他与苏秦的这场蓟城之战,他只能胜不能败,因为若是这再失败了,那就不只是田地成不成事,那么简单了,而是整个齐国,必将会陷入混乱。 他心中虽然着急,但从这事情一开始,他就没有插一句话,因为昨日所见,和今日所见,让他都能认定燕王,乃是一位明君,既然是明君,那就应该无法拒绝他的提议才是。 罪责书冗长而繁琐,等到近侍完完整整地读完,苏秦才不慌不忙地接上话。 “回燕王,如今之齐国,已成南北之势,这份书册,乃是南齐王所发,南齐王其人,本该为齐国正统,只因出使我秦,才被北齐王趁虚而入。他虽久在秦国,但齐国氏族,无不念其为王也,再观北齐王,得国不正,无德无名,齐人民心所向,齐国正统,当为齐王地,而非齐王芒。 此间十大罪证,罪罪属实,俱是北齐王所为,古语有云,能执牛耳者,非威重,而是德重,北齐王其人,虎狼之辈,蛇蝎之心,鹰隼之面,不尊礼乐,如此之人,岂能为齐君也,外臣以为,燕王该当出兵,执掌礼法,助齐王正统!” 苏秦的话,说得很漂亮,硬生生地将燕国的狼子野心,说成了主持正义,就现在的形势来看,正义,的确在燕国手中。 秦典客大夫陈均,在蓟城一月有余,该说他都说过了,该做的,他也都做过了,燕王也已明确主意,开始行动了,他这也是在抛砖引玉,看看齐相田文手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一块玉。 直到现在,他还是苦思不能其解。 燕国的大军都点齐了,上将军乐毅,听说也马上要去领军了,至于粮草,更是在两月就开始调动了,箭矢上弓弦,将士执长戈,齐国除了投降,还能有什么办法,让燕国不动刀兵呢? 对了,投降…… 苏秦神色一变,他似乎悟出了什么来。 而在上首的姬职,也有此疑惑,他只是没有悟出来罢了,所以他现在看着田文。 “燕齐两国,山水相连,孤对孟尝君之名,是早有所闻,世人皆是说孤有招贤纳士、千金求贤之名,可在齐国,孟尝君也有其名也。 自古以来,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孤之招贤,乃是学上古先贤之道,以德行而加身,如此一来,才能够吸引有德行的良臣,为我燕国所谋,此为人以群分,以德而相惜。 闻孟尝君麾下门客,多是能人,多是贤才,有贤才者,必定是有德也,照此反推,他们能聚于孟尝君麾下,那必定是有感于孟尝君之大德也,也唯有德,才能让孟尝君有如此之名望。 北齐王田芒,自从即位之后,就拜孟尝君为齐相,既然是身为一国之相,那当是为一国所谋,而非只为一人所谋。 孤也奇怪,田芒此人,得国不正,是德不厚,这样的人物,厚德如齐相者,为何会为他所谋呢,难道他胸有良策?” 姬职的话,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才问到正题上来。 问田芒有何良策,这不就是再问,齐国打算如何让燕国退兵呢? 田文闻之一笑。 “哈哈,燕王所说,合乎外臣之意,我等两国,的确是山水相连,外臣也对燕王之名,也素来钦佩,以燕王之明主风范,定然是不会只听一人之词,而是集多人之思。 按照燕王之论,外臣乃厚德之人,那厚德之人,岂会做出弑君之事,既无弑君之事,那很明显,这十大罪责,除了我王没有子嗣之外,其余皆为假,不足为真,若是为真,那就只能是燕王走眼,将外臣给看错了!” 燕王走眼! 燕国群臣在此,田文还是丝毫都不顾及他的脸面。 这话说得的,让姬职面色略微有些尴尬。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已经前后矛盾了,好在田文不想深究,没有作任何停歇,又继续说上,算是化解了一下姬职的尴尬。 “燕王自不会走眼,那就必定是罪责书有假了,此书出自公子地之手,那就说明公子地其人,才是真正德不配位,面忠而心奸,骗过了秦国使者,骗过了燕国诸位朝臣,也骗过了燕王。 此等人物,不足以为我齐国之王也,何况这天下的齐王,也根本没有南北之分,就只有一个齐王,那便是我王—齐王芒!” 孟尝君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没有过度地攻击苏秦,也没有进行过度的渲染,也就仅仅只是推论了一下,齐王并非是那样的人。 他手里的那一块玉,到现在还捏着呢,因为他觉察到,燕王有些好奇。 苏秦一见,看来还是得要他说透了。 “燕王此番执掌礼法,乃是为名,让天下诸国,让天下人人,无不肃然起敬之名,而在这名之外,还有其利也。 齐为南北,陷入内乱,正是攻取齐国的最好时机,燕国处于北地,北地苦寒,受异族之苦,也受农耕之苦,而齐国之地,尽皆膏腴,燕若能得齐地,必能称霸。 何况齐燕之间,还有杀君之仇,齐人与燕王,也有杀父之仇,于情于理,于名于利,燕王也该当出兵也!” 苏秦不再遮遮掩掩,田文也等着他这样说。 这样他就可以将话乘势接过去,然后在燕国君臣,皆是为利的时候,给他们送上一个大利,让燕王难以拒绝。 “苏子之言,也不错,好一个于情于理,于名于利啊,看起来,燕王的确没有不顺从的理由,那外臣就为了这山水相连,为燕王再献上一策,助燕王能有十全之好。” 十全之好,那该能有多好呢? 上首的姬职听之,握紧拳头,擦了一下衣裳。 这田文果然有所依仗,他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了。 “好啊,那孤就听听齐相的高论?” 听到燕王出声,田文这次直接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我齐内乱,天下诸国,都盼齐弱,此为君王争霸之心之使然,该当如此,燕王此刻攻齐,不仅占据天时,也占据人和,坐拥两利,可纵然如此,燕王还有一难也,而这一难,乃是地利之难。 但凡为之国,就不能无其地,但凡有其地,就不得不虑其地势也,燕国之地,西乃赵国中山,南乃我齐,两方作战,乃兵家大忌,燕王有攻打我齐之雄心,那就只能安西方乃战南方了。 西方中山,其王姬臼,以燕王有叔侄之亲,断然不会成为西方之乱,能乱者,唯有赵国赵雍也。赵燕两国,虽然同为血盟之一,但实际上是面和而心不和,这么些年来,双方多有征战,若是燕王敢攻齐,那我齐,就能联合赵国而攻燕,此为燕王地利之难也,成事唯有地利,人利,时利,三者都利方可。 所以,燕王唯有一策,那就必须得联合赵国,如何能联合赵国呢,那就是抚慰赵雍之心,将赵雍想要的给他,就能抚慰赵人之心,那就得送出中山,让赵雍取之。 这样一来,不说是伤及叔侄之情谊,也必定会强大了赵国,这就好比楚国屈子之言,拆掉西墙,去补南墙,这并非是两全其美之策,更非是十全十美之策。 而如今外臣之策,无需燕王动兵,无需伤害叔侄之情谊,无需让赵国强大,也能让燕王达成所愿,获得其利也。 燕王攻齐,乃是为利,何为利,沃野为利,外臣愿为两国山水相连的情谊,回临淄说与我王,直接割地给燕国,让燕王无需动刀兵,就能成就十全之事,不知燕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苏秦舒了一口长气,他预料的太晚了。 唉,谁又能想到,堂堂齐国,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割地,那要割多少地,才能填饱燕王的野心呢? 他知道,蓟城之论,秦国是败多胜少了。 :。: 第62章山雨欲来 (); 上午朝堂上的对论,让田文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楚国那一战,他已经败给了苏秦,那这燕国一战,可就不能再输了,不然他这孟尝君之名,真就是要英明扫地了。 幸好,现在他取得了想要的结果,但这也不能说明,他就赢了苏秦,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苏秦在与他论战,而是乐毅在与他论战。 昨日晚上,他们就受到了燕王的宴请,今日从晌午开始,他们受到了燕国上将军的邀请,就在上将军府中。 在未到燕国之前,他就只考虑到了一个燕王,对于这位上将军,说实在的,还真是思虑不多,可正是因为此人,差点让他功败垂成。 与天下诸国朝臣的抗秦之心相同,乐毅有着坚定的抗齐之心,甚至他在郢城,不惜为秦王所谋,化解秦国之大难。 受地缘之局所困,诸国关系,都离不开远交近攻四字,乐毅所遵循的,也就是秦远燕近之策略。 现在燕国的事情是定下了,田文在想着,他是应该继续出使赵国,将这秦国威胁论散布整个天下呢,还是现在就回去,亲自领兵,去讨伐田地。 燕王是答应了,但答应了,并不一定就能执行了下去,要是燕国取得了八百里的土地后,继续要与齐国为难,这也是个麻烦的事情。 他只要当面告诉燕王,给燕国的地,我已经传信回临淄了,不日就有我王使者,携带国书前来交接,而我如今,还要去赵国。 去赵国,是一个能威胁燕王的好办法,让他见好就好。 若是燕王想要索取更多,那齐国就直接联合赵国,来攻打燕国,只有做出这样的声势,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割地求和之举,才能让燕王有所忌惮,让之后的事情,顺利地进行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在齐王的身边,则没有他的助力,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或许他可以写一封信回去,等一等齐王的意见传来。 深谋远虑的田文,现在是分身乏术,他恨不得有两个自己才好。 他开始看着身边的苏秦。 “现在燕国事情已了,不知道苏子是要回秦国,还是要继续跟着我呢?” 苏秦正在细细地品味燕国的酒。 说起酒这个东西,也当真是奇怪,从来没人会将燕国的水,带到秦国去,但绝对会有人将燕国的酒,带到秦国去,为什么看起来秦燕的水都一样,粮食也一样,成了酒,就不一样了。 天下百家,不知道有没有这酒家一门呢,想来应该是有的吧。 他一边在回味这个味道,一边在想着孟尝君的算盘。 “老夫会去赵国,因为若是没有赵侯,齐国也一样是很危险,老夫也会跟着齐相去赵国,从赵国过魏国河东,再到我秦国的境内。” 对于苏秦来说,事已至此,他无力再改变。 不管田文去哪里,对秦国的影响,已经不大了,这唯一的好处,就是田文一直不回去,让临淄没了他这个人,这或许对秦国有点用吧。 “的确是如此,但我还要在燕国待上二十日,不知道苏子愿意等候吗?” 从临淄到蓟城,九百里路,信使快马来去,至多二十日,就可一个来回,来信齐王让他回去,他就回去,让他去赵国,责成此事,那他就去赵国。 苏秦当然是知道为何要这二十日了。 “好啊,反正老夫的事情,也都做完了,我秦对公子地的帮助,已然足够多了,至于剩下的,就看南齐王有没有这个能耐,成为真正的齐王呢。” 齐燕之战,必定吸引天下人注意力,秦国可以借此攻取魏国河东,但现在嘛,秦国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了。 “那秦国何时攻打河东呢?” 田文说着说道。 “嘿嘿,要等等齐国和燕国打起来的时候。” 在两人说话间,坐在主位上的乐毅,就一直在细心聆听。 因为东西二帝,让天下连成一片,一个秦国,对燕国来说,现在是一点都不遥远了。 “哈哈,多谢苏子的坦诚,今日也多谢乐毅将军的盛情,今日朝会之上,因为齐谋,我之举动,实属小人之行径,难得上将军如此大度,田文愧也,借将军之酒,向将军赔礼!” 田文举起手中酒爵,先是对着苏秦,其后再对着乐毅。 乐毅闻之,也是大笑。 “无需介怀,各为其主也,朝堂之上相争,方显孟尝君为齐之高义,以前就得闻孟尝之名,今日一见,更是乐毅之生平之大敌也,齐相为齐王做主,割地八百八十里,真是好气魄,好手段,割地八百里,以耻铸人心啊! 我曾说道,齐人民心凝聚,远非他国能比,齐人能知耻辱,也能知家国,如今我燕国的疆域,可就在齐王的枕头边上,临淄更是在我燕国大军锋芒之下,齐王岂有不用功之举,齐国臣子,岂有不用心为国之举,真是好谋划啊,是燕国之福,还是成齐国之志,孰对孰错,暂且未知啊!” 乐毅对田文的佩服,哪就只有几个好字能了得,简直就是钦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些本该是恭维之词,但田文在听到后,端着酒爵,居然半晌说不出话了。 他很痛心。 朝堂之上,他可以陈词利弊,天下诸国,他可以纵横阖捭,但到这时候,他再也拿不出那样的气势了。 他只有痛心。 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是齐国最好的年代,从齐威王时,齐国就击败魏国,内用邹忌变法,成了天下霸主,到先王宣王时,更是光大稷下学宫,成为礼教之邦,击败燕国,威风八面。 在这个齐人最强盛的年代里,他成长,他一步步地到了相国的地位,但现在,他也要见证齐国的衰败了。 身为齐国公族,身为齐国孟尝君,他的心境,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不,齐国没有衰败。 这些都是暂时的,周侯欢给他的计策,后面还有变法呢,他还没有去做。 “此乃君王守国门,只有这样,才能昭示我齐人之志。” 这一句话,说得声音格外响亮。 乐毅却不是那么快乐了。 孟尝君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但他乐毅,何尝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燕王此举,并不能给燕国带来长久的好处,反而会让事情变得糟糕起来。 短期来看,大片土地,大量人口,燕国必定强盛,但长期以来,燕国以中山要挟赵国,迟早会引发燕赵之战,对于齐国,也是仇上加仇。 齐国南北两王,都非寻常之辈,不管是谁最终胜利了,都会想到联合赵国,来攻打燕国,这样一来,燕国反而会被这八百里地所累,再就不说齐人的志向凝聚了,此举也和秦国的策略不符,或许秦燕联盟,就要到此终结了。 想到这些,乐毅看了一眼苏秦,又可向田文。 “孟尝君有秦威胁天下一说,也正在积极联合六国,大有合纵而攻秦之势,不知去赵国,也是不是因为此呢?” 乐毅这是明知故可。 田文去赵国,最主要的目的,肯定是要防范燕国了,他这么说,就是在引出话题。 “的确如此,我等应该联合而攻秦也!” 攻秦,也是田文所要做的事。 “好啊,那既然是这样,燕国愿意与齐国为盟,共举攻秦之事。” 乐毅这是为了将齐燕的仇恨,暂时引到秦国去,让燕齐两国,能暂时放下对抗,也让燕国有时间,来消化这八百八十里的土地。 此举也正中田文下怀,因为齐国也需要时间,来整顿国务,再次强大,夺回失地,联合诸国,讨伐秦国,也能为他们争取时间。 苏秦这个秦国使者听之,他惆怅吗? 也不能算很惆怅,因为秦国外事运作久了,必定会让六国明悟,转而来攻秦,这事情迟早会发生的,只不过是来得早,还是来得迟了。 一个楚国,一个齐国,一个燕国,一个魏国,六国,或许都要来了。 大王要早做行动了! 远在咸阳的嬴荡,他岂能预料到,山东六国的不和,都会将矛盾往秦国转移,这无妄之灾,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哈哈,老了,不胜酒力了,我要睡觉去了!” 苏秦起身,就要告退。 “那我和苏子一起。” 田文也是跟上。 乐毅相送两人。 :。: 第63章陈均报信 (); 从上将军府邸出来,这一路上,苏秦都是醉汹汹的。 田文一直扶着他,送到了驿馆当中。 见苏秦睡下,田文也就回去歇息了,秦国典客大夫陈均,则一直侍奉在苏秦的身边。 原以为,这一觉就天亮了,不想田文刚走后不久,苏秦就突然清醒了过来,原来没醉,只是一直在装醉。 他这样做,是为了支开其他人,有话对陈均说。 “老夫这一生,也算是教化人不少,你也算得我纵横家之大精,此番出使燕国,你是看得多,也听得多,诸多事情,心间自有分寸,不知道以你之见,现如今我秦该当如何呢?” 该当如何? 苏秦这样问,陈均有些愣神。 今日朝会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陈均现在已是有所耳闻,再看苏秦这幅神情,说明事情,已经开始对秦国不利了。 要说起陈均其人,也是大有来历,其人出自妫姓陈氏一脉,与如今的齐国公族,乃是同姓。 早在西周之时,这一族就是大周的公侯,当年也是受到了周王的分封,立下陈国一国,只是在楚国崛起之后,陈国被楚惠王所灭,自此之后,这陈氏就分成了两支。 一支离开原来陈国,迁徙到了郑国,在郑国被灭后,又到了秦国,还有一支,则继续留在楚国,成了楚国的大氏族。 陈均,则是属于当年离开陈国的那一支。 此人勤学好问,为人做事,也素来稳妥,在苏秦组建秦外交台时,曾举荐了不少的纵横之才,而这陈均,便是其中最能干的一人,秦王委以他为典客大夫一职。 因这一支在六十多年前,就流落在秦国,如今,陈均乃是彻头彻尾的秦人。 在任秦国典客大夫之后,他就多次出使燕国和韩国两地,在苏秦的教导下,能明天下之事,再加上其人领悟力不低,此番燕国这么大的变化,他岂能没有一点察觉。 现在苏秦这样一问,更是让他往深入去想了想。 先是魏王,之后是楚王,现在是燕王,还有一个齐国,都有抗秦之心,看来秦国的外交形势,要发生很大的变数了。 “外交令是说,我秦将会有六国联合之危!” 身为策士者,行一国纵横之事,不仅要为君王谋求时机,谋求机会,更重要的,也要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通过各地的探子,通过各种汇总起来的诸国情报,通过各种的蛛丝马迹,提前对即将来临的外事之变,做好防范。 “不错啊!” 苏秦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今而立之年的陈均,与他当年学成阴符,出洛邑之时,颇为相像,这也是他最喜欢陈均的地方。 陈均俊朗睿智,外形高大健硕,这样的人,才能代表秦国的形象,才能为秦国出使天下各国。 “那接下来,我秦国该如何做呢?” 苏秦又紧着问,陈均因此稍稍沉默了一阵。 “我以为,当内外同行,外事为辅,内事为主,毕竟最终能定鼎天下的,非是我秦国的策士,而是我秦国的锐士!” 这是高论,最简单的话,却有最深刻的道理。 苏秦是颇为赞同。 这才是一个策士,应有的认知,不能轻信一张嘴巴,就能解决万事,这样做只会是误导君王。 不用问,苏秦也知道陈均所说的内事,一定是整军备战,让秦国国务府、上将军府,积极开动起来,至于外事嘛,就是派遣使者,继续出使各国,做最后的争取。 眼下,还有韩国、赵国没被田文说服。 “也很不错啊,今日席间,有孟尝君问我,我秦何时攻取河东,而我却只说,等到齐燕之战时,这是何故?” 苏秦连番地发问,陈均知道,没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他是不会这样的。 “难道外交令是要我连夜回去,让我秦火速攻打魏国河东?” 秦国宜阳都督魏冉,名为宜阳,实际上他这驻地,已经到了少梁邑去了。 他与西乞翮联手,这些年没少对魏国河东进行渗透,也没少搜集河东的情报,攻取河东这件事情,秦国在暗地里一直在准备。 秦人东出天下,乃有上、中、下三路。 其中洛阳为中,已经插入中原腹地,下路为郢城,也已经完成初步的战略目标了,还有其上,那就是安邑了,所以这安邑,必得取之。 一直以来,秦国都对魏国河东是谨慎用兵,这是因为怕一着不慎,引来六国联合谋秦,至于现在么,六国已经有这心思了,对秦国来说,反正都会来的,不如就先发制人,等取得了河东,再说抗击六国之事。 要是赢了,那河东可再进一步,要是输了,那就河东还回去,进可攻,退可守。 “不错,该来的迟早要来,已经躲不过了,那索性就将事情弄大一些,河东之地,千里膏腴,耕种之民,数之不尽,足以强盛我秦之国力。 其次,安邑乃是巨城,易守难攻,也利于我秦也,在安邑出兵南下,只需十日,就可援助函谷关,可将整个东方城池连成一片,防范六国。 最后,若是此战能先胜了,定能够激起我秦黔首之血性,以我大秦一国之力,对六国一战,也就更有把握了。” 苏秦一直都想的很多,也想的很远,他这么做,是让陈均能将这利害,想的明明白白,想的清清楚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原原本本的描述给大王。 秦国大军集合在三阳制敌长廊,已成为常态,出兵时无需再征发大军,可在不惊动他国的情况下,紧急调动,奇兵突袭。 历年来,秦王所设演武宫,都是在谋划这奇袭战略,这次攻打河东,也当是以奇袭为主,他配合孟尝君走完这一程,是为了让天下诸国,都没有防备之心。 因为秦国最重要的一个策士,如今还在外面,怎么看,秦国也不像是有动兵的想法。 “外交令之谋,我已俱是明了,待到明日城门一开,我就立即启程,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禀告大王! 受外交令的提醒,天下诸国之变,我已了然于心,必定不负外交令之托,将此事明明白白,以外交令所谋,道于大王,促成大王攻打河东一事!” 说到这里时,苏秦绷紧的神情,总算是松懈了一些。 陈均没有让他失望。 “不错啊,等回去之后,你就暂且跟在大王身侧,为大王效力,攻魏之举,必定会惊动韩国,等到时机成熟,你可请求大王准许,令你为使者,出使韩国。 到那个时候,韩王后也快要生了,你可说与韩王,攻魏,乃是复当年河西之仇,我秦并无有吞并天下之心,我也吞并天下之能,为示两国之好,我王当以韩王后之子为太子,反正还没生下来,是男是女,由你来说。 战事将起,这内事并非我外交台所谋,但这外事,必得是我外交台所谋也,天下六国,都尽可能地争取,尽人事而听天命是也!” 其实苏秦的话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让陈均跟在秦王身侧,先混一个脸熟,他年事已高,这外交台是需要培养一位新的继位者了。 陈均,则是那个能传承他所学之人。 “遵令!” 对于苏秦的知遇之情,陈均心中岂能不明,他千言万语,也只有这两个字能说出来了。 “嘿嘿,鬼谷,可从来不是什么神秘之地,不过是一处能学诸多学问的地方罢了,无非就是鬼谷的弟子,有几个很出名罢了!” 苏秦说过这最后一句,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蓟城城门一开,陈均一行四人六马,已经奔着西方去了。 :。: 第64章整军备战 秦国对义渠郡的统治,算是正式开始了。 虽然这种统治不够彻底,但至少能表明翟荣的一种态度,在他的心底里,还是不愿意与秦国再动刀兵的,再动下去,祖先也就没人祭奠了,谁还会记着他们的荣耀,那这样也能说明,秦国至少是少了这个后顾之忧的。 史书记载,义渠君曾与秦宣太后,有过长达十几年的缠绵。 当时秦国实际执掌朝政的,乃是宣太后,或许宣太后此举,也是对义渠的一种怀柔手段,谁知道在这十几年中,秦国有没有对义渠用别的策略,进行慢慢的渗透呢。 现在嬴荡对义渠的怀柔渗透,是正式开始了 秦国能一统天下,秦昭襄王是功不可没,若不是他在位的这几十年,积弱六国,国力强大,始皇帝也做不到在短短九年间,就能平定天下,这些功绩对嬴荡很有参考意义。 他现在做的事情,和秦昭襄王一开始做的有些类似,都是在打好基础。 这段时日,各处的消息,纷沓而至,都传入秦王的耳中。 齐国田地称王了,这是一个好消息,这也在诉说,齐国已正式成为南北两齐了,田地此举,非常利于嬴荡分裂齐国的意图。 楚国的事情,虽然已经被苏秦所平息了,但是田文给秦国所带来了新的麻烦。 那就是田文的秦国威胁论,依照苏秦信中所言,楚人皆是有抗秦之心,也对,这几年楚国稍稍积攒了点国力,芈槐也觉得他的家底厚实了,现在就要想着找点事情做,孟尝君对他来说,就是个机会。 至于燕国会如何,他还不清楚,或许这个时候,苏秦和田文的蓟城之行,已经结束了,但蓟城的事情,可都还没有传回到咸阳来,所以他是一无所知。 蓟城到此处,路途遥远,怎么着,也得二十日吧。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思索,燕国的事情,最终会是如何呢? 虽然他猜不透田文,会有什么主意,但姬职所能做的,他还是清楚的。 要么就是答应了田文,要么就是不答应田文,除了这两样,姬职也没有第三者可选了。 若是他不答应田文,那这天下的一切,还是会按照苏秦所谋划的那样开展,苏秦会接着去往赵国,说动山东诸国之变,让秦国借着这空档,取得魏国河东。 若是他答应了田文,那就麻烦了,不再是秦燕之盟,而是齐燕之盟,再者,孟尝君一路所主张的,都是抗秦之举,那说不定燕国也会生出抗秦之心,毕竟这位燕王,是有过前科的。 那这样一来,天下这一盘棋,可都就走乱了。 燕国、齐国、楚国、魏国,已经有四国了,只剩下一个赵国,赵雍这个人,只看好处,没有多少的立场,至于韩王,有武遂和宜阳之失,攻秦的几率也一样不小,那我秦国,必将会迎来六国伐秦之举。 自从嬴荡开始掌握朝政以来,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全力防范六国谋秦的发生,在郢城时,九国使者会战,他提前拉拢乐毅,也就是担忧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到头来,他千算万算,六国还是非常有可能,会有联手抗秦之举。 看来这山东六国还是多豪杰,个个都还不能小觑啊! 正是因为他有此思,所以在半月之前,他便将黑旗一军和荆州都督白起,从定阳和义渠外围,直接偷偷地调往了少梁邑。 这样一来,少梁邑则有黑旗和轩辕两军战卒,共计四万余众,后期还会有陆陆续续的辎重粮草,也运往少梁邑,至于在宜阳方向,也开始着手准备。 历年来的秦魏交锋,都是发生在魏国的最南和最西两侧,要是燕国真的生变,那秦国就从这两侧,直接发动进攻,先将魏国的河东攻取了再说。 时至今日,虽然消息还没有传来,但嬴荡越来越觉得,燕国之事,不会如他所想,此番就应该将河东给打下来,不给魏人任何的反应机会。 此刻,咸阳寝宫之中,秦王召集众位国务大臣,就是来商议此事。 眼下,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上将军向寿。 “齐相田文出使魏、楚、燕三国,宣扬我秦威胁一论,寡人以为,六国形势,将会迎来大变,那我秦攻打河东之事,已是拖延不得了。 此时攻打河东,不仅能让魏国疲于应对,更是能暂缓六国谋划我秦的步伐,寡人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对寡人的不敬之心,必定会召来我大秦锐士的制裁!” 秦王这话,霸气斐然。 召集诸位国务大臣,是为了谋划,更是为了宣告他这个秦王,对这一战的信心,让大秦国务各台府,尽皆开动开起来,准备迎接战争。 “启禀大王,上将军府对大王所谋之事,已进行严密推演,臣不日就秘密前往宜阳,暗中调动宜阳、洛阳、少梁邑三处大军,对河东进行合围。 还有,御马司、辎重司、督粮司三司,臣已令他们加紧开动,携大王之令,前往关中各地、汉中各地、河西各地、荆襄两郡各地,整备粮草和辎重,大军后勤之事、调兵之事,俱已在准备之中。 对于此战领军之人,臣与战略司已有过商议,举荐荆州都督白起为主将,宜阳都督魏冉为副将,此二人已在河西督军,熟悉大军,也知河东之事,以洛阳都督冯章,坐拥中央,乃观其变,坚守三阳制敌之略,震慑韩魏之王。” 作为大秦的上将军,向寿对这三位都督,都是有着足够的了解,这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举荐自己,亲自为大王出兵,但现在秦国上下,是人才济济,年轻的将军们,更是要胜过他不少,他还是做好这统筹全局之事就可以了。 魏国大军,虽无当年武卒之威,但也俱是精锐之师,可不是他当年所平定的巴蜀大军,能比的,巴蜀乃是反贼,纵然给他们一倍的人数,也不能和魏国大军相抗也。 人人都说,这些年魏国衰弱了,但实际上的这种衰弱,和以前的魏国相比较,只是少了武卒罢了,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那些人,魏国还是三晋之首。 白起都督,秦国用兵之最,无人可敌,若说秦国拔城善战者,非都督白起也,其后魏冉,善于谋划,善于整军,其眼光独到,由他做白起的副将,定能配合得当。 三阳制敌长廊,乃秦国东出战略之大计,这大计之要,皆在洛阳,洛阳有坐拥中原,震慑大梁和新郑之威,还是抗击六国大军的桥头堡,无论如何,洛阳都不能有乱。 都督冯章,不仅是秦王信任的人,更是在此处经营最久的人,向寿这样谋划,也是上将军府战略司所有幕府的商议。 秦王颔首。 “上将军所言,正是寡人所思,这样三大都督,也能各自发挥其长也!” 战备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善,那接下来,还要看看治户台,督粮司也只能去督办粮草,要是没有粮草,又如何去督办呢,所以征粮的主力,还是治户台。 “启禀大王,臣也已派遣我治户台吏,奔赴各地,为大军征粮,还有这几年,洛阳无战事,库中存粮,也足以应对大军一年之需,除此粮草之外,大军所经沿途,也都设立粮站,粮道,确保我锐士所到之处,皆有粮草。”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这自不必说了,但除了这士气之外,那最重要的,就必定是粮草了。 尤其是动则十万人的大军团作战,调度和后勤,同等的重要。 “好,我秦上下,已是大军整备,粮草整备,如今,就只需等外交台的消息了,外交令此人,做事自是周全,寡人算着时日,在这五日之内,必定会有消息传来。 对魏河东一战,我秦势在必行,现如今所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罢了,魏国河东,乃有一郡之地,东临上党,北临赵国,南接三阳制敌长廊,只有攻入河东,才能昭示我秦,正式入三晋之地。 此地,对我秦至关重要,攻取之要,在于如何行治,除了上将军府和治户台外,我秦治吏台、治礼台、刑尉台也需得早做准备,商议置河东一郡之事!” 秦王话落,群臣皆遵令。 早做准备,总该是没有错,纵然燕国不变,河东还是要攻打的,无非就是晚上两三月而已。 第65章大秦无畏 (); 第二日正午,秦上将军向寿,秘密出城,前往宜阳。 咸阳城外,有一列马车,丝毫不顾及路上的行人,一路冲撞,直接从官道上,杀到了城门下。 门口卫士见此,紧急调动,举起盾牌,组成了阵列来挡,若是这马车还敢再继续向前十步,必定会被盾牌阵所掀翻。 “外交台急令,速速让行!” 这时候,车辕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魁梧俊朗的男子,在男子的手中,高举着一枚青铜令牌,卫士们认得,这是外交台的飞鹰令。 秦国务府各台,各有其令,上将军虎符,治户台金穗,治礼台金钟,刑尉台剑与杖,治吏台群冠,御史台独目,而外交台,则是飞鹰令。 男子说得很及时,卫士防备得也很及时,但这马儿,还是没能停住,一下子撞击在盾牌阵上,立时翻倒。 紧接着,后面的车驾,也是一样是稳不住,滚落旁边。 站在车辕上的陈均,察觉到不对,提早就跳下车去,虽然他没有被车驾所压住,但还是一个趔趄,一张整张脸擦在了地上。 这一路过来,他没有多余的停歇。 出发的时候,是四人六马,现在一路下来,就只有他一人赶到了前头,因为那六匹马,最后都用到了这一辆车上,车上为了减重,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眼见得到了咸阳,他心中越发焦急,一下子惊动了马儿,才造成了这样的事故。 “快马,快马,快!” 他不顾面上的鲜血,一下子又爬了起来。 守城的卫士,早就看清楚了他手中的令牌,当即是不敢再有怠慢,又赶紧给他牵过了马儿,派遣两个人随同,一路穿街过巷,横冲直撞,往王宫中行去。 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因为他时时刻刻,都记着外交令交代的那句话,要以最快的速度,发兵河西! 有这两个卫士的相助,他这一路上,都还算走得顺利,到了咸阳宫后,连国务府都没有去,就直接去了寝宫。 幸好,在往常这个时,秦王都在寝宫当中。 要么就写一写,要么就画一画,写点数学物理基础知识,画一画世界地图,反正他每天都能找点事情,过得很充实,这也让陈均以最快的速度,就见到了秦王。 陈均为秦使,此刻本该在燕国才对,现在看他这样一副模样,嬴荡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来的好快,寡人原以为,你还需得有四五日呢,未阳,速速传令给丞相,就说对魏国作战,在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秦王先是将陈均扶住,示意他先不要着急,再说完这些话后,又令人去召太医过来。 “典客大夫本该在燕国,如此着急前来,必定是燕国事变,看来苏秦是要让寡人攻打河东呢?” 苏秦知秦王,秦王也一样知他。 到这时候,陈均才稍稍缓过来一口气,看起来他要说的事情,大王不仅是早有所料,而且是已经开始准备了,外交令英明,大王也一样英明! “启禀大王,正是如此,齐相田文,以割地八百八十里为由,与燕国联盟,燕王就此罢兵攻齐之举,而且还被田文说动,有攻伐我秦之心,此刻,外交令正随齐相,已经在去往邯郸的路上了。” 嬴荡一听,也是惊讶。 好家伙,真是看不出来啊,这位孟尝君和齐王,都是两个狠人,居然连这样的法子都想得出来的,不对,这一定是周侯欢的策略了。 若是换做他人割地求和,那真的就是在委曲求全了,而齐国的这一群人,就是在忍辱负重了,别说是姬职,就是他自己面对这样的诱惑,也都得心动一下了,或许在这之后,齐国也将迎来变法了。 寡人这战国,不好混啊! 世人皆知,我秦有攻魏河东之心,在这个时候,苏秦能跟着田文去赵国,那目的就很明确了,其一,是破坏田文的联赵之举,其二,也就是在麻痹敌人,他苏秦都没有回来,这让天下人看来,秦国也暂时,没有对河东的用兵之举。 他和苏秦想的一样,早做准备是对的。 上次攻伐楚国,秦国能大胜而归,就是采用了瞒天过海的计策,现在这是在故技重施了,也只有秦国,才能施展这样的技能,因为秦国的大军,是天下诸国当中,集结起来速度最快的。 不过,这样一来,就只能彻底将田地给抛弃了,这与当初他的谋划,就背道而驰了。 凭借田地自己的能力,很难是田芒的对手,时间久了,必定会被田芒所灭,或许到明年,齐国就没有田地之乱了,这位嚣张至极的齐瑉王,也就到头了。 这不仅是秦国分化齐国战略的失败,更是白白让姬职占了一个大便宜,细算起来,燕国可是什么损失都没有。 想到这些,嬴荡要说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 他耗费人力物力,辛辛苦苦的四年谋划,就是想要弱小齐国,现在齐国不但是没有弱小,反而让燕国占据了不少便宜,那他这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燕王吗?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现在是便宜没有,风险反而还要秦国承担了,四国开始纷纷将矛头指向秦国,孟尝君已经凑齐四国了,要是再来一个赵国,加上一个齐燕,可就是真正的六国谋秦了。 秦人的函谷关虽然坚固,但要是遇到匡章,那也不算是很牢固了,再要是连魏国河东都攻取不到,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所面临的这个时代,也是天下诸国,最强盛的时代,人才济济的时代,看来就连他这个穿越者,也无法做到百战百胜嘛。 他这一次的失败,是败给了周侯欢,输给了田文,输给了姬职、乐毅、田芒、屈原、芈槐、魏嗣这些人。 嬴荡站在那里思索,太医再给陈均包扎伤口,一大盆羊肉,两个粟米大饼子下去,让这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很快就恢复了几分元气。 “那你来时,外交台还可曾交代过什么?” 见陈均恢复了力气,嬴荡这才问道。 “启禀大王,外交令让臣跟随大王身后,若是时机成熟,就出使韩国,天下诸国之王,这些年来,都有抗秦之心,就唯有韩王,能够再争取一下。 这些年来,我秦不取韩国一地,更是让韩人,在我三阳制敌长廊随意行走,秦韩之间,历来不错,纵然天下人人都要抗秦,但这韩国,也必须得做个争取!” 嬴荡点了点头,这是个值得考虑的事情。 只要韩国不参加,那诸国行动起来,就会有诸多的不便,甚至他们的大军调动,也都不能够经过韩境,那就只能顺着三阳制敌长廊,一步步地攻打过来。 经过了四年的经营,这三阳制敌长廊,可不是这么好破的,这也马上要攻打魏国,和韩王透个信,也能让他不帮忙。 “那对于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秦王思虑一阵,接着又问。 “回大王,臣并无把握,宜阳武遂,都是韩人之城,纵然韩王再无大志,没有抗秦之心,那也不能没有防范秦人之心,若是五国人多势众,汹汹而来,那韩王必定会往五国倾斜,反正他不需出多少力,就能有好处,韩王何乐而不为呢?” 这事情,的确是苏秦所交代的,但苏秦所说,乃是尽人事之举,在陈均看来,尽人事,就是无功之举,可若是不去做一做,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成呢。 “哈哈,真是有趣,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这个回答,让嬴荡很满意,这才是秦国典客大夫,应有的见识。 “回大王,明知不可为,是因为臣学纵横,事从苏秦,能知天下之事,而非要为之,是因为臣乃秦臣,乃典客大夫,出使韩国,乃臣之责,此不可废也!” 陈均不仅是有才能,更重要的是忠心事秦。 嬴荡明白,苏秦让这位点典客大夫,跟在他身后的用意,这是在为外交台培育接班人啊! “那典客大夫之伤,不碍事吧?” “回大王,就只是皮肉之痛,这算不得什么。” “那既然如此,明日一早,你与寡人在咸阳东门相见,随寡人一同去少梁邑!” 少梁邑,陈均面露惊异。 “难道大王是想要亲征?” 嬴荡点点头。 他已经损失了这么多了,也都输了这么多了,这河东,是一定要夺回来的,亲征,才能显示秦国的决心。 六国要伐秦,那就来吧,大秦无畏! :。: 第66章一地为之小 (); 秦王以丞相暂署国政,三千郎官,陆续开动,去往少梁邑。 与此同时,嬴荡数十骑快马,已经跨入河西地界。 不管是什么军队,只要被称之为军队,那都是用来打仗的,秦国的郎官,乃称锐士之精锐,既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岂能有不临战阵之理。 现如今,秦国两大都督,齐聚少梁邑,他们还只是收到了整军备战的消息,却还未收到发起进攻的消息,而这秦王,就是发起进攻的信使。 咸阳至少梁邑,足有五百里路,嬴荡日行百里,在第五日下午时,才已经赶赴了这里。 即将步入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 他在喝过一碗羊肉汤后,周身才暖和了起来。 少梁邑郡守府,大殿之中,秦王正位于上首,其下跟着宜阳都督魏冉、荆州都督白起、河西郡守西乞翮、轩辕将军乌获,除此之外,还有上将军府下辎重、御马、战略和督粮四司。 若是要从少梁邑进攻魏国,那就必须得乘坐船只,从大河之上渡过去,督造船只,乃是辎重司之事,还有渡河之后,也需要攻城器械,也是辎重司之事。 至于御马和督粮,在渡河之后,也是一样的重要,秦国大军所到之处,都需得有战略司献计献策、登记军功、记录战事,所以这四司,乃是军中常备。 “十二月将至,大河上游,至少在今年,是不会再涨水了,所以这是一年之中,水势最平缓的时候,要是待到明开春,那就两岸泥泞,这路可就不好走了,所以此刻,才是我秦攻取魏国河东的最佳时机,寡人便是因征魏而来!” 吃得饱了,嬴荡起身大声说道。 大河自北向南,这一路都是蜿蜒湍急,只有到少梁邑这里,河面会突然变得宽阔起来,水流也会一下子平缓许多,这也给渡河作战,提供了许多的便利。 自秦王即位以来,除了巴蜀和宜阳之战,未曾亲自参战外,此后每逢大战,必定是率军亲征,上次在南郑之时,他也是数十骑连夜赶去。 现在众位将士一看到他,就已然明白,这一场战斗要开始了。 紧挨着秦王落座的,乃是荆州都督白起。 白起此人,历史记载,在敌我交战时,善于分析敌我形式,生平之战,未尝有过一败,纵然连战平都没有,甚至还有伊阙之战,这样以少胜多之举,精通水攻、火攻、土攻,可以说是一位全能的统率。 他与秦国年纪相仿,如今四年过去,那个以前还略微有些稚嫩的少年,下巴上留起了长须,现在是看着更加成熟了,一双眸子,也更是明亮了。 秦国的演武宫之举,不仅是立于培养大秦未来的新将领,就是对他们这些老将军们,也是大有利处。 白起的兵法之道,不拘泥于行事,无招而似有招也,每逢战事,他都会深入分析,其后一层层的定下战略目标,再一个个的去实现,以小见大,由近到远,布局严密,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想法,能让他从任何的人的兵法中,吸取到有用之处。 尤其是在演武宫中,秦王每次讲兵,都能对他有着深刻的启发,军政一体,自古不分,军不离政事,政也不能离军事,这是白起对于军国之事,最新的领悟。 知敌国之军,也要知敌国之政事,方为统帅所谋,他自觉,他对军事的领悟,比之以前,是更上了一层楼。 早在大王将他从定阳抽调到少梁邑后,他就已经有种直觉,在今年冬天,这战事就要开始了,他在心中,也早就做了谋划,来到少梁邑后,又多次探访对岸军情,才议定了攻魏之策。 “启禀大王,臣有一策!” 率先站出来的,正是白起。 嬴荡大笑,将白起调来此处,都有半月之久了,他要是还没有主意,那他就不是白起了。 “请都督速速说来!” 秦王话落,白起紧接着示意,很快,大殿当中,有两个士卒抬着一张地图上来。 “回大王,此图乃魏国上郡地势图,四年前,河西西乞郡守来此赴任,就已经开始着手此图了,魏国上郡,我秦国称之为河东,虽然是一郡之地,但我秦此番攻取上郡,则不能以一郡守而视之,一鼓作气而夺之。 臣以为,魏国上郡,该当以平阳为界限,划分南北,皆因这南北地势,大为不同也,南地乃是平川,而北地多是山地,地势不同,那攻取之法,也不同也,所以不能以一郡定之。 南部平川之地,尽皆膏腴,兵多将广,乃魏国强盛之根基,而北边山地,水势稀少,农耕也稀少,虽然有当年魏文侯水利之兴,但还是难敌南地也,更重要的是,上郡之大城,如今尽在南地也。 对河东之战,并非是我秦国夺魏国一地,也并无我秦人复当年河西之仇,我秦人之战,必得从争霸天下,东出天下去做思量,那即是如此,此番作战,也就无需攻取上郡全境之地。 臣以为,这第一步,我秦只需要南地即可,魏国一失南地膏腴,其国力必定衰弱,此乃魏人之根基也,二则,也可让我秦留存实力,应对山东诸国之策,三则,取之北地,必定耗费不少国力,北地贫瘠,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至于这北地,可在日后,待南地稳固之后,以南地为根基,再徐徐图之,我秦今日攻一城,明日攻一城,势力慢慢深入,这时日一久,必将会被我秦尽取也! 所以,臣才以为,攻魏之举,当以南北二分,先南后北,先急后缓,先猛后柔,边取上郡,边防六国之变,一地为之小,全局为之大也!” 军事不离政事,政事不离军事,白起这一番话,正是从这角度再做考量,道出了秦魏之利弊,以现在之形势,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 在战事未开时,最重要的,就是定下合理的战略目标了,若是连战略目标都成问题,那这样的战争,一定会打得诸将不知所谓,乱成一锅粥。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嬴荡暗自感叹,果然是不负战神之名。 河东地势,的确如他所说,越是往北,河网也越来越少,山地也越来越多,就算是秦国的大农司,也一样难以逆天。因此魏国的主要人口,都在南部这一块平川之上,以安邑为中心,往下到崤函古道,往上一直到平阳以北,韩国境内。 战事一起,胜负难料,若是秦国将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到上郡去,而导致国内亏空,那就非常麻烦了,毕竟三阳制敌长廊,才是最重要的,一旦这里出了问题,秦王这几年的辛苦,就都要推倒重新来过了。 现在的山东六国,都还是强大得很,不是二十万大军,就能灭一国的时代,前期稳扎稳打,不能出错,后期才可以浪起来。 “哈哈,寡人有都督白起,有众位将军,何愁不能取之天下,不管是此战,乃至我秦国的每一战,都必得要遵循都督今日之言。 不错,一地为之小,全局为之大,那就依照都督之策,我秦的战略目标,就以这河东南部为主也,不知接下来,都督是如何具体用兵呢?” 战略目标定下,那就等着要去实现,如何实现,是个大问题。 嬴荡从这地图上看去,这一片的魏国大城,实属不少,毕竟魏国文侯武侯两代人的积累,可大多都是在这片土地上,至于迁都到大梁,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当年的魏人称霸崛起,是在这片土地上。 :。: 第67章安邑为中两路出击 (); “启禀大王,用兵之举,臣以为,可以安邑为中,行两路夹击之举,截断其后路,一路自东而西,一路自南向北,最后会师安邑,大王请看!” 白起用手指着魏国上郡地势图,嬴荡跟着看了过去。 “自东而西,截断后路,便是从少梁邑出击,一路横插过去,斩断安邑的退路,另一路自南向北,可从函谷关率军北上一路,攻取沿路城池,最后再直扑安邑,这样南西两路大军,可形成合围,将魏国安邑,困死在中央,之后两军汇合猛攻。 安邑之地,城池坚固,且粮多民悍,强攻,则必定令我秦伤亡惨重,若是城中守将用力,甚至会将我秦国大军拖住,让魏人前来支援,所以此战最大的变数,就是在安邑也。 臣为了稳妥期间,所以才采用了这困龙之法,先取上郡南部所有魏国城池,让安邑变成一处孤地,成为一处绝地,如此,则可对守城魏人,造成极大威势,促使其开城投降,纵然魏人不降,我军也可在四面防守,以防魏国大军前来支援。” 白起边说,边引导众人看地,这样一下子就明了起来。 先是定下举国的战略目标,现在又深入细化下去,定下全盘之战术,这就是白起用兵之法。 嬴荡忽然想到,安邑城中的魏国公子魏理,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能投降的人。 “我西路大军,以四万战卒,猛攻强取,急速行军,突袭之战,重在让魏人无法防备也,可从少梁邑渡河,大河对岸,乃是魏国皮氏城。 我秦锐士,可先夜袭皮氏城,之后一路往东,再转战汾阴、曲沃,对安邑形成夹击,之后再北上,攻取平阳,以平阳之城,抵挡魏国之援,如此战事西路,则目标达成。 再说南路大军,可从函谷关进军,发动十万之众,先取之阴晋,再取焦城,这样就可与武遂宜阳连成一线,对安邑进行南路合围,之后南路十万大军,留下六万,将安邑团团围住,其余四万,诛灭各城魏军,最后再对安邑进行合围,此为战事南路之目标。 平阳之城,坐拥河谷之中,乃是此次战略要地,北接韩国上党,下接汾阴、安邑诸地,以臣之猜想,若是魏人要反击支援,就只有三条路可走。 其一,围攻洛邑,令我秦首尾不能兼顾,其二,借道韩国,其三,绕道从北地过来,不管是这其二,还是其三,都必得拔掉平阳也,只要我秦锐士坚守平阳,安邑则可成囊中之物。” 安邑城,位于中间,上面依次过去,乃是皮氏城、汾阴城、曲沃城、平阳城,四座大城,其下,乃是阴晋城和焦城两座大城,安邑的东南边,还有秦国武遂一城。 这样则是从北、西、南、东南这四个方位,对安邑形成了合围,而唯一的缺口,也就是朝着韩国的东边了,只要在这里布好防线就可以了。 秦国使者陈均,也是在待命当中,六国谋秦,韩国多半会参加,但让他自己来援助魏国,就不一定会来了,外交军事,这一盘棋秦国下得很缜密。 燕国失利的阴翳,在秦王的头上,也是一扫而空。 这计策详详细细,有条有理,每一步骤,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都有了详细的规划,听得嬴荡是连连点头。 在秦献公时,秦国也曾发起过这样的一场战争,不过当时的河东之战,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效,反而是后来连河西都被魏人所夺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秦国精兵强将,积蓄深厚,对魏国这一战,已经是势在必得了。 谋划得如此周密,至于这领兵之人,也应该都有人选才对,南北两路,一个魏冉,一个白起,刚刚好。 “好策略,以寡人看,那这西路率军之人,必定是都督白起,南路率军之人,必定是都督魏冉?” 见秦王如此问话,魏冉也是紧跟着站了出来。 这些年来,秦王将他这个宜阳都督,派遣到少梁邑后,他就对攻取魏国河东之事,颇为上心,前些时日,秦王遣白起前来,他就隐约感觉到,这战斗就要开始了。 虽然白起是荆州都督,所辖乃是荆州之军事,防范的也是楚人的进攻,但怎奈别人的能耐,就是要比他高上那么一些,他心间也是明白,对于他最好的任命,就是给白起做一个副手。 虽是两路大军,共同攻魏,但这两路难易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也。 他这一路上去,能遇到的大城,也就只有阴晋和焦城两处,而白起这一路过去,穿插数百里,所遇有名的城池,就有四座,而且他麾下也就只有四万的战卒,要让他领军,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他自付还是没有这个能耐,而白起就能够做到了。 面对秦王问话,白起这次并未回答,因为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他在等魏冉去回话。 “启禀大王,荆州都督白起,为西路大军主将,轩辕将军乌获为副将,而臣则为南路大军主将,以为皂游将军蒙鹜,为臣之副将。 都督白起,乃主攻之人,而臣在其后,则为都督白起做好粮草、辎重支援,等一应事宜,眼下,我等俱是议定,河东之战,就依照荆州都督之策,还请大王下令!” 这两个人,一个懂得礼让,一个懂得服人,配合的还是挺不错的,都督中他们可以组成一队,至于冯章,暂且还真不知道,谁能与他搭上一伙。 对于白起和魏冉的关系,历史也曾有过记载,魏冉为丞相时,白起领国尉,两人的配合,还是相得益彰,至于长平之战后,秦国面临的一次大败,这也算不到白起头上,而那时候,丞相也早就不是魏冉了。 听完了两位都督的呈报,秦王站起身来。 “对魏之战,关乎我秦人东出大计,许胜不许败,兵贵神速,一向就是我锐士之风,寡人已令上将军向寿,往宜阳督兵。 明日一早,宜阳都督就立即赶赴函谷关,召集南路大军,准备攻取阴晋,此去函谷关,共计四百里,五日便可到达。 十五日,寡人就给你十五日的时间,整肃军队,对魏国阴晋,发起进攻,也是在十五日后,都督白起从少梁邑突袭皮氏城,如此两路同时出兵,既互为接应,也可令魏人措手不及,军令如山,不管哪一路,若是有一日推迟,该以军法问罪!” 如此紧密的算计,只要耽搁上一天,都会生出其他的变化,这时间是不能有差错的,只留出十日的时间,给魏冉整军、行军,虽说有些困难,但以他的能耐,还是做得到的。 “臣魏冉遵令!” 嬴荡再转头望向辎重司千人管叔。 “皮氏城,与我少梁邑相对,我少梁邑一旦出现大动静,对岸魏人,必定知晓,突袭之战,就必须得快,而快在于船只多少也,若是多了,则被魏人警觉,若是少了,又不足以用,渡河所需船只,督造如何?” 不管是辎重司、还是整个西路大军来说,都有一个难处,难就难在这船只,该怎么造,又该怎么隐藏。 “回大王,已有大小船只一百余,每次可送我军锐士四千余,一夜时间,足够渡河,所需攻城器械,辎重粮草,也都在一一运来!” 得到了答复,嬴荡再同样一一问过战略司、督粮司、御马司。 人可先过去,这过去之后,马匹、粮草、战车也一样都不能少。 “典客大夫陈均,你可随都督魏冉,同往函谷关,一旦举兵,便立刻出使韩国!” “臣遵令!” 在韩王的边上打仗,知会一声,让韩仓安定一下,因为到时候大梁的使者,也必定会去新郑的,不仅要让韩国不出兵,而且还不要借道给魏国。 六国血盟,互相借道,若是借道,则魏人很快就能支援过来。 “西路之战,寡人将随军亲征,两位都督每下一城,寡人都纳入我秦一县,诸位将军,与寡人共饮此爵,预祝此战之大捷!” 十日,足够三千郎官全部到齐了,到时候他就亲征魏国,一则鼓励将士,二则收服氏族,三则威震三晋。 :。: 第68章发兵皮氏 (); 这十五日,嬴荡是一天天地数着过去。 三千郎官,由郎中令率领,俱已抵达少梁邑。 今日子夜一过,便是第十五日,发起进攻的日子 也是今日上午,魏冉都督的信使来报,已经整肃军队,秘密调兵,不日,先锋就往魏国阴晋开去,一切都是算计得刚刚好。 在这个时候,魏人是不可能得到消息的,在大河两岸,都还是静悄悄的。 对面的皮氏城如此,这边的少梁邑也是如此。 和往常一样,每每到夜里,大河上的风都会刮得很大,波浪也会在夜里,格外地活跃。 除了风声水声,就再无声音,连牛鬼蛇神的鸣叫,都听不到。 少梁邑虽然没有灯火,但在城池之外的滩涂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秦军将士,在码头上,也平白无故的,一下子多出来上百艘的船只。 船只从这里开始铺开,一路往下,断断续续的排列五六里,这一场抢滩登陆战,秦军是打算将战线拉长,多路击破,让魏人难以防备,之后再在皮氏城会合。 按照这时候的军队,是很难打出这样的战术,因为都是募兵制,士兵平时都是庄稼汉,一旦开战,才要临时征兆。 他们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很少有誓死一搏的决心,到了战场之上,要么就被命令攻城,要么就是在平地上展开阵形,与对方决一死战。 正是因为指挥上和建制上的弊端,一旦这阵形要是散了,可就很难再集合起来了,只能沦为俘虏,但此刻的秦军不一样,因为在白起麾下,乃是四万秦国战卒。 战卒每一个人,都是从屯兵中挑选,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经过了长久的训练,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是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不畏刀兵。 从士卒到军侯,都有一套完整的指挥体系,他们能以一百士卒为一单位,每一名百将,都能被下达到明确的指令,都能在战争之前,接受千人、乃是军侯的动员大会,熟悉他们的战略目标,也正是因为这些,才让白起敢放心将这四万人,散布在五六里的长廊之上战斗。 四万人,共有千人四十人,百将四百人,以每一千人为一个方阵,下辖五百主两人,百将十人,不需要集中兵力,绵延五六里,这样的攻势,别说是魏人能够防守,甚至连想都不曾想到。 两月前,为何秦国两万大军,就能充作六万之数,布下疑兵之计,威胁义渠呢? 这不仅是因为都督魏冉之功,更是得益于秦军这一套体系也,纵然分散开来,也不至于有乱。 再说山东六国,各国大军,还多是以募兵和屯兵为主,这样的大军,就只能关键时刻,集合在一起,由将军来做好统率,他们军令难达,基层军官,更是也没有经历过演武宫的培养,肯定是施展不出多大的战术了,汉帝国的强盛,就是因为他全国皆兵,义务兵制。 秦国能够养活这样一支大军,也得益于多个方面,其一,洛邑屯兵是个关键,几乎洛阳屯兵就不需要养活黔首,只需要供养战卒就足够了,其二,秦国吏治清明,贵族势力极小,不会因此而分走诸多国力,不管是于里还是于外,都能让秦国足够的强大。 这也是嬴荡争霸天下的底气所在! 船只,多数都藏在城中。 此刻,士卒们摸着白日里订好的绳索,摸着这十日里,就已走熟的路,黑灯瞎火的往前走。 一条条的船只,也正被抬到河面上去,借着这大风的怒吼,对面魏人岂能察觉,在这里河面宽阔,除非对面有红外线望远镜。 秦王荡正站在城池之外的一处高地上,虽然他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大秦的锐士,就在他的脚下。 在他的身后,有郎中令白庆、有荆州都督白起、更是有秦国治吏台、治礼台、治户台、刑尉台四府的秦吏。 秦国的策略,乃下一城,就接管一城,由治吏台举荐县令、县丞,再挑选当地氏族,为一乡之三老,一亭之亭长,由邢尉台任命郡尉,接管治安,由治户台接管粮草、接管钱财,整顿土地农事,由治礼台发出告示、安抚民心,宣讲秦国四言,开始进行教化。 这样一来,以秦国上层派遣的秦吏,联合当地的中下层氏族,先形成对当地的统治,其后,再进行秦法和秦礼的教化,将他们彻底地纳为秦人。 预备攻魏之人,除了嬴荡身后的这些外,还有一个副将乌获,以少梁邑为起点,顺着大河而下,大军绵延五六里,白起在这一头,乌获则在另外一头,攻伐渡河之事,当以这头为重,运送辎重攻城之事,当以那一头为重。 等这边发起进攻,吸引魏军的注意了,那边再开始行动。 “启禀大王,各处大军俱已准备妥当,只需大王下令,全军便可出击,臣以为,此刻魏人定然没有警觉,明日天亮之时,就是皮氏破城之日!” 白起仰头,望了一眼本就没有的月光,老天也是在帮秦国了。 渡河过去,先是敌军的第一道防守线,在河岸上,修建了一座低矮的城墙,在这城墙之后,就是皮氏城了。 名为皮氏城,因此处乃皮氏之封地,魏国皮氏当年在此地立足,也是在此处修建他们的城池。 原本这里就只是一座小城,在魏文侯时,魏国开始向四面扩张,这座城池的对面,刚好是秦国重镇少梁邑,所以为了对应少梁邑,这座城池是修建得越来越大了。 到了今日,虽然比之少梁邑是有不足,但比之其他城池,也是一座大城了,为了防范秦国,此城常备屯兵,一直有两千多人驻守。 对于这些,白起早就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也是他的把握所在。 “军阵之事,当以将军为主,请将军下令!” 秦王如此说道,白起自然不能再推辞。 只见他在怀中摸出两个竹板,互相敲击了一下,竹板发出了一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打更一样。 深夜突袭,最忌讳的就是金属撞击的声响,这样很容易让对方斥候产生怀疑,为了稳妥期间,白起就采用了这竹板为号。 只听这一声竹板之后,下方又传来许许多多这样的声音,而且声音是越传越是远,已经奔着前方的大河而去了。 秦军锐士,每一百将,有这样两块板子,专作传令之用。 嬴荡站在这里,虽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能够听到,下方的锐士们,步伐在这猛然间,加快了不少。 紧接着,他又能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对,这是船桨在划过河面,这样的声音开始不绝耳。 在恍惚间,还能够听到木头互相撞击的声音,对,这船和船桨在互相碰撞,要是在仔细一点,战斗已经开始了。 嬴荡是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又什么都能看到。 天亮破城,那寡人就等到天亮,去喝皮氏的羊肉汤。 :。: 第69章皮氏邑的羊肉汤 夜色清冷。 从主将白起敲响竹板,已经半个时辰过去。 在这期间,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就一直不曾有过间断,嬴荡知道,这是秦军锐士,在黑夜中摸索前进。 对面的河岸上,还是一片宁静,这也正是说明魏军,还未曾察觉到这一切。 秦王就站在荒野之上,静静的等着。 咚咚咚! 突然间,一切骤变,宁静在顷刻间就被打破。 远处黑夜中,急促的鼓声一阵阵的传来,似乎让这所有的一切,都猛然加速起来,鼓声之大,尤其是在漆黑的深夜中,来上这么一下,能将人吓得肝胆俱裂! 进攻开始了! 一连串急促的鼓声,在漆黑河面上,一声一声的传来,声音越来越急促,也传播的越来越远,这正是秦军进攻的战鼓在擂动。 当当当! 紧接着,在这鼓声之中,似乎又有金锣被敲响,加在其中,响个不停,又在这时,金锣当中,还有人在嘶吼! 一触即发。 这金锣,听起来像是是魏人敲响的,是他们发现了秦军的进攻,似乎在这一刻,两军已经交战了。 嗨嗨嗨! 这一声声的,气势恢宏,似乎有着某种独特的节奏,从漆黑的河面上传来,秦王虽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这是秦军进攻的口号,秦军的步伐,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每一声之下,锐士都要迈出一步,每一声之下,都会伴随着魏人的退却。 嬴荡望着黑色,他似乎能够看透漆黑,直接看到前方的将士。 秦国战卒作战,也算是得了当年魏国武卒之风,此番所过去的,尽皆是阵列严密步卒。 能够想得到,在他们下了船之后,必定是以为百将为方正,列好整形,之后举着长戈,朝着魏军整齐的前进。 一船多则四十人,少则也有三十人,这样算下来,三船之人,正好凑齐一百,凑齐一个方阵,用长戈指路,用盾牌破阵,一步步地朝着魏国的防线,攻了上去。 果然,真如嬴荡所想的那般,就在这金锣鼓声之后,对岸忽然间亮堂了起来,熊熊大火,已经被点燃,而且看这火势,越来越旺盛,正沿着河岸上去,正沿着大河下去,一直延续到了很远的地方。 秦军破阵迅速,或许此刻,已经攻到高地上去。 在这个时候,大河的两岸,则是彻底的热闹起来,金锣、战鼓、嘶吼、刀兵、火光,还有夜色中刺鼻的浓烟味,都毫无规律的凑成一团! 启禀大王,大军已破魏军前阵! 启禀大王,大军已破魏人河岸城墙! 启禀大王,大军已然悉数渡河! 启禀大王,我军战车辎重,开始运往河对岸! …… 启禀大王,魏人溃退,我军接近皮氏城,正准备攻城! 两个时辰后,天还未亮,战事也还在继续,秦军连连军情,俱是大捷。 此战主将都督白起,也在这时候,乘坐船只,往大河对岸而去,现在河面上不仅是在运送大军,更是在运送马匹,运送辎重,甚至连最后运送的粮草,也都开始了。 城池还未下,战事也还没有结束,但在嬴荡的心中,已经没有悬念了。 今日,是个阴天。 天空之中,开始飘着些许雪花。 大河两岸的士卒们,还是在继续运送物资,在河的对面,早就听不到厮杀的声音,更也看不到厮杀的景象,就连燃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在这突然间也小了许多,唯有滚滚浓烟,不知要飘到什么时候去呢。 天已经大亮,一夜未睡的嬴荡,不仅没有一点的困意,更是兴致盎然。 风雪中一夜,他的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在他的脚下,有一只小船,正从对岸划来,船上下来一位郎官,不做任何停留,径直跑到了秦王身前。 “启禀大王,白起都督已攻皮氏城,轩辕将军乌获也率领轩辕一军,尽皆驻扎于皮氏城中。” 嬴荡伸了一个懒腰。 这么说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西路大军这一战,初战告捷。 嬴荡喊过身后众位秦吏,之后同他们一道,乘坐船只,往河对面划去。 大河青碧,水面翻浪,不仅没有半点儿黄河的意思,更是在风吹之下,波光粼粼,独有一番别致,看来这黄河,也不尽是险要,也不尽是浑浊。 看大河奔涌,嬴荡的心情也舒展起来。 这已是他第二次踏上魏国的土地了,第一次时,还是借助黑旗将军之名,去了安邑耍了几日,所幸那次没有与赵砮碰面,不然的话,他这个堂堂秦王,可要成魏人的俘虏了,现在这是第二次,这里马上要变为秦国的土地了。 大河的对岸,先是一片平地,而在这平地之后,乃是一塬,而这皮氏城,就在塬上,此处居高临下,俯视龙门,秦国之少梁邑,尽收眼底,可真是一个好地方! 所谓一塬,乃是一高地,不过,这高地其上平平整整,可以耕种,也可以居民,这也算得上是黄土高原,特有的一种奇观了。 秦国王车所行之处,两边都有郎官开路,秦王站于车上,巡视战场。 锐士们行动迅速,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似乎这一战死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魏人,应该是投降了才对。 过了平地,沿着一条沟壑,往上行去。 到了上面,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一座方七里大小的城池,就矗立在这原野之上。 城墙之中,大纛上的那个魏字,早已换做了秦字,皮氏城之野,到处都有黑衣黑甲的秦军锐士,他们有些在整肃军队,有些在四路出击,还有些在一块空地上,看压着上千的魏国士卒,这些人都是俘虏。 主将白起携一众军官,刚出城门,正朝着王车迎来。 “臣等恭迎大王,我秦初战告捷,歼敌一千余,俘获一千余,尚且有几百,因我军未有马匹之利,让他们给逃了出去!” 渡河之战,乃是步卒为主,等马匹能送过来的时候,这时间就已经赶不上了。 皮氏城之后,乃是汾阴,汾阴城池之坚,人丁之旺盛,远超这里,从现在开始,越是往里,就越是魏国的腹地,所遇到的抵抗,也会越激烈。 皮氏城有如此大的动静,汾阴岂能不知,区区几百人出逃,对于战事也没多少的影响。 “都督夜袭之战,已然让天下人都开眼了,这等小事,无需介怀,我军无马匹之利,只得如此了。 至于这俘获俘虏,可全部送到对岸去,交给河西郡守,他河西不是地多人少吗,那就给他送过去一些,为我大秦耕种!” 杀俘不祥,这乃是虚言也,杀俘并非不祥,而是你秦国将但凡遇到俘虏,都给杀干净了,那下次打仗,六国的黔首们,宁愿是战死,也不愿意再做秦人的俘虏了。 可若是秦国给俘虏们封地,让他们过上好日子,那以后这仁义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六国黔首们都知道,打不过了可以做秦国的俘虏,或许会争着投降也说不定,打仗多是贵族们的事情,输了赢了,和他们的关系,还真不大,不像秦国这般,有军功可领。 “不仅是如此,更是要优待他们,让他们吃饱饭,其余照例!” 想了想,嬴荡又接话道。 “臣遵令,已按大王吩咐,将皮氏城守将尽皆诛杀,皮氏城各大氏族,也都召集起来,此刻,他们俱无反抗之心,正在城中,等候大王的定夺!” 上庸城的庸良,因为投诚得早,也最为卖力,所以成了秦国一郡之守,听说这皮氏在魏国,也是名门望族,不知道这位皮氏的首领,有没有想在秦国建功立业呢? 第70章姬姓皮氏攻城治地 从西周开始,乃至春秋战国,稍微厉害些的氏族,大多数都姓姬,稍微有些来历的氏族,也都曾是一国之公族。 庸氏如此,这皮氏也是的。 庸良,乃古庸国之后裔,而皮氏,则为周卿士樊仲皮之后,而这樊仲皮,乃是当年樊国国君的次嫡子,因无法继承樊国国君之位,被封在此处,壮大成了如今的皮氏这一支。 而樊国的初代国君,乃是鲁献公之子,曾因辅助周宣王中兴有功,才被分封樊地,立下这樊国,这么说下来,樊国的公族,乃是随鲁国一姓,那就是姬姓了,顺应着,这皮氏,就也是姬姓了。 皮氏城邑算不得大,但却足够坚固,城墙足有七丈之高,上面用黄土夯实,在城池的四门,皆是修建有瓮城和羊马墙,这还不算完,在城池之外,还有一道低矮的城墙,一直延续到了下方大河的岸上。 几乎在秦人能过来的所有滩涂上,魏国都布下了防御工事,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白起是用了什么法子,只需要几个时辰的突袭,就将其攻破。 秦王乘坐车驾,一路入了城中,再从城中,一路去往城府。 数百郎官护卫,嬴荡穿行魏国的街道,两旁的房屋中,正有不少魏人在那里指指点点,他们在疑惑,就连秦国的王,也已经到皮氏城了。 估计城中的魏人,这一会儿还是纳着闷呢。 昨日睡觉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没想到今日一起来,就到处是秦军,或许这就是魏人最直观的反映的,他们似乎还沉浸在迷惑当中。 以往的大战,都是河对面提前两三月点兵,这边也是提前两三月,就得到消息了,之后大梁也派遣大军过来,双方你来我往,使者出动,这不得要准备个两三月啊,现在倒好,一夜之间就变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他们以前想不到的。 当日,周侯欢说与孟尝君,什么是国,可真是道出了真理,十族有十地,十地联合在一起,这就是一国。 对于皮氏的魏人来说,他们先是皮氏人,之后才是魏国人,对于氏族来说,他们是皮氏一族,他们的地盘,就是在这皮氏城,而魏国,乃是魏氏一族,他们的地盘,是包括他们皮氏城的所有魏地。 不管是谁,做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只要能给氏族活路,那他们也就能够效忠。 嬴荡进入大殿的时候,这已经聚集了三十好几人。 皮氏城,当然是以皮氏的势力最大,可这么多年过去,在皮氏一族中,又会分出许多的氏族来,也会有很多的氏族,从外面迁徙进来,也就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眼前的这三十几人,便是当地的氏族首领。 看到小山一样威猛的秦王进来,这些人一个个都站在那里,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很守规矩,站在两边,将中间的路留了出来,让秦王坐到上首主位。 嬴荡俯视众人,所有人都低着头,无人言语,殿中是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年长些的男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在下皮氏皮邗,拜见秦王!” 皮氏皮邗,那这人就应该是皮氏一族的首领了。 有人起了头,剩下的氏族首领们,也都是一一跟上,开始自报家门。 他们都是被秦军客客气气请来的,当然也有一些人,因为不愿意来,而被秦军毫不客气地杀掉。 “诸位族长无需多礼!” 秦王说过这话后,开始吃起了面前、热乎乎的羊肉汤。 这是他昨天晚上,对自己的承诺,今日早饭,一定要在皮氏城吃。 他半晌不说话,众人也都是半响不说话,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站在下面,看着秦王在那里狼吞虎咽。 等嬴荡吃得饱了后,身体稍微热乎了些,才端着一个空碗,走到了下方人群当中。 “诸位请看!” 秦王举着空碗,让他们一一看过。 这是何意? 这里面能有什么呢,是什么都没有,难道秦王没吃饱,没吃饱的意思,莫非是要粮食? 众人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寡人吃的这碗羊肉汤,其味道和我秦国,一般无二,至于这粟饼,也是如出一辙,秦人耕种,皮氏之人,也因耕种而生,这是何也?” 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让众人是面面相觑。 秦国很早就被冠以了虎狼之名,要说他们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是氏族的族长,此地的贵族,历来的规矩,都是在杀了当地的贵族之后,再进行治理的。 真是可怜他们了,这场战事来的太过突兀,纵然他们是有逃跑的心,也没有那个能上天的腿。 “回秦王,我等愚昧,不知秦王深意也!” 还是皮邗先接上了话。 嬴荡转过身,又笑着望着他。 这个人有当带路党的潜力,不,这些人都可以当带路党,皮邗是最合适的一个了,也是当地最大的氏族的首领,那就选择他了。 “羊肉相同,做法相同,耕种相同,粟也相同,这说明我秦魏之间,并无不同也,我秦人和魏人,也都是一样的人罢了,食五谷,食羊肉。 那寡人之心,也就和魏王一样,魏王能妥善治理皮氏城,那寡人也一样可以施行仁政,甚至寡人的心,比起魏王,要更加善良一些!” 嬴荡扑闪着眼睛,向着皮邗问道。 皮邗此人,今年年过四旬,看起来已然是一个苍髯老者的模样,他从弱冠时,就是皮氏一族的首领,魏国在此地置县,他就是此县的官吏。 现如今,魏国战败了,官吏们都被杀干净了,镇守此处的将军,也早就逃跑了,只因他是皮氏的首领,他才活了下来。 现在的他,要想继续活下去,那就必须得足够的机灵,必须得足够的聪明,秦王的话,他第一个懂了。 “启禀秦王,我皮氏一族,愿为秦王之民也,我皮氏邑诸氏族,也愿做秦人!” 他这不仅是自己在效忠,而且在话语中,还将所有的氏族都拉上了,这也说明,以皮邗的威望,是能够给这些氏族们做决定的。 秦王似是很感动,重重地拍了一下他鼓起来的脊背。 “皮氏一族如此忠义,寡人心中甚是欣慰啊,那你可曾知道,此番征伐河东,寡人为何要亲自前来吗?” 君王亲征,要么是喜好战阵,要么就是鼓舞士气,除此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秦王英明神武,亲征河东,不仅能鼓舞锐士之心,更是能令魏王胆寒,魏人害怕!” 这样的答案,本该是完美才对,皮邗虽未曾出过远门,但也自付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读过诗书的人,可谁能想到,秦王居然是在摇头。 “非也,非也,我秦锐士,士气足以撼动天下,何须寡人再来鼓舞,寡人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诸位之性命,皮氏城各氏族之未来也。 只有寡人来了,尔等才可以找寻机会,效忠寡人,以后好好做个秦人,免去血光之灾,若是寡人不来,诸位就做不了秦人,也就免不了血光了,不知道寡人这话,诸位认不认同啊?” 这话听后,皮邗是连连点头。 “秦王……不,大王英明!” 等他一说话了,剩下的诸位氏族首领,也都是跟上。 这一下子,才能算是他们真正的效忠了。 “那诸位可知我秦法?” 氏族首领们效忠之后,秦王又紧接着问。 “回大王,魏人在时,此处乃作为一县,下辖六乡,四十五亭之地,秦国也行郡县,也当以一县之治。 依照秦律,县令掌管全县,县尉掌管警察,维稳治安,县丞辅佐县令,每一乡里,也都设有三老,其下还有亭长里正,我等氏族,尽皆尊崇此法,为大王耕战。” 秦国变法,蓝图来自魏国,郡县之制,也一样如此,秦魏之法,颇有相似之处。 皮邗身为魏国的官吏,对于这点事情,还是清楚的,再加上他人也机灵,很快就明白秦王的用意。 “不错,今日寡人就以这皮氏之城邑,下辖之地,为我秦国一县,县令和县尉,都已经随着寡人来了,只是这皮氏之事,我秦吏尚且不熟悉,所以寡人就想拜皮邗为县丞,辅佐行事,不知首领你意下如何呢?” 皮邗心中,现在是又怕又喜,他哪还有不答应的理由。 “回大王,臣遵令!” 这次他是拜倒在地,领秦王之令。 “那这这么定了,今日午间,就请县丞携我秦军锐士五百,说服我秦皮氏县各处氏族,抓紧将他们纳入户籍!” 这样的事情,对嬴荡来说,很简单的,他轻车熟路,加上秦国的吏治,也都越来越完备了,五年前对楚国一战,还需得司马恒亲自跑一趟,勘察一番。 “臣遵令!” 第71章阴晋之战虚虚实实 阴晋,位于关中平原以东,崤函古道以北。 这座城池,就夹在秦魏两国之间。 可以说,秦魏一旦发生战事,那这阴晋,就是首当其冲,也是秦国之必取之地,因没有像皮氏城那般,可以依托大河之险,所以这城池,就要修建得尤为坚固。 阴晋城之后,往东北而去,乃是焦城,焦城继续往东,乃是武遂,若是再转北,便是魏国安邑了,此路打通,可与武遂练成一条线,也是三阳制敌长廊在被拓宽。 秦军进攻西路,乃有四座大城池,而在进攻南路,目标就只有两座大城,阴晋城便是第一战,但就是因为这第一战,偏偏将都督魏冉给难住了。 上百年的争斗,秦国和魏国之间的战争,要么是在函谷关展开,要么是在河西展开,而白起谋划的这两条进军路线,正是将这两个方面都囊括了进来。 在函谷关方向上,阴晋城是魏人重中之重。 此处城池,矗立于崤山以北,原野之上,其城池之坚固,城池之高大,甚至还远远超过了春秋之时的国都,远非皮氏城所能比的,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在秦国的战略计划中,最难攻取的城池,除了安邑之外,就当属平阳和阴晋了。 尤其是在这些年以来,秦王置三阳制敌长廊,一个洛阳都督,麾下常年二十万大军,这阴晋城作为魏国遏制秦国北上之要道,当然也是要守备森然了。 城墙高大,护城河宽阔,魏人也学秦国之举,在此有上万的屯兵,再加上城中能征发的黔首,足有三万人可以上城墙,与秦军作战,这也是南路大军为何需要十万之众的缘故了,十万锐士,要想攻下阴晋,还需得是不计代价才行。 更甚者,魏人为了防范秦国,还在顺着崤山这一路上,修建起了密密麻麻的烽火台,一直延续到崤函古道之外。 若是宜阳秦军有所动静,那必定会被魏人所察觉,纵然魏冉善疑兵,但他也不能将秦国的十万大军,消失于无形之中。 所以在秦国南路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城中的魏人,早已做好了严防死守的准备,将让这一场战斗,变得尤为艰难。 到阴晋城的第一日,魏冉没有先着急攻城,而是率领十万大军,将城池团团围住,在魏国能支援的各处要道上,都驻扎好营寨,全力防范魏国的支援。 这一战,他要稳扎稳打,逐步推进,若是他这边一旦有乱,那则会影响整个战局。 等定下了详细而又周详的计划后,他将攻城的大军,分为三部。 每一部都有两万之众,由一位军侯率领,一旦开始攻城,他们将会进行轮替,日夜不停歇的发起进攻,不给城墙上的魏军,半点的喘息之机。 其余四万大军,两万驻守各处,还有两万一方面随时准备接应,一方面在全力砍伐崤山上的树木,以做攻城之用。 面对此城,都督魏冉是将所能用上的计策,尽皆都用上了。 土攻、火攻、投石车、冲车、楼车,也是在一直不间断地冲击,他就是要让城内魏军,守之不能守也。 时至今日,从发起攻城开始,已经十日过去。 秦军不仅是久攻不下,反而是让城上的魏国任越战越勇,这两日间,魏人对秦人的反击,也越来越强了。 魏国是不如当年了,但魏军的战斗力,远胜楚军,毕竟这是争霸过天下的军队。 对于此,魏冉很是头疼。 夜色已经深,都督魏冉正在营寨当中,辗转反侧,苦思破敌之法。 因久攻不下,秦军从今天上午,就开始休整了,若是猛攻下去,当然会破城,但这伤亡,实在是太大了,魏冉有些承受不起,也完成不了白起的战略目标。 这座城中的守将,乃是魏人晋元,对于此人之名,魏冉也是早有所闻。 晋元在魏国,虽然比之公孙喜这些人,还稍显一些不足,但也算是个能带兵的人,这也是魏嗣将他派来此处的用意了。 这十日里,看魏军不管是防守,还是反击,都是有条有理,纹丝不乱,大军军令严明,令行禁止,个个善战,还有城中黔首,也是不惧生死,踊跃一战,晋元此人,能做到这些,还是有几分能耐。 再看那防御工事,也都准备的很完备,城墙之下,依次是羊马墙、护城河、拒马枪、陷马坑、鹿角木组成的阵列,秦军起初攻城,就是在破坏魏军的防御工事,在这上面,就耽误了足足三日。 现在是鹿角木烧掉了,陷马坑填平了,护城河也能搭桥了,但就是登不上城墙。 既然魏军守将不是个一般人,那就不能用一般的攻城之法了。 秦军现在是久攻不下,反而让他越战越勇,魏冉在想,他若是晋元,或许会认为秦军也不过如此,要是能一战而击退秦国,那不仅能够获得魏王的封赏了,更是能够名震天下。 对魏国用兵,是从南路大军开始的,之后这城被封锁,那这位晋元将军,怕是还不知道,秦国还有西路大军了,那他也猜不到,这是秦国对魏国的一次全面进攻了,而并非是局部战争,秦国的战略意图,他是猜不透的。 想到这里,魏冉心间忽然有了主意。 “来人,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只留五万人去攻城,其余诸军,开始有序撤退!” 他这一招,叫做骄兵之计。 都督魏冉令下,很快传遍秦国各军。 第二日时,前方的秦军虽然还在攻城池,但用肉眼都能看得到,秦国的旌旗在慢慢的减少,埋锅造饭时,燃烧起来的炊烟,也是在慢慢的减少,这分明就是在撤退。 到了第三日,秦国大营的种种迹象表明,秦军又在继续减少了,这让魏军以为,秦军是真的要撤退了。 之后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城池下方的秦军是越来越少,甚至对魏国发起的进攻,也是越来越没有像样的攻势了。 城下的大纛,就只有都督魏冉的,秦军各将的大纛,早已消失不见,秦国黑旗将军蒙鹜,也在今日撤退了。 这让魏人越发觉得,秦军就是久攻不下,被他们彻底的击退了。 第九日清晨,秦军照例攻城。 还是一样的战鼓,还是一样的冲车,朝着魏国城池开始发起冲击,至于城池四野,就只有空荡荡的秦军营寨了,因为营寨上空,连续四五日,都没有燃烧过炊烟了。 撤退就撤退了,还怕魏军追击,布下这等疑兵之计,秦军的伎俩,早已被魏军所看透了。 或许魏国将军晋元,都在想着如何报功了吧。 秦军这次攻城的队伍,还未到阴晋城下时,只见城门打开,城中的魏国战车,已经雄赳赳,气昂昂的杀了出来。 秦军见此,再也没有了半点攻城的心思,只想着往后面的崤山中逃窜,因为那里战车不好走,在那里,他们才能逃出魏人战车的追击。 似乎魏人早就知道秦人的心思,骑士比战车还快,已经跑到前头去了。 秦军丢盔弃甲,连旌旗大纛,也是丢了一路,更久不说攻城辎重了。 这一路追击,魏军斩杀秦军上百,一直追到了二十里外的山谷当中,秦军就在眼前,今日可以将他们全歼。 但等到秦人的大纛,重新在山谷里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发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因为山谷口被封锁了,这里是一片绝地。 秦国都督魏冉,正站在山谷上面,看着下面的一切。 战斗持续了四个时辰,魏军没有一次像样的反击。 “启禀都督,魏国将军晋元,被我军斩杀,此次六千魏军,尽被诛杀!” 魏冉一笑。 世人都说他用兵之法,乃是虚虚实实,善布疑兵,迅疾如风,猛攻强取,对这阴晋之战,他先是迅疾如风,猛攻强取,见这计策不成后,再转为虚虚实实,疑兵之计。 “传令下去,挑选我军六千锐士,换上魏军衣甲大纛,再令四千锐士,充作俘虏,由本都督亲自率领,让魏人自己把阴晋的城门打开,迎我军进去!” 魏冉下完了令,又转身望着身边的蒙鹜。 “劳烦黑旗将军先率五万大军,攻取焦城,待阴晋取下,我在与将军会合!” 南路大军,蒙鹜为副将。 战事容不得拖延,这样做才是最快的办法。 “遵令!” 其后魏冉领军入城,阴晋城果然再无反抗,被秦国所取。 第72章一万锐士直扑汾阴 南路大军,刚刚在攻取阴晋之时,西路大军,由荆州都督白起亲自率领,已经快到汾阴城下。 大军在皮氏城经过了六日的休整,白起经过了对敌我形势的严密分析,亲自率领三万战卒出发。 他要破汾阴,只需要三万战卒,就足够了,再多,也无用矣! 现如今,秦国攻打魏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魏国,汾阴城必定是有所防备,也正是因为他们有所防备,白起才觉得,他有大胜的机会。 突袭有突袭的办法,强攻也有强攻的法子,只要策略对了,没有下不了的城。 对于战阵之事,他有一种独特的本能,就是能通过诸多的信息汇总,进行分析,从中找寻出对战事,最有利的办法来。 汾阴,乃是一座魏国大城,更是在魏国上郡的腹地。 这里人丁众多,这里的魏人,经过了魏国文侯武侯两代之教化,他们对于魏国的忠心,可不是一个皮氏城所能比较的,甚至在这些魏人之中,还不乏有死战之士,大勇之士,他们以魏国为荣耀,以名震天下的魏武卒为荣耀,魏武卒的基础,就是来自于他们。 这些传统,一旦到了战场之上,将会是最锋芒的士气! 当年魏武卒名震天下,五万能灭秦国五十万,武卒就多是这河东之人,自古以来,河东就多勇士,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战争,秦国要触及魏人的根本了。 在魏人的这些优势面前,想要以四万大军来穿插魏国河东,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但白起就偏偏认为,他能做到。 因为魏人的这些优势,在他的眼中,都可以被化为劣势。 白起虽未到汾阴,但他对汾阴,不管是地势,还是人事,早就了如指掌。 这座城池,本该有一万魏军镇守,至于城中军民,更是多不胜数,再加上魏人充分的准备,发动黔首,征集大军,估计此刻足有三万之多。 三万对三万,秦军是根本强攻不了这城池的。 汾阳的守将,乃是魏国公族,其人名为魏献,大有来头,他乃当年魏国太子申之子,魏国河阳君。 当年,太子申死于马陵一战后,老魏王以魏嗣为王,没了强有力的家主,太子申这一门,开始逐渐没落。 近些年来,才出了一个魏献,他不仅有领军之才,更是有治国之才,颇受魏王的喜欢,被派遣到镇守汾阴来。 白起还听说,在此人的率领下,汾阴城军备森严,大有一副与秦国决一死战的架势。 秦国大军行至一处丘陵,白起下令全军休整,而他则拿出一张地图来。 翻越了这片丘陵,大约在十几里之外,就能看汾阴城了。 现在是上午,到日头升至最高处的时候,他就能到汾阴城下。 今日,天上虽然有日头,但还是非常的昏暗,甚至时不时,还有雪花落下! 他要赶在雪下大之前,就要有所突破。 全军休整,主将召集列位将军,于一处高地上,商议战事。 “诸位请看,此处地形,最适合我军伏击,令轩辕将军乌获,率两万大军,在这道路两侧埋伏,务必不能露出半点破绽,待到魏军过来时,就先切断其退路,将这两万人尽皆诛杀在这山谷中。 我南路大军,兵少将少,更是孤军深入,此战要诀,皆是在于快也,此处魏军,俱是忠心魏国,若为我军俘虏,必定不好治理,所以此战,不能有一个俘虏,尽皆诛杀,一律不留!” 白起望着这一带的地形说道,乌获将地图上,白起所指出的地方,都牢牢记在心中。 “谨遵都督之令!” 乌获是个称职的武将,但他做不了称职的统帅。 只要是命令,他都会尽力去完成,力求做到最好,但一军统帅所需要的谋略,所需要的智慧,则是他所缺少的。 当初秦王以他为轩辕将军,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足够的忠心,足够的服从命令,秦国也不需要那么多的统帅。 秦军总共就三万人,对面守军,算上征发的黔首,何止两万多,都督白起是想用一万人,去攻打三万人坚守的城池,而且还不是夜袭,是正面冲击,这难道不是在自杀吗? 对于此,乌获不会有疑问,纵然有,他也会听令行事,也是因为他对面的人,是荆州都督白起。 “记住,魏军不来,你不得妄动,若是妄动,便以军法处置!” 白起又补充了一句,乌获依旧接令。 半个时辰后,秦黑旗军一万锐士,旗帜鲜明,军容肃穆,列好了阵势,往汾阴城而去。 一万人,虽是不多,但看起来,依旧是浩浩荡荡,军阵蔓延两里开外。 若是站在汾阴的城墙上看去,则会看到这支大秦锐士,正从丘陵中走出来,他们踏过田地,走到了汾阴城的沃野之上,中途又停顿了一下,列好了阵势,乌央乌央的一片。 黑色的乌云,在风雪当中,从远处慢慢地压了上来。 没错,用一万人去攻打,一座三万人坚守的城池,这就是白起的策略。 此番西路穿插,所要攻下的四座大城,他早就熟知于心,对于汾阴城的守将魏献,他也是非常的了解。 这一个骄傲的人,就和魏国腹地,安邑的魏人们一样,他们都有着自己的荣耀! 秦军以一万人,攻打他们三万人的城池,这是对他们的蔑视,以这位魏国公子的心思,一定会主动杀出来的,全歼秦国大军,才是魏献想要的目标。 他要是一直躲在城中,白起还真没多少的办法,但他要是敢杀出来,那白起就有法子了。 呜呜呜! 都督白起,骑着大马,站在了一块高地之上。 号角吹鸣,秦国的军队开始凝聚阵形,做出了一副要攻城的架势! 咚咚咚! 战鼓也在这一刻里被捶响,主将白起提着手中的长剑,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 他的心很平静,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静。 冷静,可以让他更好地指挥战斗,这是他无与伦比的天赋。 从前到后,当先列阵的,乃是冲车,冲车之后,乃是步卒,步卒之后,乃是弓弩手,在弓弩手之后,还有投石车,还有两列硕大的楼车,也分布其中,而在这些之后,才是中军统帅所在了。 军阵两侧,除了骑兵战车护翼之外,更有手持盾牌的步卒,这样的阵形,是有攻城的架势,也是有防备的姿态。 中军大纛,上书一个秦字,迎风招展。 六丈高的长杆,就算是在城中,也必定会看得清清楚楚。 咚咚咚! 战鼓又继续捶打,号角也跟着嘶鸣起来,秦军列好阵形,这是要发起冲锋了。 简直就是让人难以相信! 就在这时,又有战鼓声传来,与秦军所敲打的,是一点都不合拍,紧随着这声音,汾阴的城门,竟然就这样打开了。 他们果然出来了! 白起露出一丝笑容! 秦军的战鼓,更加急促了,在这个时候,他不仅没有下令撤兵,而是继续推进,既然要演戏,那就得要让人相信。 当先从汾阴城中冲杀出来的,乃是一列列的魏国战车。 每辆战车上面,都有三人,他们尽皆装备精良,气势汹汹,朝着秦军正面冲杀过来。 都督白起抽出长剑,身旁的旗令官得令。 那些敲鼓的士卒们,看到主将的命令,在这个时候变了,他们的鼓声,也开始变了节奏。 秦军前方的冲车停下脚步,将进攻的姿态变作了防御,用冲车上的厚厚木板,来抵御魏军战车的冲击。 紧接着,秦军的步卒和弓弩手,也开始迅速穿插进去,走到了冲车的缝隙之间,打算直面迎战蜂涌而来的魏国战车。 魏军显然是早有准备,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间,冲出来的战车是越来越多,在战车之外,还有不少骑兵,骑兵之后,更有步卒紧随。 秦军阵形严密,颇得兵法之要,现在一看,魏人也一样是如此。 战车骑兵,协同冲锋,步卒重甲,随即跟上。 “放!放!放!” 一瞬间里,秦军弓弩手朝天仰射,魏军正迎着箭雨上来。 大战开始了。 第73章全军出击 身处箭雨中的魏人,看到漫天的箭矢铺面而来,他们不仅没有撤退,反而是战鼓越发急促起来。 战车速度飞快,在刹那间,就已经撞上了秦军的冲车。 一时间,两军相交,尘土飞扬! 木头碎裂的声音,士卒们冲杀的声音,长戈切入皮肉的声音,响彻在这个战场之上。 冲车牢固,比之盾牌阵来说,自然是难以突破的,魏人如此锋利的战车队伍,遇到了这冲车阵,好似撞击在了铁板之上,再是难进分毫,任凭战车上面的士卒,手中的长戈再用力,也很难在刺入到秦军的身上。 反观,藏在冲车间隙中的秦军步卒,他们依靠冲车为掩护,占据极大的优势,不管是魏军的马,还是冲车上的魏军,都遭受了秦军长戈猛烈的刺击。 战场就是如此,一旦两军相接,这流血就开始了,此刻,魏军所遭受的攻击,要远超秦军,伤亡也多于秦军。 秦军统率白起,正策马站在中军之中,神情冷峻的望着这一切。 这世间,若是有一种人,是为战争而生的话,那他就是这样的,任凭战况如何地激烈,他都能够从容而冷静地应对。 战场上的形势,看似是秦军想要攻城,反而被魏军打了个先手,实则是白起早有所料,他这冲车阵,根本就不是用来靠近城墙的,而是用来防范魏国的战车。 在他的心中,虽然这就只是一场短兵相接,但白起还是和往常一样,拿出了百分之一百的信念,来打这场仗。 他这是在要求他自己,也是在要求麾下的士卒,要求所有的将官,都要有这样的习惯,逢战必尽全力,如此,才是一支钢铁之军。 他觉得,他生在了最美好的时代,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军卒不再是临时征召的,而是经过了长期训练的,这可以让他对兵事上面所有的领悟,所有苦思的战法,都能够很好地运用出来。 这个时代的天才将领,也必须得有这样一支大军,才能够成就他。 激战正酣。 主将没有下令,秦军没有后退的趋势,当然也没有前进的趋势,他们就站在这里,坚守足下的阵地,等待着魏人的围攻。 眼下,这一场战斗,才是刚刚开始,白起还没有用力,魏人也没有用力呢。 咚咚咚! 这时候,魏国的战鼓才又一次响起来,很显然,对面的魏国守将,是一个有临战经验的人,刚才魏国的战车,虽然是气势汹汹,但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试探而已,他们在试探,秦军有没有其他埋伏。 刚才秦军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告诉他们了。 没有。 现下,他们该到大举进攻的时候了。 听到此战鼓的声音,魏人的正面进攻更加猛烈了,他们的步卒,也都跟上来了,列好了阵形,就站在秦军冲车的面前。 他们和秦国的步卒一样,都是手持长戈,身上披着皮甲,他们行动也一样灵活,双方的长戈,已经开始你来我往了。 这让秦军的冲车部队,压力倍增。 战车是用来冲锋的,冲锋则是为了切割敌方阵形的,一旦被战车冲入阵形中央,那势必会对敌方造成致命的一击,因为阵形一旦散了,整个战场都必定会出现溃退之势。 但战车最怕的什么,就是这冲车阵了,冲车行动虽慢,但重在坚固,令魏军突破不了外层的防线,更就进入不了秦军中央。 此时此刻,战车的冲击力完全用不出来,反而还没有步卒来的有用。 魏国的步卒,他们和秦军一样,手持长戈,他们灵活,他们善战,他们的长戈,能够通过秦军冲车之间的间隙,直接刺杀过去,甚至他们的人,也可以组成阵形,从冲车间隙钻进去,彻底地破掉秦军的冲车阵。 秦军的步卒这边,虽然一下子被造成的伤亡不少,但很快的,在冲车的旁边,又组建起来盾牌阵,这接近一人高的大木板,足以将魏国的步卒挡在外面。 正面的厮杀还在继续,到现在为止,依旧是秦军占据少量优势。 这是第三次了! 伴随着魏军战鼓的响动,一列列的战车,一道道的骑兵身影,继续从汾阴城门涌了出来。 刚才对上这一万秦军的,不过只是魏国三千大军而已,而现在陆续冲出来的,他们足有一万之众,这还不能算是全军出击,因为按照白起的预估,这城中足有三万人马,所以这才是魏人敢冲出来的底气。 秦军不会撤,他在等,等汾阴全军出击! 自从天下步入战国以来,战事频繁,各国都知道了骑兵的好处,对于骑士的用途,也是越来越多。魏国虽然没有像赵国那样,有一支军阵完备的胡服骑射,但在汾阴城中,也一样是少不了骑兵的。 骑士在前,战车紧随其后,后面还有步卒跑步跟上,魏军的这一次出击,并未全部朝着秦军的正面而去,他们分出两列,绕道秦军两侧,想要攻击秦军的侧翼,他们也知道,正面难破,两面好攻。 若是能够从侧翼突破,那秦军则必败无疑。 都督白起登高而望,将下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再次抽出手中剑,朝着身后更高处的旗令官挥手。 很快地,秦军主将的举动,被翻译成了鼓声,被翻译成了旗号,旗令官策马整个军阵,开始传给下方正在厮杀的秦军将领。 早在发动攻城之时,白起就在大军两翼,布下步卒和盾牌阵,就是为了阻挡魏国的战车和骑士,还有此番攻城,也不仅仅是魏军有战车和骑士,他们秦军也一样是有,也一样可以从两翼,冲杀上去。 众千人得令,在魏军冲到两翼之际,秦军已经变换好阵形,还是以这乌龟一样的阵法,原地不动,来防备魏军。 这本来是一场秦军的攻城之战,但是没想到,却成了一场魏军反击秦军的战斗。 秦魏勇士,就在这汾阴之野展开。 “走,随我下去看看!” 厮杀了这么久,下方已然是流血漂橹,死伤惨重,在如此凶险之时,主将白起居然喊了旁边近卫,策马奔了下去。 身为一军统帅,他当然很清楚的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冲锋这种事情,就不是他所做的,他只是去看看,到了现在,魏国到底出击了多少人? 白起马蹄踏过的地方,尽是鲜血,但对于这些,他习以为常。 十几岁步入军中,就在阵前厮杀,他从来不怕死人,就只怕人死得不够彻底。 转眼间,两军厮杀一个多时辰过去,从局面上看,秦军训练有素,布防有道,还是秦军占优,但魏国在这时间里,也是在慢慢的在增加人数,战争的主动权,一直在魏军手中。 整个战场之上,出战的魏军,还远远没有三万之多,白起估计,也就只有一万多罢了,那还远远没有达到他的目的,他所要的,是让这三万人,都从城中出来。 看来这位魏国将军,还真是能够沉得住气。 厮杀还在继续,魏人似乎是越来越猛了! 咚咚咚! 这时候,魏人的战鼓,又一次响动起来。 双方死战这么久,没有一方有鸣金收兵的趋势,魏军的鼓声,和之前一样,还是冲锋的号角。 这一次,白起看得很清楚,两队人马,不是从城中冲出来的,而是从城池两侧冲出来,他们绕了一个更大的圈,想要直接从后方对秦军形成包抄,将这一万秦军,尽皆歼灭在此。 汾阴城有四门,从其他两个城门绕道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足够将秦军包围。 若是要从一门出城,那这将近两万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完,必定会贻误战机,看来这位魏国将军,还是很聪明! 这次冲击的魏军,他们不光都是身着甲胄,甚至还有一些,身穿布衣。 本来这汾阴城,是没有三万魏军的,现在能有这么多,是因为魏将征发了不少黔首,刚才厮杀的魏军,俱是旗帜鲜明,身披甲胄,而现在的这些,连布衣都出动了,那就只能说明,魏人全军出击了。 战至如今,战场上的魏军,已不到三万,白起的目的达到了。 “传令下去,以前军为后军,两翼战车掩护,急速退兵!” 主将白起令下,秦军的金锣,紧密地敲打起来,从四面八方,声音一声急过一声。 这急速退兵,就是连辎重旗帜都可以丢,留下命就行了。 秦军大纛,开始往西方而去,全军锐士,边战边退。 他给魏献准备好的大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74章歼敌三万 都到这个时候了,白起还是在故布迷阵。 金锣敲响,本该是收兵之举,但在秦军两翼,却是将阵形打开缺口,让战车和骑兵冲杀了出去。 “哈哈,秦将乃是何人?” 此刻,在汾阴城楼之上,正有一位身着华丽甲胄的男子,问向旁边的人。 这人正是魏国河阳君魏献。 从这战争一开始,魏献和白起一样,就一直站在高处观战。 之前,他在听到秦军突袭皮氏邑的消息时,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其后便连忙派遣斥候,修筑防御工事,召集黔首入伍,短短两天之内,就让整个汾阴城上下尽是忙碌起来。 秦军素来以速战速决而闻名,尤其是此番领军之人,乃是荆州都督白起,他的行军风格,更是如此。 可令人诧异的是,秦军居然迟滞不前,在攻下皮氏邑之后,修整了十日的时间,才往汾阳进发,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似乎是在昭示,秦军此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迅猛。 十日的时间,足够他收拢三万大军,收集四野粮草,做好全力迎战的准备,听说秦军才不过四万之众,他依托这城池之险,必定可以挫败白起,这个战国名将的锋芒。 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自大,丝毫不将魏人放在眼里,今日一看,只区区一万人,就想来攻城,这让他这个河阳君如何不怒,所以他选择了主动迎战。 当然,这在一开始,他还是很小心的,经过了连番的试探,发觉秦国在四周并无埋伏,现在大战到如今,秦军终于出现了颓败之势,既然白起他敢孤军深入,那就全部都留下吧! “启禀将军,敌将乃是白起!” 魏献当然知道这就是白起,故此一问,就是要让同僚们都清楚,此战,是他力挫秦国都督,从正面击败了这位秦国名将,甚至要将他生擒。 让世人皆知,魏者,巍也,巍峨磅礴也! “哈哈,白起用兵,也不过如此,明知大势已去,居然还派遣战车上来,你看他中军大纛,都已经在两里之外了,这分明是想用此计来吓退我等,好教他逃走,怎可能,传我之令,各部速速追击,务必要生擒秦国都督!” 两军对战,也是两国将军的交锋,两个素未蒙面的人,以众军为棋子,进行推演兵法之道。 白起虽未曾谋面魏献,但对他,早就做过了详尽了解,甚至观其阵法,就能猜到魏献心中所思。 魏军战鼓再次响动,号角也再次嘶鸣起来,这是要全力追击了! 秦国步卒,开始丢盔弃甲,往后撤退。 这一路之上,都是遍布倒地旌旗,虽然战车和骑兵还在战斗,但中军的退却,还是将秦军的动向尽皆暴露。 魏国主将魏献,此时已下城楼,亲自率领上百骑士,从城中杀了出来,对于白起的步步引诱,他现在已经是彻底的上头了。 秦国大军阵形,已然是中间空,就只有两侧战车和骑士,还在与魏军厮杀,秦军虽然猛烈,但也架不住魏军人多,渐渐有了落败之势。 顷刻间,魏人的战火,都要烧到白起站的这处高地上来了,却见白起还是不为所动,没有他的命令,战车和骑士们纵然是战死,也不能后退半步,这就是用六年时间,打磨出来的秦国战卒。 终于,秦军再次敲打金锣,这一次要撤退的,该是战车和骑士了,他们给步卒已经争取足够多的时间了。 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让魏献更加着急起来,魏军被秦军的战车阻挡了一阵,很明显,他们已经有点赶不上秦国中军了,也快要追不上秦国主将了,眼见得连现在战车都要撤退,魏献更是振臂一呼。 魏军将士们,只见主将的大纛,一直在追击秦军而去,击败秦人,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渴求之事,三万大军,开始陆陆续续,紧随大纛而去。 这一路追击,一边打,一边跑,很快就走出了三十里路。 待到这里,魏献一看,四周尽皆山地丘陵,这才是回想过来,秦国也许会有埋伏,至此,魏国两万多大军,已全部进入河谷之地。 咚咚咚! 又是鼓声传来。 不好,是真有埋伏! 听得魏献面色突变,等他再看时,原来被他追击的秦军,哪还有半点仓皇逃窜的样子,他们在前方列好阵势,做好了阻击准备。 此处地形,三面峡口,进入容易,想要出去就困难了。 不好,是中计了! “速速撤退!” 还未等魏献的将令传出去,魏军斥候,是一个接一个的前来报信。 报,将军,我军后方被秦军截断! 报,将军,我军侧方,被秦军截断! 报,将军,我军四面,俱是秦军! 报,将军,我军奋力突围,可秦军阵形严密,难以突破! ………… 报,将军,大军突围不成,尽皆退了回来! 传我命令,全军集合列阵,随我冲杀出去! 既然后方和侧方,被秦人切断了退路,那他就从正面冲杀出去,对于这里的地形,他非常熟悉,只要出了这山谷,就会是一片平川,到时候他可以直接往南,前往安邑,至于这汾阴,就不能再要了,在安邑重整兵马后,再行杀来。 可秦军一日之准备,岂能这容易被破,前方严防死守,魏军久攻而不能破阵。 就在下方的魏献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时,都督白起又到了一处高地之上,在此设伏的轩辕将军乌获,也跟在他的身侧。 “启禀都督,一切都按照都督之计设防,魏人已是突袭无望!” 从这一开始,战争的节奏,其实就只掌握在白起一个人的手中,他现在更是胜券在握。 “你挑选三千锐士,直接去攻城,汾阴城下,有我秦军丢弃的辎重不少,城中现在是无兵可守,再者,见到我秦军杀来,魏人必定会惊慌失措,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攻下城池,而我就在这里,困死这些魏人!” 乌获领命而去。 孙子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但现在这一战,白起要用这两万多人,来围困歼灭这两万多人,让天下诸国都看看,诸贤所说,并非都是对的。 汾阴大军三万,秦军锐士三万,刚才一阵厮杀,汾阴魏军是折损的更多,就因为锐士都是战卒,都是精锐之师。 现在魏军是远道而来,精疲力乏,而秦军是有两万锐士,早就列好阵形,以逸待劳,再加上秦国弓弩之厉害,他有信心能够全歼这些魏军! 念及此处,白起又将手中的剑高举,这一次,站在高处的秦军弓弩手,万箭齐发,还有备好的滚石檑木,也都朝着下方的魏军而去。 魏军冲杀了一阵,发觉秦国好似铁板一样,根本就冲杀不出去,更重要的,此番乃是追击敌人,他们的手中,并无辎重,面对这漫天的箭矢,就只能以血肉之躯,就只能用甲胄来抵挡,但除此之外,秦军还有滚石和檑木,他们又能如何呢? 更严重的是,秦军在这冰天雪地当中,还给他们送来了温暖,四处的大火,能让他们被活活烧死! 战至如今,魏军早无阵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下方的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一夜,等到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主将白起再次下令,一列步卒由东到西,一列步卒由西到东,开始对魏军进行最后的清扫,他们只收到了一个命令,那就是格杀勿论! 这是一场秦军战功的狂欢,等这些锐士们出来的时候,他们的长戈上,腰间都会挂着血淋淋的头颅,因为这些代表着军功。 整个战场开始安静起来,只有脚步声,和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传来一声的惨叫。 没有喜鹊来提醒天亮了,就只有黑乌鸦的鸣叫! 忽然间,在一堆尸体中,爬出来一道身影,看他甲胄,还是个魏国贵族。 这可是个大功,有几个锐士已经围了上去。 “等等,汝是何人!” 锐士们的长戈还未出击,就被一五百主喝止。 “哈哈,我是谁,我还能是谁,我乃魏国河阳君魏献是也!” 爬起来的那人,浑身上下,尽是鲜血,半张脸还被大火烧伤,面容着实狰狞。 “不准杀他,将他绑了,带去给都督发落!” 这是一位魏国公子,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轻易就给杀了。 这一战,秦军战死三千余,伤不计,杀敌三万,取汾阴,深入魏境。 第75章河阳君魏献 (); 秦王坐镇皮氏城,以郎中令千人为将,以皮氏县县丞皮邗为使者,陆陆续续攻占四处城邑,驻守各处,严密防范魏人的反击。 在这短短二十几日内,秦国连战连捷,每日都有军报传到嬴荡的耳中来。 西路大军已经连下魏国大城两座,皮氏城和汾阴,留守皮氏城的一万战卒锐士,也在今日上午就启程,发兵前往汾阴都督白起处,如今,这里就只留守三千郎官和五百警察。 不日,秦王也要移驾,继续顺着西路大军的行军路线,继续往前推。 再说南路大军,也一样是初战告捷,十万大军,攻破魏国阴晋城,上将军大营从宜阳移至阴晋,此番随向寿去的,还有大量的秦吏,阴晋一地,可以一县之治。 魏国河东,不比其他地方,这里人口密集,文化发达,属中原重地,所以这县治,也会分得紧密一些。 秦王得报,此刻,宜阳都督的大军,已经开拔向着焦城而去,只留下五千大军驻守阴晋,用以平定阴晋各处氏族,和大大小小的城邑,将其彻底纳入秦治。 攻则是为了治,治则是为了平。 史书记载,始皇帝一统天下,偌大一个齐国,竟然就只分了两郡出来,这足以说明,秦国当时,对这些地方的统治力之弱,等到汉武帝时,行推恩,行儒术,华夏才为真正的一体,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嬴荡一边攻取,一边紧急开展县治,就是在避免将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对于这阴晋城,嬴荡还是要亲自去一下的,他等着北边都安定好了,就去安顿一下南边的氏族,将来这些都是秦国的土地,对于他这个秦王来说,一定是要亲自走一走的。 对汾阴和阴晋之战,虽然魏冉和白起战法不同,但说到底,还是用了一样的战术,都是诱敌深入,将其主力歼灭之后,再夺其城池。 不同的是,白起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谋划,而魏冉是在久攻不下后,才想到了这样的计策,虽然事情都是成了,但两位都督于兵法上面的高低,由此可见一斑,魏冉堪为名将,比之白起,却是要差上那么一些的。 南路大军在阴晋之后,乃是焦城,西路在汾阴之后,乃是曲沃。 这两座城池,正好和安邑在一条线上,一南一北,将安邑夹在中间,若是取得了这两座城池,那就可以顺利对安邑进行合围,秦国大军,也能会和于安邑之野。 魏国上郡,除安邑外,南边重镇,乃是阴晋,中部重镇乃是汾阴,现在这两座大城都被夺下,除了最北的平阳之外,剩下的焦城和曲沃城,反而就没这么困难了。 这两城就在安邑边上,魏人听到消息,早已是全力防范安邑,秦国对魏作战,乃是突袭,这让魏人兵力不足,他们便要集中兵力,来打掉秦军的锋芒,所以安邑,就是他们最强的盾牌,这也就导致了,焦城和曲沃的部分力量,定会被安邑所吸走。 这几日,远在北方的苏秦,也传来消息,他在燕国等了二十日,才随着田文一同前往邯郸,或许,在两人刚刚到邯郸时,秦对魏的河东战争,就已经发动了。 典客大夫陈均,此刻,也应该要出使韩国了,毕竟大梁也肯定会得到消息,魏国的使者,或许正在前往新郑的路上。 魏人想要寻求帮助,也就只有韩王,才能解得了他们的近渴,当然还有一个赵国,必定也会有大梁的使者前去,好在苏秦还在那里。 赵韩不想帮,魏国河东,就只能让给秦人了,一切如当初所规划的那样在发展。 汾阴大捷,再次让白起名震天下。 仅此三万人攻城,还能全歼三万人,这在攻城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至于汾阴的俘虏,可就只有一人,那便是魏国公子、河阳君魏献。 再怎么说,这魏献也是堂堂魏国公子,魏氏的公族,对此人如何处置,也该当由大王亲自定夺,所以这人被押送到白起面前后,他就直接将魏献又送到皮氏城来。 现在虽然经过了医治,但这位公子看起来,依旧是很狼狈,他半张脸被包了起来,另外半张脸,也因为要缠绕绷带的缘故,也被包了起来。 这让嬴荡很难看清这个人的模样,也看不清楚他的美丑,因为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木乃伊。 常言道,观其貌,知其人,看来嬴荡是只能听其话,才能知其人了。 由两个郎官押着,魏献就站在秦王下首。 “来人,给魏国公子赐座!” 此乃战国之风! 贵族怎么着,也是贵族,公子怎么着,也都是公子,当受到礼遇。 秦王坐于上首,在皮氏城的城府大殿中,亲自会面这位魏国公子。 对面嬴荡的客气,魏献是一点都不客气,他一言不发,直接落座,坐下之后,还不忘端起长案上的酒爵,痛饮了一番。 幸好,治疗他的那位医者手艺好,缠绕绷带的时候,将他的鼻子和嘴巴露了出来,不影响吃饭,也不影响说话,只是在恢复之后,毁容是必然的了。 不过,他这身姿,若是打造一个青铜面具戴上,也是一样的威风凌凌。 魏献,是魏申的儿子,太子的儿子,这不是个一般的魏国公子,他老爹要是活着,他就是如今魏国的太子,将来要做王的男人。 细说起来,魏国衰弱,和这继承人制度,也有些关系了,从魏文侯魏斯开始,魏国就没定下立长的法度,魏斯的之后的魏王,一直都不是老大,唯一一个太子申是老大,还被庞涓给坑死了。 以前的秦国,法制不全,礼制更是不全,而且颇有些异族之风,什么兄终弟及,什么争夺王位,什么秦献公在外流落几十载,这样的事情多得很,等后来定下立长之法后,朝政就稳定了许多。 想到这里,嬴荡对这位魏国公子,就笑的更开心了,他也是他亲自来见魏献的目的。他当年是对安邑公子魏理,用过心思的,可这位公子扶不起来,看看这年轻人,气性多大,多有志向啊! 有一天,魏国终究会灭亡的,但魏国的治理,魏国的教化,是一个难事,要是能扶植一个遵循秦法,遵循秦礼,教化魏人的公子,肯定是最好了。 喝过酒水了,魏献又吃了点秦王的饭,似乎心情也好了一些。 “多谢秦王盛情!” 他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他还是起身谢过了秦王,他知道,秦王没有杀他之心,那接下来就该和秦王谈谈条件了,用什么样的条件,能将他放回去。 嬴荡听出他的语气缓和。 “哎呀,说起来都是白起都督年少气盛,不讲武德,将一国之公,伤成了这幅模样,岂不闻两军对阵,不伤及公族也!” 嬴荡一脸热切的关心道。 白起,算起来他的年纪,要比魏献小上两三岁,对于此战大败,魏献自知技不如人,是心服口服,唯一让他放不下的,乃是魏国士卒,尽皆被秦军屠杀,就连投降也不能。 “哼,那这么说来,外臣还要多谢秦王的体谅了,外臣也知,这战阵之事,胜负在所难免,只怪我兵事不熟,中了白起的计策。 当然,秦王也是用得好计策,不宣而战,伺机偷袭之举,可真是令我魏难防难守也,今日之后,必定会有我大军来援,魏国将军,焉尽非白起之敌也?” 魏献言语之中,尽是冷嘲,面对这个威震天下得秦王,他是丝毫不露怯意,他更像是不知道,他乃是秦国的阶下囚。 也对,自己的性命,已浑然不在意了,能谈拢,就回去,谈不拢,就血溅此地。 嬴荡听闻,以哂然对之。 “秦魏之争,乃国之争,也必得争也,魏人不也曾经占我河西,纵然如此,寡人还是在即位以来,对魏人素来就没有攻伐之心。前些时日,齐相出使魏国,魏王竟然有攻伐我秦国之心,即若如此,那我大秦锐士,为何不攻伐河东也! 说我秦人图谋也罢,说我秦人被逼无奈也罢,反正魏人,已经败于我锐士之手,或许一月之后,两月之后,魏王会有大军驰援,但我秦军,势必要取下魏国河东。” 魏献只有冷笑。 “那秦王对外臣,是杀呢,还是放呢?” 嬴荡也跟着笑,但这种笑很灿烂。 “寡人自然不能杀公子了,此战不管是秦胜,还魏胜,到最后两国都需得收手,不如公子暂且就在我军中住下,待到一决胜负之后,再做我秦魏两国收手之人,如何?” 事已至此,魏献还能如何,他焉有不答应之理。 当年攻打楚国时,芈焽就用得非常不错,嬴荡是想要故技重施。 :。: 第76章田昭匡章举兵 (); 白起围攻曲沃,魏冉围攻焦城,秦国两路大军,皆有进展。 一月多的时间,足以让秦军大捷的消息,传遍整个天下,也足以让诸国震惊。 消息传至齐国大骊邑,在此处的田地,不知道是高兴才好,还是不高兴才好。 也对,现在秦国如何,已经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了,他现在就能靠自己了。 当田文割地八百八十里的消息,传至田地耳中时,田地就已经知道,如今能与田芒相抗争的,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好大的气魄! 居然敢割地如此之多,将燕人的大纛,就放在临淄的城池下,这样的田芒,之前还真是将他小瞧了。 北齐王田芒,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一月之前,便以田昭为将军,率军二十万,气势汹汹的朝着大骊邑扑了过来。 昨日传来的消息,田昭大军,已到了两百里之外,是该到一决胜负的时刻了。 自从田地称王之后,麾下能召集的人马,也是多来越多了,投奔他的氏族,也比之前多了不少,如今麾下大军,也有十万之众,虽比之田芒,还是远远不如,但最起码有了一战之力。 沿着田昭大军前来的方向,南齐是层层布防。 城邑二十四座,尽皆深挖沟渠,高筑城墙,派遣猛将,坚守二十四处,他们军力分散,层层把手,就是为了要分割田昭的二十万大军,延缓田昭到大骊邑的时间,因为在这里,就是南齐王的最后防线。 大骊邑在,则南齐王在,大骊邑不在,则南齐王薨! 他不想再逃走了,他打算与这座城池共同存亡,等待大将军匡章的消息! “大将军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正是清晨,刚刚破晓。 可以看得出来,今天会是个艳阳天。 田地骑着大马,正站在大骊邑外的一堆鹿角木中,送别匡章。 这是他能对田芒发起的,最致命的一击,也是他很有信心的一击,或许,他将因此而为王。 但此去凶险,要是大骊邑坚守不住,则匡章必死无疑,若是匡章没有成功,那他也就活不成了。 和田地一样,此时南齐大将军匡章,也是骑在大马之上,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护卫随从。 “启禀大王,我南齐大军,三万精锐,尽皆驻扎在大骊西北五十里外,粮草辎重,臣也俱是准备妥当,往此一路北上,其地形地势,臣也都有过查探,沿路还设立了不少粮站。 这一路走,一路劫掠粮草,可满足大军所需,那田昭也必定不会料到,我王会敢于拼死一搏,定不会有此预料,对于此战,臣有必胜之信心!” 匡章凤眼坚毅,面露威势,说的极其铿锵有力。 这位齐国将军,戎马半生,所经大小战役,数不胜数,真乃齐国之战神也! 北齐国有丞相,有大将军,这田昭就是北齐的大将军,而南齐国就只有一个齐王和大将军,没有丞相,因为他田地,自己就是丞相。 自从匡章上次提出这策略,被田地同意后,他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多次靠海北上,探查陆路水路两线,沿途都做好标记,演练大军阵法,打造运送辎重的船只,就是为了等到今日。 田地回身,望了一眼坚固的大骊城墙,又看了看城外的鹿角木,和这段时日刚刚才挖好的护城河,神情之间,颇有些感慨起来! 感性让他怀着必胜的决心,和必胜的热情,但理性又让他非常的清楚,若是没有燕国从中作梗,单单凭借他的十万大军,很难是田芒的对手,所以他打算用匡章之策,赌上这一次。 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学孙膑围魏救赵之策。 在田昭大军快到大骊邑之时,匡章算好时机,只率领三万大军北上,一路靠海过去,绕过长城,直击临淄,只要临淄破城了,田芒死了,一切就都太平了。 临淄城高池深,先不说这三万大军,是否能攻破临淄,就说他得用手头仅剩的七万大军,以这城池为依托,来抵御田昭二十万大军的猛烈攻击,是否能成功? 他要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不单单要坚守,而且还有吸引田昭足够的注意力,给匡章争取足够的时间。 所以才说,他和匡章这两条线,不管是谁出了岔子,都是必死无疑的结局,他打算就只赌这一把了。 当然,也可以有更加稳妥的办法,也有不至于让他身死的办法,可他自己,早就不想再苟活了。 就在此战,要么胜,要么死,他要是输了,那齐王就留给田芒去做吧。 “有大将军在,寡人自然心安,大军当前,须以士气为先,大将军为寡人所谋,让寡人实属欣慰,但寡人还有一言,恐影响大将军士气,可若是今日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还请大将军海涵!” 刚愎自用,才是堂堂齐瑉王的个性,这也说明,他一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可偏偏在今时今日,他的心境尤为复杂。 “大王但请说来!” 匡章单手拂须,稍加思索后说道。 “事到如今,寡人早已不畏生死,也早已不在意,还是不是齐王了,寡人所要思量的,乃是我齐国之安定,田芒此人,虽缺失王者之风,但也有其长也! 这一战,若是寡人先死,那将军纵然在破城之后,也不得将其杀害也,还要尊其为王也,如此之举,对将军来说,着实不公,但也只有这样,才是对我齐国,最好的结局!” 犹犹豫豫,田地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他已齐国的昌盛为己任,他就必须得这样做。 匡章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齐王的话,他如何能不懂,他要是在破城之后,又放了田芒,那田芒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因为他这个反贼不死,那作为君王的田芒,是不能够服众的。 南齐王的话,是要让陷入死地。 对于此,匡章没有任何的怨言,他也没有任何的畏惧,毫无疑问,他也会这么做的,他甚至还对眼前齐王的格局,开始钦佩起来。 让这样的人成为王,也必定会因他的胸襟,让齐人都连成一条心。 田芒为太子时,排除异己,打压诸多势力,这利于他的统治,也必定会伤了不少齐人的心,这就是因为他缺少了胸襟。 “哼,大王这话,如何能说出口,大王这般心境,又岂能成事,在大王的身后,站着的可不止是臣一人,纵然臣愿意心甘情愿赴死,那其他人呢? 田昭虽有名将之名,在臣看来,不过一蛇鼠之辈尔,岂能破下臣之布防,临淄城城池,纵然坚固又能如何,也必定被臣之威猛所震! 臣苦练大军三月有余,心间自信,臣之大军,所向披靡,区区田芒,何足道哉,大王只需要坚守城池即可,不做无用之想,有心之人,方成有心之事,大战当前,还请大王重铸雄心!” 匡章心中是那样想的,但口里却是这样说的,这正是这位将军的魅力所在,这种独有的威慑,能让全军上下一心。 他可不管什么齐王之尊,直接将田地喝斥了一阵,每逢他出站,他都从未想到过,会有失败这一回事。 听闻,田地面露愧色。 是啊,将军尚且如此用力,他也不能有二心! 田地在马上拱手弯腰,对着匡章行之一礼。 “将军乃百战之身,寡人却在思这不战之事,此战,你我都会大胜!” 听到齐王这话,匡章也回了一礼,之后一身戎装,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 田地久久沉思,回城之后,开始派遣斥候,整肃军队,移驾前方,亲征田昭。 田昭,乃齐国昭华君,齐宣王之弟,北齐大将军,其人善军,善战,乃是田芒麾下,除孟尝之外,第一能战之人。 这几日,临淄开始下雪了。 北齐王田芒望着窗外的雪花,他在思索一个问题,不知道大骊邑有没有在下雪。 今日上午,他还专门出城去看过了。 燕人的大纛,离临淄很近,齐燕事情一了,他派遣田昭为将军,征集大军二十万,平定田地去了。 他告诉齐国得群臣,告诉临淄所有的氏族,都是因为田地,才让齐国如此,要是没有田地之乱,也就不可能有燕国之祸。 他已下了国书,要在平定田地之后,遵循法家之道,拜访稷下学宫法家诸子,由孟尝主导,图强变法,之后收复失地。 大事已定,他只需要等着了。 马上冬天就要过去了,等到开春,他打算一路南下,巡游齐国,去往大骊邑督战。 不知道在此刻,田昭有没有与匡章交战上,也不知道田文,有没有继续去往韩国呢? 明年前半年平定内乱,后半年就可出兵秦国了! 本来要说动赵韩抗秦,还是有些难度的,但他没想到,秦人居然如此大胆,在此刻趁机攻取魏国,秦王这是在逼迫六国联合抗秦啊! 齐国,必将在他的手中强盛。 :。: 第77章跪不下去的老将军 (); 曲沃城,因此处有沃水流经,盘旋曲折而得名。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造就了这里得天独厚的条件,形成了一大片的冲积平原,有了这数百里的沃野。 七百多年前,晋国刚刚立国时,便是以这曲沃邑为国都,历经四百多年,一直到晋文公时,还曾在此处称霸天下,列为春秋五霸之一。 可以说,正是这片土地,养育出了晋国这个春秋霸主,也正是因为晋国这个春秋霸主,才有了现如今的三晋之国。 重耳,赵无恤,魏嗣这些人,都曾在这片土地上,挥洒他们的热血。 与以前的光辉不同,如今的曲沃城,在秦军的攻势之下,是岌岌可危。 自从魏国以安邑为国都之后,曲沃就已经开始没落了,在战国这个礼乐崩坏的年代里,战国国君们,早就不遵循以前的规则了。 他们开始大兴城池,安邑就是在这个时候扩建的,就连汾阴城,也是因为要面对秦国的金戈铁马,城池也要比曲沃坚固多了,因为在秦献公时,秦军曾攻取过这里。 反观曲沃城池,在这场礼乐崩坏的变法中,它脱节了,它还在诉说着,过去的礼法,当年,晋人的始祖在这里创建都城的时候,还是在严格按照周人定下的礼法,按照周人的礼仪,定下了城池该方为七里,也定下了城墙的高度,和城中所用的礼器。 这样一座城池,也仅仅只有三千魏军防守,顶多再算上六万黔首,面对秦军的攻势,根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如今,秦国出兵魏国河东,已经一月过去,这将会是都督白起,所攻下的第三座大城。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此番攻魏,不同于攻楚,他的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 这一路上,都是追求稳扎稳打,在区区不到三百里的距离上,平日里如此神速的秦军锐士,居然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因为白起在边休整,边等待。 他在等后方辎重司建造的楼车,因为平阳城,很不好攻取,没有楼车,面对那样的城池,是非常艰难的。 攻打皮氏城,乃突然袭击,攻打汾阴城,是用了诱敌出击,攻打曲沃城,只需强攻,现在这些计策都用了一番,平阳守军必定是有所防备,所以白起的攻城策略,就是用楼车强行破城。 从少梁邑运送过来的楼车,受船只所限,就只能拆开,等运到目的地后,再装起来攻城。这就导致了楼车的运送速度很慢,远远跟不上他的行军速度。 何况到了平阳城之后,他的这四万大军,可就有些不够看了,至少还需要再加一倍的人数,才能发起攻城之举,不管是辎重,还是人,都需要他等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但在时间上,还是完全足够的。 齐国丞相田文,虽然说动魏王一同抗秦,但魏国在这个时候,毕竟还没有开始整军,而从皮氏城的消息,要传到大梁,差不多要十日左右的时间,那就意味着大梁收到消息时,白起就已经在汾阴了。 魏王点兵,还需要将近一月的时间,行军过来,更得要时间,这样算下来,没有整整两个月,魏王是很难凑齐一支,能够抗衡秦国十四万大军的队伍,那也就是说,魏人的军队要想赶到平阳,从现在算起,他至少需要两月的时间。 这对白起来说,足够充裕了。 从发动皮氏之战算起,也才过了一月零三日,在今日之内,曲沃城池必破,之后再休整五日,强取平阳,这时间是刚刚好的。 他的计划很是周密,这些在他发动战争的时候,早就算计进去了。 眼下,他正在曲沃城之外,看着秦军厮杀! 这一次冲锋,是在正午发动,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还没有停歇。 期间,秦军数次冲上城墙,又数次被魏军打退,到了现在,不管是秦军还是魏军,都有些死伤惨重了。 在这个时候,白起作为主将,本该是要退兵的,等到明日休整之后再战,可他刚刚下去走了一圈,他觉得,魏人快要撑不住了。 受伤的战卒,全部收治战地医宫,疲劳战卒,也全部被换下,秦军打算夜战。 曲沃城外的沟壑,早就被秦人给填平了,此时此刻,秦军的冲车,已经扎根于魏人的城池之下,他们搭起来梯子,密密麻麻的在城墙上,扒了一圈,梯子上面串着的秦军,背负长剑,手持盾牌,冒着滚石粪水,奋勇往上。 在这段时间里,城墙上的魏军,丢下来的滚石檑木是越来越少了,这样一座准备充分的城池,应该是不缺少这些才是,至少城中修建宫殿的石头和木头,都可以丢下来砸人,现在越来越少,那就只能说明,能守城的魏人,已经不多了。 白起不动如山,静坐中军。 两方激战许久,魏人真如他预料那样,开始节节败退,能上城墙的秦军,也是越来越多了。 “令魏人开城投降,否则大军屠城三日!” 都督白起令下,进攻还在继续。 可战鼓却在忽然间,停歇了下来,只见在中军当中,站着上百位秦军猛士,他们在齐声高喊,白起刚才所说之话。 这可真是奇景! 秦国大军听到这话,一面是越发猛烈的攻城,一面却是在劝降,这样分裂的景象,真不知道魏人听后,会作何想。 破城之后,便是屠城,这就像是战国的惯例,屠城就是犒劳士卒。 但这惯例,在大王的身上,就行不通了,因为在大王的眼中,普天之下,俱是秦人,那既然是秦人,就肯定不能再行屠城了,但城中的魏人,他们还并不知道秦王有这样的命令。 不知道是这劝降,让魏军萌生了退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城墙上的抵抗,是越来越少了,攻上去的秦军,也是越来越多了。 哐当! 哐当! 这时候,曲沃城楼上的大钟被敲响了,紧接着,魏军的金锣又在响动。 这是魏人投降了! 屠城之举,可谓是惨无人道,所以城中黔首就只能以死战,因为城破之后,他们的妻女,他们的父母,就只会受到更加惨烈的凌辱。 两千魏军,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还在坚守的,应该是城中的庶民了,所以白起的劝降,是对着他们的,现在来看,起到作用了! “传令下去,大军入城,遵我王令,但有私闯民宅者,凌辱妻女者,强抢民物者,格杀勿论!” 主将令下,身后五百掌令官领命,策马往曲沃城中行去。 此时,战争已经落下帷幕,秦军站好阵列,曲沃的城门,也正在被缓缓打开。 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还能看得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城池上空燃烧的大火,士卒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这些。 城门当中,正有一队人马,走了出来。 白起看得清楚,当先一人,乃是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头戴缟素,赤裸上身,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剑,这正是城中守将龙卿。 他这是败军之将的装束。 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将,白起也都知道一些,其人才气一般,掌兵一般,看起来更是一般,一个普普通通的、非常容易见到的魏人罢了。 秦国都督的战车缓缓靠前,白起亲自驾车,一直到了龙卿得跟前,才是停住。 “败军之将,何不下跪?” 他手举着剑,这剑象征着秦王。 投降,不仅要赤裸上身,头戴缟素,还需得要跪拜在敌人面前,受敌人的凌辱,但白起对于凌辱敌人这件事,显然没有兴趣,他有兴趣的,是这老者敢不尊大秦之威严! “虽败秦人,但老夫心中不平,跪不下去,只愿秦王和都督,俱是言而有信之人,不伤害我城中乡老!” 龙卿似是很疲惫,他抬着头,眯着眼睛,在看白起。 正值冬日,他裸露着上身,瘦弱的身板,在寒风中有些忍不住地发抖,他的模样,的确是足够惨烈了! 若是秦王见此,还会尊老爱幼一下,但他是白起,所以不为所动。 “自此,曲沃归我秦王荡治下,曲沃之民,当为秦王荡之民,受秦王荡之庇护,何人胆敢造次!” 闻之,龙卿仰天长啸,在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手中的短剑,已经照着自己的脖颈刺入。 真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将自己的脖子都刺穿了! “死了,那就以国士葬之,全军听令,随我入城!” 下一站,平阳。 :。: 第78章焦城告破 (); 西路大军,在三十七日间,就连破魏国三座大城,尤其是对汾阴一战,更能被称之为经典,这让南路大军的主将魏冉,心间更加焦急起来,他期望焦城能快点被攻破。 面对阴晋城,他花费了二十几日的时间,现在面对焦城,他又被耽搁了十几日。 南路大军,能战之士,足有十万之多,要是算上发动的民夫,护送粮草的士卒,实则有十五六万之众,他佣兵最盛,本该是他一路高歌猛进才对。 在阴晋城,魏冉用了减兵之法,以此来诱惑魏将出城,而他每日所减的兵,有五万提前去攻打焦城,所以真正算起来,焦城的战事,已经持续了二十日了。 现如今,阴晋诸地城邑,尽皆被秦国大军所占领,在上将军向寿的坐镇之下,各地已经开始化为县治,南路大军一路向前,甚至于先锋大军,都已经能看到安邑的城墙了,只需要焦城攻破,南边对安邑的合围,就形成了。 这些,都给了魏冉很大的压力,似乎所有的战局,都在等着他一人。 虽然他已足够快了,但他还有一个更快的队友。 与曲沃一样,焦城也是一座由来已久的城池。 可以说,在河东这片土地上,孕育出了中华民族的先祖,这里的城邑,都能追溯到商周之时。 当年武王分封天下时,以为神农氏的后裔在焦,立下焦这一国。 神农氏,不仅是上古圣贤,更是被农家尊为圣祖的人物,此处又靠近西周王畿之地,在西周初期,神农氏这一脉,对大周的影响可谓巨大,华夏文明,从周人开始越发强盛,出现被整合的趋势。 焦城的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可惜了,谁都不能违背诸侯国四方强大,中间弱小的这个规律,焦国最后还是被灭了,流转到晋国之手,之后又流转到魏国的手中。 焦城,函谷关西北,翻越大山,便是焦城,在焦城之后,百多里开外,就是魏国重镇安邑。 原本这里的城墙并不高,当年是严格按照大周礼法所建造,乃是五里之廓,后来也是因为魏人和秦人,在此处的争端多了起来之后,才被魏国当作重镇在建造。 只要扼守住阴晋焦城两处,则秦人不得北上也! 魏冉的攻城,是用了疲敌之策。 所谓疲敌之策,便是开始以缓攻,之后一日比一日急,攻势也一日比一日强,拖疲敌军,也是在托疲敌将,等到敌军不堪其扰,疲惫到了极点时,再以大军猛攻而破城,来个出其不意。 这正是魏冉的拿手好戏。 在刚开始攻打这座城池时,魏冉先是上午攻城,下午休整罢战,每次攻城,都要列出极大的阵势,号角和战鼓的声音,每次必要传遍焦城四门,每次都让敌军以为,秦军此番前来,乃是全军出击,来势汹汹。 就这样,连续攻击了五日,五日间都是如此,这就给魏人养成了这种的习惯,以为秦军的战法,尽皆如此,但到第六日的时候,秦军开始上午攻城一次,下午再攻城一次。 每次上午攻城,都是清晨发起,在正午之前就撤回,而下午则是在晌午发起,待到日落之后再撤回,连续五日,秦军就是踩着这个点,不管战况如何,不管胜负如何,到这个时候,必要鸣金收兵。 这不仅让守城的魏军,开始赶到疑惑和疲于应对,更是在这种节奏下,让秦军保持最好的状态攻城,将伤亡率降到最低。 等到第十一日的时候,秦军的攻城,又发生了变故。 这时候的冲锋,秦军才拿出了一副要破城的气势,所有能用上的辎重,也尽皆都用上了,每天上午开始攻城,中途轮番上战,也不休息,一直能持续到傍晚或是晚间,见久攻不下后,才会撤军。 似乎在这一刻起,秦军再也不顾及伤亡起来。 这样又是过了五日,如果说,一开始城中的魏军,是疲于应对的话,而现在焦城所有的军民,都已经在面临着极限了,在这种攻势下,若是曲沃那等守备情况,或许早就破成了。 秦军的猛烈地进攻,还在继续。 渐渐的,城中魏军似乎是摸到了一点规律,他们都以为在第十六日的时候,将会迎来秦军更加猛烈的攻击,但万万没想到,这一日风平浪静,秦军在这一日,没有发起任何的进攻,他们只收到了城外劲弩射进来的告书,劝降的告书。 投降的趋势,开始在城中弥漫。 等到第二日,秦军再次攻城,越发猛烈,连续两日两夜,不曾停歇。 这一次,城中所有人都看得清楚,秦人投石车人丢进来的火球,在城池上方飞了整整两夜,大火将城中将近四分之一的房屋,都毁掉了。秦军开始能够爬上城墙,甚至还险些撞开城门,冲杀进来。 这让城中的魏人,俱是大惊,好在他们还是将秦人击退了。 阴晋、焦城魏人,都具风骨,两方在面临一场鏖战,两方统帅,在面临一场生死决斗。 此时,晨曦将起。 魏冉已然布下攻城阵法,今日,就是对蕉城的最后一击。 他明锐的察觉到,机会来了。 连日以来,秦军是在攻城,也是他们的主将,在一直试探,魏军到底还能坚守多久,这一次他摸到底了。 此番攻城,战斗的节奏,一直在秦军手中,主将魏冉知道,什么时候该退兵,什么时候该进攻,魏军就只能被他拖着走,这就他的疲敌之策。 今日,就是这城破之时。 秦军进攻的战鼓响动,大军开动起来。 六万士卒,从三个方向,对城池展开进攻,唯独将北边给留了出来,不曾布下一兵一卒,因为北边正对着安邑。 没错,他就是要让魏人从北边逃跑,因为在魏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早已布下了埋伏。 焦城上的魏将,看得很清楚,在三个方面,每一面都有秦军楼车三辆,总共九辆,上站数百精兵,再加上下面密密麻麻的秦军,这又是一次全面进攻。 经过了连番的交战,魏将士尹自己的心中,都开始没有主意起来,或许这城池,今日就守不住了。 北边! 对,可以去安邑,安邑是座大城,在那里坚守,必定能等到大王的支援,秦军三面围,一面开,不也正是在做这样的打算吗? 士尹不知道的是,萌生这样想法的人,在魏军当中,可不止他一个。 秦国宜阳都督魏冉,正在城外箭楼之上,观看两军的交战。 还是一样的策略,秦军先是以冲车为主,掩护步卒,慢慢接近,紧接着,后面的投石机开始靠近,开动起来,向着城池上方砸去,在这后面,弓弩手也在慢慢接近,让城墙上的魏军,到他们的箭矢范围内。 秦军已经到城下了。 三辆硕大的楼车,开始靠在了城墙上,攀爬梯子的秦国士卒,从楼车冲上去的秦国士卒,他们越来越多,登上城墙的秦军,也越来越多,就连魏军的箭矢,也不能阻挡其分毫。 这样的交战,一直持续到了正午。 双方来来去去,城墙城门,几易得手,战事极为惨烈! 将军,将军,秦军来了! 忽然间,在城池里面,开始有人大喊。 这是秦军的土攻起作用了,这样的地洞,虽然一下子进不了多少人,对于战局的影响非常小,但现在,正是魏军士气弱的时候,就这一小股力量,足以将他们击败! 在这片刻之间,攻城的秦军,顿时感觉压力一轻,魏军的抵抗,似乎远远没有之前来的那么猛烈了。 “报,都督,魏将向北逃走,城中守军,也大部分随着魏将而去,我军已杀入城中!” 听闻战报,魏冉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个重担,算是卸下了。 虽然他很有信心,但在一切都还没有落下帷幕之前,他的心始终是难以平复。 “传令下去,令蒙鹜将军务必活捉魏将,之后再率领四万大军,连夜逼近安邑,随时准备北上,和白起都督会和!” 白起的下一战是平阳,他手中的那三万多人,肯定是不够用的,让蒙鹜率军支援,而他则可以直接开始对安邑得围困。 西路大军活捉了一个魏国公子,他想着,这位魏国的守将士尹,他也应该给活捉了,献给大王,以表南路大军之功! 翌日,魏将士尹被俘,押送曲沃,因为秦王正去往那里。 大军休整一日,之后开赴安邑之野。 :。: 第79章设计魏献 (); 汾阴之野。 秦王率郎官一千,正从此处经过。 还有两千郎官,早就随着一万战卒开拔,往曲沃与白起会和。 到现在,曲沃和汾阴两座大城是取下了,但在这两座大城之外,还有城邑四十九座,都需要秦军慢慢地被攻取和占领。 这样想来,当初白起的决策是对的。 对于魏国的河东之战,必须得要稳扎稳打方才可以,不说安邑那么远了,就说这些大小的城邑,要尽皆被征服,都需要花费一些时日的。 在一些地方,现在都还能遇到魏军的反抗,要是一下子将步子迈的太大了,反而会让秦国因河东所累,影响了整个东出大计。 始皇帝平定天下,还是在五十年后,那时候诸国,没有一个能抗衡秦国的,六国皆弱,现在六国皆强,先得以之弱,再得以之灭。 嬴荡正站在一处高地上,他在这里,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曲沃的城墙,而整个头,都被包起来的那位魏国公子,正站在这里发呆。 十多日前,就是在这不远处,魏献麾下的两万多大军,中了白起的计策,尽皆被诛杀。 至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这是因为他的幕府和将士们,用自己的血肉筑起了一道墙,将他紧紧地包裹在其中,逃过了大火一劫。 那一战,秦人宛如鬼魅,他们踏着烈火,腰间挂着头颅,不管魏军是抵抗,还是投降,都会被他们无情的割下头颅。 魏献并非泛泛之人,他在弱冠之年,就在军中效力,到现在所经历的战事,已然不少,但这一战,无疑是让他记得最深刻的。 秦人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士卒,在他们的长戈面前,不由分说,就只能被诛杀,若非是他这个魏国河阳君的身份,恐怕早就死在秦人的长戈之下了。 对于自己还能活着,他很庆幸,他不是在畏惧死亡,他是在找寻击败秦人的机会。 这十几日来,他一直紧随在秦王身后,从皮氏邑一直到了这里,秦国但有军报,秦王都会丝毫不隐瞒地告诉他。 也对,依照秦王的狂妄,他这个被俘虏的魏国公子,的确是起不到什么大用了,反而能让秦王耀武扬威。 他苦于没有机会,若是一旦有机会,他必定逃往安邑,将他所知的一切,告诉那位叔父。 魏献沉默不语,站在一旁的嬴荡,对于他的想法,还是清清楚楚的。 这就是嬴荡破安邑的策略。 他之所以告诉魏献这么多,是因为他想放魏献回去,或者找个机会,故意让他逃回安邑城池,带着对秦军的恐惧回安邑。 安邑能做主的,如今还是魏国公子魏理,按照他对魏理的了解,只要让这个魏国公子感觉足够的危机,他或许会投降的,就如同秦国的止戈君芈崭一样。 纵然不投降,他还有一计,而这干系,也是在魏理身上。 要战,秦国能战,要投降,秦国也能再收一个止戈君,就看安邑公子的选择了。 “我秦攻魏之举,乃举国之战,乃全面进攻,分西,南两路共同挺进,公子不知啊,现在不仅是曲沃被我秦军所取得,就连魏国焦城,也被我秦魏冉都督大破,谓之神速,公子久在军中,又有领军之才,不知可察觉出什么来?” 嬴荡的这一番话,也将魏献从深思中拉了回来。 魏献冷然一笑,他对秦王,就不能有好脸色。 “两路大军,南路先破阴晋,再破焦邑,再下来就是安邑了,历年来我魏秦之争,也都是如此,也就是因为当年这函谷关一失,我魏国都安邑不稳固,才迁徙于大梁城的,秦国南路大军用兵路线,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至于这西路大军,才能值得我深思了,先是皮氏邑,之后是我汾阴邑,现在连曲沃也都被攻取了,曲沃在安邑北,焦邑在安邑南,那接下来,秦王该到进攻安邑了。” 魏献也不是一个笨人,秦军这样明显的举动,他肯定是能猜到的。 “不错,我秦锐士在开拔之前,就已经定下了这样的战略,北边一路横插,截断安邑后路,南边一路北上,最后会师安邑之野,将安邑团团围困,等着安邑成了绝地之后,再想法攻打安邑,安邑可是一座大城,并不好攻取啊!” 说到这里,嬴荡一声叹息,还不忘露出了惆怅之色。 的确,魏国安邑城内,黔首何止十万,纵然只发动其中之三守城,那也最少三万,再加上聚拢起来的魏国大军,随随便便,就能凑齐四五万人。 更厉害的是这座城池,曾是魏国国都,现在是魏国第一重镇,护城河宽阔,城墙坚固,城内粮草丰足,秦军要想强行破城,至少需得二十万人,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半载的,这都不好说啊,很容易就能耗到大梁前来支援。 “看来对我魏国之事,秦王是知之甚多,秦军要想攻取整个上郡,那这安邑,就是一颗钉子,如今,战事一月已过,相信在下月之时,我王必定发兵支援,甚至连韩王仓也会发兵,到时候这安邑城池若是不破,秦国大军必败,就连三阳制敌策略,也会有倾覆之危,秦王身在河东,难道就不怕吗?” 魏献是一语道出了秦国的难处。 自古道,兵败如山倒,秦军一旦失利,洛邑也将会是独木难支。 只要安邑能坚守,魏国就能胜利,怕就怕他那位王叔不中用,翟犨、赵砮这些人不顶用。 “不错,这安邑正是我秦军之难,魏王已令魏国将军公孙喜,征集大军,寡人收到消息时,已经征集了五万之众。 相信再有一月,必定会有魏国十万大军,奔赴河东而来,就连大梁的使者,也已经到新郑了,若是我秦策士不用力,韩国多半会出兵。 真到那个时候,安邑还不能被我秦攻破,那我秦国攻打河东之战略,尽皆失败,还能引发洛阳之险。” 说到这里时,嬴荡看了一眼魏献,只见他开始陷入了深思。 这一番话,他没有一句的虚言,魏国朝堂之上,是已经开始了这样的动静。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他一定要告诉魏献。 “哈哈,但即使如此,我秦也必定能取魏国河东之地也,天下诸国,唯有魏人抗我秦国之心不灭,也唯有魏人,曾攻占过我秦函谷关,我秦河西,寡人这一战,乃是复仇之战,更是为了我秦国东出之大计,只要魏国没了河东,那就不足为虑了!” 听到这里,魏献又是一阵冷笑。 “我魏国一个安邑,就将秦王给难住了,况且是一个魏国河东,刚才秦王也说了,我魏国正有十万大军支援而来,使者也已经去了韩国,秦王有如此信心,那必定是还有其他的依仗吧?” 嬴荡转过头来,他并不在意魏献的冷笑,而是让人拿上了酒水,与魏献同饮。 在魏献的身上,他有两计,一计是劝降,一计是引蛇出洞。 告诉魏献秦人的战略,是让他明白,安邑是一处死地,抵抗无用,来促使魏理投降,可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依照魏献的秉性,很有可能他就算见到了魏理,也不会迫使魏理投降,甚至还会鼓励抗争,所以嬴荡就又留了一手,为引蛇出洞。 现在不管魏理如何选,他都有机会破城。 “哈哈,寡人对魏人之恨,滔滔不绝,只有留公子在身旁,见我大军之威武,才能解寡人心头之恨。 等我秦尽取河东之后,寡人要让公子,将寡人的英武,传遍整个大梁,区区攻魏之策,就算告诉公子,又能何妨,难道公子还能逃离不成。 我秦之战略,并非是要上郡全郡,而是只要平阳以东,崤函古道以南这一带,我秦接下来的战略,乃是攻取平阳,等到平阳一破,则皮氏、汾阴、曲沃、平阳则可连成一线,防备魏军南下支援,南路阴晋、焦城、武遂也可连成一线,将安邑给困死。 公孙喜之大军,要么借道韩国,要么从绕道上郡过来,不管如何,平阳都是必经之地,我秦军攻下此处后,以城池为依托,足以抵挡公孙喜大军,寡人倒是要看看,安邑能支撑多久!” 魏献听闻,借故望着前方,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愁容。 对于秦军的战略,他岂能不闻利害。 “难道秦王就不怕平阳邑,我魏军坚守,秦国久攻不下,到时候援军前来,反被夹击的,那就是秦军了,一旦被我军越过平阳,安邑则可从四面出击,会合援军,尽数歼灭秦军。” 魏献想了一阵,还是找到了这里面的漏洞。 “哼,那就拭目以待!” 说罢,嬴荡上马,开始继续往前。 话说到这里,也就足够了,剩下就看魏献怎么做了。 :。: 第80章再入两县韩禀奔韩 (); 汾阴。 汾水之南,南为阴,所以才为汾阴。 这座城池,在魏文侯时,就开始扩建到了如今。 二十九年前,秦惠文王派遣大军,攻破皮氏城、汾阴两地,虽然最后还是被夺回,但魏人为了防备秦人再次攻打,将这座城池,修建得越来越坚固。 此处,乃秦荆州都督白起,十六日前所攻取,汾阴诸地大小城邑,也尽是被秦国所夺取,秦国大军的大纛,顺着汾阴往东南而去,已经延续到了安邑的边上。 照例,秦王每至一县,都会先见过当地的氏族,在他们当中选用贤能,拜他们为县丞,任命秦吏为县令、县尉,开始执行秦法的治理。 汾阴魏人对秦军的抵抗,要比皮氏城强烈得多了,但毫无例外,他们尽皆被秦军所斩杀,眼下,各处俱已平定,秦人的治理,也在步入正轨。 在此处五日后,嬴荡再次移驾,去往曲沃。 汾阴为一县,曲沃也为一县,至此,已有三县正式纳入秦国,将来还要在此地设立河东一郡,派遣郡守过来,兴建大学宫,培养当地士子,让他们学习秦国四言,五六年间,必定有教化之功显现。 与此同时,都督魏冉派遣蒙鹜为将,率领四万大军,一路北上,往平阳方向而去,西路大军,在曲沃休整之后,已经开拔,奔赴平阳,他们将在平阳之野会合,兴兵八万,强攻平阳。 秦国国内,在这段时日里,也是一直在征集大军,此时,又有五万锐士,被派往魏国河东,在安邑城外,已经聚集了秦国九万大军,在城池的四个方向,将安邑围困的水泄不通,由宜阳都督魏冉,亲自布阵,行这围困之事。 这一切,就如当初计划好的那样,对魏国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就只剩下最后的平阳城,平阳城破后,第二阶段的战略目标,则是全力攻下安邑,至于后面,还有第三阶段,防范大梁援军,巩固战果,甚至还有第四阶段,大战六国联军。 河东很多地方,都下着大雪,但是在韩国的新郑,却还是一个艳阳天。 城里城外,都是往来不绝的黔首庶民。 这里可真是一个好地方! 处于天下之中,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都要经过这里,商业发达,一如既往地热热闹闹。 这时,城门之外,正有一辆车驾急匆匆地入城。 车驾上所乘坐的,乃是韩国公子韩禀,这位公子可不是从韩国来,他是从秦国来的。 韩禀,虽是韩王仓之子,但并非是韩臣,而是秦国的咸阳令。 当年,韩王女远嫁秦国,这位韩国公子,乃是韩王仓之庶子,没资格继承王位,就是要想封君,也有点难。 韩禀便随着妹妹韩妗,去了秦国了,这几年表现出了一些能干劲,在秦国做了这咸阳令,就如同魏冉一样,本是楚人,他是随着芈美人而入秦的。 秦国有十一郡之地,划关中为其中一郡,咸阳将军孟贲,实际上就是这关中王畿之地的郡守,在这咸阳将军之下,关中也是分出好几县,其中这咸阳一城,乃是以一县治之,那既然是县,就须得有县令,而这咸阳令韩禀,就是咸阳的县令。 掌管咸阳城内、城外方百里之地。 虽是县令之职,但韩禀的身份和地位,可不仅仅是一个县令所能比的,不说这咸阳令的身份,只比各地郡守稍低一等,就说这韩禀,乃是王后之兄,秦王册封的昌元君,就足矣显其尊贵了。 自从季君之乱后,秦国的公族死伤众多,纵然没死的那些,也很少被封君封地了,这位昌元君,就是里面极少数的幸运儿之一,谁让他的妹妹,是秦王最宠爱的人呢! 韩禀对新郑的地形,自是很熟悉,他的车驾速度很快,直到了驿馆之外,才是停下。 他从秦国连夜赶来,就是要见典客大夫陈均一面,将大王在河东大胜的消息,传到韩国,让韩王死了帮魏国的心。 因事情紧急,再加之他对韩国又是最熟悉,为了保险期间,他只能亲自走上一遭。 韩禀这个人,今年三十有九,岁数已然不低,他任咸阳令这些年来,虽无重大建树,但也是勤勤恳恳,做事稳妥,没让咸阳出过什么大乱子,其人好学,能力也一直在进步当中。 他还知道,大梁派出的使者,乃是庆骇,此人曾在郢城之时,见过大王,听说这几日,韩王正夹在庆骇和陈均当中,不知道该如何选。 魏国使者庆骇,以六国谋秦为引诱,以秦在攻取河东之后,乘势会攻取韩国上党为恐吓,令韩王出兵。 秦国使者陈均,以韩王女之子为太子做为引诱,以三阳制敌长廊为要挟,令韩王慎思联合魏国之事。 韩禀虽然是韩国公族,但如今他更是秦臣,他所效力的,乃是秦国,他就是要将魏国大败的消息,告诉韩王,让韩王明白,就算支援魏国,已然无用了,也让韩王知道,秦军如此猛烈的攻势,韩国如何能抵挡,只有继续联合秦国,才是上策。 韩禀这个人看起来,面上皱纹不少了,两鬓也开始沾上了一些白发,神情之上,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沧桑,好在他步履稳健,直接跳下车驾,一路跑入驿馆当中。 他一进驿馆,这才发觉,原来典客大夫陈均,今日又入宫见韩王去了,他怕耽误了事,又一路去往新郑宫。 此刻,王宫大殿当中,韩王正在深思。 韩王仓,年纪已朝着花甲奔去,好在他看起来还算是健壮,秦魏使者在新郑连日以来的交锋,也没有让他露出多大的疲态,反而是对两位使者所言,他都仔细地聆听,仔细分析。 韩仓在今年间忽然觉得,他应该要做点什么了。 听说五国都有伐秦之心,这让他很心动,魏国现在想让韩国出兵支援,他也很心动,因为他觉得河东一旦没了,那接下来秦人的兵锋,就对着韩国了。 庆骇说的不错,三晋应该遵循当年魏文侯的策略,联合而向外拓展。 “秦王之心,天下有目共睹,今日秦韩能交好,但若是以后呢,秦王必定会攻取我韩国之地,不与强谋,与弱合谋,一本《左氏春秋传》无不在昭示此理,寡人不得不信……” 韩仓的话才说到一半,有寺人从外面匆匆进来。 被人打断,他面色有些不悦,但还是让寺人将话说完了。 “启禀大王,公子禀从外闯了进来!” 寺人话落,韩禀却是已经是走了进来。 这个韩王,一向是怀柔有余,君威不足,对于韩禀和寺人这样的举动,韩仓都有些习惯了。 “外臣秦国咸阳令,拜见韩王!” 韩禀先是躬身行礼,之后又跪拜下来,再行一大礼。 “孩儿禀拜见父王!” 接连两礼,都是在昭示他的身份。 自称咸阳令,是在提醒韩王,他是为秦而来,自称孩儿,乃是父子之礼。 这些时日,陈均是好说歹说,差点将嘴皮子都磨破了,连续十日,每日都要见过韩王一回,可韩王的心志,总是在左右摇摆,定不下来。 适才韩王所言,都是要表明偏向魏国的态度了。 咸阳令从这个时候冲进来,这让陈均一下子高兴起来,因为他知道,必定是河东战事有了进展。 与陈均相反,对面魏国使者庆骇的脸面,立即变得不好看起来。 面对韩禀的两番行礼,韩仓却是神情不变。 他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也对,从他十几岁时算起来到如今,这样的子嗣,怕得有七八十个了吧,多的他快要记不清了。 “你一定是来为秦王做说客的吧?” 对于韩仓的反应,韩禀并无意外。 “启禀父王,秦王后诞子,按照秦王之令,当为秦太子也!” 韩仓笑了笑。 这能算是一个好消息,等到这太子成王了,那未来的秦王,就会有他韩人的血脉,韩妗贵为太后,是可以直接影响到秦国的。 “哼,纵然如此,那也不能更变秦人灭韩之心?” 说这话的,是魏国的使者庆骇。 “启禀父王,听说父王要发兵支援魏国,儿臣以为,万万不可,如今大王亲征,已经取了魏国皮氏、汾阴、曲沃、阴晋、焦邑等大小城邑五十,不日,就连安邑也必定被我秦夺取,此刻父王想援助魏国,已然太迟了。” 这一番话,是韩禀按照自己对父王的了解说出来的,看得出来,韩仓是听进去了。 陈均见此,乘势而为,立即站了出来。 “启禀韩王,我秦在河东,有共计二十万大军,而魏国公孙喜麾下,暂且也就只有七万大军,纵然韩王想要派遣十万大军援助魏国,那也怕是不够。 再者,北边赵国传来消息,赵王同意齐相伐我秦国之举,五国伐秦,已然势成,只须等到齐国平定内乱,即可发兵。 既然韩王援助魏国之事,已经迟了,那索性就再多等上一些时日,等到六国凑齐百万大军了,再行谋秦之事,岂不稳妥,外臣以为,韩魏两国,远非我秦之敌也,还请韩王谨作思量!” 韩仓本就在迟疑,现在更是半晌不说话了。 “那……那既然这样,不如就等一等吧!” 魏国使者庆骇,也是聪明之人,他知道,这韩王是再难说动了。 “六国血盟,互借兵道,此乃血盟之盟,韩王不会忘记吧?” 这事情,韩仓一定不会忘记的。 现在是六国都遵守血盟盟约,要发兵秦国,唯一就是要等一等罢了,互借兵道,也是血盟之约,这他无法拒绝。 对此,韩仓点头。 :。: 第81章安邑遣使 (); 这几日,魏国公子魏理,一直都很焦急。 从秦国开始攻打阴晋邑时,他就得到了消息,之后连忙上书给魏王,还传令至焦邑守将,以及沿路各邑,务必做好防守准备。 他清楚,秦王的胃口,一向是很大,既然秦国已经发兵了,那肯定就不只是夺取一城二城这么简单了,他所在的这安邑,也许才是秦军最终的目的。 魏国公子在传信的同时,他还亲自整肃军队,将安邑四野的黔首,尽皆召集起来,搜刮粮草,尽皆存放于城中,还在城中紧急招募士卒,分发武器,将他们训练起来,随时准备战斗。 还好魏国在这里的底蕴,足够深厚,安邑这座城池,黔首也足够的多,短短几日间,城中守军,就从一万屯兵,武装到了一万五千人,照此速度下去,招募四五万,不成问题。 近三年,年年风调雨顺,安邑城中的粮草,足够所有军民一年半之用,不说这么久,就是能拖上半年,秦军也必定耗不起要退军的。 守城的兵丁一直在增加,这让魏理稍稍宽心了一些,纵然是七日后,又有消息传来,秦国西路大军,夜袭皮氏邑,他对此也没多大的惧怕,因为一座阴晋,就将十万秦军拖延了足足半月了。 他坚信,他能够坚持到魏国的大军来支援。 可后来的消息,就对魏国越来越不利了,十日后,秦国都督白起,已率军到汾阴邑外,十三日后,汾阴失守,魏国三万大军,尽皆被白起诛杀,这让他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依他对魏献的了解,这人绝非一个庸才,汾阴城这么容易就被秦军所破,看来这个荆州都督,真是不能将他小瞧了。 这还远远没完,噩耗一件接着一件,十四日后,秦将蒙鹜围攻焦邑,魏国阴晋邑攻破,二十日后,曲沃又被白起攻破,二十九日后,焦邑也被魏冉所破。 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秦军的攻势,这是要对安邑进行合围,果然是冲着安邑来的。 前天上午,在城中的箭楼上,就已经能看到秦军的大纛了,现在呢,城外乌央乌央的秦军,将安邑城四面围住,摆出了一副要攻城的架势。 安邑城墙的四面,秦军修筑起来的箭塔,还要高过城墙不少,这两日里,都有秦军士卒站在箭楼之上,往城中瞭望,甚至秦人的战鼓,在城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一幅居高临下的态势,魏理不担心,是不可能了。 他现在连城墙上都不想去了,因为他怕秦军的暗箭,他才是安邑城最大的屏障,他要保护好自己。 秦军一向是攻伐神速,按理来说,两日准备,此刻应当攻城才对,可他们就是围而不攻,似乎在等着什么。 “启禀公子,城外领军之人,乃是秦将魏冉,此人就是宜阳都督,而荆州都督白起,应该不在城外,据我推测,白起此人,虽然年岁不大,但临战经验丰富,颇有心机,每逢战事,多能出其不意,可以说,他就是秦王最锋利的剑,此刻,他应该是继续北上,去了平阳才对!” 说话的这人,要是被嬴荡看到了,定恨不得生吞其肉,亲手用剑将其刺死,因为这就是秦国的叛贼赵砮。 嬴荡自穿越以来,面临过的生死局面,就只有两次,一次是在洛阳,一次是在咸阳,洛阳是因为姬职,咸阳则是因为赵砮这个反贼。 枉他当初还这么信任这人,没想到这个反贼杀了蓝田将军嬴钺,夺取兵权,差一点就攻破咸阳,拥立嬴壮即位了。 季君之乱,被洛阳都督冯章火速平定,但是唯独让赵砮这个老贼给逃走了,一路去了安邑,嬴荡为此还追到了安邑,差点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原来这赵砮到了大梁后,受到了魏王的礼遇,后来血盟立国,魏王一直想要借血盟之手,对秦国用兵,所以便将赵砮这个最懂秦国的人,派遣到了河东了,因为这里离秦国最近。 可谁知道,这老贼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受到了安邑公子的礼遇,从汾阴一路又转到安邑,如今,乃是安邑公子的头号幕府,魏国河东重臣。 离季君之乱,已有六年,赵砮这个老贼,也步入了花甲之年,他的身体,远远没有当初的那般魁梧,这两年就连脊背也都跟着弯曲起来,手中持着一根黑色鹿角长杖,走起路来,也早就没有了,当初与秦王在城下对骂时的精气神! “平阳?” 安邑公子目露惊疑,他快步走到墙上悬挂的地图旁,找到了平阳的位置。 “的确不假了,平阳邑位于河谷,城池高深,乃在魏韩两国大军到我安邑的必经之处,难道这白起,是想将我安邑合围?” 魏理虽然没有学过兵法,但毕竟是在战国混了这么多年的公子,要说完全不知兵事,那是不可能的。 赵砮听后,在那边点了点头。 他是秦人,岂能不知秦人的谋略。 “此番秦国大军,定然是以白起为主将,魏冉为副将,秦王曾云,白起有攻必克,守必坚之能,那秦军现在不攻城,就是在等他们的主将,白起来亲自攻城?” 魏理又紧接着问道。 他现在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由得一阵胆寒,能战,战之则胜,自崛起之后,没有败绩,这难道不是常胜将军吗? 此时此刻,赵砮的心境,唯有复杂二字才能形容。 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嬴姓赵氏,春秋之时,就已经在秦国了,而且声名显赫,整个一族,都在壮大。 就是因为他辅佐季君为王失败,满门上下,除了他自己之外,尽被诛杀,就连他嫡子三月大的子嗣,也都被郎中令白璟亲手摔死,这个屠夫,真虎狼之心也! 他要仇视的,是他前半辈子所在的地方,他要效忠的,是他后半辈子要在的地方,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回公子,正是如此,老夫在秦国时,白起还只是一个郎官小将,白氏一族,就只有白璟有千人之职,也算不得将军,可后来不知为何,这白起突然就受到秦王赏识,先是委以千人,之后升任白驹将军,在秦楚之战后,又被火速提拔为荆州都督。 对于白起的用兵之法,老夫还真说不上是精通,但通过所经战事来看,知己知彼,攻其软肋,便是他的用兵之道,老夫敢断言,现在在这城中,必定有白起派来的斥候,我军动向,也被白起所知。” 赵砮的鼻子一直是很灵敏,他能闻出不对来,也正是因为他的独特能力,才受到了魏理的重用。 “纵然有斥候,又能如何,反正这城池封闭,消息也传不出去了!” 对于魏理的不以为意,赵砮却是在摇头。 “至少我城中将有兵马几何,粮草几何,如何布防,守将是谁,都会在白起的掌握之中,而我军的软肋,就是他这样查找出来的!” 魏理开始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了。 他的话,这几年是越来越少,他现在也早就知道,当年与他把酒言欢的那位,并非是咸阳将军孟贲,就是秦王本人。 秦国谋魏之心不死,他总算是知道了,当年那位秦国“将军”话中的意思。 “此战我听说是秦王亲征,若是能够派遣使者,去刺探一下秦人的虚实也好,河阳君不就是在秦王的身侧吗?” 赵砮在那里苦笑。 他当然知道魏理在想什么,说了这么多秦国的厉害之处,似乎这城池很快就能被破一样,魏理当然是想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安安心心的做秦国第二个止戈君,这些公子王孙们,不都是如此爱惜性命吗? “公子言之有理,此刻,我等就只需要做好三件事,其一,继续修筑城墙,继续招募大军,如今已有四万之众,若是能得五万精锐,纵然秦军二十万,也难破此城也。 其二,就是坚守不出,等待魏王支援,在这一月之内,魏王必定会派遣大军支援安邑,到时候秦人自退。 其三,就如公子所言,派遣使者,去探探秦王的意志,也未尝不可,我魏国河阳君,被秦人俘虏也有些时日,接触一下此人,对战局也是有利的。” 很明显,赵砮虽然这样说了,但他还是认为,该和秦国死战,这其一其二都是战,其三才是派遣使者。 “那就这样定了,至于委派何人去,就由翟将军和赵先生共同定个人吧!” 为什么让他们去挑,因为魏理察觉到,他的想法被赵砮猜到了,还未战就有投降之心,实属不该,他需要掩人耳目。 所说翟将军,名为翟犨,乃是安邑守将。 “老夫遵令!” :。: 第82章河东名士夏嵍 安邑公子的使者,名为夏嵍,魏国河东人氏。 此人乃是赵砮举荐,在征得安邑守将翟犨的同意之后,连夜出城,往秦王所在的曲沃城而去。 曲沃离安邑,相距不过两百里路,若是快马,两日之间,便可抵达。 安邑派来使者的消息,嬴荡故意弄得整个曲沃城都沸沸扬扬,他为了昭示秦人之礼,还亲出三里,前去迎接。 这样一来,消息则必定会被魏献所知。 现如今,秦军的所有动向,所有的战略目标,魏献都是清清楚楚,这位魏国公子,暂时被嬴荡圈禁了起来,做出了一副严防他与夏嵍会面的姿态。 这很重要。 在这场计谋的交锋中,魏献最终会做一次秦国信使的,但若是太过主动地将其送上去,魏献反而不会受到安邑公子的重视,只有做出这样的姿态,魏国使者才会信以为真,魏献他自己,也会信以为真。 安邑来了使者,这可倒好了,也省得他想办法将魏献往回去送。 曲沃城南野,秦王见到了这位安邑使者。 夏嵍此人看起来,身量不高,身形略微肥胖,模样还颇有些丑陋,黑着一张脸,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哪还有其主人,安邑公子的半点风华。 但嬴荡不会因此,就将这个河东名士给小看了。 对于魏国的动向,秦国这几年来,也是没少关注,尤其是对这个赵砮,那更是要重点关注的,这个反贼,到了魏国之后,乃是魏王之卿,封地食邑,一下子阔了起来,之后便广招门客,高举抗秦大旗。 这几年中,有不少魏国河东有名之士,都拜在他的门下,这个秦国反贼,隐隐约约有了一副魏国名士的派头,为魏王和安邑公子,谋划了不少事情。 夏嵍此人,便是最早跟随赵砮的弟子之一。 他乃河东名士,出身名门,对于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也都有涉猎,虽无一所长,无一所精,但皆知样样皆知,样样皆懂一些也。 按照嬴荡所知,此人一向是有着抗秦之心,安邑公子能派遣这样一个人为使者,说明他投降的意愿,还不是很强,此人是来打探消息的。 “外臣河东夏嵍,拜见秦王!” 见到秦王前来远迎,夏嵍从车驾上下来,朝着秦王行礼道。 他虽是其貌不扬,但在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着一股大家风范,河东底蕴深厚,多是晋国贵族之后,这样的大家,还有很多。 秦王出迎,除了护卫的秦国郎官之外,身后还跟着汾阴、曲沃两地,大大小小的氏族首领,足见其郑重。 “哈哈,此番秦魏两国交战正酣,安邑公子却在这时派出使者,不知道使者前来,是要投降呢,还是要宣战呢? 至于宣战,秦魏两国,已然开展,我秦在魏国,也纳入三县为之治,足见其对魏决心,这宣战就不必了,若是来投降的,嗨,那寡人可就要好好看看,安邑公子的诚意了!” 秦王这一开口,就咄咄逼人,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夏嵍闻之,神情一凝。 他再看之后那些氏族首领,这些人原本是魏国的臣民,如今跟在秦王的身后,是一点都没有违和之感,就好像他们原本是秦人一样。 所闻这些,所见这些,夏嵍的神情,还如何能痛快起来呢。 “哈哈,秦王说笑了吧,魏秦水火,至于宣战,的确是没有必要,但外臣前来,也并非是为了投降,而是为了劝退,趁秦王在能退之时,趁早撤退。 这投降的意思,是我公子理降于秦国也,献城纳地,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秦王,而这劝降,则就不一样了,是在劝告秦王,速速退出我魏国之地,因为我魏国,对秦还有一战之力,若是秦王现在不走,那日后必定会被我大魏所伤!” 夏嵍不起波澜,宠荣不惊,将秦王的话,又给怼了回去,看他这样子,是个伶牙俐齿的人。 到现在,安邑已是一座死城,被秦军围困的严严实实,外面半点儿的消息,都是传不到城中的,就连这位安邑公子的使者,也是用吊篮从安邑城墙上放下来,他出来之后,就被秦军一路护送,来到曲沃城,这沿途他是接触不到任何一个外人的。 秦国这样的严防死守,就是不想让夏嵍接触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只需让他得到,秦王想让他得到的消息就足够了。 对此,嬴荡只有一笑。 “哈哈,此事暂且不提,使者先随寡人入城,寡人早就耳闻,夏嵍乃是河东名士,今日要大摆宴席,与尔痛饮!” 秦王好似变了一副脸,抓着夏嵍的胳膊,是一脸的热切。 见他如此,夏嵍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纠结,他遵从秦王,随他入城。 在这一路之上,嬴荡都在跟他说,这曲沃哪里哪里的好,秦国打算将来如何治理,哪位氏族首领,非常有才华,秦国已经对他进行重用了。 语气虽然诚恳,但秦王之嚣张,尽皆在他一张面上,至始至终,夏嵍都没再反驳,对这位秦王,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个基本的判断。 半个时辰后,曲沃城府,秦王屏退左右,只留他与夏嵍两人共饮。 “方才使者所说,乃是劝退,但我秦军远道而来,此战死伤将士也是不少,若就只是这样回去,不仅是寡人不甘心,纵然我大秦的将士,也不甘心吧?” 双方都是在试探。 魏国使者前来,就是试探秦国的战略意图,那他这个秦王,也要试探一下,那位安邑公子,是真的很有决心与秦军死战呢,还是只希望秦军快快退兵,若是希望退兵,那这劝降,就必须得拿出来足够的诚意来吧。 酒过之后,夏嵍放下了手中的酒爵。 若是按照他所思,不如就与秦人死战到底,三月之内,大梁必有支援,拖死秦人,但安邑公子,还是在妄想着与秦人苟合,所以对秦王,还是开出了一些条件的,纵然他不接受,他也要说出来。 “回秦王,若是秦王退兵,公子理可上报魏王,割阴晋十邑给秦国,再以十万石粮草犒劳秦军,不知秦王意下如何呢?” 阴晋城,在函谷关以北,乃是安邑的南大门户,这样的条件,在夏嵍看来,已经足够丰厚了,就不说还有十万石粮草了。 割地,这就有意思了! 魏理还真将他当作魏王了,就算寡人答应了,那魏王也会答应吗? 这都不好说,但至少可以知道,这位安邑公子,是一点都不硬气,只想着牺牲一点利益,来息事宁人,至于这位使者,则必是主战之人,看来安邑城内,也不是一条心啊。 嬴荡摇摇头,开始反问他。 “使者久困安邑,不知道对这河东的战事,知道多少呢?” 夏嵍一副了然于胸之色。 “回秦王,外臣不仅知晓河东战事,而且还知道,秦国大军,接下来还要攻取平阳,那在这平阳之后,必定是要开始围攻安邑了!” 这些事情,赵砮早就有过推断,作为赵砮的门生,夏嵍岂能不知道这些。 “那就好,等到这安邑一破,河东皮氏、汾阴、曲沃、平阳、焦城、阴晋、以及大小诸多城邑,尽可到我秦军之手,寡人可置河东一郡,区区一个阴晋十邑,如何能与这一郡相比,况且此乃我东出大计,以后我秦大军还可以继续北上,取上郡全郡!” 说到这里,嬴荡喝了一口酒。 “所以嘛,安邑公子让出的实在太少了,这让寡人不好退兵啊!” 劝退不成,这正好依了夏嵍心中所思,他也懒得在这上面纠结,就这样回去禀报公子算了,那接下来,就该刺探秦国军情了。 “我魏河阳君献,乃我魏前太子嫡子,颇得公子理的喜爱,若是秦王能将其送回大梁,安邑愿以三万石粮食交换?” 三万! 刚刚劝退,才只给十万,只此一人,就值三万,唉,魏献还真不值这么多粮食啊! 秦王陷入了沉默。 “若是秦王不允,那此刻河阳君在何处,还请秦王准许,令他与外臣一见,外臣也好回禀公子理。” 果然是骗人的,这粮食根本就不会给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一见魏献。 “这可不行,河阳君久在寡人身侧,熟悉我军动向,等到安邑破城之日,使者自会见到他的!” 对于此,嬴荡当然是拒绝,所以他和魏国使者之间,是什么都没有谈成,只是加深了一下夏嵍,对魏献重要性的认识。 第83章醉酒的白庆 在秦王出迎安邑的使者时,河阳君魏献,就受到了秦军的监视,而监视他的人,正是秦军五百主白庆。 自从河阳君被俘虏后,几近二十日了,而这郎官白庆,则是时常跟在秦王身侧的护卫,久而久之,两人自然就熟悉了起来,或许也是因为相熟,才派遣白庆去监视魏献的吧。 魏献在秦王军中,也算是颇为自由,想吃肉就有肉,想喝酒就能喝酒,唯一就是因为安邑使者到来,秦王才开始限制起了他的自由。 此刻,夜色已深。 曲沃宫中。 魏献与白庆,正是对饮。 “你有所不知,自从我父殁于马陵之后,便全因叔父魏理的帮携,我才能在这汾阴为将,当日,我与白起在汾阴大战,身受重伤,消息定会被传到安邑,若是叔父知晓,定是多有担忧,我若是能见上叔父的使者一面,令他放心也好!” 说到此间,魏献还不忘看看白庆的神情,却见白庆的注意力,都在他面前的酒上。 此时,他还被包着头颅,不过伤势早就好了许多。 他的这话,当然是在胡扯。 他是亲近当今魏王的人,魏理怎可能喜欢他呢,派遣他来镇守汾阴,还给他封地的,都是魏王,魏王是希望他以公族之身份,来监视这位安邑公子。 魏献素来知道魏理的秉性,其人城府深厚,诡计多端,但又胆小如鼠,这样的人物,派遣使者来见秦王,可知其居心了。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见上夏嵍一面,告知夏嵍秦军的形势,区区二十万大军,还不足以让安邑投降,更不足以让魏理有这样的想法。 白庆没动静,魏献又是话风一转。 “当然,秦国机密之事,秦王俱是不隐瞒与我,值此两军交战之际,若是让我去见夏嵍,岂不会泄露秦国军情,贻误秦王战机吗!” 魏献的话,说得很是小心,他这是在试探白庆的态度。 他觉得白庆此人,性子耿直,心思单纯,或许在他的身上,能够得到一些什么来。 “呃……那自是如此,这安邑公子都有投降我秦军之心了,岂能让河阳君与使者相见,不过嘛,河阳君以安邑公子为父,自身安危如何,让父亲得知,也并无不可,此乃人之常情也!” 对于魏献的话,白庆表现出了赞同。 他其实也在一直想办法,想办法来让魏献,很自然与夏嵍见上一面,说上一会儿话,这样大王交代给他的事情,就算是完成了。 “还是庆弟深明大义也,来,你我再饮三杯!” 魏献,乃是魏国公子,出身大梁繁华之地,他这酒量自然是不会差了,就这样的酒,只要有,他就能一直喝,反观白庆呢,似乎有些醉眼迷离,面色微醺了。 见酒上来,白庆也得推辞,又是“非常艰难”地喝了三杯,看他这模样,似乎马上就要醉了一般。 “说起来,我虽得大王之信任,有这郎官一职在身,可我平素不会兵家之道,也无法领军作战,难得再为大王立功也,我秦素来以军功了论,若无军功,我之出身,是永远不会为咸阳之贵了。 河阳君乃魏国贵胄,魏王青睐,善于用兵,更善于带兵也,我白庆能得河阳君之敬重,岂能不思回报。 不就是报个信吗,安邑使者,现下就居住在城中驿馆之内,驿馆之中,也并无侍卫看守,我可替公子报信,至于其他的,我就做不到了!” 白庆在迷迷糊糊间的话,让魏献一喜。 曲沃城府,其实是当年晋国的宫殿,至于驿馆,则就在这宫殿之外。 这宫墙有两丈之高,他还是能够想办法爬出去的,驿馆又无人看守,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 正好,他在白日间就看到了梯子,对,就放在宫墙之下,若是有这梯子,则可以顺顺利利地走上一遭。 为了魏国,他必须得做个尝试,何况他也是个激进、敢于冒险的人。 念及此处,他在谢过了白庆后,对白庆又是一顿猛然灌。 果然,不一会儿间,白庆就昏昏沉沉的,很快彻底睡死过去,就连在扒下他衣物时,也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此时夜深,外面看守他的郎官,也都在熟睡。 魏献穿了白庆的衣服,又做了郎官的打扮,凭借在军中练就的身手,绕过了巡逻的侍卫,找到了白日里的梯子,爬到了宫墙上,之后又将梯子提起来,放到了外面顺着下去。 能上能下,一梯两用。 曲沃驿馆,就在他的眼前。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他丝毫没有怀疑,就在他走后不久,躺在他床榻上睡觉的白庆,忽然间醒来了。 真如白庆所言,驿馆之外,只有三个打着哈欠的郎官,魏献偷偷爬了进去,所有的屋子都是黑色,就只有一间是亮堂的,里面还有说话的声音。 咕咕咕! 似乎是鸟叫,白白吓了魏献一跳。 “魏国使者,那在下就告辞了!” 听到有人出来,魏献又急忙躲了起来。 他看的清楚,出来的是一位秦国官吏,而相送的正是使者夏嵍,他久在河东,对这个名士还是见过的,就算没有见过,但那一声魏国使者,也足够说明身份了。 此时,夏嵍也是奇怪,一位素不相识的秦吏,突然深夜前来,说闻他名士之名,与他东拉西扯,什么诸子百家,什么儒道法兵,一直说到了现在。 将此人送走,已是半夜,夏嵍回到房中,却见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他仔细一瞧,虽然是秦人打扮,但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魏国河阳君。 “事情紧要,我只说紧要的,此番秦国两次出动二十万大军,如今,在安邑城外,只有十万,其余八万余,已经北上平阳了。 秦人的目的,只想取我平阳以南之地,待到平阳平定,必定会以大军猛攻安邑,此乃秦人围攻之策。 我从秦王口中得知,我王已派遣公孙喜率十万大军,从上郡绕道而来,估计再有两月,必到安邑,到那个时候,秦人必会被击退!” 还没有等待夏嵍开口询问,魏献先是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遍。 一看他是这一副模样,夏嵍就立即知道,魏献是如何来的,他也明白,魏献能够如此说,肯定以为他是来议和投降的。 “多谢公子提醒,我来曲沃,并非是要投降于秦人,一则是为劝降,二则就是想要见上公子一面,刺探秦国虚实。 公子有所不知,从这战事一开始,安邑四处要道,就被秦人封锁,当时是将消息传出去了,但后来就再没有消息传进来,今日听公子之言,安邑一定会坚守到我王大军来援!” 这对夏嵍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秦人的强大,他已经是看得到的,但现在能击败秦人的方法,此刻也都有了,他一定会说动公子,坚守安邑。 “还有,谨记秦军善用疑兵之策,一定要坚守不出,只有在看到公孙喜的大纛时,看到我魏军冲入秦阵时,方才可以主动出击,否则万万不能出城。” 夏嵍只知道汾阴城一战而失,秦国为了示威,将魏国公子被俘虏的消息,传遍了天下,传到了安邑城,至于那一战是如何失败的,他就不清楚了。 现在听到魏献这样渲染坚守不出,有点明白这个中的意思了。 “好,那就依照公子之策,坚守不出,只等大魏大纛!” 最重要的事情,就这两件,至于其他的,因情势紧急,由不得魏献细说了,若是他的行踪被秦王发觉,那夏嵍也必定回不去了。 说过之后,他朝着夏嵍行了一礼,直接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也是很顺利,他顺着原路返回,等到了殿中时,白庆还在安睡,他将身上的衣物脱下,丢在了床榻上,自己穿戴整齐,也开始趴在长案上装睡。 “哎呀,公子恕罪,公子恕罪,白庆不胜酒力!” 过了一会儿,白起起来,大惊失色。 他一边穿戴自己衣服,一边告罪,像是不敢在这里待了一样,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魏献也不管他,开始睡他自己的。 第二日,魏国使者夏嵍,以无法做主,要回禀安邑公子为由,愉快地回去了。 若日,见到夏嵍,嬴荡就知道,魏理不可能被劝降了,那就只好引蛇出洞了。 第84章魏理的决定 (); 安邑使者夏嵍,这一路上是紧赶慢赶,还是由秦军护送,回到了安邑城中。 不容他休息,安邑公子就急忙召守将翟犨、幕僚赵砮两人,合计四人,在安邑城府中,商议对秦之策。 几日过去,还是看不到秦军有半点攻城的架势,他们就只是在城外修筑工事。 此刻,秦人已经修筑起了几座高台,高台厚实,就分布在安邑东南西北四门的两侧,几乎要与安邑的城墙一样高了。 两侧高台之外,还各有两道矮墙延伸了出去,秦军这高台,看起来不像是攻城用的,倒像是要在这城墙之外,再修筑一堵城墙一样,将整个安邑城,围困在其中。 这可让魏理有些担心了。 按照赵砮所言,秦军对安邑的攻势,乃是以困为主,以攻为辅。 依秦国现在的国力,就算是将魏国大军拖上两三年,也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安邑城内的他们,又如何能够坚持两三年呢? 幸好,今日夏嵍回来了,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按照魏献之言,秦国发动河东之战,就只有二十万之众,算上这一路攻城略地的折损,早就不足二十万了,再加上还要分兵取平阳。 平阳可是当年武侯,防备韩国的重镇,只要平阳城守军不轻易出城,秦军最起码也要再折损上一些吧。 安邑城内,已经招募五万之众,再加上公孙喜的十万大军,未尝不能够击退秦国,公孙喜乃魏国名将,其人用兵稳健,善于谋略,自然不会是如魏献那般轻浮了,等到时候击败了秦军,他还是安邑公子,还可以再享受这半生繁华。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 “此番出使秦王大营,先生辛苦了,能取得如此重要的消息,全因先生之功也,吾有翟犨为将军,先生为使者,赵砮全权辅佐军务,更有我大魏五万大军镇守,如此坚城,岂能被秦人所得,诸位与吾一心,秦军必败无疑!” 魏理的面上,有一种独特的神采,他高举酒爵,四人对饮。 听闻这话,赵砮和夏嵍这对师生,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心间都清楚,这位公子是在看到足够的好处之后,才下了这样决心,他可远没有他口中说的这般英勇了。 “我等尊公子之令!”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那除此之外,河阳君可还有说些别的,对这秦人一战,是否有过提议呢?” 汾阴失守,才导致安邑危险,在魏理的心间,早就对这个河阳君厌恶到了极致,他当然不会问魏理的意见了,此时问话的这人,乃是魏国将军翟犨。 这位将军,在河东也是颇有名望,其族也是魏国望族,久随魏理身后,所学乃是兵家一道,不仅善于理兵,更是善于用兵,因为他对魏理是尤为忠心,所以也颇受魏理的信任。 此人乃魏国翟璜之后,翟璜乃魏文侯时期的魏国名臣,他不仅对魏文侯多有谏言,更是举荐了西门豹等一系列贤才,可以说在魏文侯崛起的那个年代里,翟璜也是功不可没,既然是名门之后,那这翟犨,也就不能是泛泛之辈了。 翟犨心思缜密,做事周全,既然魏理下定了决心,要和秦人奋战到底,那就要定下这具体的策略了,纵然是防守战,也需得有策略而行之,四门守将用何人,又如何布阵,都需得商议,而在魏献的口中,则可得知如今秦国战阵如何,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与魏理轻视不同,夏嵍显得很郑重。 “回将军,河阳君虽未明说,但据我之猜测,秦人白起,善用示弱引诱之策,汾阴城内,当有两三万大军才对,如何能被白起四万战卒轻取呢,必定是河阳君率军出战,中了秦人的埋伏,才丢失城池的。 他还令我转告公子,对于安邑之战,只需要坚守即可,万万不可出城迎战,只有等到公孙喜将军的援军,出现在安邑城外时,我方才可出城,给秦人最后的一击!” 听夏嵍说完,翟犨开始深思这话,至于魏理,还是一脸的不悦,他似乎在说,正是因为魏献的轻战,才将汾阴拱手送给了秦人,令安邑陷入了这样的地步。 “公子,不管韩国借不借道与我魏,公孙喜将军也一定要经过平阳,所以此战的干系,就全在这平阳上了,若是平阳城破,秦军就能扼守住此处,将公孙喜将军挡在河东之外,无法驰援安邑。 若是平阳城久攻不下,反而会成秦军的拖累,到时候公孙喜将军可从平阳一战而下,先击败白起,再拯救安邑,河阳君所说,看不到我魏国大军的大纛,我城内大军,不可轻易出击,此话在理。 也请公子不要担心,白起虽然刚猛,但也并无所想的那般厉害,皮氏城乃是突袭,大河之上,狂风呼啸,没有察觉,是在所难免了,汾阴城池刚才夏嵍也说了,乃河阳君之错,不然岂能被白起所得。 至于曲沃邑,这些年来,军少城小,破此城也展示不了白起的厉害,所以白起攻取平阳,必不能得手,平阳城梁仪,可是个稳重之人。 纵然白起得手,那也是死伤惨重,秦人的大军,反而会被公孙喜将军重创,不管怎么看,只要公子死战秦国,坚守安邑,此战我大魏必胜也!” 现在说话的这人是赵砮。 他可不管其他的,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击败秦国,击败秦人。 他秦王不是去了曲沃吗,在平阳乘势南下,就是曲沃,最好是将秦王也俘虏了才好,解他心头之恨。 他对于安邑公子,一向都是鼓励与秦国交战,只有与秦国交战了,才能有机会击败秦国,他不管其他,他只要魏理死战不休。 听闻,魏理深吸了一口气,这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坚定了他的信念。 “好,就如先生所说,对于此战,我等只需要死战不出即可,那不知将军,能坚守到几时?” 这话是在问翟犨。 赵砮老了,领不了兵了,上城墙也费劲了,翟犨才是真正领军之人。 早就刚才,翟犨就在心中谋划。 “回公子,只要秦国不再有援兵,那能攻我安邑者,最多十五万,多时可能还不足十五万,我城中守军五万,能上城墙的黔首,也不在少数,只要粮草足够了,就是三年,又有何妨,岂不闻赵无恤之晋阳乎!” 翟犨不是在说大话,而且这还是个很保守的想法。 因为城内守军,只要坚持上一年,外面多半就扛不住了,七雄争锋,天下早就连成了一片,还有一支魏王大军,正在席卷而来! 安邑成内,人多粮多,收集起来的粮草,足够一年之用,防御工事也都修筑妥当,只要人心齐,的确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好,以翟犨为主将,统筹全局,赵砮全力辅佐,东门由关门巳镇守,西门由樊业镇守,北门由魏且镇守,南门由虞士驻守,此四人,俱是我大魏猛将,只要我大魏将士齐心协力,则虎狼必退!” 安邑公子再次高举酒爵,四人共饮。 这段时日,齐国有战事,耽误了六国谋秦,秦国抢先攻打魏国,要谋秦的诸国,反而是在看戏了。 秦国二十万大军,乃调集洛阳、宜阳两地战卒十万,屯兵十万,眼下,洛阳就只有两万屯兵可守,日子不太平,还是多准备点比较好。 秦王下令,又在关中征集大军四万,河西征集大军一万,荆襄南庸四郡,征集大军三万,还有巴蜀大军两万,共计十万之众,开始往洛阳而去,防范天下诸国之变。 秦国厚积薄发,这一台战争机器,开始发动起来了。 整个天下,在这个时候,都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诸国使者,互相奔走。 :。: 第85章声东击西 浓烟滚动,战火纷飞。 平阳城外。 秦军集中所有的兵力,只在南门发动进攻,就如同白起当年攻取丹阳一样,只取一面,给城中守将留足逃走的机会。 城中主将,乃是魏人梁仪,副将则是魏将栾甲。 对于此二人,白起也早就做过了深入的了解,尤其是对副将栾甲,更是熟悉,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皮氏城的守将。 皮氏城能被秦军这么容易的攻破,皆是因为栾甲此人,胆小如鼠,畏战不前所导致的,这要是换做那曲沃守将龙卿,皮氏城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攻破了。 按理来说,这般重要之地,魏国本该是任用贤能,来做好对秦人的防范,可栾甲如此庸人,能镇守皮氏城,皆是因为其背后的氏族厉害。 想当年,雄踞整个北方的晋国还在的时候,国内由六卿共同执掌朝政,形成了最早的君王议政制,晋国十一大氏族,按照长逝次补的原则,世袭六卿,这十一氏族,可谓是权势滔天,他们中除了赵魏韩三氏之外,还有其他八氏,而这栾氏,则是其中之一。 三家分晋之后,赵魏韩自立为国,栾氏一族,归于魏国之下,向魏侯称臣,时至今日,虽有没落,可毫无疑问,依旧是钟鸣鼎沸的大氏族,也正是因为背靠大山,栾甲才有了这皮氏守将一职。 栾甲虽然不堪重用,但另一位将军,就不得不让白起重视了。 原先上郡之地,还有一梁国,而这梁仪,便是梁国人,以为国为姓。 梁仪此人,今年年过五旬,可谓之老当益壮,自从被派遣镇守此处起,就从未离开,他在平阳城经营十几年,不仅是知地势,知人事,更是知天时也,虽没有听说其有卓越战功,但光看此人的布阵手段,就能得知他的能耐了。 天下七雄,就只有魏国和韩国的地势最差,位于天下之中,处于四战之地,他们的君王,时时刻刻,都不能没了争霸之心,若是争霸之心,就只能被人所取,尤其是魏国,起初更是支离破碎,国境有不少,还是飞地。 这也导致了魏国的历代君王,他们不能像秦国一样,可以雷打不动地奉行东出战略,因为秦人那是一块宝地,是当年周人的王兴之地,他们只需要一直铭记,东出就足够了,魏国的君王,则要根据天下的变化,来适时调整自己的策略,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最开始的魏文侯,联合三赵韩,向外征讨,所以兴建了皮氏城,少梁邑,阴晋等,靠着秦国的重镇,而魏武侯时期,与文侯的战略发生了变法,在向外的同时,也开始向内,来攻取更多的土地,来整合手中的资源。 这就导致,平阳这座城池,必须得被扩建。 因为平阳往上,贯通魏国整个上郡,平阳往东,可以防范韩国入侵安邑,魏韩的边界,在平阳这块土地上,乃是一马平川,魏韩相连,就只能依托城池之险。 这座城池,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为魏国重镇的。 俱白起所知,平阳城中,守军原本就只有两千屯兵,秦魏战事发后,这位梁仪将军就一直忙着整备大军,吸纳了平阳一带诸多城邑中人,将所有能用的战时资源,都整合起来,做出与秦军奋力一搏的姿态。 到了如今,算上能上城墙的黔首,至少都会有一万五千、甚至接近两万之数,而秦军这边呢,加上蒙鹜率领的四万战卒,不足八万之众。 两军对垒,若是久耗下去,以秦军的威武,平阳城必定能破,但这样就会将时间拖延的很久,也会让秦国战卒,出现大量的伤亡,但没有那么多时间,给白起计较代价,他面对梁仪乌龟一样的打法,就只有猛攻。 魏国大梁传来的消息了,魏国将军公孙喜的行动很快,已经招募了九万大军,令将军范追为先锋,朝中平阳扑了过来。 魏军来势汹汹,轻装简行,应该在半月之内,就能到平阳城野,另外,魏国的大军,还在征集当中,估计等公孙喜主力来的时候,魏国前前后后,可以凑齐十二万大军,在这种情况下,白起就只能以快来应快。 他的第一任务,是攻取平阳城池,之后,他还要准备防御工事,将这十二万魏军,全部拦截在平阳城外,以免支援安邑。 昨日,他收到了大王的令,面对稳如泰山的安邑城,大王已经有了破解之法,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所以此战能不能胜,干系全都在这平阳城池身上了,而平阳城的干系,则在他身上。 眼下,秦军攻城已有十一日。 在这十一日里,他这个秦国主将,一直都没有停歇,他在计算着,城内的魏军大致损失了多少,这对他很重要。 来时不足八万秦军,现下已不足七万,仅此平阳一城,秦军的损失,就已尽万余,这是他自河东之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失利,而城中守军,估计还有过万之众。 敌我两军之对比,应该是秦军伤亡两三人,魏军才能死伤一人,这还是因战卒和战地医宫的缘故。 今日,秦军照例在攻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猛烈。 他这个主将,破天荒的没有亲自上前线,而是在听完斥候的禀告后,看着图纸在思索对策。 营帐当中,设施非常简单,一床榻,一长案。 这并非是他节俭,而是他喜欢简单。 心思太复杂了,就喜欢看到些简单的东西。 “蒙鹜拜见都督!” 这个时候,营帐帘子揭开,蒙鹜从外面走了进来。 破城之策,他已有了,尽皆在蒙鹜的身上了。 秦国六位战卒将军中,无疑蒙鹜的治军能力是最高的,接下来就是都尉如和辛鹿两人,其后才轮到乌获,至于一个任鄙,还真就不曾见他有过统兵之举,乌获也并非不善统兵,只是不善谋略罢了。 大王以蒙鹜和魏冉为南路一支,也正是看中的蒙鹜的勇猛,来补足魏冉的缺失,现在南路战事告一段路,蒙鹜再次跟在他身侧,这对白起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情,他也一下子想到了对策。 “皂游将军可曾记得,当年上庸城,是如何告破的?” 如何告破? 白起这样一问,将蒙鹜的思绪,拉到了五年前。 那一场战斗,是他率领三万锐士,偷偷爬上上庸的城墙,来了一个突袭。 “难道都督是想让我再次突袭?” 白起点点头。 “所谓突袭,乃是攻其不备之举,如今这梁仪将军,可要远胜那上庸守将的,更就不说防备之心有多严密了,但两军交战,乃是上万人之战,如此多人,岂能无有一失,所以我猛攻此城这么久,便是为了创造战机。” 这么一说,蒙鹜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都督攻城之策,乃是强攻一面,再加上每日间,都有劝降的举动,这会让梁仪以为,秦军是想让他们弃城逃走,或者是投降,来占取平阳城。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精兵,围绕到城池的另外两侧,那两侧虽然有防备,但毕竟没有这边严密,何况也没有第二个梁仪,若是派遣精兵深夜突袭,这城池或许就能被攻破。 这样的计策,听着虽然简单,但非常有效,而且秦军前期的攻城,也正是为这计策做铺垫,蒙鹜对白起不由得越发钦佩起来。 “明白了,还请都督下令!” 白起也跟着一笑,这也是他喜欢蒙鹜的地方之一,有统率之姿,若是秦国将会有第四位都督的话,那他一定会举荐这位皂游将军。 “不急,一面突袭,并不保险,只有一面强攻,吸引注意,再以两面突袭,才能三管齐下!” 白起之人,向来是慎思慎行,事无十分把握,他都要再三考量。 话音刚落,轩辕将军乌获从外走了进来,让一看人到齐了,开始下令。 “轩辕皂游二将听令!” 乌获和蒙鹜同时躬身在白起身前。 “令你二人,各自挑选本部三千精锐,一支绕行北门,一支绕行东门,在今日日落之后,天黑之时,对平阳城进行突袭,若是城破,就以城墙金钟为号!” 都督令下,两人共同接令。 突袭之事,必得以精兵,因为一人之失,可致全局之败,人数自是越少越好,若是能突袭进入,两人各自率领三千战卒,足以搅乱整个平阳城了。 日落之时,秦军还未收兵,十二座楼车,尽皆开动,朝着魏军南门攻去,白起就是要让魏军误以为,秦军就只攻这一门,秦军要对这一门,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了。 除此,白起又令王颌为将,率军一千,偷偷埋伏在平阳城东门之外。 城池一破,栾甲要想再逃跑,他就只能去往东边了,这次白起可不会给任何人留机会了。 就明白了。 都督攻城之策,乃是强攻一面,再加上每日间,都有劝降的举动,这会让梁仪以为,秦军是想让他们弃城逃走,或者是投降,来占取平阳城。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精兵,围绕到城池的另外两侧,那两侧虽然有防备,但毕竟没有这边严密,何况也没有第二个梁仪,若是派遣精兵深夜突袭,这城池或许就能被攻破。 这样的计策,听着虽然简单,但非常有效,而且秦军前期的攻城,也正是为这计策做铺垫,蒙鹜对白起不由得越发钦佩起来。 “明白了,还请都督下令!” 白起也跟着一笑,这也是他喜欢蒙鹜的地方之一,有统率之姿,若是秦国将会有第四位都督的话,那他一定会举荐这位皂游将军。 “不急,一面突袭,并不保险,只有一面强攻,吸引注意,再以两面突袭,才能三管齐下!” 白起之人,向来是慎思慎行,事无十分把握,他都要再三考量。 话音刚落,轩辕将军乌获从外走了进来,让一看人到齐了,开始下令。 “轩辕皂游二将听令!” 乌获和蒙鹜同时躬身在白起身前。 “令你二人,各自挑选本部三千精锐,一支绕行北门,一支绕行东门,在今日日落之后,天黑之时,对平阳城进行突袭,若是城破,就以城墙金钟为号!” 都督令下,两人共同接令。 突袭之事,必得以精兵,因为一人之失,可致全局之败,人数自是越少越好,若是能突袭进入,两人各自率领三千战卒,足以搅乱整个平阳城了。 日落之时,秦军还未收兵,十二座楼车,尽皆开动,朝着魏军南门攻去,白起就是要让魏军误以为,秦军就只攻这一门,秦军要对这一门,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了。 除此,白起又令王颌为将,率军一千,偷偷埋伏在平阳城东门之外。 城池一破,栾甲要想再逃跑,他就只能去往东边了,这次白起可不会给任何人留机会了。 就明白了。 都督攻城之策,乃是强攻一面,再加上每日间,都有劝降的举动,这会让梁仪以为,秦军是想让他们弃城逃走,或者是投降,来占取平阳城。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精兵,围绕到城池的另外两侧,那两侧虽然有防备,但毕竟没有这边严密,何况也没有第二个梁仪,若是派遣精兵深夜突袭,这城池或许就能被攻破。 这样的计策,听着虽然简单,但非常有效,而且秦军前期的攻城,也正是为这计策做铺垫,蒙鹜对白起不由得越发钦佩起来。 “明白了,还请都督下令!” 白起也跟着一笑,这也是他喜欢蒙鹜的地方之一,有统率之姿,若是秦国将会有第四位都督的话,那他一定会举荐这位皂游将军。 “不急,一面突袭,并不保险,只有一面强攻,吸引注意,再以两面突袭,才能三管齐下!” 白起之人,向来是慎思慎行,事无十分把握,他都要再三考量。 话音刚落,轩辕将军乌获从外走了进来,让一看人到齐了,开始下令。 “轩辕皂游二将听令!” 乌获和蒙鹜同时躬身在白起身前。 “令你二人,各自挑选本部三千精锐,一支绕行北门,一支绕行东门,在今日日落之后,天黑之时,对平阳城进行突袭,若是城破,就以城墙金钟为号!” 都督令下,两人共同接令。 突袭之事,必得以精兵,因为一人之失,可致全局之败,人数自是越少越好,若是能突袭进入,两人各自率领三千战卒,足以搅乱整个平阳城了。 日落之时,秦军还未收兵,十二座楼车,尽皆开动,朝着魏军南门攻去,白起就是要让魏军误以为,秦军就只攻这一门,秦军要对这一门,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了。 除此,白起又令王颌为将,率军一千,偷偷埋伏在平阳城东门之外。 城池一破,栾甲要想再逃跑,他就只能去往东边了,这次白起可不会给任何人留机会了。 就明白了。 都督攻城之策,乃是强攻一面,再加上每日间,都有劝降的举动,这会让梁仪以为,秦军是想让他们弃城逃走,或者是投降,来占取平阳城。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精兵,围绕到城池的另外两侧,那两侧虽然有防备,但毕竟没有这边严密,何况也没有第二个梁仪,若是派遣精兵深夜突袭,这城池或许就能被攻破。 这样的计策,听着虽然简单,但非常有效,而且秦军前期的攻城,也正是为这计策做铺垫,蒙鹜对白起不由得越发钦佩起来。 “明白了,还请都督下令!” 白起也跟着一笑,这也是他喜欢蒙鹜的地方之一,有统率之姿,若是秦国将会有第四位都督的话,那他一定会举荐这位皂游将军。 “不急,一面突袭,并不保险,只有一面强攻,吸引注意,再以两面突袭,才能三管齐下!” 白起之人,向来是慎思慎行,事无十分把握,他都要再三考量。 话音刚落,轩辕将军乌获从外走了进来,让一看人到齐了,开始下令。 “轩辕皂游二将听令!” 乌获和蒙鹜同时躬身在白起身前。 “令你二人,各自挑选本部三千精锐,一支绕行北门,一支绕行东门,在今日日落之后,天黑之时,对平阳城进行突袭,若是城破,就以城墙金钟为号!” 都督令下,两人共同接令。 突袭之事,必得以精兵,因为一人之失,可致全局之败,人数自是越少越好,若是能突袭进入,两人各自率领三千战卒,足以搅乱整个平阳城了。 日落之时,秦军还未收兵,十二座楼车,尽皆开动,朝着魏军南门攻去,白起就是要让魏军误以为,秦军就只攻这一门,秦军要对这一门,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了。 除此,白起又令王颌为将,率军一千,偷偷埋伏在平阳城东门之外。 城池一破,栾甲要想再逃跑,他就只能去往东边了,这次白起可不会给任何人留机会了。 就明白了。 都督攻城之策,乃是强攻一面,再加上每日间,都有劝降的举动,这会让梁仪以为,秦军是想让他们弃城逃走,或者是投降,来占取平阳城。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精兵,围绕到城池的另外两侧,那两侧虽然有防备,但毕竟没有这边严密,何况也没有第二个梁仪,若是派遣精兵深夜突袭,这城池或许就能被攻破。 这样的计策,听着虽然简单,但非常有效,而且秦军前期的攻城,也正是为这计策做铺垫,蒙鹜对白起不由得越发钦佩起来。 “明白了,还请都督下令!” 白起也跟着一笑,这也是他喜欢蒙鹜的地方之一,有统率之姿,若是秦国将会有第四位都督的话,那他一定会举荐这位皂游将军。 “不急,一面突袭,并不保险,只有一面强攻,吸引注意,再以两面突袭,才能三管齐下!” 白起之人,向来是慎思慎行,事无十分把握,他都要再三考量。 话音刚落,轩辕将军乌获从外走了进来,让一看人到齐了,开始下令。 “轩辕皂游二将听令!” 乌获和蒙鹜同时躬身在白起身前。 “令你二人,各自挑选本部三千精锐,一支绕行北门,一支绕行东门,在今日日落之后,天黑之时,对平阳城进行突袭,若是城破,就以城墙金钟为号!” 都督令下,两人共同接令。 突袭之事,必得以精兵,因为一人之失,可致全局之败,人数自是越少越好,若是能突袭进入,两人各自率领三千战卒,足以搅乱整个平阳城了。 日落之时,秦军还未收兵,十二座楼车,尽皆开动,朝着魏军南门攻去,白起就是要让魏军误以为,秦军就只攻这一门,秦军要对这一门,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了。 除此,白起又令王颌为将,率军一千,偷偷埋伏在平阳城东门之外。 城池一破,栾甲要想再逃跑,他就只能去往东边了,这次白起可不会给任何人留机会了。 就明白了。 都督攻城之策,乃是强攻一面,再加上每日间,都有劝降的举动,这会让梁仪以为,秦军是想让他们弃城逃走,或者是投降,来占取平阳城。 但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支精兵,围绕到城池的另外两侧,那两侧虽然有防备,但毕竟没有这边严密,何况也没有第二个梁仪,若是派遣精兵深夜突袭,这城池或许就能被攻破。 这样的计策,听着虽然简单,但非常有效,而且秦军前期的攻城,也正是为这计策做铺垫,蒙鹜对白起不由得越发钦佩起来。 “明白了,还请都督下令!” 白起也跟着一笑,这也是他喜欢蒙鹜的地方之一,有统率之姿,若是秦国将会有第四位都督的话,那他一定会举荐这位皂游将军。 “不急,一面突袭,并不保险,只有一面强攻,吸引注意,再以两面突袭,才能三管齐下!” 白起之人,向来是慎思慎行,事无十分把握,他都要再三考量。 话音刚落,轩辕将军乌获从外走了进来,让一看人到齐了,开始下令。 “轩辕皂游二将听令!” 乌获和蒙鹜同时躬身在白起身前。 “令你二人,各自挑选本部三千精锐,一支绕行北门,一支绕行东门,在今日日落之后,天黑之时,对平阳城进行突袭,若是城破,就以城墙金钟为号!” 都督令下,两人共同接令。 突袭之事,必得以精兵,因为一人之失,可致全局之败,人数自是越少越好,若是能突袭进入,两人各自率领三千战卒,足以搅乱整个平阳城了。 日落之时,秦军还未收兵,十二座楼车,尽皆开动,朝着魏军南门攻去,白起就是要让魏军误以为,秦军就只攻这一门,秦军要对这一门,发动更猛烈的进攻了。 除此,白起又令王颌为将,率军一千,偷偷埋伏在平阳城东门之外。 城池一破,栾甲要想再逃跑,他就只能去往东边了,这次白起可不会给任何人留机会了。 第86章平阳城破 (); 大梁的援军,在这半月之间,就能赶来。 对于秦军来说,着急是应该的。 今日,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们的攻势,是越来越猛烈了,这种不计伤亡的攻城之法,让城内守将梁仪,不得不将以重兵防守南门,当然,这必定会让其余三处,防备空虚。 秦国皂游将军蒙鹜,轩辕将军乌获,两人各自率领一军,趁着夜色,正在悄悄的接近平阳城。 魏将梁仪,可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他对于秦军攻下上庸一战,早就有所耳闻,此刻,平阳城墙之上,到处都是灯火,还有士卒,在来回在巡逻,虽然这兵不多,但还是让秦军的突袭,变得棘手起来。 蒙鹜乃攻北门,乌获则攻西门。 他们二人,不管是谁,在破城之后,先要两军会合,之后才能合力攻打平阳南门,这也是都督白起的令。 两军会合,足有六千锐士,纵然南门魏军人数还超万余,他们也还是有这个把握,将城门打开。 秦军之精锐,一在则兵强,训练有素,二在则将强,具备先进的战斗意识。 秦国的演武宫,一是教授兵法之用,二是推演兵事所用。 自从演武宫立下以来,但凡秦军作战,都会有战略司吏跟随,由他们详细记录下战争的所有经过,之后再呈报到上将军府,再由上将军府梳理之后,送到演武宫进行观摩,这其中要是有特别典型的战例,还需要在分析之后,传到各部战略司,进行学习。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套完整的演武流程,所以当年蒙鹜那一战,也成了如今演武宫,人人乐道的夜袭战之最,作为夜袭上庸的当事人,蒙鹜对这等战术的运用,无疑,更是轻车熟路。 跟随他麾下的锐士,乃是他精心挑选的皂游军战卒,这些战卒,尽皆驻扎在洛阳,平日里,与他们的战卒将军,吃则同吃,住则同住,还要在一起同训练,正是因为这让将军和士卒们,长期在一起军事管理制度,让秦国战卒在战时,能形成了足够的默契,皂游军如此,轩辕军也是如此。 对于突破北门一战,蒙鹜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眼下,所有人都蹲坐在城外的灯火之外,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城墙上的魏国军士,他们哪里还能够料到,在正面如此猛烈攻击之下,他们这里还埋伏着一支大军。 和上庸一样的对策,灯火再盛,也难逆天,总有照不到的黑夜。 在城门的两边,各有两处阴暗,蒙鹜派遣两百战卒过去,一边一百,让他们先在城墙下隐藏起来,等这两拨过去之后,再跟上两拨,依次而行,慢慢接近。 平阳城不同于上庸那座小城,平阳城守备森严,在城池之外,还有沟渠,还有鹿角木,这需要秦军很小心的摸索过去,所花费的时间,也肯定不会少了,就连一会儿大军的冲锋,也必定会受到影响。 这就要求,秦军要足够的小心和安静,还有抢先打开城门的、这些战卒将士们,也要在城内坚持得足够久,这样后面的人才能够跟上去。 在没有足够照明设备的情况下,冬天的黑色,是什么都看不清的,这对于要绕行鹿角木沟渠和贴近城墙的战卒来说,是个不小的难度。 有一会儿的功夫了吧。 此刻,战卒已经过去了三波,合计六百人正紧贴在城墙下方。 蒙鹜一看,六百锐士就足够了,若是再多,恐惊扰了城墙上的魏军,令前功尽弃,那这接下来,就该是爬上城墙了。 不能用钩锁,因为钩锁的声音很大,就只能用上梯子,梯子是特制的,下面由四个人扶住,然后开始慢慢地往上爬。 一个,两个……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似乎在城墙之上,已经有了一大批锐士的身影,下面还站着不少。 “敌袭,敌袭!” 忽然间,城墙上有人大喝。 那是正在来回巡视的魏军,虽然他被秦军斩杀得很及时,但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不好,被发现了。 咚咚咚! 战鼓响动。 一时之间,魏军纷纷出动,城上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蒙鹜一看,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不如就趁机一冲。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手中高举一杆大纛,以旗帜为兵刃,以大纛为军令,一路向前狂奔,紧接着,三千秦军锐士纷纷起身,尽皆朝着平阳城池北门冲杀上去。 他们穿越鹿角木,即将跳跃沟渠! 哗! 就在这时,城上一火把丢下来,整个沟渠当中的焦油茅草,尽皆被点燃,一下子拦住了秦军的去路。 “搭桥!” 只听蒙鹜一声立下,后方的秦军迅速推着木板上来,迎着城上的箭矢,很快就搭建起了几座简易的木桥,秦军不避火焰,一直杀到城门之下! 与此同时,在城墙之上,已经爬上去的秦军们,也很快结成了阵形,他们死战魏军,守护住这梯子,留出了空间,让城墙之下的锐士,开始奋力往上爬,上城的秦军,越来越多了。 城门还未打开之时,皂游将军蒙鹜,一人当先,高举大纛,已立在城门之下。 “秦人来了!” “不好啦!” “杀啊!” 魏人虽然发觉了秦人,但还是因为秦人来的突然,有些乱成一锅的架势,反观秦国这边,锐士们配合严密,越战越勇,上去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他们列好阵形,一手盾牌,一手长剑,贴到魏人身边,一路杀到了城门之下。 这些魏军,多是未经训练的黔首,再加上其人数也不多,的确是很难抵挡这些军中猛士的。 咚咚咚! 站在城外的蒙鹜,在此时,他都能听到城门洞口的厮杀了。 来了,来了! 冲进去的锐士就在里面,他们马上就要来开门了。 终于,城门从里面开了一点儿的缝隙,蒙鹜当机立断,提着手中大纛,率先冲了进去,他一路杀过城门洞,直接杀到瓮城之中。 丈许大纛,以为兵刃,上带锋芒,壮若手臂,将军一身神力,所过之处,无人敢当,无人能及,浴血一战,宛如天神! “吾乃大秦皂游将军蒙鹜,何人受死!” 一声暴喝,响彻黑夜。 自从做了皂游将军后,蒙鹜就极少亲自下场,这一次竟杀得上瘾,杀得兴起,一声大喝之下,吓得魏人是肝胆剧烈。 见此情景,魏军又能如何来当,等三千锐士冲出瓮城,杀入主城的时候,魏军已经拦不住了。 城外一片漆黑,城内灯火通明,这是因为魏将梁仪,怕秦人用土攻进来,所以遍布灯火,好早做发觉,可他哪能还能想到,秦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杀进来了。 秦人来了,是秦人来了! 整个安邑北城,尽皆在高喊! 三千锐士,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路,又往西城杀去。 此时,西城也正在交战当中,原来是轩辕将军乌获,也有了收获。 至此,蒙鹜与乌获两军会合,秦军共计六千战卒,同往南门杀去。 两门城楼之上的金钟,也早就被敲响,声音传遍四城,白起也开始分兵,朝着两门杀去,将所有魏军,围在南城,再一一诛杀。 魏国主将梁仪,听到此番动静,已知情况不妙,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守城之事,暂且交给副将栾甲,自己则亲自点了三千军士,在南门下方列好了阵势,朝着秦军杀去。 他只知道,城中四处皆乱,根本就不清楚,此番秦军到底是进来多少,他们是土攻进来的,还是其他城门破了,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当秦人六千威武之师,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这一战大魏休矣! “秦人无道,大魏昭昭,随我出击,诛杀秦人!” 梁仪不作他想,号令三千魏军,整齐的军容,朝着秦军发起猛攻,这些才是真正的魏军。 乌获蒙鹜两人,各自领三千锐士,朝着东西两面,开始夹击梁仪。 这二人皆是天下有名的力士,两位将军,亲自下场,蒙鹜手中大纛,挥的风生水起,乌获也是分毫不让,手中大青铜戟,可直取魏军头颅。 秦军所过之处,就只有满地的尸体,和流不尽的鲜血。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三千魏军,退无可退,守无可守,尽皆战死,就连他们的主将,也是死在乱军当中,至于尸体到了何处,在这种情况下,也是难寻难觅也! 城外,秦军攻势还在继续。 “大魏勇士,随我诛杀秦人!” 这一声,乃是副将栾甲所喊,不过他的高光,也只有这一刻,待其他人迎敌之时,他已顺着城墙,开始往东边去了,因为平阳城四处皆乱,就只有那里,才是安静的。 城内秦军杀到大门处,将城门打开,城外秦军,尽皆是涌了进来,平阳城正式告破! 西路大军战略,尽皆完成。 与此同时,栾甲携带两百战车魏军,已经往东方而去,可他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一年轻将军给围住,此人正是秦将王颌。 “将军何人,吾乃魏国栾氏,还请将军勿要杀我,我可换得万金也!” 栾甲还是不希望自己白白死在这里。 “哼,我奉白起都督之令,对尔等格杀勿论!” 平阳城破的消息,白起不想被走漏。 少年将军一声令下,秦军一阵冲锋,可怜,栾甲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 第87章诛杀范追 (); 冷,好冷! 西风呼啸,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山坳之中的秦军,俱是面色通红,也难怪新郑和寿春的女子生的好看,原来是因为在她们那里,没有这样的大风吹。 听说在楚国和齐国的东边,还有大海,不知道被海风吹过之后,女子的面色,会不会变红呢? 坐在中军的主将白起,他可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无聊的事,这多半是哪个无聊的士卒想的吧。 这一片地形,这样的山坳还有很多,前后左右,足够藏得下四万秦军,这便是平阳之战后,白起的又一番谋划。 平阳城破后,他只留下了四万大军镇守平阳,其余两万多,尽皆由蒙鹜率领,回归洛邑去了,秦国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在此刻,算是彻底的实现了。 以皮氏城、汾阴城、曲沃城,平阳城为依托,形成了一条严密的防守线,将魏国上郡,分成了两片,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将所有大军整合起来,一心一意地攻伐安邑。 对于安邑这一战,本该是他亲自前去主战,但现在大王有了更好的主意,那也就暂且不需要他回去了,眼下,他只需要和公孙喜、这个魏国名将周旋就足够了。 半月之前,公孙喜就以范追为先锋,火速支援平阳,虽然平阳城很快被他攻破了,但范追并非得到消息,他还是要往这里行军的,因为援助安邑最快的路,就是在这里。 此时,西路大军已经在平阳城北,百里之外,这是白起挑选的绝佳伏击地点,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秦军是想关起门来打狗,那接下来的重点,就会在安邑上面,那他就来一个反其道而行,埋伏在这里,先灭一灭魏国先锋的锐气。 四万人阻挡十二万,还是有些难度的,他需要主动出击。 到如今,秦军在这里已守了两日,今日,魏军必来。 白起所在的地方,乃是整个地形的最高处,他一直很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因为在这里,可以让他看清楚战况,随时了解动向,时刻做出调整。 为将者,不明战场态势,如何为将。 “启禀都督,东北方出现魏军大纛!”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 白起根本就看不到远方有魏军的大纛,至于能看到的这位士卒,乃是从军中专门挑选出来的千里眼,专作瞭望之用。 “传令下去,我中军大纛不动,全军不得妄动!” 每次面对这样的伏击战,白起都很能沉得住气。 在敌人没有全部进入他的口袋前,他是不愿意动的,对于歼敌这种事情,他一向是胃口很好,越多越欢喜。 白起正望着远方。 渐渐地,在风雪之中,两白之间,他也可以看到魏军的大纛了。 他们像一条长蛇,在漫天的风雪中蜿蜒而行。 又过了好一会儿,开始能看到魏军的人影了。 一字长蛇,一直蔓延到天际,现在还看不到他们的尾巴在哪里。 那就再等等。 从白起看见魏军算起,一直到现在,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魏军的先头部队,此时才到了白起的脚下。 看得出来,这一支精锐之师,有步卒、有弓弩手、有战车、还有辎重,魏军尽披甲胄,手执利器,军容肃穆。 秦国都督之令,严令所有人露头,就连白起他自己,也是躺在雪地当中,闭着眼睛在计数。 从第一波魏军到他脚下时开始计算,到最后一波走完,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多,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这一刻钟多能走上一里,那说明魏军军阵,只有一里之长,那这人数,就是连一万人都不到。 他们有两万,现在就只出动了几千,看来这位魏国先锋,用兵还是挺谨慎的。 白起眯着眼睛,思付了一阵。 “来人,传令下去,令轩辕将军在魏军军阵前后,各出动五千大军,将魏军围住!” 秦军以一千人为一方阵,由一千人统率,所谓前后各五千,那便是十阵人马,一万大军。 埋伏在这里的秦军,约有四万,现在只派出了一万人去阻截,那是因为魏国先锋,必定还藏有后手,他须得要小心防范。 都督令下,一时之间,战鼓擂动,山呼海啸! 一万秦军杀来,从前到后,在这一里之地上,将魏国困住,秦军居高临下,又早就备好了滚石檑木,让魏军来个措手不及。 而这些魏军呢,他们面对埋伏,居然没有丝毫撤退的势头,反而是以随身辎重为防御工事,与秦军展开了厮杀。 白起一看,这位魏国先锋,果然不是个无能之辈,还知道此处容易埋伏,以这几千人为先锋,想给秦军来一个引蛇出洞。 魏军虽然攻防有道,但还是在秦军的伏击之下,出现了颓败的势头,任凭率军的将领,策马前后,四处整肃阵形,也拦不住秦人猛烈的攻击。 白起能料敌先机,预设埋伏,也能善用各种器械,来对敌军造成沉重的打击,既然是伏击,他就没打算让这些人退走。 下方激战,还有三万秦军,静坐不动,稳如泰山。 他们在等都督之令。 咚咚咚! 忽然间,魏国的阵形中,战鼓锤击,声音传到了极远处。 “启禀都督,东北方又有魏军大纛!” 听闻这话,白起的心倒是定了。 魏国先锋大军,本该有两万,现在才是对的。 “立即派遣斥候,前往侦察!” “传令轩辕将军乌获,坚守峡口,严防魏军逃出!” “三军待令,以中军大纛为号!” 歼灭战,这正是白起拿手好戏。 这一次,前来支援的魏军,先是以骑兵战车冲锋,其后步卒跟上,白起登高而望,乌央乌央的一大片,这才像是魏国先锋大军的主力。 “全军出击!” 等到魏军入瓮,秦军大纛高高举起,战鼓擂动,吹响号角,发动进攻。 这一刻,四万战卒,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魏军自知中计,可又能如何呢,四面高地,俱是秦军,全赖他们此次出征,所携辎重不少,还能阻挡一阵,可这样下去,他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秦军的火焰车,也开始顺着山坡冲下来了。 列阵,列阵! 弓弩手准备,弓弩手准备! 稳住阵形,稳住阵形! 站在中军当中,一直发号施令的这人,便是魏军先锋范追。 他在汾阴之战,就清楚了这位秦国都督高超的伏击手段,为此,他还专程从大军中分出六千人,作为先头部队,战事发生后,他以为秦军不多,打算对这位秦国将军,来个反击,可万万没想到,还是他上当了。 在中了埋伏后,范追没有一丝的惊慌,他先是看过秦军,发觉对方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多,孙子有云,十则围之,他就不信,仅凭这几万人,还能困死他两万大军。 在他的努力下,魏军开始布下阵形,渐渐地稳住阵脚,也开始在秦军的围攻下,反击起来。 上方白起一看,也是来了兴致! 好啊,早就听说公孙喜乃战国名将,垂沙之战,一战而闻名天下,现在来看,治军手段,相当的高超,麾下一个先锋,就有这样的能耐,魏国也并非无人也! 都督再次下令。 秦军以步卒为依托,其后弓弩手跟上,阵形整齐划一,对魏国大军,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面对这种硬仗,自从在秦国崛起以来,就从未面临过一败,更何况还是在人多势众的优势下,放在他白起身上,就更不可能。 士卒们听到冲锋的号角,他们不顾身死,在这样的攻势下,魏军还是落入了下乘。 战了片刻,先锋范追方才知道秦军之厉害,若是时间久了,魏军必定大败,虽然秦人的伏击,在一开始并没有占到多少的便宜,但在他们开始发力之后,就越来越猛,魏军是越来越乏力。 看来要撤退了! 魏国将军令下,魏军开始向后撤退,没想到这一突围,不仅是没有突围成功,反而还给了秦军机会,让他们趁着这间隙,冲杀了上来,让魏军本就松动阵形,变得慌乱了起来。 现在,魏军彻底没了阵形,就连范追下令,也收不住了,秦军开始碾压。 双方从正午开战,一直战到了天黑,还在继续。 秦人的战鼓越来越猛烈。 魏军从被碾压,成了一面倒地大屠杀。 范追亲自驾车冲锋,想要在东北边的峡口上,撞开一道口子来。 魏军战车阵,闻名天下,在如此猛烈的冲击下,还是让他们破开了秦军的阵形,令数千人突围出去。 时隔多年,魏军战车之威,还是一如既往! 范追东逃,白起下令严禁追赶,务必歼灭此处魏军。 没了将军,被抛弃的魏军很快就没了斗志,秦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平息了战事。 此战,秦军两日奔袭,两日埋伏,共计歼敌一万七,就只有范追率领的三千人逃了出去。 大军在此又休整一日,之后撤回平阳城,开始准备迎接公孙喜的十万大军。 秦魏河东之战,白起都督这一路所来,夜袭皮氏、计诱汾阴、强攻曲沃、妙破平阳,战范追,慑先锋,破敌八万,威震天下! :。: 第88章你的剑足够锋利吗 五年前,秦国一战胜楚,一跃成为天下强国,与齐国并肩。 其后共称东西二帝,一在东极,一在西极,共执王霸,天下来朝,好不威风! 今年不知是怎么的,这东西二帝,都开始不太平起来,但不太平的理由,却是南辕北辙。 秦国忙着东征,而齐国在忙着内乱。 前些时日,田芒的心情很好,因为他拜田昭为大将军,发兵二十万,平定田地之乱,这田昭用兵神速,更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任凭田地布下了再怎么坚实的防御,可在田昭的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 听说这一路上,田昭都是攻城拔寨,令反贼们节节败退,如今,兵锋一直到了大骊邑之外,就算他田地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只依托区区一座大骊邑,就想要将田昭给拦住吧。 一月,只需要一月,按照田昭的速度,一定就能够破城。 但是在昨天上午,他又听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名声显赫的齐国将军匡章,居然只率军三万,沿海一路北上,已经朝着临淄来了。 这是田昭没有预料到的,更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田地本就兵少,居然能出这样的分兵之策,他这是在意气用事,这是在求败。 在今日午间,临淄的城墙之外,都已经能看到匡章的大纛了。 都是那该死的宋国降君戴宕,若非是他的封地莒,在中途给匡章了粮草,单凭一个匡章,又如何能坚持到现在,看来莒邑还是容不下他,此战过后,必杀此人。 其实这就是匡章所谋,三万大军,火速行军,那所携的粮草辎重,就必定不能多了,所以中途的补给,就显得非常重要。 而这位莒君,乃是当年宋王戴偃之弟,当年宋国被灭之后,宋国公族这一脉,就被齐宣王分封到了莒地,封戴宕为莒君。 这位莒君,也是个会投机取巧之人,他在看到田地称地之后,就乘机向田地提出了要求,他可以全力辅佐田地登上王位,但要田地承诺,日后必须要恢复他宋公的名号,还要让这莒邑,更名为宋,成为齐国的国中国。 这对于田地来说,封地没有扩大,所要的封赏也都没有,莒邑也还在齐国的控制之内,就只是一个名号罢了,既然戴宕如此重名,那就给他好了,所以才让匡章的大军,一路冲到临淄城下。 临淄现在的形势是,城内能组织起来的守军,大概能有一万余,而城外的匡章,足有三万之众,这更重要的,是在他的麾下,缺少能堪当大用的将军,而城外的匡章,则是天下名将。 这就是北齐王所担忧的地方! 此刻,田芒正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的匡章叛军,在慢慢的列阵! 这样也好,那就看看,是匡章这三万人,破临淄这座巨城快,还是田昭的二十万大军,碾压大骊那座小城快。 让一切交给命运吧! 其实这是很不公平的,要是田芒有千里眼的话,他一定是连半点担心都没有了,因为大骊邑,已经是破城在即,而匡章三万人,给他两月,也不一定能破城。 南齐王田地是很能干,大将军匡章布下的防御工事,也同样很厉害,但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些尽是小城的本质,也改变不了人数上的劣势。 田昭二十万大军,分多路出击,在二十日前,就已经在大骊邑之野会合了,这将是他要攻下来的最后一座城! 城外进攻的战鼓,一直就没有停歇过,田昭的攻城,掌握着所有的主动,几乎是在拖着城内田地在走,每时每刻,城池都岌岌可危。 先是大骊邑城墙上的士卒,尽皆战死了,之后城中的黔首,也都被发动起来,上了城墙防守。 可这黔首们,总归是比不上士卒的,再加上田昭的不计生死的进攻,上千辆的冲车,过半百之数的楼车,这样富裕的战斗,让城内田地大为苦恼。 “启禀大将军,破城了!” 城外营寨之中,一士卒禀告道。 田昭,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已经有了不少苍老之气,胡须花白,头发也是花白,但他和齐国公族一样,和其他所有齐威王的子嗣一样,生的高大且威武! 眼睛深邃,鼻梁英挺,嘴唇厚实,笑容温暖,能给人很强烈的可靠感。 齐威王的子嗣中,长子是太子,也是齐宣王田辟疆,次子是靖郭君田婴,这两位都是人中翘楚,一个威严之君,一个辅佐能臣,甚至于他们的子嗣,也都非泛泛之辈。 现在的这战事,就是田芒和田地弄出来的,这两位可都是齐王的子嗣,再硬要算的话,还不是因为靖郭君田婴的嫡子,田文起了一个好头。 除了这前面这两位之外,在齐威王的公子中,就属于田昭最能干了,他的权势最大,他能善于用兵。 破城,这对将军来说,本该是一件好事,可田昭居然沉默了良久,方才是抬起头来。 “大军进城,严禁杀戮,对于公子地和其同众,严密看押,不得有一人逃走,违者,斩立决!” 说过这句话,田昭收拾起了自己的甲胄,提了三尺长剑,亲自驾车,开始往城中行去。 此时,大骊邑城府,大殿之中。 南齐王田地,正身着一袭黑色礼服,显得颇为正式,腰间悬剑,威风凌凌的站在王座之上,麾下众臣,也都是分列两旁。 虽然城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来,但他们依旧是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什么样的君王,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跟随田地这位威武霸道的君王久了,这些臣子,也早就沾染了这样的风气。 “大骊邑城破,寡人举兵之事,彻底失败,诸位能在此危难之际,相扶于寡人,已显诸位大忠大义,因寡人而起,理应由寡人了结,诸位请离家吧!” 田地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他很清楚,田昭来此,就是为了杀他,他已经不想再逃了,命运如此,那就让他死在田昭的剑下吧,他死了,齐国也能很快地安定下来! 南齐王话落,下方群臣竟然不为所动,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要说出逃之事。 “寡人与田芒之间,只此一战,大骊城破,寡人唯求一死,以期国安,以期心安!” 田地再次接话,这时候群臣才知道,大王是铁了心不走了。 他们面面相觑,神情在这一刻间,又坚定起来。 “我等愿与大王同死!” 群臣之中,开始有人大喊起来,紧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所有人凝结成一股,开始异口同声。 田地见此,他心中就只有豪气,哪能有一丝的悲凉! “好,我等君臣,今日就一同看看,这位田芒的大将军,有何等的手段?” 南齐王令下,群臣肃穆,无一人逃走,受此影响,就连大殿中的卫士,也都是纹丝不动的站着,就好像和往日一样。 这可真是一种奇观! 不多时,田昭的大军已经冲了进来,他们得到的军令,是严密防范反贼逃走,再看殿中,这一杆君王臣子恍若无人之境,哪还有半点逃走的样子。 士卒们踌躇不前,只是将这里团团围住,等候主将田昭亲自处置。 当田昭提剑走来时,南齐朝堂,还保持着原先的肃穆,甚至就连两侧卫士,他们手中的长戈,都还没被缴下。 等他进入大殿中时,南齐群臣,各个肃穆,上首的田地,高站王座之上,这样一副威风凌凌的样子,竟在这霎那间,让他有些恍惚! 就如同他少年时,拜见父王、也是拜见齐威王时的景象,一模一样,似乎眼前的这位叛国公子,并非是反贼,而是那个的齐威王! “哼!你的剑,足够锋利吗?” 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言辞之间,似乎都蕴含着莫大的威势,再看这四周的朝臣,好像他这个战胜的将军,才是那个失败的人。 “公子叛国,罪当诛也,我奉齐王之令,前来诛杀公子!” 田昭乃是权臣,并非是无胆鼠辈,齐王的令,他还是要宣告的。 忽然间,田地疯狂大笑,这座大殿,竟也离奇的震动了一下,果真骇人! “寡人无惧,我齐群臣无惧,虽败犹荣也!” 田昭对着田地行之一礼,他身后的军卒,已经跟了上来…… 第89章公孙喜瞒天过海都督将计就计 安邑城外,足有十六万秦军围困,平阳城,也有将近四万秦军镇守,从魏冉发兵阴晋之日算起,秦魏交战,已有两月之余。 秦军可谓之进展神速。 这几日里,秦王的大纛,就一直悬挂在安邑城外,让城的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秦王是亲自来攻城了。 呜呜呜! 号角嘶鸣。 在这一刻里,秦军终于对安邑发起了进攻,十六万锐士,分作四个方向,漫天的箭矢烟火,都在安邑城上绽放。 秦军一来,就展开了猛烈的进攻,足以显示他们破城的决心,今日从上午到晚间,一直让城的所有人,都悬着心。 白天进攻,晚上休战。 第二日一早,赵砮就去见了安邑公子。 “公子,此番秦军攻城,在城外并未看到白起的大纛,据我猜测,白起应该是被派往了平阳,秦军还远远没有破城之势!” 赵砮又为魏理精心谋划道。 不仅是安邑守将翟犨,就是城门守将关门巳、樊业、虞士、魏且这些人,也俱是懂得兵法,他们都共同认为,城外秦军,也就是在二十万上下,甚至绝对不超过二十万,这安邑城是固若金汤,一定不会被秦人所破。 赵砮说是这样说了,可这战鼓天天就在耳边响动,这位安邑公子,或多或少有些担忧的。 “可那秦王,曾亲征楚国,独战洛阳,是懂兵之人,更是难得的猛将,也不可不防啊!” 在大殿踱来踱去,魏理还是说出了他的担忧。 对此,赵砮只有一笑。 “公子有所不知,亲征楚国,乃白起之谋,蒙鹜之勇,并非秦王之功,秦王只是坐拥军,统筹全军罢了。 至于督战洛邑,那就更非秦王之功了,乃是洛阳都督冯章之功,老夫曾为秦人,岂能不知秦王如何,秦王此人,虽有谋略不假,但说到领军,还是大大不足也!” 赵砮这话一说出来,就是他自己也难相信,其他的战事他不知道,但对洛阳之战,他可是清楚得很,战地医宫、洛阳战卒、屯兵之举,可都是在秦王立下的,但此刻为了宽慰魏理,他也顾不上真假了。 果不其然,被赵砮这样一说,魏理忽然觉得宽心了许多。 他纯粹就是因为自己没注意,自己没把握、又缺少勇气的担心罢了,若是真有人劝他去投降,在这个时候,他多半也不会答应的。 “明白了,秦军策略之重,一直就是安邑和平阳,白起如此重要之人,秦王定是不能教他闲着,只有平阳的局势很难,才会将他派往那里。” 赵砮点了点头,露出了笑意,这次是会心一笑。 “公子说的很对,老夫算着时日,我魏国的援军,也应该差不多到平阳了,派遣白起去镇守平阳,则是因他人,难以挡住公孙喜将军的锋芒也。 现在看起来,秦人的确是声威浩荡,但此战至今,我大魏主力,还并未受损,所以只要公孙喜将军破平阳,就可长驱直入,支援安邑。 到那时候,秦王必定是兵败如山倒,老夫还请公子铭记,当能看到公孙喜将军的大纛时,就是我军出城之日!” 这一番言语,赵砮说的是信誓旦旦,似乎大魏国的胜利,就在眼前。 当然,他主战派,是深信不疑的。 “好,好,那就烦请先生再上城一趟,代吾督战四军!” 魏理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疲惫。 赵砮领命而去。 既然秦王想要他的命,那他也想要秦王的命。 与安邑的热火朝天不同,在平阳城,这战事就简单多了。 眼下,秦魏两军,还在对峙。 魏国十万大军,驻扎于城池之外的高地上,漫山遍野,尽是旌旗。 若是从城看去,四周全是魏军之营寨,不得不说,这位公孙喜将军果然老道,布阵严密,营寨森然,进可攻,退可守,白起就是想要来个夜袭什么的,也是来不成了,显然这位公孙将军,很了解他的战术。 如白起所料,此次魏国,共征集大军十二万,可惜先锋两万,受到伏击,在白起折了不少,现在就剩下这十万余人了,虽有失利,但这位魏国将军,还是发挥一向稳扎稳打的作风,不见有丝毫着急。 如今,魏国援军驻扎平阳,足有日。 在这日之,从未见有过攻城之举,他们就只是在城外安营寨扎。 这起初,白起还以为是将军老道,在防备他们的偷袭,可连续日,就只是安营扎寨,不见攻城,这让白起开始觉得有些异常,因为这个时候,魏军应该着急才对。 对于战争的动态,他一直都是很敏锐。 “都督,派遣出去的斥候都回来,魏军营寨,连绵十里之长,有高有低,守备森严,不像是进攻,倒像是防守,而且他们尽占各处水源,这分明是做好长久之战的准备。可这魏将公孙喜前来,不是为了解安邑之围吗,难道对他来说,安邑并不重要?” 进来的人是轩辕将军乌获,他两次发问,正是将白起所有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白起又沉思了一阵,似乎让他遗漏了什么。 “十里之地,足以容纳十万之众,魏军旗帜鲜明,大纛高扬,不说在下面,就是站在平阳城楼,也是一目了然,公孙喜如此高调,就只是为了告诉我等,他真有十万大军。 他的目的,当然是要去解救安邑之围,安邑本就有不少守军,要解围安邑,无需多了,只需五万大军,强突过去,那我军主力,必定被扰乱,安邑之围可解,或许这就是公孙喜的计策—瞒天过海!” 今日上午,白起还只是有些怀疑,现在听到乌获来报,立即就确认下来,魏人连水源都找好了,而且这等布防,都是以防守为主。 公孙喜有十万人,防备四万人,何须如此大张旗鼓,若是公孙喜只有五万,甚至更少,那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明白了,都督是说,魏军将会分出五万大军,绕道去往安邑,而这里的魏军,只是疑兵,他们只需要防备着我等就可以了!” 白起点了点头。 见他确定,乌获开始有些着急起来,安邑本就不好攻取了,真要是这样,那大王的大计,岂不是全被搅乱了。 “哈哈,先不要着急了,我自有妙计,公孙喜想绕道平阳,但又不想被我军察觉,那就只能穿越东南方的山地去安邑,此处难行,尽皆沟壑,能通过五万大军和辎重的路,就只有一条,而且这条路很容易受伏击,公孙喜这是在送军功给我等!” 说话间,白起已经笑了起来。 他其实很不喜欢攻城和守城,他更喜欢在旷野之,与敌人斗智斗勇,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才华,他的准备,尽皆施展出来。 正好,公孙喜似乎也很喜欢。 “可我城内大军不足四万,还要分兵镇守平阳,又如何能伏击五万人呢?”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足四万,就意味着最多只能出城万,万人纵然是埋伏,也不可能是五万人的对吧。 乌获也知,十则围之,在这位都督的身上,早就不起作用了,那一则围之也行啊,可现在是要八分围十成,这样他怎能不担心呢? “哈哈,魏国大军,俱是招募,我军乃义务兵制,军卒不同也,只要对方阵形一散,这军阵就难以稳住了 ,此为其一。 其二,我军以逸待劳,居高临下,又有地势之利,此为其二,还有其,可用火攻也!” 当年巴山一战,歼灭楚军十万,就是用了这火攻。 一路过来,白起用了不少计策,好像这火攻,还没有正式用上一次。 “现下,魏军还在修筑营寨,我军可早去准备,或许在这几日间,魏军就要出动了,伏击之战,我亲自领万大军前去布阵,至于这城,就由你来坚守,记住,看不到我本人,一定不能开城,纵然是我军大纛也不行!” 乌获虽有不解之处,但还是应承下来,好好办事,就是他的优点。 “遵令,誓死守卫城池,待都督归来。” “对了,还有一事,魏军不出战,可我等还是要做出迎战的姿态,好让迷惑一下公孙喜,你现在就率领千战车步卒出城,邀战魏军,待杀过一阵之后,就速速回城,记住,只做佯攻,不可恋战!” 白起顿了顿,又补充道。 很快,乌获领命而去。 公孙喜瞒天过海,那他就将计就计。 第90章都督放火烧三军斩魏将 ();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战争的艺术,在于料敌先机,在于攻其软肋。 纵观武安侯这一生,从未有过败绩,皆在于料敌先机也,不能战,则不战,不会去硬战。 到了现在,秦国更是有演武宫,秦王带来了诸多先进的军事理论,再加上战卒之威,可以说现在的白起,是终极加强版。 他的直觉很少出错,整日散游在魏军大营外的斥候来报,魏军在这时候出营了。 他们从子夜开始,浩浩荡荡,宛如长龙,直到今日上午之时,才是彻底走完,看魏军的大纛,应该是主将公孙喜,亲自出征。 要想救援安邑,魏国至少也需要五万大军,虽然不清楚他们的具体人数,但按照白起的估计,应该是不会差了。 秦军所埋伏的这片地方,在平阳五十里外,叫做翼塬。 细说起来,平阳这片土地,除了是魏国的重镇之外,更是在上古之时,远古帝王唐尧所建立的都城,当年,就是在这片狭长的地形中,孕育出了唐尧这一脉。 此处山势虽然称不上陡峭,但也是多是林密,在寒冬这个时节,气候干燥,非常利于秦军火攻。 在两日前,白起就开始准备了。 和往常一样,他们埋伏在魏军必经之路的两侧,在魏军所能逃窜的各个峡口,都布下了重甲士卒,一会儿战斗打起来,他们就如同大山一样,巍峨不动,堵住敌人去路。 除此,在所有的山坡之上,秦军都堆满了干草,密密麻麻的战车,就隐藏在山坳之中。 干草配上火石焦油,就堆放在战车之上,而战车上面的马匹,也早都留在了远处,秦军办法很简单,等到魏军一入他们的口袋时,就将这成千上万的火焰车点着,顺着山坡推下去。 火焰车携烈火和群山之势,不仅能阻断魏人的前进和后退的路,更是能打乱他们的阵形,等到魏人疲了,乏了,秦军再一鼓作气,将其拿下。 越是简单的办法,就越要考验主将的能力,对山势掌握如何,如何布防,如何把控敌军的动态,何时用弓弩手,何时用步卒,这些都对战事的胜败,至关重要。 战事最难的地方,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只要魏军的阵形乱了,按照战卒的精锐,就又成一边倒的屠杀了。 多的不说,若是能够歼灭这一支魏国大军,那后续魏国想要再征集大军,来支援河东就有些难了,甚至在六国正式伐秦之前,令魏国不再对河东有进攻,默认和接受,河东被秦人夺取的结局。 阻击,白起不光只想阻击,他还想歼灭。 魏军的速度很快,五十里路,只用了半日多,看来安邑战事很着急,这对白起也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们越快,现在就越会乏力。 五万大军,分为前军和后军两部,绵延了将近十里之长,这也就要求白起的布防,要足够的长,最起码要将这五万人马,都收入其中。 白起现在所站的位置,乃是秦国中军之中,魏国十里军阵的中央。 他一直在估算着下方魏军的人数,等到魏军在他面前走过大概一半的时候,再发起进攻。 一万,两万…… 踏踏踏! 是魏军斥候骑马上来了。 嗖! 冷箭射出,斥候跌落马下。 不好,有埋伏! 忽然间,下方魏军大喊,原来是两位斥候,一前一后,喊话的是后面的那位。 咚咚咚! 在还没有得到主将的令时,远处秦军的战鼓,就已经开始敲击起来,很快的,在这十里上的阵形中,漫天荒山之上,秦军所有的战鼓,都开始敲打起来,伴随着这声音,秦军出击了! 主将虽未下令,但胜似下令。 埋伏这等事情,要是完全不被发现,怕是有些难了,所以不管是哪个地方的秦军,率先暴露,全军都要在这一瞬间里,发起进攻,这就是秦国战卒训练出来的临场反应能力! 很快地,翼塬的各个山头,开始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一辆辆的火焰车车,借着这坡度,开始滚滚而下,冲向魏军,魏军阵形立即被分割,两侧的草木,也都被点燃。 还不等火烧,人早就被烟熏死了。 下方魏军,看起来是丝毫没有预料,他们惨叫连连,双方大战,在这一瞬间里,彻底爆发。 山坡上的秦军,早就列好阵形,他们先是以盾牌阵,来挡住魏军的冲锋,后面的弓弩手紧跟着仰射。 这样的箭矢,借助重力的优势,每一轮箭雨下去,都能让魏军有极大的损伤。 秦军射箭,重在统一,乃是号令一下,万箭齐发,在这种无差别的、饱和攻击之下,魏军是很难防守的,更何况他们还受到了埋伏。 魏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形有些慌乱,但主将公孙喜,还是逐渐将阵形稳住,魏军也能向山坡上的秦军,发起冲锋了,弓弩手也能用箭矢对秦军进行反击了。 “放火焰车!” 主将白起,不仅是在观战,更是在指挥战斗,他这令下,秦军战鼓又开始响动起来。 秦军以战鼓为号令,从这里开始,延伸向两侧,每隔一里,都设有战鼓四架,以作传递信号之用。 就在魏军的冲锋,还在半道上的时候,秦军第二波火焰车,已经冲了下去,这样一来,更是让他们死伤惨重,魏军见冲锋无果,开始笼络阵形,不再往山坡上冲锋,而是朝着前后两方开始突围。 秦国都督和魏将公孙喜,从未有过谋面,但在这一刻,两人一直在交锋。 从晌午开始战斗,一直到了晚间,还在继续。 整个翼塬好似烧成了火焰山,火光从火焰车,已经延续到密林上面了,就连早有准备的秦军,也开始受到影响。 魏军的阵形,可以说已经没有阵形了,他们主将的号令,开始不顶用了,反观秦军这边,是越战越勇,魏军在他们的攻击下,节节败退。 战事到这里,白起的心定了。 “传令下去,逃出去的魏军不必追击,全力诛杀魏军主将!” 三万人合围五万人,要想全部歼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魏军有不少,陆陆续续从两头逃跑了,这些人对于白起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诛杀公孙喜。 得到将领,王颌率领一千精锐,朝着魏国大纛所在,杀了过去了,从战事一开始,他得到的命令,就是要诛杀公孙喜,他清楚,公孙喜就在前方一直挣扎。 王颌带头冲锋,一千锐士,宛如羊入虎口,魏军节节败退,秦军所到之处,魏军非死即降。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一直持续到子夜时分,魏国中军,也开始彻底溃退,再也发不起像样的反击,秦军顺利完成了合围。 从战事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秦军到底出击了多少人,就连坐拥中军的公孙喜,他也不清楚,他更想不通的是,白起是如何神机妙算,算准他的。 “巍巍大魏,死战不休,威武!” 秦军在这个时候,已经放弃了全歼魏军的想法,将所有的军力都调集过来,开始对他发起冲锋,他也很清楚,秦国白起,这是冲着他来的。 逃吧,能逃的越多越好! 在这危难之际,他这个中军主将的大纛,一定不能倒的,若是倒了,则魏军必定会丧失战斗意志,只有他在这里,才可以吸引秦军注意力,让更多的人逃走。 公孙喜大喝之后,身边两千余魏军,布下严密阵法,稳住了形式。 武卒虽然不在了,但大魏武卒之风还在,这两千魏军,并非是招募来的农夫,他们是久经沙场的、真正大魏武卒。 ————— 他们和将军一起,死战不休! 翼塬五十里开外,乃是魏军营寨。 营寨中的范追将军,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公孙喜受到了伏击,而且看形势,非常不乐观。 他本想点兵两万,前去支援,但又一想,秦军到底有多少人,他根本就不知,更何况五十里外,现在召集大军奔袭过去,最快也需得要四个时辰,而且还是精疲力竭,恐怕这时候,战斗早就结束了。 对了,攻城! 按照白起的秉性,敢去伏击,那最少也得有五万之众,此刻,城中必定是空虚,攻城! 当即,魏军全面出击,开始对平阳城北门,发动猛烈的进攻。 魏军此次攻城的队伍,虽有四万之众,可城中守军,也有八千之数,再加上乌获得了白起令,是早有准备,秦魏两军,又在平阳城交战起来。 天亮之时,魏将公孙喜还在抵抗。 白起料想,范追可能会去攻城,已令人率军两万,回去支援了,至于剩下的这些人,一万大军,足以将他们诛杀。 与公孙喜的对阵,秦军也是死伤惨烈,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时,这位魏国主将,才拄着他的长剑,阵亡了。 最后的战斗,秦魏死伤比例,几乎达到一比一。 这一战,白起至少歼敌四万余,秦军损伤一万余,他这个名字,将会再一次扬名天下。 攻城的范追,久攻不下,又看到秦军来支援,知道此城无望,只好又退守营寨,坚守不住。 攻城折了一阵,魏军所剩军力,仅仅只有四万余,之后收拢了一些逃兵,才又凑起了五万余大军。 至于城中的秦军,已不足三万,范追忌惮,不敢进攻,白起的目的也达到了,双方开始对峙起来。 :。: 第91章临淄城破 (); 临淄的守将,远远没有匡章这般厉害,更是远远达不到,匡章麾下士卒这般的勇武。 城内一万余大军,城外三万大军。 真是不可思议,南齐大将军破城,竟然只用了三日,而守城的将军晏鸪,也在第三日的上午,就战死在临淄城楼下。 似乎就连秦国名将白起,也没有打过这样的胜仗,毕竟临淄是一座还在安邑之上的大城,一座有着高大城墙的城池,至于汾阴嘛,就只是一座小城,临淄是齐国的王庭所在,应该名将汇聚,而汾阴就只是魏国重镇,挑大梁的就只有一个河阳君,二者不能相比。 本以为,白起的名望,即将在整个天下炸裂之时,却不想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似乎他的风头,要被匡章抢光了。 这位南齐大将军的计策,其实很简单,他只攻一门,只用火攻。 三月的时间,他都在训练这样的战法。 他早就会料到,以田昭和田芒的性子,一定不会想到,他会有这么大胆的计策,所以在临淄城外,并不会有多少的防御工事,那他的军队,就可以在冲车的掩护下,一路杀到临淄城门,紧接着就是纵火。 数不尽的焦炭,堆积如山的柴火,还有一车车的涅石,全部都堆积在城门口,之后开始放火烧就行了。 匡章也不攻城,他只需要做好防守,在每日间,派遣士卒用冲车掩护过来,将火烧起来就行了,其实挺简单的。 当然,他还要防止城内放水灭火 但是,燃烧起来的涅石,岂能是这么容易被浇灭的,这火就只能是越来越盛,烧上一天,整个城门洞口,都会发红起来,上面的城楼,就像是热炕一样的暖和,睡在里面,连火盆都省去了。 任凭城中守军,修筑多少道门,可因城外缺少防御工事,匡章大军,每次都很容易就能靠近,不需要两日,南边所有的城门,就都坍塌了。 其后,匡章一面令大军浇水降温,一面搭上木板,南齐士卒踩着他们,直接冲入到瓮城之中,也是在这一瞬间里,城外的冲车楼车,都开动起来,这攻城就正式开启了。 没有了外面城墙的依托,晏鸪就只能将所有的兵力,用在了瓮城上,可再怎么说,瓮城的坚固程度,是不能与外城城墙相比较的,更何况看到匡章的大军,城内守将晏鸪,自己就先开始慌神起来。 只需了半个时辰,瓮城也就告破了。 将军不合格,士气提不上,这城破得容易。 或许晏鸪到死的时候,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难道是南齐王发功了! 对于匡章这个猛将来说,最难的地方,就是临淄高大的城墙,一旦城墙的威胁没有了,那三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直扑王宫而去。 还有其余三面城门,也都有他留下的一千精锐,他一定要杀了田芒。 破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临淄宫去了。 临淄宫一片狼藉。 齐国所有的贵族,正在逃亡,唯有齐王田芒,和二十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还在大殿当中。 此刻,他还不知道田昭已破大骊邑了,他和匡章一样,还单纯以为,是田地赢了,是田芒输了。 逃? 他也没有想过逃走,纵然逃了,又能去到哪里呢? 离开了临淄,他什么都不是,他要做的是齐王,而不是齐国公子,他这个庶子,做了四年的齐王,已经上瘾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王位上。 唉! 时也,命也。 前事之因,今日之果。 当初,他为了整肃朝纲,迫害了不少齐国能带兵的氏族,现在田文又因为抗秦之事,去了韩国,还有一部分,跟随田昭去了南征,他身边能用的将军,竟然就只有一个不中用的晏鸪。 算了,晏鸪也是战死啊,其人忠心也。 此刻,他正一脸颓败,躺在王座之上,举着酒爵醉饮。 “寡人与诸位,君臣一场,算是有些情意吧,事已至此,寡人岂忍心再拖累诸位,诸位请离开吧!” 他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从来没有过,现在能说这些,还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留点最后的善念吧,他了解匡章,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 他彷徨过,他迷茫过,他心狠手辣过,他精于算计过,但今日来看,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畏惧死,就是不甘心死。 齐王说过这句,下方众臣,还是不为所动。 “苏子,其兄苏秦,人在秦国,何况苏子也非我齐人,何须死于社稷,你带头离开吧?” 其下众臣,上卿苏代,俨然在列。 他曾是燕国的臣子,后来到了齐国,现在嘛,他其实还可以去秦国,但他也不想再走了。 “不了,年岁大了,不如就埋在齐国吧!” 君王臣子之间,俱是一副看透生死之相。 田芒又一阵狂笑,之后狂饮。 临淄城中,不见一个黔首,他们都藏在屋中,躲避这一场政变,匡章驾车急速而过,直奔王宫。 他真的回来了! 此时,在王宫中,看不到一个侍卫,就连寺人和宫女,也都逃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散落的青铜器皿和华贵的玉器。 匡章一路过去,但凡看到惊慌失措之人,不管是寺人还是宫女、还是朝臣,一律杀之。 此等不忠不义、胆小如鼠之臣,留有何用,迟早都是要杀的。 等他到大殿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有些一怔,原来田芒的麾下,还是有诤臣的。 “哈哈,匡章大将军,你来了!” 田芒似疯未疯,眸子中透着一股狠劲。 匡章携侍卫走入,一直走到了田芒身前。 田芒似乎是因为醉酒,面色微微红起来。 匡章最后看着这个曾经的太子。 田地曾说与他,若是得到大骊邑破城的消息,则要遵田芒为王,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那就说明田地和大骊邑一样,是完好无损的,所以田芒必须死。 “启禀公子,我前来诛杀公子!” 匡章手提利剑,走上王座,站在田芒身侧。 下方群臣,俱是悲沧,无一人言语,因为他们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哈哈!” 忽然间,田芒又大笑起来,眼角之中,竟然有泪水流出,死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怕了。 “将军可否不杀我?” 他的气散了,他这是在求饶 匡章摇头。 “你……” 田芒的话还没有完时,匡章的剑,已经刺入他的心口,这便是大将军匡章的一贯作风,大丈夫在世,当断则断,何须犹豫,这样也能让这位齐王,死得没有痛苦。 等到人死透了,他才慢慢拔出剑,站在王座一侧。 “我以齐王地之令,让各位官复原职,各司其事,发出国书,昭告天下,自此,我齐国就只有一个王!” 匡章遵循的是田地的策略,这些人都没有跑,那足见他们的忠心,他们理应受到重用,攻下临淄的第一件事,不是清算,而是收买人心,只有获得临淄氏族的拥护,田地这个齐王,才能真正的号令整个齐国。 下方有一人笑了,又是苏代,他起身,站在大殿中央。 “诸位,齐王芒既薨,那我等就只能尊齐王地,不管是他芒也好,地也罢了,俱有人主之风,听我一句劝,齐国不能再乱了,也不可再一日无君了!” 群臣皆是沉默,无一人响应匡章的号召,又是苏代率先站出来,对着群臣说道。 “诸位也知,我乃洛邑人氏,洛邑,那便是周人,我曾事燕王,其后事齐国两王,适才我愿随齐王芒赴死,那是臣子忠义之举,如今,为齐王地之臣,也是为了忠义之举,此忠,乃忠于我齐也,齐不能再乱了!” 苏代的慷慨,比死了的田芒还深,他声泪涕零,在场之人听之,无不动容也。 就连大将军匡章,也对这个周人,也露出了一副钦佩之色,终于,场中有人开始响应了,朝堂上的局势,算是得到了基本稳定。 “如此,甚好,那就请上卿苏代,亲自去大骊邑一趟,迎回我王,再请诸位共同昭告天下,齐王地乃唯一的王!” 田芒的头颅,被匡章装在一个锦盒当中,连夜就令人带给了田昭,他必须要这么做,不这么做,田昭又如何会罢兵呢? 至于出逃的氏族,他也带着齐王的令,开始追击了,让他们官复原职,以最快的速度,让临淄恢复原样。 因为他站在北门城楼上,也能看到燕人的大纛了。 五日后,大骊邑被攻破的消息传来,匡章差点儿晕了过去。 难道齐国没有王呢,那该拥立谁呢,诸位公子中,谁能耐最高呢? :。: 第92章安邑城破 (); 听说魏王的援军要来,魏理开始坚定信念,与秦军死战到底,可在见识到秦军这二十日来,攻城的势头后,又生出了点其他的心思。 他真怕破城之后,自己连这一点点的富贵,也都保不住,就算秦王将他送回大梁,但那个一向就不喜欢他的魏王,总归容不下他的。 或许,安邑就是他此生最后的退路! “公子可曾发觉,秦人攻城的势头,这几日越来越猛烈了?” 赵砮跟在魏理身后,又准备开始安慰,这就像是他的日常。 他也觉得自己很苦,因为他必须要时常劝告安邑公子,一定要有攻秦之心,这样才能让魏理坚持下去。 当年赵无恤的晋阳之战,都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可最终怎么样,还不是赢了,这样的故事,他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 他开始觉得,这正是魏王魏嗣的高明之处,一个他,一个汾阴河阳君,就足以左右这个魏理了,君心难测啊! 魏理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公子不知,这也是意味着,公子离胜利越来越近了。” 对这句话,赵砮自己也是深信不疑。 此番秦王亲至,大军全力攻城,说明秦军对安邑,是势在必得,算着时日,公孙喜也应该跨越平阳,快到安邑了。 他觉得,区区一个平阳,还是阻挡不住魏国十几万大军,和一位名将的步伐吧! “这话何解?” 魏理问道。 现在不管是谁的意见,魏理要认认真真的听取,因为他自己一点主意都没有,一个没有主意的人,就希望别人给他出主意。 “公子请细想,秦人攻取河东,乃是要将其划入治下,可我河东之地,只要安邑在,只要公孙喜主力在,那秦人永远就无法站住脚,所以,他们必要取安邑也。 这几日,他们攻城的战鼓,越来越快了,秦军的节奏,也是越来越快了,老夫曾身为秦人,了解他们,他们这样强攻,那是因为再不用力,恐怕就没机会了!” 赵砮说到这里,魏理像是又明白了一样。 “那是不是代表着公孙喜将军,要来了!” 赵砮郑重的点点头。 在安慰过了安邑公子后,他又乘坐车驾出发了。 这次,他前往安邑北门,秦王的主力,就是在北门,也只有北门,受到秦军的攻击才最盛。 未及城墙,杀声,喊声,战鼓号角,声声入耳! 此时,黄色的城墙,早已被熏黑,城池之外,尽皆焦土,沿着安邑的城墙一路,躺了一地的尸体,到处都是滚滚的浓烟! 有时候他也在想,赵无恤如何能坚守到一年多,现在连一月都不到,他就已经觉得非常可怕了。 咚咚咚! 那是秦军捶打战鼓的声音,这将意味着,他们新一波的冲锋,又要开始了。 这一次,来的要比往常时候,更加猛烈,赵砮站在墙上看的清楚,秦国中军之中,秦王的大纛,就一直在那里,原来这一次,是秦王亲自督战。 那个硕大无比的秦字,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不仅是秦王的氏,更是秦国的国号。 这一杆大纛,极其雄伟,高过城墙,直入天际,为了让这大纛移动,秦王还令人打造了一座六驷战车拉动,来处处彰显他王者的威严。 哼,依旧是好大喜功! 今日的攻城,和往常一样,从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日落西山之时,和往常一样,秦人还是破不了城,但无疑,他们的兵锋,又离破城近了一步,瓮城险些告破! 赵砮看了一整天,他转身想要回去,对魏理禀告一下今日的战果,顺带着再鼓励一下他,可在恍惚间,赵砮听到了一声号角! 不对,秦军为何在这个时候吹号? 魏军来了! 似乎有人在大喊。 先生,公孙喜将军来了! 这一句话,是守将翟犨说的。 赵砮猛然回神看去,原来在大地的北边,映照着夕阳,有一杆魏国大纛,正在奔来。 是……是真的……是魏军来了。 在这顷刻间,赵砮居然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快,快,将军快整肃大军,看准时机,四面出击,秦军阵形必乱,此刻就是生擒秦王的绝好机会!” 当城外公孙喜的大纛出现之时,就是安邑反击之日。 这句话,最早出自河阳君魏理之口,后来被夏嵍带回安邑,到如今,安邑的所有将士们,都将其奉为王令。 赵砮如此一说,翟犨也不敢有慢,传令四门将军,适时出击。 天色渐晚,下面灰蒙蒙的,有些看不真切,但他们能看到,魏军的旌旗是越来越多了,他们的号角,也越来越响了。 对,就是,那就是大魏国的战车! 他们风驰电掣,他们好似惊雷,如同利剑,一个个地切入秦国大军当中。 当当当! 这是秦军的金锣。 秦人的阵形,好像开始乱了,秦王的大纛,似乎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对的,那是秦王在逃跑,下方的魏军越来越多了,秦王想要逃跑,可在那杆大纛四周,围满了魏国的旌旗。 哈哈,真能生擒了! 秦军想往北去,似乎北边受到了阻击,就只好往安邑城下撤退,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好机会,可以全歼了! 咚咚咚! 整整二十日,安邑城就再也没有响起过,冲锋的战鼓,这一次终于是敲响了,而且还是如此的有力。 翟犨亲自整了六千兵马,打开城门,朝着秦军后方杀了进去,魏国战车,如入无人之境,在秦军当中,左右横穿。 而在北边切入秦军的魏国战车群,也开到了安邑城门之下,赵砮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两杆大纛,一个是范追,一个是公孙喜。 大魏战车,开始将秦军阵形分割,大魏的援军,也有更多的聚集在北门之下,这是好事啊,这意味着,秦国阵形已经被完全穿刺了,大魏援军就要入城了。 赵砮激动的老泪纵横,似乎嬴荡的那个小子,就要被他俘虏,他甚至想到,他就建议魏王,辅佐夷陵君嬴稷当王,他回去做秦国丞相。 好好,多美妙啊! “吾乃大秦皂游蒙鹜!” 这一声,来的好不突兀,如同平地里起了一个炸雷,将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盖住了。 不管是战鼓,还是号角,还是数万人的嘶鸣,都盖不住秦国皂游将军的声威。 在这一声令下,聚集在城门口的“大魏援军”、秦国战卒,已经开始入城了。 他们逢人就杀,一路过关斩将,直接冲入瓮城,魏国军心大乱,军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军,一片混乱,秦军又在一会儿的功夫间,冲入到城池之中,杀进来的秦军,越来越多了。 糟了! 公孙喜是假,魏人是假的,秦人这是引蛇出洞! 赵砮大急,如天堂坠入地狱,先升再降,就像过山车一样的刺激,他着实受不了,一口鲜血喷出,很快就昏死了过去。 战场上的形势突变,秦军一方面冲入城中,一方面开始围攻冲出去的魏国大军,四门守将,还有主将翟犨,都尽在秦人的包围中,左冲右突。 秦国中军之中,状若神人,力能拔山的秦王荡,正拄着大剑,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冷笑,笑容没有温度。 一个人一生中,要扮演多种角色,此刻,他就是那位能一统天下的秦王。 安邑之城,得来皆是艰辛。 第一阶段,让魏献知晓大梁援兵之事,第二阶段,白庆醉酒,设法让魏献传信夏嵍,第三阶段,开始令秦军演戏,但这戏码,一定要真演,为了骗过城中众人,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大秦的将士,持续了二十日,才换来今日的破城之举。 当当当! 这一次,是安邑城中的金锣在作响,这是鸣金收兵的意思,紧接着,城楼上的金钟,也响了起来,战场上的所有魏军,都放下了手中的长戈,因为他们的将令是投降。 魏理还真是会随机应变,在这个时候投降,难道不觉得太迟了吗? 很快的,安邑守军,俱是缴械,秦军开始整肃阵形,收押俘虏,连攻二十日的安邑之战,逐渐平息了。 天完全黑了。 秦国郎官白庆驾车,威武的秦王站在车上,在这烽火狼烟之中,依次巡视战场,一直走到了北门门口。 这个时候,赤裸着上半身的魏理走了出来,他口中衔玉,身后负荆,头戴缟素,跪在秦王的身前。 若是投降的早,还可以谈一谈条件,他现在是没机会谈条件,趁早投降,只是为了保住性命。 什么赵砮夏嵍,什么河东名士,这一败,就败在这些名士身上。 秦王伸手,接过了他口中的玉,这代表着接受了魏理的投降,可以饶他不死。 一时间,魏理在寒风中嚎啕,秦王则缓缓入城,去见过他的子民。 明日,这里就是秦国河东郡。 当然,嬴荡不忘擦手,他是一个有洁癖的外科圣手,最不喜欢的,就是男人的口水。 :。: 第93章巍巍大魏岂无男儿 (); 当年来安邑,嬴荡还被安邑公子的美姬和放荡所震惊,今日重游,他早就没有那种心态了。 秦王荡有的,就只是一颗征服之心。 此刻,魏军俱是投降,秦国十几万大军,驻扎于安邑城中,开始进行休整,至此,秦国既定的战略目标,已全部实现。 既得河东,那整个上郡之地,迟早会被秦军所取。 从发兵阴晋之日算起,到如今,正好过了三月零十日,也就是整整一百天,这与当初原定的计划,并无出入,因为所说三月,并非就是个准数,而是估论罢了。 昨日晚间,信使携王令,已去往平阳和咸阳,将大胜安邑的消息,传递出去。 今日上午,秦王派遣皂游将军蒙鹜,率军三万北上,支援平阳之战。 安邑王宫,大殿前的空地上,已经搭建起了一座高台。 今日的天气不错,秦王邀请河东魏臣、以及河东名士,共同宴乐,也是彰显秦国在此处之治。 嬴荡的左手边,依次是秦国上将军向寿、宜阳都督魏冉、擎苍将军都尉如,督粮司、辎重司和战略司一众秦国将军,还有秦国派来河东的秦吏。 右手边,则尽是魏人,当先的乃是安邑公子魏理,其后是河阳君魏献、秦反贼赵砮、河东名士夏嵍、镇守安邑城门的魏国四将,最后还跟着几位河东氏族首领,至于魏将翟犨,已战死沙场。 一边是秦臣,一边是魏臣,中间是秦王。 秦臣们俱是面色威严,正襟危坐,给了对面的魏臣,极大的威势,而魏人那边,也是一样的正襟危坐,只是他们每个人的神情,就又有极大的不同了。 魏理投降,既然秦王接受了他口中的玉,那自然是不能再杀他了,甚至还可以送他回去,让魏嗣拿点好处来交换,就是不知道,魏嗣还要不要。 在席间,嬴荡还时不时地看向赵砮,因为对于这个秦国反贼,他是不会忘记的。 安邑公子有些唯唯诺诺,坐立不安,可唯独看向河阳君魏献时,显得神情显得狰狞,好像还在埋怨,是魏献让魏国大败,而魏献则是面色悲沧,满面懊悔。 他浑然沉浸在自己中,全然关注不到身外之事,到了如今,他对秦王的引蛇出洞之策,了解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这计策中的重要一环。 魏献之后,便是赵砮。 这个老贼,昨日吐血,晕死过去,居然又活到了今日,他神情虽有些憔悴,但眉宇之间,还是一副坚毅之色,真是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 河东夏嵍,似乎在一面回忆,在一面困惑,他甚至都很不解,事情是如何到这一步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至于守城四将,魏且、虞士、关门巳、樊业这些人,则各有其思,各有其惑。 所有人,俱是不语,都在等着上首的秦王荡发话。 这个时候,嬴荡站了起来,他伟岸的身躯,似乎大有遮住东方升起红日的趋势,腰间悬挂的清乱剑,在此时此刻,更是显得如此之霸道。 “哼,寡人自即位以来,身逢两番大劫,两番都离不开季君也,季君之乱,险些酿成我秦人之大祸,蓝田赵砮,受王恩德化,却不思王事,反作反贼,依我秦律,罪当诛全族也。 凡犯寡人之威者,天涯海角,秦法所至,无处可遁,凡此季君之乱氏族,尽皆伏诛,赵砮一门,也尽被秦律所灭,唯有赵砮一贼尔,于法外至今,赵砮,今日便是你伏法之日,寡人按秦律,处死!”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秦国反贼的,安邑城内,他最想要杀掉的,就是这个反贼。 闻言,赵砮也是忽的站了起来。 “哈哈,秦荡小儿,老夫在此,要杀就来吧,汝为君王,暴虐无道,不以良臣为伍,反与力士为谋,孝公惠文两代之志,要毁于汝之手,汝该诛杀也!” 赵砮现在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嬴荡也不再理会他说什么,更不可能与一个将死之人去争论,他缓缓地朝着赵砮走去。 赵砮虽然语气很硬,但看到此举,他还是不由得面色一变。 老贼怕死矣。 噌! 这是清乱剑出鞘了。 所有人魏臣,都不由得面色一变,他们都很清楚,秦王这是要做什么。 老贼面对威风赫赫的嬴荡,还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等死。 “受死吧!” 嬴荡很是果断,快步过去,凭借他天神一样的气力,一把提起赵砮,拉到了众人中央,令他跪下,紧接着一只脚踩住他,两只手大剑一挥,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赵砮连声都发不起来,就像是杀鸡一样。 天气虽然渐渐暖和起来,但还是能够看得到,赵砮的血肉上冒着的热气,秦王提着头颅,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一直滚落在瑟瑟发抖的魏理面前。 “贼子伏诛!” “大王威武,大秦威武!” 秦王一声大喝,秦国将军紧随其后,越演越烈,整个安邑宫中,尽是大秦威武四字。 “此剑,名为清乱,意为清剿我秦乱臣,如今,乱臣尽灭,寡人以剑为志,剑锋所指,兵锋所向,今日更名秦帝,寡人将以西帝之名,王霸天下!” 秦王的一举一动,都具有凝聚人心之用,既然山东六国,都有心与秦国一争高低,那秦国岂能退缩,让他们来吧。 剑名秦帝,大秦帝霸天下也! 紧接着,群臣和四周的大秦将士们,又开始大喝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士气振奋,声势惊人,传到了安邑宫外。 赵砮死了,他不瞑目,瞪着两个眼睛,盯着魏理,吓得魏理面色骤白,身旁坐着的河阳君魏献,看到魏理这一副神情,眼神当中,流露出了一股深深的厌恶。 魏献自知自己酿成大错,但他的一颗心,总是向着魏国、向着魏王的,面对虎狼之秦,他从未有过惧怕,他不会像魏理这般,唯唯诺诺,巍巍大魏,岂无男儿! 正是因为魏理怯战和优柔寡断,才让他着急,给了秦人可趁之机,魏理在恨他之时,他何尝不也是在恨魏理。 “好,秦王杀得好,赵砮乃秦国反贼,无父无君之人,此等人物,大丈夫岂能与之为伍,外臣恭贺秦王,尽取我大魏河东之地,敢问秦王,可否赏剑外臣,外臣以剑为舞,为秦王道贺!” 所有魏臣,都无一人言语,就只有一个魏献,率先来道贺。 这可就有些奇怪了,这一点都不像是魏献的作风,他以剑为舞倒是不可能了,趁机来刺杀嬴荡,还是很有可能会做的。 嬴荡沉默了。 “哈哈,秦王如此伟岸丈夫,难道还怕河阳君区区一剑否?” 见他没有回答,魏献又接着问道。 “哈哈,寡人无所畏惧,来人,赐剑!” 秦王话落,左右拿来一柄长剑,递给了魏献。 秦国臣子们见此,无一人上前劝告,因为他们知道,大王之勇猛,在洛阳之战早就有过验证,上百匹夫,尚且不能奈何也! 嬴荡也是如此,自付帝剑在手,无人能挡。 “外臣多谢秦王,请秦王看,我巍巍大魏,当有丈夫也!” 魏献提剑中央,开始舞了起来。 好,好剑法,好剑道! 只见这剑在他的手中,舞的虎虎生风,左突右刺,形态优美,剑势非常,喜欢练剑的嬴荡岂能不知,他是一个剑道高手,远在韩妗之上的那种剑道高手。 至始至终,魏献与秦王的距离,都是在一丈之外,没有丝毫想要接近的意思,看来并非是想要借机刺杀嬴荡,或许就只是让秦人看看,魏国公族不都是魏理这样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醉心于魏献的剑道之中! “魏理受死!” 忽然间,魏献一声暴喝,四周郎官尽皆行动起来,秦王的手,也搭到了秦帝剑上,但魏献的剑,可谓是无比之快,一下子从魏理喉咙刺入,安邑公子当场死亡! 哈哈哈! 杀了一人,魏献收剑,站在当中,仰天长啸。 他面上的绷带,早就被拆下来了,如今在他面上,就只带着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而俊朗迷人的另外半张脸,则在外面。 长发狂舞,鲜血飞溅,高大英挺的身姿,手中滴血的剑,这一切的衬托,让这位高歌慷慨之士,更加悲凉! 一瞬间里,嬴荡有些不想杀他了。 “哈哈,人固有一死,河阳君魏献失汾阴,于魏王,该死,当秦王面动刀兵,也该死,哈哈,大魏当有丈夫也!”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刚刚说完,人就自刎了,不羁的身躯,轰然倒地。 四周站立的郎官,他们看着大王高举的手,似乎是他们还没等到大王令下,魏国河阳君就自裁了。 魏献君该死吗? 事已至此,他必须死,是他自己将自己送上绝路的,但这也正是让人钦佩的地方。 嬴荡虽然不舍这样一位忠义之士的死亡,但也不能饶恕,他在秦王面前的杀人之罪,秦王的威严,不能再存有仁慈! “传令下去,厚葬河阳君于安邑之野,让他日后看看,秦魏没有不同,至于安邑公子,则与河阳君同葬!” 这两人生时,一个看不惯一个,但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要埋就埋在一起吧。 至始至终,秦王的面色,都未曾有过半点变化。 “继续宴乐!” 虽死三人,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 夏嵍乃河东名士,更是出自河东大氏族,虞士、关门巳、魏且、樊业这些人也尽是如此,还是要拉拢一下的,能用的,还是要用。 :。: 第94章齐国唯一的王 (); 待到安邑诸事安定,秦王又南下阴晋,开始对河东的巡视。 现在只差一个郡守,秦国这第十二郡河东,就算是正式立下了。 对于郡守的人选,他现在倒是有一个,不过要等回到咸阳,才能确认下来。 相信不日之后,秦国攻破安邑的消息,将会宣告整个天下,这也将意味着,秦国自洛邑之后的又一东出战略,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到那时候,真不知诸国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今日上午,苏秦传来消息,他和田文一道,已经过了洛邑,在去往新郑的路上,或许在这一两日间,就能到了。 还有齐国,也有消息传来,北齐大将军田昭,已攻破大骊邑,南齐王地并未逃走,至于最后如何了,他也不得而知,就现在这样看起来,这位齐瑉王应该是彻底的失败了,他没有坚持到匡章攻破临淄。 当然,匡章孤军北上,想要借用三万人就攻破临淄,这听起来也像是个不可能的任务,除非临淄城守将是个庸才。 唉,田地吾兄,你终究还是去了! 抛去国与国之间,田地在甘泉宫的那段时日里,他们之间还是私交不错的,尤其是对他那几个孩子,他更是喜欢的紧。 也是了,这个田地自己求死就算了,何必又拖累孩子,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他的老婆孩子一起回去了。 想到那个孩童时,嬴荡还不由得有些伤感。 对了,说起孩子,他的儿子也早就满月了吧,大概再有一月,他就能够回去,回咸阳了! 齐国临淄之野,远远出现一队军伍。 这段时日,田地感觉自己一直就在梦里,因为太多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了。 真是世事无常,命运多舛。 他以前的看法,和今日的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时终须有,无时莫强求。 时隔六年之久,临淄,他又回来了。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和田芒的不同,也是因为匡章和田昭的不同。 田昭并非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但一定是一个合格的权臣,生为权臣,他就要为自己的后路考虑,要为自己的退路做考虑,钟情于自己权势,所以他在攻下大骊邑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田地杀掉,而是秘密关押。 因为在田昭知道,匡章有一支大军,奇袭临淄时候,他对于杀田地的意志,就没有那么的坚定了,他怕在杀了田地之后,最终失败的,还会是他,他就多了一个心眼,留下了田地的性命,无疑,这是他这一生中,最正确的一次投资。 至于匡章,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将军,勇武异常的将军,他敢于直斥田地的后顾之忧,也敢于三万大军,直扑临淄。 他在攻破城池的时候,还并没有收到大骊邑也被攻破的消息,所以他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诛杀田芒,这就是匡章的个性。 正是因为两位将军的不同,才造成了今日不同的结局。 齐国还有有王的,而且唯一一个王,就是田地,也是一个能受到群臣拥护的王。 田昭在收到匡章的消息后,没有任何的迟疑,他立即与苏代一起,率军北上,护送齐王地回临淄即位。 “大王,临淄到了!” 齐王王撵旁,田昭和苏代一人一边,正在策马跟上着。 此时,说这话的人是田昭。 田地对于这个投机取巧的臣子,说不上恨,更也谈不上厌恶,对他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唯一应该记住的,就是以后重要的事情,不能再交给他这位王叔了。 “是到了,临淄啊!在这入城之前,寡人想问王叔一事,寡人能一统我齐,王叔功不可没,不知王叔想要何样的封赏?” 封赏? 还是在这个时候问。 田昭微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田地的意思。 他是北齐的大将军,而匡章,则是南齐的大将军,现在南北两齐合并,就只余下了一齐,那顺应着,这大将军,也就只能有一位了。 大将军,有总理全国军务之权,与相国相对,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大王,想来这样重要的事情,大王也一定不能轮到他身上了,至于其他的官职,他也并不想要,还有什么官职,是比他这个大邕君更实在的呢。 这一场南北两王之争,他出的风头,已经足够多了,得罪的人也足够多了,木秀于林不是好事情,为今之计,只有暂避锋芒,明哲保身才是可取之策。 “启禀大王,臣年岁大了,只想要更多的美姬,抚慰臣年迈的身躯,只想要更多的金银,来让臣不再有担忧,只想要更多的土地,让臣的所有子嗣,都得到满足,有了这些,臣就足够了!” 闻言,田地会心的笑了。 好啊,这个老狐狸,倒是很懂得谦让,田昭都这样说了,他还能有不答应的理由吗。 “好,那我齐国,就还是以匡章为大将军,王叔要的封赏,寡人一定会为让王叔满意的,王叔可要好好想一想,看上哪里的美姬了,看上哪里的土地了,至于金银,入了临淄,寡人立刻就能给你!” 田昭舒了一口长气,他在马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有些不舍,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臣多谢大王赏赐!” 南齐没有相国,而北齐的相国是孟尝君,他现在还在三晋之地,估计听到田地为王的消息,一定是不敢再回来了。 现在齐国一统,必定要推举一位、有大才能的丞相署理国政,让齐国恢复国力,临淄宫中发生的事情,田地在匡章信中,早就得知了,他倒是有意苏代。 苏代此人,虽尚且不足丞相之姿,但还是有些能耐的,看来看去,也就只能以他为丞相了,毕竟他有迎王之功,也是一位难得的忠臣。 想到这里,田地又看向苏代。 “齐国为一,政事也当为一,大战之后,百业待兴,当须明相理政,卿以为,何人可为相国?” 苏代一听,略微思忖。 齐王的话,他是明白的,但对于做齐国相国这事,他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其一,他自认为没有那个能耐,反而苦了自己,其二,齐国乱了这么久,齐王地六年未回临淄,和公族氏族之间,肯定会有些生疏,他也不能让齐国这么多氏族,都臣服于王,统筹国政,所以还是不做为好。 “大王,臣以为,还是孟尝君也!” 田文! 这话,倒是让田地纳闷了,心间还有些不悦。 可再一看苏代的神情,的确是在诚心举荐了,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若是换做以前的田地,当即就会驳斥,现在他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做事也开始慎重起来。 “卿是何故?” 苏代的心间,早有理由,而且非常充分。 “启禀大王,其一,南北两齐为一,南齐大将军主军务,再以北齐相国主政事,此举有利于我齐国统一,有利于齐国强盛。 其二,秦国攻打魏国河东,势不可挡,已成天下诸国之敌,齐国强大之举,先要抗秦,其后灭燕,此乃孟尝君所定策略,以为他为相,则可国策延续。 其三,孟尝君此人,受到临淄氏族之重,贵为公子,背后势力不小,又为天下名士,能知兵事,也能懂纵横,以他为相国,以匡章为将军,此为如虎生翅。 其四,孟尝君此人,忠心于齐,也正是因为其忠心于齐,才会有举荐齐王芒之举,也才会有割地八百八十里,振奋人心之举,更是有连楚而弑大王之举。 其五,大王虽为人杰,但齐王芒,也当为人雄也,芒乃孟尝君举荐,也足以说明他识人之慧眼,一国之相,不就是为大王举荐贤才,辅助治国吗? 臣以为,也只有这等大才,方能为大王所谋!” 苏代这么一说,以前田地还真是没有发觉,这个田文,有这么多优势,这个苏代,有这样的胸襟。 不错,田文为相,是利于他的收权,更是利于他的对外策略,抗秦之心,他也有之。 唉! 田地叹了一口气了。 家国,家国,在家国面前,就何谈一人之仇,一人之恨啊,若为雄主,就须得放弃个人之憎恶也!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出现秦王荡的身影。 他久在秦国,熟知秦王荡的秉性,就这样一位霸道的君王,居然能重用弑君臣子魏冉,能忍让秦国诸臣,一步一步地收归秦国大权。 那既然要击败秦国,就应该向着秦王学习才是,还有一点,田文还能帮他变法强齐! “苏卿之言,寡人铭记,还请苏卿走一趟三晋,将孟尝君请回来吧!” 一旁的田昭,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会是何滋味。 “臣遵令!” 齐王田地,正步入临淄。 :。: 第95章田文再为相 (); 多事之春,多事多变。 若是秦王亲自攻破安邑的消息,还不值得让人惊讶的话,那秦国都督白起,破平阳,两次伏击魏军,大破魏军营寨,歼灭魏军十万余,逼得魏将范追只率领一万多人逃出平阳,这足以让人震惊了吧。 要是这还不够,那本该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南齐王田地,居然在田昭二十万大军取得胜利之后,还是让他成为唯一的齐王了,这足以让人震惊了吧! 这也让天下诸国之人,都看到了东西二帝的国力。 却说在平阳城,原来那日秦王派遣蒙骜,率军北上,被白起都督从半路拦住,商议出了对策,两军合计六万之众,对魏军营寨,来了一次合围。 这一战,魏军战败而逃,至此,公孙喜十二万大军,尽皆失利,魏国想要再夺取河东,凭借自己的能力,近期几乎是有些不大可能了。 这些消息传遍天下时,最为难的人,还是孟尝君田文了。 眼下,他有两难。 其一,就是他正在精心编制的抗秦大旗,会受到影响,现在,诸国都是有心,与秦国战上一战,可现在秦军如此威武,这不就是壮敌人之士气,灭自己之威风吗。 其二,齐国他是回不去了,更有甚至,田地这个曾经受到秦王相助的齐王,会遵循东西二帝的策略,率先与燕交战,收服失地,那他的计策,可就全部被打乱了。 抗秦抗秦不行,齐相齐相也不成。 每每想到这里,他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跟着苏秦一起走,若是他回到临淄,临淄之战,自当别论,匡章也无法轻而易举的就杀了齐王芒。 新郑正午。 他与苏秦两人,在城中的酒馆中,借酒消愁。 不对,这对秦国是好事,愁的只有他一人。 “世间之事,不都是如此,老夫曾学成鬼谷,妄定天下,可时至今日方知,人事难定,天命更是难为,大争之世,也是大势所趋,既是大势,那就绝非人力可改,顺应吧!” 苏秦看到田文,就像是看到了六国战败后的自己,颇有些感慨之色。 田文也是明白,苏秦这是在安慰他了。 他与苏秦两人,一路从楚国论到燕国,从燕国再到赵韩,可谓是将平生所学,都用的淋漓尽致,虽不同为谋,但心心相惜之情,一定是不能少的。 “是啊,临淄我是回不去了,但韩王的抗秦之心,你也都看到了,我虽不是一国之相,但天下六国,皆因我而抗秦!” 说出的这话,就是田文最后的骄傲了,当年苏秦也非一国相,不也是因他而抗秦吗? 似乎他们的命运,颇为相似,苏秦就是以后的他。 听之,苏秦一笑。 “以公子之才,纵然到不了秦国,也可到魏国,到楚国也!” 这是在给田文谋后路。 去秦国,秦王自然是欢迎的,但田文自己未必会答应,这个人的毛病,就是这一点,太过自傲。 赵燕两国,君臣一心,难有他容身之处,魏王独断朝纲,却又缺少良臣,可以一试,尤其是楚王,对这位齐相,才是真正的青睐有加,何况孟尝君还有一位少年随从,乃是楚国大氏族。 “今日之事,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明日之后,唉,再说明日吧!” 见田文不愿在此多谈,苏秦也就不再言语。 就在两人说话间,齐王的使者苏代,已经入城了,他已经从驿馆刚出来,开始往酒馆寻了过来。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这位曾经的齐相,苏秦也看到了他的族弟。 “兄长安好!” 苏代先是对着苏秦行礼,两人几年未见,少不了要一番寒暄的。 苏秦见之,也是惊讶,上前一把拉住了苏代。 “安好,安好,怎么,你也白头了?” 少年兄弟,一同为秦齐之卿,其后一同白发,这等岁月变迁,岂能不让人感慨。 “哈哈,兄长不也是如此!” 异地重逢,相视一笑。 在两人说过几句后,苏代才转向田文。 “苏代见过齐相!” 齐相! 田文哂然。 真是个有意思的名号! “苏卿请坐,如今齐王身死,不知道苏子是为谁而来?” 这里是新郑,苏代能来此处,多半是来寻他的,寻他,除了问罪,还能是什么呢,这田文猜得到。 苏代看着他,笑而不语。 “哈哈,齐王地未死,那苏卿心中的齐王,就一定是那一位了,此刻是为他来的吧,他是想要韩王,交出我的命吗?” 说到这里,田文还不忘饮了一口酒,他不怕死,但是一点都不想死,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呢,何况他只要不在临淄,谁也杀不了他。 “孟尝君错了,我为齐王地来,但并非是要孟尝君身死,孟尝君所为,虽为齐王芒所谋,但归根结底,也是为齐国所谋,对齐国而言,孟尝君是有功之臣。 我齐公子之乱,实则乃秦人之谋,乃秦人外交令苏秦之谋,如此情景之下,孟尝君所做每一步,都是对的,如今,田地为王,两齐合一,这一场闹剧要结束了,我齐国也要开始步入正途了!” 步入正途,好形容! 苏代似乎是将这一场齐国之乱,形容成一段小曲折,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在说话间,还不忘看上苏秦一眼,论私情,这是他兄长,论国事,这是个厉害的对手。 “哈哈!恭喜齐相了!” 田文还没有反应过来,苏秦已经开始发笑了。 他平时也是个机敏之人,因为这事情转折得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他还有些愣神。 “苏子是在说什么?” 称呼苏子,是在问苏秦。 田文已经明白了,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还是要确认一下才好。 “你难道还不明白,齐国上卿都称呼你为齐相了,说明齐王地,还是拜你为相,唉,这对我秦来说,未必是一件事情!” 本来苏秦还打算再去临淄,对这个新进齐王地,说说联盟伐燕的事,但齐王有心让田文做相国,他的对外策略,就很明白了。 田文似是猛然回悟,竟然双手遮面,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又一次地很慌乱,上一次这样时,还是因为那个叫作周侯欢的勇士。 相国,那他是回去了,还是不回去? 对了,周侯欢不是曾说过吗,要他忠心齐国,而非臣于一王,田地有此雄心,说明也能行变法而强齐国,这不正是他应该效力的对象吗? 他有不去的理由嘛。 没有,一点都没有。 只见田文起身,收拾衣冠,平复心情。 “明日,明日就回临淄拜见大王!” 他的心安定了。 “恭喜,恭喜,齐国大定,那接下来,老夫与两位,那可真要刀兵相逢了!” 苏秦说的是六国谋秦。 现在他再怎么争取,也已经无力改变了,他必须要做进一步的谋划,对六国之战,大王胜利了,该怎么做,大王失败了,又该怎么做,都要有所准备。 河东大定,听说大王已经回咸阳了,他也应该回去了。 孟尝君转过身来,对着苏秦又是一礼。 “纵然是敌,苏子也是我之挚友,今夜不醉不归,听闻新郑伊人馆,来了几位美姬,就让他们好好侍奉苏子,聊表我对苏子之情,待到明日,就各赴东西了!” 听得苏秦眼前一亮,他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少年,久经沙场的少年。 到今日,谋齐之事,告一段落,六国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 第96章嬴政我儿子叫嬴政 河东之战,魏国安邑平阳两地,俘虏四万余,全部贬为大秦水民,发一万于都江堰,发一万于陇西郡,还有两万多,尽散于关中各地,为大秦修渠。 前几日,秦王还在阴晋,今日就到了关中地界,到现在,咸阳就在他的眼前。 当田地为王的消息传来时,嬴荡久久不能回神。 他甚至都让他以为,他虽然是穿越者,但他并不能改变历史,纵然经历这么多,田地依旧是齐王,幸好战地医宫、黑旗山、国务府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才让他又打消了这个顾虑。 似乎历史在和他开了一个玩笑,虽然晚了一年,但齐国的王位,还是转到田地的身上去了,他似乎还是可以做那个齐瑉王。 到咸阳的时候,已是傍晚。 此刻,天还未黑,嬴荡直入王宫。 行至王后寝宫之外,一位三四岁大小的孩童,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在嬴荡这雄伟如山的身躯面前,孩童显得仅有一丁点大小。 “父王!” 她在奶声奶气地叫着。 这是一个小女孩,生得肤色靓丽,唇红齿白,头上扎着两个发绺,身上穿着一件红衣,模样煞是可爱,一双灵动的眼睛,就像是出自画片一样。 嬴荡一看到这小女孩,面上立即露出了笑容,一双眸子里面,也满是温柔。 小女孩名为嬴莹,乃秦国公主,当今秦王荡的长女。 只见嬴荡一双大手伸出,小心翼翼的将嬴莹抱在怀中,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将这个瓷娃娃弄碎了一样,动作是柔和得紧。 他初为人父的感觉,就是这个小女孩所给他的,她就是嬴荡的心头肉。 “父王几个月没见你,你又长高了,想念父王了没有?” “不不。” “那还知道你几岁了吗?” “不不。”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父王。” 唉,总算是有一样知道的,爹可没算白疼你,这娃啥都好,就是你让她向东,她偏偏就要去西,和驴一样。 至于嬴莹,就远没有她爹这般的温柔了,她伸出两只小手,先是在嬴荡的脖颈上抱了一下,以显示亲密,之后就将他放开,一把将胡子给揪住了,所用力道,是一点都不小啊。 “小东西,啥都不知道,都知道欺负你爹。” 嬴荡吃痛,拍了一下她,小嬴莹也是不甘示弱,还了回来。 “哼,等我过了生日,我就四岁了,你敢欺负我!” 小孩子被问到最多的,就是这些事情,关于几岁了,她更是牢牢记在心中的。 刚才一问,是什么都不说,现在自己又忽然间说了起来,对此,嬴荡也只好一笑。 “哈哈,你敢揪你爹的胡子!” 说话间,他的一张大脸,已经在嬴莹的胸口,蹭了起来,肉乎乎的小嬴莹,登时乐得大笑。 “不,不,不……” 痒,总归是一种难受的感觉,一开始还能忍受它,是因为觉得有趣,但要是被弄得多了,谁都会生气的,小嬴莹也不例外。 怎奈嬴荡这一辈子,就只能是一个糙汉子,他根本就发觉不了小嬴莹的不满。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他的面上,这次是来真的。 “嗨,你敢打你爹!” 啪! 又来一个。 小嬴莹从不畏惧,更不知道什么是怕,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欠巴掌。 嬴荡也是无语,他清楚这个闺女的脾气,一旦上来了,就不是所能劝得住,算了,惹不起,还是不惹了。 嬉闹了一阵,嬴荡抱了闺女,往寝宫中去。 进到里面时,韩妗正站在那里,给了嬴荡一个白眼。 “你可倒好,一走就三月,来了这么半天了,也不见进来,就只知道看你女儿,也不知道看看你儿子!” 韩妗手中抱着的,正是嬴荡的亲儿子,还没有取名字的儿子,当今秦国的太子。 嬴荡略显憨厚的一笑,因为他从韩妗的语气中,听到了埋怨,这不是在埋怨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儿子,而是在埋怨,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她,看自己媳妇。 女人啊! 嬴荡很听话,在乖乖过去后,并没有理会韩妗怀中的那个小东西,而是将韩妗死死地抱在怀中 “哎呀,寡人大战河东,几欲生死,夫人不知道啊,可是相当危险啊,但每到这个时候,寡人心中所挂念的,就唯有夫人一人啊,是夫人给了寡人,必胜的信念。” 嬴荡又开始了鱼目混珠的把戏,这几年他很擅长此道。 秦国大胜魏国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天下,韩妗这个一直关心嬴荡的人,岂会不知,明知道他是在胡扯,但韩妗还是感觉到,心头有些甜丝丝,只好娇嗔了一句。 “那父王,还有我呢?” 小嬴莹站在眼前,眼巴巴地望着两人,不对,是两大一下三人,喊出了这样一句。 “哈哈,还有你,当然还有你,父王怎么能将你忘了。” 夫妻这么久了,对于嬴荡的秉性,韩妗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也不和他再计较,将怀中婴儿,递到了嬴荡的身前。 现在的嬴荡,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他当然是很会抱小孩的,他轻轻接过,将这才刚到两月大小的婴儿,揽入怀中。 “啧啧,不对啊!” 嬴荡故意露出一副痛苦之色,又摇了摇头。 “哪里不对,莫非大王不喜?” 一国之君,岂能不在乎自己的子嗣,何况这还是秦国的太子,韩妗本以为大王会表现的欣喜才对,哪想到他是这样一幅神情,不免有些着急。 “嗯,不像寡人,所以不够帅,这也是因为像他娘!” 嬴荡是一本正经的耍宝,韩妗却笑不起来,还掐了嬴荡一下,因为她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哼,没个正行,前些时日,丞相和宗正共同来寝宫,说专门替太子谋了一个名,如今就等着大王来定夺了!” 韩妗说起了正事。 名字,这倒是个问题,嬴荡最头疼的,就是起名了,现在倒好,有人已经送上来了,樗里先师、秦国智囊起的名字,想来也不会差吧。 “是何名?” 韩妗用手一指,长案之上,正铺着一张秦蔡纸,嬴荡拿起来一看,登时心就突突的跳动。 好家伙,好名字,好有深意! 只见秦蔡纸上,就只写了一个字—政。 嬴政,我儿子叫嬴政,这样的巧合,还真是绝了,不愧是秦国智囊啊! 政,乃光明正大之意,又同征,有征伐之意,更重要的,政更有政治,主政之意,三者联合在一起,可谓光明正大的人、征伐天下的雄主,昭昭大秦的王,一词三意,可真是个好名字啊! 取名字这件事,也是有很多讲究的,既然政字的讲究这么多,那就这么定了,就这个名字。 “好,来人,传令给丞相和宗正,秦太子之名,乃政,昭示天下!” 刚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这样的事情,也真是少见了,不过反正都是长子,以后好好教就是了。 秦王令下,很快举国都会知道,秦国太子名为政。 啵! 嗯,夫人的脸蛋,越来越滑了。 父王,不不…… 第二日,秦王移驾,前往丞相府。 昨日,就下了王令,让樗里疾全家,在府中等着,嬴荡要去樗里疾府上看看,主要有三件事情要商议。 其一,关于河东郡守。 其二,看望病人。 历史记载,樗里疾于公元前300年逝世,刚好凑了个整数,本以为秦国的医学进步了,还指望他能多活几年,但现在嘛,听说他病重了,真怕在这时候,出个意外,到时候秦国的丞相,又该让何人兼任呢,这点嬴荡没有想到,又或者光棍一点,干脆不要丞相了。 若是不要丞相,那秦国公族势力和山东士子的势力,就少了一个平衡人,何况嬴荡也没有朱元璋的那么能干,难道让太监泛滥嘛,好像也不应该啊。 再就是河东郡守了,他想着,这样重要的位置,就算不选一个公族,也得选一个王后的兄弟吧,算来算去,在王后兄弟中,能重用的,就只有一个韩禀。 可河东是什么地方,是魏国文侯武侯崛起的地方,是魏国繁华富饶的地方,没有狠人,根本是镇守不住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樗里疾府中有一个。 此人乃秦国公族,堪得大用,是最合适不过了。 王车出了宫,到丞相府,病重不能下床的樗里疾,站在外面相迎了。 第97章河东郡守嬴宜敖 (); 在这老头的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大病的征兆,反而是精神头看着都很不错,每次朝会时,他总是一副昏昏欲睡之色,现在他可要比在朝会上,都精神多了。 这红光满面的,要不是知道樗里疾为人正派,都还以为他娶了小妾呢。 “臣樗里疾,拜见大王,恭贺大王河东一战,旗开得胜,在先王之时,臣也曾率军出征过河东,但从未取得过如此战果,而且也不能坚守,大王能在短短三月之间,就有如此成效,是要远胜先王当年了。” 一见大王,樗里疾就说了很多。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这段时日,不仅是他,就是整个秦国上下,都很高兴,秦人就像是过了年一样,一直以来,都是被魏人强占河西,现在也有还回去那一日了。 樗里疾不仅是秦国先王的弟弟,更曾是河西郡守,为秦国南征北战之人,在那个苏秦张仪纵横阖捭的年代里,他没少给秦国立下功劳。 “哈哈,当年之事,并非先王不利,也并非丞相不勇,只因我大秦国力上涨,乃循序渐进也,寡人是站在历代先王的功勋上,才敢于不惧六国的,寡人本是因丞相大病而来,可现在一看,丞相是好得很啊!” 嬴荡在说话间,还不忘看过樗里疾身后的众人。 这位秦国丞相的封地,紧挨着蜀郡,其地名为严,樗里疾封号,又为严君,他这一生,共有十三子,十二女,可以说是妻妾成群,多子多女了。 身为大秦的丞相,秦国的智囊,自然是门风极严,其下子嗣,也多有其才,多为秦国效力,嬴荡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樗里疾的次子。 此人名为嬴宜敖,颇具才华,在治吏台的人才库中,早就有他的履历,此前,治吏台也曾对他进行过举荐。 之前,在河西效力,后来河西郡守换做西乞翮,他又去了荆州做了郡丞,在河西之前,还做过秦国蜀郡县令,可以说秦国这一片土地,基本上没有他没去过的,虽出身贵胄,但也是下过基层的国家干部。 在半年多前,由荆州郡守举荐,秦王下令,嬴宜敖前来咸阳,开始在太学宫进行深造,研习秦国治国之法,治学之法,后几经掌考司考察,俱是成绩优异,可以说,这是一位经过了实践、学习、考察的大秦高级干部,可以委以重任。 秦王今日前来,就是有意让这位秦国公子,上任河东郡守。 樗里疾乃是秦国名将,其人治家极严,尤其是这位嬴宜敖公子,更是懂得兵家之道,按照白起之策略,河东一郡,日后必定要一直往北扩展,直至将整个魏国上郡,都纳入治下,这是免不了战事的,只有懂兵之人,才能当此大任。 此时,在樗里疾身后,还站着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 男子长须白面,身形颇为魁梧壮硕,眉宇之间,不怒自威,身量也要高过樗里疾,这正是秦国公子嬴宜敖。 樗里疾拉着秦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回他的话。 —————— “嘿嘿,臣这身体,能这么快的恢复,皆是因大王的咸阳医院好啊,臣去里面,只躺了七日,彻底好起来了。 这些医院的医者们都在说,此乃大王传下医理之功也,还说什么大王的畅想图,或许现在无法实现,但在日后,未必就不能实现了!” 去了一趟咸阳医院,樗里疾感觉就像是涨了见识一样。 他基本上是看着秦王长大的,秦王能干啥,他不都是清清楚楚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会了这么多,要是说不奇怪,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人的灵魂,并非是真正的秦武王。 到了现在,秦国各项事业,都在稳步发展,嬴荡这个秦王,肯定也不能闲着,他不仅编写了不少的医书,而且还编写了基本的数理、物理等等的基础课程,打算在合适的时候,从最简单地开始,给秦国来一场科学启蒙教育。 尤其是在医学方面,太医宫已经形成了研究方法,和思维模式,让所有的医者们,对人体最起码有了基本的认识,但还有很多的东西,受到了基础科学的影响,无法实现,他就只好没事写写画画,写成一本册子,丢到太学宫和太医宫中,顺便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秦王畅想图,什么能上天的人造飞鸟,自己会行走的战车,还有蒸汽的火车…… 现在实现不了的,或许以后能实现,以后实现不了的,还有以后的以后。 其实在樗里疾这个秦国老人的心中,根本就不信这些的,他只是随口提及,嬴荡也是随口几句话,就给糊弄了过去。 在说话间,两人到丞相府殿中坐下。 秦王于上首,樗里疾左侧下首,次子嬴宜敖紧随其后,至于樗里疾长子,则座于右侧首位。 按照嬴荡的惯例,就先是吃,毕竟他这么大的个子,消耗的能量也多,每天还挺费粮食的,要是生在庶民之家,恐怕是很容易饿死的吧。 酒饭过了之后,嬴荡抹了抹嘴,才说起了正事。 “寡人今日前来,其一,便是探望丞相,丞相体格健壮,倒是显得寡人多余了,其二,乃是商议我秦河东郡守一事。 寡人之志,志在天下,战,并非是我大秦主要的手段,而主要手段,乃是治也,河东一郡,乃险要之处,不仅有震慑魏韩之功,更是有北上取上郡全境之任,能任我秦河东郡守者,必得要其手段也!” 樗里疾此刻,还并不知道秦王心中的人选,就是他的次子嬴宜敖,这种事情,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六年前,他因为不信任大王,在季君之乱上,犯了错误,大王也开始就不再信任他了,甚至连秦国公族,也很少受到大王的重用,这些年唯一重用的,似乎就只有一个夷陵君和赢熋了,大王来与他商议,难道是要重新重用公族吗? 秦国除了国务大臣之外,国务府下辖各司人才任用,基本上都是由大王亲自定夺,由治吏台举荐,长久以来,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一套运行体系。 河东郡守的人选,原本是不需要经过他的,此刻来找他,除了要任用一位公族,他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而在秦国公族当中,当年因季君之乱,许多都被牵扯进去,就算与之没关系的,也有些因甘茂的名册而被误杀,像是他这一族,保存如此周全的,还真是不多。 或许大王的人选,就在他的子嗣之中,他再一想,大王这半年来对宜敖的所作所为,似乎就是中意他了。 “臣不知,大王心中可有人选?” 纵然猜到,也不能明说,因为大王没出口的事情,就永远不是秦法,永远也轮不到他来说,这是规矩。 “哈哈,丞相难道猜不到吗,正是嬴宜敖!” 樗里疾何想,嬴荡也一样很清楚。 看来这位老智囊老是老了,可还是很聪明嘛,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所思。 听到确认,樗里疾父子,俱是起身,站在大殿中央,对着秦王行礼谢恩。 “臣等谢大王!” 相比次子为河东郡守,樗里疾更在意的,是大王开始启用公族了。 公族拥有一定的权势,在平时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但若是在秦国一旦出现危机,他们才是真正在守护秦国基业的人,樗里疾一直坚守的信念,也正是此。 :。: 第98章河东之策 下方嬴宜敖听之,面带欣喜。 算上河东郡,秦国共有十二郡,每一郡,是各有其情,也各有其困。 有些郡守,只需要守成就够了,有些郡守,则需要进取,只有在这进取之处,才能显示大王的信任,才能充分展现这位郡守的能力。 大秦十二郡中,无疑,这最凶险的地方,当是义渠郡也,义渠郡府几乎被义渠人的牛羊包围起来,稍有不慎,可谓之危机四伏之地,其次,必定是这河东郡也。 河东不仅承担着秦国东出之重,更是抗击三晋和抗击魏国的前线,河东氏族,其心多向于魏国公族,河阳君自裁之时,那句巍巍大魏,就足以说明魏国人心所向。 还有更重要的,河东郡在未来一段时间中,都需要频繁用兵,以攻占整个魏国上郡,大王能以他为河东郡守,足以说明对他的重视。 “臣嬴宜敖谢过大王,谢大王重用。” 嬴宜敖应承的很快,他没有任何的推辞。 这一来是出自对自己的信心,二来是不能辜负王命。 嬴荡就喜欢这样的,既然给你了,那你就去好好做,千万不要表现出扭扭捏捏之态,要是没这点果决的气魄,岂能将这一郡之地,都委以他呢。 樗里疾见之,一张老脸,是一脸的欣慰。 知子莫若父,樗里疾岂能不知道嬴宜敖的个性,他勇于突进,善于谋略,自小就学习兵书,学习治国之论,就他这个丞相来看,还是非常合适的。 大秦这么多的秦吏,大王是不可能都记住的,能得到举荐,必定是治吏台所为,之后才由大王确认,这也从侧面反映,秦国治吏台识人、用人之益。 “哈哈,何须多礼,我大秦选用贤才,当以功与贤为主,荆州郡丞的履历,可是在我大秦的人才库中,完完整整的存放着,若是有不当之处,寡人自然也不会用你,你也不必如此,记住,只需做好我秦吏之本分,做好我一郡之首的本分就足以。 河东一郡,乃是我秦新立,氏族难教化,民风多抗秦,远在晋国之时,秦晋之间,就素有恩怨,晋国乃我秦东出之拦路虎,而我秦乃晋国争霸天下的绊脚石,积怨已久,此为其一。 其二,晋国之后,河东又由魏人统辖,魏人与我秦人,一样是征战不休,因此恩怨更深,以至于河东氏族,生出抗秦之心。寡人之治,乃为一统,乃为化民。 一统者,再无秦魏之分,十二郡之下,尽是寡人子民,化民者,以为教化度之,国野之人,尽悉我大秦之法,知我大秦之礼,河东郡守有何良策,寡人想听一听?” 嬴宜敖明白,大王这是在考察他的能力,也是要提点于他,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先思付了一阵。 他之前所任职的荆州,和河东有些相似之处,一个是魏地,一个是楚地,但这两地,又完全不同也,所以这治理的办法,也不能相同也。 魏文侯时,魏国在天下独领风骚,最早开始以法家为本,进行轰轰烈烈的变法,大兴郡县,大兴耕战之法,让国内凝聚力空前,朝堂对地方的控制力,也是空前的强大,文侯武侯两代之志,对河东的影响力巨大。 放到荆州,则又是完全不同了。 楚国在熊通之后,早就脱于大周之外,自立一国,不尊大周王法,远离中原之外。 这就导致了,到如今,楚国大部分还是遵循着大周时的分封制,楚王分封打氏族,大氏族再封小氏族,小氏族之下,还有士。 就以这景、屈、昭三大氏族为例,他们有自己的大片封地,封地之下,又继续分封,楚国是芈姓熊氏的楚国,也是他们这些大氏族的楚国,这和当年的晋国十一氏族争霸,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些年,虽然经过了楚悼武王和屈原的变法,但还是难动其根本也,因为屈原他自己,就是大氏族中的代表,所以楚人的凝聚力,一向就不是很强,氏族甚至可以各自为战,这是楚魏两国之不同,也是荆州和河东之不同。 河东之战时的秦国,早就比之当年强盛了不少,但战斗却要比攻打楚国时,困难许多,也是因为之楚魏之不同也,等嬴宜敖将这些想明白了,那他也就有了对策。 “启禀大王,臣有七策,请大王听之!” 刚才在嬴宜敖思索间,秦王就一直等着,现在在秦王首肯后,他才继续说了起来。 “其一,奇设郡府。河东之地,富庶安邑,天下名城,商业之都,南可到中原,北可到上党邯郸,人尽以为,我秦设河东一郡,这郡府应该在安邑才对,而臣却以为,平阳最合适。 其二,驻守屯兵,以作应战。平阳一城,扼守要道,东进可威震韩国,北上能蚕食上郡,不可谓不重也,我郡府在此,我秦军在此,只要平阳无事,则整个河东则安。 臣以为,可在河东常年驻守屯兵,乃至派遣战卒,派遣斥候,严密监视魏韩动向,若得时机,依照白起都督之策,今日取一地,待纳入秦治之后,明日再取一地,如此往复,不需一年,可得上郡全地。 其三,迁徙秦人,巩固治理。蜀郡都江堰完工在即,开江城有九万水民,可将其迁徙一半出来,补足平阳城人口。 这些水民,受我秦教化日久,有我秦人之风,时日已久,对河东氏族,也有同化之用,河东之战,我秦俘获四万余俘虏,开江城所缺水民,可由他们补充。 其四,礼同法、书同文、车同轨。臣之所说,实乃大王近年之策略,所谓礼同法,也就是同礼,也同法也,同法,则用秦法治之,而同礼也,则是倡导河东氏族,遵循我秦人一样的礼教,一样的节日,一样的纪念日。 以十二月底为年关,以大王即位之日,为庆国节,以倡导孝道之日,为明清节等,让魏人和秦人习性相近也,除此,还有朝服衣冠,祭祀礼器等,都可依此来定,此为同礼。 书同文,乃推行秦国简字,兴办大学宫,教授四言,车同轨,战让车再无秦魏之分,从方方面面,让秦人魏人无异也。 其五,以柔于民,重法治乱。对河东之民,当以教化为先,引导为主,消除对我秦人之怨,消除秦魏之分;重法治乱,面对不尊秦法者,又采用重典,尽皆诛杀,维护稳定,以威震氏族。 其六,大行商,广开源。河东之地,本就是商业发达,大王可在此郡,法外开恩,推行商业,就如同陇西郡一样,保持河东之风,以河东之商业,能壮我大秦之府库,臣以为,十二郡之地,郡郡不同,当以不同之法治之,以合民情。 其七,重农业,授封功,纳氏族,共携手。河东之地,历经魏国文侯武侯两代,本就有灌溉之利,可令大农司,以河东为重,让此地再无饥民。 秦让民丰,则民心必然向秦,按照秦律,对河东有功之氏族,授封勋爵,招纳当地名士,联袂而治,慰氏族之心。 臣以为,有这七策,河东之地,不出一年,必得上郡之全境,不出三年,人心皆秦也!” 好! 好一个人心皆秦。 嬴宜敖是半天不张口,这一张口,就是洋洋洒洒,诉说半天的热情。 他这一番言语,几乎将所能用到的手段,都囊括了进去,可见治郡之才,这让嬴荡这个秦王听后,也不由得感慨,公族之中,除了樗里疾之外,似乎又要出一个智囊。 当然,这也能从侧面反映出,秦国这些年治学的好处。 治学,不仅是在凝聚人心,更是将秦王的新思想推广出去,嬴宜敖的言辞之中,不仅有法家之精要,更是有儒家之精髓。 以法为本,这就是法治,在这基础上,让河东人学秦礼,接受秦人文化,一起过同样的节日,重视民心,以柔为主,这不正是孟老夫子所提倡的吗? “哈哈,治郡七策,策策无虚,如此来看,这河东郡大学宫一事,可谓精要,兴大学,能聚氏族之心,能推秦人之礼教,寡人下令,明日就与治礼令相商,至于何时赴任,自然越快越好!” 樗里疾父子,又是起身谢礼。 上郡北部,少大城,多山地,似乎应该给宜阳都督挪个位置了,将他挪到平阳去,去做平阳都督,让麾下战卒,征服上郡。 不过此事,要等到六国之战后了。 秦国十二郡,汉中郡守赢熋,荆州郡守嬴歧,义渠郡守夷陵君嬴稷,再来一个河东郡守嬴宜敖,四个公族,这样也足够了。 第99章霸主之路 (); 秦王的速度很快。 第二日,国务府就下了王令,拜公子嬴宜敖为河东郡守,立河东一郡。 第六日,嬴宜敖在去过国务府后,就前往河东赴任了,去国务府这是惯例,至于他所说的治郡之策,秦王也是尽皆采纳,以平阳城为河东郡府。 河东一战,魏国虽然损失惨重,但还不算动其根本,除了公孙喜十二万大军外,河东被歼灭的士卒,多是在河东临时招募。 此次出征河东,秦国大军出动,共计二十二万,除了死伤之外,还有十七万余,歼敌二十万余万,一举击溃魏国河东力量。 十七万大军,在补足十万战卒人数后,所剩七万屯兵返回洛邑,开始准备今年的春种,至于十万战卒,还散步在河东一郡,尤其是在平阳一城,汇聚了皂游、黑旗、擎苍三支战卒。 除去这些常备军力之外,此次又从九郡之地,招募了十万大军,驻守在洛阳。 如今,有二十七之众,枕戈待战,以迎六国。 上将军向寿,并未回咸阳,此时,他还在宜阳整肃大军,等待大王之令,而秦王在今日,也在等一个人。 只有这个人来了,他才能知道,六国大军,会在什么时候攻来,若是需要等的时间很长,那招募的士卒,就可以暂时回乡,战卒也可继续北上,先取了整个上郡。 他要等的这人,便是离开秦国、已有大半年之久的外交令苏秦,要知天下之事,苏秦之言,不可不察也。 咸阳城外,秦王大纛飞扬。 嬴荡亲出五里,前去迎接这位秦国的使者。 已入三月,处处显露青翠。 咸阳城外的秦人,有不少忙碌起来,在自己的土地中耕种,阡陌之中,除了秦王这一行人之外,还有大农司的农家士子,他们现在俱是秦吏,为秦国所谋。 去年九月,这些人就已经到了咸阳,他们趁着在十一月之前,在关中、河西、宜阳、这些地方尝试了冬种,取得了一些成效,通过这冬种,他们也算是大概摸清了秦国的土地状况,今年春种之时,就是他们大展身手之日。 秦国各郡耕种,如何种,种什么,都会由大农司定下,之后呈报到秦国治户台,由治户台呈报国务府后,再以王令,让各郡开始配合行事,大农司的也会派遣秦吏,赶赴各地,督导实行。 当然这前提,大农司就只是督导,具体决定的,还是各地的郡守,因为各地农人的意见,也是要充分听取的。 除此之外,大农司还可向各郡、各县、以及大水司提出问题,哪里该兴修水利,哪里出现了问题,然后由治户台统一定下,呈报国务府后,可调兵全国水民,进行修缮水利之举。 大水司也是一样如此,他们在秦国开府,也有半年之久,人员齐备,机构完善,剩下的就是看怎么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嬴荡看着这些,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不管干什么,最重要的都是粮食了,只有更多的粮食,才能养活更多的黔首。 秦国现在户籍人数,不算河东,将那些有户籍的义渠人都算上,也才不到六百万人,这能做什么呢,还没有一个超级大都市的人多,人数不足,文化也无法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天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当属在大梁、新郑和临淄这一带,多分部在韩魏,等到彻底击败了三晋,这一统一天下的进程,才能算是进行到了一半,任重而道远啊! 秦王站在官道之上,等了好一会儿,有一辆车驾,正从远处缓缓而来,看车驾上的飞鹰徽章,这必定就是苏秦无疑了。 今日秦王亲自出迎,方显对其之重。 在嬴荡十几丈之外,车驾早就停住,微胖老者苏秦,正从里面走了下来。 “臣苏秦,拜见大王!” 快走几步,快到秦王身前时候,他速速行礼,而秦王,也正在朝他走来。 不得不说,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大王竟然会相出五里,前来迎接,这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 当然,他也知道,六国谋秦在即,大王心中必定也是焦急,想提早见到他。 “来人,上酒,先给外交令解渴!” 秦王令下,旁边侍卫送上酒水,两人先是共同饮过。 “臣谢大王!” 苏秦还真是渴,一通畅饮之后,人也精神起来。 —————— “哈哈,原本以为苏子年迈,此番出使,必定会是劳神费思,今日看到苏子精神不错,寡人也就放心了!” 嬴荡对这位纵横名士,可是由衷地关心,秦国积蓄的国力是有了,那征伐天下,就一定不能少了苏秦。 他哪知道,苏秦是因为参加了孟尝君的美姬宴会,才导致红光满面的。 “臣再次谢过大王,说来也是惭愧,臣去楚国,楚国未成,臣去燕国赵国,也一样是如此,有罪于大王也!” 谋齐之举,失利的可不单单是一个苏秦,而是整个秦国,在外交方面都在面临失利,既往的策略似乎已经行不通了,一切都要变一变了。 “哈哈,无妨,外交之事,本就变化多端,岂能有长久之策,所幸外交令报信及时,让我秦三月时间,就夺取魏国河东,斩杀名将公孙喜,重创魏国也!” 二十万大军的损失,和河东沃野的损失,足以算得上的是重创了,今日之后的魏国,就不能与之前相提并论了,甚至以后魏国对整个上郡,都要丧失统治力。 苏秦一笑,他想到说辞,也想到秦国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启禀大王,天下之事,皆有其过程,没了过程,岂有质变,蚕蛹化蝶,乃是有近乎一月的破茧之日,如今我秦的破茧之日,就要来了。” 破茧之日,嬴荡还是头一回听他说,看来在苏秦心中,早就有了计策,这也不枉白等了他一场。 “来人,寡人借这惠风和畅,春暖花开,来听听苏子的高论!” 秦王下令,当即,有侍卫从车驾上搬来长案软塌,待到两人落座,苏秦才接上说了起来。 “启禀大王,大争之世,争乃战,万事不可离战也,纵横阖捭,只能为之辅,不能为之主,我秦外事到了如今,将要进入一个新的台阶了,我秦是能逆其而上,还是因其而下,就全看这六国之战,是胜利还是失败了。 大王须知,我秦打通宜阳、洛阳前,乃是一西方大国,之后占据楚国千里沃野,与齐国共称东西二帝,乃是一天下强国,而到了如今,西帝三月攻取河东,置河东一郡,东帝割地八百里于燕,所以天下形势,异也,西帝要晋升为霸主,而东帝跌落帝台,能否顺利晋升,便是我大秦能否破茧之举。 对天下六国之战,将是我秦霸主之战,若是胜利了,便稳坐霸主地位,可进一步再取天下,既为霸主,也当有霸主之外事,若是失败了,则从霸主之位落下,只能退回做西方大国,既为大国,也当有大国之外事。 战局将起,战事为主,外事无用,待到战事一定,外事可因战事而变,纵横之道,并非口舌之道,而是天下之大道。 我秦在惠文王时,也曾有过对六国作战,但那时是防守,而此番是进攻,臣以为,对于上郡之战,对于天下所有之战,都可暂缓了,专心六国之战。 六国之战大胜,那将是霸主之姿,不说上郡,就是韩国诸地,也唾手可得,但若是失败,纵然现在取了上郡,大王又如何能守,取河东,其目的乃是连通函谷,御六国大军,现在河东已有,不需要再往北了。” 苏秦素来就知大王之心,也知道大王现在的难处在哪,他也不需要等到大王来询问,就主动说出他的见解,帮助大王谋划。 一国之君,不难,一国明君,很难,一统天下之君,旷古未有。 六世之余烈,若无第六世之伟略,则可延续七世,八世之久,但凡征战者,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已经是奇迹了。 嬴荡听后,点了点头。 西方大国、天下强国、天下霸主。 这每一步,可都不是别人封给你的,而是你自己打出来的,秦国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苏秦这个策士,半点没有夸大纵横家,他说的没错,外交是没用了,只有战争才是唯一的手段。 好个苏秦,还是一如既往的智慧,灭六国之功,苏秦于纵横一道,居功至伟。 “不错,是该暂缓上郡之战,那这么说来,六国谋秦,就在眼前了,难道六国已经在商议发兵呢?” 苏秦摇了摇头。 六国虽然并未确定发兵,但确实已经快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田文。 “启禀大王,齐王地为王,拜孟尝君田文为相,以匡章为大将军,大王也会知道,抗秦之举,发于田文,他为丞相,足见齐王之心,这事情就慢不了的。” 田文又做丞相了? 嬴荡哑然。 好啊,真是有意思啊,他难道是打不死的小强吗,四大公子的命,难道就这么硬吗,这样都让他翻身了,看来对那个齐瑉王,也重新评估了。 好像春申君黄歇,已经出现了,平原君赵胜是赵雍的儿子,现在十几岁了吧,不知道那个最让人敬佩的、信陵君无忌,是不是长大了。 “哈哈,国事先不论了,走,随寡人入城!” 嬴荡心里有底了。 :。: 第100章德润渠 当日,秦王宴请外交令至深夜。 六国谋秦,还在酝酿之中,嬴荡打算借着这段空闲,再行变法,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强大的根源,乃是变法。 第二日,秦王亲自召见司水大夫和司农大夫。 他在筹备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修渠,在秦国历史上,作用最大的水利工程主要有两件,一是马上要竣工的都江堰,可以让天府平川,尽化沃野,二是嬴荡正在规划当中的郑国渠。 这渠本该是始皇帝时修建,韩国人氏郑国所谋划,但现在一切都提前了五六十年,那位郑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马上都江堰要完工了,秦国也就能够腾出手来,开始进行这事情了,虽然战事未定,但这内事,是一定不能停歇的。 关中,号称为千里沃野,但实际上还有很大一片土地,并不适宜耕种的,只有将这郑国渠修建成了,才能让其成为真正的沃野,让秦国有称霸整个天下的资本。 寝宫中央,正悬挂着一张大秦水文图,经过了水家士子这么些年来的努力,这图已经越来越完善了,最起码秦国叫得上名字的大河,可记载其上。 嬴荡走下王座,站到了这水文图旁,而姬圣伦和芪伯,座于两侧。 “寡人在天府王城,第一次见司农大夫时,司农大夫曾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秦欲要争霸,必得先修内力也,正是,此番我河东大胜,就是因为这内力之强,要远胜魏国。 内力之根本,乃是农事,国无农则不兴,一样,农无水也不旺,我关中之地,乃秦人之根基,崛起之根本,岂能无水利之兴,无农业之兴。 今年年底,都江堰工程便能竣工,到时我秦大水司,也可开始着手下一个水利工程了,让关中之地,尽可浇灌,彻底富庶起来,寡人以为,就在此处!” 嬴荡手指的地方,乃是渭水以北,泾水以东,洛水以南。 在这一片土地上,虽有河流流经,但水势不旺,更是因为其地势缘故,北高南低,水势之下,难以成网,也无法灌溉整个平川,直接流入渭水而去。 若是能在此处修建一渠,横贯过去,则可将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这一条渠,就是郑国渠,水渠以当年修渠者的名字郑国而命名,但现在这是秦王提出,自然就不需要叫做郑国渠了。 “大王英明,在此处修渠,则渭水以北,这长约三百里地,皆可灌溉,再加上关中天象,乃雨水多、天气暖,非常适宜耕种,至少可令我秦增加数十万亩地也,如此,关中产粮,必定连番上涨,大王争霸天下,后援足矣!” 虽然说的是大水司的事情,但接话的却是姬圣伦,因为芪伯那位司水大夫,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在那里盯着大秦水文图陷入思索。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以两百四十步见方为一亩,在这长约三百里的土地上,有这么几十万亩地,也并非是虚言了,看来姬圣伦这位司农大夫,在之前还是做过探查的。 这片土地,也要比为渭河之南,大了一倍有余,也是迄今为止,关中没有被很好开发的最大一片土地了。 芪伯不语,嬴荡就等着他,等众人都安定了,芪伯这才反应过来。 “启禀大王,大王所说,臣之前也曾做过思量,泾水洛水,都是从北至南,流到渭水之中,再与大河汇合,其中泾水水势凶猛,而洛水水势弱小。 其次,关中地势,尽皆北高而南低,这就导致不管是泾水还是洛水,就只能从北到南,一路南下,难以将这横行三百多里地,都进行灌溉,也让我秦,缺失一片沃野也。 经大王提醒,刚才臣也有所思,则可在泾水出水处,修建一座堤坝,将泾水引入到洛水当中,这样可与渭水并行,沿途再分出分支,如此一来,一条泾水之渠,横贯三百多里地,大王所说,尽皆灌溉。” 在说话间,芪伯还不忘伸出手来,在图上指出一条线路。 不错,那郑国渠就是这样修建的。 水势顺着流下去之后,刚好也可借助这北高南低的地形,从水渠当中引出许多的支流,由北到南,形成严密的水网,覆盖到全境,有了水,就有了沃野。 “寡人也以为自当如此,不知修建这样的大渠,依照我秦国国力,需得要多少时日?” 时间很重要,越快对秦国当然是越好。 虽然这不像是都江堰一样,要硬生生的开岩凿壁,在关中平原上,多是黄土,修渠肯定是容易一些,但麻烦的是,这渠实在是太长了,足有三百里,就是让一个人去走完,也需得花上好几日。 “回大王,臣以为,此渠修建,可依照都江堰之法,这渠道主干道,以及引水处,可由我大水司水民进行修建,至于支流处,可由号召关中氏族,共同修建,待到此渠一成,则可令他们享受水利,想必他们多半会应允吧。” 这个法子,的确可行,都江堰工程,源头是引水,水引入之后,该往哪里去流去,该怎么走向,这些都需要修渠的,而这些渠道,就多是发动的天府氏族所为,现在都江堰要竣工了,下方的开渠,还在进行当中,这将会持续很久。 看来这位司水大夫,在都江堰确实学得不少,将这公私合作的法子,也都学去了。 秦王点头,算是认可。 “如此,则需要五六年。” 芪伯又顿了顿,才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 修建都江堰和修建这渠,所花费的功夫对大水司来说,都是一样的,芪伯现在是修建都江堰,修出了经验,学会了掌控工程的进度,若还是以都江堰那样的阵容的话,五六年就能成了。 史书记载,郑国渠在吕不韦手中,前前后后修建了足有十年之久,那是因为秦国并未有这水民之法,何况今日之秦国,其吏治早就胜过那时,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对于这个时间,嬴荡也能接受。 在一统天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中都是秦人的基础,关中也是秦人统治天下的底气,对于关中的经营,是不能有半点放松的。 “好,大水司上下,此刻就可以筹备此事了,等都江堰工程一结束,则迁徙水民,开始全力以赴。” 修建都江堰的时候,秦国没有打仗,经历了五年的太平,再加上还有假币的功劳,才有今日之功绩。 现在六国来势汹汹,一旦开战,那就是黄金万两,到那时候,不知道秦国还有没有那个国力,养活这么多水民呢,要是养活不过了,就只能暂停修渠,去种地了。 粮食和钱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必须要开始进行了。 秦王令下,芪伯起身,前来接令。 渠可以开始修了,那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呢? 按照郑国渠的例子,现在是他提出的,算是他规划的吧,本该用他的名字才对,嬴荡渠。 不行,不够威风,也不好听。 “有了渠,那也应当有个名才对,以为大水司来看,此渠以何命名呢?” 这一次,芪伯倒是没有再沉默,回答得很快。 “大王,臣不善起名。” 拒绝的好不果断干脆,倒是一旁的姬圣伦听后,立即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臣有一名!” 见此,嬴荡点头,他最怕的就是起名字了。 “水利之举,乃兴农业,更是润泽苍生之事,可取之一润字,大王之功绩,唯有尚武尚德四字,可说一二。 尚武,乃是每逢大战,大王必是亲征,亲征必有所破,整军制,立战卒,设都督;尚德,乃教化世人,以儒为学,以法为本,畅行百家。 至于这修渠之事,自然是大王的尚德之举了,那不如就再取一德字,合起来便是德润渠。” 啧啧! 到底是出自大周,到底是大周的天子之族,言谈之间,不仅有德有礼,更是心思巧妙,足见其博学多识,这样的回答,嬴荡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呢。 “好名字,那就叫做德润渠!” —————— 再普通的名字,赋予了它含义,一下子就高大上起来。 第101章去南美洲 “臣遵令!” 司水大夫芪伯,也是点头应承下来。 说过了大司水大的事情,现在还有一件事情,也非常重要,这事关乎粮食产量,而粮食产量的根本,在于耕种,在于农作物也。 秦王想要的,是能够养活大秦、能够支持大秦征服天下的农作物,要得到这样的农作物,那就得去南美洲,因为那里有玉米、土豆、辣椒和红薯。 玉米作为一种主食,不仅产量要比小麦和水稻高多了,更重要的是,小麦和水稻不能适应气候,玉米则完全没有问题,土豆和红薯,也一样可以作为主食,进行大面积的种植。 彻底征服人类的,从来就不是人类,而是农作物,有了玉米土豆这些,大秦甚至可以将版图,扩展到青藏高原去,扩张到河西走廊去,到达更远的西方和北方,实现真正意义的宏图霸业。 让大秦的子民,以亿万万计,让他们带着大秦的文化,大秦的习惯,大秦的四言,去整个天下,建立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帝国。 这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也是一件听起来,几乎不太可能的事情,但嬴荡认为,还是值得一尝。 若是要实现大航海的战略,就算是现在立刻有了龙骨和风帆,可也需要好几十年的积累,只有几十年对大海的征服,才能孕育出乘风破浪的能力,才有横跨太平洋的勇气,至于现在,步行才是唯一的出路。 十年,或许不需要十年,就可以一个来回了,那时候的华夏,会因为这些粮食,变得大为不同。 去南美洲这件事情的成功,也不仅是因为粮食,更是能让华夏民族,成为最早开眼看世界的人,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他这个秦王,无法拒绝。 从咸阳出发,一路往东北,途经大兴安岭地区,到达白令海峡,再从白令海峡渡海,到达阿拉斯加,从阿拉斯加一路向南,经过印第安人的地盘,跨越墨西哥湾,最终到达南美。 秦国的使团,将会环绕大半个世界,横跨太平洋,途径三大洲,这样疯狂的举动,也只有嬴荡这个穿越者,他才想到的到。 所以,代表秦国出使的这群人,他们不仅要睿智,要勇敢,更是得有一颗勇于探索的心,和善于学习的心,只有融入沿途部落,才能顺利经过他们的地盘。 今日,嬴荡和司农大夫商量的,就是想让他挑选几个、符合条件的农家弟子,让他们加入去往南美洲的使团当中,因为农家弟子,知农事,也知农作物,他们去了那里之后,才能将种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 顺应着,此行使团,也要带上一些礼物和黄金,赠送给沿途部落,让行程顺利起来。 除了这些农家弟子之外,还需得有医者,需得有军中斥候,这样组成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才是最稳妥的。 秦王略微有些出神,他正在思索他的宏图伟业。 “寡人问司农大夫,为何有些农物能成于高山,而有些则只能成于平川呢?” 面对秦王的问话,姬圣伦有些疑惑,但依他之机敏,肯定能猜到,这是有深意的。 “启禀大王,人有其性,农也有其性,顺应天时,顺应地利,能知冷暖,便是其性,正是因为这些秉性,才导致农物有所不同也,我大农司所为,乃是舒展其长性,避开其短性,来为大秦增粮。” 不愧是非农家士子,却能做大农司的姬圣伦,万事万物,也不过都是如此,只要能看透本质,其实也就并无什么难的。 “不错,河东、关中、荆襄一带,还有都江堰后的天府平川,多平地,多水利,地尽膏腴,温暖适宜,所以才能成为产粮之盛,可除此之外呢,我秦还有陇西、义渠等地,又该如何呢? 再甚者,寡人之心,远在陇西以西,义渠以北,而要征服这些地方,就需得有能征服此处的农物也,不知道此话对也不对?” 姬圣伦略微思忖,他甚至都能够隐隐察觉到,大王想要说什么了。 是农物征服人,不是人征服农物。 当年在太学宫,孟子两位高徒万章和公孙丑,对此早就有过论定,陇西戎狄不好治理,就是因为他们不善于耕种,现在秦国所推行的,就是用耕种,来教化他们。 “启禀大王,臣身为大农司主事之人,愿为大王找寻这样的农物!” 听到这里,嬴荡一拍手,拿了一本书,从王座上走下来,站在姬圣伦身旁。 见此,姬圣伦也是连忙站了起来。 “此物名为土豆,埋在土中,宛如圆豆,故名为土豆,此物名为玉米,形如圆柱,上布方粒,色泽金黄,其后还有辣椒,以上种种,便是刚才寡人方才所说。 天命寡人,能知天下之事,这些农物的存在,都是有理可依,并非寡人之臆想,只需要将它们寻找出来了,那刚才寡人所说,也就可以实现了!” ————— 华夏大地上,出现这些东西,要等到十六世纪前后了,还是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带到华夏的,嬴荡要让这事情提速将近两千年,让大秦成为全球霸主。 “大王,臣明白了。” 姬圣伦应承了,秦王却是摇了摇头。 “此物在我秦十万里之外,要经过风雪和炎热的磨练,还要经过巨浪的考验,在这一路上,会面临生生死死,深入蛮荒之地,遇蛮夷之人,若非是真正的勇士,根本就到达不了那里!” 嬴荡越说,发觉他越像是一个神棍,如同西方故事里,一个啰啰嗦嗦的神父,骗男主角去遥远的地方拯救公主一样。 当然,谁做成这件事情,他就会被历史铭记,是货真价实的男主角。 在秦王的话中,姬圣伦就只抓住了蛮荒之地四个字,因为只有这些,是他能想得到的,要么是往南走,要么是往西和北走,至于东方是大海,不对,只有东方才有巨浪。 嬴荡故意停顿,就是给他一点儿思索的时间。 “大王难道是说,在遥远的东方吗?” 秦王颔首。 “正是,此去路线,自会有人引路,此番出行,寡人欲派遣百人前往,而你农家,则是其中之一,有收集农物之重。 这就需得你挑选几人,务必要体格健壮,年少有为,还要有此雄心,或许在今年,就可以出发,或许一月后,就可以出发了,寡人今日告知你,就是令你开始准备!” 到这里,姬圣伦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了。 要历经这些艰险,那也必定是非常人所为了,而且此去遥远,也还需得这人有坚定的意志。 “回大王,臣遵令,大农司上下,如今有上百颇知农事之弟子,臣可从他们当中挑选,臣还有一事,需向大王呈报,我秦土地辽阔,可这懂得农事之人,实在稀少,根本不够之用。 臣请大王恩准,在太学宫和荆州大学宫中,各设立我农家一院,以教授出我更多的农家士子,为大王效力!” 在当初立下太学宫时,秦国大张旗鼓,邀请诸子百家前来修书,还不是有些人就没来,道家庄周没来,还有这农家,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来,也无一人前来,所以这事情,就一直被耽搁了下来。 这一次,姬圣伦能邀请农家士子出山,估计这些农家士子们,也不希望自己这一门,就这样渐渐没落下去,所以他们希望和水家一样,搭上秦王的顺风车,将农家发扬光大。 现在在秦国,他们的政治力量是有了,但还是没有在学术界,掀起一股风来,而姬圣伦现在所说,正是要掀起这股风。 蜀郡大学宫,水家士子居多,可以说就是一所水利大学,要不在荆州再来一所农业大学,顺便将楚国的农家士子都笼络过来。 “司农大夫之言,寡人亦是赞同,尽皆准了,若是其师许闵子应允,那寡人愿以许闵子为荆州大学宫宫主,光大农学之教化,既然他无心为从政,那这治学的心,他应该是有的吧?” 姬圣伦听后,面露喜色。 “臣谢大王,这就写信,问过许闵子,以臣之见,他多半是要来的。” 现在农家士子一事定了,就等着南美洲的使团出发了,去南美洲,要不就诸子百家的人才,一样去一家吧,什么阴阳星象的,到时候说不定能出个神棍,起到大用。 第102章巡视轻工业 秦王与众臣去年年底商议之事,国务府各台,都在有序的进行之中。 秦国的内政,并没有因为这一场战争而迟滞。 治礼台下,各地大学宫,今年都在兴建当中,还有御史台秦吏,也开始下到秦国各县,不过,因受到战事的波及,遇到的问题,自然也就会多了起来,但事情,还是得进行下去。 如果说小学宫是扫盲的话,那中学宫就是让秦人掌握,更多的知识,为将来培养更多的人才,而现阶段的大学宫,在深入学术研究的同时,还要起到巩固统治的作用。 自古以来,最不利于统治的,都是文化人,也只有文化人,最容易受到影响,若影响是正面的,那就是利,若是负面的,那就是弱,至于那些啥都不知道的黔首们,反而是最好办的,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一切就都安稳了。 尤其是河东、荆州等郡的这些文化人,他们都是出身氏族,对于秦国的反抗,他们必定是主力,再者,因为他们是大氏族,受到以前公族的影响也最深,对其也最有忠心,秦国的大学宫,正是来解决这一难题的。 将来这么庞大的一个国家,乃是需要一群人来统治,而非一个人来统治。 始皇帝立朝,只存在了十几年就灭亡了,其中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和秦法的统治,必定是离不开关系的。 秦律之下,整个天下,都是始皇帝一人的,郡县制虽然凝聚了国力,但也让权力过度的集中,在六国在时,矛盾可以转移,六国不在,矛盾自身消化不了,这就导致反对的人,多过了赞同的人,才有了六国遗族的灭秦之举。 如今,熟读史书的嬴荡,深谙这个道理。 他要立下的国,并非是他一人之国,而是一群人来治国,让整个秦国的精英们,都能有机会,参与到治国当中。 给他们上升的通道,让他们有足够的热情,只有上升通道不堵死,社会的结构,才能够稳定,再一个,就是防范土地兼并了,杜绝土地兼并严重,他创下的国,要想长治久安,这两点是基础。 将来秦国的每一郡,都会有一所大学宫。 其一,可以收纳当地的大氏族的子弟,让他们学习秦国的文化,学习秦国四言和进行爱国教育,快速的融入秦国,接受秦国,利于统治。 其二,也可以培养人才,光大学术,这个年代,能读书的,一定是权贵了,普通百姓,还是先想着吃饱了再说,这些士子们,将会是秦国人才的基石。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将来秦国的秦吏们,几乎都会出自这些学宫当中,通过治吏台的考核来任命,这也让各地的氏族们都看到,将来他们也可以,在秦国朝堂之上,成为大秦的权臣。 天下皆为秦,他们皆为秦人,国是所有秦人的国,并非是秦人来统治他们。 治礼台治学,其一为政,其二才是为学,政学兼顾,礼乐同行,乃治礼台之责。 秦国国力越盛,吏治越清明,那秦吏们的分工,也必定会明确,这就导致,秦吏将会越来越多,那监察一事,不可谓不重也,代王监察天下臣工,乃是御史台之责。 上午,嬴荡去了一趟国务府,听过了司马错和孟轲的呈报后,直接出了宫,往咸阳城外而去。 学宫教育,关乎人才的结构和基础,也是重要的政治制度,而秦王现在要去的地方,乃是秦国的经济基础。 现如今,秦国是轻重工业并行,在咸阳造纸厂和咸阳医院的影响下,开始出现了工厂,黑旗山乃重工业基地,而秦国的轻工业基地,则是在咸阳城外。 这个点正是下班的时间,从各个工厂出来的工人们,它们成群结队,去往城中,或许去往乡野。 这里不仅有秦国官府经营的工厂,还有一些是山东商人和秦国商人经营的工厂。 重工业的基础,是钢铁,有了钢铁,才能拥有一切,至于轻工业的基础是什么,嬴荡有点说不上来,但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要从最简单的开始,纺织厂正是这样的。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以前是庶民们自己耕种,自己缫丝,自己织布,自给自足,这样以家族为主体,是很难进行工艺的改进,只有集中起来,让优秀的人带领大家劳动,才能发现更多的不足,进行改进。 最重要的,并非只是发明,而是思想和制度,思想和制度跟不上,发明也体现不出他的价值,这就如同医学发展的阻碍,一开始是神学一样。 有了工厂,就得有销路,有了销路,就得有竞争,有了竞争,也就有了动力,万事万物,都是相辅相成的,整个社会的进步,更是如此。 六国纷争不断,还有嬴荡这个穿越者,也并非是理工男,所以他很少搞发明,但秦国的社会,整体是在进步的,等以后一统天下之时,秦王就有了这样的土壤,一切都可以水到渠成了。 嬴荡一路走,一路看,他的目的地,是咸阳造纸厂。 工艺的改进,随之而来的是产量的增加,现在秦国的秦蔡纸,不仅是远近闻名,就是秦国制造的布匹,也一样能畅销到六国和陇西戎狄。 山东商人们来此,自己开工厂的很少,纵然有,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就只能是白白给秦国缴纳税赋,他们更多的,是等着秦国工厂生产出来的秦蔡纸和布匹,然后再将这些商品,运往六国贩卖,因为工厂流水线作业,生产力必然高,成本下降,价格也就相应低廉了。 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局面,咸阳城的商业,已然出现了蓬勃发展的势头,而且在秦国的陇西郡,已经大开通商,还有刚刚继任的河东郡守嬴宜敖,也是带着可以兴商的王令而去,但秦国的秦法,还是商君之法,还是重农抑商之法,这就与现状有些格格不入了。 变法之路,随着社会进步而变,远远没有完结。 嬴荡此番出行,主要是定下两件事情。 一是看看这轻工业怎么样呢,若是可以,就将其整合,归纳为轻工司,既然有一,那有二,轻工业的兴起,必定得有商业,只有修改秦律,才能宜农宜商也宜人也,若是轻工司立下,就要召集臣子,开始修订秦律了。 只见他所过之处,都是街道整洁干净,工业厂房,修建得井然有序,看看咸阳城,再看看安邑城,真是充满了魔幻主义色彩! 车架行至一厂区门口,方才停住。 门口来往车驾,络绎不绝,这些都是运送到山东六国、去贩卖的秦蔡纸,门口的边上,还立着一块大石头,上书咸阳造纸厂五个大字。 造纸厂的厂长,还是蔡重。 蔡重这个人,做事兢兢业业,为人勤勤恳恳,咸阳造纸厂这些年来能有今日之功,也多半是他的努力,可以说秦国的轻工业,是始于此人也。 秦王出行,并未乘坐王车,毕竟六驷之车,太高调了,嬴荡一直喜欢低调。 蔡重还不知道是大王前来,等他听到消息时,大王已经在大殿中等着他了。 “臣蔡重,拜见大王!” 对于眼前之人,蔡重一直就怀着崇敬之心,若非是秦王,他这个被贬为宦者的蜀国氏族,岂能会有今日。 造纸之思,源自大王,他就只是做了个具体的执行人罢了,后来等这纸张出来了,大王又设立咸阳造纸厂,设立纺纱厂和印刷厂,印刷厂虽然由治礼台印著司统辖,但日常署理之人,还不是他,他所得的成就,尽皆来自于大王也。 “哈哈,无需多礼,寡人一路行来,见这咸阳城外,工厂林立,不仅是造纸,就是陶瓷烧制等诸多事物,也都是在按照工厂流水线,这些年寡人来的少,今日一看,方知厂长之功也!” 蔡重那样想,但在嬴荡看来,所有的事情,他不过就只是起了一个头罢了,至于要做到什么程度,都是臣子之功了。 “启禀大王,臣不敢以功自居,我咸阳四门工业区,都是大王亲自划分,咸阳令大力辅佐,还有天府王城、江州城、鄢城各处等造纸工厂,也都是大王下令,由各地郡守辅佐,如此之功,全因大王统筹得道,臣虽有功,但也只是微薄之力,可以说我大秦的今日,皆因大王也!” 这话说得,有点不像是蔡重了。 也对,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改变,蔡重不就变得很快嘛,以前他也不像是一个能臣,只像是一个工匠,五年的时间,让他这张嘴巴,越来越像是一个能臣了。 秦王大笑。 还在找&我在秦国做武王 : && 看很简单! 第103章轻工司 “嘿嘿,这还真是应了一句话,人是环境的产物,今日之蔡厂长,已早非昨日那个御府令了,不仅善于制绸,更是善于治厂也,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懂得为臣知道,寡人才能行轻工司也!” 嬴荡没有再犹豫,直接定了下来。 刚才蔡重说了四门工业区一大堆,还有这几郡造纸厂,又是一堆,这般看来,秦国的轻工业,已经有了一副欣欣向荣之态,却是缺少一个完善的部门来管理。 现在是这些工厂之间,各管各自的,没有统一的政令,当年咸阳印刷厂立下之时,是以齐人鲁尚为厂长,因为这活字印刷术,最早的执行人就是他。 这些年以来,这位老人去世了,他的儿子鲁茽接任了他的班,担任了咸阳印刷厂的厂长,在这一批人先行者中,就只有蔡重的名望最高,何况两人相比,蔡重的能力也更胜一筹,若是秦国要设立轻工司,那这轻工大夫,就只能是蔡重了。 轻工司! 蔡重听后,将这最后三个字默念了一遍。 今日,大王突然到访此处,就让他有些疑惑,这平白无故的,大王也很少有这样的举动,到现在他才是明白了,原来大王这是为了轻工司而来。 “回大王,恕臣驽钝,难以明白这轻工司的含义?” 虽然不得知晓,但好赖蔡重也为大王效力了这么多,多多少少是明白一些含义的。 这些年来,大王的变法,已经不止步于国务府了,在国务府之外,又立下了不少司,各有其司,专管其事,就是这些司的意义所在。 这个轻工司,他之前是闻所未闻,这必定又是大王新立的一司,既然是新立,那这一司之事,一司之存在意义,在大王的心中,早就有了决断,对于大王有决断的事情,他不敢论断,他只需要听大王的就行了。 蔡重这点小心思,身为人主的嬴荡,岂能不知。 看来这就是官场啊,就算是蔡重这样的人,一入其中,也是会变油滑起来。 “哈哈,真不知道你这个蔡厂长,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寡人欲立一轻工司,拜你为轻工大夫,专司我秦轻工业一事。 今日这景象,寡人不说,你也必定是看得明白,这里一工厂,那里一工厂,这里工厂造纸,那里工厂纺织,虽都在我秦麾下,但治理杂乱无章,毫无吏治可言。 这在其余诸郡,倒是还好一些,可在咸阳,就麻烦多了,咸阳令管不着,你蔡重也管不着,他治户令,更是管不着,如此之乱,岂非是我吏治清明之秦所为。 寡人意欲将国府之下、所有工厂整合起来,尽皆由轻工司统一管辖,这轻工司,可列于国务府之下,由治户台直辖,明日,寡人就可下令,你准备好明日赴任吧!” 有了轻工司,自然也就会有重工司,以后要行商业,那也需得有商业司,还得有铸币司,这些各司,其实都可以整合起来,推举一位臣子,入国务府,来掌管秦国商、工两业,以昭示其重。 但嬴荡却偏偏将这轻工司,也放在治户台之下,这是因为轻工业多和民生有关,治户台下,并无不可,还有对这国务府,他暂时不想再动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国务府与各司不同,国务府乃是秦国的权利部门,国府所做,乃是平衡权力,保证大秦的昌盛,保证权力在秦王之手。 上将军府,自不用说,乃是军权,是暴力机关;治吏台,则代表的吏治权、人事权和考察权;至于治户台,掌管民生,掌管户籍,掌管财政大权。 刑尉台,所掌乃是司法权和立法权,还有掌握一部分的暴力机关;治礼台,就比较复杂了,礼乐教化,此乃教育权,兴建学宫,此乃参政权,法儒并行,还有一部分的礼法权;御史台,乃监察大权,但凡秦吏,秦国台司,尽受监察。 外交台,掌管外事权和担负着秦王幕府的作用,这等外事权,还包括了对六国公族入秦的官吏,就如这咸阳令韩禀,他是六国公族,他要入秦,就需得经过外交台的筛查,所以说国务府,尽皆是权力部门,国务大臣,各掌其权,乃是秦国的核心。 在这核心之外,就是具体的职能部门了。 什么大水司、大农司、轻工司、辎重司、监御史司、掌考司,这些都是职能部门,专门负责一方面的具体事务。 至于他们的权利,则是国务府各台所给予的,至于国务府各台的权利,又是秦王所给予的,这样权力部门和职能部门分开,纵然国务大臣们争权夺势,对职能部门的影响,也能降低。 嬴荡的意图,是让秦国人人都有机会参与治国,而这权利,最终又会收到他的手中,因为重要臣子的任命,都需要经过他这个秦王。 当然,也会出现一种情况,像明代一样,君主弱,被臣子架空,可但凡帝制,就不能完美,除非走向共和。 第一阶段,建立国务府,完善国务府,第二阶段,深入改革,下到十郡,如今,这就是嬴荡第三阶段的变法,变法不仅早就开始了,而且一直在进行当中。 对于嬴荡这么复杂的政治结构,蔡重是完全没有兴趣,他只觉得高兴,因为能做一司之大夫,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平白无故的,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好事就来了。 “臣谢大王之恩,自当不辱王令!” 不得不说,嬴荡虽然是高居庙堂,但在这察人、用人方面,还是一直都做得很好的。 就现在秦国轻工业的现象,就只有蔡重知道,从哪里入手,从哪里开始,以往很多事情,都是先设立的行政机构,才开始进行的,这一次是先开始,才设立来进行治理的,说起来,还是有些棘手的。 见蔡重谢礼,嬴荡又走下王座,将其扶起。 “不知轻工大夫,会从何处入手如手呢?” 任命下去了,还需得听一下他的见解,这样嬴荡才能够放心。 “启禀大王,臣之所表,汇总起来,不过是这十八字罢了,立严法、举贤才、引客商、重买卖,研工艺。 我秦以法立国,时至今日,大王设立二十八司,尽皆有其法,轻工司掌管我秦轻工业,当务之急,就是先立这轻工之法也,无法则无所依,有法才能有所行,此为其一。 其二,工业之事,重在工艺,工艺之要,重在贤才,重视贤才,改进工艺,才能提高产量,降低成本,此二者相辅相成也。 其三,工业要广,则需得有卖也,卖越多,则工厂得利更多,得利多了,贤才也就有了,引入山东客商,乃是为了卖也,以我之物美价廉,足以畅销六国。” 蔡重是厂长的命,操着大夫的心,对于这些事情,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设想,所以现在说来,是直截了当。 嬴荡听着,是有点儿资本主义萌芽的意思了,也对,工厂不就是资本主义才有的吗? 现在流水线都出来了,蔡重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何况往小了说,这就是一个买卖的生意经,要说资本主义,还是哪跟哪啊。 希望南美使团顺利,农业养活的人口多了,才有精力去开展工业,而能不能吃饱,就看土豆玉米了。 立法的事情,也很重要,在这之前,秦国就从来没有过工厂,商君之法,也从来没有说过,对于工厂,该用何法,现在咸阳都有工厂了,法度肯定是要跟进的。 是时候让刑尉台和治理台进行修法了。 “寡人果真是没有看错人,轻工业所行之法,可先由轻工司拟定,之后呈报刑尉台审核!” 秦国流程,一向是如此。 先是拟定适用于轻工业的法度,之后再由刑尉台审核,必要时候,还要联合治礼台,审核之后,呈报国务府,国务府通过后,再送往轻工司,等大家都没有意见了,才能给秦王看,最后秦王说可以了,那就真的可以了。 “臣遵令!” 今日起,秦国又有一司,轻工司便是其中第二十八。 还在找&我在秦国做武王 : && 看很简单! 第104章六国谋秦一 与秦国不一样,在秦王忙着整顿吏治,深入变法之时,赵、魏、韩、楚、燕五国,纷纷派出使者,奔赴临淄。 使者们有两个理由,一个是明面上的,一个是暗地里的。 如今,齐王田地新立,五国理应派出使者,出使齐国,见证齐王的即位大典,那既然他们来都来了,不如索性就商议一下,六国伐秦的事情。 这件事,最早是齐相田文所倡导,现在田文依旧是齐相,而齐国内乱,也安定了,该到用兵的时候了。 似乎是早就猜到他们的谋划,这一次秦国外交台,连使者都没有派去,就只有天府王城的周天子,派去了使者。 天子虽不在洛邑,但天子总归还是存在的,从礼法上来说,周天子依旧是天下间,地位最高的人,即位之礼,当有天子使者也。 在外事方面,秦国似乎在这段时间,彻底地安静下来,不见使者派出,更不见笼络过任何一国。 依照苏秦之策,秦国从西方大国,到天下强国,再要到天下霸主,就只能通过一场大胜仗,来确认自己的地位,等到霸主地位被确认之后,秦国的外交形势,天下的外交形势,将会迎来新的变化,到这个时候,秦国也将会有新的策略,再次派遣使者,往来于天下,纵横于诸国! 在临淄城中,有个奇人。 一个似乎永远跌不倒的人,他经过了这么多的变故,前来拜访的人,不仅是没少,反而越来越多,尤其是在今日。 这人就是孟尝君、齐相田文。 田地为王的时候,这已经是这位齐相,面临的第二次倒台了,可竟然……竟然又是以他为齐相,真不知道这是运气使然,还是诺大一个齐国,就真离不开他呢? 临淄人人都想着这些,而他田文自己,却早就不想这些了,他现在只想着,怎么能更好的为齐王地效力,让齐国恢复以前的霸主地位。 他到临淄后,见过了齐王地,只觉得这位在外受苦不短的齐王,开始变得沉稳起来。 他内敛,他心存大志,他胸襟四海,又独具魅力,不仅是曾经事田芒的朝臣,就连他也对这位齐王,开始刮目相看。 齐国能有这样一位王,他也很欣慰,因为他觉得,虽经磨练,虽有割地之辱,但齐国在这一刻,是最好的齐国。 昨日整整一天,在五国使者和天子使者的见证下,齐王地加冕为王,祭祀天地,这就算是整个天下都承认的事了。 今日,他邀约五国使者,前来相国府中一聚,共同商议谋秦大事。 魏国使者乃是相国魏子囊,赵国使者乃是上卿楼缓,燕国使者乃是上将军乐毅,韩国使者乃是且利大夫张翠,楚国使者乃是三闾大夫屈原,再加上一个齐相孟尝君,当初谋秦之六国,俱是凑齐。 大殿之中,群贤毕至,孟尝君坐于上首,邀约众人,共同饮酒,下方赵魏韩楚燕,共同举爵,田文觉得,这才是将来齐国,应有的霸主地位。 “齐相,齐王大典已毕,齐国上下,无不遵王也,老夫代我王,恭贺齐国,得此明君也!” 现在说话的,是魏相老子囊。 这几年过去,老子囊是越发苍老起来,腰也挺不直了,走起路来,开始颤颤巍巍。 这出使之事,本不需要用到,他这个腿脚不利索的老者,可现在河东被秦人夺走,将军公孙喜被秦人诛杀,他还不着急,那是不可能了。 “多谢魏王美意,也多谢魏相!” 田文举起酒爵,他的话到这里就完了,他在等老子囊接下来的话,毕竟这伐秦之举,最热心的,如今就是魏国。 “去年时,齐相曾到我大梁,见我魏王,提及共同抗秦之举,今日齐国安定,我之六国,已然可以出兵秦国了,天下惧秦已久,若是秦人不除,天下何安呢?” 听闻这话,田文看过场中几人,又装作略微思忖了一阵。 “不错,是秦人不除,天下不安,我齐国,一样也有抗秦之心也,若是魏王号召,我必定告于我王,发兵秦国!” 去年的时候,田文为了完成周侯欢给他的大计,才有了抗秦之举,今年,是魏国河东被秦人所夺,所以现在着急抗秦的,是魏国不是他齐国了,那就先让魏相先出个头,他只需要跟上就行了。 闻言之,老子囊拄着长杖,走到了大殿中央,看过四下六国使者。 “好,抗秦之举动,齐国已然响应,那接下来,就该是我等血盟了,我血盟盟约,同攻同守,现如今秦人已经发兵了,也该到我之血盟,对秦人一击的时候了,秦人之厉害,老夫自不必说,诸位也是清楚!” 血盟六国,来了赵魏韩燕四国,至于卫和中山,来不来都不重要了。 老子囊的话音刚刚落下,赵国上卿楼缓,立即站出来响应,其次是韩国张翠,最后一个乐毅,也跟着响应了。 “魏相不必说了,我楚国非血盟之国,但也是苦秦久矣,我等六国同心,岂能不敌秦人耶?” 还没有问到屈原,屈原就主动表明态度了。 楚国变法这些年,国力有所增强,新军也练成了,那接下来,就该到对秦国用兵,夺回失地的时候了,不仅是屈原有这等壮志,就连消沉已久的楚王,楚国的百官臣子,也对此是坚定不移。 “好,今日这齐相府中,可谓是天下名士云集,六国响应,共举抗秦大纛,六国抗秦之举,也并非是我六国,第一次有此作为。六国以往谋秦,俱是失败,离咸阳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在蓝田罢了,连咸阳的城池,都望不到。 何也,诸国屡次军为一,而心却屡次不唯一,我等若想不再面临失利,就需得人为一,心也为一也。 军不在多,而在于凝聚,若要凝聚,则需得有统一之志,统一之令,统一之人也,统一之志,乃是六国商定行军路线,商定行军目标,商定行军之计策,行之起来,不致于有乱。 六国军令,各有其长,也各有其弊,六国大军合而为一,要是不能遵循统一之令,则必定会出现军令不一,军阵混乱之局,万万非秦人之敌也,因此,需得有统一之令也。 最后,还有统一之人,天下名将,各有其法,各有其道,然则道法不同,所带军卒,亦不同也。军阵之中,最忌朝令夕改,最忌主副不分,所以这率军之人,也需得商议推选,一旦选出,则军令如法,必尊此人为主将,统辖六国大军。 历年以来,我等每每对秦作战,都是败于此也,今日之谋秦,万不可再因这军心不齐而败于秦人,再失败下去,秦国可要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了,就算集六国之力,又能如何呢?” 老子囊说到高亢处,神情也跟着悲沧起来。 他知道,自己老了,或许再过上两三年,他就要没了,他可不想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人世,将六国大败的消息,一直带到坟墓里去。 听过了他的话,一旁的屈原开始沉思起来。 彻底的击败秦国,他能够接受,他不能接受的是,魏国会借着这名义,率领六国的大军,帮助其收服河东,甚至进驻河西。 统一之令,这很好办,军中之令,是该要统一,统一之人,就是要选一良将,率领六国大军,只有听令于一个将军,才能有统一之令,统一之法,凝聚军心,大败秦人,这他都能接受。 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统一之志,名为之志,实则乃统一之策也,就是用兵的策略,战争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对于秦国,要从哪里开始进攻呢? 这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第105章六国谋秦二 老子囊话落,楚国使者屈原,站了出来。 “我只知道,共谋秦之举,走过函谷关,也走过武关,历来攻秦能被称之为大胜者,就只有我王为合纵长,经武关而入关中,抵达蓝田的那一次。 到了如今嘛,秦人已然东出有成,立下三阳制敌长廊,以洛阳为中心,雄踞中原,威震天下,不知道魏相所说的这统一之志,又或是统一之策,是如何攻法呢?”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诸国名士,无一不是聪明之人,听到楚国三闾大夫这样发问,他们立即就明白过来。 老子囊闻之哂然,因为他早就料到,楚国使者,必定会有此一问。 “哈哈,世人皆知,秦人能威震天下,皆是因其地势也,虎踞崤山之固,龙盘函谷之险,令天下伐秦之举,大为不易,老夫所言,诸位使者都认同吧?” 秦人固守西陲,坐拥崤山函谷之险,其地势可谓是易守难攻。秦国要想东出容易,而他们六国想要进攻秦国,却是很难,这是天下所有有识之士的共识,对于此,屈原这个三闾大夫,自然也是认同的。 “自是无异矣!” 见屈原应答,老子囊又看过众人,见众人无话,方才继续说起。 “那就好,诸位认同就好,历年来,天下诸国攻秦之路,最主要的就只有两条,一则是当年楚王的合纵之举,从武关途径商於而入秦,二则是从函谷关,顺应着崤函古道,一路进入关中。 好,那老夫就先来说说这函谷关,今时早就不同往日也,秦人常年在洛邑,驻守甲士二十万,自出了关中,途径崤函古道,再到宜阳,再到洛邑的这一条路上,秦军防守严密,尽皆工事,三阳制敌长廊已然势城,要强行破除,也不是不可以,可就得要耗费我六国不少精力。 走崤函古道,必先要攻破洛邑,再下宜阳,这样要与秦国三大都督,挨个战个遍,若是不先将此路上的钉子拔出,直接陈兵函谷关,那我六国大军,必定面临后方不稳、粮草难行之局,久战则败秦也。 更甚者,诸位难道忘记了吗,秦人刚刚夺走了我魏国河东,崤函古道上的我魏城邑,如今可都在秦人手中,这样一条路,真的能走得通吗,就算是走通了,那到咸阳的时候,对秦军还有一战之力吗,此举不可违也!” 老子囊人虽老,但见识毕竟还是有的,他所言不错,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条路行之,已经很艰难了,秦王的三阳制敌长廊,要想彻底拔除,难如登天。 众人又皆是点头,没有异议,老子囊继续说了起来。 “其次,还有武关,从武关走,和崤函古道走,其实二者并无区别,武关过去,乃直入秦国关中,过了蓝田,便是咸阳。 但此路难行,道路险阻,难容大军,秦军坚守,也不易突破,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被洛邑大军绕后,将我六国大军,困死小道之中,所以此路,也难也!” 说来说去,最难处理的,还是洛邑了,固守二十万大军,退可守,进可攻,深植于六国之中。 你要攻打它吧,必定是损失惨重,很可能会成六年前的那种结局,若是放过他吧,但洛邑陈兵二十万,一旦被秦人从后面反扑,那六国大军,也必定是必败之举。 “哈哈,魏相真是好说辞,魏相这么说不成,那么说也不成,难就难在洛邑也,那就请魏相直言,六国大军该走何处呢?” 老子囊话音一落,屈原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南边走不通,中路也太危险了,那就只能去上路了,他就是等着,等着魏相亲自说出来。 “自然是从一条从未走过之路线,远远的绕开洛邑,天下诸国,攻秦能胜秦者,只有我魏也,也只有我魏,才能设立河西一郡。 我等可从河东用兵,河东之地,秦无三阳之险,更无函谷关之固,也能绕行洛邑,远远避之,让秦人二十万大军,无用武之地。 大军攻下河东之后,可在少梁邑渡河,渡河之后,不占秦人城池,不作任何耽搁,直奔秦都咸阳,以我六国兵锋之胜,咸阳一月则可破。 等到咸阳破后,诛杀秦王荡,拥立秦太子政为王,贬其为君,令秦人迁都雍城,我等六国,瓜分河西关中汉中之地,令秦百年之内,不得再东进也。” 老子囊虽然将最终的结果,说得信誓旦旦,好像胜利就在眼前一样,但对他自己来说,最终的结果,并不重要,甚至能不能攻打到咸阳,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能否借助六国的力量,从河东一路而下,击退秦军,乘势收回失地。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老家伙说来说去,就是在为魏国谋划,但也不能否认,道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降秦王为秦君,这也是楚国所梦寐以求的,秦国一弱,他们也可以乘势夺回失地,甚至可以将楚国的兵锋,再次推到南郑、退到巴蜀去。 唯一就是这路线,屈原非常不赞同,这不是他们出力,魏国独占好处吗? “魏相果真是会算计,那这河东失地,也就能够借助六国之力,尽皆收回了,甚至魏王的兵锋,又可以到河西去了。” 屈原看过众人,一语点破。 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就是无人出声,都在等着这个楚国使者来挑明,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能不干就少干。 有时候细细想想,王侯将相和贩夫走卒,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争夺利益吗? 不过是一个利益大,一个利益小罢了,本质还不是一样的。 “三闾大夫所言,老夫也不否认,但无疑这样行军路线,是最佳之选,只要秦国中枢没了,秦人也就乱了,这不就是弱秦之策吗?” 老子囊还在据理力争,屈原一看四下使者,竟无一人来助他反驳,他不由得有些恼火了,得罪老子囊的事情,他也不做了。 “哈哈,好计策,好计策也,就是不知道对这秦国,到时候该如何处置呢,降其为君,那秦人之地,是六国共分,还是魏国独占呢,不管这些了,无论如何,屈原都赞同魏相所言。” 忽然间,屈原面色一变,他不再争论,而是出人意料的,赞同了老子囊的提议。 “秦人虎狼之国,命如野草,若是不能除根,来年必定又成祸患,当年周孝王的封给秦人多少地,那就给秦人多少,至于其他,自然是六国共分了。” 老子囊可不管屈原如何,他只想着他的大计。 当年周孝王给秦人的封地,只是如今的绵诸一城,再加上降其为君侯,这已经和灭国,没什么区别了。 屈原坐下,不再与他争论。 楚国是秦国的合纵四国之一,纵然秦国灭亡了,对他楚国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赵燕齐三位君王如何想,那他就管不到了。 见屈原如此,田文听后,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齐国要的是弱秦,而不是要灭秦。 弱秦,就只需要拔掉秦国的三阳制敌长廊,斩杀秦人的儿郎,让秦人退出合纵国的土地就可以了,就像是当年马陵、桂陵两战一样,让魏国彻底做不成霸主就行了,齐国也不需要灭魏。 魏国在邻,齐国在远,要是没了秦国,那坐大的一定会是魏国,魏国又是齐国的邻居,魏国强大了,对齐国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秦国,暂时不能灭,就只能弱。 与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燕国使者乐毅,赵国使者楼缓。 地缘政治格局,决定了他们这些人,必须得这么考虑问题。 第106章六国谋秦三 田文听了一阵,他知道,若是他再不站出来说话是不行了。 “魏相言之有理,然田文以为,如此绕行洛邑,也非是稳妥之计也,其一,我六国大军征伐秦国,算上民夫走卒,以百万之计,往来辎重粮草,更是不计其数,真要是从河东进军,光着一条大河之险,就可阻挡我等一月,这多一月,则需要多许多的粮草,魏相可曾想过,须得多少船只,才可足百万大军之用。 其二,如魏相所言,我等真从河东进攻,那这洛邑二十万大军,必定无人防范,秦洛阳都督冯章,这几年来虽无战事,可诸位也不要忘记了,此人善出奇兵,若是他来个围魏救赵之举,分兵进攻新郑和大梁,不知两国君王,又该如何自处呢? 其三,我齐国君王,曾受秦王之辱,要让秦国灭国,也是我齐国所思,可这灭国之举,岂能儿戏,也岂能着急,秦国如此泱泱大国,又岂是一朝一夕能灭之,对秦之策,该是先让其弱,再让其灭,循序渐进也!” 老子囊的话,听起来虽然都是大道理,但这位魏国丞相,不仅没有统兵之才,更是对天下大势,天下地势,远远都没有田文掌握得这般清楚,所以他的计策虽好,但只能用作小计,不能用作六国谋秦,这等大战略也。很显然,这位魏相,是将六国谋秦这等大事情,等同于秦魏河东之战,那等小事情了。 对于田文的话,老子囊当然是很不甘心,他想要反驳,但却迟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来,一张老脸涨得有些微红,站在大殿当中,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刚刚想到反驳之词,却不想燕国上将军乐毅,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老子囊见此,只好坐下,听听这位燕国上将军的高见。 “夫用兵者,不仅要知其地势,知其人事,更是要知其兵事也,河东一战,诸位也看得到,秦国只用一月,就招募十万大军,入驻洛邑。 按照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再招募二十万,甚至三十万,也不在话下,再加上洛邑战卒,洛邑屯兵,宜阳战卒,荆州战卒,秦人带甲之士,足有五十万余。 此番是我等伐秦,秦人五十余万大军,尽可用作防守,那我等要攻破秦军防线,召集大军,必不得不少五十万之数,诸位对此,没有异议吧?” 老子囊意外,田文也一样意外,他们都以为,乐毅是来帮他们说话的,没想到他将话题引开了。 秦国五年无战事,秦王五年励精图治,如今是仓禀丰实,国力凝聚,五十万大军,以秦人之力,自然是拿得出来的。 众人不知道乐毅是何意,所有人都在点头,就是无一人再答话。 “好,既然如此,我等现在是只知秦国,将会有五十余万大军,而我等大军多少,尚且是未知之主,既然是未知,那又如何能够论行军之事呢? 须知道,这士卒多上一万,就有多上一万的战法,士卒少上一万,则有少上一万之功法,不如我等先放置行军路线,定下各国能出多少兵力吧?” 田文一听,乐毅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了。 啥都没定下来,就和老子囊去争议行进路线,岂不是变成老子囊那般的人物了。 今日,田文不仅是东道主,更是齐国能征善战之人,这些事情,应该是他提出来才对,但没想到一开始,就被老子囊带偏了路,想到这里,这位喜好名望的孟尝君,觉得自己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对于乐毅的话,他自然是赞同的。 “不错,大军未定,诸事未定,岂能说进攻之法,更何况到时候的领军之人,乃我六国名将,也非我等也,此时商议战时之策,还太早了。” 说到底,还是六国不够齐心。 六国谋秦,事情还未定下,六国使者就已经开始争论对本国的好处了。 齐相之言,燕上将军也是点头赞同,田文望了乐毅一眼,又继续说起来。 “燕国,乃我东地强国,带甲之士,何止三十万之巨,如今,又得我齐国之地,更是声威大涨,六年前,那次谋秦之举,也是燕王发起,不知道此次谋秦,燕王可出多少士卒? 我齐虽面临内乱,国力急速衰弱,早已今非昔比,可为了这抗秦大计,燕国出多少士卒,我齐国,也一样出多少士卒,要胜秦国,六国大军不能少于六十万之巨,燕王可一定不能太爱惜自己了!” 割让了八百里地,齐国依旧要比燕国强盛,依旧要比燕国强大,至于田文说出这样的话,就是要用我伤一分,你也伤一分的计策,来削弱燕国,让燕王知道,齐国的土地,不是这么好拿的,他迟早要取回来的。 这就是六国,始终心不能为一也。 闻之,乐毅哂然,他当然知道田文的想法。 燕王求名,求霸主之名,求笼络天下之名,现在则是个好机会。 “多谢相国赞扬,我王意欲出兵十五万,昭示抗秦之决心。” 十五万! 田文微微有些诧异,按照燕国的国力,他本以为十万,就足够多了。 这样也能说明,这位燕王的图谋不下,或许他想做成春秋五霸、那样的天下霸主,让天下诸国,尽皆朝燕。 齐国割地八百里,又经过了一场内战,国力损耗很多,但燕国都能出十五万,那齐国岂能比十五万少。 “哈哈,如此,我齐王,也当和燕王一样,出兵十五万,六国伐秦,出兵多者,是在昭示君王之威,展现其君王之志,出力多者,将多得也,我等击败秦国之后,大分秦国土地,就以这所出兵力为划分依据,可好?” 按照所出军力,来划分地盘大小,这怎么可能? 聪明如齐相,定然知晓,就算是给齐国一块秦国的飞地,也是长久不了的,他这样说,是希望魏国能多出一些兵力罢了,毕竟你魏国的好处才是最多的。 “我大魏,也有十五万之众!” 大魏! 魏子囊的心在滴血,损失一块河东,就能让魏国少上十万大军,再加上战死的大军,魏国大梁,暂时所能征集的大军,可真就只有这么多了。 当然,再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的,可势必会影响到魏国的根本,让年龄更小的男子,加入到战争中,还有田文所说,也不无道理,若是河东出兵,也必须要留下一支大军,防范洛邑。 转眼间,这三国就凑齐了四十五万大军,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赵国、一个韩国和一个楚国了,别人出十五万,那你最少,也得出十万吧,这已经是这场盛会,最低入门门槛了。 “我韩国小民困,不能与诸位相比,只有十万韩国劲卒可出也!” 这就是韩王仓定下的策略,他只出十万,在这基础上,就只能多,不能少,现在门槛拉得这么高了,张翠就只能将十万的额度,一下子都用光了。 自从秦王攻打下宜阳和武遂之后,就再也未曾攻打过韩国的一寸土地,一直与其交好,所以现在的这个韩国,还是很强盛的。 上党之地、中原之地、韩国国土就算比之魏国,也不见得就会小,这十万卒,还真是谦虚的很啊。 不过,这也符合韩王仓的想法,一方面怕秦国,要防备秦国,一方面又与秦国没有大仇,他只需要跟在后面,检点便宜就行了。 韩国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赵国和楚国了。 田文对于赵侯和楚王,素来了解。 赵国堂堂万乘之国,连周天子无奈都搬家了,这个赵雍却连王都不称,可见其人心性之隐忍,他一向喜欢闷着声,估计也会和韩国一样,就出十万大军了。 楚王则不一样了,他好名望,曾有合纵长之名,更重要的,击败秦国,乃是楚王之志向,若是推他为盟主,想必他二十万也是舍得的。 “我赵国和韩国一样,仅此十万大军也!” 楼缓和田文想的则不同。 他赵国和秦国,隔着魏国上郡和韩国上党,国力也比不上齐楚,甚至连如日中天的燕国,也有不如,就算秦国灭了,秦国弱小了,赵国得到的好处最少,名望也最少,让赵国多出兵,那是不可能的。 “诸位,我楚国也和韩赵一般,十万新军,共襄抗秦之举!” 十万,楚国怎得突然这么小气了。 众人无有不疑惑者。 我在秦国做武王 第107章六国谋秦四 十万,的确是足够了。 既然屈原是使者,那他就可以代王做决定。 不管田文说的如何,他楚国就算是出兵少,可这秦国的不少地,甚至连巴、蜀,将来都会是属于楚国的,不会是属于齐国的。 他也要学着少出力,多谋利,万一要是输了,也能少些损失。 当然,其余五国使者,俱是雄心壮志,是不会如屈原这般所想了,但他屈原要防备着,因为他很了解秦王那个人,田文对秦王,也还不如他了解,他们每一个人,都从没有想过会失败,就只有他屈原想过。 田文却不管屈原想的这些,十万就十万吧,多多少少的,也不在这五万之数,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将燕国给抬起来。 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齐国连楚,乃是长策,连燕乃是短策,将来齐燕之战,必有一战也。 “好,如此,六国共有七十五万大军,足以威震秦人,诸位想想,自从有这天下以来,可曾出现过这般威武之师,就只我六国也,当年周武王牧野伐纣,一战而定天下,开创七百多年之盛世,也不过才几万之众,我等出击,必定能攻下秦国也!” 田文说得豪气万丈,他再一次高举酒爵。 七十五万大军,这个数字,足够振奋人心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在这七十五万大军面前,将会是不堪一击,七十五万人,挥汗如雨也,秦人焉有不败之理。 场中众人,也俱被他点燃,兴致高亢,纷纷与田文畅饮。 纵然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他们自己的谋划,但也能因为这七十五万大军,而受到鼓舞。 酒过之后,那这议题,就要又回到,刚才的行军路线上来了,不过,田文现在想拐个弯,他想先定下,何人为将这件事。 想必那时候,战事一起,列国名将,尽皆聚集于一处,七十五万大军,谁听谁的,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了,这样的大军,由哪国将军统率,那哪国必定就有盟主之威。 当年九国合纵,楚国是合纵长,其后六国函谷关大战司马错,也是楚国将军为主将,到如今嘛,田地觉得,应该轮到他齐国了,他想举荐匡章为将。 率领七十五万大军作战,他自付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但匡章一定是有的,他一定能出奇策,击败秦王荡,击败都督起,击败秦人三世之功。 六国谋秦,齐魏燕三国,都是出了十五万大军,再怎么算,这主将的头衔,应该是落在他们三国身上才对。 就从他们三国中来看,魏国刚刚战死的公孙喜,乃是犀首之弟,魏国名将第一,这等人物死在白起手中,魏国必定会士气难振,甚至影响到范追,做不成联军主将。 那能他齐国争一争的,现在就只有一个乐毅了。 乐毅虽然素有名将之名,但所经战事,还不如他多,只是因为乐毅会练兵罢了,时常有过人的言论罢了,其威望,是远远不及匡章,何况三万破临淄的风头,也盖过了都督白起。 想到这里,田文的主意也开始定了。 “诸位,我等乃各国使者,有为相者,有为卿者,可为将军者,只此一乐毅也,由此可见,我等并非是各国将军,岂能妄断将军之事。 我乃齐国之相,我之所能,并非在军,而是在治,在纵横也,魏相与我同为相国,那这长处,自然也就差别不多了。 赵国楼缓,天下名策士,辅佐赵侯变法之锐,胡服骑射之先,楚国屈原,出使天下,纵横阖捭,主楚国之变法,还有韩国张翠,善思、善谋、善断,忠君辅国,这样看下来,我等之人,也就只有上将军乐毅,才能被称之懂兵之人。 我以为,我等今日,就只定相约出兵的时日,各家出兵的数量,还有率军主将就可以了,至于这行军路线,乃是将军之谋,我等岂可擅越,六国谋秦,乃是大事,不如就让各国领兵将军,定下时日,再行商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听田文的话,这是要将行军路线,给暂时搁置了,等到日后再争议。 对老子囊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他岂能如意,他刚想要站起来说话,但再一次被乐毅给抢先了,似乎这乐毅,就只盯着他一人一样。 “齐相所言,我亦是认同,兵者,国之大事,一丝一毫,都会影响整个战事的胜败,如今乃是三月,不如就在三月之后,待到六月之时,六国大军汇集,出兵伐秦。眼下,还有三月时间,也足够诸国的将军们,商议出行军路线了,是暂且不急!” 乐毅也打的是一样的主意,他和齐国一样,只需要秦国弱小就足够了,他甚至还想再六国大战秦国之后,再次修复和秦国之间的关系,秦燕为盟,可遏制魏国,楚燕为盟,可遏制齐国。 一时间,楚赵韩使者纷纷响应,见此,老子囊是再也插不上话了,他从河东出兵的计划,就算是流产了。 在这时候,齐相忽然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老子囊忽然又恢复了信心,他觉得,他应该在私下里,拜会一下齐相了。 “那何人为大军主将呢?” 此时,问话的是齐相田文,着急的却是乐毅。 统率六国大军这件事情,于公于私,乐毅都是要争上一争的。 因为这是一个让燕国称霸天下的绝好机会,也是让他能够名扬天下的绝好机会。 他也很清楚,能和他有一争之力的,就只有齐国了,齐国必定是匡章,现在就看这些诸国使者,是支持匡章,还是支持他了,若是支持他,那就更好,若是支持了匡章,那他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六国能否大胜秦国,这干系可都在主将一人身上,我以为,当是燕国上将军是也,上将军威名远播,不仅有领军之才,更是有治军之才,不是说要六国令为一吗,也只有上将军乐毅,方可做到这些!” 率先说话的是屈原。 屈原为何要举荐乐毅,一是因为燕国在远,齐国在前,此乃远交近攻之理,对于齐国,楚国是不能没有防备之心的。 二则是因为他与乐毅,都做着相同的事情,乐毅练兵变法,他也练兵变法,在无形当中,让他觉得乐毅是要更强一些。 “非也,非也,非上将军之才不及,而是将军年少,名望尚且还不足匡章大将军也,齐国将军三万破临淄,怒斩齐王,才是真正的威名遍及天下,人人所乐道,以这样的人为将,方能鼓舞士气也!” 他赵国就算是再浑水摸鱼,但也不希望六国伐秦,会失败吧,以楼缓对乐毅的了解,他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此人太过书气了,就连经验,也远不及匡章丰富。 匡章其人,战法高深,能在乱军之中,明敌之要害,破临淄就是很好的证明,而对面的秦国都督白起,很明显,也是这样的人,只有他们,才能为之对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燕国是他的近邻,与赵国有中山之仇,而齐国却在远也。 “我韩也推齐大将军匡章也!” 张翠前来,就像是凑人数一样,韩国既没将军能干这事,韩王也不愿多出力气,去称霸天下,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匡章最合适了。 现在就只差一个魏国老子囊了,他要是站了燕国那边,那可就三对三,掰扯不清了,但他是个老人,老人一般都是经验主义者,能让他信服的,当然就只有大将军匡章丰富的经验了。 更何况,齐相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只能让他选匡章。 “魏国尊齐大将军为主将。” 到这里,田文开始笑开了。 这些事情,就像是环环相扣一样。 秦王扣田地,生齐国之乱,因齐国之乱,他才高举抗秦大旗,因他高举抗秦大旗,远在临淄之外,之后匡章破邯郸,声威正盛,一举成为六国将军。 这样看起来,齐国还是很顽强的。 “乐毅将军以为如何呢?” 乐毅一笑,还能如何,只有点头称是。 “好,那主将当以将军匡章,那这副将,不如就以上将军吧,诸位以为呢?” 田文稍稍有些得意,乐毅还是面带笑意,点头称是。 其余四国,自己又争不过,也不想争,就乐毅吧。 伐秦之事,就在这齐相府中定下。 消息传出来,天下震惊,六国以七十五万大军,匡章为主将,乐毅为副将,共同征讨秦国。 第108章六利六弊 (); 六国谋秦,消息传到秦国。 秦王下令、河东、洛阳两地大军,原地待命,又传令上将军向寿、荆州都督白起、洛阳都督冯章、宜阳都督魏冉,共同入咸阳。 六国宠宠欲动,很显然,秦王召集他们入咸阳,是要开始商议对六国策了。 于此同时,秦王下令国务府,开轻工司一府,掌管大秦国府轻工一事,拜蔡重为秦轻工大夫。 外事未定,内事却正在火热进行中。 嬴荡曾是一个有着坚定信仰的人,他相信内因决定外因,内因才是决定一切胜负的关键,这一场河东之战,就是很好的证明。 于士气,秦国战卒要胜过魏国大军。 于勇气,秦国战卒久经训练,多是老兵,有着演武宫培养的将官,可以说,这是一直拥有优良传统和坚定意志的军队。 于战略战术,更是举国上下,有着一套完整的体系,让秦国的大军,从本质上就要超出六国大军不少。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秦国的军事体系,要远胜六国也,这非一将之功,也非一人之功,乃是一国之功也。也正是因为在这样的体系下,才能涌现出了白起、蒙骜这样的年轻将领。 总结起来,就是秦国的强盛,才是将军们兵锋天下的基础,七国之战,是国与国体系间的对抗,最终决定这胜负的,也可以说是体系。 就在六国商议着,如何攻秦的时候,秦王却单独召集治礼令孟轲、邢尉令殷丽入寝宫,这两人,一个执掌礼乐,一个执掌秦律,一个为儒家,一个为法家。 儒法一同见王,王必有深意。 治礼台和刑尉台立下,已有五年之久,五年之中,秦国上下,皆是因此而变,秦国风气,已大有不同,值此六国谋秦之际,嬴荡要让天下人都看看,秦国方为天下王道霸主之最也! 其一,他要重新修订秦法,减轻酷刑,减轻酷吏,重德之处,当用礼法教之。 其二,定下未来整个秦国的基调,法万事为本,儒只能万世为表也,这几年来,他为了推行儒家礼法,教化而收拢人心,对于儒家,是令其一直扩张。 到如今,在秦国士子们心中,已经形成了一整套的秦礼,形成了忠君之思,形成了仁、义、礼、智、信的道德约束,尊老爱幼,救死扶伤,一改秦人之敝习,有了以四言为代表的秦国之书,可以说,儒家教化的目的,已经是初见成效。 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该到定下基调,重新修订秦律,对于儒家的扩张,也要适可而止,将法家为本,儒家为纲的长久国策定下来。 若是法儒两家,能在秦国有很好的结合,那一个拥有坚实思想基础、以法立国的大秦,就算是彻底地定下了。 法之严,虽有好,但若是处处彰显,反而为其乱,事事皆靠法来约束,也必定会造成整个社会,失去活力,无活力,则无创新,无创新,则不可能有盛世,顺应着,重农抑商的律令,要适当的放开一些的,制定出完整的商业和工业法。 法轻易不能更,法定下是什么,那就只能是什么,嬴荡做这一步,也是为将来的大一统准备,这才是真正的万事基业。 秦王寝宫。 君臣三人落座,照例在寒暄过后,嬴荡才开始步入正题。 寒暄,乃彰显秦王爱惜贤才和重视人才之心,也是秦王以人道为本的体现,这样的事情,他做得久了,就会成为他的日常,以后天下的人都会认为,秦王乃是圣明贤君,可为天下表率。 “国之治理,在于权力之分,只有权力均衡,国才有安,我秦之大权,皆在于五也,一曰军权,二曰立法,三曰行政,四曰司法,五曰监察也。 国务府六台,各有其权,却又互相交融,互相制衡,其中立法权,则是由治礼台和刑尉台共同执掌,刑尉台为主,表律令,表国律,治礼台为辅,表民意也。 而国务府所掌,乃是寡人之权,大秦之权,旗下各司,乃我大秦职能部门,主具体之事,却并无权也,这些年来,正是因为我秦国府如此高效,我秦之国力,方能蒸蒸日上。 世人皆以为,国务府治礼台之权,乃我秦最小也,实则不然,治礼台之权,乃是儒家纲常,儒家又源自大周礼法,此乃国体,如此,治礼台有颠覆我国体之能,此干系甚重,寡人不可不察也。 两位国务大臣,俱是我秦之栋梁肱骨,刑尉台手持我大秦之法律,治礼台手持我大秦之礼教,今日,寡人想与两位来一场礼法之争,也是一场儒法之争,以此来确定,我大秦国体,万世不可更也!” 确认国体? 孟轲有些疑惑。 在他的心中,这本就是不需要确认的,因为从大王的所作所为,都能看出,秦国是以法为本。 在未入秦前,他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儒家在秦国,居然会推行得如此顺利,儒家立后,百年之功,还敌不过在秦,这短短的四年。 秦国国体,是不会变的,也不可能变的,大王召集他来相商,这是要对儒法明确定性了,自此之后,或许儒家也会受到秦法的约束,这才是真正的法家为本。 至于殷丽,他虽然是法儒兼修,但他这一生当中,最推崇的还是魏文侯之法,那当然还是偏向法家了。 “臣等遵令!” 殷丽和孟轲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秦国君臣,共事五年之久,他们清楚,大王刚才就只是开了一个头,引出了话题,真正要谈论的,还没有说出来呢,也正是因为大王的这种睿智,让朝堂之上,形成了群策群力、议政的风气。 嬴荡看过两人,又接上说起。 “儒法之争,各有其过,也有其长,寡人就先说这儒家之过,其一,儒家倡导德行约束,法家倡导教条律令,而道德无一准,唯有律令,有准也,道德难践行,也唯有律令,才能真正约束也! 其二,孔子云,黔首十日一肉,士七日一肉,大夫三日一肉,此等礼法,必会令我秦阶层固化,上下不通,士子难晋升,权贵永掌权,如此治国,无法久矣,我秦商子所云,但有军功者,皆可封赐,不至于阶层固化,能者上位,弱者下位,国能永存。 其三,儒家重内,而法家重外也,内者,重视民众自身约束,以仁义礼智信为德行之标准,法家重视律令,凡事皆依照律令,万事有法可依,以法约民,儒家之约,不能及根本,法家之约,才能为彻底。 其四,儒家崇贤,法家重功,唯功是举,照儒家所云,贤能之人,乃是贤能之品德,以德行而推崇人才,实则德行优者,并非就是能治国者。 其五,既然是尚贤,那儒家治国,多是靠人治,贤能上位,各立其法,国同而法不唯一也,而法家治国,乃是法治,任凭世事变迁,但这法令轻易不更,一国之根,在与其法,法制不稳,基石不牢,此,又为儒家之弊。 其六,尊崇王道,尊崇上古,可这天下大势,俱是向前,岂能思后退,时日不同,天下不同,法理也该不同也,上古之时,可曾有七十五万雄师,伐秦之举,寡人所说,皆是儒家之过” 嬴荡话落,下方两人俱是没有言辞,因为他们都知道,大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不错,儒家之过不少,但儒家之功,也一样不少。 “纵然如此,寡人还是推崇儒家,因为天下之法,皆有其利弊,儒家也不例外,至于其利,寡人也有六说。 其一,若无德行约束,全用律法约束,则此法过重,奉行酷吏,民众困苦,国府也不久矣,六国人人皆说,我秦人不知劓刑之丑,便是最好的证明。 其二,儒家重内,在不重外的前提之下,是为错,若是在重外的前提之下,方为对,世人重德,人人知礼,方才盛世。 其三,尚贤之事,也并无不可,自古贤能,多是有德之人,有德之人,必定不会做无德之事,若是让贤能之人,有法为依托,以法而治国,岂不两全。 其四,法家重功劳,功劳确可以令人加官升爵,但若是不重视德行,则会让无德之人,掌管我秦要害,为祸一方,儒家之功,不可废也。 其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家则有国,有忠心的臣子,家国才能太平,此乃太平之举,也为儒家之利。 还有其六,治礼令之仁政之思,乃治国之精要,若无仁义,则民无以为君,君爱民者,方能得民心,得天下也,卫公好鹤而亡国,便是无仁政之思也。 儒家之法,六利六弊,我秦治国,当为用之利,去之弊也!” :。: 第109章为大秦立新法 两人听后,算是明白了。 原来大王所说的儒家之缺,尽是法家之优,这也就意味着,儒法之间,可以互补,也是在告知他们二人,不管儒家,还是法家,只有法儒结合,才为大秦国体也。 孟轲和殷丽两人,尽是细心听着,并无一人插话打断。 嬴荡稍作停顿,再接着往下说。 “方才寡人所说,乃儒家六利六弊,然则法家,也有其过也,天下都说我秦人酷吏,正是因这法家之弊也,需得谨记,寡人今日所谋,不为今朝,只为天下大一统后之治也。 其一,儒家以人性本善,法家以人性本恶。治国之事,便是治人,将人以何定性,此关乎治国之本也。 若是以人性本善,则可信礼教,弘扬人心中之善,举国上下,皆能以德行教化而立国也;若是以人本恶,那一切则反之,人之本恶,则一切都需得由法令约束,如此治国,必得用重刑,大秦难逃酷吏之名也,寡人也难以受万民之敬仰,不利于大一统之治。 其二,儒家孟子,以民为贵,君为轻,而法家则是以君为贵,民为轻,主张强国而弱民,虽此法我秦推行多年,但寡人以为,此法有过之矣,民富者,才有国强大也,若无民众之基石,我大秦如何可王天下! 今日之秦,有十二郡之地,不日之后,寡人麾下,何止百郡,如此强国,如此万千庶民,若是还以天下民为轻,我大秦君之重,恐这样的国,不能久远也。 几年来,寡人大兴学宫,培养贤才,为我大秦效力,更是对我秦人,视之如子,寡人所到之处,大秦子民,无不喜迎,每逢有战,我大秦子民,无不以性命一搏,十二郡守,无不以民为重。 可以说,寡人之举,乃是君为轻,民为重之举,又可曾见得,我大秦子民,有不臣服寡人者,有不尊寡人者,就连巴蜀和楚地四郡,也尽皆尊王,此为儒家之功,也是法家之失。 其三,法家重功,儒家重贤,是儒家之过,但一样也是法家之过。 吴起之人,法兵两道大成者,魏国练武卒,楚国行变法,如此功绩,按法家之术,该为大功也,可若是依儒之学,此人德行不够,非贤才也,儒家贤才首要,乃是德行,此人杀妻而博名,如何能称贤呢? 天下之人,无不颂扬他的才华,无不歌颂他的功绩,但又有谁会记得,他曾是个杀妻之人呢,若是我大秦推崇此法,那是不是人人都可杀妻而博名,不再受礼法之约束。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目无纲常,今日能杀妻,明日就可杀父,后日是不是要杀君呢,无家之臣,又如何心中有国呢,大争之世,此法尚且有过,何况天下一统之后呢,唯功之论,又是法家之过也。 其四,以刑而刑,不求王道,只求霸道,对于轻罪,则用重典,对于重罪,则好连坐,先王之时,太子之错,罪于太傅公子虔,因公子虔乃先王之师也,可今日我咸阳子民之错,可就要罪在邻居。 如此来算,寡人身居咸阳之中,那岂不是要连坐到寡人身上来了,先王之错,是不是要连坐到孝公商君,此法不通也。 前日,城西李伐之错,却连累邻里黥面陇西,李伐之邻,世代居住关中,曾战于历代秦公,先祖于石门大战,为我大秦立下功勋,如此断案,岂不是伤我秦人之心,日后一统天下,也伤天下人之心,寡人又如何能治百郡之地呢? 其五,秦国之君,出口即法,下笔乃律,也是法家所倡,此乃君王之权,大于法也,而非法大于君王之权也,此不仅违背寡人之志,更是违背孝公当年之法,若是公族大于法,那还何须当年罪于公子虔。 这秦国,并非是寡人一人的,以后这天下,也并非是寡人一人的,只有氏族士子,共襄国事,国方为国也。 须知,寡人所要,乃是天下,乃是为天下苍生,谋求治理之道,很显然,秦法不变,难以平天下,儒法不更,也难以定国也,只有法儒之和,只有法儒互为借鉴,才能立我秦国,真正的万世不灭之法也! 所谓万世不灭之法,乃是法家为本,儒家为纲,天下百家,俱是兴盛也!” 天下七国,在地域上的统一在即,在思想上的统一,也要开始了。 嬴荡今日所说,就是要真正地先从秦国开始,统一思想,只要思想统一了,纵然他不在了,秦国不在了,那这华夏,也可以当万年不衰也! 从始皇帝一统天下,以法家为本,很明显,这法家不适用于六国臣民,暴君不过是一口号罢了,没有合适的政治制度,没有思想上的统一,这才是深层次的目的。 前车之鉴,汉高祖刘邦在大一统后,推崇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大汉郡国并行,过了百年之久,到汉武帝时,才有了独尊儒术,才有了推恩令,历史的每一步,都是有其深意的,若是刘彻早出生五十年,他也做不了这汉武大帝,因为时代不允许他。 既知这些,嬴荡就要早做准备。 当年,他邀请孟轲入秦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拜孟轲为治礼令时,就开始尝试,其后,又任命法儒兼修的殷丽,为秦国邢尉令,掌管秦法,时至今日,儒家在秦国朝堂,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一股举足轻重的风气,是到开始融合的时候了。 听闻大王如此高论,孟轲伫立良久,就只有长长的叹息。 因为他知道,儒家治一国的时代,不在了,法家治一国的时代,也要远去了,迎来的将会是盛世,能容下所有的盛世。 殷丽则看了孟轲一眼,他开始明白,大王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当初,他随楚国王女来秦,第一次见大王,就提及了魏文侯,第一个以法家变法治国,以儒家为礼教的君侯。 “启禀大王,我秦上下,儒风盛行,教化人心,百家盛行,百业兴盛,吏治清明,法律严明,大王曾经所言,以法家为本,儒家为纲,百家并行,在我秦国,初显成效,这足以说明,大王之法之英明!” 老孟轲的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言里言外,已经表明了对大王之法的认同,更是认为,大王之法,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见孟轲话落,殷丽又接了上来。 “儒家有其长,法家也有其长也,天下之大,是大王一人之天下,但也非大王一人能治理之天下,法家能让大王收紧权力,儒家则能让大王张弛有道,正如治礼令所言,我秦盛世已现,大王该重新定法也。 今日之法,对我秦河西、关中、汉中之地,尚且大用,但在庸、荆、南、襄、巴、蜀、还有河东之地,并不一定就完全适用,更不提日后,大王还有这天下,大王想治理天下,就需得有天下之法也!” 刑尉台,执掌刑法,各地郡尉都由其直接统辖,对于秦国十二郡的治理,秦律成效如何,殷丽是最清楚的。 当年甘茂之言,大王要夺取天下,就需得用天下人,今日殷丽之言,要治理天下,就需得有天下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嬴荡听闻,频频点头。 大秦国务府的每一位国务大臣,其出身,他都是做过考量的,两人之言,就是他要表达的意思,尤其是殷丽,更是以后完成大秦新法的主导之人,对秦国而言,他的重要性要远超孟轲。 “好,难得我等君臣同心,相信此法一出,大秦定能王天下,治礼台掌管礼教治学,刑尉台掌管秦法,寡人令,刑尉台为我大秦立新法,能王天下之法,治礼台则全力辅佐!” 秦王令下,两人共同接过。 若是在五年前要变更秦法,或许很难,但现在有这个基础了。 不管是太学宫,还是各地大学宫,都是人才济济,秦国不需要再向山东诸国求贤了,秦国公族氏族,也有了这样的土壤。 第110章南美洲领导人 (); 第二日,秦王乃下令,召天下贤能,修秦新法。 对于此,咸阳秦人的反应,并不算热烈,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将已经在发生的事情,编著成秦律罢了。 令及山东,反而是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尤其是在临淄这种地方,乃是百家显学之地,有不少能人,从秦王令中可看出,秦国此次变法,意在将法儒之学,结为一体而治秦。 古往今来,万法之中,以治国之道为之首也,法儒之学,皆是治国之学,如此两学合并,造成的轰动,是不可能小了。 有些人对此哀思,表示难以接受,可还是有不少人,瞧出了法儒结合治国的优势,竟然要往秦国而来,期望能入秦国太学,参与此等盛世。 这可就给准备变法的田文,出了一个难题。 他本来是要效仿秦国,大兴法家的,现在秦王这么一弄,让他开始有点吃不透了,难道商君之法,也不好吗? 那魏国、秦国又是因何崛起呢? 处于这场风波中的秦王荡,他还顾不上这些。 秦国的都督和将军们,已经在咸阳城,开始商议对策了,他们明日就要呈报大王,之后共同商议御敌之策,这才是最要紧的。 咸阳寝宫。 嬴荡正在处理国事,齐人周侯欢正在下方,帮他审阅奏章。 为什么是周侯欢,因为嬴荡想让这个齐人,重新了解一下秦国,重新了解一下他,这样才能够更好的完成任务。 此去南美洲的使团,汇集了众家之士子,还有秦国挑选出来精锐之士,这一行队伍,还需得要一个英明果敢、随机应变、性格坚毅的领导,毫无疑问,周侯欢就是这样的人。 嬴荡当初和周侯欢打赌时,就已经在算计这件事情了。 “先生虽非我秦臣,但却是胜过我不少秦臣了,我大秦的奏章,也就只有周先生你,能随意翻阅!” 听到嬴荡的话,周侯欢放下手中的册子。 他刚才拿的是两份军报,一份是来自河东,一份是来自洛阳。 他从奏章中得知,六国要动兵了,而秦王这边,也开始要准备了。 “秦王令我翻阅奏章,还不是另有图谋,六国来势汹汹,七十五万大军,震惊天下之人,可要大胜秦王,还是难矣!” 对于即将发生的七国之战,周侯欢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测。 他这样一说,倒是让嬴荡来了兴趣。 在他这个秦王的心中,必定认为,大秦必胜,但至于是怎么胜的,他心里到现在,还没多少的底,真不知道周侯欢的依据,是从哪里来的。 “哈哈,先生一个齐人,难道也要为寡人所谋呢,此话何解?” 周侯欢起身,站到了嬴荡面前。 “敢问秦王,一人若成事,那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不是成功学吗? 这样一问,倒是让嬴荡想了一阵。 “是谋略吗,我大秦之军威,将军之谋略,能胜六国大军?” 周侯欢摇头。 没猜对,这反而让嬴荡来了兴趣。 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个可以成为哲学家的人。 “难道是目的?” 周侯欢这次点了点头。 “不错,秦王英武,我观秦国河东战报,秦国在大军开拔之前,就定下详细的目的,秦军称之为战略目标,在这些目标之下,又有小目标,秦军只需要一个个的完成,就可以达到最终的目标,立下河东一郡,让秦国强大了,让魏国弱小了,一举一动,皆有其深意。 反之,再看诸国,今日我攻你,明日你再征我,打来打去,空耗国力,就连君王自己,也不知所云也,哪能如秦王这般,好似猎人,蛰伏六国身侧,看准时机,便立即割下一块肉来,每次出兵,定有所得,从不走空,或许连十年都不需要了,六国的肉,就要被秦王割完了。” 割肉? 嬴荡大笑。 这个形容非常的贴切。 他对诸国的割肉之举,从他一来,就开始了,他从来是只占便宜,不吃大亏,攻下洛邑之后,没有交出去,攻下郢城之后,纳入秦治,再发兵魏国河东之前,就连将来的河东的郡守,都定下了,不浪费任何机会。 “再者,秦王也自信,相信十年之内,就可平定天下,可天下六国,各有不同,所以秦王也深知,要想统治天下,并非是郡县制和秦律所能做到的。 人人都还以为是孟轲改变了秦王,让秦王开始仁政,可他们不知道,是秦王改变了孟轲,让孟轲帮秦王定下,能统治天下之法。 这样艰难的事情,秦王都开始做了,那区区一个六国伐秦,还是击败不了秦王吧。” 畅快,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畅快。 嬴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个齐人的眼睛,可惜,就是不能为秦臣。 “嘿嘿,先生要是这样说,那你我当初的赌约,就已经算寡人赢了,那你要帮寡人做一件事了?” 秦王派遣使团去南美洲的事情,知情者甚少,一切都是在秘密地进行当中,并非秦吏的周侯欢,就只是聪明,他又不会算命,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秦王曾说,让我去一个完全不同之处,天外之天,地外之地,我想来想去,难道是在西方?” 这一次,轮到嬴荡摇头了。 “错了,乃是在大海之东,咸阳城十万里之外,此行凶险,生死不知,远离家国,你可敢去吗?” 听到是这么远的地方,周侯欢也开始沉默了。 天下之大,不止于秦国,不止于华夏,他在齐国时,就听过大海之外有神人的传说,难道秦王是要求神? 不过,再看这秦王这宛如天神般英伟,也不像是求神之人。 “哈哈,我死都不怕,还有哪里不敢去吗?” 周侯欢话落,只见嬴荡自长案上,拿起半张羊皮来,走到了周侯欢的身旁。 这羊皮不是别的,是一副世界地图,一件足以改变周侯欢世界观的东西。 “先生请看,此处乃是秦国,这是山东六国,与整个世界相比,我们还是太渺小了,寡人要你去的地方,乃是在这里。 从咸阳出发后,一路东北,直到此处海峡,撑船渡海,其后一路南下,到南美洲,至于寡人所需要的东西,自会有大农司的秦吏告知于你,寡人要你率领这支使团,到达目的地,再平安的返回咸阳。 还要将这一路之上,所见所闻,写成书册,让我天下人人皆知,天下不止于这片土地也,更遥远的地方,也有牛羊,也有国家。 他们和我们有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服饰,甚至不同的模样,此去或许要五年,或许要十年,但等你归来时,将看到一个完整而统一的大秦,而先生的名字,则会寡人被铭刻在史书,万世受人景仰!” 嬴荡透过大殿的门,一直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说到动情处,他的语气,也不由得波动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伟业。 聪明如周侯欢,在这一刻,也惊呆了,沉浸在世界地图中,久久不能言语。 他相信秦王的话是真的,他也相信,秦王真的看到过这一切,但他是如何看到的呢? 周侯欢可以肯定,在上古之时,没人能提及这些,也没有人去过这样的地方,以秦王年纪,更不可能亲自去,如果是有人告诉过他,那为什么就只有秦王才知道呢? 这个疑问在周侯欢心中,难以解开,若说是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他也不会相信的。 “难道秦王去过以后?” 以后? 这可真是个有深意的词,以后不就是未来吗? 嬴荡面色不变。 “何以见得?” “秦王不管是变法,还是重用儒家,所说都是以后之事,使团南美,既然前无古人,那就只能后有来者了。 时日,有今日、昨日和明日之分,昨日已逝,明日未来,将昨日记载下来,便是史书,那为何不能提前记载明日呢,这不就是以后吗?” 对于这个问题,嬴荡真是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果真是战国啊! 百家争鸣,大家伙没事就是瞎想,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让思想文化大发展起来。 “嘿嘿,这么说先生是愿意去了。” 周侯欢起身,对嬴荡行礼。 “今日称一声臣,若是能回来,那我就是秦臣了,若是不能回来,则永远为齐人,臣尊大王之令!” 到底是不是以后,没有答案,没有答案,本身也就是一种答案,周侯欢不问了。 :。: 第111章使团出发 此去南美洲的队伍,在过白令海峡之前,倒还好说,若是一旦过了白令海峡,进入了南美洲,那路途就非常艰难了。 因为他们会遇到,等同于原始氏族部落的北美印第安人,还有南美洲的三大文明,玛雅文明、阿兹特克文明和印加文明。 不知道这些文明,面对来自远方的西方的客人,是友好呢,还是不友好呢,若是好友,多半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若是不友好,可真就是九死一生了! 周侯欢这个人,善知人心,委任于他,就是希望在他的领导之下,大秦的使团,尽可能地不要与美洲部落起冲突,甚至与之交好,顺利完成任务。 除了这些之外,嬴荡还需得为这支队伍,再上一份保险。 这个保险,必须得是秦人,因为只有秦人,才能得到使团当中,所有秦人的尊敬,更是能实际领导使团,按照秦王的意愿来行事,就算周侯欢忘记了他的目的,这个人也能提醒周侯欢,甚至周侯欢在离开咸阳后,想要逃往临淄,这个人也能杀了周侯欢。 这样一位经验丰富,忠于大秦,还需得有武艺傍身的人,就只能在大秦的郎官中找,这件事情,秦王吩咐给五百主白庆在做,可现在白庆,却站在秦王跟前,来做自荐。 “你随寡人最久,也最是熟悉寡人,曾救寡人于危难之中,要说我秦国的忠心臣子,鲜有难及白庆者。 你又久在军中,曾作斥候,也曾细作,心细如发,身手也不错了,要说去南美洲,自然是符合条件的。 可你须知,此去凶险,或许要五年、十年时间,甚至回不来,更重要的,你将要舍弃妻儿,舍弃父母,这你都想过吗?” 身边的人,用习惯了,自然就不希望他离开了,白庆就是这样的人,但谁能想到,白庆居然有这样的志向。 “回大王,正是因为臣久在大王身侧,才知这天下之外,还有天下,大海之外,还有国度,臣虽为郎官,但一无军功在身,二又不懂兵法,生平所学,尽是斥候之道,善于寻路,善于荒野,我秦郎官之中,没有比臣还合适的人了,何况此乃臣之志也! 至于妻儿父母,自有族中老父照料,何况以大王之仁心,也不会于他们之不顾,臣此去,无身前之困,也无身后之忧,心中所念,皆是建功立业,忠于大王、忠于大秦之事,还望大王成全?” 说到这些时,白庆的意志,颇为坚定。 也对,嬴荡说起这事时,还是在半月之前,他现在才表明决心,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这些年来,秦国国力在增强的同时,秦国氏族的信心,也在自身加强,尤其是在秦国四言的影响之下,凡秦士子,皆有为国效力之心,皆有为国立功之心,像是白庆这样的人,还有许多,他们都是受到了这股秦风的影响。 正如白庆所说,远行南美洲,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嬴荡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好,凡我大秦男儿,皆当有好胜之心,此去南美洲,若是能得功成,白庆之名,必定千秋万载,永铭国柱,今日,寡人就以你为右使,掌管使团锐士,携带我大秦之符,代寡人出使!” 听到秦王应允,白庆立即躬身,想要行礼,却被嬴荡一手拉住。 “白庆远行,壮士之志,何须礼于寡人,来,你我二人,共饮这爵!” 这爵酒,乃是预祝凯旋,也是在为白庆送行。 为了不惊动六国,秦国的南美使团,都是在秘密前行,那一定就不能在咸阳城门口,大张旗鼓地送行了。 白庆知王意,饮下了这一杯酒。 “使团之中,有我秦人,也有山东六国士子,寡人更是以为齐人周侯欢为左使,乃因周侯欢此人,不仅意志坚定,更是这天下间难得的大才,切记,出使事宜,当以他为首,凡事需听他的。” 白庆还以为大王如此说,是怕他不遵周侯欢的令,影响了出使大事,对此,他又是连忙应承。 “回大王,出使之后,臣虽不在大秦,但也是秦人,是秦人,那就需得遵从大王之令,大王以周侯欢为使者,必定是有大王的用意,身为右使,定当以左使为尊!” 对于白庆的忠心,嬴荡很满意,但他在这个时候,却摇了摇头。 “不错,凡事以他为主,但有一件事情除外,若是那周侯欢,胆敢出现一丝回临淄的念头,就将其杀之,绝不手软,万不可让他回去!” 齐王田地,还是以田文为相,能任用那个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的孟尝君,说明田地,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田地了,对于齐国,嬴荡一向是不敢小觑的。 秦国谋齐时,周侯欢曾为田文出谋划策,一旦让周侯欢逃到齐国,那必定会受到重用,嬴荡的所作所为,可都是被周侯欢看在眼中的,让这样一个人逃回临淄,对秦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谋齐之事,算是给了嬴荡一个教训。 要是顺应历史的发展,齐瑉王在即位几年后,才会灭了宋国,才会招致天下的刀兵,可嬴荡不仅将灭宋给提前了,而且也将谋齐之事,也都提前了,最终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反而是给田地刷了一波经验,让燕昭王占了许多便宜。 大争之世,没有一个人是笨蛋,凡事要多留几个心眼才对。 “臣遵令!” 对于大王所说,白庆俱是明白,将此牢记在心。 嬴荡又在周侯欢之外,给了他一张羊皮地图。 现在是四月初,此时出发,若是走得快一些,或许在明年夏季的时候,就可以到白令海峡了,在渡过海峡后,这一趟旅程,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在南美使团左右使者都选定后,又过了两日,就开始出发了。 这一行队伍,共计一百四十三人,化作商队,由新郑李修和作掩护,出了咸阳,朝着西北而去。 他们还需要一个向导,一个燕国的向导,带着他们,穿越燕国北方的异族之地,顺利往上。 这件事情的经过,咸阳宫尚书令,俱是详细做了记录,将使团中每一个人的姓名、氏族、年岁、生平履历,完完整整地做好记录,交由治吏台人才司留存。 或许他们一个都回不来了,或许能回来的,就只有那么几个。 十年,这是一个期限,他们若是不回来,秦国还会派出第二波使团,或许还会开启大航海时代,直到将这条路走通。 第112章对六国策一 (); 又几日后,秦王召集群臣,于麒麟殿中,商议应对六国伐秦之策。 今日之会,秦国重要朝臣,几乎齐聚。 王座之上,乃秦王荡,秦王之下,乃丞相疾,樗里疾之下,便是秦国文武众臣。 下方依次有上将军向寿、御史令司马错、外交令苏秦、治礼令孟轲,治吏令司马恒、治户令公输楠、邢尉令殷丽、洛阳都督冯章、荆州都督兼白驹将军白起、宜阳都督魏冉、皂游将军蒙鹜、轩辕将军乌获、擎苍将军都尉如、黑旗将军任鄙、卫城将军辛鹿、督粮司长张向、御马司长褒无疆、辎重司长鱼满、战略司长韩拙。 除此之外,还有咸阳公族、宫中宗正等权贵朝臣,他们汇聚于此,足见秦国上下,对六国伐秦之重。 大殿中央,外交令苏秦拱手面王。 “启禀大王,六国使者,聚于临淄,齐王地新登王位,六国相约出兵,拜齐国大将军匡章为主将,以燕国上将军乐毅为副将,预计七十五万大军,攻伐我秦。 其中,齐魏燕三国,各出大军十五万,赵韩楚三国,各出大军十万,合计七十五万,昨日,我外交台又有消息传来,韩国拜暴鸢为将,赵国拜肥义为将,楚国拜唐昧为将、魏国拜范追为将,至于齐燕两国,当是匡章和乐毅也。 眼下,各国俱是开始点兵,相约七月初一,也就是在六十六日之后,对我秦用兵,六国将军,已前往魏国河内,商讨用兵之事。” 纵横家之长,在于不动刀兵,战时可化解君国之危,平时可谋划君国之利,要做到这些,就要对天下诸国大小之事,尽皆了如指掌,所以派出细作前往六国,收集情报,便是策士之长也。 六国伐秦,这样大的事情,终有一日,会天下尽知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能够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递回来,在这一点上,外交台的细作们,做得非常不错。 六国那边的行动还没开始多久,秦国就已经要着手准备了。 六十六日,只有六十六日了! 他们来的好快啊,分明是想要借秦国在河东未立足之际,就给秦国来个重击。 苏秦此言一出,秦国众位臣子,无不惊讶。 天下对秦用兵之举,说起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七十五万大军,是亘古未有,更是不知道,如此多的军力,秦国又该如何应付呢? 用兵,最难的是什么,是粮草和后勤了,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山高路远,运送粮草遇到的困难,几乎是要难于作战的,六国能够招募这么多的士卒,足以见他们的决心。 这也是从侧面,应征了苏秦的话是对,秦国暂时应该是全力以赴,去应对这一场六国谋秦之举,只要这一场大战胜利了,不说魏国上郡全郡之地,就是韩国新城野王这些地方,或许也要纳入秦土了,若是利用的好,三晋之国,一下子就将其重伤。 此乃大秦鲤鱼跳龙门之举,赢了,一跃成为天下霸主,要是输了,国力至少要倒退十年,只能做个西方大国了,而且还是岌岌可危的西方大国。 秦王的心中,是喜忧参半,成功了就是机遇,失败了则是灾难。 当年面对姬职的那一战,他打算向前一步,去死守洛邑,当时向寿死活都不同意,就只有冯章一个人支持他。 现在想来,这的确是冒险之举。 姬职用兵,只能是中规中矩,算不得精通之人,昨日之战,若是换做今日这些名将,那说不定,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他,而是嬴稷了,也是奇怪,冯章当年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乐毅范追,这都是与秦国有过交集的,匡章更是大名鼎鼎,嬴荡早就熟知,至于剩下的那三位,虽未有过交集,也未有过作战,但无一不是本国名将。 历史记载,公元前301年,发生的垂沙之战,楚国独抗四国,就是这位楚国将军唐昧所指挥的,虽然最终楚国大败,但这位楚国将军的能征善战,还是得到了充分展现。现在是公元前300年,垂沙之战没有发生,那这位楚国将军,自然也就没有身死了。 垂沙之战,韩国领军的,乃是暴鸢,魏国是公孙喜,齐国是匡章,秦国是芈戎,这次六国伐秦,也几乎都是这些熟人。 其中公孙喜被白起斩首了,暴鸢还是赫赫有名的韩国名将,匡章就更不用说了,至于一个芈戎,乃夷陵君嬴稷的舅父,虽然季君之乱,是公子壮之乱,芈戎没有太多牵扯,但要让秦王对他重用,还是不太可能了。 听到这些将军们的名字,嬴荡就知道,六国伐秦之战,将会是何等的险要了。 幸好,幸好他还有战神白起,想到这里,他嬴荡还不忘看看这位都督。 “六国征集七十五万大军,足见攻伐我秦之心甚切,先王之时,丞相樗里疾,在函谷关大破三晋联军,御史令司马错,大破六国联军,定下了我秦国强国之名,今日这一战,我秦也必当胜利。 有大胜之心,自当得有大胜之谋,寡人自即位以来,从未有过一败,但今日之战,不同于往日也。 我秦对楚一战,河东一战,俱是突然发起,主动进军,楚魏防备不足,被我大秦所得,可今日这一战,我秦将处于防守之位,六国也是一样充分准备,七国皆是全力以赴,不可谓不重也,诸位乃我大秦将军,寡人今日召集诸位,乃是商议这如何破敌之策!” 秦王话落,一位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站了出来,男子身着黑色朝服,头戴玉冠,模样英挺,眼神炯炯。 他正望着大王。 此人乃是韩国公子,名为韩拙,当年随秦王后入秦,因其善于军政之事,就跟随在上将军麾下,等到这战略司立下时,做了战略司长,大秦的军侯。 “启禀大王,据外交台情报,六国使者在一事上,出了分歧,那就是魏国丞相魏子囊,认为伐我秦之举,六国应绕开我三阳制敌长廊,从河东出兵。 其余五国,当认为在函谷关出兵,尤其是齐相田文,更是言出,对秦之战,三阳制敌长廊必得拔除,燕国上将军,也一样认为如此。 臣等以为,这是因六国同人而不同心也,六国对我秦作战,最想让我秦国灭亡的,乃是魏国,依次是韩国,再就是楚国,而燕、齐、赵三国,则远在东方,只需我秦弱即可,臣等以为,六国大军,多会分兵而来。” 分兵? 这让嬴荡有些疑惑了。 战略司长的话,可不是他韩拙一人之言,没听到他口口声声的在说,我等我等,那这就是上将军府、整个战略司的决定,更或者说,是上将军向寿的决定。 历年来,六国对秦一战,都是合兵一处,在函谷关鏖战,这样不仅可以集中优势兵力,便于粮草运送,更是能让六国齐心。 要知道六国并非是一国,将军们也并非是一条心,再加上信息的传递,在这个时代,也比较困难,没有长久的磨练,分兵哪是说来就来,这么容易的。 大家在一个营帐里,还能是一条心,要是出了一个营帐,可真就不好说了,分兵那就是六路谋秦,而非六国联军了。 连嬴荡都知道这个道理,难道匡章和乐毅会不明白吗? 真不知道这个结论,战略司是如何得出来的。 嬴荡眼神奇怪地看着向寿,这个老实人也变得油滑起来了。 每逢朝会,向寿都不作言语,他想说的话,都让韩拙来说了,到时候就算有人会反驳,那反驳的,也不会是他这个上将军。 :。: 第113章对六国策二 (); “六国大军,乃是招募,六国将军,必定不能一心,如若分兵,岂不是在给我秦人机会,战略司何以断定,六国就会分兵呢?” 见秦王沉思一阵后问道,韩拙又开始回答起来。 “启禀大王,六国伐秦,七十五万大军,七十五万士卒,若是合兵一起,必定难以统率,如此冗长军阵,岂能言战,此为其一。 其二,六国谋秦,楚国不争,那便是以齐魏燕三国为主,韩赵楚三国从之,而在齐魏燕三国之中,魏国刚刚经历大败,魏国主将范追,又败于我秦,所以六国将军之中,当是以齐燕为主,齐燕两国,有割地八百里之隙,乐毅匡章,岂能心和,以他们之明,或许会有分兵之举,臣之所言,也是外交台之谋。 其三,魏国丞相所求,乃是从河东出兵,若是能够分兵两处,那可河东一支,函谷关一支,全齐燕之心,全魏王之心。 外交台前日之报,魏王下令,全国开始征集粮草,山东诸国商人,也都运送粮草给魏国,据统计,这已远远超出十五万大军所需,很有可能,魏王是为六国征集粮草,来换取河东之战略。 其四,分兵河东,乃是利于六国之战略,若是魏王能说动燕王、齐王任意一家,则河东一路,不成问题。” 这么一听,果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秦国上将军府之下,共有四司,这其中辎重司、御马司和督粮司,都有自己的具体职能,是一个严密的机构,相比起来,战略司这个幕府机构,就要松散的多了。 他们中有不少人,甚至还在大秦演武宫中,兼任老师,这些人平常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聚集在一起,将外交台等各个地方的情报,收集起来,吸纳各处的理论,进行汇总和推演。 韩拙的这一番言论,可以说,不代表他自己,不代表战略司,代表的是秦国军政理念的精髓所在,其中不仅有战略司之功,更是有各台司之功。 六国大军,分兵两处,这对秦国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只有有备,才能无患,大战前的准备,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关系到大军往哪里调集,粮草往哪里去调集,大军又该征集多少为好,还有防御工事的设立,这些都要提前定下来,早准备一天,这仗打起来,就能多一分胜算。 真要是有河东这一支,那在河东,也要开始征集粮草,运送士卒了,提前在这里做好准备,做好防御工事,总不能等到六国大军要来河东了,将已经征集到洛邑的粮草,再运送到河东去吧,这样一路上消耗,都已是不少了。 “听了战略司之言,诸位意下如何呢?” 嬴荡对此,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事关一战之胜负,那必须要多听听众臣的意见,再将此确定下来。 八位国务大臣当中,就只有樗里疾和司马错是领兵之人。 此刻,樗里疾坐在那里,半晌不言语,他一旁的司马错左右看看,就只好自己站出来了。 “启禀大王,燕国上将军乐毅,这几年名声日渐,可多是在练兵纵横一道,至于其在战阵如何,谁人也不知,不过,能被燕王拜为上将军者,必定有过人之处。 齐国大将军匡章,对于此人,臣是知之甚多,此人用兵,以勇武著称,善出奇兵,其对战之法,看似简单,可无疑深得兵家之勇。 臣以为,兵家之法,乃有练、勇、谋、势、械、威、微、斥候、众这九要,练,乃练兵,一国之将,若不会练兵,岂能为将,大王战卒、魏国武卒可为练兵之最,次之便是燕国上将军。 勇,乃善勇,此勇并非莽勇也,须知战场形势突变,能知其弱,能攻其弱,率军勇于突进,打败敌军,便是勇也,临淄一战,乃是勇法之最,匡章可谓天下勇之首也。 其次还有谋,善谋划,谋自己,谋敌将,谋敌国,势,则有山川大河、地理地势,天地风云,月缺夜寒,皆可为势,还有械,善用工事,善用器具,可谓械,威乃士气之威,军阵之威,将军能提士气,乃是手掌大威,大魏武卒,纵然大魏不在,但余威尚且在,这便是威。 还有微,谨小慎微,善于以微而取胜,都督白起,每逢歼敌,都坐镇全军,指挥战局,于微小之处,破敌军之阵容,当然,以都督之能,并非只有微也,其后乃是斥候,所谓斥者,乃度也,侯者,乃侯望也,度敌军之动向,望敌军之所为,候敌军之变化,能料敌先机,乃斥候之举,这一样也是都督白起所长也。 最后还有众,众乃多也,每一位将军,因其能力受限,所统率的军队,都有其上限,大军出征,将军能,则多多益善,将军不能,则多多成难,此为众之意。 匡章之勇,乃在与小股精兵突进,而至于众,则不常见他有此举,既然他为主将,而乐毅为副将,那这分兵之举动,或许就有可能了。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我秦须得以不变而应变也,分兵之举,或许有,或许无,不管六国是否分兵,但这洛阳,一定是绕不开的,且依照我秦地势,洛阳当为六国之重也,洛阳宜阳两地,互成依托,大王可在两地早做准备,再静观其变。” 司马错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真是让嬴荡意外了。 先不说他应对六国的策略,就单是他对兵法一道的认知,就不简单了。 说起来,秦国最屈才的,应该就是这位将军了吧,本该是上阵杀敌的好统帅,不想却做了监察天下的御史令,不过,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他这御史令,也做得非常不错。 练、勇、谋、势、械、威、微、斥候、众,九个要素,都可以写出一本兵书了。 “哈哈,御史令之言,让寡人耳目一新啊,这番高论,都可以著成一本兵书了,将御史令之兵法,留于我秦演武宫中!” 对于这个意外收获,嬴荡是一定不能放过的,所说这九个要素,不正就是兵书最好的教材吗,他现在听了这么多,对六国伐秦一战,已经有了基本的定论。 六国是否分兵,暂且还不好说,但至少对于洛阳,齐国一定是要拔掉的,因为没了洛阳,宜阳就不能坚守,那三阳制敌长廊,也不复存在,这对于弱秦之举,很有必要。 “回大王,兵书之事,臣也有此打算,等到书成了,就呈报大王阅览!” 见大王如此说,司马错心间明白,他的话,大王是认同了。 “臣定不辱大王之令。” 在得到秦王首肯后,司马错落座。 “听了御史令战略司之言,寡人心间,已有了主意,暂且不提有没有河东这一路,那这洛阳,是一定要开始准备防守的,不知宜阳都督,可有何御敌长策?” 既然是洛阳先准备应战,那就要轮到洛阳都督了。 洛阳都督,秦国唯一一个五年都没有动过的都督,也是一个能坐拥二十万大军的都督,秦国面临六国征伐,秦王终于要用到他了。 :。: 第114章对六国策三 四年的时间,让年近四旬的冯章,看起来更加的成熟了一些,他下巴上的胡须,也变得浓密起来,眉眼之间,多了不少皱纹,但唯有一双眸子,还是如当年那般,透着那股机智。 时间虽然是过去了,但冯章依旧那个冯章,洛阳虽无战事,但洛阳都督,依旧是那个都督,方才司马错以九大要素,囊括天下名将,若说齐国大将军匡章是勇字之最的话,那接下来,就必定有冯章一席了。 当年,三千黑旗锐士,于咸阳城外,直入季君反贼中军,突破敌阵,取下季君的头颅,传为一段美谈,勇字之法,便是如此。 这位洛阳都督,除了这勇之外,还有一项高超的手段,那就是械,六年前,洛阳城外,对于他所构筑的防御工事,不仅是嬴荡领教过了,就连五国大军,也一样是领教过了。 秦国三大都督,若是单纯以功绩来论的话,魏冉无疑是垫底的,但至于白起和冯章谁的功劳大,暂且还是有争论了。 洛阳击败五国联军,咸阳火速诛杀季君,西进雍城平定叛乱,游说楚王,令其放弃援助宜阳之举,这每一件事,对于秦国来说,都是莫大的功绩,何况还有镇守洛阳五年,未曾有过一失。 听到大王问话,冯章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自大王以臣为洛阳都督以来,臣对洛阳城池的加固,就一日未曾停歇,时至今日,我秦三阳制敌长廊,已历经五年之久,洛阳早已成为天下坚城,我秦之战时堡垒。 此番六国谋秦,看似是六国进取我秦国之举动,实则乃是我秦主动出击,迎战六国之举动,我秦之战略目的,不在于固守崤山以西,而在于东出天下也。 既然是要东出,那只要大王的大纛,一日未曾遍布洛阳以东之地,洛阳就要做我大秦的利剑一日,如此,则洛阳城为剑尖,剑尖自当坚固也,自当进取也,以攻为守也。 再者,放任如此坚城不守,岂不是自废武功之举,臣以为,不管六国大军是分兵,还是合兵,洛阳都是六国大军绕不过去的槛,必得以重兵围之,至于河东,纵然有一军,也不为六国重也。 臣以为,洛邑城池,我秦不仅要坚守,而且要重兵坚守,至少需得有二十万之众。只有洛阳兵多将广,那六国攻伐我秦之事,则可转为我秦主动出击也,被动防守难,主动出击易,舍难而求易,方为用兵之道。” 以洛阳为支点,将防守化为进攻,将被动,化为主动。 这不正是应验了苏秦的那句话,此战,并非是六国要战,而是秦国王霸天下的路途上,必不可少的一战。 洛阳乃大秦桥头堡,重兵二十万,若是六国大军围攻,按照冯章之布防,冯章之械字诀,必定是久攻不下,反而为其所累,就如同当年迎战姬职那般,久攻不下,反而被秦军所得,但若是要绕行洛阳,则六国大军必定会腹背受敌,必会让六国忌惮,这样就可化防守为进攻了。 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摆在嬴荡面前,到时候七十五万大军来袭,秦国的大军,还能分出二十万给洛阳吗? 秦国举国之力,五十万大军,几乎就是极限了,近乎十人当中,出有一人入伍,若是再多了,则会动摇到根基,影响到春耕,而且还需得将少年也送上战场,这对以后国力的影响很大,无法让秦军持之以恒的战斗,而且从粮食上来说,也支持不过来,更何况国内各项事业,也一样需要发展。 在这五十万大军之中,还需要留下十万,来做后应,一国之军尽出,七国大战,这不是儿戏,只是大战,就必定会有失败的风险,所以这十万人,必须要留下来做后应,这样算下来,秦国真正能出战的,差不多就是四十余万大军。 现在光是一个洛邑,就要分走二十万,剩下的二十万,还能如何分呢,宜阳作为洛阳的后盾,所驻守大军,也一样是不能少的。 六国七十五万大军来袭,兵分两路,这对秦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嬴荡略微思忖了一阵。 不过,就算是这样,冯章的计策,是一定要实行的。 这正是秦国三阳制敌长廊的意义所在,不行就只能将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发往战场了。 当年洛阳五国会战,秦国尽出全国兵力,才凑齐了四十几万,现在五年过去,多了荆襄庸南和河东这五郡,能招募的军卒,比之以前多了十万,也能说得过去的。 河东暂时不去招募,至于其他四郡,秦国统治才五年,能招募十万大军,不算是太少了,要不是这几年吏治有功,甚至连十万都没有。 “好主意,洛阳能得大军二十万,东进可取大梁,南下可取新郑,犹如六国大军眼中钉、肉中刺也,再合城池之固,二十万足以比肩八十万之用。” 对于冯章所提策略,秦王当场肯定,群臣之中,也无一人反对,看来这些将军们,对于这主意,也是认同的。 “回大王,正是如此,六国大军,军心不一,远道而来,粮草运送艰难,我秦若是能够坚守良久,六国大军,则不能久矣,洛阳守城之战,有工事之利,臣只需要屯兵,以及大王新招募的士卒就足以坚守。 在洛阳之后,乃是宜阳,宜阳之后,通往崤函大道,洛阳宜阳本就一体,难以分离,互为依仗,攻其一,则另一为援也,令围攻洛阳六国大军,首尾不得兼顾,臣以为,当在宜阳之地,也驻守大军。 行军之难,难在粮草,纵然六国大军分兵两路,但能北上从河西攻入我秦者,又能有多少呢,此战之关键,在于洛阳一线,洛阳之关键,在于三阳制敌长廊也,长廊之关键,乃是宜阳洛阳互为援也。 臣以为,可在宜阳驻守大军十万,一可防函谷关之口,二可援洛阳之围,如此三十万大军布局,方为万无一失。” 怎么守,如何守,冯章没有多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洛阳是反守为攻的节点,而宜阳则是坚守洛阳的关键,纵然敌军分兵,那重点也是洛阳也。 这倒也是,拔掉洛阳宜阳,齐国燕国愿意,就连韩国,也会很乐意,至于楚国,只要不是从河东进攻,他就很乐意,而河东进兵,乃是魏国一厢情愿之举,就算分兵,也一定不是联军的重点了。 秦王颔首。 “那上将军以为如何?” 问向寿,嬴荡就是要知道具体的兵力,和具体的粮草,和一应的战略物资,能不能支持他这样做。 向寿起身,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洛阳宜阳两地三十万大军,现在就可招募,陆续进驻,我秦地域辽阔,光是从蜀郡之地到洛阳,就近乎一月之久,粮草运送过去,更耗费时日,洛阳都督之处,臣以为可行。” 六十六日,的确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上将军并无异议,这也是料敌先机的好处,现在就直接招募大军去洛阳,趁早准备,以免在路上耽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嬴荡又望向公输楠。 “那治户令准备如何呢?” 粮食,钱财,性命相关啊。 “启禀大王,臣已早做准备,为大秦战,纵然治吏台秦吏饿其体肤,也不少将军们一石。” 公输楠这样说,那是因为到底需要多少粮食,他也没把握,这样的战事打起来,要打多久,谁也不能预料。 嬴荡自然是清楚这些的,他对公输楠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朝会到现在,经过了苏秦、韩拙、司马错、冯章之论,他心间开始定了主意。 “尚书令,传寡人之令,其一,发九郡之地,下国书,招募大军。 其二,令洛阳都督冯章,镇守洛阳,宜阳都督魏冉,镇守宜阳,整军备战。 其三,令荆州郡守嬴歧,严密监视楚国动向,以白驹副将绞跬为白驹将军,随时防范楚军。 其四,我大秦各台各司,都需得以此国战为重,此乃我秦人之劫,也是我秦人王霸天下之机,不可不重也,若有失职,秦法论之!” 秦王令下,重臣接令 绞跬,一直就是秦国白驹副将,他曾是楚国人,后来随着上将军向寿入秦,和辛鹿一样,是一上将军的门生了。 与辛鹿不同,此人年迈不小,已过五旬,但身体颇为健壮,能开劲弓,虽没许多的长处,但胜在稳健,胜在经验丰富。 白起这荆州都督,看来以后只能是挂名了,那这白驹将军,就得要换人了。 绞氏,本该为国名,后此国被楚武王所灭,其公族便以国为氏,绞跬便是这绞国公族之后,乃妘姓,妘乃上古火神之姓,其人也是来历不浅。 应六国之战,秦国三大都督,尽皆出征,魏冉冯章,于三阳制敌长廊,都督白起则随即应变,看六国情势,再下王令。 这样的将才,肯定不能将他放任一城,只做守城这么简单的事了。 第115章谋燕遏魏弱秦 就在秦王的国书,昭告整个秦国之时,六国的将军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将由他们来定下,抗秦之战的具体事宜。 此次会盟地点,位于魏国鹤壁。 鹤壁,不仅离临淄和大梁很近,就是北上邯郸,也仅需要几日的路程即可,赵、燕、楚、韩四国将军,此时已经出发,而齐相田文,正在临淄城外,给大将军匡章送行。 至于齐王田地,这几日,则去了临淄以东。 这位齐王要亲自将逃出临淄的氏族们,再次请到临淄来,这样不仅可以彰显齐王仁义之心,更是能快速整合齐国国力,齐国的国事,则暂时由齐相田文署理。 天微微亮。 临淄之野,上百骑士,正簇拥着田文和匡章。 “六国大军,有七十五万之众,如此威武之师,涌入秦人三阳制敌长廊,秦王又如何能自处呢,大将军身为联军主将,必定能扬我齐国之威!” 听到这般奉承之言,匡章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是面色不悦,朝着田文冷哼了一声。 “哼,齐相也是带兵之人,难道还不清楚,这七十五万大军挤在一起,将会是一场大灾难,就算给我匡章一人率领,可我匡章又无万千分身,如何能做好号令如一,那威又从何来呢? 纵然是能号令如一,可这七十五万人,不管是行军,还是用饭,都是颇为棘手,更可怕的是,若一军之乱,则全军尽乱,影响士气,士气不在,又怎么威呢,真不知道那老子囊是如何想的,什么令为一,军为一。” 六国下至黔首,上至君王,都为这七十五万大军而喜悦,偏偏匡章心中,却只有惆怅。 他这个行伍之人,一言就道出了弊端。 打仗的士卒,不是越多就越好的,多了就多了吧,但还要令为一,军为一,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七十万大军铺开来,和十万大军铺开来,至少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反而七十万大军不利于统率,不利于军令,甚至更容易出现溃退。 田文早知匡章个性,他也不怒,因为匡章这么说,正是合了他的心思,他何尝不知道,让七十五万人挤在一起作战,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哈哈,大将军莫急,听我说完,你可知道,前几日是谁到我府中的?” 田文说的这些,匡章哪里知道,但他猜想,田文这么说,必定是有因由了,他选择闭口不语,等着田文的下文。 “此人乃魏国使者庆骇,他是秘密潜入临淄的,夜半来见我,只为达成一件事,魏王希望我等七十五万大军,能分兵两路,一路往三阳制敌长廊,一路从河东而去,在攻取安邑之后,从阴晋南下,最后,两军汇集于函谷关。” 分兵! 匡章点了点头,这是个可行之举。 若是只有五十万大军,那就无需分兵,因为分兵则无法体现,六国集中优势兵力,击破秦国的策略,现在是七十五万大军,亘古未闻,就算是分兵二十五万出去,还有一支五十万的大军,可作为优势兵力。 秦国发动举国之战,也就是在五十万大军上下,分兵两路,这样也可以让秦人两面受敌,无法坚守也。 千万不能小看了,这分走的二十五万大军,这可是联军的三分之一,人是少了这么多,但省去的麻烦事,足在一半以上,毕竟大军到一定界限之后,人数再多,麻烦就开始成倍地增加了。 对于此举,匡章还是赞同的。 “那齐相和魏使是如何商议的?” 匡章不仅有勇,而且还善谋,知人也。 田文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田文,田文不像是个能吃亏的人,要是没多少的好处,他怎会答应庆骇呢。 面对匡章的提问,田文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朝他一笑,望着北方。 北方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就是插着的燕国大纛。 “我齐割地八百八十里之举,当初乃是田文所谋,此,不仅是田文之耻,更是我齐国之耻也,不知道将军对此,有何感想?” 田文回到临淄,做了齐相,齐王对他很信任,还让他总览国政,六国使者在齐国相府商议谋秦之事,也让他出尽了风头,他孟尝君所好的,不就是名望吗? 现在他是名望有了,好处也有了,但一件事情,一直在他心中,成了心病,那就是这割地之举。 齐王田地,对于此事是闭口不提,可正是因为这样,田文心中才更是愧疚,所以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块心病。 “我齐内乱之时,孟尝君所谋,可当为名士也,既然要割地,那索性就让燕人多要一些,让他们的大纛,就在我齐国的眼下,让我齐人,让我大王日日观看,日后,只要齐相学商子,学李悝子,招贤纳士,悉心变法于国事,光大我齐,几年之后,再夺回来就是了。” 虽然是割地卖国之举,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何况田文的本心,也并非如此,在这件事上,匡章对这位齐相,就只有敬佩,而无半分的看不起,他这个大将军,也是明事理之人。 “好,有大将军这句话,田文就足够了,我与魏使者之间,达成协议有二,其一,我齐国十五万大军所需粮草,尽皆由魏国供应,此举可缓我国内之需。 其二,齐魏两国,结为秘密盟约,待魏国取得河东之后,再联盟伐燕,我齐取失地,魏国取燕土,只需要促成出兵河东即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呢?” 齐国刚刚经历了内乱,十五万大军的粮草有人出了,这是一件大好事,更重要的,也了全了他田文之心。 “那兵如何分呢?” 匡章仔细地想了一下。 “好分,大将军可与唐昧一道,率领齐楚共计二十五万大军,往河东而去,直扑河东平阳,至于剩下的五十万大军,可令他们去围攻洛邑。 这一路,可举荐燕国上将军乐毅为将,将乐毅高高捧起,让天下人都以为,燕国是天下霸主,就如当年的乐毅,说我齐独霸一般。 等到联军大胜之后,拒秦人于函谷关内,我齐魏再联合赵国,让赵雍取中山,从东南两个方向,征伐燕国,此次大战粮草,都由魏国给养,那我齐国余下的粮草,则可用于日后出兵燕国。 秦国弱,燕国灭,这天下最终独霸的,还是我齐国也!” 田文还是很能算计的,他的规划很远。 这一场大战,让诸国都动了起来,那他就乘势在诸国未收兵的时候,将矛头转向燕国,先王时,曾统治过燕国一段时日,可惜没有将燕国尽皆化为齐土,这一次他要灭燕,让燕再也无法复国。 三年,要做到这些,三年就足够了,到那时候,齐国又会是天下唯一的霸主。 “嘿嘿,相国真是好谋划,秦国强,我等六国合,一战之后,秦国弱了,我等六国,也的确没有合谋的必要了,是该要为自己谋划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要分兵,那为何不是齐魏联军去河东,而是齐楚联军呢?” 匡章对于战事,一向是很熟悉,但对于田文的这些纵横之术,就有些吃不透的。 毕竟让楚国绕路去河东,楚王不会那么容易就同意吧。 “哈哈,这就是另外一件要事了,将军在河东大胜之后,魏王必定会要将军,再下秦国河西,要知道,病怏怏的魏王,志向一直都很大,他付出了这么多,是想借此一举成为天下霸主,魏王做霸主了,那我王该做什么呢?” 匡章点了点头。 魏嗣的确是付出很多了,十五万的人马,三十万的粮草,这足以伤到魏国的根本了,但若是借此击败秦国,重新占据河东、河西两地,或许那个马陵之战前的魏国,就又回来了。 天下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机会来了,只要你抓住,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魏王此人,看似性情温和,实则暗藏大志,齐楚联军入河东,则可以遏制魏国入河西。 “哈哈,都明白了,齐楚两军,攻伐秦国河东郡,在大胜之后,必定不会再去进攻秦国河西,而是直接南下阴晋,夹击宜阳洛阳。 只要宜阳洛阳没了,再攻下函谷关,秦国国力必定衰退,也最有利于我齐国,但问题又有了,如此对待魏国,那魏王与我齐国暗中的盟约,还会作数吗?” 田文嘿嘿一笑。 “魏王自然会认的,因为他是魏王,他最能明白,合则两利的道理。” 匡章又想了一阵,之后向田文道了别,往魏国而去。 田文文施施然回城。 谋燕、遏魏、弱秦。 第116章匡章说五将 (); 鹤壁,此处原是卫国土地。 当年卫懿公因在此地养鹤而闻得名,好鹤亡国,正是说的此处。 此处建城,还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商之时,当年的古都朝歌,就在这附近。 一千多年的岁月,足以让许多事情天翻地覆了,大商不在,大周也要不在了,就连狄胡蛮夷四大族,也几乎要在华夏大地上消失了。 鹤壁此处,土地肥沃,尽是平川,天蓝水清,是天下间少有的好地方。 如今,齐、燕、魏、楚、赵、韩六国伐秦,六国将军会盟之处,就选在了这里。 周人虽然不在了,但六国将军的会盟,还是尊崇周人的祭祀之礼。 鹤壁城池之外,修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准备好了六座大鼎,还有祭祀所用的礼器,六国的大纛,在高台之上飘扬。 等齐国大将军匡章到时,五国将军,俱是等候在此。 魏国将军范追,出自魏国大氏族范氏,当年也曾为晋国之卿,执掌晋国朝政,其后依次是楚国将军唐昧,韩国将军暴鸢,赵国丞相肥义。 唐昧,祁姓,唐氏,其氏族也为楚国之贵,原本在荆州之地,有一国为唐,后来唐被楚国所灭,而这唐昧氏族,便是以国为姓,从此楚国有了这样一支。 此人今年三十有三,在所有的将军当中,可以说是最年轻的,前几年他因随大司马昭滑灭越有功,在楚国朝堂之上,声名鹊起,这些年,又随三闾大夫练新军,再加上背后的氏族出力,这样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就轮到他身上了。 至于第三位暴鸢,年纪则要略微长于唐昧。 他今年四十有余,乃韩国贵族,当世名将,在弱冠之年,就开始征战,到了如今,是战功卓著,用兵老道,其人生的虎目长髯,顾盼之间,颇具威势,暴鸢也是这几人中,除匡章之外,身形最高大的一位。 暴鸢这人,成名已久,历经数次大战,可以说是经验丰富,当年五国围攻洛邑失利,反被秦丞相甘茂,领五万大军围攻新郑,韩王仓几欲弃城而逃,都是因此人的劝阻,才定下心来征集大军,坚守新郑。 最后一位,当属于肥义了,肥义又是这几人中,最特别的,如今的他,不仅是赵国的丞相,更是赵国的将军,肥义其人,生得体格健硕,身量高大,面色黝黑,方脸浓眉,典型的一副赵人勇武之相。 再加一位乐毅,五位将军看到匡章过来,俱是朝着匡章行礼。 匡章也对这几人一一回过。 “我等俱是各国领军之人,这纵横之策,不是我等所长,也非我等之事,身为将军,当以战胜敌人为重,吾乃六国之主将,自然竭尽全力,以击败秦国为己任。 如今,我等麾下,共有大军七十五万,算上民夫,足矣百万之众,天下之民,不过千万之户,百万大军,不说秦人,就是天下人,也必定震惊。 然,诸位都乃领军之人,也知这领军之法,进攻秦国,是需得用重兵,但这重兵,五十万足以,何须七十五万。 纵然七十五万了,也难以施展我等六国兵多将广也,反而因大军过于凝聚,影响战力,以吾之言,不如分兵两路,一路二十五万,走河东而去,一路五十万,奔洛阳而去,如此两路出击,方能让秦人不能相顾,诸位意下如何呢?” 寒暄过后,匡章也没有虚以委蛇,在做了简单的分析之后,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在场将军,除了范追之外,俱是没有准备,他们无不惊疑。 河东,还是要分兵河东? 这与原先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 众位将军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在思索着,这事情对自己的好处能有多少,坏处又能有多少? “大将军所言不虚,七十五万大军汇聚一处,光是粮食辎重,都成问题,何况攻城,就算是要围攻洛邑,那也不需要七十五万都去,只需五十万足矣,否则余下那二十五万,就只能观战罢了!” 接话的人是范追,这对魏国是有利处的,他肯定要积极一点。 他的话,其实也没有错。 围攻洛邑,五十万人足够将其团团围住了,甚至还有富余,至于余出的二十五万士卒,总不能就只是在边上助威吧,这叫做浪费兵力,要是再开辟一片战场,就物尽其用了。 在场的将军们,都能明白这个道理,那两路出击,另一路为何偏偏要选择从河东走呢,唐昧甚至想到,既然要分兵,为什么不分出一条,绕道秦国南郡,走武关商於呢? “范将军此言是不虚,不过河东太远,道路险阻,耗费粮草颇多,不如分兵去往武关,也能起到直入崤函古道的作用,而且路途也近,诸位意下如何呢?” 听到这话,范追神色一凝。 他刚要反驳,这时候只见乐毅站了出来,乐毅乃是联军副将,他要开口,其他人自然要让他先了。 乐毅听了一阵,可算是明白了。 齐国和魏国私下里肯定有勾结,对于这分兵之举,他并不反对,因为只有分兵,才能速战速决,击败秦人,他就是想要知道,分兵之后,燕国会如何呢,他又会如何呢? “一路河东,一路洛邑,是好计策,那敢问大将军,具体是个如何分法呢?” 匡章单手拂须,神情坦然。 “吾与唐昧将军一道,领齐国大军和楚国大军,绕道河东,就劳烦上将军亲提余下五十万大军,围攻洛邑。我等出河东,下安邑,抵阴晋,其后再与上将军汇合,彻底攻破秦人三阳制敌长廊。” 自从田文给他说了这事,匡章的心中,就开始有了谋划,这样不仅可以抵消乐毅的顾虑,而且还能应田文之言,能将燕国高高捧起来。 他亲自率领五十万联军,对于这样的诱惑,乐毅很难再拒绝,他没在说话,而是看着众人。 “大将军,此事还是不妥,那为何会是我楚国大军河东,而非魏国大军去河东呢?” 还是唐昧在反对,因为这么算,他楚国得到的好处是最少的。 对于这样的提问,匡章也早有计议。 “哈哈,齐楚亲近,军阵也多相似,军可为一,令可为一也,齐楚联军,一路从平阳直下,经过洛邑到阴晋,奔袭宜阳后方,与联军会合后,再转战秦国上庸,切断秦国汉中与荆郢之地的联络,楚国尽取失地,如此战略,难道不好吗?” 匡章之举,乃是让诸国收服失地,以弱秦国,而不是让他们攻占秦国的土地,强大自己。 唐昧一听,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在防范魏军趁机攻入河西,魏国强大起来,对楚国也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齐楚联军,还可攻取上庸,他再也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如此,就依大将军之策。” 匡章颔首。 他果断干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分兵河东,意见最大的是楚国,其次会是赵国,现在楚国说动了,那接下来,就该是赵国了。 “哈哈,我也无意见。” 还未等匡章问话,肥义就抢先说道,他的目的很简单。 一是保存实力,分兵之举,无疑是大胜之举,最不影响赵国实力,二是借此联合齐国,齐燕之仇,割地杀君之仇,联合齐国,就可遏制燕国而取中山,三是让秦国弱,秦国弱了,天下诸国才会有平衡,平衡意味着和平,赵国有更多的时间崛起。 “我韩国,也当以大将军之策。” 暴鸢微微一思。 不管是一条路还是两条路,对韩国都是有好处的,何况是匡章和唐昧出力,又不是他,他又有什么反对的呢,而且以他的经验,七十五万大军合在一起,和五十万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有分兵,才能显示优势。 “现下只有上将军一人,以为如何呢?” 匡章不理会范追,因为其他人都同意了,就算是范追反对,也不好再据理力争了,现在就只看乐毅了。 “哈哈,匡章将军如此之谋,我自当为匡章将军效力,将军说是如何,就是如何。” 果然,只剩下一个范追,也只好答应了。 匡章雷厉风行,直截了当,本来可以扯上大半天的事情,三下五除二就被他给搞定了。 “好,那我等就兵分两路,洛邑大军,以联军副将、燕国上将军乐毅为首,肥义将军、暴鸢将军、范追将军为之辅佐,而我东路,就是吾与唐昧将军,齐楚联军了!” 匡章话落,六国将军,俱是举爵。 事情谈成得很快,但这祭祀之礼,就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 第117章魏王嗣 (); 六十六日之期,到了今日,只余下一月。 六国大军开始云集,一路集中于魏国大梁以西,从大梁再往西,便是秦国洛邑,一路集中在韩国上党郡,沿着上党往西南,可经平阳而入河东。 虽然并未明确宣示,但六国此番七十五万大军,乃是兵分两路,还是传了开来。 算起来,这最亏的,应该是楚国了,楚国与齐国一道,几乎绕行了中原一圈,才抵达韩国上党郡,幸好楚军的粮草,都是由韩国上党供应,而韩国所出的粮草,再由寿春征集起来,送还给新郑,新郑发往上党,这样为楚军省去了诸多的麻烦。 自从韩国加入六国伐秦之时,秦韩联盟,就宣告破裂,秦国三阳制敌长廊,彻底地将上党诸地和韩国南部隔开,韩国的粮草运输起来,就只能绕行大梁而过。 受这场战事的影响,不仅是秦国的陇西和安邑,还有六国的新郑、临淄这些商业大都,也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现在还唯一热闹的,似乎就只有一座大梁城了。 大梁往西,约四百里处,便是秦国洛邑,四国五十万大军,由乐毅率领,就在大梁往西,约两百里处的魏国巩县集结。 这就导致了所有的粮草,所有的辎重,从四国来的所有小流,都要经过大梁,之后再汇聚成大流,在巩县交汇,让大梁城变得格外热闹。 大梁,魏国国都,魏国王庭所在。 今年四十来岁的魏王嗣,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的人,在他的身上,平白多了十年岁月,他满头白发,身形消瘦,面色无光,似乎就像是大病了一场。 眼下,他正在大梁宫中,邀请老丞相子囊,前来议事。 他这一生,都不如意。 他本可以做一个威武雄霸的君主,因为他有着一颗威武雄霸之心,他更是深刻地清楚,魏国的荣耀是如何来的,又是如何消逝的! 魏惠王虽然是他的父王,但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从魏斯算起,魏国两代明主,而他的父王在他的眼中,不仅连明主都算不上,更是连人主都不够格。 身为君王者,必得以正德行,以正己身,临此大争之世,应以称霸天下为己任,而他那位父王,则刚好与之相反,德不配位不说,性子更是肆意妄为,想到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全然无人主之风。 既然要灭秦来壮大魏国,那专心灭秦,就足够了,何须又去招惹齐国,既然要阻挡楚王来北上的争霸,那就联合齐赵韩,共同伐楚就是了,为何又要去与赵韩为难。 他的父王即位五十多载,时间是足够长了,但魏国积蓄下来的国力,也足够他挥霍光了,他要是少做二十年的王,或许魏国还不至于如此。 他即位的时候,秦人在河东,还设立了郡县,后来是他励精图治,又夺了回来。 魏嗣的志向,是要做文侯武侯的第三,而不是和先王一样的君王。 可惜啊,这一切都可惜了。 他有病,而且是很严重的肺病,所以他这一生,都不如意。 天冷时,他总是咳嗽,风吹时,也总是咳嗽,这个疾病,可将他折磨得够呛了,正是因为这个疾病,让魏国公族开始摇摆,说魏王不能久矣,他现在每每想做什么事情,总是感觉精力不够,许多事情做到一半,就半途而废了,也纵容了那个安邑公子。 纵然是这样,他也不忘文侯武侯之志。 魏国在他的手中,一直都在变法,也一直都在加强,只是变得不够明显罢了。 今年一开年,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他实在想不明白,公孙喜这个老将,是怎么就被轻易击败了。 这些,让他的疾病更重了。 幸好,大魏雄心不死,至少出了一个河阳君,他虽然死了,但无疑是对的,总好过他这样病怏怏的,半死不活吧。 河东之战的失利,他很清楚,不在河阳君,也不在安邑众臣,全是因大梁派去的公孙喜,唉,看错人了! 河阳君魏献,虽说有些意气用事,但至少巍巍大魏的壮哉,在他的身上,还是看得到的,他的嫡长子,若是有一半这样的气魄,他也不至于这样为难了。 他怕魏国在他手中衰弱,他更怕魏国将来后继无人。 “咳咳!” 魏嗣又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老臣万望王上保重身体,那齐人,一定是看破了大王的计策,故意才以收服楚国失地为由,让齐楚联军,如此一来,那这收服河西之地,怕是要大王再行出兵了?” 见到王上咳嗽,老子囊一脸关切。 眼前的这个老丞相,能力算不得高,但为人很忠心,对他来说,有忠心,这就足够了。他这个常年带病的人身边,就只需要最忠心的人,不需要聪明的人,因为聪明的人,会因为他的体魄而损害大魏。 “咳咳,那你就一定以为,六国必胜吗?” 说到这里,魏嗣流露出一丝苦笑。 是啊,能必胜吗? 很难。 他很清楚,从戎狄血海中爬出来的秦人,是很难被击败的,除非全部杀光。 “这……这……启禀大王,七十五万大军,何以不能胜秦人,六国将军,俱是名将,难道齐国匡章,也不能胜冯章白起之流吗?” 老子囊很奇怪。 自从六国商议,定下七十五万大军后,所有人就都沉浸在胜利当中,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七十五万大军,亘古未有之强,还不能灭秦,不知为何,偏偏在大王口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魏嗣一笑,这个回答,很符合老子囊。 洛邑二十万秦军,又城池坚固,宜阳还有十万为后援,要胜利,也是很不容易的,他当然知道老子囊的意思,他无意在这上面细说,开始将话题引开。 “那日,寡人一见那田文,就知此人乃纵横大才,齐国暗中联合魏国,一则可以要我粮草,二则可以在战后抗燕,但他也一定会防范我魏国的,不令我魏国强大,纵横阖捭,不是敌强,就是我弱,田文自然是懂得的。 六国大军,号为联军,实则六心也,我魏想亡秦,韩人楚人想极大弱于秦,而齐赵燕,就只希望秦人不再东出,这其中,齐人想要制魏、抗燕、连楚赵,赵人想要连齐取中山,楚人想要连齐、收失地、进汉中,韩国想要宜阳武遂,再与我魏争一争函谷关,如此,岂有同心。 分兵之举,胜利的把握也会大一些,匡章将军,方为当世名将,与白起冯章之人,有一争之力,冯章是洛阳都督,秦王一定会让他坚守洛阳,所以分兵可让匡章北上,与白起交手。 也只有匡章之能,才和白起有一战之力,此战,若是匡章能大胜,则能将白起斩杀,去我魏国祸害,而且还能汇聚洛邑大军,攻破三阳制敌长廊,纵然不能去河西,但对我魏国来说,也足够了,秦国面临大败,国力必弱,这河西也很快就回来了,若是这还不成,大魏武卒,又有何用呢? 须知道,要想灭秦国者,就只有我魏国也,而天下诸国,都不作此想,这是对我魏国最好的结果了,纵然匡章不能胜白起,那也不至于败吧,至少能阻拦河东秦军,继续北上的步伐。” 这就是魏嗣的全部谋划,所以他才发动魏国所有的粮食,不惜以饿死人的代价,来赌上这一把。 最好的结局,匡章大胜,斩杀白起,秦国国力一弱,再缺失名将,魏国取河西,就是轻轻松松,有了河西,当年武侯的基本盘,就都到手了,大魏再将崛起。 次一点的,双方相持不下,匡章拖住秦国白起,那只剩下一个洛邑冯章,就好办多了,至于大败,匡章或许会有小败,但全面被击溃,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差一点的,六国全面大败,那他也早就下令范追,不可贪功,切记保存实力,他能继续任用范追,就是因为范追稳健听话。 听完了魏嗣的话,老子囊是一脸的羞愧。 他实在羞愧,他身为臣子,不能为大王解决难题,反而是让带病的大王,还如此操劳。 “回大王,一定能如大王所愿,臣请大王毋要过于操劳,凡事就让老臣,为大王尽忠尽力。” 听完了这句话,躺在床榻上的魏嗣挥了挥手,示意丞相退下。 他在想,秦王这时候在做什么呢? :。: 第118章就只有十万兵 魏王嗣在忙着六国伐秦,秦王荡一样也不能闲着,也忙着应对六国伐秦。 秦国战略司的应对策略很对,六国大军,果然还是分兵了。 这不仅是战略司的谋划之功,更是秦国外交台的情报渗透之功,更是说明秦国如今的决策层,有着非常英明的认识,这将是秦国一统天下的基础。 面对这样的举国大战,能早准备一日,就有一日之功,洛阳都督和宜阳都督,已赶赴宜阳、洛阳两地,收归各地招募大军,训练士卒,修缮弓弩,整备粮草,时刻应战。 秦王国书下,遍及秦国十二郡,开始广泛招募大军,所有的兵丁,尽皆发往洛阳、宜阳两地,至于河东一地,暂且就只有十万战卒固守。 各地士子,群情踊跃,各郡氏族,纷纷派出族中壮年,参与到秦王的大军当中,秦国这些年来的爱国教化和礼乐教化,所取得的成就,将在这一场对六国之战上,全部体现出来。 秦国上至国务府各台各司,下至郡府县府乡亭,无不为大战而动。 让嬴荡有些意外的是,戎狄绲和绵诸两国,联合送来了上千匹上好的骏马,对于秦国来说,千匹战马,的确算不上多,但是对于这些戎狄小国来说,足以算得上是重礼了,这可让嬴荡着实有些感动了。 他哪能想到,仅仅就因为一个通商的事情,让绲、绵诸两国的寒冬,不再那么难过,两国公族对于秦人,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感激之情 堂堂秦国之君,作为即将要成为华夏霸主的男人,他岂能小气,嬴荡下令河东郡守嬴宜敖,调集了几十车的盐巴过去。 安邑的商业发到,是因为靠着上党的铁矿,义渠和秦国的皮革,还有安邑的盐池,现在秦国取下这片地域了,盐也就多了起来,送给绲和绵诸两国一些,也不打紧的,毕竟秦国要的是他们所有的一切,而不只是这几匹战马。 战事即将来临,秦国三大都督,已有两位开始备战,还有一个荆州都督白起,秦国这个最大的杀招,却还是被秦王留在咸阳。 他在等,等六国的兵事定下。 七十五万大军,兵分两路,冯章守洛邑,那现在也该到白起,出咸阳的时候了。 咸阳宫中,嬴荡正召白起觐见。 “臣白起,拜见大王!” 寝宫之外,白起走了进来,先对嬴荡行礼。 曾是郎官的白起,他对咸阳王宫,自然是最熟悉不过了。 这些年来,大王一没大兴宫殿,也没有再娶妃子,咸阳宫还是以前的模样,甚至比之以前,还节俭了不少,大王尚且如此,何况是足下臣子。 此番对战六国,关中各地老氏族,在丞相的号召下,向国府捐赠了不少粮草,樗里疾更是以身作则,丞相一年的俸禄,还有其封地一年所产,尽皆捐赠国府。 这一股风刮遍了整个秦国,影响到了所有的氏族,像是上庸荆襄之地的氏族,也都跟着踊跃捐献,这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了。 “哈哈,都督无需多礼,寡人今日召都督前来,是因为到都督出咸阳的时候了,现在六国出兵方略已定,洛阳五十万大军,欲破我三阳制敌长廊,河东二十五万大军,欲取之我河东一郡,都督以为,此战我秦该当如何?” 这几年,秦国但凡有战,嬴荡都要问到白起,而且每逢问到他时,他都已经有了策略,将这策略定下之后,每次也都能实现。 白起于兵,就如同苏秦于纵横一样,嬴荡每次问到对六国之策时,苏秦都会有完善的策略,一文一武,临战用白起,纵横用苏秦,只要用好这两人,大秦可以无往而不利,这对于穿越来的嬴荡来说,简直就是bug。 冯章和魏冉两人,早在一月之前,就开始战备,而白起则一直等在咸阳城中,对于此,他没有半点的着急,因为他知道,秦王一定会用到他的,当他听到,齐国大将军亲自去河东的时候,他出战的机会就来了。 练、勇、谋、势、械、威、微、斥候、众。 以司马错这九要素来论,纵观这位齐国大将军的一生征战,的确为勇之最也,斩杀一个公孙喜,并不会让白起得到满足,他的心气很高,他要做到的是孙武、吴起、孙膑这样的兵法大家,这一次要是能击败匡章,就可以彻底比肩他们了。 孙武、吴起、孙膑这几人,闻名于世,不仅有他们功劳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写下了自己的兵书。 写兵书这样的事情,白起一点都不擅长,他的天赋,是坐在长案之前,提笔书写,所无法展现的,他不需要以兵书来留名,要留名的话,那就用六国死去的士卒鲜血,来浇铸他的剑吧。 “臣启禀大王,六国分兵,实乃英明之举,七十五万合兵一处,反而对我秦危害最小,六国主将为匡章,分兵之举,定离不开匡章之谋,以此可窥此人用兵之纯熟。 匡章自提齐楚联军,来势汹汹,一旦河东告破,不仅函谷关危也,我秦河西郡也是危也,六国谋秦之心,无比坚定,只有将其击败,才能令其退兵。 洛阳之战,当以坚守,以不出击而出击,以疲敌之策,令其退兵,或许在一年半载间,都不能见分晓,若是能够在河东击败匡章,率先击溃齐楚,那洛邑之围,也就能解也,臣愿亲自前往河东,迎战齐国大将军!” 三十万对五十万,守城对攻城,这必定是一场鏖战,一年半载的不在话下,这样时间越久,秦国后勤面临的压力就越大,要想打开局面,就只能靠河东了。 击溃齐楚,乘势威胁上郡上党,必定影响联军锐气,这是白起所想最好的退敌之策了。 秦王听后,嘿嘿一笑。 对于他的话,嬴荡是完全认可,但有个难点。 真要是能这么简单的话,那只需要派遣白起去就是了,可问题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匡章有二十五万大军,但嬴荡却只能给白起十万,毕竟洛阳已经分走了三十万,秦国没那么多兵了,所以来问问,他愿不愿意。 对面要是一般的名将,嬴荡也不至于这么慎重,现在对面可是匡章,历史上攻破过函谷关的男人。 那一次,要不是齐瑉王出了昏招,转头去灭宋了,或许真就要打到咸阳来了,已经面临过一次溃败的秦人,当时是很难再组织大规模的防守。 再者,齐楚这二十五万大军,俱是精锐,齐国技击之士,天下闻名,这皆是因齐国礼乐开化,齐人雄武,有非常多的齐国氏族子弟,为基层军官,他们不仅能征善战,也有身为齐人的骄傲之心,士气高涨,军令如一。 光说一个齐国,就这么不好对付,何况在齐国之外,还有一个唐昧,唐昧此人,历史记载,正是被匡章斩杀于垂沙之战,当年这一仗,在唐昧的指挥下,四国赢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现在他们为一组,还真是有些缘分的味道了。 对这位楚国主将,可以不做评价,但是楚国的这十万新军,总是绕不开的吧,名字都叫的这么响亮,盾甲军。 盾甲,这不就是来对付锐士的吗,所以这事情还得慎思慎行。 白起一向是算无遗策,他说够用了,那就是够了,他说是不够了,那就再想办法给添点,郎官可以上战场,卫士也可以上战场,实在不行了,水民也可以上。 “齐楚联军,共计二十五万,而我河东,就只有十万战卒,不知这些兵力,够不够都督之用呢?” 嬴荡脑子里面想的很复杂,可话到他的嘴边说出来,就只压缩成一句了。 秦国如今的形势,白起是清楚的,他略微想了一阵。 “启禀大王,十万大军,不能说足够,但臣足以一用。” 足以一用,那就是够了。 听到白起这样说,嬴荡缓了一口气,他还是挺理解寡人的难处。 第119章进兵上党 “好,还是白起将军体恤寡人,今日这酒,乃是寡人预祝将军旗开得胜之酒!” 嬴荡高举酒爵。 十万,真的已经很少了。 相比冯章一张口,就宜阳十万、洛阳二十万,已经足够优惠了,洛阳是三十万对五十万,河东是十万对二十五万,这样算起来,明显还是洛阳的兵力多些。 听闻,白起也是起身,端起酒爵,与秦王共饮。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军力若是不够,将军万万不可勉强,我秦水民,郎官卫士,尽可上河东御敌,不可因军力而影响了我秦大事。” 酒喝完了,嬴荡忽然觉得,这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了,让他想起了一个典故。 始皇帝灭了三国,去攻打楚国时,本让王翦前去,可王翦要六十万大军,而派遣李信去,李信则只要二十万,最后的结果就是李信惨败,这几乎是秦国开启灭国之战以来,第一场惨败,最后无奈,又求了王翦,王翦要了这,要了那,才愿意去的。 还有白起,是怎么被昭襄王逼死的,由此可见,这打仗的事情,是一定不能勉强的,尤其是这个白起,更是勉强不了。 “回大王,臣到河东之后,若是真受兵力所限,定会呈报大王。” 十万大军,不是白起意气用事,也不是他空口一说,要是给他那些刚招募的士卒,他还真没这个把握,但河东十万,尽是战卒,麾下乃是皂游将军蒙鹜,卫城将军辛鹿,轩辕将军乌获,擎苍将军都尉如,这些秦国猛将,他肯定就有信心了。 等到了白起的确认,嬴荡这下不仅是放心了,而且还又想到一个问题。 “六国两路大军,洛阳一路,以城池做坚守,短则半年,长则可达数年,所以这战事能否胜利的关键,就在河东大军的身上,就在都督的身上了,若是都督能迅速破敌,那六国洛阳大军,必不能久矣,不知道都督此番前去,可有破敌之策?” 嬴荡的这话,可真就有些过分了。 秦军本来军力就少,面对的又是天下名将,他居然再问白起,有没有破敌之法。 这破敌和坚守,是有很大的区别。 坚守是守住就行了,破敌是不仅要主动出击,更是要击败敌人,而且还要大败,只有大败,敌二十五万大军,才会退兵。 这样的话,要是对着别人,嬴荡也肯定说不出来,若是放在白起的身上,还是值得思量的。 名为河东大军,并非就只需要在河东作战,名为御敌,也并非就只需要守城,这些年来,秦国演武宫,在秦王的引导下,早就有了全新的战法。 山川、大河、天气、悬崖、城池、秦国战卒,皆可一战。 嬴荡在等白起,说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这一次,白起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微微思索一阵。 在那日,战略司长韩拙说出六国分兵后,白起就开始谋划了,这御敌之策,本该是防守,冯章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主动出击,也是防守之法。 “回大王,臣以为,该学洛阳之法,主动出击也。” 嬴荡一笑,看来白起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洛邑主动出击,实则是依托城池坚守,那在河东之地,都督想依托什么呢?”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坚守平阳城,但这样绝对算不上主动出击了。 “回大王,臣所依托,乃山地也,臣所说出动出击,乃是深入韩国上党郡,在此处与齐楚联军交战,臣认为,我秦优势有三。 其一,臣之麾下,尽皆战卒,战卒令行统一,指挥系统完备,军种齐全,又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不仅战术素养高,而且还机动性灵活。 敌方齐楚联军,楚虽为新军,但大部分还是以招募为主,我军所有优势,齐楚联军一律不具,与之交战,若是固守一城,则我军优势难以发挥,所以应避开守城之战,深入山地大川。” 白起口中这一系列听着很现代的词语,也都是这几年,秦国演武宫所带来的,可以说秦国从军事思想上,就胜过了六国。 一说起上党,嬴荡的心,就宁静不下来,奠定秦国大一统的基础,这长平之战一定算一份,这一战坑杀赵军四十万,差点让赵灭国。 历史重演,秦国东出天下,上党是一定绕不开的,只是现在的赵国,还非那个赵国罢了。 秦王点头,白起还在诉说。 “其二,上党诸地,多山地,少城池,道路险阻,能行之路,多为峡口,齐楚两军就是集合在上党之地,我军只需要主动出击,从平阳东进,将战场在上党开展,如此,我秦军优势,尽可发挥。 其三,齐楚联军,匡章虽为主将,但将军唐昧,为人倨傲,年少成名,颇有志向,未必就是对匡章言听计从。 唐昧此人,虽懂兵法,但为人急功近利,这与匡章的谋定后动,只取软肋之法又有些许不同,两人性子不同,军法也必定不同,对阵之时,必有破绽。” 好谋划,白起居然连敌将的性子,也都做了了解。 司马错兵法九要素,其中这谋字,白起是一定不缺了,这让嬴荡想起伊阙之战,白起十万人灭敌二十四万,不就是利用了暴鸢和公孙喜的互相猜忌吗? 当然,或许唐昧会犯错误,但匡章可就不一定了。 白起之论,还在继续。 “臣还有其四,若是在平阳城交战,二十五万大军,将我城池团团围住,我军就只能坚守死战,绝无后路可言,若是城池被破,则河东也失,可若是在上党交手,纵然臣有失利,但影响不到河东得失,河东还可为臣做后盾。” 嬴荡听后,又是连连点头,这与他想的不差。 死战城池,不仅发挥不出战卒优势,而且还是孤注一掷之举,城池一破,十万大军尽皆战败,河东也就快没了。 “好,好,好一个扬长避短之法,寡人有都督白起,如何能不胜六国,以都督之兵法,十年之内,就可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秦王又是举爵。 大王的话语,让白起想到了自己,他想到第一次洛邑给大王递剑,之后在咸阳宫相谈,便授以千人之职,随上将军去平定巴蜀之乱,等到巴蜀有功,又立即以白驹将军之职,征伐楚国,他有今日这一切,都是拜大王所赐。 乃至秦国有今日这一切,也都是因为大王而不同,是大王让所有人都相信,秦国一定能统一天下。 心意至此,白起一饮而尽。 “臣这一战,乃是大王东出之路,至关重要一战,臣若失败,将西面大王,跪地自刎,以谢王罪!” 肝肠烈酒,肺腑之言。 这话着实让嬴荡感动了。 秦国这么多的臣子,像任鄙那种人,天天说这样的话,他没有一点的感觉,但这是谁,这是白起,是那个宁愿死,都不尊王令的白起。 “若是都督战死,则寡人自断一臂,因为都督便是寡人之臂。” 白起会输吗? 一定不会,历史记载,从未有过,他的对手,都是当世名将,皆是因为他,让他的对手也黯淡无光,以为天下,就只有秦。 这样一位将军,配合上如今的秦国,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嬴荡的手臂,应该是不会断的。 君臣二人,心心相惜,就只差抱起来了。 “大王令臣何时出征?” 酒过之后,白起问起了正事。 “既然要去上党,自然越快越好。” 齐楚联军开始在上党集结了,按照秦国战卒的速度,要奔赴上党,至少需要一月多,马上就要到六国相约发兵的时候了,一定不能再拖了。 “臣遵令。” 白起下午就走了,走的时候骑着大马。 秦王令下,以都督白起为将,召战卒擎苍、皂游、黑旗、轩辕、卫城五军,奔赴上党,迎战齐楚联军。 以都督魏冉,坐镇宜阳,统筹前方战局之变,在必要时,支援洛阳和宜阳两地。 上将军向寿,带麾下四司秦吏,巡游秦国诸郡,征集粮草,征集大军。 其余诸臣,坐镇中枢,丞相领国务府百官,署理国政,咸阳将军孟贲,暂且由丞相调遣,维护后方安定。 等这些都安排妥当,秦王又要亲自出征了。 这一次,去宜阳。 第120章冯章战乐毅 七月初四,洛阳正热。 燕国将军乐毅,韩国将军暴鸢,魏国将军范追,赵国将军肥义,四人于巩县之野,洛水之滨,修筑高台,再行祭祀之礼。 大军正式开拔,洛阳。 此洛水,非彼洛水,普天之下,名为洛水者,共有两处,一处在秦,一处在魏,如今所说,乃是洛阳以东,魏国洛水。 时至今日,六国伐秦之战,准备结束,正式揭开序幕。 洛阳斥候,早就得到消息,整座城池,都在准备之中。 若说洛阳是一座城邑,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因为城邑,最起码要有庶民,要有商人,可这些,洛阳城统统没有。 这里有的,就只是一座坚固的壁垒。 沿着洛阳四门城门之外,防御工事就开始层出不穷,在宽大的护城河之外,拒马枪和陷马坑的外围,还有两条小沟渠,里面也灌满了水。 冯章兵法械字之要,在这城防之上,就可见一斑。 这两条小沟渠,它们不是用来御敌的,而是用来防火的,因为在沟渠的外面,还有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 这些防御工事,都是木头所铸造,最怕的就是大火,有可能秦军辛辛苦苦一两月,六国联军只需要一把大火,就都烧光了。 所以这两条相隔开来的小沟渠,就显示出它的重要性了,就算联军用火攻,也不能将秦军的工事付之一炬,他们得顶着秦军的投石车和劲弩,承受着秦军的打击,慢慢的前行。 这些所有的工事,都在秦军的远程器械打击范围之内,这样的防御工事,别说是要攻下城池,就算是要靠近城墙,也需要费上很大一番功夫的。 在三阳制敌战略的规划中,这就并非只是一座单纯的城池,只有这样,秦国才能将其打造成堡垒。因为若是普通的城池,则必须要考虑到商业,考虑到进进出出的庶民,但是在这里,就只有秦军,则没有这样的顾虑。 七月初六,韩国大军的大纛,就开始在洛阳南门出现。 七月初九,赵国大军的大纛,开始在洛阳北门出现。 七月初十,魏国大军的大纛,还有燕国大军的大纛,开始在洛阳西门和东门出现,至此,四国联军,共计五十万,对洛阳形成了严密合围。 今日,七月十九,四国联军,围而不攻,双方僵持近十日。 眼前的景象,是何其的相似。 此刻,洛阳都督冯章,正站在西门城楼上,望着前方的魏国大纛出神。 在他的旁边,跟随者一众将军,这些人都是镇守洛阳的秦国将军,还有一个大秦战略司长韩拙,被派来辅佐于他。 “都督,我洛阳如此铜墙铁壁,城中粮草足以坚持一年之久,也根本就用不到一年,六国必败,大王已遣荆州都督北上,只要荆州都督击败了六国河东大军,洛阳之外的守军,必不能久也!” 基于大局观,韩拙很是很有见识,明白此战的关键,在于河东,洛阳在一时半刻间,是难见分晓了。 韩拙也有些奇怪,洛阳二十万大军,加上足够的粮草,铜墙铁壁,就算是六国联军的土攻,也无须这么担心,这样一座坚城,冯章到底在忧思什么呢? 辰时,是都督视察军阵之时,众将士一同上了城池,但从一早上见到他起,他的神情,就一直有些忧思,这让韩拙好生奇怪。 当今秦王后的兄长中,咸阳令韩禀可靠踏实,几乎很少犯错误,其人更是韩王仓的子嗣,出身高贵。 而韩拙则是机敏过人,为人好谋,但却缺乏韧劲,幸好他在这兵家一事上,算得上是精通,在秦国这个唯功论的地方,谋得了战略司长一职,也算是入秦的韩国公子中,表现优异的。 韩拙并非是韩王仓的子嗣,他乃是韩国野原君的次子,因自小就傍上了韩妗这根高枝,在韩妗为秦王后后,也就跟着入秦了,三年多的时间,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冯章知道,韩拙此人,久在战略司,素知军事,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临阵经验太少了,心思也不够缜密,他们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燕国上将军乐毅。 是乐毅,冯章就必须得要多个心眼,多一分慎重。 “听说大王如今到宜阳呢?” 冯章突然这样一问,倒是给韩拙提了一个醒。 “难道都督是说,乐毅很可能会越过洛阳,直接去围攻宜阳。” 说到这里时,韩拙也是不由得面色一变。 司农大夫姬圣伦说得好,大王尚武尚德,尚武之举,乃是每逢秦国征战,都要亲自前往督战。六国伐秦一战,说严重一点,可以说是秦国的生死之局了,这样的大战,大王岂能不来。 身为战略司长,韩拙心间,最是清楚大王定下的战略。 都督白起河东御敌,都督冯章洛阳御敌,都督魏冉,坐镇中央,静观其变,两方支援,上将军向寿镇守后方,筹措军备。 要是乐毅挥师去围攻宜阳了,那岂不是意味着,大王也要遭到进攻了,若是弄不好,就又是一个当年的洛阳困王之局,咸阳困王之局了。 “我所担忧,正是如此,乐毅乃是名将,连你我都知道,洛阳城池这般坚固,强攻难下,那他何必要强攻呢? 不如去宜阳,只要将大王围住了,甚至将大王俘虏了,六国将不费一兵一卒,目的也就达到了。 按照乐毅的行军的速度,十日,十日的时间,足够他对洛阳发起进攻,但现在他却是围而不攻,那只能说明,他的大军,已经去往宜阳了。 甚至现在的宜阳城,都开始交战上了,我一直在想,洛阳为何如此平静,平静的有些异常,估计就是缘故了!” 听完了冯章的解释,韩拙的神情越发凝重。 秦国将士,纵然战死沙场,也必守护大王安危,一旦大王出现危险,那不仅是这一次大战的失败,甚至会让秦国从此一蹶不振。 “那既然这样,此刻城外守军,必定是不多,都督还等什么呢,现在就杀出城去,救援大王要紧啊。” 冯章摇了摇头,这次露出了一丝苦笑。 “你不知道,我虽然久在洛阳未动,替大王镇守中原,但天下的事情,我可都是在一直了解,韩王曾有使者来给我送金银,顺道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 紧要关头,都督还要讲故事! 不过,韩拙再一细想,冯章是谁啊,秦国的上将军,实际上都没他威风,六国君王,无不送金银给他,当然,他也是大王最信任的人,他这么说,或许是有了破敌之策。 韩拙开始冷静下来。 “愿闻其详。” “说是乐毅刚做燕国上将军时,曾被受到燕国兴山君的折辱,在一次燕国君臣宴乐之中,兴山君故意令人上了生肉给乐毅,还用言辞讥讽于他,乐毅闻之,一言不发,一块生肉,尽皆生吞,群臣见之,无不惊讶,就连兴山君,都不敢再有折辱乐毅之心。 十日后,燕国君臣继续宴乐,乐毅学了兴山君的法子,也买通了寺人,用了同样的办法,同样的手段,送兴山君生肉吃,乐毅生吞在前,兴山君无奈,也只好吃下去,故事听起来虽然乏味,但乐毅此人的优点,就展露无遗了。” 说到这里,冯章停下来,望着韩拙。 “难道都督是想说,乐毅善于学习,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冯章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所担心的地方。 上一次大王破安邑的策略,他到现在,还是历历在目,既然大王能用诱敌之策,那乐毅就一定也能学。 他若是轻易出兵了,要是乐毅有所防备,到时候就是城外混战,很容易给乐毅破城的机会。 十日,洛阳被围困十日,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就和被围困的安邑一样,安邑公子也得不到任何消息,这时候是最容易犯错的。 “若是从西门杀出去,很容易受到伏击,反而会适得其反,因为西面对着宜阳,乐毅多半会有防备,而南北两门大军,驰援西门最快,所以南北两门,军力也必不会少,或许就只有东门,才是最好突破的。 东门面向大梁,纵然我秦突破,也因南北两面敌军,难以迂回至宜阳,所以这里的防守,肯定最弱。 宜阳有魏冉都督,不会那么容易就告破,反而是我等,要小心乐毅的疑兵之计,以免洛阳城池被乐毅所取。” 等到冯章这么一说,韩拙就全都明白了。 这个闻名已久的冯章都督,这个几年未曾有一战的都督,原来还是这般的机智,心间对都督越发钦佩起来,或许上将军派遣他来,就是学习都督的用兵之道。 “那都督何时突围呢?” 冯章略微思忖。 “事不宜迟,今夜,今夜就从北门突击,下令全军准备。” “遵令,我这就去传令。” 韩拙领了命,很快去准备了。 乐毅想要暂时放弃洛阳,直扑宜阳,冯章岂能让他这么容易就放弃,就是要缠着乐毅,主动出击,给宜阳争取时机。 第一二一章 寡人好倒霉 寡人好倒霉啊! 嬴荡一身甲胄,望着发动攻城的四国联军,正在伤神。 本来是挺好的事情,各方都已安排妥当,他这个秦王亲自镇守宜阳,不仅能给前方的将士们信心,更是可以通过他的才智,来出谋划策。 多的不说,就说围攻安邑那一战,不就是因为采纳了他的计策,才能顺利攻城的吗? 现在呢,咋就弄成了这样一副德行。 这个乐毅,居然置后方于不顾,派遣大军前来,就直接开始围攻宜阳了,嬴荡能想通乐毅的算计,但想不通他的生世,难道他天生就喜欢被人围吗? 洛阳一次,咸阳一次,现在宜阳又来一次,秦国的三阳制敌长廊,主要就是这三座大城组成,现在这三座大城,每一座城池,都有他被围殴过的经历。 宜阳的战备,虽然提前两月就开始了,但要比之洛阳,那还是差得远了,也没有那等的铜墙铁壁去坚守。 嬴荡可以断定,城外指挥四国联军的,必是燕国上将军乐毅。 联军的战法,虽然看起来是毫无规律可寻,有点儿杂乱无章的意思,但要是细细看下去,乐毅的攻城之战,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节奏。 乱中有序,序中有快有慢,士卒轻装,快步爬墙,辎重在后,缓缓压上,他们几乎是将所有能用到的器械,都用上了,一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样的攻城,会让联军的损失,降到最低。 到今日,已连续攻城三天了,都是这样的节奏,就像是在找寻某种契机。 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乐毅比之白起匡章之人,多半是有所不如,但比之天下名将,一定是位列前茅了,最起码能有这样的手段者,非燕将乐毅也。 四国联军,就只攻宜阳一面,放任其余三面,看起来,他们要让秦王弃城而逃的兴趣,是非常强烈的。 在战国这么些年,对于这战阵之事,嬴荡早就有见解,他只瞧了这两日,就大致明白了乐毅的战术。 这样下去,燕魏联军,还远远没有达到要破城的地步,反而是让秦军弃城的可能性会大些,这就值得思量了。 “都督以为,此番乐毅攻城,需得有多少大军?” 嬴荡所问,乃是此军主将,宜阳都督魏冉。 魏冉对此,心中早有计议。 光是看旗帜,还有联军造饭时的炊烟,应该连十万都没有,但他听说,这位燕国上将军,善于谋略,素来稳妥,那就一定不会是看到的这么简单了。 “回大王,臣以为,四国联军有五十万,只需要二十万大军,就可以在洛阳城外,布下五十万的阵仗,所以城外乐毅大军,应该在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 其实都到这个时候了,二十万大军和五十万大军列下阵来,光凭肉眼,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就算是让斥候挨个去数,那也数不过来,乐毅只需要二十万大军,就能做出围攻洛邑的样子,魏冉的猜测,正是以这为依据。 “哈哈,寡人以为,城外大军,就只有二十万,甚至还不足二十万,因为他还需要分兵两万,去宜阳以西,崤函古道以东,劫杀寡人,只要寡人被俘虏了,这一场战,六国就大胜了。 敌将是乐毅,可并非是燕王职,我秦以守为攻,化被动为主动,这等乌龟一样的战法,乐毅纵然是一头狼,他也无从下口。 狼若是要吃了龟,要么就将其龟壳击破,很显然,他四国联军,没有这样的能耐,他乐毅,也没有这样能耐,要么就是让龟自己露出头来,让狼一口咬住。” 嬴荡的话,说得有些高深莫测,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了,他魏冉岂能不知道。 乐毅来进攻宜阳,必定对宜阳有过了解,他很清楚,宜阳城内,秦军足有十万,而且他也知道,秦王此刻就在城内,俘虏了秦王,就相当于胜了战事。 这种情况下,乐毅最应该做的选择,那就是派遣三十万大军过来,将宜阳团团围住,留下二十万防守洛阳,将秦王困死在这里就足够了,可他偏偏就只派遣了二十万大军,还要分兵两万,这是因为乐毅用的是连环计。 其一,用二十万大军前来攻打宜阳,做出几万大军的阵势,引诱宜阳大军主动出击,好来一个伏击,接着破城。 其二,从二十万中分出两万,去绕过宜阳,在崤函古道,宜阳通往关中,甚至通往河东郡和南郡的地方布防,宜阳三面围攻,只留一面,只要秦王敢撤退,不管从哪里走,都很有可能被他所伏击。 其三,三十万大军镇守洛阳,只攻不守,这时间一久,洛阳都督冯章,必定有所怀疑,想要支援宜阳,那他多半就会从西门出兵,最起码,宜阳和洛阳的这一条要道,冯章是一定要经过的,乐毅可以设伏,只要伏击成了,这两座城池,就必能破掉一座。 乐毅这连环计,每一计策都环环相扣,却又能够独立,不管是哪一条成功了,都会对战局有很大的影响。 魏冉刚才只是想到了出城可能会有埋伏,想提议大王暂且不可妄动,没想到大王想得更加周全。 “大王英明,幸好大王明鉴,才道破乐毅之策,我宜阳坚守不出即可,只是冯章都督那里,就不知道如何呢?” 说这些话时,魏冉他自己,也是不由得惊讶,心中更是暗自感慨,乐毅之谋,真不可小觑,稍有不慎,秦国就要面临大败的局面。 冯章的忠心,早在咸阳勤王、斩杀季君时,他就已经领教过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冯章救主,丢了洛阳。 三阳制敌,宜阳洛阳,缺一不可。 “哼,乐毅虽然聪明,但这计策,还不是被寡人所看破,寡人是何人,我大秦的都督,又会是何人,有魏冉在,宜阳不会破,有冯章在,洛阳也不会破。 乐毅的计策,连环诱敌,而我等之策,乃固守不出,被动化为主动,以冯章之能,肯定是能想得明白的,都督无需多虑了,只需固守城池即可!” 话虽然这么说了,但魏冉的心,还是宽不起来。 一则是因为他对战事的操心,二则是他与冯章共事最久,对他非常了解。 “回大王,臣还是有担心,臣坚守宜阳,纵然战至一兵一卒,都可坚守下去,但都督冯章,素来对大王忠心,身旁还有韩拙提议,一定会有救援大王之举。 真若是洛阳不再了,到那时候,臣豁出去这十万将士,也要将大王送回咸阳,到时候还请大王准许!” 洛阳没了,可以再争回来,但大王一定要安全,这就是现在魏冉心中所思。 嬴荡一笑。 他终于明白,古代君王,为何很少出征了。 因为他这出征,一旦被围困,就是一颗核武器,不仅会影响己方战略,而且还会影响己方将军,以后还是安心在咸阳待着吧。 “哈哈,都督忠心,寡人据悉,真若如此,就听都督所言。” 嬴荡口中如是说,但心中却还是在想,当年洛阳战五国,他要前往御敌,向寿反对,可冯章却是欣然,怂恿他在洛阳亲自迎战,这样一个冯章,应该没那么关心寡人的安危吧! 见到大王下令,魏冉才放下心来。 自此之后,魏冉在每日夜间,都会从宜阳西、南、北三个方向,悄悄派出斥候,一波五人,每隔六个时辰一次,不再间断,真要是要退,他也得知道,该退去哪里。 顺带着,斥候们也携带书信,往咸阳丞相处,往上将军处,告知他们的战况,让他们做出相应的策略。 魏冉做事,很是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第一二二章 突围洛阳 为何选择在深夜出兵? 因为在深夜里,你看不到敌人的动向,敌人也一样看不到你的动向。 既然双方都看不清,那对方具体有多少人数,也没人清楚,战略意图,就也更不知道了,洛阳秦军是一下子都出动了,还是只出动了一部分,也没人知道,若是联军在外真有埋伏,冯章也能很快觉察出来的。 夏天的夜里,就不可能安静,因为有虫儿的叫声。 今夜,月光就只洒下来薄薄的一层,似乎是什么都能看到一些,但又什么也看不清楚。 洛阳城,东门内。 秦军做好了准备。 冯章将这些大军分成了三队,第一队,乃是三千战车士卒和骑士组成,他们将率先对城外联军的营寨,发起冲击,这支队伍,机动性灵活,纵然不敌,也可以再退回来。 其后,便是由一万士卒组成的十个方阵,步卒在前,弓弩手在后,战车护卫两翼,盾牌手紧跟其上,列好阵形,对城外联军,进行进一步的试探,并且尝试突破联防线。 最后,还有一万士卒,也是列好阵形,在前方稳定之后,由他们出击,去彻底击溃联军防线,撕开一道口子,为接下来突围的秦军做准备。 为突破联军防线,冯章准备了这两万三千人,除此,他又在城内集结了三万精兵,用以突围出去。 这三万人,俱是他精挑细选。 他们装备精良,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三日的口粮、攻城用的器械和足够十日的粮草,看这支大军的准备,完全不像是去突围,更像是去要攻城。 自从乐毅大军,围攻洛阳后,冯章就和外界断了联系,他想过了,就算是城外的联军没有埋伏,让他冲杀出去了,他也不应该去驰援宜阳。 一则,从宜阳到洛阳这一段路上,很容易中埋伏,二则他更不清楚,外面到底还有多少敌人。 他的计划,是先以三千人做个试探,若是没有受到伏击,那证明联军在东方,守卫最是薄弱,紧接着,剩下的两万锐士,依次出击,趁着黑夜,掩护他突围出去。 他所准备好的三万大军,可一路朝东,奔着大梁直去。 不错,就是大梁。 魏国的大军,在白起手中,折了十万余,算上现在的十五万大军,和三十万大军的粮草,魏国必然十分拮据,大梁守军,也不能多了,何况没人会想到,他这个洛阳都督,敢于这样做,也没人会知道,大梁还有秦人细作,就算到时候攻不下大梁,但至少也能攻下巩邑,震慑魏国。 他现在是完全摸不清乐毅的策略,他只知道大王现在很危险,他只有这样做,才能扰乱魏国主将,分走一部分洛阳和宜阳的大军。 对了,就是要攻下大梁,震慑魏国。 “都督,此行危难,可若是不去,则大王安危难顾,不如就让老夫去吧,老夫年迈,死了也不足惜,倒是都督干系甚重,身系一路之安危,岂能冒险。” 洛阳城楼,冯章携一众将领,准备出战。 说话的这人,名为胡桷,乃是一秦国老将,也是长久以来,洛阳都督的副将。 胡桷此人,今年年过五旬,须发花白,他二十岁时,就在军中征战,曾跟随过司马错张仪攻巴蜀,也跟随过樗里疾战三晋,也曾在向寿南下平乱时,做过向寿的先锋将军,胡桷之人,不在于其谋,而在于其稳,在其勇也! 让这位老将和冯章搭伙,还是上将军向寿的主意,因为一向以稳健而著称的向寿,最怕的就是冯章这种战法,虽然司马错将其冠之于勇,但向寿对此,却是不以为意。 听闻此言,冯章大笑,目露豪迈,白日里的忧思,一扫而空,这是因为他想明白了。 他能想到的事情,大王一样也能想到,宜阳有十万大军,大王暂时无危,只要他攻下大梁,一切迎刃而解。 “老将军这是什么话,吾是去立功了,又非是去送死,匡章为天下勇之最,三万精兵,奔袭千里,攻破临淄,的确令人惊讶,冯章就算做不了匡章,但做个匡章第二,也还是可以的,老将军休要再说!” 对于胡桷的好意,冯章岂能不知。 可他也知道,胡桷的能力,是固守有余,精进不足,三万军马,在胡桷的手中,或许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他还是亲自前去为好。 “唉,如此之事,都督如此之勇,老匹夫岂能言败,真是不该,那就请都督放心前去,我必定坚守此城,只有看到都督本人和大王之令,才开城门。” 细说起来,冯章弄得这么谨慎,还不是因为秦王的缘故。 安邑一战,秦军轻易就破了城池,这种诱敌之策、疑兵之计,整个六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乐毅模仿能力这么强,还是小心为妙。 “不错,要到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现在出击,天亮之前,我三万锐士,就能奔赴于五十里外,后天就能攻取巩邑,请将军记住,在天亮之前,务必收兵,严守城池,我若是不在,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坚守。” 冯章又将这话,交代了一遍,胡桷也不嫌弃他唠叨,反而是将这事情,牢牢的记在心中。 在两人谈话时,战略司长韩拙,就在一旁认真的听着,他在听到冯章说,谁的话都不能听时,砸吧了一下嘴。 “都督此行,不如将我也带上算了,既然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岂能不去,反正我留在这里,反而让都督有所防范。” 韩拙岂能不知,冯章其实是在告诉胡桷,不要听他这个战略司长的话。 冯章一笑,既然说破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藏掖了。 “哈哈,胡桷将军老成持重,但谋略不够,而你则谋略太多,却经验不足,过于浮躁,若是你们两个结合,反而会出问题。” 这话可就让韩拙纳闷了。 “都督这是何道理,一个老成持重,临战丰富,一个足智多谋,勇于激进,这难道不是相辅相成吗?” 冯章摇头。 “非也,你乃战略司长,你出的主意,胡桷将军多半会尊从,可你经验太少,非乐毅对手,反而会适得其反,这下该是明白了吧?” 这不仅是冯章对韩拙的不信任,更是他对乐毅的重视,他出征可以有错,但坚守洛阳,一定不能有失,洛阳没了,大王就更危险了。 韩拙听后,面上虽有不服,但心间,总归是没话说的。 “那我就为都督去做先锋吧!” 与其留在这里无用,还不如随冯章去攻取大梁。 “哈哈,先锋我亲自来做,你来为我压阵!” 韩拙立即领命。 交代完了事情,冯章看过军阵,出了城楼,开始指挥战斗。 眼下,四处皆黑。 唯有洛阳城和远远的联军营寨,是明亮的。 出城的路,就只有一条,顺着城门,延伸出去的这一条,其他的地方,俱是防御工事。 冯章知道,现在虽然平静,但只要秦军出城,魏军必定有所察觉,到时候整个城外,都会亮起来。 都督令下,洛阳东门,正在悄悄打开,集结在瓮城中的战车士卒,安静而又有序地往前开动。 城门宽阔,战车可一次并行两辆,片刻间的功夫,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在洛邑的防御工事之外,集结了起来。 等他们走完之后,城门又关上,三千人摆好阵形,开始对联军防线,发动进攻。 哗! 远方联军的营寨中,忽然燃起大火,紧接着,战鼓的声音开始传出来。 锐士的行踪被发现了,这是他们在冲击,似乎又被联军阻挡在外,冲不动了。 再坚持一会儿,就能看到,外面是否有埋伏了,只要确认了没有埋伏,第二波秦军,方才可以出动。 前方的秦军,在力战,都督冯章,一直观望战局。 魏军要么没有埋伏,要么忍着还未出动。 第一二三章 冯章出洛阳 击巩邑 又是过了片刻,城外秦军,似乎还在力战。 都督继续下令,城门再次大开,一万秦军,又紧跟着冲杀出去。 夜色正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冯章他会听。 他能够通过战鼓和火光,来判断前方交战的形势。 若是敌军的战鼓,非常整齐,而且按照一定的节奏,这就说明,敌军并没有慌乱,他们是有所准备,有所埋伏。 若是战鼓的节奏紧迫,且战鼓之间,声音杂乱,那说明敌军是在慌乱和仓促之间应战,他们没有丝毫防范,也未曾想到,秦军会从东边突围。 很显然,城外的声音,是第二者。 联军并没有准备。 洛阳一万锐士出城,已过了两刻钟,不仅没有听到鸣金收兵的号令,反而是秦国的战鼓,开始越来越有节奏起来,这就说明,秦国的先锋将士们,已经整好了阵形,在慢慢地逼近、刺入敌军的防线了。 他猜得不错。 乐毅的计策,非常高明,但再高明的计策,总有一失的时候,乐毅料定洛阳都督会出城救王,所以在西、南、北三门处,都设有重兵埋伏,只是这样一来,唯独东门就顾不到了。 前方的战事,还在继续,秦军没有任何落败的痕迹。 “传令下去,再出!” 冯章第三次令下,秦军第三次出动。 又是一万秦军,从洛阳城中冲杀出去,开始结成方阵。 第一波三千人,只是做个试探,第二波一万人,继续深入试探的同时,还需要刺入敌军防线,打通一条能离开洛邑的路,至于这第三波一万人,就是将路彻底扩平,并且坚守下来,为后续的秦军做准备。 洛阳城东,三门皆开,秦国大军,排列整齐,鱼贯而出。 黑夜中的一切,都按照洛阳都督之策在进行。 马蹄阵阵,号角嘶鸣。 远处的火光,早就燃烧到了天际。 深夜的平静,也早就平静不起来了。 东门外的联军,几乎没有多少的防御,这不仅是外面的将领们,就连主将乐毅,都难以料到,洛阳城中的秦军,会在出城之后,居然不去回援宜阳,而是一路向东,直奔魏国后方大梁。 “胡桷将军,洛阳安危,大王安危,万不可有失!” 冯章最后又交代了一句,算是将指挥权交给了胡桷。 老将军神色凝重,拱手抱拳。 “都督请安心!” 冯章拍了拍他,下了城墙,自领先锋,已经冲杀了出去。 三万大军,被他分成了两部,一部乃三千轻骑,一部乃中军主力。 他亲率三千轻骑,前去开路,至于剩下两万七千士卒,则全部交由韩拙率领,顺着他走过的足迹,一路跟上来。 要到大梁,必定要经过巩邑。 巩邑,据此将近两百里,轻骑速度极快,在此刻出发,明天上午休息一阵,到了晚间时候,就可以抵达巩邑。 巩邑虽是一魏国重镇,但在这个时候,必定是守卫空虚,甚至连像样的防守,也都没有,联军运送粮草,都要经过此处,攻下这里,不仅可以给秦军补给,为攻下大梁做准备,更是阻断了联军的粮道。 冯章知道,乐毅用兵,素来稳重。 现如今,在他的麾下,合计五十万大军,乐毅要围攻宜阳,至少需得二十万之众,才能对宜阳,形成绝对的优势,在洛阳,至少也需得三十万,才能够形成绝对的优势。 因为攻城之战,若是没有绝对的优势兵力,那很可能,会让城中的敌军冲杀出来,两军放在旷野之上交战,双方战死比例,几乎就是一个对一个,除非是哪一方提前溃退。 所以乐毅就必须维持优势兵力,四国的五十万大军,就只能部署在洛阳和宜阳两处,远在两百里的巩邑,无兵可守。 大秦三千锐士,可破魏城! 冯章身后的这三千轻骑,虽非战卒,但俱是老兵,他在洛阳经营了五年,麾下这三千锐士,许多就跟了他五年,这些人各个精通骑术,能征善战。 他们每人所携带三日之口粮,身披甲胄,手执长戈利剑,腰挂劲弩,他们的装备,可是一点都不比战卒差,他们奔袭的本事,要说秦国除了陇西大风军,肯定是无人能及也。 只见都督一马当先,三千骑士,列好阵形,阵形很密,宛如一根漆黑的利箭,从黑色的大地上,划了过去。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交战,而是为了奔袭巩邑,这样的阵形,能让他们更快。 在冯章的眼前,是一片火光,火光当中,早有秦军奋战其中,他们在为身后的骑士们开路。 这一路过去,沟壑被秦军填平了,鹿角木和拒马枪,也被烧掉了,三千骑士,再无阻拦,在秦国先锋将军的护卫下,顺利脱开的战场,直奔东方而去。 轻骑很快,身后的两万七千锐士,也一样不慢,他们紧跟这三千铁骑出城,列下了长长的阵形,往前挪动。 辎重粮草先走,士卒断后。 这边战事一起,相信用不了多久,南北两门的联军,就一定会得到消息,快则一个时辰,联军就可绕行过来,截住韩拙率领的这两万七千大军。 对于不常领军的他,这是一个很严峻的任务,他必须得要快,掩护他们的秦军,也一样面临这样的问题。 他们要在突破防线后,在南北两个方向,各自列下阵形,挡住前来支援的联军,一直到掩护到三万大军顺利出走。 此时,率领三千锐士为先锋的是冯章,在城墙上静观其变、指挥全局的是胡桷,领两万七千大军快速通过的,乃是韩拙,还有一将,名为且武,他所担当的任务,乃是掩护韩拙,挡住联军,也一样的重要。 四人当中,不管谁有差池,这都会影响到全盘大计。 秦国演武宫几年来的经营,让秦军之间,有了紧密的配合。 当然,还有黑夜,也将是他们的掩护。 在这时候,将军看不到士卒,士卒看不到大纛,敌我不分,乱战一起,战场形势,就只有一个乱,很好的隐藏了秦军的战略意图。 或许等到联军察觉时,天已经亮了,秦军也在几十里外了。 战斗一直在继续,一个时辰,足以让韩拙率领的秦军,出走得足够远了,让冯章的三千骑兵,也早就脱离了战场。 秦军的配合周密,而联军也并非全然不清,他们开始察觉到了不对,从南北两方,率军包夹过来。 北边的是赵军,南边的是韩魏两军,似乎赵军的战斗力更强,北边面临的压力更大。 城中守将胡桷,站在城墙之上,他还在让城外秦军力战,并未收兵,因为他在给都督,争取更多的机会。 城外的士卒,越战越勇,没有城中的号令,也是不会收兵的。 来来往往的斥候,就是胡桷的另外一双眼睛,一直给他汇报着城外的战况! 当当当! 破晓之际,城阳城头,金钟敲响。 是秦人收兵了。 城外赵魏韩三国联军,岂能放过这个破城的机会,他们乘势追杀撤退的秦军,一直追到城墙下,想要借此破城,可惜秦军是早有准备,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洛阳,还是那座洛阳城! 第一二四章 韩拙对廉颇(一) 都督三千铁骑,前方引路。 韩拙一路前行,沿途都能看到,都督所留下的标识。 从昨日晚间开始,两万七千秦军,没有片刻停歇,一直到了天亮之时,才在一处高地上,安营休息。 据韩拙估算,这一夜,应该走出了六十里路,到巩邑,差不多走了全部路程的三分之一。 都督有令,令他小心行事,严防敌军追击,尤其是对赵军,更不可掉以轻心,赵侯变法七年,胡服骑射之快,天下闻名,在必要时,可在半路设下伏击,阻拦联军一阵。 韩拙正在考虑这个事情。 在他离开洛阳时,守将胡桷令城中将士,还在作战,为他们争取时间,在一开始时,联军尚未能追击上来,可经过了这一夜,沿路斥候上报,赵魏先锋大军,就紧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也是,对于魏军来说,三万秦军,足以威胁大梁,威胁他们的国都,他们召集是应该的,对于赵军来说,若是大梁有失,必定会影响魏国军心,甚至魏军会举兵大梁,这对六国伐秦之战,有很大的影响。 此时,天慢慢亮了起来。 秦军已在此地,休整了将近一个时辰,韩拙站在高地之上,手中正拿着一份地图。 这份图,乃是都督交给他的,上面详细标注了,洛阳这几百里内的地形地势、城池城邑,魏国守军如何,韩国守军如何,北上南下,什么路好走,什么路不好走。 这位洛阳都督在洛阳这几年,肯定不会是白瞎功夫的。 从洛阳去到巩邑地界,途中会有一片山地,后方大军的追击之路,和他去往巩邑最快的路,就只有这一条。 按照都督所标注,在这里,可以进行一次伏击,拖缓赵魏大军的步伐,让这两万七千大军,先顺利地到达巩邑,与都督会和。 那里有城池之险,可以拒守一阵,大军也能好好休整一番,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很影响战斗力。 韩拙做好了决定,秦军阵营之上,号角嘶鸣,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大军开拔,奔赴巩邑。 这一次,又前行了大约三十里,距离巩邑,已不足百里,韩拙从这两万七千大军中,挑选三千精锐,亲自来断后,余下的两万四千大军,只作短暂停留,继续前往巩邑。 此处,两侧尽是高地,只有中间一片平缓,赵魏大军,必要从中而过,秦军可隐匿于两侧高地,待到两军前来,方能顺势而下。 都督之言不错,此处的确是个善于伏击的地方。 韩拙此人,虽少临战阵,但自幼熟读兵书,没吃过猪肉,他总是见过猪跑的,按照阵形,秦军在两侧高地上,扎下防线,准备好火焰车,大石劲弩等伏击辎重,又修建了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开始埋伏起来。 根据斥候来报,在他们休息了一阵后,赵魏大军应该就只落后他们三四十里,不能再多了。 按照魏军的行军速度,这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赵国胡服骑射,若是全力追赶,甚至连半个时辰都用不到。 不过,此番秦军要去的是大梁,关乎魏国,不关乎赵国,赵军多半是不会这么卖力,孤军深入,来替魏王来操这份心,最大的可能,就是赵魏联军,一同前来。 虽不清楚,追击的联军会有多少,按照他的估计,最多就五万,因为再多的话,洛邑就顾不到了,宜阳就更顾不到了。 对于联军主将乐毅来说,魏王的死活,并不重要,一个魏王没了,还有其他魏国公族,重要的是他要俘获秦王,联军人数少的话,应该有三万之众,按照这一比一的比例,是一定不能比三万少了。 现下,秦军是在奔走,联军是在追击,既然是追击,那这大军,就一定不可能是一起赶上来的,就算是五万大军,那也一定是有先有后,绵延几十里而来。 如此,则韩拙第一波要面对赵魏先锋大军,应该就只有几千之众,他留下三千御敌,已是足够,只要能将其顺利击退第一波,就能给前方的大军,争取到不少的时间了。 战略司,专司秦国大小之战,韩拙身为战略司长,自然可以看到各地的详细战报,和具体采用的战法,秦国伏击之法,当是以都督白起为之最,韩拙这番布阵,便是所学白起。 “报,前方出现赵魏大纛!” 来得好快,这才不足一个时辰。 “报,前方赵魏大军,预计五千之余!” 都能猜到具体人数了,说明就在眼前了。 “报,据此二里,赵魏大军,即将入我秦伏击圈!” 斥候接连上报,韩拙也不由得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指挥战事。 他深吸可一口气,令所有秦军,没有他的命令,皆不可轻举妄动。 远眺而去。 大道上,浓烟滚滚,尘土蔽日。 赵魏联军,一路奔袭,以最快的速度在行军,这动静自然就大了。 念及此,韩拙松了一口气。 赵魏大军越是如此,就越能说明,他们必定是强弩之末,这样的军队,一旦陷入了防御圈,则是必败无疑。 他有了必胜的信心。 赵魏在慢慢地接近,韩拙站在高处,都到了能望见大军的地步了。 两军左右并行,左侧红衣,乃是赵军,右侧白旗,乃是魏军,赵军皆骑士,魏军多战车,他们在即将进入这片山口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白旗魏军又马不停蹄的追了上来,而赵军则停留在了外面。 不用想,韩拙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处地形,一看就是容易埋伏,赵军一定是有所顾忌,不敢再进前了,至于魏军,肯定是以大梁为重,就算是有埋伏,他们也要趟一趟的。 “传令下去,两边各出五百,截住魏军,山坡之上,弓弩手、火焰车、滚石全力出击!” 赵魏联军,约莫有五千之数,看这旗号,应该魏军多一些,占了大概三千之余,而剩下的两千赵军,则在外压阵。 韩拙令高地两侧,只出五百秦军,就是要等到将身后的赵军都引入进来,再全军出击。三千强弩之末的魏军,再加上辎重的打击,一千锐士,足以击败他们。 这些赵军,尽皆短衣皮靴,各个胯下御马,两千人的军阵,看不到一个步卒,这必定就是赵侯的胡服骑射了。韩拙想到,面对赵军,万万不可轻敌,所以他必须要将主力,留给赵军。 咚咚咚! 魏军彻底进入秦军伏击圈,韩拙下令,秦军战鼓作响,紧接着秦军火焰车、弓弩和巨石,都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光是第一波箭雨,就对魏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魏军是远道而来,秦军是早有准备。 在这一瞬间,魏军的阵形,立刻乱了起来,下方毫无阵形可言,不仅是先锋将军再也稳不住,就连士卒之间,也发生了互相踩踏的事情,他们都在各自往外面逃命。 全乱了。 撤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魏军金锣鸣响,三千余人,在下方秦军一千步卒的攻击之下,开始后撤,这一声撤退,让魏军阵形更乱,死伤的人,也更是多了,可眼下,魏军就只得后退。 这与韩拙所计划的,完全一样。 加上辎重器械,他只出动一千锐士,就击退了三千魏军,留下一地的魏军尸体,他的注意力,开始看向后方纹丝不动的赵军。 见到魏军伏击,赵军军阵,没有丝毫慌乱,没有进攻,更是没有逃走,而是站立原地,这不仅是赵军训练有素,更是说明赵军的领军,也非泛泛之辈。 在韩拙望着赵军的时候,这一支赵军将军,也在打量着秦军军阵。 这是一位看似未及弱冠的年轻男子,男子黑面短须,体形魁梧,浓眉大眼,目光坚毅,若是细看之下,神情还颇有些勇武之气。 此人乃赵国新晋将军,名为廉颇,嬴姓廉氏,出身赵国贵族。 “将军,此时魏军受袭,难道我等不去支援吗?” 问话的,是一个看似只有弱冠的少年男子。 男子生得唇红齿白,颇显稚嫩,但他的打扮,却要比廉颇华贵多了,廉颇在看他时,神情多有恭敬之色。 “不,公子不知,我赵军之利,利在骑射,骑射之利,利在军阵,魏军如此慌张,此刻前去救援,反而会影响到我军阵形,被秦人所得,我军不如就在此,为魏军断后,防止秦人追击,待到阵形稳固,再去试一试秦人的深浅!” 说到这里时,廉颇一副跃跃欲试之情。 他早就听说秦国锐士之名,也很想领教一下,这锐士,到底厉害在哪里? “哈哈,将军虽少,却老道也,这也是丞相令我跟着将军的缘故了,我观秦军,就只出了一千步卒,看来还并未全出啊!” 这少年,乃是赵侯之子,赵国公子之尊,名为赵胜,善于兵事,勤思好学,此番攻秦,赵胜随丞相肥义而来,昨夜追击秦军,他又跟在了廉颇身后。 “正是,秦人至少还有两千,公子看,他们要追上来了!” 就在两人说话间,魏军已经彻底逃出了秦军的伏击圈,进去时三千人,出来时,似乎就只剩下一千之多了。 第一二五章 韩拙对廉颇(二) 与廉颇有一样的想法,韩拙也想要试探一下赵军的底气。 下方的一千秦军,他并未下令撤退,而是朝着魏军,继续追击。 剩下的两千秦军,俱是待命,严防有变。 呜呜呜! 这是赵军的号角。 天下诸国,每逢大战,还是以步卒居多,在战阵之上,还多是以鼓为号,而对于胡服骑射来说,千人的骑兵,尽皆轻骑,难以携带更多的辎重,像是战鼓这样笨重的号令之物,远远没有号角来得灵活。 赵军之令,多是号角。 步卒作战,可以有大兵团作战,而赵国胡服骑射作战,多是依托灵活,这就要求赵军的阵形,不能一下子容纳的士卒太多,而是分成小股、多股作战突进。 若是大军团作战,号角的声音,可能不够的响亮,传的不够远,但对于赵军的骑射之战来说,是完全够用了。 赵国将军廉颇,开始下令。 只见赵军一波一波的策马冲了上来,骑射的速度很快,刹那间,就要冲到秦军的跟前了,这边秦军也是反应迅速,他们立即变幻阵形。 前方以盾牌手作为护卫,又有几辆冲车跟上,在盾牌手之后,乃是长矛手,他们手中长矛,已过十尺,可以一直伸在盾牌的前方,若是赵国骑射敢冲杀上来,必定会受到长矛的对穿。 在长矛手之后,还有弓弩手,他们仰天齐射,箭箭都对着冲击过来的赵国骑射,军阵之中,各兵种配合严密,正面是如此,就连秦军两侧,也都有盾牌手,护卫森然。 好似这阵法,专门对骑兵而来! 秦王身为穿越者,早就知道这胡服骑射之威,他岂能不早做准备,若是秦国战卒,则有更完整的应对之法。 这千人,正好是一个秦军方针,他们阵形严密,纪律严谨,博取天下之长,甚至闻名遐迩的马其顿方阵,在此也有借鉴。 不过,因此处地势狭小,所以这是千人为一方阵,若是遇到大平川,秦军可百人为一方阵,在这百人方阵当中,盾牌手、弓弩手、长矛手,是一概不缺,甚至还有两辆战车,十位骑士,可以说,这就是战国的合成连了。 当然,秦军也并非俱是如此,现在的秦军,大致可分为三等,其一当然是战卒了,其二是屯兵,屯兵除了种地之外,也是要进行训练的,他们训练虽然少一些,但各种军阵配合,是免不了的,还有第三等,就是临时征召的庶民了。 冯章奔袭大梁,自然要挑选精兵,无疑,这次出行的,俱是洛阳屯兵。 秦军之方阵,以防为攻,先让自己在战场上活下去,再去想着去杀敌,以不战而战。临阵之时,不为杀敌,只为搅乱敌军阵形,以击溃为主,敌人一旦溃退,散了阵形,你要想杀敌多少,就有多少。 嗨嗨嗨! 中军之中,秦军千人大喝,秦军阵形稳住,缓缓逼近。 赵国骑射,直冲过来,他们在临近秦军之时,军阵开始向两边散开,从秦军左右两翼,突袭了过去,看这样子,是要将秦军包抄了。 骑射之威,在与骑,骑则机动性灵活,在与射,射则能马上拉弓射箭。 果然,秦军的笨重之法,面对这样的阵形,似乎有些吃力。 赵军在秦军阵形之外,来回奔走,在即将要贴近秦军时,就放出一箭,紧接着又急速后撤,等再次拉弓之后,又冲杀上来。 这让秦军裸露在外,如刺猬一样的长矛,全部都落空了,因为赵军根本就不靠近你,现在的情况是,秦军唯一能对赵军的打击,就是中军的箭矢了。 秦军的阵形,四方都有盾牌阻挡,赵军难以突破,而唯独这中军,乃是弓弩手,攻击最强,但缺少了防护,这就导致秦军唯一能反击的武力,遭受进攻的最多。 在赵军连番攻击下,不一会儿的功夫,秦军阵形西方完好,可中军却是空虚了。 好一个胡服骑射,专攻秦军之弱! 上方韩拙,看得心惊。 他第一次临战,就遇到这样的劲敌,心间开始焦急起来,下方的秦军方针,被赵军团团围住,是进退不得,要想脱离战场,就只能再次发兵去援救。 韩拙也在担心。 蹲在这工事和山坡上,赵军马力受限,冲杀不上来,可若是他挥师下去了,一旦被赵军缠上了,可真就麻烦了,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阻击敌人。 想到冯章的交代,韩拙不敢轻举妄动,就只得在山坡之上,敲响战鼓,令秦军变幻阵形。 下方鏖战的千人,一听这令,让四方的秦军,开始出动出击。 秦军是一个严密的方阵,赵军在方阵外围,射杀里面的弓弩手和中军,那他就让秦军四面出击,将方阵扩大,让中军离开赵军的射程。 秦军的劲弩,是远要比赵军的骑射射程远,一个是弓弩本身的技术原因,还有一个,是在马匹上射箭时,不能全力以赴,要分出心思,来夹着马腹。 这也是嬴荡不敢搞发明的原因,要是一旦有了马镫,骑射就不仅可以射,更是可以拿刀冲上来,秦国的土地,缺少孕育骑兵的条件,有了马镫,那必定是赵国变强,对秦国作用,肯定没有赵国的大。 秦军在变幻阵形后,起了一定的效果,开始将赵军抵挡在外,这对秦国中军造成的伤害,一下子少了许多,反而是让赵军的骑射,受到了秦军锐利的长矛进攻。 战况还在继续! 秦赵交手一合,赵国占优,但秦军还是给稳住了。 咚咚咚! 又是战鼓作响,这一次,并非是秦军的战鼓,而是来自魏军。 原来是那赵将廉颇,收拢了魏国士兵,以魏国闻名遐迩的战车阵,向秦军冲锋而来。 赵军灵活,可直接伤到秦国中军,但在一时半会儿间,也攻不破秦军的方阵,但算上大魏国的战车,就不一样了,战车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冲锋,它们可以破除秦军的盾牌阵。 廉颇是个好将军! 只见在他收拢之下的魏军,列好阵形,好似焕然一新,战车滚滚,猛然撞击秦军方阵,秦军方阵散开,则不严密,容易被攻破,若是聚合,则又容易被赵军所攻,如此两难,不好选。 就一下子,秦军遭受重创,看起来整个阵形,都开始不稳了。 韩拙明白,战事到这个时候,胜负已定,是赵魏联军胜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是万万不敢支援。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千秦军被屠戮殆尽! 他能做的,就只是收拢其余两千大军,再次列好阵势,他的任务,就是要给都督争取足够的时间。 血流成河,都是秦人的鲜血。 肢体横飞,都是秦人的尸首。 嗨嗨嗨嗨,这也是秦人的号角! 赵魏联军,来回冲击,秦军誓死一搏。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时间过得很慢,下方秦军方阵,尽皆被屠戮干净。 在攻破阵形之际,赵魏联军无不在大喊,投降不杀,但这些秦军们,在听到山坡上的战鼓后,战到了最后一刻,连至千人,也都最后战死! 这给韩拙,好好上了一课。 临阵经验不丰富的他,岂能知道战场的险要,他不缺乏拼死一搏的勇气,他缺乏的是,为一个将军的勇气,为了大局,眼睁睁地望着一千锐士,战死的勇气! 因为锐士的热血,他的眼眶很热,但他时刻记着,大局为重。 这一战,秦军死伤一千多,赵魏联军,约在两千之余,若是不算伏击,那死伤一千多的秦军,就只能换回三四百赵魏联军的性命,这都是因为对面的那个将军。 自从大王即位以来,秦国从未有过败仗,虽然只是一场小小的交锋,可确实是秦国输了。 战斗到此,天已经彻底黑了。 秦军还在山坡上坚守,赵魏联军,在打扫战场,休整军队,并未再有进攻的举动。 “秦人锐士之名,真是名不虚传!” 人静之时,赵军简易的营寨之下,赵胜向廉颇感慨道。 他感慨的原因,是因为秦军的方阵,面临大败,居然没有溃退,这很不符合常理。 “日后公子必为朝堂之贵,可左右君王之思,请公子谨记,秦人才是我赵人之大敌,秦王灭诸国之雄心!” 廉颇当然知道,赵胜在感慨什么,因为他也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换做他国大军,阵形早就乱了,可唯有秦军,尽皆战死,屯兵尚且如此,真不知道那战卒,要到何等地步了。 赵魏联军,本有五千之数,经此一战,只余不到三千,他们只得休整,或许在一两个时辰后,就援军前来,可以继续进攻了。 他很清楚,秦军突围,是要去大梁,前方的秦国将军,就只是来断后的。 “真是好志向,好见识,没想到丞相麾下,有将军此等人物,等回到邯郸,我一定向君父举荐将军!” 昨日夜里,赵胜才开始跟着廉颇,一日之间,就被此人所折服。 第一二六章 廉颇之谋,围攻大梁 夜半,赵魏又有援军上来。 此次领军者,不是别人,正是魏军主将范追。 对于范追来说,无论如何,大梁都不能有失,他必须要亲自前来,才能确保大梁的安危。 四国联军,所谓的军为一,令为一,就是让四国大军混为一体,这样做对联军主帅很有利,但对于其他几位将军,就不是那么有利了。 六国军为一,这让范追很难再分出大军,去支援大梁,幸好此次征战,魏国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可谓兴师动众,这才让他能抽出一部分军力,追赶冯章。 赵魏五千先锋在前,他亲率魏国五万大军在后。 此时,乐毅挥师,正以燕国大军为主的四国联军,共计二十万,奔袭宜阳。 留下赵国大军和魏国大军镇守洛邑西门,北门以及东门,由韩国大军镇守南门,并且分出一路,在洛阳通往宜阳的道路上设伏。 这本来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现在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纰漏,秦人都督居然来了一个攻大梁而救洛阳的策略。 五万大军,奔袭一日一夜,此刻,终于距到巩邑百里之内。 巩县。 魏文侯时,魏国行郡县,始置此县,此处原为巩伯国,在大夏之时,就受到了分封,可谓由来已久,贡献境内最大城邑,名为巩邑。 魏国大梁,位于平川之地,魏国又是四战之处,无险要可据,就只得以河网和重镇来作防,这些年来,魏国在大梁的四方,修建起了不少的军事重镇,来拱卫大梁。 北边有阳武、黄池、小黄三地,南边有中牟,启封两城,而在正西方,就只有这巩邑一城,一旦突破了巩邑,就等同于直入了大梁腹地。 身为魏国将军,范追是肯定不能,等秦军到大梁城下时,才将其追赶上,最好是在这巩县境内,就将秦军截住,不至于影响大梁。 巩邑虽是一座小城,但这些年来,为了防备洛阳秦军,魏国没少在这座城池上下功夫,若说有兵坚守,这座城池,决计不会轻易被秦人夺取。 但现在六国的大军,都上前线了,谁能想到,秦军会将兵锋延续到四百里之外呢? 如今的巩邑,现在就只是一座运送粮草和辎重中转站,对冯章这个人,范追是了得,秦国三大都督,当属冯章和白起最强,若是给他几千人马,一座没有防备的城池,必定会得手。 攻取了巩邑的秦军,不仅能获得粮草,还能对四国联军的粮道,造成不小的影响,这直接关系到大战的胜负。 不管是于国,还是于战,范追都不敢有任何怠慢。 五万大军,深夜至此,原地停留,并未有任何休整的意思。 范追策马上前,召集赵魏两军先锋,先来问过情况。 看起来,秦军就在前方埋伏,而且与赵魏先锋,已经交过手了,魏军死伤惨重,赵军倒是好多了。 “赵国公子,当真是年少有为,可知这山口处,有多少秦国伏兵?” 赵国领军之人,一位是公子,一位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将军,虽然他清楚,这一场战斗,必是这位将军廉颇所指挥的,但怎么着,也是公子胜的地位高一些,按照着地位尊卑,他还是选择向公子胜发问。 赵胜闻之,却后退半步,并未言语。 他很清楚,他就只是来观战的,这指挥骑射大军,着实和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回将军,秦国大军约在三五千之数,不过现在,应该是一个都没了!” 廉颇适时站了出来,他的这话,可不是在胡诌。 看起来,秦军还是旌旗高举,山坡之上,时不时有火光浮现,但他刚刚派遣了斥候过去,现在已是空无一人了。 也对,这一小股秦军的目的,乃是拖延他们,从昨日上午,一直到现在天快要亮了,将他们拖了一天一夜了,任务也都完成了,自然是要撤走的。 范追微微有些诧异,但转而一想,他也能明白。 廉颇加上魏军,如今只有三千之众,不轻易追击,等着主力前来,这是对的,秦军退走,也是对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冯章或许已经夺取巩邑了。 “那事不宜迟,还请赵国将军与我一道,共同追击秦人!” 范追乃一国主将,至于廉颇,不过乃赵国一小将,身份比之范追,自然是不如了,范追能如此礼遇于他,则是因为看中了廉颇的能耐,还有赵军的行军速度。 “回将军,六国联军,军为一体,将军为联军左将军,我的确该听令于将军,不过,请将军细想,我等若是继续追击下去,将会面临何等的结局?” 六国军为一,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七十五万,分了两路,以匡章为统帅,乐毅为副将,范追为左将军,肥义为前将军,唐昧为右将军,暴鸢为后将军,六国大军,不分国家,军阵之中,都需得听令于这几位将军之令。 “此番,从洛邑出走秦军,约莫在三万上下,我等追击下去,所面临的结局,不过有二,其一,秦军固守巩邑,我等难以攻破,其二,秦军分兵驻守巩邑,拖住我等步伐,其余大军,继续奔袭大梁,依秦人冯章,或许该是这第二种法子?” 范追何人,他岂能不闻秦军想法,他只是有些不明白,这廉颇到底要说些什么呢? “将军明鉴,那以秦军之力,要攻破大梁邑,需得要多少大军呢?” 面对一个廉颇的接连提问,范追并未有任何不悦,反而顺着他所说,思索起来,这一切都因为范追早就知道此人。 要想攻破大梁,有三难,其一,难在周边小城拱卫,攻破大梁的前提,就是将这些重镇,一一拔出。 其二,难在水网密布,自从大魏迁都于此,就在这大梁城之外,开凿了许多沟渠,让大梁形成了严密的防御,其三,难在大梁民多将多,粮草丰实,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也。 可若是展开突袭,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首先,拱卫在外的小城,秦人可以无需理会,因为秦人已经破城了,其次,易守难攻,那是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易守难攻,提前招募士卒,利用水网,修筑工事,至于现在,大梁完全是没有丝毫防备,这些优势就都不在了。 齐国大匡章,只用三万人马就破了临淄,这还是临淄,在提前几日,就得到消息的情况下,按照大梁城的守备,真要是突袭,就是秦军一万两万,都有可能破城池。 “你是想说,秦人只需要一万大军,甚至五千,依托巩邑之险,就可将我等拖住几日,剩下的大军,皆可挥师大梁,大梁不可坚守也!” 说着说着,范追的面色,变得灰黑起来。 六国大战,本来是秦王出了昏招,想要亲自督战,所以被乐毅乘机围在了宜阳,可万万没想到,一个洛阳都督,就搅乱了战局,反而要抢先擒拿魏王了。 突袭,都怪秦人的突袭! 以前征战,六国士卒都是征召,只要动兵,就需得要两月时间作准备,在这期间,谁都会得到风声,可秦王弄了个战卒屯兵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攻打河东,秦王调集白起,本是要去义渠,但没想到突然就到皮氏汾阴了,秦人很擅长这样的事,这样一想,魏王恐怕真是要危险了。 廉颇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就算我等绕道,也难以赶到大梁,将军要另行打算了!” 另行打算? 范追抬头。 “那将军以为,该当如何呢?” 这位赵国将军,说得是面面俱到,他应该有破敌之策吧? “我以为,可暂行放弃攻打巩邑,五万大军,分别驻守于启封、黄池、小黄、阳武、中牟五地,其后再招募魏人入军,开始围城,对秦国都督,形成碾压之势,纵然要与秦人谈和,将军也有谈和的依仗,也可将秦人困住,难在作乱。 大梁到底如何,魏王到底如何,这一切的干系,都在这一战上了,我六国对秦之战,若是六国赢了,俘获秦王,大梁城可解,那时候魏王还是魏王,若是六国败了,不管魏王是不是俘虏,我等六国,都是要割地向秦的,纵然秦人攻占了大梁,又有何影响呢?” 范追微微思索,觉得廉颇说得很对。 影响最终结果的,还不是此战的胜负。 冯章之举,是为了吸引军力,令四国联军放弃宜阳,要是他将太将大梁放在心上,反而正中冯章的下怀。 大梁城失,已成定局,大王在秦人手中,他挥军攻城,必定受到掣肘,反而影响大王安危,若是远远围困,冯章必无法子。 他对这个赵国小将,是由衷的赞许,若非廉颇身旁跟着一个公族,都想要将他拉到魏国来了。 范追下令,全军休整,他不着急了,这样的姿态,是战胜不了秦人的。 廉颇和赵胜,则上了山坡,去看秦军留下的工事。 “万万没想到,将军还有这样的大局观,说服魏国将军,以大局为重。” 廉颇一笑。 他身旁的这位公子,也非寻常之人了。 “不错,我就是怕影响了对秦这一战,此战若是不能胜秦,秦人就要跨越上党,威胁到我赵国了,听起来很远,但真要走起来,还是很快的。” 这时候,廉颇还根本不知道,白起已经挥军去上党,他只是在凭自己的感觉。 第一二七章 攻巩邑 破大梁 冯章的进军很顺利,三千兵马,几乎是刀不血刃,就攻下了巩邑。 他一路前行,三千骑士,在巩邑二十里外,休息了一阵,之后揭掉大纛,去掉身上有任何秦军的标示,对着巩邑城门猛冲。 或许城内守军还在想,这样一支大军,是从哪里来的时候,三千骑士,就已经冲入其中。 接下来,秦军在城中巩邑城中,开始休整。 他算过了,此处距离大梁,还有不足百里的路程,只需要两日,就可到大梁城下。 冯章休整,连六个时辰都不到,后续两万四千秦军,就都跟上来了。 全军在巩邑城中,又休整了半日,补充了粮草和辎重,冯章留下七千大军,率领其余两万秦军,开始发兵大梁。 他清楚,魏国大军,是一定会追赶上来的,留下七千大军,再配合上这城池之坚,至少可拖延住魏国大军的步伐,就算是魏军想要绕道,也决计赶不上他的速度。 三日,他只需要三日。 两日用来赶路,一日用来稳定大梁。 依他这么些年来,对魏国大梁的查探,要想破城,只需要两万大军就足够了,因为突袭大梁城,不是他这一支军队在战斗。 这些年来,秦国外交台联合黑旗山,行渗透策略,不仅是细作遍布六国国都,就连秦国麾下的商会,秘密培养的死士,在六国国都当中,都有不少。 为了此次战斗胜利,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其一,从他离开洛阳起,就开始到处发散斥候,几乎将洛阳到大梁这条要道给隔绝了,任何信使,想要从这条要道上通过,就会受到秦军的追击。 其二,他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再走,就算洛阳的联军信使,想要送信给大梁,那也得速度足够快才可以,将大梁与洛阳的消息渠道隔绝,确保突袭的胜利。 其三,不管是三千骑士,还是其后的两万七千锐士,都是在这半道上做了休整,但他派出的信使,可没有休息,他将要突袭大梁的信息,早就送到了城内外交台巫甚手中,提前准备,做好内应。 这巫甚原本是被派遣到临淄,临淄谋齐彻底失败后,秦国又转而开始对着魏国,做为外交台最厉害的细作,巫甚当然是要被派往大梁的。 其四,冯章选择在白日里破城,因为白日里,大梁城内不管是黔首,还是商队,必定是来来往往,可令巫甚率领死士,提前埋伏在城门口,在攻城时,做个缓冲,秦军之胜,并非只有军强,而是整个系统,都能做到碾压。 其五,大梁城外,如今没有任何的防御工事,就只有一护城河,能对秦军造成影响,两万秦军,在有内应的情况下,猛攻城门,应该在一个时辰,就能稳住形势。 冯章之勇,正如司马错说匡章之勇一般,能知其弱,能用己强,明战场之形势,以强攻弱,对于匡章为天下勇之最,冯章心中,是有些许不服的。 他认为,匡章所依仗的,不过是三万大军破临淄罢了,若是他两万大军破了大梁城,那这天下勇之最,就要到他的头上了。 又一日后,韩拙退回巩邑,开始固守城池,冯章已大梁城外。 此刻,秦军来犯的消息,大梁城还无一人得知。 城门口,依旧是热热闹闹,六国的辎重,各国的商人,都在往洛阳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三四十辆车驾排成一列,穿过瓮城,行至大梁城门。 护送车驾的商队,约有上百人之多,巫甚就混在其中。 昨日一早,他就收到了冯章信,下午就开始仓促准备,按照这信中所言,都督的军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到大梁城外。 攻破大梁城,对整个秦国的战略非常重要,而这一次之后,他的身份也将彻底暴露,以后做不了细作了,就只能正式回归外交台,成为一名秦吏。 要出城的商队有很多,不单单只有他这一支,眼下,都排成了长队,在等着一个一个的出城,将大梁城门口,挤得满满登登。 巫甚抬头望了望天,日头正在中央,是该来了。 “陈先生,也是要去送粮吗?” 商人,都是很会做生意的,知道六国开战,就提前囤积了粮草,现在六国向他们来买,他们只需要送到军营中,就可以大赚一笔了。 问话的这人,乃是大梁守城士卒,巫甚做为一个细作,与这些个士卒们,关系肯定是不错的。 “正是,这七十五万大军,七十五万个人,可不就需要粮草嘛。” 巫甚拂须说道。 他头戴高冠,身穿儒服,脚蹬方履,让谁都知道,他是一个儒生,一个会经商的儒生,当然,他的这商会,在明面上,和黑旗山的商会,是扯不上关系的,以免到时候他暴露了,会影响黑旗山的营生。 “那先生这一路走好,若是先生遇到沟夫,我那个弟弟,请说与他,母亲安好,甚是想念” 沟夫,乃守城士卒其兄,在魏军大营效力,只是个小小的士卒。 这样的人,那里有十五万人呢,守城士卒也知道,巫甚几乎没有机会,能遇到自己的弟弟,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他这样说,总是个念想不是,真要是奇迹发生了呢? 巫甚掉点头,又从怀中摸出几个大钱来。 “自是好的,你们兄弟二人,孝道仁义,合我儒家之风,来,拿去,去给母亲瞧医!” 说着,就将钱递到了守将士卒手中。 士卒面色一正,立即推辞。 “不了,先生,你的恩惠太多了,沟咩无以为报,再多就只能把性命给先生了!” 巫甚一笑,不再勉强。 “孟子云义,何为义,这便是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就是大义啊!” 巫甚张口闭口,就是儒家之道,任谁看了,这就是一个儒生。 在他们闲聊间,巫甚的车队,也在缓缓朝前。 秦人来了! 忽然间,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在这一刻,所有人几乎都凝固,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秦人来了! 前一刻,这里还格外平静,下一刻,已经出城的商队们,突然在往城内涌。 听到了,不相信,看到了,有些人还在疑惑。 这个时候,城楼上的金钟,也开始响动起来,这不是秦人真的来了,又是什么呢? “先生速速后退,不能再出城了!” 沟咩道过这一句,开始往城门口而去。 眨眼间,这里已乱成了一团。 城外的人,正疯狂往里面涌,城里的人,再往后退,但却被更后面的人给堵着,尤其是这些车驾,在这片狭小的地方,更是挪不开了。 这最着急的,肯定是守城的士卒了,因为许多人人堵在这里,他们连城门都关不上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众人的死活,开始将挡道的车驾往后推,将挡道的行人用长戈驱赶, 巫甚没有后退,而是悄悄往前摸去,透过未关上的城门,他看到,是秦军来了。 黑衣黑甲,连马匹也都是黑色的,他们列成一道利箭,不避城墙上方的箭矢,径直朝着城门口而来。 巫甚还看到,在这大秦骑士之外,还有一大片的黑云,从后面盖了上来。 秦军的马蹄声,就在耳边,大梁的黔首们,更是慌张。 城门要关闭了,他的时机也到了! 巫甚走到车驾旁,从中抽出一柄利剑,高高举起。 “大秦的儿郎们,随我杀敌!” 这一声令下,可将众人都惊呆了,这样一副模样,这样一副神情,分明是虎狼,哪还是儒生。 “巫先生你……” 刚才与巫甚交流过的沟咩,话还只说出了半句,就被旁边的大秦死士,一剑给刺死了。 没有人关心他的尸体,就连探望过老母的巫甚,也顾不上再看他一眼。 本就很乱的城门口,现在是更乱了。 上百死士,来的突然,他们将周边的马屁股都刺了一剑,马儿吃痛,在城门口横冲直撞,现在要想关上城门,就更加难了! 洛阳都督冯章,他已经跨越了未曾收起的吊桥,冲到了大梁城墙之下。 在他身后,还有更多的秦军…… 这种宛如天降神兵的战法,不说是没有准备的大梁,就算是换做任何一处,也都难以坚守。 秦军冲上了城墙,冲入了瓮城,冲入了主城…… 大梁到处都是再喊,秦人来了! 第一二八章 冯章与魏王嗣 秦国两万虎狼,冲入没有设防的大梁城。 能反抗的魏军,尽皆被诛杀,大梁城的各国商队,还有黔首们,纷纷涌入家中,闭门不出。 秦军就在城墙之上奔走,他们绕行到大梁城的另外三处城门,两个时辰时间,就全面接管了城防。 至于大梁王宫,冯章则早就派遣两千锐士,将王宫团团围住,让王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出走。 这将是战争史上,少有的一场奇袭了。 攻下大梁城,并不是最重要的,攻下魏国其他城池,也不是最重要的,这最重要的乃是六国伐秦之战的胜负。 冯章清楚,若是这一战失败了,再多的土地,秦国也守不住,要想让这一场战事彻底胜利,他就必须得要俘虏魏王。 秦军从正午出击,到晚间时分,就彻底控制了这座城池,开始收集城中的粮草,补给大军,镇守四方,做好长时间应战的准备。 到这个时候,冯章才腾出手来,往大梁王宫中行去。 以往的大梁城,在夜幕之下,都是热热闹闹的,别有一番风情,此地虽非安邑,但魏人的风华,却还是有的。 当年,楚国最强盛的时候,韩国的大片土地,甚至于魏国的大梁这些地方,可曾都是楚国的土地,那个雄踞南边的霸主,就算是在晋国的打击之下,还能将势力一路往北,扩展到中原之地,有了问鼎中原一说。 后来,是魏文侯魏斯,才改变了这一切。 于国内变法,于国外联合三晋,抗击楚国,这大梁城,就是魏斯在那个时候,攻取下来的。 时至今日,魏人在此经营已有百年之久,大梁城中的人们,记得他们是梁人,也记得他们是魏人。 今日,秦军突袭,改变了这里的一切。 大梁的风华不在,城中除了主干道之外,就只有一片漆黑,秦军乃是虎狼,魏人们无不胆寒,他们都躲在家中,生怕秦军有屠戮之举。 冯章沿着清冷的大道走过,在这条大道的尽头,便是大梁王宫。 到此时,王宫已被秦军彻底控制,那些胆敢反抗的魏国士卒,尽皆被诛杀,那些投降了的士卒,则被关押在大牢当中。 冯章不敢在此地妄开杀戒,因为他怕激起魏人们的反抗。 他也不清楚,他要在大梁坚守多久,才能够让这一场大战胜利,他所做的一切,都要为长远来考虑。 此刻,魏王嗣就在宫中大殿,这座大殿的门早是大开,秦军就守在外面。 大殿占地极广,极其雄伟,是在魏惠王手中修建的,当中陈设,无不考究精美,早就远胜当年的洛阳,甚至可以用穷奢极欲来形容了,秦国的土地,遍及十二郡,可秦国麒麟殿的宏伟,是远远不及此处。 秦魏两国之不同,由此可见一斑。 冯章负剑而入,魏嗣坐在王座之上,在他下方,还歪歪斜斜的躺着一群妃子歌姬,两旁坐着不少魏国臣子,其中魏国丞相老子囊,就跪坐于魏王身侧,一副忠心护住之样。 “秦洛阳都督冯章,拜见魏王!” 冯章这不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而是以一副外臣朝见魏王的姿态。 秦王的确是有灭六国之心,但如今,秦国还远没有这个能耐,能诛灭天下任何一国,因为一国灭,其余五国必惊。 这就导致,在这大战之后,七国必会和谈,那时候,魏王也还会是魏王,他应有的礼数,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上方的魏嗣,并未言语,老子囊望向大王片刻,再望向冯章。 “启禀魏王,外臣今日虽是领军前来,可除了抵抗的魏军外,外臣严令我秦锐士,不伤大梁黔首一人,不入大梁黔首一户,就连魏国两千余的降军,也只是被关押,并未斩首!” 冯章这样说,皆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一种以和为贵的态度。 “秦人……” 老子囊手指冯章,刚要说话,却被魏嗣挥手打断。 都这时候了,着急还有用吗? 只见这位魏王,神色坦然,不急不躁,他先饮了面前的一杯水,润了润喉咙,之后起身,慢慢悠悠的走了下来。 冯章早就听说,这位魏王年岁不高,只是一直患有重病,才显得体弱,今日看他,王者气度不失,一国之君,面对囹圄之局,依旧是神色泰然。 魏嗣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盯着冯章半晌,他似乎是想要将这位秦国的都督,看得清清楚楚。 这位都督,到底是何人,对他能用出这样的手段。 “呵呵,每年春秋之时,寡人都要派遣使者,来拜会上都督两次,今日的春天,寡人送上的美姬,都督都收下了,之后又送到了咸阳,寡人以为,都督不爱美姬,所以打算在今年的秋日,给都督打造一身甲胄,正好大梁有几个好工匠,没想到啊,都督这么快,就自己来了,哈哈哈!” 冯章坐拥如此重要的位置,他受到的拉拢,那一定是不少的,其中最甚者,便是这位魏王。 魏王之重,倒不是说他的礼物重,而是他问候的频繁,每次都是恰如其分,投其所好,要是意志不坚定一点,还是容易被他拉拢的。 “外臣多谢魏王厚爱,今日这洛阳战局难分胜负,外臣就只好在大梁暂住些日子了,还请魏王莫要归罪!” 冯章说过之后,魏嗣还是一副王者模样,令人给冯章赐了座。 只见两个寺人搬着长案进来,让秦国都督负剑,坐到了正中央。 “哈哈,寡人之前,也是久闻都督之名,可惜,未曾一见,今日可算是遂愿了,都督身姿英挺,雄姿伟丽,龙凤之貌,唉,寡人只比都督年长了几岁,可这身体,就却是远不如都督了,也罢,人生岂能无憾事,这就是寡人的遗憾了。 六国伐秦,洛阳一路,秦国宜阳十万大军,洛阳二十万大军,合计三十万,而寡人这边,赵国十万大军、燕国十五万大军,韩国十万大军,我魏国十五万大军,合计五十万之众。 都督突袭大梁,是想让我魏将范追,挥师十五万,前来追击都督,如此,洛阳宜阳两地,可少十五万劲敌,秦人的三十万大军,对上乐毅三十五万大军,又有秦都督魏冉征战,可解秦王之危,都督自己嘛,就身处险地了,好啊,这可真是深入虎穴的壮举!” 魏嗣一向都很英明,他预估的事情,也一直都很准。 他仍然摸不清楚,这个冯章到底是如何来的,但是他知道,冯章会是怎么想的。 见此,冯章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面对这位秦国都督,魏嗣就像是面对老朋友一样,直接躺在了他的对面,就这样的席地而躺,连软塌都不需要。 从那边的妃子歌姬中,又走过来一人,搬上了软塌,扶魏王躺得舒服了些。 “可惜啊,将军要算错了,将军是根本引不来这么多魏军的!” 引不来魏军,那将意味着冯章前功尽弃。 对于这个问题,他在离开洛阳时,就详细想过了,有魏王在手,总比没有的好。 “回魏王,那这些姑且不论,若是六国之战,我秦输了,将会是如何呢?” 魏嗣一笑,并未言语,因为他已经知道,冯章要说什么了。 “魏王不说,那外臣就来说,若是我秦输了,必是六国合谋我秦,六国之中,有灭秦之心者,唯魏王也,有魏王作为俘虏,有大梁在手,可保我王无虞,必要时,也可为我秦与六国周旋的依仗。” 魏嗣点头,他并没有话能反驳。 “正是。” 冯章又接上说起。 “若是我秦赢了,那魏王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要大梁,二一个是要上郡,外臣猜想,魏王想要的,必定是大梁,那我秦将兵不血刃,取之上郡全地,坐稳我秦河东一郡,因为到时候魏王自会送上的,不是吗?” 魏嗣这才想起来,这位洛阳都督在领兵之前,曾为秦国使者,他原是策士,而并非将军。 “哈哈,看起来怎么算,将军都是得利的,将军有了寡人,我大魏的将士们,必定忌惮,不敢猛攻大梁,寡人也就是都督的护身甲胄!” 魏嗣的眸子当中,尽显无奈。 他自付才华,用人之道,不亚于文侯武侯,但魏国群臣,却没有一个如当年的李悝、翟横那般,这是因为他的疾病,让他不敢用这样的人,让他没有办法,因为和聪明的人相处,他怕他的体力和精力,控制不了这些聪明的人了。 “外臣多谢魏王赐酒!” 冯章谢过魏嗣,一饮而尽。 第一二九章 乐毅的心思 六日前,洛阳都督冯章突围洛邑,往东方而去。 魏国主将范追,率五万大军前去追击,现在还没消息传来,乐毅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秦国都督的目的,会是大梁。 一旦大梁被攻破,这不仅是影响到六国的士气,更麻烦的是,摆在他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回师洛阳,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驰援大梁,这样一来,就要彻底放弃宜阳了,秦王巡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六国要大胜秦国,何其不易。 这一场大战,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要打上一两年才能出了结果,令他意外的是,一直喜欢亲征的秦王,这一次也不例外,亲下宜阳督战。 和他原先计划的一样,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只要攻破了宜阳,俘虏的秦王,六国谋秦之战,就大获全胜,甚至不费多少兵卒,就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因此,他设下了一连串的计策,强攻加上引诱,就是想要将秦王俘虏。 现在,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来看,他的计策,似乎是被秦王给识破了,宜阳十万大军,坚守不出,这让他也奈何不得。 其二,便是对大梁不管不顾,继续攻击宜阳。 若是真能不管不顾,那他自然是乐意的,可这毕竟是六国伐秦,六国军为一,心为一,他身为联军统率,不顾大梁安危,落下口舌是小,影响了六国合盟是大。 更重要的,魏国主将范追,要是执意率领魏军援救魏王,那只剩下三十五万大军的他,就必须要退兵了,这点兵力,不足以同时进攻洛阳宜阳,这也正是秦国都督的高明之处。 从前日开始,乐毅对宜阳城的攻势,就忽然猛烈起来,有点儿像是不计生死的意思。 为了顾全大局,要是范追前来,要求他挥师大梁,去营救魏王,那他必须要去做,因为不做,六国联军,很可能因此而散了,要是做了,只不过是错失了一次胜利的机会,四国联军还是心在一起的,甚至其余诸国对秦人的惧怕,会加剧,逼迫他们出更多的力。 乐毅自认为,他最大的优点是冷静,每逢难处,都能做到宠辱不惊。 身为联军统帅,他必须要一直做对的决定,若是一旦出错,那影响就大了。 他现在猛攻宜阳,是想要在范追要求他援助大梁之前,多争取一些,攻破宜阳的机会,虽然看似渺茫,可也值得一试。 若是说前几日,乐毅的攻城,是在杂乱中带着规律,那现在则是井井有条了,既然对面的秦王,已经识破了他的计谋,他也不需要再藏着掖着,麾下二十万大军,尽皆出现在宜阳城外,在四个城门,一起发动猛攻。 他有二十万大军,分散开来,四面城门,每一面则可有五万轮番攻城,让兵力的优势,扩展到最大,秦军有十万,分配到每一面,则是两万余,这无疑是利于他破城的。 魏军在西边,赵军在北边,韩军在南边,而他燕军,则在东边。 宜阳城上,浓烟滚滚,战火纷飞。 四方的冲车、投石车、楼车轮番上阵,在这种不计生死的攻击下,城墙上的秦军,看起来守的尤为艰难。 乐毅心知,秦人的底线,还远远没有到呢,他必须要吸取六年前洛邑的经验。 此刻,他坐拥中军,指挥战事。 “报,赵国将军廉颇,求见将军!”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左右来报。 廉颇! 乐毅目露疑惑,他从未听说此人。 或许是北边赵国将军肥义派遣过来、汇报军情的,乐毅离开中军,往后撤去,而廉颇就率领麾下两千骑兵,远远地在山坡上。 这不是来报信的? 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报信,是不需要率领两千骑士过来的。 对了,乐毅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人了,当初就是肥义命他,去追赶秦军。 原来廉颇在说服范追后,范追令大军休整了一日,之后将大军驻守大梁五镇,开始招募当地士卒,对大梁城形成围困。 范追所率兵力,就只有五万,分于五城,每城就只能有一万,他甚至为了节约兵力,对巩邑的近万秦军,都未曾发动进攻,而是让廉颇回来,将这消息带给乐毅。 在让乐毅发兵巩邑,严密防守巩邑秦军,形成对大梁、巩邑的严密封锁,令秦人不得再出走大梁。 经过了廉颇的劝说,范追已是想得通了,魏王被俘获,这结果到底会如何,最终还是看这场战事胜败了。 赵国骑兵之中,廉颇远远就看到乐毅,独自策马赶了上来。 “赵国廉颇,见过燕上将军!” 乐毅见他下马行礼,也是赶忙下了马,之后将其扶住。 他的心思缜密,廉颇还未开口时,乐毅心中就已经谋划起来。 范追若是要兵,那要么是自己前来,要么是派遣一位魏国将军前来,现在嘛,就只来了一个赵人,那就只能是给他传信的,或许大梁的情况,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糟糕。 “将军多礼了,那秦国都督,可否破了大梁?” 只见廉颇摇了摇头,乐毅松了一口气,看来冯章并未攻下大梁。 “回上将军,我是从半路返回,只到了巩邑之外,返回时,还未有大梁消息传来,不过,据我推测,大梁城必被冯章所破!” 见廉颇语气如此笃定,乐毅有些哑然。 连他都认为,大梁经过了魏国两代君王、几十年的心血,是一座易守难攻之城,这位连弱冠都未及的将军,又是如何断定的呢? 难道因为是冯章领兵,就能攻必克吗? 真要是大梁被攻破了,他范追能不着急吗? 乐毅心中三连。 “那左将军可在何处?” 在他的心中,对廉颇还是有轻视的,但他习惯了不喜形于色,习惯了谨慎,所以打算换一个角度,再来验证一下这事情的真伪。 至于廉颇的心中,可就没有乐毅这么多的花花肠子了,他就只是来完成自己的任务,将范追交代的事情,说给乐毅就行了。 “回将军,左将军率领五万大军,前去驻扎于小黄、黄池、启封、阳武、中牟五城邑,招募魏人,以此将秦国都督困死在大梁,令其不得再扰乱我六国后方,据我猜测,此番秦军共有三万大军从洛邑出发,如今,在巩邑驻守一万,大梁驻守约在两万!” 乐毅再怎么轻视廉颇,但此刻觉得,他不像是在说假了,或许两万大军,真就可以破了大梁,毕竟秦军将领,叫做冯章。 只是让他更加疑惑的,是那范追了,以范追的谋略,还不足以想到,这样的周全之策。 的确,他现在的做法,才是最有利的。 从洛邑到大梁,是重要的运粮通道,巩邑大梁不在,这不仅会影响到六国军心,更是会影响到四国联军的肚皮,范追这么做,无疑是让冯章的算计少了一大半的威力。 “果真好计策,那我等就只需再分兵一万余,驻扎于巩邑之外,将这巩邑秦军,严密监视即可,为今之计,还需得以攻下宜阳为重,难得范追将军,今日如此英明!” 乐毅说着范追,可眼神却一直望着廉颇。 他已经猜到,给范追献上这计策的人,必定是眼前的这位赵国将军,不然也不会轮到他来传信,没想到赵国还有这样的人才。 他故意停顿,在等廉颇邀功,然后好好夸奖一番廉颇,博得他的好感,却见廉颇像木头人一样,伫立原地,半晌不语。 “范追将军所行之策,可是廉颇所谋?” 中山一日不定,燕赵之间,一日就有矛盾,身为燕国的上将军,乐毅对赵国的事情,一向是很关心,尤其是赵军当中,出现了这样的少年英才。 “正是,我只是说于左将军,魏王被虏既定,那唯有战胜秦军,才能魏以最小之失!” 廉颇说得简单,可乐毅听的,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暗自将这个人记下,想着以后找机会,亲近一下,毕竟就只是一个赵国小将,又非赵国权贵,还是有拉拢的机会。 得知了范追的消息后,乐毅又令人传信给联军四门将领,让他们晚间时分,前来营帐议事。 既然范追安定了,那魏军就安定了,他对宜阳策略,也不需要这么着急了。 宜阳是一座大鼎,秦王就是鼎中之人,他只需要慢慢熬,将鼎中的水,煮沸就可以了。 第一三零章 义渠爱情故事 先祖父秦孝公,图强变法,招贤纳士,开创霸业,父王惠王,以连横破合纵,击魏而抗六国,取巴蜀,定函谷,成就王业,其兄,乃当今秦王荡,两番平巴蜀,置十二郡,创国务府,攻楚纳魏,秦国为天下之最。 秦国公族,俱是此等人物,就连孝公之上,献公也非等闲之人,嬴稷想要成为的,是这样的人物,自打他到义渠来,就打算大干一场,现在事业还未开花,他却被一件家事给难住了。 那就是母亲芈媗,近来与那位义渠君翟荣,走得实在是太亲密了一些,亲密得都让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管如何,母亲都乃秦先王之妾,先王册封的秦国八子,当今秦王荡加封的秦国美人,这样一位人物,如此地位尊崇,却偏偏与义渠君,那个异族人混在一起。 两人整日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更严重的是,他曾听医者说,母亲有了身孕,不用想,这肚中的孩子,一定是义渠君翟荣的。 若两人就只是单纯的厮混,那也就算了,可现在是有了身孕,这就是一件大事了,这不仅关乎秦国的这位美人,更重要的,会影响到秦国的朝野。 义渠君和秦国是什么关系,没有人会比嬴稷更清楚了。 现如今,六国谋秦,战事紧急,听说大王征发全国庶民,共计四十余万大军,全部奔赴东方作战,甚至连大王,也再一次御驾亲征。 在此紧要关头,他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到了大王,可兹事体大,若是不禀明大王,不仅有祸国之危,而且还有不忠之罪,这非义渠郡守所为。 对于此事,嬴稷一直都很头疼。 纠纠结结、反反复复,才下决定。 相比之于他,其母芈媗,看起来则要快活得多了。 郁郅宫中,芈媗衣着单薄,正斜斜地靠在翟荣的身上,一只手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肚皮,漂亮的脸上,尽显母爱。 她知道,这是除了嬴稷和嬴悝之外,她的第三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则会以翟为氏。 嬴稷乃是义渠的郡守,一个彻头彻尾的秦人,一个只想着,让秦国称霸天下的秦臣,在这一点上,他是一个好臣子。 嬴悝呢,还在临淄为人质,这都有好几年了吧,在齐宣王时,嬴悝就已经做了质子,后来经过了齐哀王田芒,到现在,临淄都即位了第三个齐王了,可嬴悝,还是那个人质。 经过了这么些年月,她也想通了。 她本以为,她的命会是在夷陵,在那片山也好,水也好的地方,慢慢老去,直至死亡,可后来秦王重用嬴稷,她不放心,又跟着来了义渠。 现在到义渠,她就不想再动了,也不想再走了,以后嬴稷要去哪里,那是他的事情,他是秦国的臣子,但她不是,就算秦人日后灭了楚国,一统了天下,这也与她无关了,她就只想做一个妇人,一个有夫有子的妇人。 她的前半生,都因男人而变,她这后半生,要让男人为她而变。 父王令他入秦,秦先王令她入燕,先王薨后,秦王又命她入咸阳,后因子嗣又去夷陵,最后再来义渠,想一想这命运,都是被男子所左右,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自己左右命运了,因为身旁的这个男子,愿意听他的话。 历年来,只要六国有谋秦之举,这义渠一定是六国拉拢的对象,这一次也是一样,不知道有多少的黄金,都送到了义渠郡来。 六国的丞相们,哪个不是聪明人呢,他们都很清楚,虽然秦国设立了义渠郡,但义渠君挥一挥手,还是能够召集几万勇士的。 这些勇士们,对于他们的七十五万大军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在适当的时候,这几万大军一路南下,对秦人造成的打击,则是无法估量的。 自从有六国谋秦这件事情起,六国送来的金银财宝,就都是一车一车的,派遣来的说客使者,更是一批一批的,让她眼睛都看得花了。 不过,毫无例外,这些珠宝都被留下了,而派遣来的使者,则送到了义渠郡府上,以表明义渠君对秦王,无不臣之心。 能做到这些,可不是说义渠君在突然之间,一颗心就变得向秦了,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功劳,也正是因为她,让翟荣少了许多不臣之心,秦王不是在算计她吗,那她就合乎了秦王的心意。 也是因为有如此,她对她肚中的孩子,是一点都不担心。 “媗,你腹中有子这件事情,终究是瞒不过那位郡守的,若是他禀明了秦王,岂不是对你不利,对荣的子嗣不利!” 翟荣一只手摸着芈媗的青丝说道,神情是说不出的温柔。 纵然再强大的男人,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总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若是没有,那只能说明他不爱你。 “难道你怕了?” 芈媗媚笑,翟荣更显怜爱。 “哈哈,我那些妻妾的地位,都不如你,这足见我对你之疼爱,为了你,我何谈怕之,秦王要是敢伤害我的孩儿,我便尽起义渠大军,挥师咸阳,杀了嬴荡小儿,我就只是在担心,到时候王令一下,你却要离我而去,再回到咸阳深宫之中!” 区区义渠,就想攻破咸阳,无稽之谈,不过,他的决心,倒是让芈媗觉得可爱。 有时候,就连翟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更不清楚,他是如何一步步到了如今地步,似乎祖先的荣耀,在他遇到芈媗后,就暂时消失了,他应该没听过一句话,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对嬴稷那个义渠郡守的忍让,因为眼前的妇人,也越来越多了,甚至他自己断了与六国合谋这一条路,安心做秦臣。 有时候,他也很想挣扎,挣扎着离开这温柔,可每次都不成功,时间久了,就彻底陷入了。 因为眼前的妇人,不仅是容貌动人,独具风韵,更重要的,是她绝对的温柔,绝对的善解人意,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义渠君啊,也不要想着有不臣秦王之心,秦国境内,可还有陇西军、雍城军、蓝田军和咸阳军,周周转转,十万人是有的,就算义渠君联合六国,也于事无补。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秦王是个何样的人,想要做成何样的事,这次六国来势汹汹,也应该胜不了他的,你与他为难,可曾想过腹中的孩儿!” 翟荣刚想到这里,心思就被芈媗猜到了,他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既然秦王如此厉害,他若是要拆散你我,你我难道就只能束手就擒不成?” 芈媗又是柔柔地一笑。 “这几日来,我儿忧心忧思,还不就是此事,他想做忠君的臣子,想禀明秦王,但又念及母亲之情,一直下不了决心,他与你一样,都是一样的人儿,岂能闻君王的心思。” 他和义渠郡守一样,哪里能一样? 芈媗的这话,倒是将翟荣给说糊涂了,翟荣也不问,就等着她继续说。 “你想啊,我与你在一起,几近半年,我腹中又有你的子嗣,以秦王之谋,他岂能不知,他不问此事,这是因为在他的心中,对于此事,是默许的,在秦国这片天底下,只有他默许的事情,你才可以去做。” 默许? 起初,翟荣一脸的不信,之后,神色又开始颓废起来。 也对,郁郅城这么多秦人,有几个细作,那也说得过去。 “就算是这样,那你倒是再说说,秦国的义渠郡守,会将你我之事,呈报给秦王吗?” 这一次,轮到芈媗怔住了。 她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想到了别的。 从她内心,是不愿意看到嬴稷这样做,但理性又告诉他,嬴稷这样做是对的。 她出了一会儿神。 “会,他会的,他是我的孩子,但也是大秦的公子封君,秦王的臣子!” 再怎么掩饰,那一丝失望,还是盖不住的。 “那我就明白了,秦王其实知道,故意不挑明,是在等那位郡守的呈报,以此来试探郡守的忠心。 秦孝公重用其兄公子虔,秦惠文王重用其弟嬴疾(樗里疾),这是秦国的传统,十二位郡守之中,嬴歧、嬴宜敖、赢熋,都乃公子,可唯有嬴稷,乃是秦王同父异母之弟,若是他能经过这些考验,将来必能入国务府!” 翟荣又非蠢人,提点到这里,他什么就都明白了。 听他分析完了,芈媗还是怔怔不说话。 翟荣心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那你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 是的,应该高兴! 他是大秦的男儿。 想到这里,芈媗又摸了摸自己肚中的这一个,靠着翟荣更紧了。 第一三一章 上党斥候大战 九月已入,天气渐渐转凉。 王屋以北,太行以西的大山之中,开始有了些许微黄。 这一片地域,尽是山地,连绵不绝,沟壑纵横,路途难行,难似登天。 此处,乃是韩国上党郡治下。 嗖! 密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响! 这似乎是秦国弓弩。 山林郁郁,只闻声音,不见其人。 伴随着弓弩的声音,有一声惨叫发了出来。 原来,在山坡上的大树背后,正趴着五个士卒,其中两个,身上都插着秦人的箭矢,一发入了胸口,一发入了腹部。 入胸口的那个,血都要流干了,面色乌黑,早就死透了,入腹部的这个,刚刚受伤,躺在草堆里面,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其余三人,两人按住他,另外一人堵住他的嘴巴,让他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他本来就重伤,再这样折腾,一定是活不成了,看他们的打扮,像是屯留这一带的猎人,而猎杀他们的,正是秦军。 很快地,受伤的彻底没了动静,活着的三人,正静静地趴在大树后面,他们连动也不敢动,屏气凝神,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射杀他们的秦军,藏身在何处。 这非常可怕! 他们是精锐,不缺少直面死亡的勇气,但惧怕不知道在何处的死亡。 僵持,从昨日晚上就开始了,双方一直憋到了今日上午。 猎人们死的第一个同伴,是因为被秦人率先发觉,非常倒霉,第二个死的同伴,则是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了,站起了身子。 秦人随身携带的弓弩,射程也就是五十步,所以秦人离他们很近,但他们就是不清楚,秦人在哪里? 他们怕了弓弩,所以不敢妄动,而秦人,也怕了他们齐国的冷箭,谁也不知道谁有多少人,在五天前,他们大规模地一次伏击,击杀了秦人斥候十六位。 沙沙…… 南边有声音传来! 不对。 好像东边也有。 沙沙……沙沙…… 糟了,好像是秦人慢慢的摸过来了,人数还不少。 等他们三人抬头时,八九个秦军斥候,已经在他们背后的山坡上,距离他们十步之内。 秦人的剑,没有半点迟疑,很快就刺入了他们胸中,热血灌溉了这片土地。 那是两月前,秦国派遣荆州都督白起,率领秦国十万大军,越过平阳,连日奔袭到此间。 之后的双方战事,就开始奇怪起来了。 秦军率先到达山中后,就据守要道,不见有任何进攻的意图,他们就只是在修筑防御工事。 在高高的山头上,修建烽火台。 在长长的山坡要道上,安插营寨,把守重兵。 在水源上游处,修建一座座的战时的碉堡,控制水源。 除此,不见有任何的大军出动,若是非要说出动的,那就只有整日都不见停歇的、都督斥候军了。 这斥候军,乃是秦荆州都督的特色了。 斥候一军,共计千人,由秦军斥候千人亲自统辖,又称为斥候尉,每逢战事,斥候尉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探查敌情。 知己知彼,方能够百战不殆,或许在这位都督看来,少一千个锐士参战,远远没有知彼知己,对战事的影响大。 斥候尉,麾下七百骑士,三百步卒。 骑士三人为一伍,六人为一什,六十人为一阵,由一百将统辖,十二个百将,则有七百二十个斥候,这步卒,也一样是如此,三百步卒,共有五个百将。 为何要如此精细地划分? 因为斥候不重力量,只重在技术,按照原先五人一伍,十人一什,反而显得累赘,不利于行动,白起按照这样划分后,一切就灵活多了。 不管是斥候军中的骑士,还是步卒,他们都是采用三三制来行动,三人互为掩护,若是遭遇脱不开身的战斗,则三人之中,必要一人回来复命,其余两人掩护,确保信息能够准确送达。 白起深刻的明白,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信息永远是最重要的,只有确信的信息,才是他谋划的依仗。 河东之战,他对一切形势了如指掌,这和他麾下的斥候军,是离不开关系的,他经历了这么多场的战事,斥候军也帮助他,立下不少的功勋。 因为斥候军遇敌则退的原则,这让斥候军每逢战事,都伤亡不多,到现在,还保留着一开始的建制,但这一次,就有些意外了。 他在一直派出斥候的同时,六国联军的主将匡章,也在一直派出斥候。 白起不出动,因为他要据守应敌,匡章不进攻,因为摸不清楚形势,心有忌惮。 这就导致,双方的斥候,在大山中,在河流旁,在密林深处,一直展开着激烈的厮杀,他麾下的斥候军,在这两月来,几乎每日都有伤亡。 齐楚大军不动,那他也不动,就只是斥候在来回地厮杀。 这种情况到后面,开始越来越烈,甚至出现了双方斥候,互相伏击,不为刺探军情,只为击杀对方的事情。 白起一千人的斥候军,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五百多了,他知道,匡章死伤更多。 今日,又被伤了十多个斥候。 洛阳宜阳,四国围攻,秦国据守,五国大战,陷入了僵持阶段。 秦王固守宜阳不出,范追拒守大梁之外,冯章坚守大梁城中。 乐毅对洛阳是围而不攻,对宜阳依旧是猛攻,但短期之内,还看不到能破城的趋势。 荆州都督白起,虽率领十万战卒,早于上党之地,与匡章形成了对峙,但洛阳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还是能收到情报的。 这和他预计的不错,洛阳方面,短时间是很难打开局面,而在他这里,也陷入了胶着。 上党之地,多山,多河,道路少,悬崖多,山谷多,在这里,没多少值得坚守和攻取的城池重镇,唯一的屯留邑,还在匡章手中。 在这里,就只有野战。 秦军依据山势来安营扎寨,依据河流来驻守营寨,这与之前的河东之战,是完全不同。 河东之战,俱是平川,那样的战斗非常简单,只需要攻取了城池,就可以控制了一大片的土地,直接纳入秦国的治下,地形也很容易被掌握,一张简单地图,就足够了。 而在这里,因为山多,所以耕地少,因为耕地少,就几乎没多少的韩人,这一片土地,就算是秦国全部占领下来,也增强不了多少的国力,唯一能获得的好处,就是上党的铁矿。 上党与魏国上郡相邻,位于河东郡的东北边。 白起将战场拉到这里,所图谋的并非城池,就只是战胜匡章,而在上党城池稀少的地方,要战胜匡章,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情,想办法歼灭。 那日他见过大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河东,之后亲自率领黑旗大军为先锋,火速前进,率先占据上党高地,其余皂游、擎苍、卫城、轩辕四军,也是随后出发。 匡章和唐昧集结大军的地方,在山势之东,乃是一片平川,名为屯留,齐楚合计二十五万大军,在屯留集结之后,则会往西,穿越这片山地,步入平阳地界,白起就堵在这山中,成了拦路虎。 齐楚二十五万大军,多是招募,行军速度,比之秦国战卒,自然是慢上了一些,再加上楚国大军,远道而来,更是行军缓慢,这就导致了秦军占据了先机。 山路难行,不仅是因为路难走,更是因为人在其中,非常容易缺失方向感,再者,山中地形复杂,处处都有设伏之地。 秦军已占据先机,他们到底会在哪里设伏,齐楚联军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楚,所以不敢冒进。 到今日,洛阳战事打起,已有两月。 洛阳都督冯章,连魏国的大梁都已经攻破了,而六国君王都寄予厚望的齐楚大军,却连秦国河东郡都摸不到,反而让秦军进入到了上党,让上党以西的魏国上郡,成了一片死地。 从这场战事的第一阶段来看,是秦国都督白起先发制人,占据了优势,双方处于相持阶段。 第一三二章 分谷进兵 从屯留一路南下,首先要经过长平,再顺着长平直下,乃是径城,过了径城之后,就直入洛阳地界了。 此处到洛阳,多是坦途,相当于从洛阳到大梁的距离,不过四百里之多,若是快马,两日便可到达。 正是因为如此便利,匡章这个六国大军的主将,虽远在主力之外,可对于洛阳所发生的战事,依旧是了如指掌。 战事到如今,洛阳的确是出了冯章这个变故,但掌握主动权的,依旧还是乐毅,只要破了宜阳,战事就结束了。 在屯留邑的他,则要比乐毅憋屈得多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从未有过谋面的秦国年轻都督,居然能有这样的本事,不仅可以料敌先机,而且还能将战争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秦军手中。 对方据守艰险,他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是进了,怕掌握了主动权的白起,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什么是兵败如山倒,就是在你中军未察觉时,就已经在落败了,若是要退,这怎可能,河东都还没有摸到呢? 屯留邑,乃属韩国上党郡。 当年晋国时,此处名为纯留,约在五十年前,赵肃侯夺晋君端氏,令其徙于屯留,因此而更名为屯留邑。 此处,乃是一片河谷,流经之水,名为丹水,丹水自北向南,流向洛邑地界,所形成的平川,也是整个韩国上党郡,唯一的一处大平原了。 此番六国谋秦,洛阳一路大军,可以称之为南路大军,而屯留一路大军,可称之为北路大军。 这一南一北,都是由东往西进发,不同的是,南路大军所经之处,多是平川,所破乃是秦人的三阳制敌长廊。北路大军,也是向东而行,但出了屯留地界,眼前尽是大山,二者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从东向西,是一条直线。 匡章将北路大军集结于屯留,这是因为只有屯留,方可安置大军,方可安置粮草,方可作为齐楚二十五万士卒的缓冲之地,也是因为屯留正西,便是平阳。 齐国大军从临淄开拔,过韩魏两国而到此处,而楚国大军,在各地征集起来后,有些过韩魏,有些则须得过齐魏韩三国,所以在这行军速度上,自然就慢了一筹。 六国伐秦,那便是六国之事,非一国所能为,匡章不愿意齐国大军先出屯留,去独自面对秦军,所以他就多等了一阵,等他反应过来白起的战略意图时,白起的两万大军,已经集结到位,占据了先机,之后八万战卒,又陆陆续续地赶来,形成了今日之局面。 他早做了功,对秦国这支大军,是非常的了解,十万尽是洛阳战卒,他也清楚,一支经过长期训练的军队,和一支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军队,在真正交手的时候,将会有多大的差别! 当日,奇袭临淄能成功,那是因为他麾下的大军,被他训练了足有三月之多,更就不说秦人这样一支历经久战的战卒了,这足够让他有忌惮之心,更就不说,对面的秦人将军是谁了。 因为这种种的原因,匡章才表现得格外小心。 他没有贸然前行,只是在每日间派遣斥候,在摸清此处地形的同时,也在摸索秦军的具体布防。 可惜啊,每次都会受到秦军斥候的影响,似乎白起的这支斥候队伍,要比他麾下的斥候,也更为厉害一些。 两月过去,双方就在这山林当中,展开斥候大战,斥候已经死伤千余,可还是没有摸到秦军的具体布防。 这让匡章有些恼火,可他清楚,万万不能着急。 在屯留邑往西,沿着山脚之外。 齐楚二十五万大军,结下了密密麻麻的营寨,长约三十里开外。 营寨上方,齐楚两军大纛高悬,秋风之下,猎猎招展! 主将大营,匡章正端坐案前读书。 他手中所持,乃是《秦史》,由秦蔡纸所成,秦国治礼台编著,印著司出版,他现在是苦于无计可施,闲暇之际,就多看看关乎秦国的书,多了解一下,眼前的这个对手。 谋定而后动,动则势若千均。 他认为,在没有合适的时机时,不如就安心地等候。 就在这时候,营帐之外,有一位将军冲了进来,匡章抬头,看清楚这是联军右将军唐昧。 没有通报,就这样急冲冲地进来,对于唐昧的无礼,匡章并未言语,只是在瞧了他一眼后,又继续看书。 唐昧却不管这些,站在营帐中,直接开腔。 “大将军难道不知,宜阳久攻不下,我联军死伤惨重,此刻,又要分兵去制衡大梁,在乐毅麾下,可就只有四十余万大军了,不日,将非秦人之敌,连魏王也都做了俘虏,若是我等再这样空等着,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二十五万的军力,岂不是坐视洛邑之败!” 唐昧一脸焦急,张口就是军情。 看着说了很多,可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大战开始前,六国所有人几乎都认为,对秦一战能否大胜,干系在他们这北路大军身上,所有人包括他,对匡章都是充满了信心,他甚至还憧憬着,等到冬日的时候,齐楚大军就可以挥师上庸,彻底截断秦人的东出之路了。 可谁又能够想到,自从到了这里,这位齐国大将军,整日就只剩下看书了,他看书倒是不要紧,可这二十五万军力,每日闲置,也要陪他一起看书吗? 匡章皱了皱眉头,慢慢起身,放下了手中的书。 这一月多来,这位楚国将军,每天都要找他闹上一回,他能感觉到,这位楚国将军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就算他再怎么晓之以大局,恐怕都要到没用的地步了。 是的,是要改变一下,这眼下的僵持了。 再将唐昧这样压下去,将会很危险,会影响到齐楚两军的和睦,甚至这位将军还会独自进军平阳。 匡章不清楚,白起会定下什么计策对付他,但他直觉,现在进攻,多半会失利,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临淄齐相来了信,问他何时发兵。 现在的情形下,齐相的意思,就是齐王的意思,齐王虽没有明问,他应该也是的确着急了。 也对,六国的国君和六国的臣子们,也都在等着他发兵呢。 匡章能怎么办,要单独只是一个齐王,他敢骂回去,可牵扯到六国,联合谋秦的大计,他就无计可施了,只好想着硬上。 “那将军以为,该当如何呢” 唐昧神情有些诧异。 与每次都不一样,这次匡章居然没有直接反驳于他,反而是问起了因由,他旋即想到,匡章应该也清楚,不出兵是不行了。 “昧非不明兵事之人,将军之忧,俱也清楚,不过山势尔,上党太行径一带,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不说其他,就光说往屯留邑去往河东,能行大军的路线,就有九处,而这九处,处处都可设伏。 其中从北到南,依次为曲谷、涵水谷、斜谷、径谷、子谷、淡谷,阴谷、阳谷和河谷九处,上党地势,北边陡峭,南边渐缓,也因此这最南边的阳谷和河谷最为宽阔,可通大军,其次,径谷、淡谷、斜谷、阴谷、子谷五处,则稍稍平缓一些,可通小股军阵,至于其余二谷,曲谷和涵水谷,则山路难行,战车难过,可暂不做打算。 秦国战卒虽强,可就只有十万大军,而我等二十五万之众,完全不须惧怕秦人,秦人之优,乃是占据先机,而我军之优,乃是军多将广,秦人依据山势,令我优势发挥不出,秦人之优势,将一直扩大。 我以为,我等不如就七路出击,七路摸进,阳谷、河谷走大军,径谷、淡谷、斜谷、阴谷、子谷走小军,你我齐楚联军,各出八万,以为阳谷、河谷为一军,以为其余五谷为一军,如此,大军可每军四万,小军则每军一万余。 阳谷河谷在南,可互为依仗,其余五谷在北,也可互为依仗,秦人不过十万之众,纵然要伏击我等,我等十六万大军,也可让秦军占不了便宜,十六万大军,依次进入山中后,定下营寨,与秦军形成对峙,击破秦人先机,再行摸索秦军布防! 大将军素来谨慎,就只出十六万大军,余下九万,也可在后,做好应援,我就不信了,难道秦人都是虎狼不成!” 听起来,唐昧对秦一战,是用了不少心思。 第一三三章 匡章的算计 闻言,匡章立即转身,看到了身后的地图上。 他一到屯留之后,便开始在当地招募向导,专心绘制此图。 这不仅是秦国的将军们所擅长的,更是天下间所有的将军们,必须要会的一种手艺,尤其是他匡章,更是擅长以图谋战。 从大骊邑到临淄,他就沿海而上,走了一条全新的路,一条让田昭想都没有想到的路,这都是因他的勘察之功,在唐昧的口中,他来此两月,就只是在看书,实则这一片的地形,他都是了如指掌。 在这图上一看,一切就都明了了。 虽说是有九条山谷,实则从屯留穿越太行径入平阳,也就只有四条而已,其中唐昧所言,河谷和阳谷两处,在外几乎相连,只是深入后再分开,形成了一个分叉,若是行军,是可以将其当作一路。 还有径谷、淡谷、斜谷、阴谷、子谷五处小谷,互相临近,在山势之外,合为一谷,也是在深入山中后,慢慢的分成了五谷,而这五谷,的确也可当做一路大军。 至于剩下曲谷和涵水谷,则是车马难行,也就只有当地采药人,才知道的两条小路。 曲谷,就如其名,其中曲曲折折,难以行走,得名曲谷,涵水谷,皆因其中流水潺潺,多是泉眼,只有水路,却无人路而闻名。 至于剩下的,匡章也俱是知晓。 那最宽阔的两条山谷,乃是河谷和阳谷。 河谷,是因其中有大河流过,常年受到河水的冲击,形成了一大片的冲击平川,还有阳谷,阳为其北,因是一条在山北的大谷而闻名,也可从此间一直通往平阳。 还有径谷,径乃小道之意,又意为直,此间地形,是狭小而笔直,不过,区区两万大军,还是足以通行;淡谷,淡淡之意,谷中树少水少,黄土掩盖,颜色浅淡,名为淡谷,斜谷,此路也可通往平阳,不过谷势斜入,要多走些路,与径谷正好相对,至于阴谷,则是在山之南,乃一小谷,不过阴谷之山,非阳谷之山,不能一概而论,最后还有子谷,从径谷分出,如母子相连,意为子谷。 这九条山谷,若是走通,都可通往太行径以西,再转到平阳城下,九条山谷,能行之路,有七条,这也就意味着,大军进发,则要攻破秦军至少七路营寨。 若是集中一路,则因谷势狭长,发挥不了二十五万大军的优势,什么是秦国都督的先机,这就是秦国都督的先机。 对于唐昧能说出这样的话,匡章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他从来就没有将这位楚国将军,给小看了,唐昧其人,机敏多思,善于谋略,他所说这计策,是值得商榷。 只有多路进攻,才能发挥出他们的兵多将广的优势,多路进攻,才能让白起区区十万大军,捉襟见肘,首尾不能两全。 匡章在细想了一阵后,点了点头。 “的确是好计策,名为九谷,实则这涵水谷和曲谷,并不能通过大军,就算能走,也是路途艰辛,最多上千之众,所以我等可将这重点,放在其余七谷。 七谷之中,秦军又当以阳谷和河谷为重,只有此间,才可通行大军,在这两谷,秦军必得有重兵把守,至于其余五谷,防守必定没有这两谷坚实。 齐楚若是同时发兵,可吸引秦军主力,来阳谷河谷阻击,纵然阳谷河谷,一时难以不破,可这五谷大军,也能趁其不备,绕至秦军身后,将秦军困死在山林之中,将军还记得当年秦楚巴山之战吗?” 匡章这样说,则是因为他要采纳唐昧的计划了。 外界的压力,不允许他再等下去,他只能先小心的进攻一波,以微弱的代价,来试探一下白起的虚实,也让外界知道,他发动进攻了。 秦楚巴山之战,乃是楚人之耻,更是这十年以来,楚国单独面对的最大一次惨败。 楚王遣芈焽为将军,本对这个稳重的老将军寄予厚望,没想到白起巴山一把大火,活活烧死了楚军十万人。 现在,又是秋季,匡章所说,乃是绕行秦军后方,以优势兵力,在太行径困住秦军,然后再放火烧山,以白起的纵火之道,还之白起,这唐昧如何能不知晓。 “正是如此,河谷阳谷大军,可作佯攻,慢慢靠近,因这一路,必是防守森严,若是不小心,容易被秦人所破。 八万大军过去,至少能吸引白起一半以上的军力,到这个时候,其余五路,每路可放万余大军,又是合计八万,破除五谷,绕行上党后方,足以围歼白起。 等十六万军,将这路走通了,后续九万,再行可跟上,如此,利用地势之险,确保秦军无漏网之鱼。” 听到匡章的赞同,唐昧一下子来了兴致,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即挥师,去击杀白起。 不过,匡章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顾虑,也之他之前一直未能解决的顾虑。 能进太行径的路,就只有七处,既然他知道,那白起又岂能不知,就怕白起会在路上有埋伏,按照白起对公孙喜和范追的战法,一旦中了他的埋伏,将会是必败的结局。 若是必有一失的话,怎么换回优势,就是最重要的了。 或许这一场战事,不能再以这样的打法了,要彻底地改头换面,六国给他的任务,不是攻下河东郡吗? 也好,那他就去攻下河东郡。 在这顷刻之间,匡章有了主意。 “不,既然要进攻,就要全面进攻,二十五万大军尽起,七路并进,给秦人来个彻底。” 唐昧呆了呆,他有点儿不大相信。 一开始的匡章,是那样的唯唯诺诺,一副惧怕白起的样子,就只知道坚守不出,只知道派遣斥候出击,这怎么在突然间,就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了。 二十五万大军尽起,这是连后路都不要了,他难道有必胜的决心? 按照唐昧的算计,也就是十六万大军,先行出击,若是真有失利,后续也可有大军救援,不易伤及根本,为将者,临阵之时,务必要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输了要怎么办。 匡章这样做,是不给自己后路了。 “大将军何来如此信念?” 匡章拂须一笑,眉宇之间,尽显一股雄气。 “哈哈,秦国十万,乃是战卒,十六万大军前去,纵然能够占点优势,也就止步于此了,既然腰斩,就给秦人重创,一战而胜白起。 这几日间,我一直派遣斥候,就是为了解秦军布阵之法,也是清楚,齐楚十六万大军,不足以击溃白起,只有全军出击,才能够一战而胜之!” 他的神情,是无比的自信,就是唐昧听之,也开始有些折服。 “若是我军面临失利,该是如何呢?” 匡章再次发笑,等的就是唐昧这么问。 这位楚国将军,可是一个聪明人,不是很好糊弄的。 “秦军所重,乃是阳谷河谷两地,斥候来报,两处秦军营寨也是最多,我亲提齐国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出击河谷阳谷,迎战秦军主力。 就劳烦将军提楚军十万,分五路出击,绕行秦军后方,断秦军后路,秦军所重者,乃是河谷阳谷,自有我亲去,将军无需担心,都督白起,我早就想会上一会!” 最难啃的骨头,让匡章给啃了,唐昧的担心,自然不多了。 五路小谷,每一路两万,白起还要分兵去阻击匡章,那他这边纵然有埋伏,也无伤大碍。 想到这里,唐昧点头,应答了下来。 两人又开始商议具体的出兵事项,定下日子。 第一三四章 齐楚横插太行径 第二日,匡章送出一份秘信于乐毅,信件用蜡封好,还特意交代信使,除了乐毅,谁也不能打开。 齐楚整备大军,开始深入太行径山地。 楚军由将军唐昧亲自统辖,兵分五路,五路大军将军分别为昭屭、吕方、刘塑、田烝、熊子兰,五人各自率领两万大军,共计十万,向白起处进发。 昭屭走阴谷,吕方走淡谷,刘塑走径谷,田烝走斜谷,熊子兰走子谷。 其中,子谷又通径谷,可连斜谷,乃五谷之中,唐昧亲出,率军子谷,与熊子兰一道,指挥全军。 这熊子兰,乃是楚国公子,当今楚王之子,虽非楚太子,但也深得楚王之喜爱,其人在年少之时,便能书写文章,挥斥三军,展现出了过人的聪明劲。 六国伐秦,楚国出征,唐昧为主将,这公子子兰,便是唐昧副将。 楚国不同于天下诸国,楚国是熊氏公族,统摄楚国,其余诸多氏族,共同参与治理,不管是在治理地方上,还是在统率士卒上,楚王的统治,都并没有六国那般的彻底。 不同的是,唐昧今日率军出征,所领大军,乃是楚国新军,新军之中,也俱是忠心于楚王的将领。 这五位将军,除了昭屭乃是昭氏一族外,其余四位,都是忠心于楚王之人,公子子兰,楚王之子,这自不必说了,其余三位,吕、刘、田,俱是这些年来,三闾大夫变法,提拔起来的楚国新贵。 新贵们的封地不多,势力不大,他们在楚国朝野之中,最大依仗的,就只有那位楚王。 此番征秦,要将这十万盾甲新军,都交于一人之手,这样大的权势,楚国朝野各方势力,必定是你争我夺。 群臣们推来推去,最后共同推举了唐昧出来,而派遣子兰为副将,则是楚王芈槐的意思,这样可将这支盾甲新军,一直牢牢地掌握在公族手中。 楚国十万大军,进入大山之后,经过腕岭,开始兵分五路,继续进军。 唐昧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激进,但实际上,他还是非常小心的。 每一路两万大军,他都将其分成了两部分,前军五千,后军一万五,相隔三十里,一前一后,依次行军,也就是一日的路程。 前军每日必要派出二十斥候,后军要派出六十斥候,将方圆五十里内的情况,都尽皆掌握。 除此之外,每路大军,还须得派出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在山谷一侧的高地之上,沿路修建烽火台。 如此,五路大军,五条山势,都有楚军所留下的烽火台,若是一军有变,分部在大山中的五路大军,不需半日,尽会知晓。 要是这还不保险的话,唐昧还有最后的手段。 五军将领得到主将命令,若是有变,以退出山地、保存实力为主,不得恋战,前军每到一处,都要书信于主将,及时汇报各路情况。 这样的层层安排,不仅可以令唐昧随时随地的掌握全军动向,而且在一旦发生变故的时候,能够快速撤离。 虽然在离他几十里外,就有匡章的齐国大军,但联军毕竟是联军,而非一军,若是遇到变故,不管是谁,首先要做的,肯定是保存自己这一方的实力。 十万大军,宛如长龙,可再长的龙,一旦入了这山谷之中,也不过如同蚯蚓一般,踪迹难觅,能否掌握信息,就很关键了。 与之相比,匡章的阵法,就弄得没有这么麻烦了。 河谷、阳谷,齐军当以河谷为重,阳谷次之。 齐国十五万大军,按照匡章的策略,十万走河谷,五万走阳谷,主将匡章,率领五万大军,亲走阳谷。 因为他觉得,白起善于歼灭,既然是歼灭,那他一定会集中优势兵力埋伏。 十万人歼灭十万人,太过冒险了,十万人歼灭五万人,白起一定做得到,而且还很有想法,再加上河谷地形开阔,这十万大军,几乎不会遇到白起的袭击,而阳谷大军,就不好说了。 当初在选择的时候,他走阳谷河谷,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小谋划,并非是真正的关心唐昧,关心楚国大军。 虽然据前方探子来报,白起的大军营寨,多是在阳谷和河谷一带,因为这才是二十五万大军,能通行的路,可白起这个人,很不好说,就怕他来个反其道而行。 齐楚二十五万大军,七路进攻,目的地是秦国平阳邑,按照正常的战法,白起此番领军出击,乃是御敌,既是御敌,只需将他们阻挡之外就足够了,何况白起的麾下,就只有十万大军,他只能利用占据先机的优势,利用山谷大军无法展开的优势,来掩盖他兵力上的劣势,结下营寨坚守。 他将本该在河东的战事,推移到太行径,不正是这样的打算吗? 只是匡章再一想,他要面对的是白起,既然是白起,就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的战法,白起也很有可能,集中优势兵力,来击退他们其中之一。 唐昧说得很对,多路进兵,是在发挥齐楚联军兵力上的优势,但也是在暴露出劣势。 二十五万大军合在一起时,是二十五万,而现在则是分成了十万一部,五万一部,还有两万五部,面对秦国战卒,就只有十万这一部,才称之为优势兵力。 这一点,匡章自认为,他能够看到,那作为秦国名将的白起,也一定能够看得到,很有可能,白起会放弃全面阻击,转而去打掉那些有劣势的兵力,他的首选,就一定会是楚国那五路分兵和他这一路阳谷大军。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他才主动向唐昧说出,他要亲自领军,走阳谷河谷,迎战秦人主力,这不是他真要为楚国分担压力,而是在为齐国减轻风险。 唐昧分了五路,又分出了前后两部分,就算是白起去伏击楚军,那最多也就吃掉楚国三万人罢了,唐昧就是再不中用,楚国盾甲一军,也是徒有虚名,可毕竟那是有五路大军呢,白起再怎么厉害,也顶多就是围歼两路楚军,这样一算,楚军死伤一半,也就到头了。 至于他呢,因为白起去击杀楚军,给他创造了机会,让他能够将大军,深入的秦军的后方,太行径的西边,截断秦军退路。 之后一把大火,将秦军都烧死在这山中,也可乘势而下,直入平阳邑,攻入河东,完成既定的战略。 秦国的地势就决定了,秦国是四周厚实,中间疲软,只要攻入了秦国的腹地,安邑平阳,定然唾手可得。 所以这计划的一开始,绕后的就不是他唐昧,而是他匡章,一直谋划到攻下平阳安邑的匡章。 当然,也是有第二种可能的。 那就是白起看上他的这五万大军了,毕竟用十万去围歼五万,这是个很大的诱惑,因为不仅是齐楚联军,甚至是六国大军,都以他这个主将之首,歼灭了齐国五万大军,影响的会是整个六国的军心。 匡章自信,天下将领中,就只有他,才能和白起交手,这条路,他应该亲自来走。 他这五万大军的布局,比起唐昧来,更是要繁琐,五万大军,前军三千,中军三万,后军两万七。 前军探路搭桥,刺探军情,中军吸引秦军注意力,五万三万挤在一起,很难分辨,这可是足够的诱饵,后军两万七,随时准备支援,前军距离中军三十里,而后军也在三十里外跟着。 一旦前军中军有变,后军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支援,将损失降低到最小,至于河谷十万大军,几乎是没多少的布局,因为他知道,白起压根就不往这里去。 两军交锋,便是两国将军以战场为棋盘,下棋落子,推演战争。 匡章唐昧两人战法如何,在这棋盘之上,就可见一斑。 齐楚两军,俱是开进,拖延了两月的北路两军,即将交手。 第一三五章 给乐毅找点麻烦 宜阳。 围城之战,已快两月。 自从知道自己的计谋,被秦王识破后,乐毅就变得不要脸起来。 二十万大军全部出击,团团围困,四门轮番进攻。 他这宜阳大战,并非那么的顺利,不顺利,则并非是攻城不顺利,而是围城不顺利,甚至差点被城内冲杀出来的秦军,突破了防线。 秦人善战,自是没有虚言,只是令他没有想到是,秦人三位都督之中,看似最稳健的魏冉,也是如此的勇猛,给他造成了非常大的麻烦。 这麻烦,在于外,也在于内。 联军若是攻城的一日,秦军就会坚守不出,让他攻城不得,联军若是休整大军的一日,秦军就会出城,前来营寨前邀战。 这每一次,都是魏冉亲自率军出击,乐毅若是不出战,秦军则会一直在营外叫骂,骂到日落时分,才会回去。 要是出战,则更麻烦。 到了如今,燕赵魏韩四国,俱是与魏冉有过阵前交战,魏冉这厮,着实可恶,若是对上他燕国,则秦军全力出击,将燕军击败,若是遇上其他三国,则会很快不敌,佯装失败,逃窜回城。 这时间久了,让联军将士都以为,他乐毅是无用之人,是无能之人,这不仅影响到联军的士气,更是影响他这个统帅,是否能让人服气。 这都两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反而又失去了大梁城,北路匡章,也还没有动静,可以说六国的君王,就没有一个不着急的。 君王们无不想着,半年就结束战斗,不能影响了明年的春耕,现在看下去,两年都怕是没有一个结果。 他现在是有点骑虎难下了,若是放弃了宜阳,就意味着白白死伤了这么多将士,擒拿秦王的策略彻底失败,若是不放弃,据咸阳传来的消息,秦国又在征募大军了。 十二郡之地,数百万的黔首,粮仓丰实,何止区区四十余万大军,若是他再不放弃宜阳,弄不好就要面临一次失败了。 乐毅陷入两难之地,而宜阳城中的秦王,却是越战越勇。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宜阳大军厉害,主要是乐毅也不容易,他看似有五十万大军,可再一算的话,也不是很多了。 从大梁到洛阳,再到宜阳,约有将近五百里路,在这五百里路上,乐毅都要布防坚守,这么长的战线,他都要关顾。 其中最中间的洛阳,还驻守了二十万大军,要不是这位燕国上将军,领兵御下的手段俱是厉害,还真做不来这事。 宜阳城,被乐毅完全封锁,嬴荡对外界的事情,是一概不知,一概不闻,他就只知道,乐毅这一年,都别想破城了。 此刻,嬴荡正在宜阳城内,等着魏冉前来。 今日,乐毅休战,魏冉领军又去叫骂,每次回来,他都要向秦王呈报军情。 如此故意恶心乐毅,不用问,都是嬴荡的主意。 一个燕国的上将军,率领联军,其一是人威望不够,其二是国威望不够,燕国是突然阔了,但在大家眼中,还是比不上齐楚这种老牌强国的。 乐毅的身份,本能的就会影响,四国主将策略的执行,嬴荡是打算再加把火,让这位联军主将,彻底立不住脚。 谁让他燕国,因为八百里地,就背弃了秦燕盟约呢,虽然八百里地是很多,那可也抵不上他和姬职的兄弟情深啊。 主动出城交战,其一,是告知城内将士,秦军威武,不惧联军,其二,若是乐毅出战输了,则影响他主将的威严和联军的士气,还有其三,若是乐毅不出战,那就叫骂。 这叫骂,不能像是泼妇一样,要讲究策略,给乐毅起各种各样的外号,比如龙阳将军,阴人大将军,鼠辈大将军等,加深这个联军主帅不行的印象,至于其四,若是出战魏冉落败,那就快点跑回来罢了,也没有多少损失,反正他这个秦王和魏冉,又不怕被骂。 这样一算,对秦军总归是有好处的。 不一会儿,宜阳都督魏冉,从外走了进来。 “臣魏冉,拜见大王!” 秦王看他,满面尘灰,的确是刚下了战场的模样。 “来人,给都督赐座!” 照例,等到魏冉坐下,又痛饮了一番,才开始呈报今日战况。 “启禀大王,今日一战,乐毅迟迟不出,上午开始,直到晌午,方才出战,此番出战者,乃韩国劲卒,两军对垒,我秦斩杀韩军数百,其后又故意败于韩军,丢了许多大纛和战鼓,仓促入城!” 嬴荡大笑,正合他的心意。 这就是摆明了在告诉六国,你们的联军主将不行,不如暴鸢、范追、肥义,要不你们换一个吧。 “哈哈,这样做就对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长策,不过,这次倒是有些奇怪。 以往邀战,乐毅要么不出,要么就出兵,这次从上午开始,一直到晌午,天都快要黑了,他方才出战,寡人猜想,这多半是乐毅今日本不想战,可这韩国将军暴鸢,不忍就这么落了联军的士气,所以强行出战,这说明乐毅主将,开始要失去威严了!” 说过之后,嬴荡又饮了一口酒。 他这有酒有肉,能唱能跳的,可不就快活吗? 魏冉听后,点了点头,他对大王所说,深以为意。 “回大王,臣也认为,当是如此,这两月以来,乐毅对我宜阳的攻势,始终保持一致,看起来并无增兵之举,也无减兵之举,或许洛阳并未有变!” 话题一转,魏冉道出了自己所思。 一直以来,魏冉最担心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他怕冯章救王心切,中了乐毅的计策,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城外还是老样子,说明洛阳并未有变。 这也是令魏冉奇怪的一点,宜阳都被围这么久,匡章明知大王在这里,居然是毫无动静。 奇怪吗? 嬴荡是一点都不奇怪,他早就知道,匡章就是这样胆大妄为负心人。 “嘿,不过他了,洛阳不曾有变,可这咸阳,该到变的时候了,这么久了,联军围攻宜阳的消息,怕是早到咸阳了,算着日子,丞相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到发兵救寡人的时候了!” 眼下,嬴荡还是全然不知,他秦国的大纛,都已经立在大梁城上,有一个多月了。 他被围困的消息,要传回秦国,只需要十日就足够了,那接下来,咸阳会再次召集大军,前来救援他们的王。 按照樗里疾的老道,必定能够知道,崤函古道多半会有乐毅的埋伏,要想驰援宜阳,十万左右的大军,是少不了的,所以这准备,也需要一点时间,在这一月之内,咸阳援军必到。 反正被困宜阳的嬴荡,是一点都不着急,他反而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乐毅最初的战略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知道,就是因为他,乐毅将重心都放到宜阳上来了。 这对秦国,其实也不全是坏事。 乐毅要进攻宜阳,就必须得要驻守大军,围困洛阳,他这样舍近而求远的战法,让麾下的三十万大军,不能在第一时间就发挥作用,既然无法发挥作用,那战了这两月,能进攻秦国的大军,算起来就只有二十万。 也因为他在宜阳,乐毅才有猛攻城池之举,现在城池久攻不下,他就只能灰溜溜地退回洛阳,那他攻城而死伤的士卒,也就白死了,这基本上就是一比四的伤亡,甚至更高。 乐毅第一阶段的战略,也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这么一说,他这个秦王来到宜阳,也并非是完全无用。 想到这里,嬴荡有些沾沾自喜。 “回大王,若是要再起十万大军,那我秦关中、河西、汉中、巴、蜀,将会面临无兵可守之局,若是义渠人在这个时候南下,怕是咸阳危险。 义渠设郡,当初便是翟荣无奈之举,现在他有机会,多半会对我秦不利,何况大战未开时,臣就听说,赵魏就有使者,去往义渠。” 秦国设立义渠郡,还是去年年底的事,到现在也才九月,夷陵君再厉害,可他麾下无兵,若是翟荣作乱,也阻挡不住的,几万义渠人南下关中,可就麻烦了。 魏冉是身在宜阳,还操心着举国之事,可谓思虑之全面啊。 不错,现在看似秦国有条不紊,但实际上,秦国就如同一张被大力拉开的弓,一切零件,都被拉到了极致,不管是哪里出上半点差池,都会影响到整个秦国的战略。 现在秦国,是强大了,能以一敌五了,可现在六国,也并非是已经积弱的六国,而是实力正盛的六国。 义渠,义渠! 嬴荡想到了芈八子,想到了她腹中的孩子! 或许大战之后,他该接见一下义渠君了,给芈美人一个名分,让他将芈美人明媒正娶了,让他成为真正的秦臣,让义渠的勇士,去北击匈奴! 芈美人这么聪明,能懂他的心意,这将是历史上最划算的买卖! “嘿嘿,此事寡人自有思量,都督无需操心,既然咸阳有援军前来,就请都督早日做好追击乐毅的准备,我们也该进攻他了!” 大王说后,魏冉再无了疑惑,他对大王的谋划,一向是很赞同。 “臣遵令!” 正事完了,钟乐响起,六个衣衫单薄的舞姬上来! 嬴荡躺在软软的榻上,开始享受了。 唉,寡人这是堕落了啊。 寡人才只有一个老婆,这次大战之后,必是议和,那就让宗正去六国走走,找几个公主来。 嗯,对,就是公主,真正的公主,不是按小时计费的那种。 第一三六章 咸阳 秦国上下一体,东西贯通。 在这样的体制之下,战事虽然是在东方展开,但秦国十二郡秦吏,尽与这场战争,脱不开关系。 举国大战,须得人人为国效力! 双方七月交战,到如今,已到秋收之时。 秦国朝堂沃野,俱是忙忙碌碌,今年收成的粮食,在一月之后,就又可以送到战场上去了,补足前方大军所需。 四十万大军的吃穿用度,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黑旗山在全力以赴,咸阳轻工司,也在全力以赴,大战将持续到冬日,最起码大军一人一身能过冬的衣服是需要的。 秦国这台战争机器的每一个零件,都在为这一场大战做准备。 不过,到明年的时候,将会有更多的粮食,送往前方,因为蜀郡的都江堰,已经开始在放水了,都江之水,将会流经天府平川全境,以后这天府平川,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天府之国。 这与司水大夫芪伯的预计,相去不远,再经过一两月的试验期,到了年底的时候,都江堰就可以正式宣告竣工了。 开江城的水民,一部分留在了这里,让秦国河东之战,俘获的魏人填充了进来,还有一部分,则离开这里,去往关中,甚至发往洛阳,与他们同去的,还有源源不断的粮草。 都是因为前方战事吃紧,大王又要继续招募大军了! 咸阳城中,因为缺少了山东六国的商人,一下子清冷了许多。 半月前,上将军向寿从荆州回来,就一直深居府中,不见出入,整日里,唯有秦军的信使,来来往往,秦国所有的战报,都会送到这里来,由上将军统筹。 这才是秦国大军的中枢,秦国大军的最后方。 大王被困宜阳,在一月前,丞相召集国务大臣,开始准备援军大王,到了现在,大军招募得差不多了,该到出发的时候了。 今日上午,上将军罕见地出了府邸,往王宫方向而去。 他要去的,也并非是王宫,而是国务府,就是那座设立在咸阳宫、前宫的国务府。 等向寿进去时,府中不仅有丞相、御史令、治吏令、治礼令、邢尉令、治户令其余六位国务大臣,还有咸阳将军孟贲,黑旗将军任鄙,咸阳令韩禀、蓝田将军端昃等几人。 可以说,能在秦国执一方牛耳的人物,俱是被丞相召集了过来。 援王,乃是举国大事。 秦王临走时,令丞相统摄国政,这位老公子,平常负责的具体事情,几乎是没有,朝会也就只有打瞌睡,但他在关键的时候,总是能得到秦王的重用。 樗里疾坐在上首,看到向寿进来,没有寒暄,直接向寿发问。 这段时间以来,秦国上下,都是如此紧急,向寿也不见怪,也是直接开腔。 “我秦临此大战,上将军多有辛苦,老夫估摸着,现在十万大军就算没有,但八九万,总该凑齐了,按照宜阳战报来看,八九万大军,也就足够了!” 秦王临走时,令咸阳将军孟贲,听令于樗里疾,这转来转去,樗里疾又成了咸阳最有实权的臣子。 不过,也很明显,这么做是对的,自从知道秦王被困的消息,这最着急的人中,必定有樗里疾一个。 六国伐秦,对秦国来说,是王霸天下的跳板,现在秦王被困宜阳,则是这跳板被折断的关键,秦国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樗里疾可不想因大王的失误,让这跳板给折断了。 “回丞相,八万余大军,已在前方待命,就只差领军之人了!” 向寿回答得果断干脆。 太行径白起对峙,大梁城冯章攻破,宜阳城魏冉护卫,还有洛阳城胡桷坚守,这就是眼下整个秦国的战事。 此番援王出征,向寿本想亲自前往,可怎奈这后方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关乎前方将士,也是一样的重要,更何况国务府中,不仅是丞相,还有司马错,都有过函谷关御敌的经验,于战阵之事,并不弱于他。 向寿的能干之处,在于理军,而非率军,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这一次,他打算举荐司马错为将。 “嘿嘿,上将军这么说,是不打算亲自前去呢?” 听到樗里疾的问话,向寿就只是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司马错,樗里疾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好,上将军虽然体魄不错,可毕竟是年迈,都比老夫年事要高了,御史令嘛,不仅年少一些,更是对函谷关的地形,颇为熟悉,有御敌经验,御史令能去,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乐毅这个竖子,老夫早就瞧他不是纯良人,心思多得很,在围困宜阳之前,就先出一路骑兵,截断了崤函古道。 这其一,让我等不知洛阳、宜阳两地的消息,其二,他也好在崤函古道设伏,御史令救王心切,但也请谨记,万不可轻易突进。 当然,以御史令领军之才,老夫自然信得过的,老夫也就是多个嘴,至于大王,他自己喜好亲征,那就让他在宜阳多等几日,反正老夫觉得,大王不会着急的,着急他就不去了,还请御史令小心为宜!” 樗里疾说话的语速很快,事情决定的也很快,都还没有等到司马错应答下来,他就已经将后面的担忧,都交代好了。 “遵丞相之令!” 司马错先是看过了向寿,其后再应承下来。 算起来,他这个老将军,都有六年未曾领军了,不过,这并不意味者,他就不善于领军,相反,他对于此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眼下上将军不去,他能前去,自然是最好了。 冯章被困大梁,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城了,大王身边,能出主意的,就只是一个魏冉了,有他去了,也能多一份保障。 “好,有御史令率军,必定救援大王,救下之后,就让大王哪里都不要再去了,更不要去上党,让大王直接回咸阳吧!” 樗里疾又咕咕哝哝的交代了一番。 前面的事情,司马错可以痛快地答应,可樗里疾现在所说的事情,就有点儿让他为难了。 以大王的性子,会听他的吗? “也好!” 就只有这两个字,算是勉强答应吧。 樗里疾听后一笑,不再理会两人,再转而望向公输楠。 “那这样一算,我秦共计五十万大军上了战场,这马上要过冬了,至少得需要五十万件冬服,还有大军所需军械粮草,都要治户令协同辎重司和督粮司去做了!” 闻言,公输楠面色一黑。 钱,钱,钱! 他知道,但凡提到他,必是来要钱的,不然也没有会关心他这个治户令。 “回丞相,大农司理粮草,轻工司理冬服,都在有序准备之中,冬季物资,已有部分,运往上党白起处,至于宜阳,则要等御史令发兵,崤函定下之后,方可运送,至于军械辎重,治户台下有一些,还有一些,则在黑旗山下。” 听到了公输楠的话,秦国挂名的黑旗将军,实际上的重工业部长任鄙,急匆匆的站了出来。 当年,大王许诺他,工业商业部长,是个很大的官,甚至可以入国务府,现在他虽还不是这个部长,也不是国务大臣,这不也已经入国务府议事了。 对此,他有些兴奋。 从齐国的阴阳士子到秦国的大力士,从大力士到黑旗将军,从黑旗将军再到黑旗山执掌人,他的每一步,都是他脚踏实地,辛辛苦苦走来的。 国务府是什么地方,是以前他这个黑旗将军,也摸不到的地方。 秦国除了大王为尊外,就是丞相和诸位国务大臣,至于三大都督,则在上将军之下,而上将军,现在不就在他身旁吗? 以前的他,和上将军,可隔着四级呢,因为三大都督之下,还有四大司长,他这不会升官了,还能是什么呢? “回丞相,战时,我黑旗山铁、铜等所有物资调度,尽可归于治户令之下,黑旗山所有商会,也皆为此战,齐心协力,大秦必胜,我王威武!” 说了正事,任鄙还不忘加上他独有的后缀。 秦军缺少啥,需要啥,会由战略司和辎重司统计,之后再向治户台要。 治户台该调度的调度,该加紧生产的生产,黑旗将军虽是战卒将军,但实际上他不参战,黑旗山只生产。 樗里疾绷紧的神色一松,呵呵地笑了。 这个任鄙,可还真是会说话,按理来说,黑旗将军到现在,应该换人才对,给任鄙挪个位置,只是这样一来,秦王的勾当,就没法掩护了,暂时就只好这样。 “也好,黑旗山就暂且归入治户台。” 听到樗里疾的话,公输楠又应承下来。 “既然如此,那便以御史令为主将,率军九万,支援宜阳,以蓝田将军端昃为副将,辅佐御史令,大军出征,越快越好,要不收拾一下,下午就去!” 蓝田将军端昃,本是魏人,在惠文王时入秦,表现一直平平无奇,不高也不低,后来是受治吏令举荐,秦王提拔,才有今日地位。 樗里疾话落,人群当中,一位中年男子站出来领了命。 男子身高八尺,体格健壮,神情肃穆,这便是蓝田将军。 一会儿的功夫,战事就都定下了,这还有治事,也一样的重要。 “大王,御史令出征,治户令忙战,那我秦剩下诸多内事,就由治礼令、治吏令、邢尉令多多操持,严防我秦之内乱!” 说过之后,樗里疾又望向苏秦。 “义渠之事,就由外交令一力处置,若是义渠有变,则咸阳将军要早做准备,北上平乱。” 对秦国外事,苏秦一直就在准备着。 他甚至在思索,大战胜了之后,和大战失败了之后,秦国将何去何从。 苏秦,孟轲,殷丽,司马恒,孟贲五人,俱是领命。 秦国的大事,很快就商议定下。 下午司马错和端昃,就出咸阳了。 第一三七章 上党 齐楚联军发动了。 在他们行动的第一时间,白起就掌握了动向。 这对白起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只要是对方动了,他就能找到机会,只有对方动起来,他才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将军在想什么。 秦军驻扎的地方,名为太行径,属于太行山脉的一支,呈现南北走向,正好将屯留邑和平阳隔绝开来。 要直接攻入河东,就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乃是北上至赵国晋阳,再从晋阳南下,其二,便是直接从屯留向西,在山谷中穿过去。 若是从晋阳绕道,那齐楚大军所要走的路,会多出一倍还不止,所以直接从太行径翻越,这是最快的路线,很显然,对面的匡章,就喜欢走近路,不喜欢绕行原路,所以才给白起这样一个机会。 方圆两百里之内,所能通行的要道上,都有秦军设下的营寨,两月的时间,足够秦军准备了,而秦军中军,就设立在太行径以西,少水河畔的一片平地上。 战卒四位将军,蒙骜、乌获、都尉如、辛鹿则镇守四处,在这南北纵横的要道上,布下了严密的封锁。 今日,传中军主将令,召集所有将军,前来议事。 正午之时,天上还下着小雨。 众位将军,俱是在大殿当中,一幅上党地势图,就悬挂在大殿中央。 众位将士都知道,这是都督白起一贯的策略,他所要的地图,是越详细越好,这样他才能够有精密的部署。 “斥候尉何在!” 白起话落,一位少年将军立即站了出来。 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白起在平阳大战之中,击杀魏国将军栾甲的王颌。 上次之时,王颌军功还远没到千人之职,后来也是因为白起的重用,送了栾甲这么一个大功给他,让王颌一跃成为白起麾下的斥候尉。 “王颌在!” 王颌站了出来,先是对几位将军行礼,之后才说了起来。 今日之会,乃是主将白起击鼓升帐,中军正式之会,所有将军,俱是在此,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先是郑重。 军人,不同于其他的职业,军人的天职,乃是军令,要养成这种习惯,就要有军中无戏言的这种氛围。 营帐中的四位战卒将军,除了辛鹿和都尉如久在洛阳外,其余诸人,都曾在白起麾下作战,他们对于这位都督的作战风格,无不是熟悉。 “诸位将军请看,此乃上党地势图,三日前,齐楚大军就已开拔,二十五万无一遗漏,尽皆向我开来,齐国以匡章为将军,兵分两路,阳谷一路,河谷一路,河谷为其重,阳谷为其轻。 楚国以唐昧为将军,兵分五路,每一路人马,大致相同,从阴谷,斜谷,径谷,子谷,淡谷袭来,匡章大军每日所行约五十里,唐昧大军每日所行约三十里。 河谷阳谷,地势平坦,俱是大道,一路畅通,其余五谷,俱是小道,道路难行,此刻,匡章已在我军百里之内,唐昧大军则还在一百五里之外。” 王颌是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着地图,让营帐中的将军们,看的一清二楚。 至于他对敌军人数,说的如此含糊,这是因为斥候尉所做的,就是将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如实的反映出来,让只负责可观真相,至于之后如何推断,如何推演,则是将军们要去做的事情了。 为了保证第一手资料的真实性,斥候军不能参杂自己的任何想法。 等到王颌说完,退到了一边,白起才重新站起来,走到了营帐中央。 “齐楚联军,全军开拔,无一保留,多路进攻,这是想发挥其兵多将广的优势,对我十万大军,进行碾压。 河谷阳谷之地,全是齐军大纛,五谷之地,全是楚军大纛,这就说明,唐昧和匡章,乃是分兵而来,齐人和楚人,也并非是一军,非一军,那就非一心,我等就有机会。 齐国大军十五万,散布于河谷阳谷之地,按照两处地形,齐国大军的主力,是在河谷,约有十万上下,剩余五万,则在阳谷。 楚国大军十万,散布于阴谷、斜谷、淡谷、子谷、径谷,每谷军力大致相同,那就意味着,十万楚军,均分五路,每路约有两万,此间地势,都在这一张图上,今日召集诸位,便是商议这应对之法?” 刚才斥候尉所言,乃是真实所见,而现在白起所说,就是都督的推测了。 他的这推测,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在牺牲掉这么多的斥候后,换取过来的,他自信,就算是有遗漏,那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都督问话,几位将军俱是沉思起来。 “回都督,齐楚大军,二十五万,又是多路进攻,我秦只此十万大军,要想坚守营寨,或许也能守上那么一些时日,若是时间一久,必会被齐楚所破。 本该是河东之战,是都督当初将这战场,转到上党,都督所利用的,乃是上党的地势,既然是这样,何不就利用这地形优势,集中兵力,先打掉两军一部分。 齐国大军行军速度快,三日之内,便可抵达,都督刚才也说了,齐国大军阳谷约有五万大军,不如就集结五万优势兵力,先击溃齐国这股大军再说。 其一,匡章乃是主将,击败齐军,可挫联军士气。 其二,以五万伏击齐军五万,我秦余下五万大军,也可据守其余六谷一些时日,不令齐楚联军挺进。 其三,齐国大军受挫后,匡章忌惮,河谷大军,必定踌躇,如此,可再集中优势兵力,利用齐人踌躇之际,从阴谷而上,五谷兵力来回机动,击破全部楚军。 其四,再回过身来,以所有的兵力,去阻击匡章,纵然不破,也可与他对峙,这样楚军十万,齐军五万,尽能被我军所破。” 说话的是都尉如,对这位他不是非常熟悉的战卒将军,白起是非常的赞许。 都尉如,乃是当年随司马错、张仪平蜀的都尉墨之子,听说都尉墨与司马错情同手足,都尉如与司马错,也是叔侄相称,自小没少受到司马错的教导,在都尉墨死后,更是对司马错以仲父相称。 司马错何人,天下名将,能得到司马错的教授,于兵法一道,自然是非同小可。 他所说的,也是一个数学问题。 敌军十五万来得快,其余十万来得慢,先集中优势兵力,打掉来得快的五万,让另外的十万,生出忌惮。 之后,再分出五万,坚守五谷,防范楚军,分出四万,坚守河谷,和齐军对峙,秦军兵力,虽然差了一半,但坚守营寨,在短期之内,还是败不了的,这样一算,就可将余出一万大军,来回机动,依次巡游五谷。 一万大军所到之处,这一地会立即变作两万对两万,然后秦军就可以用两万的优势兵力,围攻这一路。 等这一路楚军没了,兵力一松,又继续下一路。 这样算下来,整个五谷战局,都会被盘活,之后再集中和匡章大致相同的兵力,与其展开对峙。 两万对两万,对于他国来说,这并非优势兵力,但对于早有准备,坚守险要,善于打围歼战的秦国战卒来说,这就是优势兵力。 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通过这样轮流转换的办法,就将兵力劣势的局面,给彻底打破,也符合白起挥师上党的初衷。 这样的计策,或许就是对面的主将匡章,也想不到的吧。 都尉如说得是简单了一些,可场中将军们听后,俱是明白,他们都觉得此计可行,尽皆望向白起,等待都督做决定。 可白起嘛,却在摇头。 第一三八章 互换战场 越是完美的计划,上了战场之后,就越容易出纰漏,就好比越是精密的机器,它的故障率,就一定会高一些。 战阵之上,正所谓心细手粗,便是这个道理。 白起的摇头,倒并非是对这计策的否决,而是考虑到了执行力,这样完美的计划,将很难执行。 “擎苍将军之策,不可谓不完美,但如此之策,难免会有一失,而一失之后,必是全局皆动,此战,关乎我秦国整个战略,不可大意,这等计策,需得慎用。 就依擎苍将军所言,伏击阳谷齐军,此为一战,此战胜后,方才能分兵,据守其余六处,其次,在四万大军,能坚守住河谷的前提下,还需得要进行五战,这五战还需得全胜。 如此算下来,前前后后,算上阻击,共有十二战之多,只有前面十二战都胜了,方才能够河谷,和齐军决战。 齐人十万大军,纵然前面无错,可我秦军到那时,又能剩下多少呢,此事难也!” 白起在否决之后,顺便将这计策的弊端,也是全部道出。 都尉如一听,就明白都督所说,他这计策,纸上可行,但面临实战,则难行也。 “多谢都督提点!” 在都尉如说后,白起没再言语,而是看过众人。 今日,是在议事,也是他在考察麾下诸位将军,谁最能了解他的心意,谁最知兵法,日后他用起来,也清楚该往何处。 蒙骜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有异。 四位战卒将军中,他跟随白起最久,也最知白起心思,甚至他第一次在南郑见到白起时,白起还只是刚刚任命的白驹将军,而他则已是经历过洛阳之战,咸阳之战的战卒老将了,白起所经大小战事,他几乎都有参与。 “禀都督,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此法过于冒险,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白起闻之一笑。 冒险? 冒险就对了。 对于此,他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思量,只不过这计策,也是一样有些冒险,或许蒙骜在这个时候,就想到他心里去了。 “何须提冒险之说,今日只是议事,又非战阵,诸位尽可畅所欲言,将军但请说来!” 得到都督的首肯,蒙骜又微微一思,方才说了起来。 “都督莫不是想集中兵力,全力打掉齐楚其中一路,其余放任?” 集中兵力,其余放任! 众位将军一听,心中无不惊讶。 对面是二十五万大军,分了七路而来,他们何尝又不知道,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十万人集中起来,先打掉其中一路,齐楚已经分兵,这不就是在给他们机会吗? 但他们现在是在做什么,是在防守,为何要防守,因为一旦有哪一路失手了,都会让齐楚大军,绕行到太行径的后面,到时候将后路一堵,或者干脆放一把大火,那他们这十万大军,就要面临全军覆没的结局。 就算是没被覆灭,那齐楚联军也将突破他们依托太行径,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直入平阳,到他们的后方,这防守御敌之策,也是一样是不成了。 话是蒙骜说出来的,可他都是依托对都督的认知在猜测,要是让他将这计策说得完完全全,想得明明白白,现下,他还是做不到的。 众将士又是望向都督,白起就是那个能给他们答案的人。 这一次,让人意外,都督竟然点头了。 “不错,我正是有此打算,而齐国匡章,或许也有此打算,在算计于我!” 只有英雄,才能所见略同。 齐楚联军分兵了,不过这制定计策,还是要以匡章主导了,所以说齐楚分兵的举动,也就是匡章的算计。 从白起一知这进军路线时,他隐隐就有种直觉,匡章这样做的,就是让他陷入两难之地。 众将士无人问话,都是在等待白起的说法。 “匡章何人,我不必多说,诸位也是清楚,他面对我秦军如此布阵,必有两难。 其一难,他若是不进军,则侵入河东无望,不符六国战略。 其二难,若是进攻,可又摸不清我军动向,必定要损失一部分兵力,来摸清我军布防,既然他不想损失齐国兵力,那就让楚国去损失吧,也因为此人知我秉性,所以才令楚国分兵五路。 诸位请看,对我秦军来说,若要围歼一路,最好的选择,乃是阳谷大军,而这阳谷又是齐军,以匡章之能,肯定是早有准备,我秦不如选择去伏击楚军。 楚军占据五谷而来,按照匡章的推算,我军会选择将十万大军集合起来,全部去攻打楚军,顶多打掉楚军四五万人,让楚军撤退,而他则可以顺势绕到太行径以西,少水河畔,甚至还可以举兵到平阳城。 只有这样,匡章这两难,才可迎刃而解,如此一来,其一,损失的乃是楚国大军,于他无害,其二,楚军为诱饵,他则可以绕行后方,对我军形成夹击,其三,也能完成齐国的王令,攻入平阳,以损失几万人的代价,的确是妙计啊!” 白起比起这些成名已久的名将,是显得太过年轻了一些,可他面临的大战,一次都不比这些人少,不管是秦国攻楚攻魏,哪一次都不能没有他的功劳! 他迎战过楚国将军,迎战过魏国将军,甚至还斩杀了公孙喜,但这些人对他来说,加起来威胁,都没有一个匡章大。 好个匡章,将他算计得死死的! “那如此说来,集中小股兵力,打掉一路,对战事影响不大,集中全部兵力,围攻楚军,则会令匡章绕后,要是分兵去坚守营寨,就只能是死战,死战不能持久,现在倒是让我军进退两难了!” 听完了白起的分析,蒙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齐国大将军之名,又为联军主将,自然是胜过许多人了,以前对他,只是听说,这一次实实在在领教到了。 “还有一条路可行,还有一条计策,也可用,不过,就需要冒险,我这几日所思,都是这策略,要完成这策略,还需得诸位将军鼎立相助,说来也简单,就是集中所有兵力,将道路打通!” 白起又一次看过众人。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在于群策群力,让麾下的将军们,都能各抒己见。 “打通,那是个何样的打通之法?” 这一次问话之人,乃是半晌不语的乌获。 “我之计策,乃是放任匡章不管,大不了就将太行径以西,交给齐人,我等只需要集中兵力,将楚国大军尽皆歼灭,在歼灭之后,分出一路大军,去攻下屯留,双方互相交换一下战场罢了。 五谷地势,我俱是看过,我秦十万战卒之力,分兵五处,四位将军,各自率领各部,黑旗军则由我亲自率领,共计五路伏击,必能歼灭楚军。 既说是围困,那就是两面夹击,我等破了这一路,一直攻下屯留邑,争夺齐楚两军粮草,这围困也就不成了。” 白起这是想将战卒五军分开来,只找楚国主力去大战,将楚国大军全歼在山地当中,这对于久经训练的秦国战卒来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就算全歼不了,还可以一路追击之下,将楚人盾甲军彻底击溃。。 “可如此一来,匡章必定会分兵至平阳,与晋阳连成一线,从晋阳接收粮草,开始对平阳城发动进攻。平阳只有一万屯兵,郡守嬴宜敖又赴任不久,又如何能抵御匡章呢?” 还是乌获在问话。 平阳往上,经过河谷,直入晋阳平川,齐国大军,可再次与赵国练成一线,后方稳固,只是秦国的后方,就不稳固了。 “此事,我也早有思量,咸阳来报,我秦上下,又在招募大军,已有七八万之多,用以东出宜阳,援助大王。 宜阳有十万大军,洛阳至少有十五万,要援助大王,五万就足矣,可书信咸阳,让咸阳分兵五万,入平阳城防备,如此,合平阳军民,可有六万之众,足矣坚守匡章,而且从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 对六国之战,若想全胜,单凭我北路大胜,是难以彻底获胜,同样,单凭南路大军,也一样不行,只有南北合并,来个出其不意,先击溃乐毅,再击溃匡章。 我等绕行屯留后,可顺着丹水,过长平而南下,围攻乐毅,只要联军主力失败了,只此一个在河东的匡章,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对于这一战,白起想得很远。 脱离包围圈,冲入屯留邑,这是他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直接去大梁会合匡章,截断联军后路和粮道,让他们不攻自破。 秦国变法多年,演武宫也是经营多年,这几位战卒将军,受演武宫多年培养,其麾下又有此等锐士,要是还不能击败楚军,那就要按例论罪了! 他楚军不是叫做盾甲吗? 那就看看,盾甲和锐士,到底谁更厉害。 对于此战,白起也有了不少的期待感。 他说到这里,所有人方才明白都督的策略,他们所有的疑问,在刚才都被都督解答完了,现在就只有遵令了。 “我等谨遵都督之令!” 白起抽出长剑,以剑为令。 第一三九章 匡章差点被烧死 都督令下,战卒将军,调集各部,准备迎战。 皂游将军蒙骜,领皂游军两万,出兵阴谷。 轩辕将军乌获,领轩辕军两万,出兵淡谷。 卫城将军辛鹿,领卫城军两万,出兵径谷。 擎苍将军都尉如,领擎苍军两万,出兵斜谷。 至于子谷,乃是五谷之中,由都督白起亲自率领两万黑旗军,前去伏击,坐拥五军之中,可严防两侧之变。 按照白起的估计,楚国主将唐昧,多半就在这子谷中军,他可以好好的会一会这位楚国将军了。 第二日,白起一封书信,一路南下,火速送往咸阳。 他在信中,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就只是将他的战略意图,报与丞相和上将军,再附上了一份地图,相信丞相和上将军,会做出他们的选择。 秦军在火速展开阵势的时候,楚国将军唐昧,已经率军深入子谷。 太行径,东西横跨两百里,这若是在平川地带全速行军,四日则可走完,至于现在嘛,他已经走了四日,才刚过了三分之一。 除了他对秦军有所忌惮,在故意放慢速度之外,还有就是山路难走。 横跨两百里,这是直线上的距离,可一旦入了山谷,这不能再按照直线来计算了,山路一会儿要上,一会儿要转折,反正就是路途曲折,没有直线。 按照这速度,还需要花费上六七日的功夫,才能抵达少水河畔。 这样也好,反正他也不着急。 秦军的营寨,大多都是在河谷和阳谷两地,那就说明主力,也在那边,就让匡章和秦军先交手吧,将所有的军力都吸引过去,他则好安安心心地绕后。 齐人让他这个楚人,绕路到上党来,是因为齐人收受了魏人的好处,又要防备着魏人攻取河西,魏人都这样了,齐人还是信不过魏人,那说明齐人,也是奸猾之辈,齐人的话,多半不能信。 唐昧就必须要小心翼翼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存实力,到时候攻破了平阳,入了河东,再攻破阴晋,不管齐人的承诺兑不兑现,他都要去攻打上庸。 秦国在上庸部署的军力,对于他盾甲一军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可以在攻破上庸后,用一万大军驻守,再接着下夷陵,再用一万大军镇守。 这样一算,秦国不管是从巴蜀,还是从汉中到楚国失地的路,都被他给堵上了,那接下来,他只需要围攻郢和鄢就可以了。 在那里,都是楚国的故民,如今在寿春的楚国大氏族们,可是都在那里有封地的,那里的黔首,都是经过了楚国氏族几百年的治理,到时候只要振臂一呼,秦人就不能坚守,区区白驹军两万战卒,也不在话下。 对于唐昧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慢,还有一个,就是谨慎,他身为主将,一定要爱惜楚国的军力。 从前日开始,十万大军就在山谷中陆续分离了,昨日午间,昭屭大军也出兵径谷,与他分离,而他则与子兰一起,率领中军两万,行走在子谷之中。 楚国大军所到之处,两边山坡之上,俱是修建好的烽火台,这将会是他们的保障。 齐楚联军,七路大军,只有匡章亲自率领的阳谷大军,走得最快。 第一是路好走,第二是他就是要快。 既然有一战躲不过,那就来吧。 他面对的是白起,只有他够快,才能不给白起反应的时间。 他清楚,在他出兵的时候,这消息就会被秦军斥候所知,之后呢,秦国那位都督,还要商议战事,定下计策,开始部署,这样周周转转,一两天是部署不到的。 他要是走得快一些,则可以在秦军没有准备完全的时候,给上迎头一击,就算秦人不管其余六路,就只是来专心伏击他这一路,在敌人没有准备完全的情况下,他也能够很快地退出战局。 今日,已经是第四天了。 匡章正站在一处高地上眺望,而在他的下方,便是密密麻麻、正在休整的齐国大军。 他再走两日,就能彻底出太行径了。 秦人的营寨,就在二里之外。 眼前,俱是崇山峻岭,起伏不绝。 沟壑夹在山地当中,一道接着一道,没有任何规律的随意陈列着,有些是横的,有些是竖的,就如同迷宫一样,挡在匡章的面前。 大山之上,除了翠绿的苍松之外,还有数不尽的落叶,数不尽的金黄。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大雨也在昨日就停歇了。 面对此情此景,匡章就只能心想,好一处险地,白起还真是选了一片好战场。 五万大军,一旦入了这样的深山,就和五万只蝼蚁无异,很容易令人迷失其中,更就不说两处山坡之上,丛林掩映之下,还有秦人的工事了。 营寨在后方的上坡上,挖好的工事,从营寨中,一直延续了下来,刚好截断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要想通过这里,就只能击破秦军的营寨,冲杀过去。 可敌军在高,齐军在下,要想破营寨,就要迎着秦军的攻击,踏过秦军的工事,逆势往上坡上冲,比起攻城,是难上加难。 城池位于平地,在平地上,城内所能利用的,无非就是投石车和箭矢罢了,至于滚石这些,则只能等到敌军冲到城墙下才有用。 山寨则完全不同,在还没有接近秦军营寨的时候,秦军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和箭矢,就已经来了,在平地上,可以借用冲车掩护,而在这里,借着冲车爬山坡,可以是可以,不过死伤,也会成倍增长。 营寨虽不大,可秦军只需要五千人坚守,他这五万大军,要想破营寨,损失必不会小,不知道这样的营寨,在后面还有几座呢? 按照这样攻城拔寨,一路走下去,或许一两月,他也走不出去,甚至还会惨败在这里。 匡章看得仔细,想得周到。 “报,大将军,秦军营寨,空无一人,四处也并非发现秦军!” 就在匡章思索间,前方士卒呈报。 空无一人! 匡章大笑,那就对了! 白起果然没让他失望,舍弃了他这边,去全力攻打楚军了。 以唐昧的小心,最多损失一半大军,就可退守出五谷,到时候在五谷之外据守,那他则留下十万大军包抄白起,断了粮道,再分出五万大军,去打通平阳到赵国晋阳的路,让魏国的粮草进来,等歼灭了白起这十万大军,而后取平阳,南下破安邑,定阴晋,就易如反掌了。 “走,前去看看!” 白起布阵,天下闻名,既然来都来了,匡章总归是要看上一眼的。 站在营寨之外,他领略到了营寨的精巧,营寨坚固的防备。 听说这些年来,秦国的演武宫,就是在研究这些战术,这秦人的太学宫,他们临淄是有的,稷下学宫不就是吗,唯一这秦人的演武宫,他们临淄没有。 匡章想着,他也可以向齐王提议,学秦人演武宫,来个击武宫。 轰隆! 匡章边走边看,在他还未进入时,只见这座营寨,忽然起了一把大火,就这样燃烧起来。 里面齐军四散而出,可还是有不少,被拦在其中,活活烧死! “报,大将军,又是秦国斥候!” 等到弄清楚了情况时,这座能容纳几千人的秦国营寨,所点燃的大火,已经顺着山坡的草木而去了,看起来这火势,一时半会儿是烧不完了。 整个山谷都在燃烧,正好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让匡章好不恼火! 一场大火,就烧死了几百士卒,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差点连他一起葬送,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无奈,就只好安营扎寨,拖上一两日了。 还未等到他开拔,河谷大军来报,也是遇到大火,而且更要惨烈一些,大火烧山,烧死千余,不过,齐军也击杀秦军两百余。 等到全军开拔,再次进发时,匡章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秦人的大火这么厉害,不知道唐昧会如何应对? 第一四零章 唐昧受伏 唐昧分作两军而来,前后相距,约在三十里开外。 这样的距离,若是前方一旦发生战事,那后方的主力,必定会知晓,这对于想要全歼楚军的白起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楚国五路大军,分兵而进,皆是如此。 对于此,白起就只好在五谷深处,五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修筑工事,布下两千大军,将这如同长筒布袋子一样的山谷,西边扎紧,然后再放任楚国的前军过去,专心伏击后面的楚军主力,等到将主力歼灭之后,再沿着山谷一路往上追击,继续歼灭前军。 可这样一来,他就又要面对另外一个问题了。 沿途之上,都是楚军布下的烽火台,不管是哪一条山谷的秦军,率先行动了,那则必定会惊动其余楚军,到时候消息传遍五谷,打草惊蛇,秦军这围歼的计策,多半就行不通了。 五处山谷,地势不同,地形也不同,有些道路笔直,有些道路曲折,有些贯通东西,有些偏向南北,这就导致了唐昧再怎么谋划,五路楚军遇到秦军的时间,一定不会是同一时间。 为此,白起制定从中间向两边的策略。 他计划,秦军先从中间伏击子谷楚军,同时,令斥候尉王颌严密监视子谷两侧高地,不令楚军点燃烽火台。 再将子谷楚军覆灭之后,所剩下的子谷战卒,分作两部,一部三千,追击子谷前军,会和五十里外的营寨,歼灭前军,另外一部,往屯留方向开去,赶在楚军撤退之前,奔走到五谷谷口,安营扎寨,狙击撤退楚军,以完成全歼之举。 如此一来,楚军的烽火台的作用,多半就发挥不出来了,不过,唯一就是要对黑旗战卒的要求很高。 不仅要求他们要力战魏军,更是要在力战之后,还能奔走三四日,再修筑营寨,继续战斗,这样的来回机动,对体力的消耗,是可想而知的大。 白起思来想去,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眼下,他正在率军伏击地方,乃是一处无名山地。 秦军给这里取名为落马坡,让谁落马,这很明显,说的就是楚国主将唐昧了。 唐昧身为主将,他要走的,自然就是中军了,指挥全局,所以给这里起名为落马坡,还是非常贴切的。 昨日,子谷前军就过了落马坡,按照他们一前一后的策略,今日,子谷主力必来。 都督白起,坐拥山坡大军之中,亲自指挥战事。 齐楚联军,二十五万进犯,若是此番能击溃楚军,这足以算得上一件大功了,这一场战事的胜负,或许早在白起将战场,定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齐楚想要进军,就必须得有所损伤,这匡章有所预料的,可他预料不到的是,白起的胃口,要远远比他想象的大。 山谷之中,楚军正在接近。 他们大纛鲜明,旗帜飘扬,上书盾甲二字。 这是用楚国文字书写。 六国文字,各有不同,不过,这些年来,自从有了简化秦字和印刷厂,秦字在六国的流传,是越来越广了。 看起来,楚军约有一万之余,行军速度虽然不快,但俱是军阵严明,楚国新军有成,光看这气魄,应该是不负虚名了。 军阵当中,战车在前,战车在后,前方乃是开路冲锋,而这后面的,则是为了撤退之用,军阵四周,皆有骑士,往来奔走,盾甲军在前,弓弩手在后,辎重粮草,也在其中。 再看他们的中军大纛,楚军子谷主将,似乎并未在中军,而是在后军。 观其阵法,就能知其所思。 在后,则能在第一时间就撤离,看来楚军的打法很不错,在这种情形之下,先保存实力,就是最好的法子。 可惜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伏击战,白起现在是伏击出了经验。 他所站的位置,乃是秦国伏击圈的正中心,等到楚军的弓弩手都走过他的面前时,说明全军就进入伏击圈了,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只见白起高举长剑,其后猛然挥下,两边士卒得令,整个山谷之中,战鼓响了起来。 咚咚咚! 先是厚重的三声,紧接着,山谷两侧的高地上,乃至四面八方,战鼓声都一阵跟着一阵,不绝于耳。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原来在下方楚军的前后两侧,都有山石,滚木落了下来,早就准备好的这些,一下子截住楚军的去路,彻底将楚军堵在这一截山谷之中。 楚军是向前也不成,向后也不成,就只能居中,受到秦军的攻击。 这与白起以往的伏击战不同,以往伏击,充其量是在丘陵地带,还将其称之不了山地,真正的山地,就是这种,一旦道路被前后封锁,要如范追上次那般,从伏击处冲杀出去,这几乎是不可能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军也是号角鸣响。 在这危难之际,就要展现楚国这支新军,训练有素的地方了。 只见下方的楚军,开始以百人为单位,以冲车和盾牌为掩护,藏身起来,在稳住阵形后,开始组织弓弩手,朝秦军反击了。 这一开始,秦军的确来得突然,是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看他们现在的情势,显然以前对这种战况,是提前有过演练的。 这么多人,几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成了阵形,尤其是这宽大的冲车,就是专门应对伏击,完全是秦军所没有想到的。 上方秦军丢下去的石头,在这时候,还能起到一点作用,可秦军最有杀伤力的弓弩,真就是在白白浪费箭矢了。 盾甲军,名如其军。 楚军没有冲锋,就只是在稳住阵形,保证自己生存的前提下,用弓箭反击。 这样坚实的防御,让秦军也是无计可施,本该是伏击战,秦军占据先机,但因楚军的阵形,双方似有些僵持起来。 楚国盾甲军,的确不负盾甲之名,专为破锐士所练。 有一点,他们不知道,在秦国演武宫有一种战术,便是火攻。 不管是下方的道路上掩埋的焦炭,还是两侧自然生长的树木,都可以作为秦军火攻的器械。 白起经过了演武宫的学习,他清楚地知道,面临大火,人并非是烧死的,而多是被熏死的,按照大王的话,烟是肉眼看不到的细小颗粒,对呼吸道能造成极大伤害,乃至窒息。 楚军能抵挡石头和箭矢,能防备这种物理攻击,可火攻是魔法攻击,这总该是防备不了吧! 什么是物理,白起能够弄得明白,至于什么是魔法,他就有些纳闷了,不过,这也并不影响他的魔法输出。 秦军久攻不破,都督再次下令,开始采用火攻。 楚国大军,现下都被困住了,火攻自然就简单的多了,火箭、火车、点燃的滚石、焦油,都可作为火攻的器械,往下猛灌,下方早就准备好的柴火,开始燃烧起来。 一时之间,浓烟滚滚,烽火阵阵! 在秦军这样的攻势之下,楚军不能再以单纯的防守,来抵御秦军了,他们必须要冲锋,因为留在下面,必定是死路一条。 早有准备的秦军,就是在等着他们的冲锋,一旦冲锋,就没了防护,没有了防护的盾甲军,还能是盾甲军吗? 果然,楚军阵形开始乱了。 伏击从晌午开始,秦军燃起来大火时,已是夜里。 滚滚的浓烟,是看不到了,但这冲天的火光,传到了很远之外。 下方战局已定,白起又火速去往山的最高处,盯着远方的大山大河。 还好,暂时还没有一座楚军烽火台被点燃,看来在这一点上,斥候军也要强于盾甲军的。 战斗持续了一日一夜,在下方的人群中,并未看到楚国将军,就只余下一千余俘虏,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子谷楚军大败。 这一次,白起并没有将俘虏杀掉,这是大王的令,大王不想以后六国面对秦军时,连投降都不考虑。 三千大军,继续深入,前往追击子谷前军,白起则亲率一万余秦军,开始出谷,向屯留方向。 子谷出去之后,先和径谷会合,之后再是五谷会合。 五谷地形,宛如人之手掌,五根手指,各有方向,最后又在手腕处结合,此间名为腕岭。 五谷之中,就径谷和子谷的距离最短,只要径谷伏击顺利,将没有楚军,能赶在他前面到腕陵。 楚军的烽火台燃起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那是因为径谷也交上手了。 第一四一章 白起阻击?辛鹿攻城?奔走长平 第四日正午。 白起率两万黑旗军,抵达腕岭。 全军在稍作休整之后,开始修筑攻势,做坚守准备。 都督斥候尉,早就在沿途布下大量斥候,随时掌握战场动向。 斥候们不仅要充当信使,传递五路秦军的信息,更是要监视楚军的动向,可以说,秦楚两军的交战态势,一直就掌握在白起手中。 秦国战卒,以野战而闻名,堪为天下之最,此番黑旗军来回机动,是歼灭楚国这一支大军的关键,都督领导有方,将士用力,他们的速度很快,快到白起可以断定,在他抵达腕岭时,还没有任何一支楚军,能赶在他的前头。 五谷地势,是非常适合打伏击战,就如同落马坡的这次一样,秦军只需要在封锁山谷两头,然后居高临下,火攻就足够了,白起自信,四位战卒将军,他们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击败盾甲将军。 他在腕岭修筑工事,则是为了更加保险一些,让楚军一个都逃脱不了。 径谷的战斗,从三日前就开始了。 秦国在径谷领军的将领,乃是辛鹿,白起估摸着,到了今日,辛鹿的战事,应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前日夜里开始,五谷之中,就陆陆续续地有小股楚军,逃亡出来,或许这些楚军,正在庆幸自己逃离战场时,不想又是入了秦军的伏击圈。 战场之上,没有任何的悬念,散了阵形和士气的楚军,就不可能是秦军的对手,他们的结局,就只有溃退。 战事还没有结束,但白起已经能察觉到,他的计策成了。 在这些陆陆续续的楚军,出走的差不多时,径谷领军之人,卫城将军辛鹿,也出了径谷。 今天,已是第六日。 此刻,腕岭大营,辛鹿正在向都督呈报战况。 “禀都督,径谷楚军将军,乃是楚人昭屭,楚军在中了埋伏后,曾抵抗了两日一夜,可最终,还是败于我军火攻之下。 径谷前军,还有五千余人继续向前,我以令五千卫城战卒,前去追击,而峡口营寨,也有两千之众,短时间内,楚军断无突破可能,如此,则必能前后夹击,按照时间,再有三日,必会有破敌的消息传来。 此次大战,我部歼敌共计万余,俘获楚国将军昭屭,眼下,此人正被关押在大营当中,我率余下一万大军,前来腕岭与都督会合!” 听到辛鹿说后,白起点了点头。 五路大军,已有两场大捷了。 在这种地形下,要歼灭楚军,对于战卒将军来说,几乎是肯定的,那这最重要的,就成了在歼灭的前提下,还能保存多少秦军的实力。 破敌万余,伤己两千,这样说来,辛鹿还是做得非常不错,白起手头就这些兵力,歼灭楚军,这才是第一步,剩下的才要开始呢。 “哈哈,我秦五位将军,五路大军,唯独将军最快,我自当禀明我王,给将军首功,既是首功,那还有一件功劳,也需得将军去做?” 都督虽是这么说,可辛鹿心间清楚,他能最快,全是因为径谷路线出谷最快,这并非是他的能力,就强于其他四人。 辛鹿的表现,颇为谦逊,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多谢都督厚爱,我能最快,只因径谷最近,都督善用谋略,才是功不可没,但有吩咐,我必定不失都督所望!” 听到辛鹿言语,白起起身,站在了大帐中、悬挂的地图旁边。 地图,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不管是要去到哪里,这一幅地图,总归是不能少的。 空想,他是想不出计策的,只有面对这地图,他才有源源不断的计谋,在脑海中涌现。 “将军请看,往前再行五十里,便可出这太行径,再一路往东,直入韩国屯留邑,从屯留邑顺着丹水而下,可直达洛阳地界。 不管如何,六国的主力,可都是在洛阳的,只有击溃了洛阳联军,才能奠定我秦大胜之基础,所以能否攻取屯留邑,关乎我军是否能南下击退乐毅,对我秦至关重要。” 顺着白起所指看去,辛鹿一眼就明白了屯留的重要性。 屯留,乃上党重镇,就好似河东之安邑,河西之少梁邑,若是屯留邑一失,那这上党,也迟早不能坚守。 都督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件大功。 “都督是想令,我现在就去攻下屯留邑?” 白起点头。 “不错,此刻的屯留邑,肯定还不知道,楚军在太行径即将要落败的消息,更是不知道,我军居然会放任匡章的大军于不顾,敢直接杀到屯留邑之下。 想必此刻,城内守备,多是松懈,城内守军,也定是不错,此处对我秦至关重要,我令你率军一万五,夜袭屯留邑,务必破了此城!” 夜袭,奔袭,突袭。 一直以来,都是秦军拿手好戏,洛阳都督冯章两万就可破大梁,区区一个屯留邑,一万五已经足够看得起他了。 除了原先的既定战略之外,白起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六国,总共七十五万大军谋秦,这战事秦国一旦胜利了,那便宜可一定不能少占,白起就是想趁这个机会,将秦国东出的拦路虎三晋,彻底打废打残。 大战胜利后,整个魏国,将不会再有上郡,国力也会必然削弱,除此。他还要整个韩国,将不会再有上党,让屯留邑和武遂、宜阳、洛阳练成一线,大大扩大秦军的版图,让韩国,就只剩下三阳制敌长廊以南。 魏失上郡,韩无上党,国力将大大减弱,就如同被拔掉牙齿的猛虎。 等秦军将这些地方都占据了,到时候六国无奈,只得接受这样的结局,因为这些土地,是秦国打下来的,并非是他们让出来的,他们要拿,就来多夺回去吧。 这是对魏对韩,还有对赵。 有了韩国上党,那就是意味着占据了太行高地,可以俯视整个赵国,形成居高临下之势,进可攻,退可守,让邯郸城,处于秦国太行大军的阴影下。 那时候,秦国的最东方,将不再是洛阳,也不再是郢城,而是上党,要控制上党的前提,就是必须要控制屯留,这是上党的重中之重。 辛鹿略微思忖了一阵,他虽然没有白起谋划的这么多,但他能明白,屯留对整个战事的重要性,这场战斗,只有胜利。 “遵令!” 都督令下,辛鹿开始准备。 在率领本部大军,休整了一日后,白起又给他补上五千黑旗军,在第二日,就令他开拔屯留邑。 前方五谷中的大战,已经全面开始了。 楚人的烽火台,整日燃烧。 从谷中想要突围楚军,在腕岭开始越来越多了,又一日,轩辕将军乌获,率军从淡谷而出。 五谷路程,子谷最短,依次是径谷,淡谷,斜谷,三路大军,按照这个顺序出谷,那就是对的,这也说明,五军之间的战斗力,大致是差不多的。 在乌获之后,五谷南北两边的都尉如和蒙骜,也是陆续抵达腕岭,全军会合。 他们所经历的战事,大致是一样,都是伏击战,楚军事先是没有半点预料,尽皆被秦军击溃,还留在山谷中的,也成了散兵游勇。 白起又召集诸位将军,再下将令。 屯留邑,乃是一处大平川,敌军能据之险处,不过就是一座大城邑,和一些小城邑罢了,这对突袭的秦军来说,是一点都不难,可唯有一处,白起必须得小心,那就是长平。 长平,可是一险要地、要地。 从屯留顺着丹水而下,所行尽皆河谷大道,不仅行军容易,而且多是坦途,就唯有在这长平,河谷会突然收窄,地势也会高低起伏,非常利于伏击和坚守。 白起能这样算计,匡章那个齐国大将军,也就能这样算计,白起能想到的事情,匡章也一定能够想到,所以还需得在六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将这长平险要之处给占据了,以免扰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为此,他又令蒙骜为将军,乌获为副将,举兵两万,火速行军至长平,占据先机,这先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秦军对楚能大胜,就是在一开始占据了先机。 其后,他又令都尉如再次入谷,彻底歼灭五谷中的楚军,自己则亲自在河谷和阳谷两处,设立营寨,以免到时候匡章来个回马枪,秦军毫无准备。 秦国北路大军,第一阶段乃是据守,这一阶段占据了先机。 第二阶段乃是反攻,歼灭了楚国大军,唯一的不好,就是放任了齐国。 马上要进入第三阶段了,第三阶段,很有可能是大决战,也很有可能,谁也没有找到机会,继续僵持下去。 匡章会入河东,白起会入洛阳。 他估摸着,送给咸阳的信,已经到了吧。 第一四二章 司马错北上 关中以东,阴晋以西。 秦国在此处,再次集结九万大军,共计是十万,其余还在陆陆续续行进之中。 要过函谷关,就先要经过阴晋和焦邑二地,现如今,这两处俱是在秦军的控制之下,只有在过了焦邑后,才可能遇到四国联军。 既然探清楚了情况,那司马错本该火速前往宜阳,援救秦王才对,可偏偏在他临要出发前的一日,收到了来自咸阳的信。 这信本是荆州都督白起,呈报给丞相和上将军的,信是在到了咸阳后,又紧急又送到了司马错这里来。 他从这里北上平阳,约有五百里路,不到十日,便可到达,在时间上是绰绰有余,他完全可以在匡章攻入河东时,就做好准备。 按照白起所陈述的计策,他很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 这将是这一场大战,能否胜利的关键,可以将本该要拖上很久的战事,在三月之内,就彻底结束,不得不说,都督白起,为秦国名将之最,这不是一句虚言,最起码他就自愧不如。 司马错自小所学,乃是兵家一道,在入秦之后,就一心于兵事之上,做了这几年的御史令,可他最善长的,还是这兵事。 那一日,朝堂之上,他以九大要素,来概括天下所有的将军,匡章为勇之最,冯章为械之最,围攻宜阳的乐毅,乃是兼谋、练、众三法,其人并无鲜明特征,三法皆通,三法也俱是不能称之为天下之最。 对于白起这个人,就很不好说了。 你很难一下子,就道明他的兵法,因为他的兵法是多变的,也是在众多策略中,最直接有效的。 白起最大的特点,乃是新,何为新,想常人之不能想,思常人之无法思,每逢战事,必能出奇策而能定敌,这便是新,革天下之新。 兵贵神速,这个道理,司马错自然是明白的。 他的速度很快,九万大军,已被他分成了两部,一部五万,一部四万,五万北上,四万东进,他还有一封信,即将送到河东郡守嬴宜敖处,让平阳城率先开始做准备。 司马错打算,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北上,至于剩下的四万,则由蓝田将军端昃率领,赶赴宜阳。 宜阳的乐毅,三月攻城,久战不下,一定会挫伤锐气,心思也会越发的谨慎起来,秦军四万,可做八万疑兵,到时候只要这支大军的大纛,出现在宜阳不远处,乐毅就一定会撤军。 援救大王,他不去也可,倒是这个齐国大将军,才是眼下最大的麻烦。 秦国大军在此处,陆续北上。 司马错正与蓝田将军两人,于一处山坡之上,看大军行过。 “御史令此番北上,将要迎战齐国十五万大军,还有齐国名将匡章,此事干系甚重,现如今,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御史令亲自出战,方为妥当!” 秦国的将军,大致可以分作两种。 这第一种,就是如端昃和胡桷这般,是因为秦国的军功制度,从底层靠着军功爬上来的,这些人作战勇猛,多是老秦人,忠于秦国,忠于秦王,但他们又不善激进,缺乏指挥大军团的能力,完全比不上三大都督,和司马错这些山东士子,他们最大的长处就是稳健,很少犯错误。 这样的将军,的确是难以独自扛起重任,可毫无疑问,他们将会是主将最好的左右手,司马错眼前的端昃,就是这样的人。 这也是司马错放心将这样一支大军,交给他的原因,这也是治吏台举荐他为蓝田将军的原因。 与端昃的微微担忧不同,司马错的心中,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将军不必担忧,我从入秦起,便是先王的将军,到了如今,也依旧是大王的将军,既是将军,就哪有不领兵的道理。 孔子有云,二十弱冠,六十花甲,想想我这从弱冠到花甲,入秦已有四十载,我老了,很快也就不中用了,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大王率军出征吧。” 对于端昃疑问,司马错并非立即回答,而是先感慨了一番。 他这四十年,在秦国已位极人臣,要想再进一步,几乎无望,在这上面,他也不做他想,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率军出征,现在嘛,这心愿是得到满足了。 “哈哈,匡章为天下名将,齐军又有技击之名,此番来势汹汹,说起来,还正和吾意,也只有这等对手,才能值得吾出征,不日之后,白起全歼楚军、占据屯留的消息,将会昭告天下。 这就意味着,六国南北两路大军,皆是战败,不敌我秦,匡章和齐军的士气,也必然会受到影响,士气受挫,齐军十分的战力,就一下子去了三分,吾何惧之有呢?” 司马错望着下方浩浩荡荡的大军,端坐于战车之上,一双眸子,有种说不出的豪迈。 上党战事,到底如何,还未曾得知,不过,在他看了白起的策略后,他相信白起必胜。 十万歼灭十万,这样的战事,以前没有,以后或许就有了。 “是啊,的确是如此,六国大军,联合抗秦,若是楚军尽被诛杀,那就只剩下五国联军了,不知道御史令此番前去,可有什么打算,到时我也好禀明大王,宜阳也可在必要之时,相助于御史令!” 端昃细细算过了。 他这一去宜阳,宜阳之困必解,之后,秦军将会和四国联军,形成对峙的局面,那时候就可以分出一路兵来,北上支援司马错。 乐毅本有五十万大军,后来因冯章入大梁,一下子就分去了五万,再加上围攻宜阳这么久,死伤也应该在五万上下吧,这样一来,乐毅麾下,就只有四十万大军了。 反而是秦军,因为在守城,宜阳大军的死伤,必定不会有乐毅多,至少八万大军,还是有的,再算上他现在这四万大军,那就是十二万,还有洛阳十七万,两军相加,可凑足三十万之多。 战事到现在,不管是南路,还是北路,都比以前好多了。 这一开始,洛阳秦军和联军相差,足有二十万,现在两军相差,就只此十万了,多出十万大军对秦国来说,已经算不上绝对的优势,还是可以分出兵力来,援助一下河东的,因为河东可以入秦国的腹地。 司马错眯着眼睛,想了一下。 端昃的顾虑,他很清楚,现在大战能否胜利的关键,早就不在秦国南路大军了,而是在北路大军白起手中。 他只需要坚守河东,不致于让河东大乱,等着白起南下后,包抄了乐毅的后路,这一场大战,秦国基本就能够胜利了。 他能否坚守住河东,也变得非常重要了。 若是河东没了,匡章则可以一路南下,占据函谷关一带的要道,切断秦国在山东作战的四十万大军后路,令秦军因缺少粮草而乱。 还有更严重的一点,匡章是以攻城而出名,若是他度过大河,杀入河西,那直入咸阳,也就轻轻松松了。 司马错很清楚的知道,一直以来,六国谋秦的重点,从来就不是函谷关,也不是今日的三阳制敌长廊,而是咸阳,攻破咸阳,函谷关和三阳制敌长廊,就只是他们的必经之路罢了。 至于为什么,每次都是在函谷关大战,皆因秦人骁勇善战,将他们阻挡在外面罢了。 等想得明白,司马错摇了摇头。 “不了,荆州都督一旦南下,那将是我秦对六国主力,猛攻之时,分兵会影响大计,而我北上,只需要坚守即可,纵然只有五万大军,也能坚守!” 身为秦臣,人人都得为大局着想,这也是秦国能无往而不利的缘故。 听闻司马错言语,端昃拱手一笑。 “哈哈,那我就预祝御史令凯旋,事不宜迟,我要出发了!” 拜过之后,端昃策马东进,司马错也驾车北上。 此刻,正值上午。 天边的太阳,才散发出第一缕的晨曦。 秦军似乎开始能主动进攻了。 第一四三章 先锋三万先行 匡章这一路所行,还算顺利。 除了一开始的大火之外,再也没有遇到任何秦军的阻拦,他已经顺利的穿越了太行径,到了少水以西,也就是秦国大军的后方。 在这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秦军运粮的道路,还有秦军行走过的痕迹,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在截断秦军的退路的同时,火速进攻河东,不让嬴宜敖有任何反应之机。 本来是很顺利的事情,可在昨日开始,他慢慢觉得有些不对。 秦楚两军,分为五路交战,五路之上,烽火台俱是狼烟燃起,说明五路皆是爆发战争。两方是十万对十万,那既然是五路作战了,十万秦军,也必定要分成五路才对。 这里的地形,对秦军非常有利。 唐昧直接摸上去,虽然在一开始,会在秦军手中吃一些亏,但他只要退的及时,在五路对五路的情况,是完全能够保存大部分实力的。 如此,则楚军在东,他齐国在西,对秦军形成夹击,之后再放火烧山,直接歼灭秦军。 可是这几日来,据他派遣出去的斥候来报,五谷之中,燃起来的大火,开始渐渐变小,却再也未曾看到过楚国的大军阵。 火势燃烧,这很好理解,是因为交战的秦楚大军,用上了火攻,而火势变小,又过了这几日,这说明战事开始在慢慢的结束了。 这样的话,那应该在五谷的后方,能看到楚军的大纛和军阵才对,可现在回来斥候,无一人见到楚军大军,难不成楚军被全部歼灭了不成? 匡章一向是先知先觉,为人机敏,稍有风吹草动,都能闻出不对味来。 想到此处,他自己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又是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给否决了。 再稍微一思,又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白起善于伏击,善于歼灭,孙子所云,十则围之,这等说辞,在他的身上,是完全不顶用了,何况孙子是春秋之人,何谈今日战国之事,他孙子会知道,吴国被灭了吗? 你可曾见过,春秋之国,哪国可有今日的郡县之制,哪国国府,可有今日的统摄力! 唐昧是楚国名将不假,但远非白起之敌也是真,不是唐昧不行,也不是败在白起手中的公孙喜不行,而是白起太厉害了,稍有不慎,就让这些成名已久的将军们,跌落将坛,沦为世人口中的庸才! 匡章这一路过来,都是急行军,可现在嘛,他肯定是不能再着急了,他必须要等,等到唐昧的确切消息,才能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情势有变,那原来的计划,就行之不通了。 今日,齐国十五万大军,俱是被收拢起来,在少水西畔,一侧的高地之上,安营扎寨,做好全面的防守准备。 他现在是完全猜不透秦军的动向,也有些抓不住白起在想什么,他只有做好最完善的准备,才能防范秦军的袭击。 再等等看吧,等等斥候的消息。 到时候再决定,是要继续进攻,还是回防屯留。 就这样,齐军坚守了两日。 到第二日半夜,齐国副将鲁贡,急匆匆地求见匡章。 “大将军,斥候回来了,白起大军,已然驻扎于腕岭,而且还在五谷以西,布下营寨,大军驻守,以我之见,楚军定是被困在其中。 此番攻秦,乃是六国谋秦,而我齐国,又是齐楚联军之一,两军当中,若是一军有失,必定会影响全局。 当务之急,还是速速救援楚军要紧,不如现在就发兵五万,奔袭五谷而去,只要将五谷打开,楚军必定能获救,那我齐楚联军,也算是突破秦军的太行径防守了!” 鲁贡说完之后,匡章先没有说话,而是定了定神。 这话是没有错,白起想做的,就是利用地形,将楚国大军困死在山谷中,只要他攻下秦军西边营寨,那就算是救下了楚国大军,而且还可以让齐楚联军,集结于少水河畔,越过白起,直接奔赴河东。 可现在都已经出现了变故,按照白起的秉性,事情一定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本该是我等在东,秦军在西,现在是秦军在东,我等反而在西了,我齐国大军是从河谷阳谷而来,那白起又是如何到腕岭的呢?” 鲁贡是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面容清瘦,目光灼灼,能作为匡章的副将,肯定是颇有一些能耐的。 他随即一想,就大致猜到匡章要说什么了。 “是值得深思,不管是从东到西,还是从西到东,按照白起的行军速度,就只有九谷可以通行,这其中涵水谷和曲谷,根本就走不了大军,所以除外,那剩下的七谷当中,河谷阳谷就更不可能了,唯一可能的,则是这五谷之一。 五谷之中,每一谷都有楚国两万大军,白起能将约一万大军,部署在腕岭,说明这五谷当中,必定有一路楚军,已经被彻底的击败,这才让秦人绕到了后方。 再看楚军狼烟,五路皆是燃起,秦楚交战,必用火攻,而这每一路,都有火攻的迹象,说明两军交战,不限于一路,那很有可能,秦军仅凭两万战卒,就可围歼楚国两万盾甲!” 说到这里,鲁贡也是神色一变。 他原先也以为,顶多就是楚军被击败,甚至被困在这里,齐军再去救援罢了,可现在按照这样来推算,楚军是完全有可能被歼灭,至少大军溃散,秦人是完全做得到。 “从看到狼烟起,到今日,已有几日呢?” 匡章起身,连续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下,紧接着问道。 他神色冷峻,真的不对了! “算上我等又在这里侯望了两日,从狼烟燃起,已经过了七日了!” 匡章喟然长叹,猛得一拍长案。 “大事不好,七日,七日的时间,足够他白起施为了,五谷之中,径谷的路最好走,子谷的路程最短,我若是白起,要歼灭楚军,就先从子谷开始交战,子谷战事一结束,就奔袭腕岭,有这个时间差别,足以让秦军形成包围圈了!” 匡章到底是足智多谋,待他反应过来,又细细地推演一番,就开始明白白起的谋划了。 他原先对唐昧有信心,是因为唐昧的烽火台,和前后两军的策略。 一路有乱,另外四路,一定能够率先知道,早做防范,只要是有所防范了,纵然大败,也不至于让人全歼,现在他一想这五谷的地形,这个时间差别,也足够白起击败唐昧了。 鲁贡听完后,沉默了一阵。 “可就算是如此,大将军现在不应该是分兵出去,试探一下秦军的虚实吗,何况十万楚军,纵然都被伏击,总不至于都丧生秦人之手吧?” 鲁贡这个自小学孙子兵法的人,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也或许是他的兵法,不够灵活吧。 楚军死完了吗,还是没有死完? 主将唐昧,这位六国联军的右将军,现在是活着,还是战死了,对于这些,匡章都不好说。 他不会高估他的对手,也不会低估他的对手。 他摇了摇头。 “我等在进兵之时,我便书信乐毅,尽说与他我等战法计策,就是为了防范我等有变,让乐毅也清楚,该如何解围。 现在的情况,是白起的大军,多半要攻入屯留了,就看乐毅能不能在长平阻击秦人,不让白起南下,若是白起南下,则此次谋秦必败,于大局来说,楚军不值得去救,因为救援楚军,我军必定要回援,影响战机。” 鲁贡还在思索,楚军到底有没有被击溃,匡章已经开始下一步的战略计划了,只见他说过之后,又走到了地图旁边。 “现在我等最应该做的,就是打通晋阳、平阳、曲沃、安邑、阴晋这一条线,从秦军的大后方袭击,只有这样,才可以反败为胜,不过,我还有一个担忧。” 匡章的计策,鲁贡听得明明白白,他已经不再纠结楚军了。 已过七日,第一,去救援楚军,怕时间上赶不上,第二,会贻误战机,齐军直接攻入河东,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第三,去营救楚军,也有被秦人埋伏的风险,而且对于齐国来说,楚国国力衰弱,是有利没有弊的,没必要因为一个楚国,影响了攻秦的大计。 秦国实在是大强大了,不能再让其强大下去了。 “难不成大将军是在担心,大将军想得到的事情,那白起也一样想得到,或许秦国已经在平阳增兵呢?” 匡章点头,还是鲁贡知他心意。 “正是,真要是这样,六国谋秦之战,就大胜无望,在无望的前提下,我等就要思量,如何保住我齐国军力了?” 保住齐国军力,当然是要十五万齐军,无一折损,全身而退,十五万大军一旦入了河东,能全身而退的路,就只有一个晋阳了。 “好,明日我就先率领三万大军,去镇守晋阳到平阳的通道,坚守要塞,让我军粮草运送进来,也给我军留下撤退的路!” 当即,鲁贡就明白了匡章所想。 第一四四章 退兵 宜阳城外,攻城还在继续。 就是这样一幅,看起来热热闹闹的景象,乐毅却在暗自撤兵了。 他打算将大军,先撤到洛阳城外,待稳住阵形后,再做图谋。 咸阳的那一支秦人大军出发了,按照他的了解,这支大军本该是有十万之众,由秦御史令司马错亲自率领,后来不知怎的,临到阴晋,又分出了一部分,往平阳方向去了。 北路大军的战事如何呢,他暂且不清楚,匡章还没有最新的消息传来,可看到秦军分兵北上,这一定是好事。 之前匡章给他的信,他很早就收到了,他也清楚,匡章的战略意图。 匡章虽然并未明说,但他要牺牲掉一部分楚军,来换取击败白起的策略,乐毅还是可以看得出。 这是很合理,也是很划算的法子。 战事到如今,谁都明白,六国要战胜秦国的关键,就在匡章的北路大军了,若是匡章能完成一次完美的迂回,那他就再次猛攻秦军,来个东西夹击,击败秦人主力。 司马错率领的这十万大军,在招募的时候,乐毅就很知道,这是秦人用来,拯救他们的王,因为他们的王,在宜阳被困了三月。 在这三月里,他们什么战报都得不到,他们也不知道,这座城池,何时会破,他们的王,何时会被俘虏。 秦人在这样,想要迫切救王的情形下,居然还敢分出兵力,北上去援助平阳,这说明他们在北方面临的压力,是足够的大,只有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他们才会连王都放到一边去,先去救援平阳。 这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在说明,北路匡章已经取得了进展,只是没有消息传来罢了,或许在这几日之内,白起就要面临大败了。 对的,就是秦人要失败了。 乐毅知道,秦人就只有四五万大军,来支援宜阳,可他还是不愿意再冒险了。 因为宜阳城池,再久攻不下,他很有可能会受到秦军的冲击,自乱阵脚,不如现在就等候时机,牵扯秦军主力,等到匡章那边出了战果,他再一鼓作气,趁势而上。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再这样纠缠下去,他都要失去一个统帅,应有的威严了。 宜阳城东,燕国大营当中。 乐毅、肥义、暴鸢,三人齐聚一堂,商议战事。 “前方佯攻继续,后方大军辎重、粮草,已在有序撤退,等退出宜阳之后,我等就在洛阳东、南、北三个方向,驻守大军,设立工事,等秦军动静,再伺机而动!” 说话的正是乐毅。 对于这撤退的事情,肥义是完全没有意见,毕竟秦国的火,暂时还烧不到他赵国,而暴鸢是心中不平,可又不得不撤退,就只好再将韩国的土地,让给秦人了。 他清楚,他们这一路大军,在乐毅这个不善战的主将之下,已经掌握不了,战争的主动权,暂且后退,是最稳妥的法子。 秦人现在是约有五万大军,支援而来,宜阳镇守将近十万,再加上一个洛阳,这么长的战线上,秦军已过三十万。 四国联军要是还不撤退,将大军聚拢一处,一旦被秦军来个多路开花,那将会面临着,当年五国围攻洛邑,被秦人尽皆击破的情景。 当时,五国大军,溃不成军,而秦人则只需要包围过来,一路追杀,五国没有了士气的士卒,要么排着队等死,要么排着队投降。 想到这些,暴鸢心中,不免来气。 “哼,若非是上将军英明,岂能令战事,到如此地步,三月过去,不见联军有任何大胜的趋势,反而是秦人将上将军的连环计,都破解的差不多了!” 暴鸢现在是怒气很大,每逢这个时候,他都要发一下恼骚,有时候肥义也会跟上,这种不齐的军心,也是乐毅退兵的一个原因了。 闻言,乐毅一笑。 这个笑容,颇有意思,像是有苦说不出,又像是不能被理解后,带有丝丝怨恨,其中最多的,还是属忍让了。 “呵呵,战争之事,瞬息万变,对于万变之事,岂能过早地就下定论,今日来看,胜利之事,在我等,或许明日再一看,胜利之事,就又到秦军身上了。 对秦之战,本就是鏖战,以六国国力,难道还怕一秦国乎,只要我六国立于不败之地,就是胜利,秦人嘛,过不了多久呢!” 他的这话,说得还是非常有道理。 的确,现在下定论,是太早了一些。 对秦国的这一战,不能求速胜,只应求不败,只要不败,秦人就会必败。 六国黔首何其多,秦国黔首又有多少? 六国士卒何其多,秦国士卒又能有多少呢? 六国粮草何其多,秦国粮草又能有多少呢? 只要六国同心,联手协力,秦人要不败,那是不可能的。 长此以往,以一国之力,拖垮秦国,只要秦国一旦着急了,一旦露出了破绽,那将会是六国大胜之时。 身为韩国主将的暴鸢,内心必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就只是心中怨气,一时三刻难以疏泄,现在听到乐毅这样一说,不好再发作了,开始闷闷不语。 肥义很聪明,他和乐毅一样,在朝堂上,并非就只是一个将军,他们更是权臣。 乐毅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应付暴鸢,但神情和往常,却是不一样了。 他昨日见到乐毅时,乐毅还是彷徨犹豫,今日再见到乐毅,他的眉宇之间,似是多了一股自信,这定然是有了打算。 不得不说,肥义的观察很细致。 “莫非是上将军有了胜敌之策?” 乐毅又是一笑,这一次与上一次完全不同,让人如沐春风。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将军的双眼,将军请看!” 原来乐毅递上去了,正是匡章给他的密信。 在这信中,牵扯到了匡章对唐昧的设计,和让乐毅对屯留方向的防范,所以匡章也特意交代,就只能由乐毅一人看。 至于现在嘛,乐毅为了稳定军心,肯定就管不到这些了,何况以后大战胜利了,这事情传到楚人耳中,楚人必定会恶于齐人。 这燕楚联盟,不就是遏制齐国的最好手段吗? 肥义在看过之后,神色有些古怪,他也领悟到了匡章的想法,其后又交给了暴鸢,等到暴鸢也看完了,他又问了起来。 “嘿嘿,不知道将军是打算用何办法呢?” 他的办法,肥义猜到了一些,但他要乐毅亲口说出来。 乐毅又瞧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暴鸢。 “诸位也知道,咸阳十万大军,是来救援秦王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司马错居然北上了,何也,因白起在太行径,即将要面临大败,秦人才会如此着急,所以我等不如退一退。 一则,休整大军,三月多鏖战,士卒疲劳,也该休整了。 二则,专心缠住秦军主力,秦军主力三十余万,俱是在这南路,我等屯兵于此,秦人必定不敢分兵北上,他们若是分兵了,那这三阳制敌长廊,可就破了,这也是在无形中,辅佐匡章将军。 三则,积蓄了实力,等到匡章从河东南下,断了秦人后路,我等可一举西进,来一个东西夹击,击败秦人这三十余万的主力。 那时候,秦人的大军没了,到时候这咸阳进不进,就看诸位的意愿了!” 暴鸢轻声哼了一下,不再言语,也不知道他这是认同,还是不认同呢。 乐毅却知道,他这一番言语,起作用了。 他这个联军主将,要想一直能具有统摄力,就需得随时有下一步的策略,将人心聚在一起,说这么多,让暴鸢接受他下一步的策略,为的就是这。 肥义则认真思索了一阵,这段时间,久攻不下,对他赵军的伤亡,也一样不小,的确是可以暂缓一下了。 “退兵之事,已经做了,上将军不说也可,就是这退兵之后,对这大梁城,又该如何呢?” 以前是缺少兵力,去攻取大梁,现在退下来了,自然就有能力解决大梁之困。 说实话,肥义很不想去。 “之前如何,现在就还是如何,冯章有魏王在手,我等不可轻易攻城,有范追将军围困足矣,等大战胜利,秦军自退,大梁之困,也能解围!” 魏国连主将都走了,他们谁还会管魏国这一摊子事呢,乐毅眼里的目标,就只有击败秦人。 这一点,肥义与他相同。 “不错,退兵才是上策,暴鸢将军,不如我等就暂且休战,等候匡章将军的消息?” 暴鸢还是沉默。 他不喜欢乐毅,但也不会喜欢肥义,他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暴鸢只关心,北路何时能传来信息,匡章是否进入河东? 第一四五章 从弱韩到灭韩 乐毅退兵了! 躺在软塌上的嬴荡,无比的惬意。 乐毅这小子,也太不讲究了,没有半点的征兆,就这样退兵了。 前一日,他还和你打的有来有回,到第二天醒来,城外的四国联军营寨,就空空如也。 真是个好乐毅,就这么怕被秦军追击,弄得这么谨慎,也好,这说明他害怕了。 秦王被困,已经有三月零十日,算起来,就是整整一百天,刚好凑了一个整数。宜阳之困被解后,各地的消息,都纷纷传了进来,这可真是让嬴荡这个秦王,涨了见识。 原本以为,这战事不过是安安稳稳的打罢了,冯章镇守洛阳,魏冉镇守宜阳,乐毅围而不攻洛阳,全力攻击宜阳,可他万万没想到,秦国的战线,都已经拉到了三百里外的大梁城了,就连魏王,也成了俘虏。 这个冯章,还真心是好样的,在猜到了乐毅的谋划时,直接来一招围魏救赵,攻占了大梁,这是个好事情啊,此战胜利后,就看魏国拿多少东西,来换他们的大王和国都了,要是寡人不满意,就一直将大梁给占着。 还有这北边的白起,估摸着,在十多日前,他就已经对楚军动手了,此时此刻,或许楚国的十万盾甲军,已经全部被诛灭了,毕竟白起战神的名字,可不虚的,就说秦军的锋芒,延伸到屯留去了,这嬴荡也是相信的。 对了,屯留下去是哪里,是长平。 白起的宿命之地,人屠之名,成也长平,败也长平。 据历史记载,长平之战后的三年,白起再无一次出征,就被昭襄王赐死了。 对于这个地方,嬴荡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悲伤好。 算了,还是高兴吧,嬴稷不是去了义渠吗? 终于可以出城的嬴荡,是满心欢喜,他亲自驾车,身后跟着一队郎官,在大道上飞奔,此去并非是回咸阳,而是去迎接咸阳来的蓝田将军端昃。 乐毅退兵了,相应地,他也被放出来了,现在的他,才可以真正地指挥战斗,才可以为冲到前方的两位都督,镇守后方,指挥全局。 对于白起的策略,嬴荡一看就很清楚。 白起想要做的,乃是先会合冯章,截断乐毅后路,堂而皇之的击败四国联军,他的胃口,一向都很大,出手也一向很黑。 至于一个匡章嘛,既然司马错已经北上了,那就不用担心,司马错乃我大秦名将,再加上一个善知兵事的嬴宜敖辅佐,在匡章的锋芒下,坚守一阵,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说起来,这位齐国大将军,还真是给自己选了一处好战场。 盾甲军已经没了,一旦白起再南下,截住四国大军,那六国攻秦之举,定是以失败而告终,而他齐国的十五万大军,则可以不伤分毫的、从赵国晋阳退出战场,回到齐国,十五万人的粮草由魏国出,几乎没有损失,就权当游玩了一趟。 是个聪明人! 战事虽还没有结束,但嬴荡已经能够看到胜利了,甚至他都在开始谋划,胜利之后,天下诸国的外交形势,将会何去何从呢,秦国又会是何样的霸主姿态呢? 想想就让人兴奋啊,还是秦臣们给力,他稀里糊涂地被困了这么久,等出来的时候,大战要赢了,难不成这就是躺赢? 这将会是历史上,最舒服的穿越者。 若是匡章能够顺利退走,这一场七国大战,损失最严重的,又将是楚国了,其次便是魏国,魏国承担了三万大军的粮草,还有两次战争,又失去一个上郡,这必定会伤及到元气,而且还伤得很重,下来就是燕赵,唯独就一个齐国,才能全身而退。 匡章这样一搞,那六国的形势,又将会异也! 齐国元气未损,虽缺少了八百里地,可只要田地和田文两兄弟,励精图治上几年,又会是六国最强,至于赵国会如何,就看那肥义,能有多聪明了,楚国会继续衰弱,这是必然的。 秦国的下一步,就是连魏而抗韩,该要转一转了,谁让他的老丈人,分不清楚形势呢! 四万援军在后,缓缓而行,蓝田将军见王相迎,已经驾车奔了过来。 到王跟前,端昃停住车驾,跳了下来,向王迎去。 那边嬴荡也是一样如此。 “臣蓝田将军端昃,拜见大王!” 端昃行礼,嬴荡则一手将其拉住。 端昃仔细看了大王一眼,只见大王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看来被困宜阳的大王,也没有因此而苦恼。 “哈哈,将军何须如此看寡人,寡人可是好的很吶!” 嬴荡大笑,端昃也是跟着大笑,跟在秦王身旁的魏冉白璟之人,也都是大笑。 今日,他们好不畅快。 那个乐毅,跑得还真是快,端昃还没来呢,他就已经撤退了,这正是乐毅的高明之处,不必要的战事,可以不令他发生,既知不能破城,又何须再坚持呢。 “启禀大王,丞相令我当面问过大王,大王何时能回咸阳?” 这事情本该是交代给司马错的,现在司马错走了,就又交代给端昃了,端昃来的直接,这样重要的事情,现在见到大王,岂能不问。 闻言,嬴荡面色一黑。 樗里疾这个老头子,这么快就想让寡人回去,难不成寡人在他心中,就如此不靠谱吗? “哈哈,此事不急,以寡人之见,我秦马上就可对六国,发动总攻,一直处于防守,该到反击的时刻了,寡人要亲眼看着,我大秦的将士,是如何战胜六国!” 看到大王这般有信心,要是司马错,话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因为他清楚大王的性子,但端昃吗,却是还想再劝劝,不想他还未开口,被嬴荡大手一挥,给打断了。 “大王意志已决,臣不敢勉强,还请大王准许,臣明日就书信丞相,说与此事,如今乐毅大军已退,以我军军力,对上乐毅,并无太大劣势,短时间内,宜阳很难被围攻了,大王在宜阳未尝不可!” 端昃见秦王如此果断,便不再勉强。 对于他所说的事情,嬴荡也不在乎,端昃此人,做事一向踏实,这话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寡人准了,此番乐毅退兵,联军必会从进攻转为防守,荆州都督也即将南下,等白起会合冯章之时,便是我宜阳全面发兵,主动进攻,解洛阳之围时。 到如今,宜阳合计十三万大军,足以和洛阳城内的守军联合起来,进攻乐毅,寡人令,十三万大军,以宜阳都督魏冉为主将,蓝田将军端昃为副将,全军驻守宜阳,休整大军,准备战乐毅!” 这就是嬴荡不走的原因。 洛阳城内,约十七万大军,再加上这十三万,那就是三十万之众,等白起抄了乐毅后路,就直接对洛阳西门,发动攻击,让城内大军也出来相助,如此两面夹击,一场野战下来,纵然不能全面击溃,那也足以让乐毅心惊,解了洛阳之围。 “大王是说,先要等到荆州都督南下,形成合围?” 问话之人,乃是身旁的魏冉。 对于白起的谋划,大王很清楚,他现在也一样很了解。 “正是如此,待到白起南下,攻下黄池,小黄、阳武三地,再联合巩邑,从正北和正西合会冯章,然后从大梁包抄过来,断了乐毅后路,形成夹击。 洛阳北边,乃是屯留、长平,只要我秦在长平驻兵,就可以令赵军难以北上,逃回赵国,至于西边,乃是宜阳,此路更久不通了,东边是巩邑,他们照样也去不得,四国联军能去的,就只有南下,往新郑阳翟而去。 这样一来,韩国大河以北的土地,必定是空虚,到时候我秦可兵不血刃,攻下野王和径城,从此,大河以北,就再无韩国土地,我秦弱韩之策,将彻底成功,那接下来的,便是灭韩了!” 灭韩! 众将士无不惊讶。 从春秋开始,灭国战争,就已经在发生了,步入战国之后,灭国大战,更是汹涌,不少的大国,也在这些战争中,被一一灭掉。 唯独这些万乘之国,从来没有面临过灭国之危,就算是秦人攻下了楚国的国都,楚国公族不也是好好的。 灭韩,似乎这两个字,离他们太远了,魏冉和诸位将军们,只有在秦王口中听之,才觉得真实。 天下大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灭掉一国,是何其困难。 秦国的王后,乃是韩人,还不说一众入秦的韩国贵族了,这些人都有可能,会成为灭韩的阻力。 “臣遵令!” 魏冉心间疑惑不少,可话就只有三个字了。 嬴荡一一看过众人。 他现在说这话,就是在故意放风声,等以后传到了咸阳,传遍了朝堂,看看韩国公子们的反应,谁能用,谁不能用,就一目了然了。 始皇帝灭六国,既要面对外界的压力,也要面对自身的压力,这不是个好差事。 秦王令下,十三万大军尽皆入驻城中。 第一四六章 攻长平,取屯留 屯留邑,还远远算不上一座坚城,其城池高大程度,甚至还不及平阳。 这是因为屯留这片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大山阻隔,山地就是最好的防线。 屯留邑不管于韩国,还是于三晋,也都算不得一块要地,没有很重要的战略位置,这就导致韩国,根本就没有功夫,在这里去修筑一座坚城。 韩国的重镇,乃是野王,乃是武遂和宜阳,乃是阳翟,他们是秦国东出之路的必经之地,也是韩国不能缺少的军事重镇。 秦国战卒,以野战而闻名,而野战之重,则在于机动也,战卒日常所训练的,就是耐力和纪律,这样一支战卒,可以说是当今轻步兵的巅峰。 当年吴起创立魏武卒时,对武卒的要求,就是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一日能行至百里之外,这体现的,也是对士卒耐力的要求。 日行一百里,在山地之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平川,对秦军来说,完全能够实现。 辛鹿率领的大军,在出了山谷之后,行军速度明显加快,从上午开始,到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在屯留邑十五里外,大军将会在这里,进行一个时辰的休整,之后全力以赴,进攻屯留邑。 这场战斗,对秦军来说,不同以往,来得算是有些仓促。 往日在攻城之时,秦军会先定下计划,之后对敌军,再做个详细周到的查探,守军有多少人,如何布防,城中守将乃是何人,都需要清楚。 现在对于这些,辛鹿现在是一概不知。 但他清楚,该如何攻下城池。 再怎么算,这里也都是齐楚联军的大后方了,齐楚出动全力,奔赴太行径,屯留邑肯定是没有多少防备的。 对于屯留邑的守将是谁,辛鹿大致有个判断,多半是韩国上党郡守晋赑。 屯留此处,乃是晋国覆灭后,晋国部分公族的封地,这位晋赑,乃晋国公族的后人,国灭之后,他这一支便以国为姓。 在秦国的外交台情报中,是有过晋赑这么一个人的。 此人三十有九,少年时候,就入新郑,伴韩王仓左右,三年前,又从新郑出,升任上党郡守一职,晋赑深得韩王仓的信任,乃韩国重臣。 此人一生所学,乃是法家,曾为申子门生,在山东之地,颇有些名望,只是从未听说,此人有领军之才,让一个不懂兵事的人镇守屯路,这对辛鹿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等想明白了这些,辛鹿开始调集大军,慢慢靠近。 秦军先以五百精锐为先锋,卫城将军亲自率领,肃清四周道路,以免被发现行踪,其后三千步卒,缓步跟上,至于主力,则是吊在后面。 夜袭城池,最重原则,就是不被发现,不被发现的原则,就是人数越少越好,只要城门被突破了,秦军三千战卒,足以拿下这座城池。 和辛鹿想得一样,秦军接近时,城墙上的韩军,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战卒很容易就摸了上去,等韩人发现秦人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城楼之上,战鼓鸣响,城楼之外,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屯留邑,本就没有多少的防御工事,城门现在又被秦军大开,在所有的韩人在惊慌失措之际,一万秦军,已经入城了。 这场夜袭战,进行的非常顺利,连一个时辰都用不到,辛鹿就控制了东南西北四门,城中敢反抗的韩军,也尽皆被诛杀。 到后半夜的时候,秦军开始有序在城中巡逻,发出国书,安抚城中韩人,城墙上的大纛,换成秦国大纛,卫城将军辛鹿,正式入驻城府。 齐楚联军留下的粮草,将会成为秦军的补给。 夜袭屯留之战,秦军大捷,白起东出之策,获得初步成效。 在辛鹿攻下屯留的当天下午,蒙骜和乌获率领两万战卒,路过了这里,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休整,直扑长平而去。 屯留邑很重要,长平对秦军,也一样重要,其重要程度,相当于晋阳对匡章。 有了晋阳,匡章就可以在秦国腹地,接收到赵地送来的补给,让他可以持续的在河东作战,有了长平,白起可一路南下,贯通到径城、武遂一带,秦国的粮草,也可以运送上来。 屯留虽有粮草,但不能持久,秦军自己所携带的粮草,也不足以让他们持久作战,所以能否快速的攻下长平,打通对外的路,直接关系到白起战略的胜败。 长平邑,距离屯留,约在一百五十里,按照蒙骜和乌获的行军速度,明日晚间,就可到达,到时候,刚好可以趁着夜色,对长平发起进攻。 这座城邑,坐落于丹水河畔的高地之上,是韩国腹地通往上党的重要通道,怎奈此间的地理位置,对于韩国来说,也一样的不是很重要,所以这长平,是一座比屯留更小的城邑。 长平之难,非在城池,而在其地势也。 城池设立在高地之上,东临丹水,可借助水势之险要,阻敌于外,西临高山,居高而下,可俯视整个丹水通道,占据重要。 屯留邑一战,辛鹿破城后,他最先做的,便是封锁消息,以免影响到后续的长平之战,现在就算屯留的消息,传不到长平,可还有一个问题,也值得蒙骜和乌获担心。 乐毅和匡章,俱是天下名将,白起和匡章在太行径交手,那这长平,就成了预防秦军南下的要道,按照乐毅以往的谨慎,多半会有重兵把守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乐毅没有布兵,那匡章也会书信于乐毅,详细交代好此间的形势,让乐毅提早做好防范准备。 这对于蒙骜和乌获进攻,影响非常的大,一座完全没有防备的城池,和一座早有准备的城池,几乎是不一样的。 日落西山,月上梢头。 长平城外二十里,秦国大军稍作休整。 山坡之上,蒙骜和乌获正在议事。 “斥候来报,长平邑除了城楼,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城内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城池方圆二十里内,不见商队,也不见运粮的辆车,这有些不对!” 乌获说着他的推断,他觉得不对,是因为这里太安静了。 两军交战,这条要道,是齐楚联军重要的粮道,不管是白日,还是在夜里,至少应该有人才对。 对这样重要的位置,堂堂燕国上将军,岂能放任不管。 蒙骜也一样皱着眉头,他对乌获的推断,没有半点的疑虑。 “不错,这长平邑多半是有埋伏,此处距离屯留邑,实在太近了,屯留邑一旦发生战事,就算我军封锁,也很难不被长平得知,更重要的,乐毅和匡章只要有一人,能想到此间重要性,也必会有重兵把手!” 蒙骜为人勇武,心思缜密,在来之前,他和乌获又受到了白起的嘱咐,自然是能想到这些问题的。 “既然如此,今夜怕是就不能袭击了,以免重了埋伏!” 埋伏别人,是秦军常干的事情,对于此,乌获是非常的清楚,要是一旦中了埋伏,将会对战局的影响非常大,只有等到白天,那时视野最好,才能发起进攻。 蒙骜听后,沉默了起来。 第一,他知道长平很重要,他身上的担子不轻。 第二,他知道长平之战,要速战速决,若是拖上一两日,乐毅回神,敌人的增援就更多了,仗也越来越不好打了。 “不,我等今夜就发动进攻!” 蒙骜的决定,让乌获稍稍有些惊讶。 “那如何打呢?” 秦国六位战卒将军,虽然地位相同,但实际上也是有区别的。 其中蒙骜的地位,可谓六将军之首,这是因蒙鹜不仅勇,更是善谋也,他能这样说,多半就真有了主意。 “趁夜袭击,我攻北门,你绕行南门,北门先攻,南门突袭,定从南门破城!” 再怎么说,这也是一座小城,有守军,也不会太多了。 蒙骜自己先率领一万战卒,佯攻北门,吸引注意力,再让乌获率领一万战卒,猛攻南门,令城中守军,南北不能两全,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的破城。 他的这灵感,还是来自于白起攻破平阳城。 乌获当即就明白了这谋划。 “不错,兵贵神速,不拖便是最好的战法,长平守军,黑夜设伏,想给我等来个措手不及,那我等也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蒙骜乌获商议定,相约出兵。 第一四七章 南北夹击 乐毅失算 乌获先行,率领一万战卒,从长平邑东侧的小道而过。 蒙骜则在一个时辰后,对城池发动袭击。 城内守军现在有多少,蒙骜是完全不知,依他这段时间来的了解,一定不会太多的。 因为齐楚联军,分不出这么多兵,镇守长平,他们也没有想到,秦军会绕后,乐毅要拖住宜阳、洛阳和大梁,他更是分不出这么多兵,充其量,长平守军,也就是在一万之多,这也是蒙骜敢于夜袭的原因。 蒙骜将大军分成了两部,前军三千,后军七千,自己则亲自率领前军,慢慢往城池摸了过去。 天上月明,四处皆光。 最难的,就是这一段靠近城池的路了。 这段路地势狭窄,两侧都有山地,利于伏击,若是一旦遇到袭击,就只能依靠外援,才可安然退出。 蒙骜行军,很是小心。 在两边山地之上,斥候同时跟进,这样若是山上有了埋伏,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察觉。 他自信,凭借他足够的机敏,和麾下士卒的足够的精锐,面对这种危险,敢于一试。 三千秦军,在静悄悄的靠近…… 令人奇怪的是,并没蒙骜想象中的埋伏,就连两边高地上的斥候,也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他就这样,一直摸到了长平邑一里之外,城楼上的灯火,已然清晰可见。 城门口早就布好了鹿角木,挖好了沟渠,城门也是紧闭,借着灯火,蒙骜还看到,上面有人影来回巡视走动,一副守备森然之相。 到这里,蒙骜明白了,韩人并未在半道上设伏,而是将所有的军力,调集在城池之中。 这说明秦军的动向,长平韩人早就获悉,至于为何不在半道设伏,或许是因为城内的兵力,不足以让他们这样做。 选择连夜攻城,是对的。 蒙骜下令,后军快速上来,而前军则要准备摸上城墙了。 训练有素的秦军,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没有半点动静,他们悄悄的接近鹿角木,慢慢的跨越沟渠,很快就到了城墙两百步之内。 “城下何人!”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喝。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火光,从城中飞出,就落在蒙骜的不远处,火光照耀大地,这一下子,所有秦军,尽皆暴露。 蒙骜看得清楚,在他面前的沟渠后,有两个韩军,正在急速的后撤,远处的城墙下,两座吊篮停在那里。 这是两个韩国哨兵,就藏在鹿角木后,率先发现他们的,就是这两个哨兵。 韩人都被惊动。 一时之间,城墙上火光大作,金钟敲响,韩军尽皆忙碌起来。 因为下方的黑衣黑甲的秦军,宛如黑色的幽灵,密密麻麻的,不知从哪里就冒了出来。 城墙上的投石车,上方的劲弩,向着秦军进攻。 蒙骜素来英勇,在被发现行踪后,他没有令大军后退,而是等后方辎重上来,组织冲车,布好阵形,直接攻城。 他判断,城内守军不多,他不需要太过谨慎。 下方的秦军,在慢慢接近,上方的韩人,严正以待,用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所有器械。 哗啦! 韩人挖好的沟渠中,一把大火,猛然烧了起来,照亮了整个战场。 秦军列好阵形,一方面借助冲车慢慢接近,一方面铺平沟渠,让后方投石车跟上来,向韩军还击。 双方大战,在这一瞬间里,全部展开。 历数秦军每次夜袭,都能大获全胜,这是因为每次都在敌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动进攻,现在这长平早就得到了消息,夜袭一战,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蒙骜发动全面进攻,作出极大的声势,因为破城的主力,并非是他,而是还在绕道的乌获。 乌获正在急速行军,行之半道上,就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听到了远处的战鼓,指导蒙骜的攻城,已经开始。 秦军是南下,自北而来,长平邑肯定是北门的镇守最森严,东西两门次之,至于这南门,则面对着洛邑,面对着乐毅的大军,想必这南门防备,肯定最是松懈。 乌获要绕行到后方,路的确是走的远了,可破城的几率,相应着也大了。 如蒙骜约定的一样,乌获先是率军悄悄摸上去,打算来一个突然袭击,要想以最小的代价,攻下城池,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突然袭击了。 不曾想,他也遇到了和蒙骜一样的情况,还未接近,就被城楼下的哨兵所发觉,一场夜袭,变成为了强攻。 也不知长平守将是何人,能如此聪慧,知晓秦人的战略,只需要两个哨兵,就让秦军的夜袭之策,付诸东流。 时直子夜,秦军对长平邑的南北两门,俱是发动了进攻。 北门蒙骜,开始攻到城下。 这近了一些,他可以看到城墙上的士卒了,让他意外的是,城墙上的韩国士卒,并不是很多,联军士卒,更是没看到几个,最多的反而是身着粗布衣的黔首。 这只能是说明一个问题,乐毅和匡章都没有对长平邑增兵,只不过是长平邑,率先收到了屯留邑被攻破的消息,才会做出这样的防备。 蒙骜有些纳闷,他想不到,联军对这里的把守,会是这般的不重视,他哪里知道,是司马错北上,给了乐毅信心,是唐昧的盾甲军,给了匡章信心。 既然军力不足,那现在守城的,多半就是那些个韩人了,而且看这些韩人的数量,多是集中在了北门,那就意味着,长平邑其实并无多少军力可守,在天亮之前,乌获很可能就破门。 南门乌获,也在组织大军,列好阵仗。 冲车步卒在前,弓弩手战车在后,依次还有投石车做掩护,开始对长平邑南门发动猛攻。 令乌获意外的是,城内守军似乎并不太多,不说上方的投石车,也不说上方的强弓劲弩,他们甚至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守军对秦军造成的影响,还还没有城外防御工事造成的大。 给乌获的感觉,他的对手,似乎是一群黔首,而并非是韩军,或是四国联军。 他也是明白过来,城中必定军力不足,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抵抗,城内大军,也多是去防备北门了,所以这里就空了出来。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乌获再次下令,秦军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出击,他想要一鼓作气,将这座城池给拿下。 非常顺利,秦军顶住城墙上的攻击,一直冲到了城门口。 长平邑,乃是一座小城邑,城门虽然坚固,但还是经受不住太多的撞击,一个时辰都用不到,长平南门就被秦军撞破。 乌获再组织战车士卒,一路冲入城中,横冲直撞,将整座城池都贯通。 北门的守军,面对城里城外,俱是秦军的局面,再也难以坚守,很快的,北门城门又大开,蒙骜率领的秦军,也冲了进来。 城中四处,都是秦国战卒的身影。 长平守军,再也无法坚守,整座城池,尽被秦人所夺。 有了长平,秦军可长驱直入,出走丹水何故,将来不管是会合洛阳大军,还是直奔大梁,将再也不受影响。 攻下城池之后,蒙骜和乌获两人,令大军休整,派遣斥候,熟悉四周地形。 一日后,再次南下,直奔径城。 都督白起,在这个时候,也从太行径下来,往来处而。 第一四八章 廉颇守长平 太行径的消息,传到乐毅耳中时,乐毅呆立许久,才缓过神。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差点就站不住了。 正是因为他对形势的误判,才给了白起南下的机会。 早在他收到匡章的密信时,他就想着,要对屯留、长平,乃径城方向多关注了,可司马错的一个分兵之举,让他误判了形式,他以为匡章已经取得了胜利,联军对于屯留一线,不需浪费太多的兵力。 一直以来,秦军都在增兵,而他的兵力,则越来越少,因此也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将大军分散的太多,但可谁又能想到,他们还未完全退出宜阳呢,秦军就已经攻占了屯留邑。 白起的速度,一向就很快,屯留邑下来,一定是平阳。 平阳能有多少守军,这一点他是清楚的,韩国将军暴鸢,更是清楚的,要想依托长平来阻挡白起战卒,是不可能的,真不知道匡章,这是什么计策? 一旦让秦军出了丹水河谷,那将再也没有地形,能将他们困住了。 本以为北路的匡章,将是这场战事胜利的关键,现在看来,却是这场战事失败的关键。 为此,乐毅很头疼。 想了许久,他又有一个更头疼的问题,白起是如何突破二十五万大军的防线,深入到屯留邑来的。 七路大军,七路出击,秦国战卒要想过来,至少需得打通一路。 现在最坏的结局,是齐楚联军已经面临大败,放任秦军主力过来,好一点的结局,是七路大军,白起就只被打通了一路,渗透到屯留邑的秦军,数量不多。 要说齐楚大败,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齐军,两路并进,动辄就是五万和十万,倒是楚军,每一路只有两万大军,很容易被白起集中优势兵力,突破那么一两路。 这样说来,也还好,至少齐楚大军的主力,还是在的,元气也没有伤到,以匡章的才能,他一定会很快地知道,屯留和长平这一线的重要性,多半这齐楚大军,还是会绕行过来,返回屯留邑,阻击白起。 其实乐毅他哪能知道,楚国这个队友,实在是太不行,秦国这个对手,也实在是太强,楚军全军覆灭,匡章纵然回援,也挽救不了大局的。 屯留邑被攻破的消息,是韩人发出来的,能传到他的耳中,那一定也能传到暴鸢的耳中,按照以往,不需半个时辰,暴鸢肯定前来兴师问罪,他这次没来,说明暴鸢在等人,等集合了肥义,再一起来。 六国伐秦,六国大军,六个将军,唐昧、匡章在上党,范追在大梁,算过来算过去,这里就只有他们三人主事了,暴鸢拉上肥义国力,这样的问罪,会更加有力。 如乐毅的猜测,又过了好一会,暴鸢和肥义两人,联袂而来。 “上将军不仅是不能战秦人,屡屡败于魏冉之手,挫我士气,现在更是连局势都分不清了,上党并非是齐楚大胜,而是齐楚大败!” 暴鸢一进来,连所有的俗礼都省了,直接就对乐毅气冲冲的说道。 屯留邑乃是韩国的土地,现在被秦人占据,岂能不让暴鸢担心,更何况这个老将心中清楚,再这样下去,联军可就要真的面临大败了。 乐毅并未回话,而是先看过了肥义。 相比起韩国人,其实他更讨厌赵国人。 攻秦之战,至少还关乎韩国人的切身利益,韩国士卒用力,将军用心,而这位赵国将军,出力最少,赵国士卒也伤亡最少,可这种搅局之事,他却做得最多。 这就好比皇上不急太监急,太监比皇上更可恨。 似乎是肥义知道自己也不受人待见,他往后退了退,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哈哈,暴鸢将军所言,也不全对,屯留邑本就无多少兵马,不说一万,就算是五千秦军夜袭,也能攻取,就只此五千秦军,翻阅了太行径,到了屯留邑,又有何打紧呢? 我方齐楚联军,共计二十五万之多,分路进攻,其中楚军分路五路,就算被秦军集中优势兵力,击退一路,奔袭到屯留邑,也并不能算是大败。 最起码,这齐楚两军,此时已经深入太行径,断了秦人的后路,或许即将要攻入河东了,算着时日,快要来信了!” 暴鸢闷着头。 他口中说大败,心中再怎么样,也是不大相信大败的,不管是齐军还是楚军,可能会落败,但至于说大败溃退这种,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军力差距,放在那里,匡章和唐昧,也并非庸人。 “那就算是如此,上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暴鸢的气消了很多,适才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了。 见他神色恢复正常,乐毅这才拉了两人坐下,又令人上了酒水,三人对饮。 “敢问两位将军,齐国大将军之才能,如何呢?” 当乐毅问出这样的话时,他已经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到匡章攻入河东上了,因为面对宜阳洛阳的坚守,他有点无计可施了。 “匡章天下名将,自是不用多言。” 暴鸢性子暴躁不假,不过也是知人善用,善于军阵之人,他曾与秦军作战,与楚军作战,甚至与魏国,也有过作战,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韩国将军,对于匡章的真实能力,还是非常清楚的。 “好,这就对了,为今之计,我等应吸引秦军军力,不得让其北上支援,所以我等一定不能有乱,须得给匡章将军,击败秦人的机会,将军问我如何做。 我以为,这其一,我等坚守洛阳,监视秦人动向,秦人主力动,而我等也动,如此,则牵制秦国军力,只要我军不败,那败的便是秦人。 这其二,分出两万大军,火速北上长平,长平之地形,暴鸢将军必定知晓,易守难攻,若是得一员猛将,别说一两万秦军,就是十万秦军都来,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突破,不致影响我南路大计,不知两位将军,意下如何呢?” 不管怎么说,乐毅还是乐毅,只要是乐毅,那就还是有办法的。 “上将军所言,老夫岂能不知,与秦人作战,我等六国不败,便是胜,以六国之力,秦人岂能敌之,谨慎之法,自然无错,长平地势重要,就算是要我等分兵,也必须得分,定不能让秦人再南下,此话不错,不知道以何人为将军呢?” 对于主次,暴鸢还是分得清的,发过了牢骚,说到这正事的时候,就一定不能再糊涂了。 长平,乃是韩国城邑,再怎么说,派遣韩国将军去镇守,肯定是最好不过了,暴鸢现在问这将军的人选,便是有这个意思。 乐毅一笑,望着肥义。 支援长平,韩人不能去,燕人也不去,要不就选个赵人吧,赵人也该到出力的时候了。 “我以为,赵国将军廉颇,可以御敌。” 廉颇,就是那个未及而立的将军。 乐毅选择他,不仅因为他是赵国将军,更是因为廉颇的才能,他是知道的,有这样的去镇守长平,也能让他放心。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赵人也该独自面对一下,秦人的兵锋了。 肥义微微一笑,若是其他的赵国将军,他倒是有些担心,但至于这廉颇嘛,也行,乐毅有此意,那就让廉颇去嘛。 “那就依了上将军所言!” 韩国的土地,韩国的城邑,让赵人坚守,暴鸢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他顾虑的是,怕水土不服,不是秦人对手。 不过,乐毅和肥义都这样说了,他也无法再反对。 “长平之地,关乎整个战略胜败,其重要之处,不可不察也,赵国飞骑,行军速度最快,事不宜迟,那就请肥义将军,速速发兵吧!” 暴鸢担心秦人的速度太快,乐毅和肥义也是一样地担心。 当天晚间,廉颇率领赵国两万大军,又是公子赵胜跟随,从洛阳北上,直奔长平而去。 秦国都督白起,也是正往此处而来。 白起和廉颇,他们即将在长平会面。 第一四九章 白起下长平 匡章干平阳 匡章应该是不来了。 白起在河谷阳谷两路,布下营寨,又派遣斥候,严密监视匡章大军的动向,好几日过去,沿途之上,都未见齐军有任何回援的迹象,反而是在这几日,齐军在少水之畔,分出了一支大军,像是再往西北而去。 西北,那就是晋阳了。 白起一下子就明白了,匡章的战略意图。 还是这位齐国大将军,名不虚传,晋阳,将会是他们齐军最后的退路。 白起很想再绕道回去,抢先攻占,平阳通往晋阳的要道,将这十五万大军,全部困在河东,可惜了,他手下的军力,不允许他这样做,匡章的实力,也让他不敢于这样做。 秦军必须要集中起来,保持一定的优势,先去击败乐毅。 白起率领一万大军,先行平阳,留下擎苍将军都尉如,收拢河谷、阳谷和屯留等地的大军,令他们随后奔赴长平。 这一战,白起不打算要后方了,也不打算坚守这一片死地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迂回机动,击败乐毅,结束齐国之战。 战,在于人,战,也是人之战,只要歼灭了六国大军,六国的城池,自然而然,就属于秦国。 昨日,前方蒙骜和乌获,传来了喜讯,长平邑顺利告破。 这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醒,乐毅这个四国联军的主将,他根本就没有预料到,秦军会有南下之举,因此才令长平邑守军不足,攻取之战,如此顺利。 那既然是这样,说明丹水这一带的防备,也必定是空虚,昨日,蒙骜和乌获两人,在休整一日后,继续南下,前去攻取径城。 径城,乃是秦国大军出了这丹水河谷后,所遇到的第一座韩国城池,在牢牢占据径城后,便可一路往东边机动,过朝歌而到大梁。 在那里,会合冯章韩拙两万大军,合计十万之众,截断乐毅的退路,那这南下的围攻战略,就算是初步完成了。 两日后,白起到达长平邑,整肃了大军,又继续南下。 这时候的秦军,就如同困龙如海,再也没有了山川的限制,日行百里的优势,彻底的发挥出来,每到一处,必攻一城。 如今,宜阳之围被解,秦王亲自坐镇洛阳,白起又火速一封信,呈报给大王,信中将他的战略策略,一一陈述。 整个秦国上下,他认为最懂他的,并非是他麾下的这些战卒将军们,而是平日里高居麒麟殿的大王,每逢大战,只要大王为他坐镇后方,他都能安心一些。 就在白起这边风风火火时,匡章也一样没有闲着,他已经跨越了少水,跨越了山地,将大军驻扎在翼原了。 他的速度,比白起所想还要快,比白起所想,还要果断。 去年之时,魏国公孙喜的大营,就是在这里,与下方的平阳城相望,后来公孙喜中了白起的埋伏,死于战阵,紧接着,秦国将蒙骜率军北上,秦军猛攻营寨,范追也紧接着,彻底被击退了。 匡章站在这里时,依稀还能看到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鲁贡的速度更快,从平阳到晋阳的路,已经被他打通了,齐国大军现在是后方无虞,就只剩下该想着,如何攻下这座平阳城了。 前几日,匡章就收到了河东的消息,秦国以司马错为将,率军北上,与河东郡守嬴宜敖合兵一处,镇守平阳。 秦国在二次招募大军时,他就得到了消息,此番秦国招募乃是十万大军,现在一部分去了宜阳救援秦王,一部分则北上平阳,来对抗他。 他估计,秦军约在五万之数。 今日上午,他就绕行平阳城转了一圈,白起都督真是料事如神,这座城池守备森严,秦人显然是早有准备,就是不知道屯留邑,有没有这样的准备呢? 他不清楚。 六国,是分散的六国,秦国,是空前凝聚的一国,若是这一场七国大战,六国失败,这可能会是最大的原因了。 本来就坚固的平阳城,在此刻,将变得更为坚固。 城墙之下,先是三尺来高的羊马墙,修建得坚实牢固,其后,便是引入的汾水,在平阳城外,形成了一圈宽阔的护城河,在护城河的外面,还紧跟着拒马枪、陷马坑、沟渠和鹿角木。 这样一座守备森严的城池,将会给他的攻城,带来极大的难度,光是要靠到城门口,就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了。 一座有准备的城池,他连接近城门都很难,也就不说要用攻取临淄的策略,火烧城门。 很明显,秦人在短时间内,是做不到这么森严的防御工事,那就只能说明,从六国谋秦一开始,秦人就已经在准备了。 平阳乃秦河东郡府,将郡府设立在这里,是郡守嬴宜敖的提议,对于嬴宜敖此人,匡章也是多有耳闻,樗里疾之子,善理兵事。 这么说城外的工事,多半就是嬴宜敖的杰作,没有想到,秦国除了那些战场上的将军之外,居然还有手段如此了得之人,再加上司马所错率领的大军,按照匡章的预计,城内军力,大致在五六万上下,让他在短时间内破城,几乎成为不可能,可他若是不够快的话,乐毅又坚持不了那么久。 六国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看来秦军这准备得早一日,就有早一日的成效。 那既然平阳城这么难破,可以绕行平阳,直接去汾阴,去曲沃,去安邑吗? 当然是可以的,毕竟腿长在匡章的身上,不过,这样做不仅有风险,而且意义也不大。 到现在,匡章麾下,就只有十二万大军,要想南下,就必须得要围住平阳,不然平阳大军冲杀出来,断了他的后路,这是其一。 其二,纵然后方没有危险,他率军南下,能不能攻下这些城池还两说,就算是攻下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秦军必是早有准备,在死伤大量士卒的情况下,攻取一两座城池,也完成不了南下的策略。 他必须要破了平阳城,因为整个河东的秦军,就在这里集合。 一旦平阳城破了,不仅会让他有完整的粮道和后方,更重要的是,可以击垮城中的大军,只要司马错败了,秦人就再也没有大军可用,到时候不管他是南下阴晋,真是从皮氏去河西,都是易如反掌。 南路战事不利,北路战事也不利,等到楚军被秦军歼灭的消息,传遍天下,还不知道五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会不会提前溃退,将齐国滞留在这里? 该激进的时候激进,但现在嘛,他犯不着为了魏国的河东,为了六国的大局,而让齐国大军去死伤,田文说的很对,他们齐人应该重视的,乃是北方。 只要收复了失地,齐国还是东帝,还是可以与秦国一战。 六国谋秦,可以说最不应该用心的,就是齐燕两国了,偏偏六国的主将,便是来自这两国。 定下了主意,匡章亲自点军三万,从营寨而出,往平阳城外而去。 他要尝试着攻城了,这也是试探一下,司马错这位秦国名将的虚实? 第一五零章 乐毅得消息 洛阳城外,乐毅大营。 一骑飞奔而入。 这都过了半个月了吧,乐毅终于收到了匡章的信。 其实,也不能抱怨匡章的速度慢,因为等匡章回过神的时候,楚军就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等匡章再发出信的时候,白起就已经准备下屯留邑了,再加上齐军后路被截断,匡章要送信过来,自然就得绕远路,远没有从屯留邑来的方便,信使能在半月之内就到达,这还算是匡章足够的快了。 看到信的乐毅,又是眼前一黑,他的担忧,现在成真了。 司马错的分兵,并非是匡章取得了胜利。 唉!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对于楚国这支大军,他是很了解的,这是一支经过了训练的新军,对于楚国率军的六位将军,他也是了解的,尤其对唐昧,知之甚多,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走出了五谷。 楚军全军覆灭,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匡章能用的,就只有他麾下的十五万齐军了,十五万大军,能否攻破河东,是个未知数,更可怕的是,白起的大军,即将要南下了。 南路战事,本就不妙,再加上一个白起,岂不是更遭! 想到这里,乐毅急忙起身,在地图上一看,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白起要去大梁。 对,就是大梁! 从围攻宜阳一开始,洛阳都督冯章,就去了大梁,算起这时日,这位秦国都督在大梁,快有四月之久。 眼下,七国战事火热,这位都督就像是消失了一样,麾下的三万大军,也很久没了动静,但乐毅知道,一定不能将他给小瞧了,若是让白起会合了冯章,那这些人翻腾起来的风浪,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事到如今,六国的计策,也要跟着改变了。 这是大事,乐毅不敢自己一人决定,他立即下令,中军击鼓,传肥义和暴鸢两位将军,前来议事。 不多时候,两位将军,从外面急匆匆赶了进来。 “上将军如此着急,难道是上党发生了变故?” 问话之人,乃是暴鸢。 暴鸢脾气不好,可不影响他的智慧,平日里,乐毅对他是能不见就不见,现在这么着急召见,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了。 乐毅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不错,白起设伏,楚军全军覆灭,楚国主将唐昧,暂时还不知所踪,生死不明,秦军已然南下!” 听到这话,暴鸢和肥义几乎是在同时,骇然失色,谁都清楚,这将会意味着什么。 秦军威力如斯,白起善谋如斯,秦军十万,楚军十万,还有十五万齐军掩护,短短半月,何至于让楚军全灭? 这战事,到底是如何打的,他们南路虽无进展,但也没吃大亏,就是一个冯章,也被控制住了。 “那现在匡章到了何处?” 暴鸢又紧接着问。 “匡章大将军,还是打算继续东进,攻取平阳、曲沃、安邑、阴晋、焦邑这一条战线,从后方截断秦人,扭转战局,这将是我等反败为胜的最后机会!” 乐毅手指着地图说道。 暴鸢沉吟了半响,如此情形之下,匡章值得冒险。 肥义却开始担心,去长平阻击白起的廉颇,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两万赵军,俱是精锐不假,可人数不多,到时候还能剩下多少呢? 让一个未及而立的将军,去抵挡秦国最厉害的都督,这真不是一招好棋! 他其实没有想到,白起的年岁,并不比廉颇大,只是白起成名的太早了,其人又是秦国都督,他们自然而然,就将白起当作和他们一样的人物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赵国上下,似乎唯有廉颇,并非白起之敌也! “那匡章大将军可说道,五谷战局如何,白起还剩多少兵力?” 乐毅心知,肥义要问的,其实就是白起,还剩下多少的兵力,两万赵军,是否能够阻挡住。 六国之中,唯一未和秦人接战的,就只有齐军了,那剩下来,损失最小的,当属于赵军,时至今日,燕魏韩三军,死伤俱是要比赵军多。 既然是六国联军,那赵军也应该有所付出吧! “暂且不明,上党群岭之中,以白起斥候尉之厉害,想必匡章将军也是难以探明,楚军被全歼,现在最要紧的有三件事。 其一,呈报楚王此事,最好能让楚王再次发兵,合谋秦国,其二,按照白起的行军速度,恐怕已经是下了长平,火速发信给廉颇,做好坚守准备,并且派遣大军,前去支援。 还有其三,秦王亲自坐镇宜阳,就是为得监视我等,若是我等派遣大军北上,则会被秦人得知动向,必定会来阻击,所以还需要一路大军,前去掩护,拖住秦军,让我等顺利支援长平、径城一带。 两位也知,长平的干系,不可谓不重,若是一旦令白起出了丹水河谷,以他的行军速度,三日之内,就可越过朝歌,抵达大梁,到那时候,还未等到匡章将军,去截断秦人的后路,我等的后路,就率先被秦军截断了。” 六国谋秦,本该是兵分两路,这样可以利用七十五万大军的优势,分散敌军,可现在因为一个楚军的失利,让南北两路,彻底丧失了战争的主动权。 秦军南北两路,即将回合,而回合之后,全面反击是必然的。 乐毅的头脑,一向是很清楚,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一直也拎得很清,虽然这几月来,他与这几位将军之间,互相有过摩擦,可面对这样的大事,他们需得放下成见,同仇敌忾,不然失败的,就是他们了。 暴鸢和肥义听了乐毅之策,深思片刻,俱是点头。 “经过了此一战,那上将军以为,白起还能有多少兵力呢?” 肥义问的这点,很重要。 已经支援去了两万了,再有多少大军,才可以稳妥地阻击白起呢? 在他内心深处,对乐毅还是欣赏的,认为他的判断,依旧值得信赖。 乐毅也沉思了一阵,他有点不敢随意下定论了。 “楚军出战者,乃盾甲一军,这支新军,楚国精锐,经此一战,白起也必定是伤亡不小,至少过半,不过,对于此人,我等不能以常理度之,若想要阻击白起,还需得有四万大军,如此六万之众,可保万无一失。 宜阳洛阳秦军,约有三十万,我等三十八万,两军对峙,我等再派遣四万出去,在兵力上,还是能与之旗鼓相当,不影响大计。 其次,秦王一旦得知,我等援助长平,那秦军也一定会挥师跟进,阻击我等,所以还需要一支四万人的大军,来做掩护,阻击这支秦军。 这样一算,我等主力,刚好还余三十万,可继续与秦军对峙,保持微弱优势,继续起到牵扯的作用。” 听完了乐毅的分析,肥义也表示赞同,阻击白起是重点,可对峙秦军主力,也一样很重要,一旦这些秦军主力,没有被牵扯,那这战事,可就全乱了,千万不能让秦人再次分兵,去河东阻击匡章了。 “好,就依上将军之策,明日。我亲率四万赵国大军,北上援助廉颇,到时候还请都督派兵,再做掩护,令我顺利抵达!” 六国大军的东边有冯章,这条路不好走了,真要是撤退,赵军能走的路,屯留邑可算一条,此处虽然四周是山地,可东边的山势不高,从东边过去,能直入赵国境内。 不让秦军在屯留站住脚,这不仅关系到以后秦人对赵国的侵入,也是在为他这几万赵军,留下后路。 战事到如今,就属他赵军,死伤最小,约在万余,现下还有九万大军,派遣六万前去阻击白起,那在留在乐毅麾下的赵军,也就不多了。 当年五国战洛阳,就只有赵国退的最多,都是因为肥义的谨慎。 “援助肥义将军之事,自有老夫来做,秦人必经之路,乃是我韩野王之野,我亲自率领韩国劲卒四万,在野王之野布下阵势,安营扎寨,伏击秦人。 此间地形,老夫最是熟悉,野王之西,乃一片山地,此处最利于伏击,至于这坐镇中军之事,就尽皆交由上将军全权处置,这最重要的干系,还是在上将军的身上了。” 暴鸢不喜乐毅,这是真的,觉得乐毅勇气不足,可乐毅善于谋划,这也是真的,由乐毅亲自镇守洛阳,他去野王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这个韩国将军,对韩国的地势,可不是几人中最熟悉的。 乐毅听罢两人之言,从长案上端起酒水,给暴鸢和肥义一人一爵。 “我等三人齐心,必能破秦!” 说完,三人痛饮,暴鸢和肥义,着手准备去了。 事情进展的顺利,让乐毅有些意外了。 原本以为,又会是对他的指责和抱怨,但谁能想到,面临大敌,三方居然就又齐心了。 第一五一章 廉颇达径城 廉颇的行军速度很快,不需要三日,他就已抵达径城之野。 在出发前,他得到的消息,是秦军攻取了和屯留邑,即将要南下,令他北上长平,去阻击白起。 长平的地形,他看过了。 易守难攻,可谓一处险地,有这两万赵军在手,纵然秦国战卒,再来四倍的人数,短时间内,也难突破长平邑。 这是个阻击秦军的完美地方,也是一个绝佳的战场。 廉颇是完全有这个信心的,他麾下的飞骑,也是完全有这个信心的。 秦国的那位都督,以弱冠之年岁,就被秦王赏识,之后一路重用,在两年之内,就到了秦国都督之位,对于白起这个人,廉颇是知之甚多,他的大小之战,廉颇都有所了解。 他自认为,他并非就不如这位秦国都督,他麾下的飞骑,也并非就不如秦国战卒,这事在巩邑之野,已经得到过很好的验证了。 他率领的这一支赵军,近乎一万是赵国飞骑。 这些骑士们,个个久经沙场,面对北边的东胡,和这几年崛起的匈奴,很少有过战败,这些以骑兵见长的异族,在开阔地,都未必都是他赵国飞骑的对手,何谈一个秦国。 匈奴人和东胡人的骑射战术,是沉浸战车上千年的天下诸国,所完全不能想到的,按照白起的生平来看,他从未有过与异族对战的经历,或许这将是他的短板,利用这个短板,就可将他击败。 这一路上,廉颇对这位秦国都督的战法,是分析了又分析,他心中是踌躇满志,想好好的会一会,这位名动天下的秦国将军。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廉颇收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消息。 昨日斥候来报,秦军已经攻下长平,正在一路南下,往径城而来。 这让他之前所有的准备,都付诸东流,要说对他的心境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看来这些名将们,对那位秦国都督的估量,也是不能信的,要想获得确切的信息,就只能靠自己来搜寻。 从长平到径城,不过百里,眼下,秦军已在五十里之外,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要迎上秦国大军了。 此时此刻,径城之南。 廉颇两万大军,正在浩浩荡荡地由南向北行进,山坡之上,廉颇策马,看大军而过,在他身旁,还跟着赵国公子赵胜。 “据斥候来报,南下的秦军,约在两万之数,而径城,就在我十里之外,在秦军来之前,就可以做好防守准备,迎战秦军。” 说话的是赵胜。 才两万秦军,算起来与他们相当,对此,赵胜也是跃跃欲试,毕竟白起的名望,实在太大了。 上一次在巩邑之野,迎战秦军的画面,赵胜还是历历在目。 当时,秦军是伏击,而他们是遭遇,双方一场大战之下,最终还是赵国的飞骑,大胜了秦军,这令他心中充满了自信,对于君父的变法,也有了足够的肯定。 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是阻击,阻击则完全可以在径城驻扎,利用这城池之利,以逸待劳来之举,来击败秦军。 赵胜虽然年少,可对于兵事,已然知道甚多,在平川之上,城池将是最好的防护,这样想没有错。 廉颇想了一想,却不如赵胜的意,摇了摇头。 赵胜想要守城,他不想守城,他有更深层次的看法。 “不知公子对径城,了解多少呢?” 径城,虽是韩国城池,可这个熟知天下事的少年人赵胜,还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他在转而一想,廉颇能这样问,或许是有他独特的看法,他应该听一听廉颇的说辞。 他这个少年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听取他人意见,凡事不妄自就下定论。 “胜请将军赐教?” 廉颇听后,手指着东北方向。 “此处不足十里,便是径城,位于丹水河谷以东,这座城池,乃是一小邑,不过三里见方,城墙低矮,城外又无工事阻挡,急急忙忙,也修建不起来,我等一旦坚守城池,那就是在给秦人机会。 白起的秦军,已有两万奔来,后续到底有多少,我等也无从得知,齐国将军和楚国将军,现在到底如何呢,我等也是无从得知,万事不知,就只有一慎。 多了不说,就说要有四万秦军,便可将这座城团团围住,到时候我等就算想要突围,想要撤退,也是无望,若无支援,那就只能被白起歼灭,他很擅长此道。 再者说,我等麾下大军,近乎一万,乃是骑射,如此伟壮声势,若是去守城,也难以发挥出飞骑之优,因此据守此城,并非是稳妥之计!” 自从廉颇得知,乐毅给他的消息不准确后,他就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只相信自己。 守城,虽然能够吸引秦军,也能够起到阻击的作用,可若是缺少外界的支援,那一定会被秦军围攻的,这是一条好路,当然,也是一条死路。 赵国将军廉颇,不能这样做。 “那将军是想借此,扬我军之长?” 何为赵军之长,当然是野战了。 此处旷野,俱是平川,唯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发挥赵军飞骑的威力,廉颇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很快被赵胜领会了。 “不错,正是如此,我大军可在丹水谷口处,安营扎寨,这是秦军的必经之路,若是秦军来袭,我等就整肃大军,在谷口与秦军决战,就算战他不过,也可往后撤退,不至于陷入死地,无论如何,这径城是不应该去的。 据我猜想,白起下一步的战略,则是要去巩邑,巩邑过后,便是大梁,这样可以与冯章会合,集结秦国兵力,从东方截断六国后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六国粮草,多是从东方而来,白起所破,就是我等六国粮道,缺少粮草,四十万大军,也不成军也。 我等不入径城,就算初战败了,那也可以再次挥师,集结兵力,和白起进行周旋,令他难以东进!” 这四个月以来,赵胜就一直和廉颇在一起,他对于廉颇的谋划,是没有任何疑虑的。 现在这仗打得,都有些不清不楚了。 匡章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不知道北路如何,倒是让秦军先下来了,咸阳来的援军,刚刚解了宜阳之围困,廉颇又被乐毅派遣,发兵北上,去阻击白起,可不想乐毅判断失误,白起的速度太快了,迫不得已,只好在丹水河谷野战。 “既然是这样,那现在就需得立刻传信回去,若真是秦军太多,就非我两万能敌,就必须得到联军支援方可。” 廉颇郑重的点点头。 两人商议定下,赵国大军就在径城之野,立下营寨,休整大军,等待秦军来了后,与之再战。 顺带着,赵胜也书信于肥义,尽说廉颇的猜测,可他的信还没有送到的时候,肥义的信就先来了。 信中所言,正是各方对齐楚联军的猜测。 楚军不是败了,而是很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匡章长驱直入,已入河东。 这个推断,是齐国大将军亲自下的,这让廉颇不得不相信。 他更是觉得,选择野战是对的,就是六国大战要败了,这也并非他所能阻挡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赵军的实力,拼尽最大限度,独挡白起的步伐。 六国谋秦,要是失败,看这秦军架势,上党屯留,也必定会被秦人所得,到那时候,秦人的大纛,可就悬挂在赵国的边界上了。 几年前听起来,秦国还是在很远的西方,但现在嘛,赵国要准备好与秦人交战了。 秦国崛起的实在太快! 就在廉颇立下营寨,等候秦军时,蒙骜和乌获却迟疑了。 他们麾下的大军,加起来不足两万,一出河谷,必定会面临一场大战,一场不知胜负的大战。 面对赵军的来势汹汹,如此强劲的对手,一切还需要由都督,亲自来拿主意。 赵国胡服骑射变法,快要十年了吧,这时间,足够让他们成气候了,这一支赵国飞骑,很少在中原交手,这让天下人都还以为,赵国还是以前的赵国。 只有在秦国的演武堂上,才会正确地看待这个对手。 也是,秦人东出最大的敌人,到后面,居然不是占据半壁江山的楚国,也不是文侯率先变法、独领风骚魏国,更不是两次击败魏国,灭鲁吞宋的齐国,而是雄踞北方的赵国。 一个常年与异族对战,一个只称侯的国君,就这样成了秦国最厉害的对手。 嬴荡这个穿越者,他岂能不重视赵国,战国四大名将,赵国就占去了两位,正是因为对赵国的慎重,蒙骜和乌获,才迟疑了。 兵贵神速,可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白起都督,快要来了。 第一五二章 白起战廉颇 秦王大决战 白起率领一万大军,以为最快的速度,奔赴径城,做好支援蒙骜和乌获的准备。 秦军还有五万余,正由擎苍将军都尉如率领,有序的从太行径撤退,不管匡章会不会来个回马枪,再次杀入屯留,反正这后方,白起是不打算要了,南下火速击败乐毅,背水一战,才是他主要的目的。 此刻,蒙骜和乌获大军,正在丹水谷口三十里外,安营扎寨。 白起入大营时,正值正午,蒙骜和乌获,俱是在帐中等候。 一见他们,白起便知,径城发生了变故。 几日前,给他们下的令,乃是奔袭径城,到如今,这两人还是在此处坚守,定然是径城发生了变故。 也对,都这么长时间了,乐毅该是反应过来了。 入了大帐,都督坐定,蒙骜率先站了出来,汇报军情。 “禀都督,于此三十里外,约有两万赵军坚守,我等一来兵力不足,二则心生忌惮,便等都督来此,再做决议!” 是赵军来了,蒙骜和乌获如此谨慎,那就不奇怪了。 这不仅是大王下过令,就连他也下过令,对上赵国飞骑,须得谨慎,再谨慎。 冯章和韩拙两人,的确是被困在洛阳了,可他们还是在魏军,形成合围之前,传出了一份战报传,这份战报,先是到了咸阳上将军处,之后又由上将军,传到了秦国各军,那一场巩邑大战,秦国将军们,俱是清楚。 当时,与韩拙交手的赵国将军是何人,他们不得而知,可赵国胡服骑射的神武,已经传遍了秦军,若是再遇到赵国飞骑,全军上下,谨慎为之。 白起点了点头,他并未答话,这是示意蒙骜,继续往下说。 “还有,赵国大营之外,万马奔腾,我军斥候若是接近,就必定会被赵国飞骑察觉,受到飞骑追杀,诸多情报,难以探明,据我估计,此间赵国飞骑,约在一万之数,至于领军将军是谁,就不得而知了,斥候们现在也不敢太过靠近。” 白起冷哼了一声。 赵军好大的威势! 他自从领兵以来,麾下斥候,无往而不利,就算是在太行径面对齐人,也未曾这般畏首畏脚,连靠近都不敢。 大王说的没错,将来这默不吭声的赵国,才是秦国最大的对手。 赵侯赵雍,胡服骑射,大兴郡县,变法而增强国力,又学习胡人之风,练就了这样一支骑兵大军,号称赵国飞骑。 这支飞骑,并非全是由赵人组成,这里面也有不少的异族战士,这些年来,赵国北边戍边有功,吸纳了不少胡人和匈奴,将他们纳入治下。 到了如今,这支飞骑,已经形成了足见轻重的力量,据外交台的情报,整个赵国,飞骑约有四五万之众,威震天下,此次伐秦的赵军中,就有三万属于赵国飞骑。 真是好大的手笔,赵军太看得他了。 为了能够截住他的去路,竟然派遣了一万飞骑上来。 “哼,这位赵国将军,如此用兵,一定不得小觑,传信给咸阳,请外交台查明,我要知道,我们的对手是谁?” 上次与韩拙对战的人,很有可能,也是此人。 这位赵国将军,放任现成的防御工事不守,放任现成的城池不要,反而是在平地安营扎寨,这是想在河谷口平川地带,与秦军野战。 自从有了秦国战卒,这天下诸国,无一不惧怕与秦军野战,唯有他赵军不怕,是值得深思。 在平原地带,赵国飞骑,将会发挥最大的优势不假,可还有就是这位赵国将军,自持能力高超,丝毫不畏惧秦人,不惧与战卒野战。 白起来了兴趣。 “若是一旦被乐毅得知,楚军覆灭的消息,他一定会再次派遣大军北上,前来截住我军,所以我军就必须要快,要是再被拖上几日,恐怕这起兵大梁的策略,就要走不通了,这一战是万万等不得的!” 白起再三思量,还是要战。 第一,从时间上来说,秦军必须要快,第二,战都没有战过,怎么就知道是战卒厉害,还是飞骑更胜一筹呢? 直到听闻这话,蒙骜和乌获才是心间大定,既然都督都说战,那就战。 “不知都督打算何时开战呢?” 何时开战? 白起率领的一万大军,是刚刚到的,而蒙骜和乌获所率领的大军,到这里已有一日,将士们已经得到了休整,那明日就可开战。 “只需要两千军,就可镇守屯留邑,我已令都尉如、辛鹿两人,率军从屯留邑南下,过了明日,就可抵达长平邑,在我军主力跟上之前,赵军必须被击败,明日就发动进攻!” 秦军约有不到三万,赵军才不过两万余,赵国飞骑虽烈,但秦国战卒,也一样有应对之策。 “遵令!” 蒙骜和乌获同时领命。 一个都督,两个战卒将军,联手来对付一个不知名的赵国将军,这样的阵势,应该足够了吧。 宜阳城,城府大殿。 白起歼灭楚军的确切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匡章在河东,和司马错交上手了。 嬴荡到现在,才是真正地坐镇后方,主持全局。 秦国军三十万,四国军四十万,再算上一个白起南下,那两军即将旗鼓相当,嬴荡直觉,是该到发起总攻,结束战斗的时候了。 今年开年,七国就准备大战,到现在十一月中旬,快整整一年了。 今日,秦王召集诸位将军,商议大事。 “哈哈,都督白起,果真没让寡人失望,以十万而胜二十五万,歼敌十万,此战大捷也,楚人五年磨一剑,怎奈何,还是败于我大秦手中!” 秦王站立大殿,腰悬秦帝剑,霸气斐然,如此王者气度,众位将军见之,无有不臣服之心。 “恭喜大王,恭喜我大秦哉!” 也不知道是下方何人大喊,秦国众将士,尽皆山呼。 秦王挥手,山呼立止。 “哈哈,此乃大秦之功,众位将军之功也,时至今日,我秦与六国之战,可分为四路,河东乃是一路,御史令对匡章,以御史令之能,坚守城池,短期之内,定会是与匡章相持,暂且无需担忧。 其二,乃是大梁一路,洛阳都督冯章,三万锐士,挥师东进,奇袭大梁,攻占了魏国国都和魏国巩邑,正与魏将范追对峙,短期之内,亦无变化。 其三,屯留长平一路,荆州都督白起,携战卒四将军,于太行径中,灭十万楚军,相比此刻,已然挥师东进,抵达屯留,再从屯留南下,至长平径城一带。太平径城,乃宜阳洛阳之北,可与我军练成一线,以旗鼓相当之军力,击溃乐毅。 其四,宜阳洛阳,可为一路,宜阳都督魏冉,蓝田将军端昃,洛阳副将胡桷,合计三十万大军,与四国联军对峙,镇守乐毅,令其不得动弹。 四路大战,这其二、其三、其四,皆因都督白起南下,而联为一体,白起南下,乐毅必定派兵,前去径城,阻击于他,而我等则需监视乐毅,乐毅动,则我等也动,给白起南下之机会。 寡人以为,三日之内,联军必有所动,径城到洛阳是近,到宜阳是远,我军远,应当早做准备,早早渡河,待联军而动。” 径城在宜阳东北,洛阳正北,从宜阳到径城,路途远,从洛阳径城,路途近,想要阻击乐毅的援军,就必须要提前,才能赶在前头,或者赶在同时。 “启禀大王,臣愿率军三万,前去阻击乐毅援军,以臣之见,乐毅麾下大军,已不及四十,又要与我军对峙,又防备洛阳,乐毅能出,不过四五万,我秦三万足以阻击!” 当先说话之人,乃是魏冉。 魏冉早就帮乐毅算好了,宜阳城内,有十几万大军,洛阳城内,还有十几万大军,乐毅都得要防备,他能出四五万,也就差不多了,算上前面已经去了的两万赵军,这都有六七万人了。 秦军以三万去阻击四五万,还是做得到的。 对于魏冉的提议,嬴荡当然是认可的,可他还有一个问题。 秦军一旦出兵,乐毅必定知晓,他能知道秦军动向,也就能猜到,秦军的目的。 魏冉率军三万,前去阻击,若是乐毅再派遣出一支大军来,作为掩护,岂不是就将魏冉拦截住了,这样的计策,不够保险。 “乐毅之人,寡人最是了解,他一向是谨慎,我秦只出三万,这并非稳妥之际,所以还需得有一路大军,做掩护!” 秦王话落,下方端昃有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臣愿意率军三万,北上掩护都督!” 本以为这是稳妥之计,没想到秦王,还是摇了摇头。 “哈哈,两位所图,乃是防守,而寡人所图,乃是进攻,灭敌之进攻,寡人以为,该出八万,大军一路出击,作四万疑兵,示弱以敌,不为阻击,只为歼灭,不知两位将军,意下如何呢?” 秦王这样一说,魏冉和端昃,俱是眼前一亮,他们立即就明白了这意思。 “不过,这样一来,宜阳城内,就只余下五万大军,恐不能坚守也,大王在此,怕是又会被乐毅所乘?” 端昃道出了他的疑惑,那边魏冉也是同样点头。 “哈哈,无妨,五万大军,足以坚守一阵,又是谁说的,寡人会坚守宜阳呢?” 说罢,嬴荡带笑。 “如此说来,白起都督南下,不需要再去洛阳呢?” 端昃又问。 “自然不需要,书信白起,令他南下洛阳!” 魏冉端昃二人,再无疑惑。领命备战去了。 第一五三章 白起击败廉颇 晨曦将起,华彩初绽。 已过白霜,大地之间,一片苍茫。 山势起伏,褪去绿衣,大河涛涛,翻涌碧波。 于群山峻岭之下,碧波之畔,秦赵大军,正列开阵势。 战阵之上,漫天尘烟,锣鼓喧天,四万人聚集于此,整齐划一,他们每个人,都能在战场之上,找寻到自己的位置。 一方乃是闻名已久的天下野战之最,秦国战卒,一方乃是历经数年积累的,赵侯胡服骑射,双方即将在丹水河畔交手。 秦军之威名,在于动若猛虎,军阵如山,而赵军骑射之威名,在于行如疾风,快似闪电。 两边将军,一方是成名已久的天下名将,秦国都督白起,一方乃是初出茅庐、却又锋芒尽显赵国将军廉颇。 天下间还没有人能够想到,能抗击秦国的,不是声名显赫的楚国盾甲,也非威名遐迩的魏国战车,更非人人尽知的齐国技击,而是这常年与胡人交战的赵国飞骑。 异族乃弊,学异族,这能敌锐士吗? 秦国军阵,宛如铁通,前方冲车护卫,其中长矛手错落,弓弩手镇守中央,两翼尽是战车大军,在这最外层,又是盾牌护卫,主将白起,坐镇中央,统筹全局。 赵国飞骑之威,白起断然不敢小觑。 他这阵法,是这些年来,专门为了对付飞骑而立,飞骑之长,在于飞也,飞乃快之意,正是因为快,才可令赵国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他想进攻你时,便可以进攻,想要撤离时,就能撤离。 而你若要追,则追不上,你若是不追,他反而又再来骚扰,时间一久,必定疲于赵人,所以这主动权,一直会在飞骑的手中,令敌军难以自处。 此间,乃一大片平川,平川利于骑兵。 赵国大军,可来回包抄,左右迂回,没有任何的山地,能让秦军防守一二,只能被动挨打,这或许就是对面的那位赵国将军,将战场选在这里的缘故了。 飞骑最怕的,乃是高低起伏,曲折蜿蜒的地形,让地势变得高低起伏,白起是做不到的,但让飞骑的路,变得曲折蜿蜒,他还是做得到的。 他的这阵法,名为撼山。 一旦赵国飞骑过来,可立即变幻阵形,形成一个个千人方阵,在千人方阵后,再形成一个个百人方阵。 百人方阵,以百人为伍,百人之中,配有长矛手、盾牌手、弓弩手、冲车、战车、以及骑士,联合作战,既可攻,又可守。 上百个百人方阵,会尽散开,在这诺大的战场之上,宛如一道道的“石柱”,傲立在四处,赵国飞骑想要进攻,就能绕着“石柱”,奔走于秦军阵中。 “石柱“之中,又有弓弩手,一旦飞骑入了其中,必定会从四面,受到秦军攻击,不仅发挥不出其长处,反而会腹背受敌。 骑兵之勇,在于其攻,骑兵之弱,在于其防,这样攻无所攻,防无所防,只有落败。 天下间最厉害的军阵,都有其破解办法,秦国的演武宫,便是专破六国阵法之所,名为撼山,阵如柱石,巍峨不动,方才得名撼山。 对面的赵军阵上,尘土飞扬,战鼓阵阵,已然开来,秦国阵法,也是完备。 两万秦军,黑衣黑甲,宛如一片黑云,铺在大地之上。 自从白起升任白驹将军以来,所临战事,不是伏击,就是攻城,还有就是火烧,像是这样硬碰硬的野战,从未有过一回。 这并非是他寻不到机会,而是以前的对手们,谋划得太少,面对他,就只能被他伏击。 如今的这位赵国将军很聪明,他清楚地知道,敌我之优势,若是他敢于驻守径城,那白起就敢直接越过径城,奔着大梁而去,赵国将军如此布阵,又坚守在河谷口,这就不得不让他与之一分高地了。 只见白起抽出宝剑,高高举起。 都督在下令了。 身后八个高大威猛的士卒,同时高喊一个“进”字。 刹那间,秦军旗号挥动,中军战鼓响动,这一片黑云,在这个时刻,也动了起来。 秦军的速度不快,秦国的士卒,一步接上一步,脚踏实地。 一阵风卷过,飞尘之中,但见旌旗猎猎,旌旗下方,隐约黑甲军士。 秦军如此忙碌,赵军这边,也一样不能闲着。 赵国军阵,一万步卒在中,两万飞骑在旁。 步卒长戈坚盾,战车涌动,弓弩护卫,飞骑两翼贴近,战马嘶鸣,骑士威武! 赵军服饰,不同于秦军,赵军上下,乃是一身红衣,遍地皆红,宛如鲜血凝固,观之,令人气血上涌,战意盎然! 两万赵军,同仇敌忾,光说气势,丝毫不差于秦军。 廉颇之令,乃阻击秦人,两万秦人不退,赵军不退! 两军统率,此时此刻,都无不豪迈! 秦军动了,正向赵军而来,赵军全军开拔,扑向秦人。 秦军猛,赵军勇,这是一场勇猛之争。 白起一见,赵国中军,以战车为阵,扑了上来,速度不慢,冲击力极强,两侧飞骑,则更快,从左右两翼突袭过来! 果然,赵人的飞骑,总是喜欢两翼! 当即,白起再一次高举长剑。 两翼撼山! 后方八个大汉,再一次高喊,将领传递下去,旗号一变,鼓声一变,秦军开始变阵。 秦军从正面看去,似乎并未变化,还是冲车在前,慢慢的朝赵国大军靠近,向着赵军的正名突袭,可是在两翼,早已悄悄变幻阵形,现出撼山阵来,迎接赵军飞骑。 飞骑来得最快,不多时候,就已冲入秦军撼山之中。 他们发觉,无论自己如何左冲右突,都是难以突破,堂堂赵国飞骑,面对步卒,居然没占到便宜,隐约反而有落后的趋势。 正面秦国秦军继续,放任两翼飞骑不顾,已经和赵军步卒接上了。 这一刻,不管是正面,还是两翼,战争全面爆发。 廉颇这套战法,是想让步卒正面突击,飞骑迂回秦军两翼,打乱秦军阵形,但他没有想到,秦军对于两翼,是早有防备,而正面的大军,则有冲车护卫,只顾前进。 不同于往常,两军一接,就被秦人掌握了节奏! 赵军飞骑,继续出击,还是往两翼而去,因为秦人的中军,有冲车掩护,飞骑冲击,就只能是在自送人头,骑兵能进攻的,只能是两翼。 两军对战,开始胶着起来,不,应该是秦军占优了。 白起的战术,略胜一筹。 撼山挡住了赵国飞骑,让飞骑发挥不出优势,但正面的进攻,只能说明战卒要比赵军来的猛烈,战卒在前进的路上,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若是再这样下去,则很有可能让秦国的战卒,将赵国的步卒击溃,秦军从中间穿过去,刺透赵国军阵。 一旦如此,那两翼的飞骑,就缺少中军,缺少了联系,只能各自为战了,这一招直捣黄龙的招式,正好找到了赵军的软肋,两侧强,中间弱的软肋。 战卒中军,白起立于战车之上,一直关注两军战局。 很快,战事已过一个时辰,秦军开始慢慢的控制了战场,彻底掌握了主动权,这说明这一套战法,对付赵军是很有用的,就算不管用,他还有后手。 赵军约两万,而他秦军,则有近三万之众,此刻交战的,乃是两万秦军,剩余大军,由蒙骜和乌获分别率领,对战场来个左右包抄了。 以赵国之长,还之赵国,算着时候,他们要来了! 白起正在这样想着时,忽听得东西两面,战鼓阵阵,马蹄声声,在漫天的尘土之下,好似起了一阵龙卷风。 是蒙骜和乌获,以最快的速度,切入了战场。 赵军的速度很快,对面的将军,非常机警,一发觉了不对,就立即开始收兵,可秦军也是早有防备,对赵军进行了围攻! …… 到现在。 赵军已经全面落败,似乎不管是哪里,都是秦人的身影。 乱了,全乱了! 战斗从上午开始,一直战至晚间。 赵军逃走了多少,白起不清楚,但躺在地上的尸体,已过万余,飞骑不算,至少一万步卒,是一个都没有逃脱。 当然,秦军的伤亡,也不能算是小了。 到第二日,各部统计出来,这一战秦军伤亡三千余,赵军伤亡约为一万二,俘虏忽略不计。 是秦军大胜了。 第一五四章 大梁风华—魏灼 从六国谋秦之日算起,这场战争,即将持续一年。 冯章攻取大梁,也近半载。 外面战火喧天,唯独大梁,却是岁月静好。 冯章还真是给他找了一个好去处,他除了岁月静好,还能做什么呢? 外面范追围困,动弹不得,他又有挟持魏王,所以先等等,是最好的法子了。 算着日子,大王该脱困了,至少还没被乐毅擒获,若是他被乐毅擒获了,那战事也早就结束了。 他麾下的两万大军,的确是可以冲到巩邑,再杀回洛阳,可这样一来,大梁就只能放弃了。 此战,不管秦国是胜利了,还是失败了,有魏王这个依仗在手中,肯定是最好的。 范追知道他最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 从他入了大梁后不久,范追就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就连派去巩邑的斥候,只见出去的,不见一个回来的。 算了,没必要再白白死伤更多的人了,他就安心等着吧。 乐毅能分给范追的大军,应该不会是很多,很多的话,范追也不会这么久了,动静都不大。 对此,冯章是毫不畏惧的,但这是在魏国,魏人的国都都要没了,范追总归是能再招募一些士卒,将他围困的吧。 今日,天空落雪,盖上薄薄一层,宛如银纱。 大梁宫中,炉火升起。 魏王又邀请冯章宴乐,依旧是魏国丞相老子囊陪同。 “哼,秦人好不知耻,竟将城中粮草都搜走,每日按户发放,我大梁的黔首,何曾受到过此番折辱,何曾需要听命于秦人。” 说这话的人,一向是老骨头比魏王看着还硬的魏子囊。 这寄人篱下的感觉,让老子囊很不好受,最可恶的是,这里不是别处,而是他大魏的国都,秦人都督最大的俘虏,也不是他人,而是他们魏国的王。 在一开始,秦人入城后,还算是规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过分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在最近,城内所有的粮草,都被冯章下令收集了起来,存放在宫中,每隔三日,按户发放。 大梁宵禁,风华不在,人人若是餐餐能吃饱,就已然不错了。 魏王嗣,坐于上首,略显疲态,只顾着咳嗽。 他也在望着冯章,等冯章的回答。 “哈哈,区区小事,老丞相无需介怀,谁知道我等困在这里,还需要多少时日呢,外界的消息,现在是一概不知,收集粮草,是为了不至于浪费,让我等坚持得更持久!”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冯章也觉得这一场战事,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胜利对他来说,就是等来的。 听到这话,老子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孔夫子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那为何收粮之举,还牵扯到我魏国公子、魏国士卿呢?”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冯章有些不想回答。 首先,在秦国,人人皆可争功,有功皆可为侯,秦法为尊,就没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其次,这都什么时候了,魏国公卿,难道他还需要都照顾到吗? “哼,这是因为在章的眼中,就只有魏王才尊崇,至于其余嘛,还不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老子囊不再说了,一来是提及魏王,他不好反驳,二是魏王又咳嗽了,只要一到冬天,这病就会加重。 “哈哈,两位无需争论,范追封锁大梁,乃为了大魏,都督封锁大梁,乃为了秦国,不管如何,大梁尽被封锁,我等此时此刻,不过乃一叶孤舟之上,何分你我了。 寡人听闻,秦国咸阳医院,咸阳太医宫,名医汇集,可治百病,若是战后,不管胜负,还请都督为寡人寻一个名医,可好?” 冯章明白,魏嗣所言,乃是私情,并非两国邦交。 今日的魏王,倒是让他有些疑惑。 “难道魏王就不怕,我秦国的医者不医魏王吗?” 魏嗣摇头笑了。 他当然不怕,秦国会因此来派遣医者害他,因为他病的,实在太重了,重到他感觉快要活不下去了。 “不怕,堂堂秦王,定然清楚,一个医者,是灭不了大魏的,都督也不会做这般事,寡人今日召都督前来,主要乃商议一事?” 魏王这个人,不仅颇有风度,更是心胸开阔,乃仁主之风,冯章在大梁这么些时日,这个魏王,甚至连一次动怒都没有,可对朝堂的掌控力,还是依旧。 这样的人物,若非疾病缠身,那一定是秦国的劲敌了。 这样的劲敌,治不治他的病,就非私情,而是要看大王如何。 “魏王还请赐教?” 话落,魏嗣挥了挥手,一个寺人见此,立即跑了出去。 不多时候,寺人进来,领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冯章望去,顿时觉得整个大殿,似乎都因这少女而蓬勃生辉。 少女之美,不在于艳丽,不在于绰约,而在于婉约,双目含情,面若杏花,琼琼袅袅,一袭鹅黄长裳,足下一双皂红小履,莲步轻移,足下生辉,摇摆之间,便至大殿当中。 原以为天下的美人,最美的,只是相貌和身段罢了,今日一见,这份婉约的气质,这份婉约的美,不输天下任何一人。 “灼拜上父王!” 声音暖暖,好似冬日里的一盆小火,语气柔柔,好似春风拂过的柳叶,不冷不热,独这份温暖,就让人觉得舒服。 少女称魏王为父王,自然是魏国王女了。 魏嗣没理会少女,而是转而望向冯章。 “这些时日以来,寡人对都督如何?” 冯章一笑,他似乎知道,魏嗣要做什么呢。 “魏王对外臣周到,尽皆礼遇,对于魏王之风,章无不折服!” 这是一句实话,冯章的确是欣赏魏嗣。 “好,寡人深知都督大义,今日,就劳烦都督为寡人做一事,寡人听说,秦王喜好美姬,是也不是?” 对于这样的问题,冯章还真是有些难以回答。 大王正值壮年,就只有一妻,似乎也称不上好美姬吧,魏王如此问,肯定还有下文,冯章以笑应对。 “哈哈,寡人妻妾,纵然没有数百,那也有数十,多到寡人也记不清了,对寡人来说,美姬不过乃舒心之物,乃壮大我公族之物,从无爱慕,也从无怜爱,就如同这器物一般,它在这里,就让它在这里罢了。 可秦王则不同,大婚六年,就只有一妻,再无一妾,秦王巡游秦国,微服而出,身旁就只有一妻陪同,此妻刚诞一子,就以为太子,由此可见,秦王对美姬之好,美姬对秦王来说,已超脱物性也! 寡人曾听闻,秦王夫人素来英勇,秦王对其夫人,也是多有畏惧,寡人此女,要比韩仓之女,好上太多了,请都督以后为寡人做个使者,说成秦魏联姻,就连画像,寡人也是备好了!” 魏嗣能这样说,看来他对秦王和韩妗的事情,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天下诸国,都是家天下,既然是家天下,那诸王的家事,就是国事,作为秦国最重要的对手,魏嗣了解这些,也无可厚非。 这就让冯章有些纳闷,现在七国大战,还是胜负未分,提及这联姻之举,怕是有些太早了吧。 “我王之思,岂是臣子所能度量的,不过,外臣倒是奇怪,现在胜负为分,魏王何至与我王联姻?” 魏嗣大笑过后,站了起来,双手指着外面,神情说不出的坚毅。 “还请都督看看,这外面的天,若是秦国大胜,那秦国的兵锋,必定能至上党诸地,三阳制敌长廊,必定东扩。 若是六国大胜,秦国也顶多是让出河东,甚至连函谷关都不需要让出,这样的秦国,依旧是强秦,面对强秦,不管胜败如何,这联姻之举,难道不好吗?” 魏嗣心里很透彻。 六国国君是人,所以他们是没有办法,联手击败秦人的,因为是人,就只会顾忌自己眼前的利益,放弃与他人长远的谋划。 秦国对有些人来说,实在太远了,秦国没了,他们得不到多少的好处,只会令魏国强大,对于身处四战之地的魏国来说,不管左右,都是很为难,留给魏国的路就只有一条,那就是霸业。 冯章一想,也有道理。 胜了,联姻魏国,这可以专心对付韩国,败了,也可以让秦国有回转的余地,秦王妻妾,关乎秦国公族,秦国公族,关乎秦国兴盛,岂能一妻就算了。 这件事情,魏嗣选择在这个时候说,他很难再找理由拒绝。 “外臣尊魏王令!” 见到冯章答应,魏嗣又对其女点点头。 魏灼行礼之后,又慢慢退去,恍如五彩散去。 就那样来,就那样走。 自始至终,这个少女,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她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第一五五章 秦王设计陷暴鸢 暴鸢率军支援廉颇,大军还未完全渡过大河时,秦军就已经在他,四十里之外了。 这一次,秦国军阵当中,高挂大纛,领军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国宜阳督魏冉。 对于此人,暴鸢素来了解。 魏冉曾为楚人,芈姓魏氏,当属秦国名将之列,面对魏冉,他不敢怠慢,只好在大河一岸,结下营寨,全力防范魏冉,以免在韩军渡河之时,魏冉发动突袭,毕竟秦人很擅长此道。 宜阳洛阳,都乃大河以南,秦军据守宜阳城,四国联军据守洛邑之野,都是向西北径城而去,缘何秦军的速度,比他要更快一些? 这必定是他们的举动,秦军早有预料,提前两日,就动兵了。 四国联军的对手,正是如今的秦王荡。 秦国的河东之战,对楚一战,洛邑一战,都有秦王的手笔,对于这样一位君王,暴鸢是不敢将他小瞧的。 四万大军,全部渡过大河,足足用了半日之久,四十里外的秦军,一直以缓慢的速度,朝他行进。 早在秦军出宜阳时,暴鸢就收到了斥候的信报,按照他的估计,秦军人数,约在四五万左右,不能再多了,因为他的王,还在宜阳,再多就无兵可守了。 很显然,秦军知道他要北上,去阻止白起南下,所以这支秦军,就是来阻止他的。 幸好,乐毅料事如神,早有谋划。 就在暴鸢渡河的时候,肥义率领的赵国大军,在暴鸢下游二十里处,也在渡河了,肥义渡河的目的,乃是北上支援廉颇,而暴鸢渡河的目的,乃是为了掩人耳目。 乐毅之策,就要同时进行,令秦人分不清楚真假。 暴鸢想过了,在他渡河之后,就火速北上,前往野王,在那里,他可以伏击魏冉,这样不仅可以给肥义争取时机,而且联军也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野王,位于洛阳正北,再往野王东北,便是丹水谷口,韩国径城。 暴鸢此去北上,必定要经过野王。 几乎是与暴鸢同一速度,在暴鸢渡过大河,整备大军行进之时,后面的魏冉,也整备好了大军,开始跟上了。 暴鸢在前,魏冉在后,两军相隔,不过四十里,这刚好不足半天的路程。 秦军的斥候很厉害,秦王的判断也很对。 魏冉清楚,暴鸢这是在故布迷阵。 因为与这支韩国大军同时出发的,还有赵国大军,不同的是,韩国大军渡河的地方在西,而赵国大军渡河的地方在东,这在一东一西,一快一慢。 西边的韩军慢一些,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吸引秦军军力,东边赵军则要快一些,火速奔走,去往径城方向。 他们也知道,白起即将要南下,再不支援丹水谷口,恐怕就挡不住了。 全赖大王神机妙算,清楚乐毅谨慎惯了,既要支援廉颇,就一定会有其掩护,他现在是弄清楚了,大摇大摆的韩军是掩护,火速奔走的赵军,才是支援的主力。 暴鸢知道的,他都知道,但他知道,暴鸢一定不知道。 从宜阳出来的秦军,可并非只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四万,而是足有八万之众,这便是大王所说的疑兵之计,示敌以弱。 出城时,旌旗减半,大纛减半,行伍紧密,军阵紧缩,造饭时,灶火减半,炊烟减半,反正就是这几天,吃点干粮不要紧的,秦军这样努力,做出四万大军的样子来渡河,所以暴鸢以为的四五万大军,实则是八万。 此时此刻,宜阳城的守军,现在已不足五万了。 今日,秦军挨得韩军,稍稍近了一些。 傍晚日落时分,在离韩军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白日里一整日,韩军所行不过五十里,秦军也跟着韩军,就只行了不到六十里。 已近子夜,营寨之中,一片昏暗,可在昏暗之处,尽是集结起来的秦军,看这样子,是要准备出城了。 营寨正中,宜阳都督和蓝田将军,正在一处高地之上,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人,这人身姿伟丽,异常威猛,不用问,便知是秦王荡。 待在宜阳,容易被围攻,既然不安全,那就随军出征吧,深藏大军之中,是个好去处。 “哈哈,这个暴鸢,妄图以这掩人耳目之计,就想骗过寡人,殊不知寡人已是清楚,肥义在暴鸢渡河之时,就已经乘机渡河,向北而去了。 赵军之中,乃是飞骑和步卒混杂,就算他们的速度再快,总会被步卒所拖累,以寡人之见,最多一日百里。 赵军是前日出发的,寡人也是前日出发的,寡人行一百多里,赵军行两百里,照此来说,此刻赵军,就在寡人八十里之外,至于韩军嘛,在三十里之外,今夜突袭韩军,赵军定是难以回援,韩军必败,暴鸢必被寡人擒获!” 嬴荡扮猪吃老虎,暴鸢四万军,秦军八万军,若是突袭上去,暴鸢为了掩护肥义,必定会与秦军交战,这一交战,他就败了。 暴鸢虽然是个老将军,可大军一旦混在一起,那四五万人和七八万的差距,他是很难分辨出来的,再加上秦军不需要骗过暴鸢太久,只需要骗过他几日就足够了。 等收拾了暴鸢,再收拾赵军,赵韩皆败,那将是对乐毅发动总攻之时。 嬴荡已经书信给白起,令他放弃攻取大梁的计策,来转战洛阳。 迄今为止,所有人都还以为,白起南下的目的,会是大梁。 的确,在大梁可以截断联军后路,让联军无法自处,以至于兵败,现在嘛,他就是要来一个反其道而行,让乐毅想不到,让肥义和暴鸢,也一样也想不到。 赵韩一败,乐毅可用大军,就只剩下三十万了,而秦军这边,则因白起南下,远超过三十万,以秦军之战斗力,这些兵力,足以围攻乐毅了。 “大王妙策,臣已集结四万锐士,现行出发,前去迎战暴鸢。” 说话这人,乃是宜阳都督魏冉。 由他率军出征,去阵前,主动与暴鸢交战,秦军一动,暴鸢斥候必知,他要么战,要么逃,以暴鸢的个性,在很大程度上,会集结兵力,列好阵形,等待秦军。 待到魏冉出发后,剩余四万大军,再由端昃率领,后续出发,绕道而行,奔走暴鸢后方,等到魏冉和暴鸢激战正酣之时,切入战场,将韩军包围歼灭,这便是嬴荡所有的计划。 暴鸢以为是旗鼓相当,实则是双方军力差了一倍。 “臣也已点军,做好备战,在都督出征一个时辰后,臣则出征。” 魏冉说过之后,端昃也是紧接着跟上来。 嬴荡露出一脸思索,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他在思考一个很慎重的问题。 他是随着魏冉去正面战暴鸢呢,还是随着端昃从两翼去偷袭呢,又或者就在大营中,等着消息呢? 寡人好动,更喜欢主动,不喜欢被动,这坐等消息就算了。 偷袭,也非寡人所为,更非君子所为,我堂堂秦武王,将来史书上记载的,只能是光明正大的事,偷袭还是算了吧。 对,寡人要正面战暴鸢。 “传令下去,中军竖立寡人大纛,以振士卒,寡人亲自出击,” 魏冉和端昃两人,甚是乖巧,皆无劝诫,俱是领命。 果不其然,秦军一动,暴鸢营寨中,早有斥候报上,说秦军趁着夜色出动了,似乎是倾力而出。 暴鸢单手拂须,泯然一笑。 他早就清楚,秦人可不会甘心,就这样一直跟着他的。 也好,那就让秦人尝一尝失败吧。 当即,主将下令,韩军备战,打算给奔袭三十里的秦人,来一个以逸待劳。 第一五六章 嬴荡坐镇战虎口 嬴荡坐拥中军,秦王大纛高举。 等到韩军驻扎之处时,暴鸢已经列好阵仗,在等着他们了。 战场之上,韩军旌旗飘荡,旷野之中,战马嘶鸣不已。 秦国将军乃魏冉,韩国将军乃暴鸢,俱是天下名将。 两军野战,能提士卒们士气,可列好阵形,调动有度,做好最基础的这些,这个将军,就算是合格了。 其次,大军之中,弓弩手,长矛手,战车,冲车,投石车,乃至于骑兵之间,可以配合得当,有周密行进,在两军交战之时,依据对方出招而出招,坐镇中军,临危不乱,指挥全局,那这个将军,就可以达到精英的地步了。 最后,还有名将,所为名,乃天下闻名,何以成名,有其独特战法,有其独特的用兵之道,在某种领域,雄踞天下,临阵经验丰富,不仅能指挥全军,更是能够料敌先机,知己知彼,知敌人之弱,明自己之长。 韩国将军暴鸢,则是一位这样的人物。 此人深谙野战之道,素知阵列之变化,这些年来,与其正面对抗,鲜有敌手,将军九要素,暴鸢军阵,善威也,将军能提士气,军阵之威。 韩国之强,乃是在申不害变法之后,变法之要,乃在于强军强国。 强国者,强大国府也,弱氏族也,无疑,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土地,国力的强弱,取决于土地的归属,那最重要的强国手段,便是郡县制。 强军者,乃军制改革,军法改革,军令改革,将军们的战法,也一样要改革,战国之战,承两千年未有之变,战法军阵,也跟着要变。 韩国劲卒之名,也是在此间攒下,纵然韩国再不出彩,但这四万劲卒,是一定不能让秦军小觑了。 秦军来到此处时,天刚放亮。 东方的山地上,浮现一丝光彩。 光彩之下,韩军整齐如一。 秦军一出动,暴鸢斥候就得到消息,在半个时辰前,他就列好了阵势。 战阵之上,战鼓作响,对面韩军,军容肃穆,巍然不动。 韩军阵形,颇有特点。 正面大军靠后,两翼微微向前,正面大军以盾牌、长矛、冲车为主,两翼大军,则以战车为主,这正是暴鸢的最擅长的阵法,也是其威字诀之显,此阵有个威风的名字,为虎口。 两翼突出来的战车,寓意猛虎獠牙,中间推过来的重甲士卒,乃是虎口。 猛虎狩猎,先是咬住脖颈,将獠牙嵌入猎物的动脉中,令猎物很快就窒息,这虎口阵法,也当是如此。 正面大军一旦交战上,那两侧的战车,将会优先对你的阵形,形成包围,之后再如同獠牙一样,插入你的阵中,横穿过去,从中截断你的军阵,击溃你的全军。 不管是天下诸国大军,还是秦军,一旦被韩国战车穿过军阵,那此战必败。 秦军自知远道而来,切不可着急,大军一边整肃阵形,一边缓缓推进。 踏踏踏! 早就准备妥当的老将军暴鸢,全军正在战鼓的节奏下,井然有序的踏了过来。 战场之上,秦王大纛高悬,谁看了都知道,秦王乃是御驾亲征。 这让韩国将军,更是兴奋,猛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嬴荡看到韩军如此阵仗,不由得心生感慨。 先秦史书,本就惜墨,何曾描写如此阵仗。 楚国十万大军,被白起覆灭后,这让他骄傲了好一阵子,以为秦国战卒,就是天下无双,可今日再一看,天下诸国,还没有任何一国,是可以小觑的。 秦国很强大吗? 的确很强,可若是一旦有错,被攻破了咸阳,秦国氏族,顿时分崩离析,土地分出去,很快就会弱下来,这样一算,也并非是很强。 白起能破楚军十万,这是因为齐楚并非一心,让白起有了可乘之机,就如同伊阙之战那般,还有地形的缘故,让白起占据了先机,更重要的,指挥秦军的乃是白起,不是别人,所有才有了这样的大胜。 这三个必要的条件合在一起,才有十万歼灭十万的战绩,从白起将战场选到上党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开始倾斜了。 今日,再看过韩国的军阵,嬴荡深知,要灭六国的路,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暴鸢虎口,名不虚传啊!” 秦王对着身旁的魏冉,感慨说道。 “回大王,虎口之利,利在獠牙,臣已在獠牙处,布下冲车,护卫两翼,只要獠牙被抵挡,那这虎口一阵,则失去三分威力,我军可直捣猛虎咽喉,灭虎也!” 嬴荡却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暴鸢奸猾啊,猛虎獠牙,不过才两处,若是这老暴鸢的獠牙,有四处,有六处,那又当如何呢,此战,都督全力出击,全力防备,只有我等出全力了,才能给端昃机会,此战,寡人要生擒暴鸢这头老虎!” 指挥军阵者,乃是魏冉,而秦王在魏冉一旁,只顾盯着暴鸢大纛。 “臣遵令!” 这时候,秦军布阵完毕,两军即将交锋。 在战场的另一面,韩国主将暴鸢,正眯着眼睛,透过漫天的灰尘,看着那杆黑色的秦王大纛。 大纛上秀麒麟,乃是秦王独有。 “可曾探过,宜阳秦军,是否再有动静?” 秦王如此,倒是让暴鸢有些疑惑了。 这大纛能出现在这里,那说明秦王,是真的来了,秦国的能臣猛将,不计其数,麾下大军,天下之最,不可能一个秦王出征,就只率领这四五万大军而来。 “回将军,宜阳秦军,只出动过一次,正是眼前的魏冉大纛。” 宜阳,仅此十二三万秦军,秦军能出动四万,这合情合理,暴鸢的心定了,对面就只有四万秦军,可以放手与之一战。 “哈哈,曾有人言,秦王勇武,敢于洛邑举鼎,也曾有人言,秦王畏鼎,落荒逃走,此番七国大战,秦王入宜阳后,宛如龟缩,久战不出,今日又如此勇猛,真是不好说也,不好说啊。 乐毅围城四月,未成之事,老夫一日之间,便可做到,传令下去,务必生擒秦王,各部各将,有能有擒秦王者,可封地赏金,不在话下!” 他布下如此严密的阵势,秦军又不见撤退,想来这秦王,是要落到他手中了。 秦韩两军,相距百步之内,弓弩手率先交锋,韩军两翼的獠牙,已经将秦国前军包围,等到正面开始交锋时,两翼战车,已经猛攻起来。 为了破暴鸢的虎口阵,魏冉专门将最锋利的进攻,放在了正面,他要让獠牙还未刺破秦军的脖颈时,先捣烂韩人的咽喉,再用冲车,将韩人的獠牙也崩坏。 战场之上,血肉翻飞。 烟尘之中,嘶喊烈烈! 虽是寒冬时节,可这里到处都冒着热气,热气来自鲜血。 这一场野战,双方硬碰硬,死伤的人数,正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转眼,半个多时辰过去。 秦人的脖子,足够坚挺,韩人的獠牙,到现在还没有切入。 这时候,韩军战鼓作响,他们开始换阵了,真如嬴荡所预料的,韩人的獠牙,不只有这一颗,更多的獠牙,开始从两翼过来,切入到秦军的动脉。 魏冉坐镇中央,指挥战局,在他的努力下,两侧的秦军,以冲车和盾牌为依托,还在坚守,而正面的秦军,已经有了击败韩军的趋势,他们一直在往前,一直在进步。 秦军威武! 凡此野战,可分为两部分。 前面一部分,乃是列好阵形,互相以最佳的状态攻击,剩下的一部分,那就是一旦有哪一方开始落败了,阵形将会彻底大乱,剩下的那一方,将会陷入进攻的狂欢,陷入军功的狂欢。 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就只有开始,因为他们没有以后! 秦军正面的将士们,便是击溃韩人的主力,而两翼防护的将士,便是不令自己率先被击溃的主力。 战事一起,占优的是秦人,有秦王的鼓舞士气,他们勇猛异常,现在韩人的獠牙,都出来了,一时之间,秦人的两翼,来个措手不及。 战事如火如荼,四面血流长河。 坐镇中军的秦王,巍然不动,战事还远远烧不到他身边来,也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这一场野战,要等到双方力竭之时,端昃切入,才能韩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端昃是绕道而来,又晚出发一个时辰,还正在路上呢?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韩军獠牙虽多,可怎奈中军不敌,两军是旗鼓相当,各有占优! 第一五七章 秦王披星追暴鸢 战斗从清晨开始。 此刻,将近正午。 “报,昨夜,四十里外秦军大营,出动了两拨,一前一后,相距一个多时辰。” 韩国军阵,暴鸢收到斥候来报。 出动了两拨? 可他这眼前,不过才一拨秦军,难道……秦军还有埋伏? 对了,秦王如此大胆,必有后手! 暴鸢神色一惊。 “报,我军南北两侧,皆有尘土飞扬,大股秦军,正在赶来!” 暴鸢还尚未作出决断,又有斥候来报。 闻之,他已经知道,秦军发生了什么了。 “不好,此乃疑兵之计,嬴荡小儿,诓骗老夫,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暴鸢话音刚落,再一想,似乎不对,他又一挥手,将左右拦住。 “不行,不能鸣金收兵,听我令,后军变作前军,各部大军,有序撤退,就往东北方野王方向,派遣信使,传于肥义和乐毅,让两人火速派兵支援!” 说过了这些,暴鸢还是没有让左右们离开,他又矗立原地,细细地想了一阵,觉得再无失误,才让左右下去传令了。 越是在慌乱的情况下,就越是要镇定。 秦军已然从两翼包抄过来,暴鸢此刻无力回天,当下最紧要的事,就是让韩军能撤退多少,就撤退多少。 战事至如今,两军交战,难分你我,难以割舍,在这个时候鸣金收兵,必定会让军阵陷入混乱,反而更加不利于战事,唯有让后军悄悄撤退,才是最稳妥的办法,至于前军嘛,还有那些已经冲杀进去的韩国士卒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令至韩军各部,大军开始秘密撤退。 正在指挥秦军的魏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似乎敌人进攻,有些后继无力了。 这也不应该啊,这个时候,不是韩国獠牙的发力期吗? 或许暴鸢这老狐狸,嗅出了什么。 他迅速步入中军,将此事禀告大王。 嬴荡听后,亦是认同。 “不错,正是如此,暴鸢这位老将军,一定是提前察觉到了我军的动向,韩国的后军,已经在撤退了,不过,他们没机会了!” 说罢,嬴荡起身,抬头眺望。 此刻,日过正午,端昃马上就来了。 “那臣这就下令,全军出击,死战韩人!” 就在暴鸢的令,下去没多久,秦人的战鼓,在这个时候,更加猛烈的被敲击起来了,如此阵势,不用问,他们肯定是识破了,韩军即将要退下的伎俩,开始要全力出击了。 果然,如暴鸢是所想,入眼处,四万秦军,似是无一再有保留,所有大军,都在出击了,他们和韩军展开了缠斗,切入阵形,令韩军撤退不得,甚至于两侧的秦军战车和骑兵,居然直接绕过了猛虎獠牙,从防守的状态,变成了主动出击,韩军想走,更是走不成了。 “传令下去,不必撤退,全军出击,死战秦军!” 暴鸢到底是暴鸢,他一看情势不对,立即改变了想法。 他清楚,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若是他再下令让各部撤退,那肯定会让各部的将军们,犹犹豫豫,反而被秦人乘势击败,索性不如就来个拼死一搏。 秦国中军,秦王听闻这鼓声,已然明了,暴鸢这是要殊死一搏了。 好个暴鸢! 历史记载,暴鸢此人,在垂沙之战中,随匡章打败了楚将唐昧,后来在伊阙之战中,和公孙喜一道,败于白起手中,这并非就说明暴鸢此人,是浪得虚名,伊阙之战二十四万还不能胜十万,这全是因为,他对面的白起太强罢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就是现在,暴鸢的度,拿捏的很到位。 在这个时候,想要求生,就只有死路,拼死一搏,或许还有生机。 两军全力以赴,战争到了极致,秦韩两军,进入白热化! 咚咚咚! 又一次,战鼓响动。 嬴荡竖起耳朵,仔细地在听,似乎是从远方而来。 是了,算着时间,端昃该来了! 只见战场两侧,尘土飞扬,两面秦军,以战车为冲锋,切入到韩军的后方。 是端昃大军! 出乎意料,并没有出现韩军全面溃退的情况,他们反而是在有序地抵抗,韩军的战鼓,从始至终,就一直处于进攻的状态。 这边的秦人,攻势越来越猛,加入的援军,也是越来越多,韩军的后方,似乎有坚守不住的趋势了。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十二万人,在这一块土地上厮杀,进行猛烈的对抗,比之当年武王牧野之战,有过之而不及! “来,牵寡人马来!” 嬴荡站立中军,他一直盯着韩军的大纛在看。 只要暴鸢的大纛未动,那就说明韩军还没到彻底败的时候,现在大纛动了,那说明暴鸢,要是开始逃亡了。 秦王话落,由郎中令白暻亲自牵马过来。 嬴荡抽出秦帝剑,直指前方。 “哈哈,暴鸢的中军动了,寡人要亲自追击这位韩国主将,到时候送给韩仓做礼,看韩仓会如何!” 白暻废话不多,他在很多时候,都不会质疑大王的令,很快的,五百郎官精锐点起,跟在大王的身后,随时可出击。 嬴荡策马,一直盯着暴鸢的大纛。 又是半个时辰的激战。 韩国大军,已经全乱了,本来是旗鼓相当的战局,现在则成了秦军的战车来回纵横,分割战场,韩军再也没有大规模的抵抗,能逃走的,已经在逃了,不能逃走了,开始在投降了。 秦王从不杀俘虏,天下黔首,皆为寡人子民,打不过,你们就投降了吧! 就是现在,随寡人来! 此刻,韩国中军也跟着大乱,暴鸢的大纛,正往东北方而去。 秦王下令,五百郎官,开始追击。 老天赐予他一身这么好的武艺,一身宛如天神的神力,不学学李世民,的确是有些可惜了。 嬴荡所率领的这一支大军,俱是精锐,他们所过之处,势如破竹,秦王高举长剑,左冲右突,宛如人形战车,区区步卒,如何能抵挡他的锋芒呢? 战阵之上,鲜血横溢,遍地尸首。 秦王的快马,踩过鲜血,跨过尸首,直追暴鸢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一会儿间,都能看到暴鸢的车驾了。 那边暴鸢,似乎是知道有人前来追击,韩军彻底落败之际,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了,他率领上百亲卫,催动快马,径直往野王方向而去。 在秦王的眼中,没有别人,就只有暴鸢。 谁来杀谁,谁挡杀谁,一路穿行,竟然无人可挡,如若无人之境,今日之后,秦王披星追暴鸢,一定会被传为一段佳话。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追到月明星悬之时,秦王离暴鸢,越来越近了。 本来暴鸢麾下,还有上百的骑士,可这一路上断断续续,都被嬴荡杀的干净,暴鸢就在眼前了。 嬴荡心一狠,用剑猛拍马屁,马儿吃痛,继续前冲。 暴鸢身侧,就只剩下十几人护卫,那些护卫见此,当中立即分出来三人,提着长戈来抵挡,可怎奈嬴荡武艺娴熟,都被他一一斩落马下。 双方又僵持一会儿,暴鸢麾下的护卫,就只剩下三四个,嬴荡再次纵马,居然冲到了暴鸢的前头,彻底拦住了他的去路。 见此,暴鸢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冲。 秦王也是艺高人大胆,居然就这样跳下马儿,一把拉住暴鸢坐骑的缰绳。 嘶! 暴鸢哪能想到,此人天生神力,马儿居然再也前进不了分毫,径直倒在地上,就连马背上的他,也吃了一口的灰。 被这样一惊,暴鸢的坐骑,口吐白沫,躺在地上,是进气多出气少,动弹不得,而嬴荡刚才骑过的那一匹马,也倒在地上,模样看起来,也是非常惨烈。 “将军莫非是蒙鹜、乌获当中的一人,追到老夫,可算是大功一件了!” 等到暴鸢爬起来的时候,四面秦军,早已将他围的严严实实。 他眼前的这位秦国将军,一身甲胄,浑身浴血,庞大的身躯,在星空的印照下,宛如神人。 秦王麾下,三大力士,蒙骜、任鄙和乌获,任鄙不参战,那是只能是另外两人了。 当然,还有一个秦王,也一样生猛,不过,堂堂一国之君,不至于如此拼命吧! 第一五八章 野王之野,俘获暴鸢 秦王站在暴鸢的身前,仰天大笑。 “哈哈,寡人对将军是久闻大名,难道将军还不认得寡人吗?” 此刻的暴鸢,早已非狼狈两字,就能形容的。 在他的身上,披风不在,头盔也不知去了何方,花白头发,尽皆披散开来,浑身上下,尽皆灰尘,刚才又从马上跌落,面颊撞到了地上,鲜血呼啦的。 寡人? 听到这两个字,暴鸢面露惊讶,他就算是再糊涂,也当知道,眼前的这位不是别人,就是秦王。 面对这位秦国霸主,暴鸢没有丝毫的怯意,他站直了身躯,就在嬴荡的面前,与他怒目而视线。 放在寻常人中,暴鸢的身量,已经算得上是极高了,可今日,他面对的乃是雄绝天下的秦王,还是要比他高上半个头的。 “哼,今日一战,初见军中大纛,老夫还不信,堂堂秦王,何至于此,现在一观,方才是相信了,秦王不仅是亲自出战,更是做了秦军的先锋。 不错,老夫毕生所愿,便是抗秦,今日见秦王,更是笃定了抗秦的想法,秦王如此辛苦追老夫,不就是想杀了老夫吗,就请秦王动手吧!” 暴鸢的心中,没有畏惧,就只有兵败后的惆怅。 事到如今,他对这一战是如何落败的,俱是清清楚楚。 这怨不得对手厉害,只能怨自己不够强大,面对这样的对手,是他一开始不够谨慎了,猜中了这疑兵之计,现在想想,或许当初乐毅所做,都是对的。 这位燕国上将军对上秦王,几近半年,虽无大功,但也未曾有过大败,现在轮到他独自面对时,立时就发觉,他非秦王的对手,他技不如人的那个人,还是他啊。 既然败了,就要认,暴鸢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仿佛早就将生死看淡。 同样,嬴荡对于这位韩国将军,也是早有所闻,知道他深得韩仓之倚重,他追上暴鸢,并非k就只是为了杀他,而是想给天下人看看,给韩仓看看,与秦国做对的下场,联军已经失去了唐昧,若是再失去暴鸢,则必定影响士气。 “哈哈,寡人若是今日杀了将军,那岂不是小看将军的作用了,我秦韩本为盟,可怎奈韩仓背信弃义,舍弃了寡人这个盟友,反而与山东五国为伍,图谋我秦,寡人要教这韩仓知道,他这样做实属不该啊。 六国谋秦至今,十万盾甲楚军全军覆灭,楚国将军唐昧,也是多半战死疆场,今日,我秦又歼灭韩军数万,再次俘获韩国将军,这样算来,就剩下肥义、匡章、范追和一个乐毅了,肥义不足为虑,范追身陷大梁,一个乐毅,已经败了,匡章虽入河东,但寡人有司马错,看来我秦,即将要大胜了!” 嬴荡说得没错。 相信这一战之后,韩军主力将不在,韩国主将也将不在,乐毅麾下的韩军,也即将分崩离析,他已书信,令白起南下,不久之后,再诛杀一路赵军,俘获赵国将军肥义,如此,这六国联军,可就成三国联军了。 实力已去一半,难道这群面和而心不和之辈,还不落败吗? “秦人狼子野心,天下尽知,我韩与秦王为伍,不易于与恶虎为伍,时间一久,必定会被恶虎所伤。 魏国上郡在时,上党在,现在魏国上郡不在了,那上党也不能久留了,此情此景,以秦王之英明,是抗秦好呢,还是连秦好呢?” 秦国刚刚攻取洛阳,设置三阳治敌长廊时,给韩人说,我们可以做好邻居,韩人还是可以相信的,后来攻取了楚国,设置四郡的时候,再给韩人说,韩人的心里,可就开始起鼓了。 等到后面,秦国又攻取了魏国上郡,设置河东郡,韩人就再也坐不住了,因为秦国东出的路上,挡在最前面的,就是他韩国了,不管秦人再怎么说辞,这韩人都是不能再相信的,这场六国谋秦,韩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哈哈,将军明鉴也,寡人之心,并非野心,天下大同,又有何不可呢,六国大败,即将就在眼前,不知道韩国这次,愿意割地多少,来求得平安呢,上党屯留,此战之后,还能再属于韩国吗?” 这样一番话,将秦王的野心,将彻底爆发出来。 这几年来,秦国每逢战事,战略目标都很明确,秦人从来不轻易的打仗,可若是一旦打仗了,就一定要有所取,不能白白浪费了兵力。 暴鸢心知,这一次也一样不能意外。 只见这位老将军,先是大笑,又紧接着泪下,他心有猛虎,但怎奈猛虎力气已竭。 “上党,上党,韩人就算是战死,也必要取得上党之地,若是上党没了,韩国也必不能久也,秦国献公,以积弱之国力,一而再再而三的讨伐强魏,十几年来,虽然胜负有数,损兵折将,可至少令魏人。不敢西进,让魏国深陷秦国的泥沼,难以自拔,老夫别无所求,尽其残躯,也要效仿献公,与秦人来个玉石俱焚!” 韩国能有这样认识的将军,这还是值得嬴荡钦佩的,可惜了,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将暴鸢放回去的,这等抗秦义士,还是越少越好。 “老将军之勇,寡人相信,可惜我大秦王霸天下,乃天命所归,乃大势所趋也,将军如此能干,那寡人肯定是不得再放将军回去的,来人,将老将军带下去!” 左右领命,抓了暴鸢下去。 等到战后,这就是与韩仓谈判的条件。 夜色已深。 秦王率领数百郎官,又开始返回大营。 与此同时,赵国大营中,肥义正陷入两难之地。 原本赵国大军驻扎的地方,与暴鸢相距,不过三四十里,半日之间,便可抵达。 暴鸢在一发觉秦军动向后,一边整军备战,一边连夜给肥义去了信,天还未亮之时,秦韩两军尚未交战之际,这信就已经传到了肥义的手中。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一,秦军约在四五万之数,韩军可以抵挡,二,令赵军火速前进,万万不可令白起南下,三,可在两军交战之际,分出一万飞骑,对秦军发动袭击。 肥义在收到信后,按照暴鸢计策,将大军分作两步,留下飞骑,亲自率领,支援暴鸢,其余三万步卒先行,继续往径城方向。 径城,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两日的路程了。 安排妥当后,他便立即率领一万飞骑,奔赴战场。 秦韩两军,旗鼓相当,双方野战,没有哪一方,敢说自己有绝对的优势,一旦他这一万飞骑加入,来个两翼袭击,那秦人必败。 这将会是自战争开始以来,联军的第一场大胜。 可谁能想到,就在肥义前往秦韩战场时,不知道在哪里,又出现了一大股秦军,双方大战了一场,怎奈秦军数量众多,又似乎对他的动向是早有预料,布下的军阵,也令他难以突破。 在这个时候,他已然明白,暴鸢此番,是凶多吉少了。 战了许久,他这一万飞骑,远非秦军对手,就只好火速传信给乐毅,说了此间军情,其后率军北上,无奈脱离了战场。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能明,这一股的秦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斥候报的清清楚楚,从宜阳出来的秦军,就只有四五万左右,这段时间内,秦国又没有增兵的表现,秦国都督白起,也不可能就这么快南下,这到底是谁的大军? 他又忽然想到,秦国曾在进攻楚国时,施展过一招瞒天过海的计策,趁着楚国攻打越国之际,发动突然袭击,令楚人大败。 秦国都督魏冉,善于疑兵之计,宜阳率军者,不正是他吗? 看来他和暴鸢都错了,从宜阳出来的秦军,并非是四五万,而是四五万的一倍之余,那现在宜阳所剩下的兵力,还能有多少呢? 对了,现在就是攻取宜阳的好时候,宜阳在三阳之中,宜阳没了,三阳不在,联军就西进了一大步 因此,肥义又连夜书信给乐毅,令他再次发兵宜阳! 第一五九章 联军再退兵 秦王出了宜阳,亲自在外领兵? …… 一收到暴鸢的信,乐毅就发觉到了不对,所以在他收到肥义的信时,并没有前去攻打宜阳,因为秦王不在宜阳。 他就算攻取了宜阳,可除了损耗兵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作用,反而会让他麾下大军,陷入死地。 现在早就不比当初了,洛邑不破,宜阳就不能取。 今日晚间,他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韩军大败,暴鸢将军不知所踪。 很有可能,已经被秦军俘获,或者是被击杀了,四万韩国劲卒,他所收拢的残部,就只有三千,那意味着四万大军,绝大多数被秦人所诛,这样一算,联军又一下子少了四万大军。 秦人的变化很快,他必须也要跟着变化,甚至更快,才能不至于落败。 宜阳的大军,应该是出了八万左右。 秦人八万大军,秦王亲自率领,设计了暴鸢,肥义想要救援,却并未起到作用,那现在肥义,应该是收拢四万赵军,又继续北上了。 在乐毅眼前的一张地图上,乐毅将战场的形势,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宜阳,他写了个五万,洛阳,他写了个十七万,北上的,他写了个八万,丹水谷口、径城一带下来的,他写了个五到八万,这应该就是秦军所有的动向了,秦军南北两路,要下成一盘棋了。 五万,十七万,八万,五到八万,那秦军人数,应该是在三十五万到三十八万之间。 接下来,再算一下他这边的。 他麾下还有三十万,肥义四万,至于廉颇,真不好说了,暂且就不算进来吧,若是秦军真的是超脱他的预料,廉颇应该是已经败了,那他和肥义麾下大军加起来,就只有三十四万人数了,比秦军还少了一些。 这将意味着,战争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再也不能以原先的想法,去做决定了。 其实战争从开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他唯一就错误判断了两件事而已,就是这两件事情,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一开始,他麾下有五十万大军,对秦人宜阳洛阳,两面围攻,但因错误地判断了冯章,令他分走了五万余军,后来又因为对白起的判断失误,直接导致了暴鸢的失败,甚至于廉颇的失败。 就是这两次的失误,让他彻底的陷入了被动地步,从现在开始,他一定不能再犯错了,事不过三,要是再有一次,将会是彻底的失败。 洛邑这颗钉子,暂时不能拔了,他要选择继续退兵,继续往东。 乐毅手指着地图,细细地看。 对了! 就退到大梁去,那里有大梁五城做依托,可以令他驻兵坚守,更重要的,也可稳固后方,让冯章不再成为他后方的威胁。 白起南下的目的,不也是大梁吗? 因为在这里,可以截断联军的去路,将联军彻底击败,乐毅赶在白起之前,率先来个撤退,退得彻底,让秦人的计划落空。 这一次,乐毅没有先着急下决定,他又来回想了一天一夜,深入地进行了复盘,最后得出结论,必须要撤兵了。 撤兵了,还有以后,可卷土再来,若是不撤兵,即将要面临和秦人的决战了,一旦决战,联军必败无疑! 他有这三十几万大军在手,他还可以说动诸国国君,再次发兵,不行就与秦人消耗,看谁能够耗过谁,他就不信,秦人能立于不败之地。 乐毅虽然失败了,但他还是聪明的,还是智慧的,还是能干的,对于战局形势的把握,他是要和匡章旗鼓相当的,这样正好让秦王大决战的计划,落空了。 当即,乐毅火速书信给肥义,令他不必再与秦军交战,只需要往东方撤退,因为白起南下,已然势成。 紧接着,他又尽书利弊,和此间形势,火速传信给匡章处,最后一份信,则是给范追的,让范追早日做好准备,迎接于他。 做好了准备,围了洛阳半年的联军,陆陆续续开始退兵了。 径城方向。 与白起大战一场的廉颇,正在休整。 在联军诸位将军中,只有廉颇的心思,和乐毅相似。 北上径城,阻击白起,自从知道白起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后,廉颇就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小心的应对,即将到来的秦人。 他甚至为了不被秦人所围困,选择了野战,可怎可奈何,丹水河谷一战,还是败于秦人。 这不仅是秦国都督的运筹有方,也是在从侧面反映,秦国战卒的战斗力,与他赵国飞骑,是不相上下的。 廉颇败退后,收拢麾下大军,几近八千之数,在四十里外,依旧与秦军对峙。 他并未选择败逃,因为逃,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南下的秦军,是越来越多了,若是不能阻击白起,那不仅是他,就是所有的联军,都只好撤退了。 又过了一日,他收到了肥义来信,知道肥义率军四万,正朝此处赶来,他再一想,自己单枪匹马作战,不如与肥义合军一处,这样也能多几分把握。 廉颇只南下了五十里,据秦军九十里之外,于野王之野,与肥义会合了。 原来肥义知道韩军大败后,心想仅凭麾下大军,还不足以和秦军作战,就只好继续往前,打算会合了廉颇,合兵六万,也能多上几分把握,可没想,廉颇这么快就遇到白起了。 此刻,两人正在大营相会,廉颇具说了径城战事。 “丞相,据我所知,丹水河谷秦军,不足三万之数,一战过后,互有损伤,约有两万五千之余,任然不可小觑!” 那一战,让廉颇摸清楚了秦军的具体兵力,他虽然是大败,但依照他的判断,秦军也并非是毫发未伤,现在应该在两万五千之数。 他和肥义合兵一处,在军力上,对上秦人是有优势的。 这一点,廉颇的判断基本是对的,两万秦军经过了长平一战,再经过了丹水谷口一战,算上补过来的一万,约莫就是在两万五千之数,他们想不到的是,还有五万战卒,正在往丹水谷口赶来。 说实话,廉颇的失利,是肥义未曾想到的,当然,这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若是以常理度之,就只能败给秦人都督。 “我北路大军,在乐毅将军的指挥之下,虽然无战果,可却也是主动进攻,掌握了主动形势,围攻宜阳之举,可是令整个秦国震惊,但这后来,北路楚军覆灭,齐军又攻入河东,让白起南下,这战事就开始超脱我等的控制了。 如今,我等身后,约有七八万秦军追赶,我等身前,也有秦人战卒两万五千之数,可谓是前后夹击,为今之计,暂且等一等吧,此处地属野王,多有山地,我等驻军两日,等乐毅有了消息,再做图谋!” 肥义想着,现在是敌暗我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又会受到秦人的袭击,既然是这样,不如索性就依托这地势,坚守上两日,两日之内,必定会有乐毅的消息,到那时候,是继续北上,还是作何图谋,思路也能够更清晰一些。 廉颇想了一想,现如今,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此处地形,易守难攻,暂且驻守,是个可取之举。 当下,两军合计四万八千,尽皆安营扎寨,坚守不出,秦军赶来,于四十里外,没了动静。 这还未到第三日,只第二日时,信使就传来的乐毅的口信。 口信很简单,就八个字:退兵阳武,北方有变。 肥义的行军速度很快,在收到消息后,连夜就开始往东方撤退,与此同时,围困洛阳的最后一支大军,也已经离开了。 洛阳城外,四国联军的大纛,终于退去。 第一六零章 秦王提议下新郑 秦王亲自俘虏了韩国将军暴鸢后,回到营中,打算在大军休整之后,继续北上出击,会合白起,利用十几万秦军的优势,对四万赵军,来一个南北夹击,彻底击败赵军主力,若有可能,就将肥义也擒拿。 要是说乐毅,将麾下四十万大军,都集结在一起,嬴荡是没有半点的机会的,因为将双方几十万人摆在一起,来一场大决战,不管是谁,也没有这个把握能胜,不管是谁,也不敢这样做。。 对于秦国来说,现在的这种节奏很好,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冒险,嬴荡有机会,可以将乐毅麾下的大军,个个击破,个个蚕食,等到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再将其围困,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暴鸢已败,就只剩下一个肥义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战事发生了变故,让秦王来一场大决战的想法,落空了。 不知道是肥义,先察觉了不对,还是乐毅察觉到了不对,赵国大军,居然放弃北上,连夜撤退了,他们向着东方而去。 与此同时,洛阳也传来消息。 被围困了半年之久的洛阳胡桷,在今日间,派遣来了信使。 洛阳城外,早已不见四国联军,更是不见乐毅的大纛,嬴荡这才明白,是乐毅先知先觉,他们又退兵了。 这位燕国的上将军,总是能够察觉到危险。 当初,围攻宜阳时候,他一旦察觉到不对,就立即从宜阳退兵,去围攻洛阳,北上阻击白起时,白起的消息还未传到他耳中,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从洛阳撤兵了。 这可让嬴荡有些恼火,乐毅这样一弄,本来有希望结束的战斗,不知道又要到何时了。 七国大战,最怕失败的,是秦国,最怕打仗的,也同样是秦国,一国之力,如何抵六国之力。 那洛阳之后,乐毅能去哪里呢? 半路途中,有个巩邑,巩邑城中,驻守将近一万的秦军,巩邑之后,便是大梁城和大梁五镇,深入到了中原腹地。 按照常理,乐毅退兵,应该不至于退的那么远,但现在冯章占据了大梁,他若是不退到这颗钉子旁边,那这颗钉子,依旧是他后方不稳定的因素,何况还有一个白起,更是盯着他的后路。 大梁五镇,俱是重镇,这嬴荡是知道的,若是联军能够依托此处,将又可以与秦军形成对峙,只要乐毅能拖延下去,那他就有继续进军的机会,他就有拖垮秦国的机会! 这种龟缩战法,反而是嬴荡最怕的。 太行径五谷大捷如何,野王之野大捷又如何,人总归是要吃饭的,吃不饱饭,那将无以成军。 秦国的战事,从年初进攻河东,就已经开始了,后来这五十万大军,到如今已然支撑了半年之久,那还能再支持多久呢? 一年,或者半年,谁也说不好…… 嬴荡必须要想办法,想办法快速的结束战斗。 秦王帐中,诸位将军齐聚,正在商议军事。 “启禀大王,赵军已在我军百多里之外,行军速度,依旧不慢,我秦若想追击赵军,短期之内,是可能了,长期则会过巩邑。 其次,斥候来报,乐毅率军,也是一路东走,一日间,就可行军六七十里,如今已过两日,快则明日,慢则后日,可到巩邑。 其三,径城方向,都督白起,整肃战卒八万余,已经南下,奔走于巩邑方向,拦截赵军。 其四,我军已然朝巩邑行进,敌退我进,每日行军六十日,应在白起之后,可抵巩邑。 还有其五,齐国大将军匡章,攻城猛烈,平阳已成一座孤城,曲沃城头,可见齐军大纛,或许齐军不日,即可攻克曲沃。” 堂下汇报军情之人,乃是宜阳都督魏冉。 现如今,秦王麾下,率领这支大军的主将,乃是魏冉,副将乃端昃。 每日间的行军速度,大军的动向,还有各地斥候的调度,讯息的往来,都是统一由主将魏冉调配,全军行进,只有面临大事,才会呈报秦王,召集诸位将军,共同商议。 今日,各方消息,俱是传来,整理妥当,天色将晚,趁着大军休整之际,魏冉向秦王呈报,他所说这五点,俱是精要,也是必须得要大王定个结果。 对于此,嬴荡细细想了一番。 七国的军情,皆在他的掌握之中,当务之急,就是作何应对之策。 现在乐毅的战法变了,他也不能屈居人后,错失战机。 很快,秦王就有了主意。 “其一,赵国军快,我军追赶不上,都督白起,怕也难以拦截,其二,乐毅撤退之处,必是大梁,只有坚守大梁,才能令他后方稳固,继续与我秦鏖战,其三,白起大军南下,合计宜阳洛阳,我秦大军,约有三十九万,其四,河东战事,司马错在,定是暂且难分胜负。 寡人以为,乐毅退守之后,首要之事,便是解大梁之围,欲解大梁之围,必先要平巩邑韩拙,如此,才能拒我秦于大梁之外,安心攻打冯章。 传寡人令,白起都督,不必再追赵人,应率领战卒各部,迅速南下,火速去支援巩邑,巩邑在,则大梁安,大梁安,则魏王在我秦之手。 蓝田将军端昃,火速发往宜阳,点起宜阳兵四万,往东追击,至于此间大军,由宜阳都督魏冉率领,共计七万余,同样往东追击,将这战场,彻底往东扩展,这般一算,四万、八万,再有七万余,约能有二十万大军。 寡人则亲自奔赴洛阳,令胡桷率领洛阳大军,分出三万,北上支援河东,以缓司马错、嬴宜敖之急,发兵八万,继续东进,也一并去援助巩邑,洛阳余下几千守军即可,其余各军,都随寡人南下,寡人要去新郑,去会会韩王仓!” 不管是在洛阳,还是宜阳,这一场战事,可都在新郑的旁边在打,离洛阳最近的并非是大梁,而是他新郑。 至于当初,冯章选择袭击大梁,而不是选择袭击新郑,如此舍近求远,其原因有二,一来,新郑韩仓守卫森严,早早就有五万大军,坚守都城,就是怕秦军的袭击,二来,六国谋秦,魏国是主力之一,去大梁当然更能引起重视,解救宜阳。 胡桷麾下,有洛阳军十七万,分走十一万,嬴荡还可以率领六万,再加上三千郎官,足够奔赴新郑了。 区区六万,虽然攻不破新郑城池,可依据韩仓的性子,给说些好话,见一见这个未曾谋面的老丈人,让韩国少一些抗秦之心,迫使韩国连秦。 只要韩国退了,六国联盟,可就是剩下五国了,这战事也就能够快速地结束。 嬴荡思来想去,这就是战争最快的结束办法。 他也没有高傲的以为,秦军可以全胜,秦国可以战无不胜,乐毅和匡章,都是无能之辈。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结束战争的办法,那就是政治。 话落,下方众将士深思一阵。 大王这计策,可谓是面面俱到,不仅是吃定了乐毅,更是能威胁到韩王,是现在的情况下,最稳妥的办法了,既然乐毅选择退了,放弃了这么多,那他们就选择进吧。 “臣等遵令!” 秦王令下,秦国将军,各行其是,准备去了。 嬴荡则点起三千郎官,从韩国野王一路南下,奔赴洛阳而去。 至于野王这些城池,一律不攻占,因为大战胜利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洛阳守将,乃是冯章副手胡桷。 冯章离开洛阳时,还是在半年前,那时候冯章曾说与胡桷,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得轻易开城门。 胡桷虽然将他的这命令,牢牢地记下了,可再怎么说,胡桷也并非是不知变通之人,他一发觉乐毅在退兵,就立即派遣斥候,从四面而出,先行了解敌我双方的动向,等弄清楚了形势,洛阳城才城门大开,他亲自北上,迎接秦王。 在洛阳之野,终于见到了大王。 兵贵神速,秦王令下,第二日,洛阳就动了起来。 第一六一章 苏秦使楚 外事不离战争,战争是外事的手段之一。 咸阳宫,国务府中。 六国国务大臣,俱是在此议事。 上首樗里疾,其后依次是向寿、孟轲、苏秦、司马恒、殷丽、公输楠,就唯独一个司马错,上河东战场去了。 秦王率军,在前方作战,后方定然也不能闲着,几位国务大臣,都是整日整日地忙碌。 前线的战报,每日都会呈报上来,经过汇总,再送往各处,因此,在每日上午,国务大臣们都要聚集在此,开朝会,商议军国大事。 秦王出征了,秦国的大小事情,就需要他们担着,这样才能显示国务府的重要性。 持续了半年的战事,最近几日,开始有了转机。 河东战事,匡章和司马错,正在胶着,司马错似乎是知道了匡章的软肋一样,就只坚守一城,让匡章忌惮,不得大举南下,虽然齐国大军的大纛,都已经在曲沃城下了,可诸位国务大臣,对司马错还是有着充足的信心。 只要秦国河东大军还在,有生力量还在,那匡章暂时是起不了大风浪的,更何况秦王下令,由且武率领的三万大军,从洛阳已经出发,北上曲沃了。 大王设计,在野王之野,秦韩大战,一举俘获韩国将军暴鸢,破敌四万,更是惊得乐毅后撤,让秦国的兵锋,向东移动了。 当然,所有战事中,最令人惊异的,无非就是太行径的五谷之战,其惊异程度,足以比肩巴山火烧楚军,似乎秦楚交锋,楚国就总是破不了这个劫。 七国大战,秦国从一开始的被压着透不过气,到现在能回过神了,可以集中力量,对六国发动反击了。 无疑,这是半年多来,少有的喜讯了。 因此,诸位国务大臣的面上,尽显喜色。 “大王威武,八万作四万,就破韩军,好一个疑兵手段!” 樗里疾的老脸上,是说不出来的高兴。 先王相王时,秦人的心,就已经向着东出了,不,或许更早,舜帝说秦人大出于天下之时,秦人就已经想着东出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河东之战,七国之战,秦人的东出战略,似乎已经能看到成功了。 余下诸臣,无不欢颜。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秦王的许下的诺言,和对天下一统的向往,就连孟轲,此时也在想着,天下一统,将迎来治世,那儒学会如何显耀呢? “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各郡,无一闲人,不管是男女老少,能上战场的,都上战场了,能去种地的,都去种地了,就连我巴郡大学宫宫主万章,竟然也与民劳作,发动学子,可见我秦之难。 今年倒是好说,有历年的积蓄,再加上后半年又有秋收,可到了明年,就难了,春耕无人,秋收也无人,更就不说夏耘冬藏了,就连大水司的水民,也都暂停了德润渠的修建,若是战事不结束,怕就有的麻烦了!” 樗里疾为何要在今日说这话,因为今日,乃是十二月二十五,按照西帝历,五日之后,便入西帝六年,现在就要为明年做总结了。 “回丞相,治户台下各司,现下无一空闲,都为我秦此番大战,来做准备,上下齐心,各项事业,暂且无失。” 樗里疾想听的,就是公输楠的一句承诺,这会让他安心一些。 诸臣们商议着举国大事,在一旁坐着的苏秦,却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别处。 六国谋秦,齐楚燕韩赵魏,楚国十万盾甲军,已经全军覆灭,这消息也必定传回到楚王跟前了,这就等同于,六国大军,已经只剩下五国了,楚国的参与感,将大大降低。 这对楚王来说,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继续发兵增员,继续六国谋秦,抗击秦人到底,二,要么就这样算了,也不发兵了,就隔岸观火。 苏秦觉得,结束战争的机会来了。 “丞相,我倒是觉得,该在此时,连楚也,大战到如今,我秦已是胜者姿态,是到设法结束七国之战的时候了。” 结束战斗? 樗里疾略微有些疑惑,但旋即就想得明白。 战争只是手段,又不是目的,目的达到了,就需要想办法结束。 此战,纵然秦国大胜,那也对楚国所求不多,与楚联盟,则可以分散六国,是个好选择。 “还请外交令细说?” 他知道,苏秦一直是不说则已,一说必定是有成熟的计策。 “七国之战,此战一开,首先在宜阳与太行径交战,战至今日,除了匡章入河东外,两方主力,已在战至大梁城下,这说明六国,是在溃退,我秦是在勇进,此为其一。 其二,既然六国即将落败,那六国国君,也当看到,纵然集合六国之力,也非我秦人之敌,纵然再对我秦,也是徒然,徒然之举,不如不举,免得劳神费思空欢喜,因此,可乘机说于楚王,连秦而罢手。 其三,楚国朝堂不一,政令不齐,群臣之间,多思内斗,不明外强,当年楚王迁都寿春,就已经失去了统治力,后来盾甲一军有成,楚王重掌大军,方才有如今之势。 现在盾甲一军,尽皆覆灭,楚王的统治力,也必定下降,楚王雄心受挫,肯定是想先平国内之事,再思对外刀兵,我秦在此刻,去联手楚王,与楚王结盟,一则可以为楚王壮威,二则也可全了楚王之心。 其四,与楚国联盟,消息传遍天下,五国得知,不仅失去一盟友,更是动摇其军心,时间一久,再久战不下,五国君王,生出不战之心,也就退兵了,我秦因此,还可大获其利。 其五,七国大战,我秦大胜,魏国损失一上郡,韩国损失一上党,至于天下诸国,则并无利害,远至楚国贵族,又有何理由拒绝呢? 其六,谋秦六国,齐楚燕韩赵魏,齐燕两国,为六国之盟主,自身却远在东方,不管胜败,于齐燕影响最小,乐毅匡章之流,在韩人溃退,魏国不成军,楚国连秦后,又何须为三晋而效力呢? 尤其是匡章,十五万齐军的损伤,几乎可以不计,他也可从晋阳,安然撤走,继续去做东方的霸主,齐国东帝,又有何不妥呢?” 听完了苏秦的说辞,樗里疾又一次呵呵的笑了。 苏秦虽老,可毕竟是苏秦啊,所有的事情,还是他想得周全,想得明白。 该进时进,该退时能退! 这个老头子,人不在战场之上,可不仅对战事了如指掌,就是对诸王如何想的,也是了如指掌,真是个好办法! 樗里疾也深刻的明白,战事越早结束越好,秦国只需要弱魏、弱韩、击赵,就足够了,肉要一口一口的吃,称霸天下的计划,那也要一步一的来。 一个坐稳的上郡,一个送来的上党,一个威震天下的霸主之名,这些刚好就可以填饱秦国的胃口了。 “好计划,明日老夫就书信,呈报大王,不知道是外交令亲自出使,还是典客大夫陈均前去呢?” 苏秦是个老骨头了,樗里疾自己也是个老骨头了,只有老骨头,才能理解老骨头的难处,路途遥远,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典客大夫陈均,乃外交台的二把手,苏秦不出,自然就是他了。 “嘿嘿,当初,是我向大王诉说,六国谋秦,将是秦国称霸天下的跳板,秦国将成为天下霸主,虽然我一把老骨头了,但老骨头还是想自己前去! 苏秦的计划着,先去楚国,再上齐国,走过燕国,后入赵国,回转韩魏,遍及六国,这一遭走完,战事也就结束了,和六国的条件,也就能定下了,那时候,大王就是唯一的霸主!” 好! 樗里疾立即拍手应答,他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苏秦说他可以,那一定就是可以。 “嘿嘿,我相信苏子,明日,我亲自为外交令备马送行!” 苏秦点头,算是表达了对樗里疾的谢意。 接下来,几位国务大臣,又商定了其他事项,在朝会就将结束时,樗里疾又忽然想到,有件事情,一直在他心头,很难处理,既然苏秦这么有办法,那就问问苏秦吧。 “苏子,老夫有一事请教,那芈美人诞子,乃义渠君之子,夷陵君呈报上来,这事该如何处置呢?” 苏秦想了一阵,又白了一眼樗里疾。 “义渠君,乃我秦封君,义渠乃我秦治下,此不涉及外事,非我外交台之谋,再说,这芈美人乃先王之妾,既是先王妾,那便是公族事,丞相便是公子,何来问我,我不知!” 见苏秦拒绝的果断,樗里疾又皱着眉头。 算了,那就问大王吧,反正这是大王决定的事情。 对这个翟荣,还不能太激进了,当然,也不能太柔和了,这个度,不好把握。 第二日,樗里疾果真亲自牵马,将苏秦送出了三里,再多他就走不动了。 第一六二章 秦王见韩仓 见过了胡桷,率领了六万洛阳军,秦王一路奔走,在几日间,就已抵达新郑城外。 新郑,历史悠久,华夏文化的兴起,与之渊源颇深。 夏商之时,此处为王畿之地,至西周时,乃属郐国,至春秋之日,又为郑国,步入战国后,此处被韩国所得,韩侯迁都于此,取新之意,自此郑县,便唤作新郑。 此城,乃属中原腹地,富庶之所,千里沃野,又有大河灌溉,黔首众多,商业兴旺,韩国的万乘之国,便是因此而得利。 城池,位于洛邑东南,大梁西南,城墙高约七丈余,经过了这些年的扩建,早就超越了所谓的侯五里见方,纵然九里,也不能概其全貌也。 因其地利优势,乃天下之中,南来北往,东去西迎,都要经此而过,天下诸国之中,魏韩齐三国,皆是商业发达之国,从铸币一事上,就可窥一斑。 秦国到了现在,还多是用魏国钱币,乃至诸国钱币,还未曾有铸币之举,而韩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铸币,注重商业了。 七国大战,主战场在洛阳和宜阳,这两处,原本乃天子之地,紧邻韩国腹地,与新郑也不过是几日的路程,若是再近一点,可就要贴着韩仓的耳朵了。 为了谨防当年甘茂围城,逼迫他连秦的事情,再次发生,韩王仓这次得到了经验,从战事一开始,他就调集了五万大军,准备随时来拱卫新郑,再加上新郑原本的一万屯兵守卫,如今,坚守这座城池的士卒,已达六万之众。 六万对上六万,他是无惧于秦人的。 新郑之野,六万秦军,做出遮天蔽日之阵形,陈列于城外,六万韩军,此刻尽皆驻扎于城上,城外又修筑了工事,防备秦人的进攻。 秦人来此,已有三日,未曾见过任何攻城之举,反而是双方的使者,来来往往,这似乎不像是攻城的,倒像是来议和的。 今日,太阳正盛。 新郑北门,建立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嬴荡率领上百郎官,押着暴鸢,傲立其上。 他正在等一个人,等韩王仓。 新年来临,步入岁首,今天是公元前299年,一月初六。 秦王率领的大军,围困韩王,修筑高台,邀约韩王赴会。 各地的传来消息,白起已经南下巩邑,端昃率军四万,胡桷率军八万,魏冉率军七万余,尽皆往巩邑而去。 各路大军,即将在这座魏国城邑,进行交战。 不多时候,嬴荡对面的城墙之上,有了动静,一列列甲士,开始出现在了城楼之前。 “哈哈,韩王要来了,话说这韩王也太小心了一些,寡人邀请他下来一叙,他竟然不敢来,这样相隔百步喊话,真是费劲,韩人无胆矣!” 嬴荡在向一旁的暴鸢,吐槽他的老岳父。 对于此,暴鸢就只有嗤之以鼻。 “哼,秦人无信,秦王更是善谋,我王这么做,只是不想成为第二个魏王罢了,这有何不可!” 他可是铮铮傲骨,永不屈服,直面秦王。 嬴荡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人了,骨头硬,脾气硬,相应的,性子也会直一些,这样才好对付,哪像那齐人周侯欢,真是难以应付。 话说,他们到哪里了,这都有半年了吧。 “嘿嘿,可韩王之女,乃是寡人之妻,我秦太子政之母,如此一算,太子政与韩王仓,也有血脉相承,难道寡人还能害了他不成?” 嬴荡反驳道。 他这个时候,他还完全不知道,冯章已经帮他许诺了一门亲事,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了。秦太子和韩仓的关系,这要是放在他的那个年代,放在寻常人家,就是妥妥的外公外孙,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那就是一家人。 “公族之事,岂能因情而废,秦国太子,他终究是秦人,而非我韩人!” 听到这话,嬴荡又是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将军此话又错了,我秦太子,并非是寡人一人之子,而是寡人与韩王女之子,照如此推算,寡人与韩王乃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这秦韩又何分你我呢? 寡人倒是有个想法,不如秦韩合为一国,将来这君王,乃是嬴政可好,尚能少动刀兵也!” 闻之,暴鸢面色一黑。 他实在是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也实在不明,这个堂堂秦王,是天真,还是无耻呢? 嬴荡不要脸惯了,自然是不理会这些,他只是眼前一亮,似乎是被自己的绝佳主意,给震惊到了。 他找到了一条,不动刀兵,就能一统天下的办法,欧洲的哈布斯堡家族,不正是这样做的吗? 可再一想,欧洲将来是何模样,我华夏又是何等模样,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老将军不说话了!” 秦王再问,暴鸢依旧是无语。 就在这啰啰嗦嗦当中,那边的韩王仓,终于收拾好现身了。 从这个人打扮来看,就足以看出他的小心。 虽然相隔甚远,但目力极好的嬴荡,还是能够看得清楚。 只见一排韩军,举着一人高的盾牌,现行列了一队,其后韩王仓一身甲胄,连头盔都带的整齐,整个身体,好像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这让嬴荡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他的名声,真的就这样不好吗,韩仓值得这样兴师动众,来防备他吗? 向着前方,嬴荡率先嘶吼起来。 “哈哈,六国联军,尽败于我秦,寡人今日来此,打算奉劝韩王退兵,希望念着我秦韩之好,若是韩王执意要与寡人相抗,那今日,就只有不死不休之局!” 秦王的声音洪亮,宛如铜钟,秦韩大军,俱是听得其言。 见韩王半天没有回答,嬴荡又继续叫喊起来。 “当年,我秦丞相甘茂,围攻新郑,韩王便与我秦联姻、联盟,所为盟约,乃携手同扶之举,可韩王此人,背信弃义,不思相扶寡人,反而与六国合谋,此举,无异于落井下石也,然,寡人厚德载物,胸怀四海,若是韩王知错能改,寡人便不记韩王之过,与韩王永结同心,罢兵言和!” 嬴荡的这一番话,说得确实好听,听得旁边的老将军暴鸢,是一脸的无奈,他想出口,却又被秦军牢牢的控制,堵住了嘴巴。 毕竟秦王拉他上来,不是添堵的,而是明确告诉韩仓,你韩军不行了,将军都被俘虏了。 “六国谋秦,我韩非思秦王之地,与五国合谋,乃是为了自保尔,秦王威震华夏,无人不知,寡人则屈居新郑,时时刻刻,刻刻时时,深惧秦王大纛也,攻秦实属无奈啊!” 等了半晌,韩王仓有了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不大,中气似乎也不是很足,听他的语气,似乎有点儿不想再战的意思。 这让嬴荡看到了希望。 “乐毅退兵,韩国野王,径城,乃至上百城邑,不日,可入我秦之手,若是韩王发国书于天下,召回韩军,秦韩可再次盟也,既然为盟,那这韩国之地,我秦不取!” 上百城邑,都可以还回去,但唯独一个上党,冶铁业最发达的这块地方,是不打算还回去的,嬴荡故意没说这一茬。 “若能归还,自是……” 韩仓的话,说了几句,就罢了。 紧接着,对面似乎是人影晃动,又似乎是韩国群臣上来了,发生了变故。 对了,是有人对韩仓进行劝谏。 这可让嬴荡着急了,他又等了许久,那边还是无果,今日何谈之事,看来只好作罢,改到来日再谈。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要让韩仓拿定主意,是要等一段时间的,嬴荡值得等,他必须得要有耐心才行,就是韩国国内,群臣各方势力,也需得协调,也需得让他们有个时间,来接受这些,反正现在看起来,韩仓是有这个意愿的。 若是韩国真有铮臣,执意要劝阻韩王不联盟,那他就借了暴鸢的头颅一用,给铮臣们看看,这就是与秦国作对的后果。 秦王下了高台,派遣使者,再次入城,邀约下次会谈。 第一六三章 巩邑之战 就在秦王在与韩王周旋时,平静了半年的韩拙,第一次迎来了攻城。 他所率领的七千余秦军,在镇守巩邑后,就被魏军截断了去路,不见有人攻城,也不知外界的任何讯息,似乎在这七国战场上,他像是被遗忘了。 冯章可以很淡定地,和魏王谈笑风生,只因为他是冯章,可韩拙并非是冯章,第一次面临实战的他,是做不到这些的。 他先是悉心的等了一月,在这一月之中,派遣出去的斥候,要么是杳无音信,要么就是因四面镇守的魏军,而退了回来。 渐渐的,也就没有斥候,会被派出去了。 摸不清楚情况,韩拙不敢贸然进军,冯章所说他的缺点,是太过突进,他牢牢的记着,就这样,他又等到了两个月。 到这个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心想,冯章乃是秦国都督之中,最激进的一个,这样的人来说自己,话就不见得就可信,所以韩拙还是率领全军,尝试向外突围了。 他先是学习冯章,反其道而行,奔走于大梁方向而去,可惜在这里,他遇到了魏军的抵抗,无奈,就又逃回了巩邑城中,后来又尝试了南北,还有西边三个方向,都是无一而终。 他开始有点明白了,魏人这是将巩邑四面,都用大军围困,严防他出走,可就是不攻城,想将他困死。 也是了,联军的重点,是宜阳,魏军是分散不出多少兵力的,若要攻城,则必有损伤,将他们这样困着,是最好的办法。 韩拙就像是被人所遗忘一样的活着,他清楚地记着,六个月都过去了,外面还是一无变化。 里面秦军的粮草,开始不够了,饥饿,充斥在每个人的头上。 就在他打算全军出击,战死也比饿死强的时候,联军开始攻城了。 对的,就是联军。 四门城池,悬挂的大纛,分属四国。 燕,韩,赵,魏。 联军的进攻很猛烈,这反而给想要拼死一搏的韩拙,给了希望,给了他战死疆场的希望。 早在冯章奔袭大梁时,韩拙就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坚守的准备,他修筑城池,挖渠设伏,无所不用,就是为了迎接今日之战。 到现在,联军攻城两日两夜,没有片刻停歇,在这种近乎不计伤亡的攻击下,让城池的下方,落满了四国联军的尸体。 韩拙大致估计,这两日四国联军的死伤,已有两万之数,而城中的秦军,也是惨烈,大军尚且不足三千,只剩下苦苦坚守。 夕阳西下,天地昏暗。 城池四周,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在战鼓的敲击下,双方还在厮杀。 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四国联军的统帅乐毅,正站在巩邑城外,望着这一场惨烈的战事。 他撤退大梁,有两个目的,围困大梁,解救大梁之围,其次,稳住大军,与秦军继续鏖战。 大梁城外,北边有阳武,黄池,小黄三镇,南边有中牟,启封两地,在正西方,还有一座巩邑,他只需要将这六座城池都占据了,那秦人就断然无靠近大梁的可能。 大梁则可以安心地被他攻取,再者,占据这六镇,也可形成严密的防御圈,抵御秦人的进攻,稳住他们的阵形,再做图谋。 他很清楚,秦军就在后面追赶,尤其是白起和魏冉,来的速度最快,所以他也必须要快,敢在秦人支援以前,先将巩邑攻占,若是没了巩邑,那他这联军,可就真的连大梁,都守不住了。 这种不计生死的攻城办法,的确会让他麾下士卒,死伤惨重,可依据他的估计,城内韩拙,也一样是不好受。 眼下,秦人已然是强弩之末,天亮之时,就可破城。 敌人没有休息,秦军也无法休整。 浑身浴血的韩拙,正站在进攻最猛烈的西门城楼上,望着下方源源不绝的四国联军。 在一开始时,他还是有所畏惧的,因为他怕死,人,岂能言无畏死,现在,他反而在这种情景下,忽然间不怕死了,心中只想着,死得其所。 “报,将军,我军只余两千,再有一个时辰,城池必破!” 两千!一个时辰! 韩拙苍然一笑。 巩邑,乃是魏国重镇,依托城池之险,他们才能有这般战绩,秦军人人皆知,守城之战,一旦城破,那必定是难逃一死,所以个个用力,都要战至最后一刻。 “城内战车,准备如何呢?” 两千,远远不足以守城,继续分散四门,那无异于是送死,韩拙打算,将所有人集结起来,列好阵势,然后冲杀出去,死在敌军阵中,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回将军,战车一百,尽皆妥当,只需将军下令即可!” 韩拙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鲜血。 “好,传我令,击鼓召军!” 咚咚咚。 随着韩拙令下,城楼之上,四门战鼓响动。 城破了,城破了,秦人投降了! 忽然间,乐毅前方的士卒,似乎都在大喊,前方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城墙上的箭矢,不见了踪影。 是很奇怪,但的确是秦军投降了,紧接着,联军开始冲击。 “报,将军,北方有秦军出现!” 秦军! 就在即将冲入城中之际,忽然后方又有来报,乐毅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秦国的白起跟上来了。 “传令下去,告知肥义将军,让赵军列下阵势,迎战秦军,我军则火速入城,攻占巩邑!” 乐毅下令,立即策马而上,往城中行去。 只要占据了城池,就不用担心秦军的支援了。 秦军的速度很快。 已是黑夜,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乐毅清晰的听到,远方有战鼓作响。 来了,那是秦人的战车和秦人的骑士! 与此同时,巩邑北门,联军撞破,与他们所想的不一样,刚才放弃防御的秦军,并非是要投降,而是各个策马驾车,冲杀了出来。 这一下子,是联军没有想到的,他们一下子被秦军来了一个措手不及,让秦军的战车,源源不断地冲了出去。 攻打此门的,乃是赵国将军,这名赵将见此,立即变幻阵形,开始以冲车对这股秦军,进行围杀。 秦国将军韩拙,亲自驾车,冲出了城门口。 他忽然听到,远处有战鼓阵阵,这节奏与围攻他们的赵军,截然不同,难道是援军来了? 再往远处一看,不管是西方,还是北方,隐约都有火光涌现。 “将士们,大王的援军来了!” 韩拙变幻阵形,一路往北方而去。 两千人,不,他们不畏生死,却也死伤惨重,早就不足两千了。 大地之上,所有秦军,都在尽力狂奔,他们能活下来多少,就全看这冲刺了! 从远处赶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下的都督白起,他率领的秦国战卒,历经百战,携万均不敌之势,踏着月色奔来! 秦军阵形严密,左右穿插,一接触,不管是赵军,还是其他人,尽皆溃散。 此乃秦之战卒。 依白起所见,巩邑城外联军,少则十万,多则十几万,而他麾下只有不足八万,可他一点都不担心会落败,因为乐毅联军布下的阵形,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他的,他的突然袭击,乐毅必不能挡! 三支黑色的利箭,划过大地,很快,他们就能接上韩拙。 这三支利箭,上立三杆大纛,分别是皂游、轩辕、擎苍。 韩拙还在狂奔。 魏军的围困,很有成效,两千秦军,虽有突破,可不过是漏网之鱼罢了,就只有几十人突围出去,韩拙正好在其中。 终于,白起大军,接上联军了。 韩拙的战车,冲入秦军阵中,他没有死。 旷野之地,北风呼啸。 韩拙也不知道战了多久,只是在隐约间,他听到鸣金,也不知道率先收兵的,是乐毅,还是秦军呢? 他三日没合眼,浑身重伤,眼皮子是再也撑不开了。 结束了吗? 第一六四章 乐毅守五城,白起拒巩邑 什么叫求不得。 乐毅觉得,他这一生,就是求不得,虽高居上将军,可总是感觉,事事总有那么一些不足。 此次出征,更是让他有了深刻的体会。 机会并非没有,只是每次都让机会付诸东流罢了。 携五万大军之威,围攻宜阳,一连串的连环计下来,他笃定,洛阳宜阳,必定要破一处,破洛邑,则秦三阳制敌长廊必破,破宜阳,那就更好了,擒获秦王,火速结束七国大战,六国历来攻秦,也未曾有过这般壮举。 可偏偏事与愿违,上苍似乎与他开了一个玩笑,洛阳宜阳没破,反而让大梁先没了,之后就是司马错的支援,他迫于无奈,放弃了围攻宜阳之举,转而继续围攻洛阳。 到后来,又是白起南下,他派遣大军,两番前去阻击,两番皆是失败,所幸他很早就闻到了不对,才没有令秦人截断他们的后路,彻底断送了谋秦之举。 最近,他又定下了魏国六邑,围攻大梁的计策,可临了,到成功的时候,又生出了意外,白起的突然袭击,让他不仅没有攻取巩邑,反而是又折了不少的兵力。 那一晚,秦人能做到突袭,这一定是白起的斥候军,发挥了作用。 他早就听闻,白起善于蒙蔽和混淆敌方视听,麾下斥候军,更是善于追杀斥候,已达到了威震诸军的效果。 秦军都到他的面前了,他才得到消息,这除了白起的斥候军,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所以,那一场短兵相接,四国联军退兵了,是乐毅主动退的兵,若是他不退兵,那将会承受到更大的损失。 到如今,乐毅早已收拢了麾下大军,又分出五万,前去驻守大梁五邑,至此,五城每城之中,皆有两万大军镇守,其余主力,就在驻扎于巩邑到大梁之间的高地上,一片易守难攻之所。 他精心布下营寨,小心防范秦军劫营。 大军从前日就到了这里,今日,营寨已是初显规模,秦军在攻占了巩邑后,暂时没了动静,乐毅清楚,秦军这是在等待,更多的军力来援。 魏冉、端昃、胡桷…… 都上来了。 联军营寨中,乐毅召集诸位将军,商议军事。 此间联军将军,本该有四人,后来大梁分走了范追,野王之野失去了暴鸢,就应只剩下他和肥义才对,不过,现在大军都退到这两百里外的大梁之野,那魏将范追,自然就又和他们聚在一起了。 “巩邑攻城一战,我军死伤两万五千之余,其后,秦都督白起遭遇一战,我军又死伤两万,而对面秦军,死伤尚且不足两万,此一战,又是我军大败,到如今,四国各部合兵,共计三十四万之众。” 乐毅说完,停顿了一番。 各军死伤如何,各国的将军们,俱是清楚,见他们无人答话,想来是并无意见,乐毅又说了起来。 “秦军则洛阳十七万,宜阳十三万,白起军前日出现的,该是全部了,约在八万上下,前日一战,秦军损伤一万余,此刻秦军军力,乃在三十七万上下,在我之上。 不过,昨日有斥候来报,秦王亲出新郑,率军约在五六万,除此,秦军还分出一支,北上支援河东,此刻,巩邑秦军,约在三十万余。 河东匡章军,暂且并未伤及主力,反而是在围攻平阳之余,攻下了曲沃,至于汾阴,也是破城在即,曲沃一下,兵锋可至安邑,不过,安邑城内,有秦军援军坚守,暂且难以破城。 我之所说,乃是六国谋秦两路战况,南北两路,我六国皆有失利,北路十万楚军尽灭,而南军我等,也一退数百里,还令秦人攻占了大梁,秦王围攻了新郑。” 乐毅说到这里,话便停下,之后,他又看过了场中所有的人。 现在的形势,很不乐观,失败是小事,最重要的,乃是各路大军离心离德,各方朝堂,风云突变,这样的阵势,岂能成事? 乐毅的下首头位,乃是魏国主将范追。 范追虽然身在大梁,但对于西方的战况,都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乐毅身为四国联军主帅,虽然有过,可依旧是有功的,最起码要不是这次他先知先觉,令大军撤退,不然真叫白起杀入后方,会合冯章,那一切就都晚了。 范追能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对白起的了解,毕竟他可是与唯一一个,与秦军交过手的人。 “四国之败,乃四国将军之败,非一人之失也,更非主将一人之过,秦人军力有限,终归会败于我等,齐国大将军,已深入河东,只要安邑一破,便是焦城阴晋,大胜将至。我等万万不可伤及士气,须当继续尽心与秦军作战,以我之见,再有半年,秦人必败!” 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是范追分得清楚。 四国联军的确是有大败,可最起码,要拖住秦军主力的战略目标,是实现了,匡章的战略,依旧在进行当中,而且马上就要成功了。 在围攻宜阳时,但有失利,乐毅都要面对暴鸢和肥义的指责,今日难得有人,如此理解与他,这让他有些许的安危。 乐毅望着范追,点了点头,目露感谢。 他紧接着,又看过帐中诸位将军。 “范追将军,言之有理,乐毅将军,也无需介怀!” 肥义见乐毅望着他,他也接话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乐毅今日说这话,并非是为了定下策略,应对秦人,而是为了聚拢人心,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还没有失败,可继续与秦人周旋。 肥义应声后,诸位将军,俱是点头称是,这样乐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好,我与诸位将军,齐力同心,则秦军必败,将军所虑者战,朝堂所虑者谋,既然我等同心,那就需得放弃六国之见,六国之争,真正心齐,必破秦人也。 一则,秦人破大梁,围新郑,灭楚军十万,这三国国君,俱是心生连秦休战之心,如此,也影响我等之决心。 诸位需知,魏国将军力争抗秦,魏国公族,皆是如此,纵然大梁被围,也不影响,魏王之志。 再者,新郑守军,六万余,秦王率军,也至多六万余,秦王此去,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劝降,只要韩王不退,不连秦人,那我等就可不退。 还有,秦国使者苏秦,已出楚国,说与楚王,连秦而休战,只要楚王不退,秦人也不能坚守也,因此,我请诸位各派使者,各回各国,说与各君,决战之心。 二则,秦国国内,虽有十郡之地,可怎奈五十万大军,非秦人国力所能承,秦人水利工程,兴农工程,汉中巴蜀秦道工程,尽皆停歇,这足以说明,秦国国内,几近无力征战也。 三则,便如范追将军所言,齐军南下,破安邑在即,秦国函谷关,危在旦夕,秦人若回援函谷,那我等就下洛阳,下屯留,若是不回,我等就坚守,与之对峙,如此长的战线,不说运粮,就是空走一趟,也需得不少粮草,这便是击败秦人的关键。 我所说有三,只要诸位齐心,有了这一,便会有二三,有了二三,秦人必败也!” 这就是乐毅的全部谋划。 帐中众位将军,无不赞同也。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秦军进攻到大梁了,联军撤退到这里,说明六国要彻底败退了,说明秦人要胜利了。 但他是谁,他是乐毅,他却偏偏就能找到秦人的弱点,他心里明白,秦人远远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风光,甚至他认为,秦人这张弓弩,危在旦夕了。 六国国君,只要有一国,举增兵之举,那秦国就彻底崩了,为此,他已经书信呈报于燕王,尽说此事。 巩邑城中,秦国大军,聚集于此。 从太行径一路过来,白起是连战连捷,灭楚军,袭屯留,破长平,击廉颇,战乐毅,本该是大胜之势,他却不怎么高兴起来。 因为他也敏锐的察觉到,秦军的弱点,就是战线太长了,国力不足以支撑。 宜阳都督,蓝田将军,洛阳副将,齐聚巩邑,合计大军二十九万,与对面的乐毅对峙。 从洛阳到宜阳,一定不能有失,一旦有失,则秦军再无后路。 白起想着,必须要速战速决了,不过,在这之前,他先要看看大王的动静。 或许转机,就在韩国。 第一六五章 河东鏖战 受秦王令,北上援助司马错和嬴宜敖的秦国将军,乃是且武。 此人今年三十有五,正当壮年,秦国关中人氏,其氏族乃是秦国老贵族之一。 在秦国的这片土地上,原本有数十国,其中多是戎狄部族,后来在几百年的攻伐当中,逐渐同化,不少戎狄,也就慢慢地成了秦人,就如同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收归了不少胡人,纳入了不少异族。 自古以来,在华夏大地上,尽是这样一部民族融合史。 这且武与那乌获一样,本该是戎狄人,不过,且武的祖辈,在很早之前,就是秦人了,他们受到了秦人熏陶,整个氏族,随着秦人,从绵诸迁徙于关中,自此,就成了关中大族。 时至今日,在他的身上,依旧还能看到戎狄的风貌,他眼窝深邃,四肢健壮,骨骼魁梧,鼻梁高大,着一身秦人装束,那也挡不住,他祖辈留下的血脉。 此人在弱冠之年时,就已入伍,曾为丞相樗里疾战,战事经验,颇为丰富,为人也素来英勇,正是一路靠着军功,才有了今日之地位。 胡桷亲自率军八万,东进支援宜阳都督魏冉,而他则率领三万秦军,从宜阳入崤函古道,其后从阴晋北上,前去支援平阳邑。 可他的步伐,在到了安邑之后,就再也难以前进了。 因为安邑以北的汾阴和曲沃,上面悬挂着的,乃是齐人的大纛,两处城池,已被匡章占去,唯一就是齐军,暂且还未继续南下,来进攻安邑。 或许齐人也知道,安邑是一座坚城池,一座早有准备的坚城,城内一万屯兵,再算上能招募的黔首,要想破城,可不像汾阴和曲沃这般容易了。 去年,大王破安邑,乃是用上了计策,利用了魏国安邑公子,与河阳君两人的关系,才艰难破城,可以说,现在安邑唯一的弱点,就是秦人在这里的统治时间太短,不足以教化安邑人,至于城池本身,则要比平阳还坚固。 见曲沃汾阴,阻挡了他的去路,且武没有怠慢,火速率军,直接进入安邑。 大王给他的令,是坚守,是拖住,只要不令其人南下,攻取阴晋和焦邑,截断崤函古道的后路,就足够了。 那他先行坚守安邑,之后再做图谋,就是最好的办法。 齐人将平阳城,团团围困,他暂且得不到任何御使令的消息,不过,齐人没有大规模南下,那这就说明,平阳城依旧在坚守。 且武在入城后,开始修筑工事,坚守各处,并且一面派遣斥候,四处打探齐军消息,一面又派遣信使,呈报大王此处战况。 与此同时,平阳城外,尽是齐军营寨。 十几万齐军,浩浩荡荡,从这里铺开,一直到了天际。 匡章的攻击很猛烈,可司马错的防御,也并非是一无是处,麾下有六万大军,坚守此城,司马错何愁没有底气,他不仅要坚守,更是要时不时地,给匡章来个突袭,连番试探。 他的日子不好过了,那一定要能让匡章也难受起来。 这几日,匡章停止了进攻,算着时日,城外的齐军,也该到休整的时候了。 司马错和嬴宜敖两人,正上了城楼,登高而远望。 城外,如今是一片狼藉。 他们布下的防御工事,尽化焦土,沟壑之中,遍地是血水和尸体,唯一还能算清凉的,就只有天空,和流淌不歇的汾水了。 不得不说,平阳城能如此坚固,多是亏了这汾水。 寒冬时节,河面虽有结冰,但还不至于令河流禁止,齐军要想攻城,这护城河,就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想当初,白起能连破河东诸多城池,还不就是因为快,以至于魏国没有反应过来,秦军就已经攻到平阳城外了。 当时,平阳城内守军,尚且不足两万,多是临时招募,而现在嘛,匡章会来,是早有预料,秦人准备的妥当,想要破城,那就慢慢磨吧。 “这几日,齐军似乎有南下的举动,汾阴,曲沃两处,汾阴虽固,可一样也是小城,城池不高,粮备不多,更重要的,此处纳入我秦治下,时日太短,魏人却是经营了上百年之久,若临战事,这抗齐之心,必定不足,恐怕会被匡章所取也!” 这是嬴宜敖在问向司马错。 被困城中,秦军也不是干等着,每日夜里,都会有斥候,从城墙上吊下去,过了河,靠近齐军营寨,去打探消息。 十日前,南门外的齐军,不仅是造饭时的炊烟少了,而且就连大军,似乎也都有调动的迹象,这不是去南下了,还能是去哪里呢? 身为河东郡守的嬴宜敖,他对于河东的情况,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河东民风尚魏,难以教化,让本地氏族,都一心念着秦人,为秦人作战,如今还是有些难的,既然汾阴和曲沃无人可守,那这两座城池,多半就会被攻下了。 闻之,司马错略微思付,其后点了点头。 “郡守所言不错,以我之见,那匡章不仅南下了,而且按照他的速度,我秦两城,已失也,匡章之勇,乃是谋定而后动之勇,乃是知其弱,攻其不备之勇,此人虽是出兵大胆,可每一战,也必有所得也。 连日来,他围攻我平阳,看似猛烈,实则还是留了后手,匡章如此用兵,是想看看,我等出尽全力,会是何等模样,一旦被他抓住弱点,就会着力突破,这正是此人的用兵之法。 如此之人,敢于举兵奔袭汾阴、曲沃两地,就必定已有了周密的算计,他既然能出兵,那这两座城池,也就被他破了,或许在安邑,都能看到齐人的大纛了。” 司马错说得很是笃定,这让嬴宜敖不得不相信。 自从这位秦国的御使令,有了将军九论之后,秦国朝堂人人都知,御使令善知天下将军也,何能有虚言。 嬴宜敖面色一惊。 对于河东的地形,他也是最熟悉的。 平阳下去,西南乃是汾阴,正南乃是曲沃,曲沃接下来,便是安邑了,安邑之后,阴晋焦邑,俱是靠着崤函古道,而匡章的最终战略目标,就是在这里。 这样看来,安邑便是河东的中心,要是安邑一旦被攻破了,那齐军继续南下,就很容易切入崤函古道,断大军后路。 嬴宜敖也知道,此时,安邑还并未布下大军,唯恐不能坚守也。 “若真是如此,御使令难道不做些什么吗?” 司马错知道他着急了,转过身来,望着嬴宜敖。 “哈哈,郡守无需担忧,我等坚守此处,这便是最好的办法,其因有五,且细细道来。 这其一,匡章虽勇,可此番大战,他每次都要留下后手,这是因为,六国同兵而不同心也,他若是将这齐国十五万大军,尽皆损失于此,那将来齐国,又如何与燕国争霸呢? 其二,既然匡章有所顾虑,那进兵之时,定然先思退路,匡章入河东首战,不是攻取平阳,而是打通晋阳,何也,因这不仅关乎粮草运送,更是他撤退之路,纵然六国败了,齐国也不能败。 其三,他如此谨慎,那断然就不会冒险,他要攻取崤函古道,那必须要攻取平阳,击溃我等,免得断他后路,如此,他才能无后顾之忧,不至于令齐军,陷入两难之地,既是这样,那我等只需坚守,便能阻挡他也。 其四,六国谋秦,乃六国之事,非齐国一国之事,若是乐毅在前方战事无果,反而撤退,不能与之在函谷相会,那独他齐国,占据了崤函古道,又能如何呢,反而受我秦主力猛攻。 当然,还有其五,我等能思之事,以大王之神妙,也能思也,匡章所能谋者,大王也一样能谋也,算着时日,宜阳之围被解,指挥全军者,必是大王也!” 听闻司马错这样一说,嬴宜敖还真就没了疑惑,没了担心。 “好啊,有御使令在,我也心安,眼下,齐军连续三日,不曾进攻,要不我亲自率军,战他一战!” 嬴宜敖,是郡守,也做得了秦国将军。 司马错颔首。 “也好,那就请郡守出战,看看那匡章,是南下了,还是就在城外,我以为,他该当南下了!” 第一六六章 匡章镇曲沃 苏秦下荆州 司马错还真是猜得很对,此时的匡章,是不在平阳,而在曲沃。 原来他用了十五日的时间,来收集曲沃、汾阴两地的情报,然后发动大军,同时进攻两地,只用了十日的时间,就将两座城池,全部攻下。 要说麻烦,也就只是在攻取汾阴时,颇费了一番手段,在攻取曲沃时,就容易得多了。 匡章攻占这两座城邑,并非是为了继续去围攻安邑,他这样做,是为了将前来支援的三万秦军,尽皆阻挡在平阳之外,令其不得靠近。 他算过了,他麾下大军,不过十五,对面的秦军,若是加上这三万,那可就有九万之多,一方是在攻城,一方只需要坚守,相差六万的兵力,已经称不上多大的优势了,若是一着不慎,反而还会有落败之举。 他占据了汾阴和曲沃,可以说,就彻底将河东郡分成了南北,去年,白起不正是这样,攻下此处的吗? 只要秦军不增援到平阳,那他就可以继续与司马错周旋,想方设法来破城。 果然,如他所料,且武率领的三万大军,无奈之下,就只好入驻了安邑。 那他为何,不赶在且武的前面,直接去进攻安邑呢,这样岂不是更快。 很简单,因为他没这个把握。 安邑这座城池,不仅不易守,秦人布下近万秦军,更重要的是,司马错的感知很灵敏,一旦让司马错知道,他调集大军,去围攻安邑,那司马错一定会从平阳冲出来,斩断他的后路,这样很不划算,且风险太大。 河东的地形,就像是一个葫芦。 南边大,北边小,而平阳又在北边的要道上,这就令他不得不先破平阳,这不,他一离开平阳,停止了进攻,那司马错就紧跟着开始叫阵、开始夜袭了。 这个账,还是很好算的,十五万大军,也算不得多。 镇守晋阳到平阳的通道,他需要分散兵力去镇守,曲沃和汾阴,也需要他分散兵力,还有一支兵力,需得围攻安邑,那留给平阳司马错的,可就不多了,这样做,很不保险。 先不令秦人的援军,靠近平阳,想法吃掉平阳后,再去吃掉安邑,一口一口的来,方为保险。 司马错被他困在平阳,各处战况,都不得而知,可匡章却是清清楚楚。 白起南下,差点就让南路大军覆灭了,幸好乐毅还算聪明,及时撤兵了,这次,一直撤退到大梁去了。 大梁距离崤函古道有多远了,大概六七百里吧,他就算是现在攻下阴晋和焦邑,也难以达成之前的战略,还是再看看。 乐毅的这一次大撤退,让南路的战事节奏,明显地变得缓慢起来,那么他,也应该跟着缓一缓了。 和乐毅一样,对于现在的战局,匡章未曾有过沮丧,他也不觉得,战争继续下去,六国就会落败,秦人就会大胜,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地方,就是去围攻新郑的秦王。 新郑城下,秦韩两军,数量大致相等,很显然,秦王这不是去攻城的,而是去劝降连韩的。 做了半辈子的臣子,匡章深刻的认识到,君王们的心思,和他们这些臣子们的心思,是截然不同的。 正是因为他们一国之君的身份,因为高居于深宫之上,才令他们变得短视,变得迷茫,在众说纷纭当中,迷失了方向。 韩王仓这个人,他是略知一些,此人秉性柔弱,喜于安定,不适于此大争之世,一旦韩王仓率先连秦,那这一场六国伐秦,将要正式地宣告失败。 他还知道,秦国的外交令,已经出了汉中郡,即将要到荆州郡了。 荆州郡过去,几日之间,可达寿春,到那时候,又是一场朝堂之论,以楚人之谋,也很有可能会连秦,那这一场七国大战的胜负,最终还要看各国庙堂了。 因此,匡章在攻下曲沃后,又火速北上,继续对战司马错。 北方到如今,都还有风雪飘荡,而在艳阳天的荆州,天气早就暖和了起来。 苏秦坐着船儿,过了汉水,正从荆州漂向楚国。 时至今日,楚国大军在太行径,覆灭的消息,已传遍了天下,是人人尽知,人人胆寒,尤其是在楚国朝堂之上,陷入了无休止的争论,大臣们各抒己见,分成了两派。 一方认为,已战至今日,不可轻易言败,应当继续起兵,继续于秦人周旋,以秦国之国力,已是不能再坚守了。 另外一方则认为,楚军覆灭,韩军大败,秦王围新郑,秦人一连串的大捷,此番六国谋秦,落败之势,无法阻挡,胜负已定,纵然再兴师动众,也无非是徒添伤亡罢了,何况这落败之后,悲惨的是三晋,战火也并未烧至楚国来,楚国不需再出力了。 不管从哪方听来,都是很有道理的,这可就恼怒了,一向就不喜欢做决定的楚王,此番苏秦前去,就是帮楚王去做决定。 至于如何说辞,在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决意,但唯有一事,让他还不知该如何应对。 秦楚相争,楚军覆灭,别说死了一个唐昧,就是死上一个儿子,估计芈槐的眉头,也不会怎么皱的,但唯独这两个儿子除外,一个是太子横,一个是公子子兰。 太子横,乃是嫡长子,将来是要即位为王的,楚王不管怎么样,都是会喜欢他的这个继承人,对他悉心培养的,谁让他就是老大呢。 可子兰则不一样。 他乃楚王嫡子,楚国公子,其母是楚王的正统夫人,深得楚王的喜爱的,从小自是如此,如今,子兰是生死不明,造成这一原因的,正是秦人的军队,真不知道,这位楚王见到苏秦,会如何作想呢? 楚王的想法,将是能否连楚国的关键。 船儿到了荆州城码头,苏秦下了船,早有荆州郡守嬴歧,前来迎接,两人寒暄过后,就直接说起了正事。 “回外交令,荆州都督的信,昨日就送到此处,太行径一战,楚国六位主将,一位俘虏,三位战死,俘虏者,有迹可循,战死者,有尸可寻,唯独唐昧和公子子兰,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所踪。 所有俘虏,如今都关押在屯留邑,暂且不曾走一人,就只是因病死伤一些罢了,五谷之中,也由我秦军搜索,再无楚军踪迹。 此时,镇守屯留邑者,乃我秦卫城将军辛鹿,都督已火速传信于他去,令他悉心查找,但有消息,我便令人传于御使令!” 时间算得刚刚好,苏秦出发时,就给白起去了信,等走到荆州城了,这信刚好就来了。 荆州城之名,乃是去年所改,由嬴歧上报国务府,秦王赦令。 郢,乃楚国都城之称,现在这里非楚都,何须用楚名呢。 苏秦沉思一阵。 “好吧,暂且还并未有子兰身死的消息,说不定此人,就混在俘虏之中,只要人没死,就行了。” 他这么关心子兰,这不仅因为子兰深得楚王之喜爱,更重要的,此番苏秦说楚,便打算从子兰的生母、楚王的夫人、景姬身上入手。 只要没有确认子兰死亡,那还是可以借此说景姬的,给楚王吹一吹这枕边风,等这一股风先刮了起来,再在寿春宫的大殿上说一说,连楚多半就能成了。 “但愿如此吧,外交令不如就先在荆州城,少住上几日,等屯留邑的消息过来,再作前行!” 嬴歧也知此事的关系厉害,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好意,给苏秦最好的准备。 “不了,再拖下去,怕是楚王就做了决定,那可就真的晚了,现在大王去了新郑,只要韩楚两国能退兵,那这一场战事,就要结束了。 公子子兰,只要在老夫的心中活着,那他就还活着,楚王一旦决定了,六国兵也退了,他就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听闻此话,嬴歧错愕。 他明白,苏秦这是打算哄骗楚国了。 不过,秦国对楚国,这种事情做得还算少吗? 第一六七章 秦王暴怒斩暴鸢 又是一日,秦王邀约韩王,于城头相会。 这已经是双方的第三次会面了。 第一次,非常的不理想,嬴荡的话,只说到了一半,那边就出了岔子,韩国君臣开始商量去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结果。 这第二次谈话,也一样没有定下来,不过,要比第一次,好上了很多,秦王在高台叙旧,其后引入两国利弊,尽说纵横之道,韩王微微有松动之心,可最后,还是被左右劝阻,此番也并未能成。 嬴荡摸清楚了,韩王仓并非是自己不想,而是韩国各方势力,依旧未能达成协议,想必在朝堂之上,韩国的抗秦势力,还是能够发挥作用的。 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何况是秦王,真当他是跪着要饭的。 今日,他要给这些抗秦势力们,给点颜色看看,他倒是很想知道,韩国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铮臣呢? 两王相会,依旧是新郑北门。 秦王身负秦帝剑,擎苍之姿,立于高台之上,他的四周,除了郎官护卫,还有韩国将军暴鸢,也被绑在一旁。 这就像是一块牌子,一块随时随地、能提醒韩人落败的牌子。 照例,还是秦王率先发话。 “韩王应知,此时此刻,乐毅退兵四百里,已有大败之相,他本要退守巩邑,却不曾想,临我秦都督南下,巩邑一战,乐毅又是大败。 事到如今,乐毅麾下五十万大军,只余不足三十也,而我秦国将士,南北合一,越战越猛,大有征伐天下之势!” 说罢,秦王一阵狂笑,四野俱震。 “哈哈,说来也是可笑,这本该是六国谋秦之举,可不知怎的,反而成了我秦,追杀六国之举,乐毅之辈,本想借用巩邑、阳武、黄池、小黄、中牟。启封六地为依托,拱卫大梁,困住我秦冯章,可怎奈何,巩邑已失,我秦大军,已临大梁城下,城中魏王,正等着寡人前去,相约联盟呢? 魏国之外,还有楚国,世人皆知,太行径一战,楚国盾甲一军,悉数尽灭,楚人五年心血,我秦锋芒之下,一朝化为灰烬。 南部荆州大军,东进寿春,楚王闻之,胆寒矣,相邀我秦使入楚,协商联盟之事,以期寡人退兵,秦楚联盟后,那我秦荆州、南郡两地,可一心挥师向北,攻伐韩国,寡人乃问,韩王,汝惧否?” 嬴荡大喝,对面鸦雀无声。 此时,说到兴头之上,他不再停歇,一股脑地倒起来。 “韩王请看,合纵三国,韩、楚、魏,无有不损伤者,此刻,魏国大梁破,楚国精锐失,唯独韩国,精锐尚且有,都城尚且在,难道韩王非要执迷不悟,等到城破精锐失,才想着连秦吗? 哈哈,韩仓须知,只有此时连秦,方显韩国之重,若是再晚片刻,不管是楚王,还是魏王,只要有一国赶在韩国前头,那时候六国必退,那我秦可将雄狮百万,悉数发于新郑,韩国公族,今年必为寡人之奴也!” 话越到后面,越是过分,威胁的意思,越来越多。 嬴荡人高马大,嗓门也大,再加上他又用秦蔡纸。做了一个硕大的喇叭,向着对面叫喊,这样的高亢之下,不仅是城楼上的韩王仓,听得清清楚楚,更是连瓮城之中,城头之外,也俱是听得。 他所陈述,虽有夸张,但尽是事实。 秦军六万,嬴荡麾下的大军,并不足以围攻新郑,所以在此时,新郑城依旧能与外界保持沟通,能够获得外界的消息。 苏秦出使楚,白起进大梁,这也都是事实。 闻之此言,对面的韩仓,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攻秦之心,什么称霸天下之心,韩仓都没有。 他就只希望,秦人不来攻打他,他也不去攻打别人,大家这样安安心心的,守护好自己的地盘,过着自己的日子。 他年纪大了,已经受不起折腾了。 其实,他不明白是,他生活在战国,生活在大争之世,在这个社会环境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这样的想法,又岂能如意? 他其实很想就此和秦人言和,可却又担心,难以让群臣信服,更重要的是,秦人占据了韩国这么多的土地,到时候能不能归还,还是个问题。 正想着时,那边秦王的大嗓门,已经等不及了,又开始叫囔起来。 “韩仓,寡人知道汝之所思,怕是纵然连秦,我秦也不会归还韩国失地,反而恶了六国,得到一个失道者寡助的结局。 今日,寡人明确告知韩王,若是连秦,则韩国失地,亦可商议归还,若是不连,不仅大河以北,归于秦,就是大河以南,韩人也不能守也,寡人话到如此地步,难不成韩王以为,韩国公族皆为秦奴,乃是寡人虚言尔?” 这正中了韩仓的下怀,他所顾虑的,便是这。 位于天下之中的韩国,没多少土地了,要是上党没了,大河以南以北没了,那堂堂万乘之国,立即就成一小国尔。 “嬴荡小儿,此子无耻,我王岂是怕死之人,若要攻城,何须多言,放马过来!” 又是这样,还没有轮到韩仓说话,韩仓的身旁,就立即有一人叫嚣道。 此人,嬴荡认不得,就只知他是韩国臣子,这段时日以来,表现的最是英勇,就是他们。 受此影响,韩仓本该要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三番五次都这样,嬴荡真是被气得不轻。 此等小人,每次都要咒骂于他,影响了他连韩的大计,今日,他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韩人就会无视了秦国的威严,这城下之盟,也就谈不成了。 只见他抽出长剑,望着身旁的暴鸢。 “老将军,得罪了,借你头颅一用!” 暴鸢一听,便知是他的死期到了。 一时之间,他不知是该骂城中人,还是该骂秦王呢? 可秦王不见有半点的犹豫,给了他一个痛快。 秦帝剑挥动,人头滚阔,嬴荡捡起来,提在手中,不顾鲜血,又高高举起。 “来人,将这好头颅,送给韩仓!” 说罢,他下了城池,不再作理会。 郎中令白暻着人,做了一个锦盒,将血淋淋的头颅装好,派人给韩仓送过去了。 却说韩仓,他见到秦王如此,心知秦王着急了,心中担忧更盛,下了城楼后,神情木讷地乘坐车驾,又回到宫中。 等到刚刚坐下时,左右来报,暴鸢的头颅,秦王就差人送上来了。 这令他更是烦闷。 暴鸢何人,不仅是韩国的能臣名将,更是他倚重之人,现在暴鸢一死,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他更担心的是,将来又会损失什么呢? “带下去,送到暴鸢府中,再送两百金,以表王恩!” 似乎是因心烦,暴鸢的头颅,韩仓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令人拿下去了。 他又挥了挥手,屏退了四下臣子,想独处一会儿,可连这都不如意,那个大夫张翠,就这样站立原地,并未走动。 暴鸢的死,对他的影响很大,他在重新审视秦王,所以才感觉心间烦闷,现在抬头,忽见张翠还站在这里,更是不喜起来。 “大夫如何不退?” 面对韩王的质问,张翠并没有半点畏惧,他也抬起头来,直视韩王。 “那韩王因何而忧?” 这样一问,韩仓更是火大,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张翠不是明知故问,又能是什么呢? 平日里,这个张翠,就颇有些傲气,自以为骨头坚硬,无所不能,那时候忍忍,也就过去了,但今日,还是如此没眼力劲,韩仓恨不得立即就喊上武士,将他打出去。 说来也是奇怪,面色铁青的韩仓,在饮了一口酒后,神色居然渐渐地舒展了下来。 “何以为忧,进退两难,左右不得,转辗反侧,走走停停,也不能决也,此,为忧也,今日境况,难道大夫还能不知吗?” 见到韩王这个态度,张翠似乎才是满意了,他朝着韩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之后又敬上酒水,端坐于下首,才说了起来。 “古人云,不知远近,远行便不能定时日,不知深浅,下网便不能获其鱼,不知山高,登山便不能明山势,天下之事,不能决,乃是不明也,若是明也,可万事可破,也可决,臣请我王听臣之言!” 韩仓终于露出了笑容。 “满朝臣子,唯有张子,可解寡人之惑,还请张子明言?” 他知道,张翠一定是有了应对之策。 这样也好,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总比他一个人决断,要来得好。 第一六八章 张翠献策连秦 “臣请教大王,适才城头之上,秦王所言,有几分可信呢?” 几分可信? 韩仓用手扶着脑袋,琢磨了一阵。 乐毅麾下那五十万大军,损失不小,这是真的,楚军在太行径覆灭,这也是真的,白起南下,大胜廉颇,联军撤退,这也是真的,唯一假的嘛,可能就是没有秦王所说的,那般夸张。 “能信五分,虚虚实实,半真半假也!” 下首的张翠,再次点头,又高举酒爵,与王再饮。 “大王所言,五分真,五分假,乃是未算人心,只是言出了世事也,可若是算上了人心,算上了六国之心,那臣以为,秦王之言,或许有七分可信,乃至九分可信?” 九分,有这么高吗? 张翠不仅是在今日里,就是平日里的话,让人听了,也总感觉是在云里雾里的,听不真切。 刚才这番话,韩王也是一样,都听不明白。 若要说起这韩国的抗秦之人,必有一个张翠,但今日这张翠,听起来似乎是在向着秦王了,九分可信,这难道不是向着他吗? “哈哈,大夫何以如此相信,秦王所言,难不成大夫想劝告寡人,我韩该连秦吗,莫非大夫是怕了秦王的剑?” 韩仓看似在说笑,可眼神中的凌厉,却又不像是在说笑,不管他平时再怎么柔和,可几十年养成的帝王威严,是一定会有的。 张翠的反应,却似浑然不在意,就是连称谓,从张子变成了大夫,他也一点都不在意。 “大王莫要忘记了,臣刚才所言,臣能为大王明事,但不能为大王做决定,做决定者,还是需得大王也,连秦抗秦,臣只能做臣子本分!” 韩仓的面上,又堆着笑容。 “大夫还请明言?” 这是韩王第二次说明言了,张翠知道,不能再卖弄关子了。 “世事五分信,是因为秦王所言诸事,的确发生过,该信一半也,而人事七分、九分信,则是因为人心不可知也,六国之心,六国之王,也不可知也,臣再请问大王,六国谋秦,六国如今是优势,还是劣势?” 这韩仓当然是看得到的,他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 “自然乃劣势尔,六国当中,一军全灭,一都被困,一都被破,其余三军,无不失利,唯独秦人,未尝有一次大败也,当然是六国劣势了。” 韩仓说到这里,不由得心生感慨。 想当初,六国七十五万大军,天下震动,旷古未有,人人皆说,秦人必亡矣,现如今呢,秦人威武,六国挫败,此,命运多舛也! “不错,六国劣势,天下人人都看得到的,人人也尽知,臣三问大王,魏国,楚国,还有我韩,三国之中,谁最易连秦呢?” 这话,又让韩仓细思,刚才秦王所言,按照秦王之策,对这三国,似乎都有了应对之法。 魏国,虽然国都被破,可大梁附近,还有乐毅大军,还有范追主力,魏国想要连秦,就需得让秦人,将乐毅彻底击败,再进大梁,所以反而是几国当中,最不容易的。 至于他韩国,虽然都城被围困,可若是一旦联合了秦国,那将会失去一大片的土地,让秦国的兵锋,彻底压到韩国的头上,今日虽然可以过去,但明日一样也不会好过的,这样一算,最容易连秦的,应该是楚国了。 一则,是秦人的兵锋,还并未至楚国,楚国国土也不会有损失,再加上楚国朝堂,各方势力,各有所图,楚王怯战,或许这将会是最大的变数。 “大夫是说,那楚国,很有可能,率先连秦?” 韩仓似乎明白,张翠要说些什么了。 秦人的使者苏秦,怕是快到寿春了。 “不错,正是如此,三国之中,我魏国韩国,一旦连秦,则损失最大,唯有楚国,连秦则最小,也唯有楚国,最有可能连秦,我等三国之中,但凡有一国,背弃盟约,与秦结盟,这六国谋秦,也就不成了。” 六国不同心,顺势尚可,但面临失利,必有此想,何况如今秦王进攻新郑,韩人们必须要开始思考,大战之后,他们将会如何。 张翠虽有抗秦之心,可再怎么说,他是韩臣,是个韩人,只是六国当中的一份子,并非是整个六国,他所虑者,当属韩国也。 唯今之计,他不怕继续与秦王抗击,他就怕在这个时候,楚魏两国,率先和秦人姌和了,到时候六国盟约一散,秦人就只需要各个击破,韩王独抗秦国不过,损失最大的,还不是他们了。 “寡人明白了,世事难料,若是算上魏人和楚人的心思,那秦王所言,真就有可信之处呢,那大夫以为,寡人当如何做呢?” 话说到这里,张翠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他再说下去,那就是出主意,让韩国惧于秦人的锋芒,率先连秦,这无异于是降秦之举,非他这个抗秦之人所言。 这样想来,他此番举动,实属不该,可六国同军不同心,在这般境况下,他为了韩国所谋,也就只好如此了。 古往今来,事情顺利了,人人都是才,事情不顺了,人人都是庸,道理,一直都是这个道理。 “臣之所言,大王俱明,这主意,该要大王来定!” 韩仓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谁最先去连秦,那谁将能争取到最大的好处,落到后面的,就只能被秦人击破了。 “那大夫以为,秦人会交出上党吗?” 上党,上党。 韩仓所念,还是上党。 张翠摇了摇头。 “秦人不兴无用之师,眼下河东已固,必要上党,大王想要收服,则只有继续抗秦。” 继续抗秦,则会被盟友出卖,真是个进退两难也,韩仓方才形容得很不错。 “那大夫以为呢?” 他没了主意,就继续问张翠。 “回大王,臣以为,丹水河谷以南,可以争取,野王、径城,可依旧保住,大河两岸,还是韩土,要是继续争斗,六国一旦战败,那我韩国,可真就没多少地了?” 当即,韩仓令人拿上来地图,仔仔细细的瞧了起来。 韩国的地方的确是不够大,但得益于当年变法的郡县制,和紧挨着大河的沃野之地,韩国人丁兴旺,当年强劲之时,更要胜过北方的燕国,甚至赵国不少。 他是韩王不假,可韩国的地形,也不是印刻在他心里的,他在地图上细细地看了一下,上党,多是山地,就唯有屯留一片,尚且富足,况且现在被秦人占据了,就算是给了秦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地心疼。 或许真值得考虑一下。 “上党东边,乃是一片平川,无险要可阻,能直下赵国,这么说来,秦人的兵锋,可就要挨着赵国了。 些许年来,赵雍胡服骑射,赵国国力日盛,可他不念三晋之好,反而是因秦国远在西边,就每逢对秦作战,不出全力,等上党给了秦人,那就逼迫三晋,再次联手,西抗秦也!” 难得韩仓聪明了一次,从地图上,看到了这地缘政治格局,悟到纵横之法,哪知他所言,正是张翠下一步的策略。 “不错,臣也正有此意,我三家分晋之后,魏文侯之策,大王可曾记得?” 魏文侯,这韩仓自然不会忘记。 当年,三晋位于四战之地,周边大小国林立,外界又有秦楚齐三强,咄咄逼人,在这种情境之下,是魏文侯邀请三国会盟,大家摒弃前嫌,往外扩张。 就是在那个时候,韩国灭了郑国,取得了今日这一片土地,魏国击败了齐国和楚国,赵国往北,击败燕国,击败胡人。 “是了,到了此危难之际,三晋必得再次携手,不然这天下之中,岂能是这么好做的,大夫愿意出城,去见一见秦王吗?” 韩仓的主意定了,该到使者去连秦了。 “臣愿为大王效力!” 张翠说罢,这才退下。 第二日,韩王召集群臣,尽说了此国策,其后,张翠出了城,奔赴秦军大营,面见秦王。 第一六九章 ?张翠夜进秦营 此时,正是夜深。 秦王端坐于营寨之中,继续写写画画。 他要将他这一生所学,按照以前九年义务教育的顺序,都写下来,编著成书,以供太学、大学、中学以及小学宫之用。 这时,外面左右来报,说韩王使者张翠求见。 这么晚来,嬴荡奇怪。 算了,管他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韩王有使者前来,那就足以说明,前几日新郑城外,斩杀暴鸢之举,已经起了作用,那剩下的,就是该谈一谈这连韩的策略了。 嬴荡略微思付,心间已然有了计较,他令人将张翠请进帐中,待到张翠进来后,嬴荡立即下榻相迎。 细说起来,张翠还是他的老熟人了。 当年,楚王芈槐,想要破坏秦越联盟,乘机灭越,便从后面教唆韩王,让韩王派遣使者入秦,讨要宜阳和武遂两地。 当时,秦国可谓是内忧外患一局。 北有义渠,南有巴蜀,关中还有一个季君之乱,不得不说,当时韩王仓还真是找了一个好时机,可惜了,巴蜀之乱,向寿平定的极快,季君之乱,也全因冯章和魏冉之功,火速平定,这让张翠又无功而返。 后来再见张翠,则是在秦国大破楚国后,九国使者,纷纷前来,也是在那荆州城,才定下了六国血盟,秦楚齐三强的天下格局,秦国安然接受楚国大片的土地。 又后面,秦国谋齐策略失败,田文借用周侯欢之策,大兴六国谋秦,时间蹉跎,就一直到了今日,算起来,这已是嬴荡和张翠的第三次谋面了。 张翠,一个韩国数一数二的名策士。 “哈哈,张子相来,寡人欣慰咦!” 还不待张翠先行行礼,嬴荡就急匆匆地说道,那副模样,好不热切。 “外臣张翠,拜见秦王,秦王陈兵新郑,外臣岂敢不来!” 这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秦王又如此礼数周到,张翠就只有连忙行礼了,他一举一动,颇为恭敬。 随即,秦王令人上来酒水,两人坐定。 “哈哈,寡人是带了些将士前来,但并非是陈兵新郑,而是言和韩国也,天下诸国,唯有韩王与寡人最是亲密,纵然秦晋之好,也不如也!” 张翠闻之,举起酒爵,敬王与酒。 “天下之事,尽皆逃不过秦王之眼,秦王何须如此谦逊,这秦晋之好,乃是秦图东进,晋图争霸之举,各有所图,两相能安,岂能言之好也。 外臣今日前来,一则为秦王所谋,二则为我王所谋,如此,则秦王有所得,我王亦有所得,此,方为秦晋之好也!” 还是张翠能扯。 嬴荡与这些个纵横家、策士们交道打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他们了。 他们所擅长的,乃是灭人舒己,趁机以为自己的理论,说服与你,要是与张翠相比,谁能说,这嬴荡自认是不虚的,可如今嘛,大事紧要,还是先听听他,到底是何意思,韩仓到底有何条件? “那就请张子细说!” 秦王躺在软塌上,一边饮着酒,一边眯着眼。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意境是有了。 张翠清了清嗓子,做出长篇大论的姿态。 “外臣请秦王细听之,天下九国,万乘之国,乃有其七,齐、楚、燕、韩、赵、魏、秦,千乘之国乃中山,还有一国,乃卫国,如此九国,划天下十分之利。 而这其中,卫国之国,只余几城,可以不作数,那则从剩下八国算起,魏国,坐拥天下之中,富庶之地,黔首数百万,教化开明,可算作一分半。 齐国,东海之滨,百万甲士,临淄之都,摩肩接踵,挥汗成雨,也可算作一分半,南下楚国,雄踞南方,地广原众,虽被秦破了两都,可近些年,悉心变法,已有一番新气象,又可为一分半,不知秦王以为,外臣所言,对也不对?” 嬴荡含酒笑笑。 魏国嘛,地方是不大,可的确是地方好,人口众多,土地肥沃,不说是现在,就是到信陵君那时候,魏国也一样地强盛,齐楚,自然也当如此也。 “不错。” 秦王颔首,张翠继续。 “如此,就去了四分半,余下赵国,近些年来,变法图强,胡服骑射,军威浩荡,也可算作一分半也,不过,因中山与燕之争夺,所以赵国,中山,合上燕国,三国就只能占去三分,以后这三分如何,还要看他们如何瓜分呢?” 嬴荡对张翠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魏国说得不错,这是谁都能看到的,至于赵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预见未来的,的确是如此,赵雍解决了中山之患后,赵国才彻底崛起。 “至于剩余我韩,自知论商业,不如魏国,论地域,不如楚国,论教化,也不如齐之稷下也,论军威,也远非赵国飞骑、秦国战卒之敌,再论谋略,我王不如燕王,朝中臣子,也无一比肩乐毅也,所以就只能占据一分,不知秦王,又以为如何?” 张翠这是在借此,给秦王分析一下,天下诸国的国力了,让这位秦王清醒一下,知道自己的地位,如今这情况,按照他这样分,也是对的。 赵国若是吞并了中山,再借助赵雍变法之威,燕国就只剩下一分,而其余两分,赵国可尽皆都占据,这也是赵国能在战国后期,崛起的原因了,还有韩国占据一分,也无出入。 “哈哈,那张子以为,剩下的两分半,就独属于我大秦耶?” 嬴荡笑问坐下,张翠这次起身应承。 “正是,秦国仰仗关中之利,商鞅变法之功,惠文王称王之威,于诸国中崛起,秦国这两分半,由秦孝公攒下一分,其后惠文王,攻取巴蜀,又多了半分,到如今,还有秦王,攻河东半分,攻楚国半分,大兴教化,大兴吏治,已有了两分半之势也!” 两分半,于天下形式来看,还是是贴切的,可是依着嬴荡自己的功绩来看,这他是有些不服气的。 他所做的事情,乃是万世之功业,功在千秋也,不过,暂且还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威力,让张翠这等俗人,看不透罢了。 “那这么说来,我秦可以傲视天下,独创霸业了!” 张翠的言辞,嬴荡已经能猜到一二了。 “秦王真英明之君也,若是一对一,天下诸国,无一是秦国敌手,可如今,非一对一,而是一对六也,七国大战伊始,已过半载,秦国东出士卒五十万,国力扩张,已是极限,若是一着不慎,秦王连这两分半,也会失去。 而天下六国所出,尚且不及本国三成也,这也意味着,像是如今的六国军阵,六国还可以再出两番,秦王是一番也出不了,敌强我弱,长此以往,秦王必败矣。 外臣方才所言,要为秦王所谋,这所谋者,乃是让秦王与六国罢兵言和,保住这两分半,秦王请思,以这两分半之威,如何能抵挡六国那七分半呢,螳臂焉能挡车乎? 再者,秦王远到我新郑,不也是有此思吗?” 好犀利的言辞! 这可倒好,放眼天下,不管如何去看,掌握天下大势者,掌握主动者,当时秦国才对,这怎么着,被张翠这样一番言辞,这主动权,难道就要去韩国那边呢? 这嬴荡,当然是不应允的,一张黄口,就想骗他。 只见他嘿嘿一笑。 “哈,既然是这样,就不劳张子,为我秦操心了,夜已深,请回吧!” 只此一句话,就让张翠呆滞在那里。 第一七零章 秦韩联盟 不过,张翠就是张翠,这个韩国的能臣,可不会因为秦王的一句话,就给唬住了 “秦王乃王者之霸,为霸者,岂能无容人之心,量小者,非君也,外臣方才所言,此番前来,一则是为秦王所谋,二则是为我韩所谋。 只有秦韩皆好,方能称之为秦晋之好也,为秦王所谋,外臣已然言尽,秦王也当明白,这久战必败之举,外臣这为我韩所谋一策,不知秦王,可愿听上一听?” 既然他张翠都这般说了,嬴荡自然就不好再发作了,一转而间,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堆出一个笑脸来,向着张翠。 “哈哈,也对,张子前来,乃是带着韩王使命,现在这使命未达,又如何能回去复命呢,还请继续说吧?” 自古道,求上而得中,求中而得下,身为韩国使者的张翠,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更是清楚,这位秦王,在朝内标榜,要称霸天下,这样的人物,那胃口一定会很大。 事到如今,要想让秦国,将占据的所有韩国土地,全部都吐出来,那是不可能了,这点张翠也是清楚。 但若是他一上来,就告诉秦王,韩国可以割地上党给秦国,请你退兵吧,那秦王一定会得理不饶人,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来。 张翠就只好先是这般,与秦王周旋一番,让其知道难处,之后再提出条件,这样可以将韩国的损失,降到最小,甚至还可以谈到,上党之地,韩国还能留下一下。 “这三家分晋之后,才有我韩,我韩所承,乃晋国之地也,晋国之地,雄踞北方,北接异族,南过王畿,赵人得北,魏人得中,而这最南边,被我韩国所得也。 后经百年之变革,魏有文侯之变,秦有孝公之变,齐有邹忌之变,燕有燕职之变,楚有吴起之变,赵有赵雍之变,天下诸国,无有不变者。到了今日,是齐有东方,燕有东北,楚国据南,秦霸西方,赵国正北,而唯有我韩魏,乃在天下之中也。 尤其利,定有其弊也,天下之中,天下富饶之最,人丁兴旺之最,国富民强之最,如此繁饶,单量物产,四方之国,无一比肩也。 可秦王也须知,东周百国,如今,能存者不过其九,列国之中,所强之国,俱是边疆之国,所灭之国,俱是中央之国,天下大势,无不是由外向内扩张,如此来看,天下之中,必有其难也,韩魏皆是难矣! 然,魏有文侯武侯,两代兴旺,河东河内,尽皆富庶,国力强盛,大魏之称,独我韩国,可为天下弱小,存此四战之地,自保尚可,何敢强求扩张也。 六国谋秦之战,到了今日,胜负已见,若是六国继续增兵,则秦国必败,然,纵然增兵,或又将继续鏖战,百万雄师,还是在我韩国土地上,那殃及的,也是我韩国的氏族,大胜之后,我韩又能得何利处呢? 这般来看,六国谋秦之战,对于我韩,实属益处不多,若是秦王有心,可归还我韩武遂、宜阳两地,秦国大军,退出我韩国之地,外臣可尽说我王,以图连秦也,如若不然,那就只好昭告四海,我韩人抗秦之志也!” 张翠还是在故弄玄虚,狮子大张口。 武遂宜阳,这是不可能还回去的,这个人一点都不老实。 所谓的纵横之道,策士之法,道道法法,都不能离地缘政治格局,张翠陈述之言,尽说韩国这地缘政治格局之弊。 也的确是如此,当初,那些在中原之地,享受繁华的小国,那些天子的血脉们,到如今都是不行了,而强盛起来的,则是常常与异族交战的、这些边塞之国。 “哈哈,寡人可算是明白了,秦韩联盟,对韩国的损失,可以将至最低,韩国也分不走,这大胜的好处,而我秦也可趁机结束,与六国之战,不至于连两分半都没有,是秦晋之好的计策,唯一可惜了,就是张子算错了一件事?” “秦王明示?” 张翠拂着胡须,朝着秦王问道。 “无他,算错了寡人尔,上党之地,屯留长平,尽入我秦人之手,概不能奉还,野王之地,径城之地,也当如此,可以说,大河南北,巩邑以西,都在寡人之手,要寡人再还回去,却是不可能了。” 这些地方,虽然秦军没有正式攻占,可因为这里是战场,秦国三十万大军,来来回回,韩国早就失去统治力了。 要想夺回去,除非韩国继续招募大军,继续与秦军对抗,但依着秦王的话,韩国要是这样做,秦军也会回师,集中力量,全力进攻新郑,到时候楚国连秦,可就没法子了。 “回秦王,秦国的粮草,从巴蜀出,从关中出,从河西出,从荆州出,而后千里迢迢,运送洛阳,再一路之上,大军护送,又赶往巩邑,这般长的路程,秦国的粮草,又能坚守到何时呢? 六国联军,乐毅匡章,已然派遣使者,奔赴诸国,告于诸王,再次起兵,继续与秦人鏖战,这次不划算,不划算也,秦王已经占着这两分半了,难道还要因为另外半分,将其丢失不成?” 张翠所言,是不假了。 听说联军的书信,已经送到六国了,只要久战,秦人必败,主意是很好,若是六国真这么齐心,秦国也早就龟缩到陇西去了。 “嘿嘿,六国朝堂,乃六位君王,岂能听乐毅一家之言,燕国齐国,远在东边,十五万大军,已是他们的极限,不能再多了,至于魏国,王都在寡人之手,何来大军一说,难道是你韩国,要再出兵吗,寡人看也是未必吧。 张子不知,那楚王已有了不战之心,因楚王明得,大胜秦国后,能强大者,无非一魏国也,何况,这还胜不了。 眼下,我秦使者苏秦,已入寿春,或许楚王,已经连秦了,真若如此,汝韩国是否连秦,也就不重要了,寡人岂能放任、这大河两岸沃野不要!” 这正是张翠所担忧的。 六国当中,一旦有一国联合了秦国,再加上秦人的外交令出使,那燕齐两国,一定会退兵,偏偏他两个,又是盟主,这样六国联盟,可不就没了吗,剩下两个打烂的韩国和魏国,又怎么能应付秦国呢? 魏国的国君,都在秦人的手中,所以这真正要应付秦人的,可就只剩下韩国了。 张翠心知,这个秦王是油盐不进,要想不付出点什么,是很难了。 “秦王远道而来,亲连我韩,必有决议,外臣就请秦王明示,秦韩为盟,该当如何呢?” 张翠这样问,态度才是对的。 韩王明摆着认怂了,派遣你来,是和寡人商量,可你总是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这事情还怎么谈,要认怂,就要明白一个道理,不付出点东西,那是不行的。 纵观整个韩国,对秦国最重要的,乃是上党。 只有有了铁矿和煤矿,秦国的冶金业,才能发达起来,那一片山地,很适合给任鄙用,在削弱韩国的时候,还能够威慑赵国。 赵雍,寡人不怕提前对上你。 胡服骑射,已经显示出威力了,不能再让他挥发下去,听说连廉颇都出现了。 那就上党吧。 “哈哈,寡人是个痛快人,不多求,只求一地,径城以北,上党之地,归于寡人之下,秦韩依旧为盟也,韩仓依旧是寡人敬重之王也!” 嬴荡直接说出他的条件,他不怕张翠不答应。 张翠一想,他就是为这来的,既然多余的争取不来,那就按照当初和韩王商定的,先回去复命吧。 “秦王好胃口,外臣愿替秦一说!” 听他应承,嬴荡就知道,事情能定了。 他又开始与张翠对饮,一直到很晚,张翠醉倒,夜宿营中。 第二日,秦王又领着张翠,见过了秦军军阵之威武,才将其送入城中。 张翠是次日下午入城,第三日复来,说秦韩之盟,可定下了。 第一七一章 秦韩盟约 白起对峙 大梁一月 新郑城外,韩王仓终于出城了。 五里之处,修筑高台,秦军向后撤退十里,秦王只率领郎官五百,于高台之上,等着韩王仓,一同会盟。 韩仓也是一样,只率领五百甲士,如此,以昭示双方之诚意。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如今,即是戎,也是祀,如此要事,那相应的典礼,肯定是一概不能缺的。 日出时分,祭祀就开始了。 秦王荡与韩王仓两人,一直忙碌到日中时刻,才算是彻底完毕。 两国交换了国书,盖上了印玺,秦韩联盟,这事情就算是成了。 秦王又下令,令人马不停蹄地,将秦韩联盟的消息,传遍天下,所有书信中,最重要的两份,当然是送给白起和苏秦了。 他们一个于兵,一个于外交,正在重要的位置上,为秦王效力。 祭台上,嬴荡扶着年过五旬的老丈人,他表现得是好不热切,毕竟上辈子的屌丝男,这辈子见啥都新鲜,这更是让韩王仓觉得,秦韩两国,可以永结联盟也,这位秦王,或许以后再也没攻韩之心了。 新郑城外,真是热热闹闹,秦王与韩王两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那秦国东进的几路大军,终于在魏国巩邑,合兵一处,之后继续前推,于联军三十里之外,扎下营寨,两军相对。 这其中,魏冉麾下有七万余,白起麾下七万余,胡桷麾下八万,端昃麾下四万,合计二十七万之多。 早在他们合兵一处之际,秦王的令,就已经下来了。 此间,以为荆州都督白起为主将,以为宜阳都督魏冉为副将,以蓝田将军端昃,洛阳副将胡桷,共同辅之,尽归于都督帐下。 秦军声威浩荡,进军大梁,各国君王闻之,无不震惊。 白起得令后,又令魏冉率军五万,从北上出击,屯兵于阳武城下,令端昃率军五万,从南下出击,屯兵于中牟城下,他则自领中军十七万,驻守于巩邑以东。 如此,秦军形成主动出击的态势,宛如三拳出击,与乐毅展开对峙。 而联军的表现呢,则要比秦军保守的多了,乐毅下令,麾下大军,坚守五城不出,剩余在大梁城外,只顾将大梁,围困得结结实实。 不过,因秦军在侧,他倒也不敢有攻城之举,本该是秦人发起的一场大决战,到了今日,乐毅以几万士卒的死伤,又将局势给稳住了,重要的是,一直在败的联军,却依旧没有溃散。 如今,乃一月之始。 按照西帝历,早已入春,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一月过半,大梁城里城外的人,都开始褪下冬装了。 大梁宫中。 冯章正与魏嗣两人,登高而坐。 秦军虽占据了大梁城,可在这大梁宫中,做主的依旧是魏王。 今日,惠风和畅,正是登高四望的好时节。 “哎,洛阳都督好算计,知道这时日一久,我大梁魏人,必定会反于秦军也,所以就提前收走了城中所有粮草,以及兵刃,到如今,城中黔首,缺少粮食,饥肠辘辘,心中有气,也无力与秦人抗争也!” 大梁宫中,看起来依旧是繁华胜境,可在大梁宫外,早已是一片狼藉了,这几日,更是时不时地传出,有人饿死了。 黔首,是没有人权的,何况是他国的黔首,冯章就算是再怎么尊秦王令,那他也不是革命的斗士,西边来的玛利亚。 大梁城中的魏人,何止二十万,他们若是真个造起来反来,仅凭这两万秦军,还是难以镇压的,现在冯章收缴了粮草兵刃,让他们缺少了力气,缺少了造反的工具,又采用连坐之法,有不尊秦令者,不仅自己受灾,还要免去邻里三日之口粮。 在这般严苛刑法之下,魏人不仅是没有力气作乱,更是也不敢作乱,就这样过得太太平平,唯一的不好,就是少粮。 不管魏王是不是褒奖,冯章都没有一点得意,他反而是一脸的忧愁,因为他在这里,待得也有些不耐烦了。 “快了,快了,魏王难道不曾看到,四国联军的大纛,已经飘在大梁城外了,这说明魏王与外臣,很快就可以脱身了!” 听到此话,盘腿坐着的魏嗣,就只有一笑。 天气渐渐好转了,他咳嗽的频率,也少了许多,自然而然,人也比在冬日的时候,多了几分精气神。 “呵呵,那又能如何,与其这样开城,寡人倒是希望这城,不开也罢,就与都督,埋于此城吧!” 魏嗣心间清楚,乐毅的大军,的确是围攻上来了,可他却又不攻城,何也,还不是因为在不远处,肯定有秦人的大军在盯着。 大梁被围困时,不见联军来救援,这是因为,联军有了战果,往东进了,而现在联军撤回来了,又不敢攻城,这说明联军已经败在秦人手中了,对于此,魏嗣的心里,早就有了思量。 “哈哈,魏王真是英明之主也,该是我王大胜了,看来魏王的损失,怕是短时内,难以恢复了,难啊!” 说这话时,冯章不像是站在魏嗣的对立面,倒像是真的在为魏嗣担忧,这些时日来,魏嗣虽是他俘虏,但冯章也多受魏王之恩重,士为知己者死,冯章不致如此,但以他的个性,对于魏王,必会多上几分敬重。 “也对啊,河东一战,秦军灭我十万大军,此番一战,又不知道灭我多少士卒也,还有我魏国粮草,早已是不济,魏国上下,当用大伤二字也,只是寡人不这样做,怕是再也难有机会,眼见秦人落败了!” 魏嗣的语气,抑扬顿挫,前面低沉,后面又高亢,似乎他的志向,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对秦一战,魏国愿意舍弃这么多,这根本就是他魏嗣,怕自己活不久了,想赌上一把,很明显,他赌输了,输的非常彻底。 冯章非魏臣,他的话,点到即止,在这件事上,倒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对面的人半晌不语,魏嗣回过神来,又继续望着冯章。 他对冯章如此重视,一来,这里是魏国,可他也寄人篱下,二来,冯章是秦国重臣,三来,因冯章的秉性,重恩义也。 现在他已明,冯章心向秦国,无叛秦的可能。 “或许不日之后,都督便要离去,不知道都督答应寡人的事,都督可曾记得?” 这件事情,冯章当然是记得的。 胜负未分之际,魏嗣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谋划,魏嗣之女魏灼,为秦王妾。 “自是清楚,外臣愿为魏王一说,此战之后,各国必定又是连秦之举,魏王所做,不过也是连秦罢了,现在这么一算,魏王似乎也并无损失,不过就一处已经在我秦之手的河东罢了!” 冯章还是宽慰了一句。 六国攻秦之前,河东就没了,现在六国大败,河东也一样拿不回来,光是算土地,魏国的损失,单说这一战是没有的。 魏嗣想了半晌,没有言语,迟迟就吐出三个字,等着吧! 冯章告了礼,下了高台,一直走到大梁宫的后宫之中,在这里,便是存放大梁城收上来的粮草之所。 如今,这些粮草,尽交由外交台巫甚掌管。 开始时,堆积如山,到现在,眼见得一天比一天少,每日发放的,也是一天比一天少。 巫甚正在此间,盘点粮草,看到都督走来,当即团了上去。 “粮草可足多久之用?” “一月!” “一月?” 冯章似乎是觉得太快了。 “不错,正是一月。” 巫甚做了肯定。 “一月,好啊!” 一声长叹。 冯章走出宫殿,开始视察大军去了。 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事。 第一七二章 苏秦入寿春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南方的天,暖得很快,苏秦走到寿春时,万物皆是浮现生机。 他所托屯留,寻找楚国公子之事,到现在还没着落,不过,他不能再等了,一会儿,他就要见到子兰的生母,楚王夫人景姬、宜丘夫人。 话说这景姬,乃是楚国景氏之女,令尹景鲤所生,其人不仅美貌如花,更是端庄怡人,尤其是依托其身后的氏族力量,成为楚国最强势的外戚。 苏秦找上景姬,这是对的,因为这个妇人的决策,在很大的程度上,可以影响到令尹景鲤,影响到楚王,利用一个妇人的母爱,来劝说此事,成功的几率是非常大的,再者,说动了这样一个权贵,就相当于一下子拉拢了三个人。 苏秦正往寿春宫走去。 进了前宫后,苏秦径直入内,未曾去见楚王,而是一路到了后宫之中,由一个寺人领着,达楚王后的宫殿。 门推开时,未见其人,先闻其香,一股熏香的味道,迎面而来,站在外面的苏秦,抽了抽鼻子,或许是好闻吧。 “秦国使者请入内!” 寺人先行进去通报,在获得准许之后,才是邀请苏秦入内。 在宫门口,由两个宫女侍奉着,苏秦脱去了足下鞋子,踩在里面的木板上,径直进去。 到了殿中,香味更浓,四周的装饰,也是极其华贵。 有秦人的青铜器具,有楚人的长案木饰,有来自魏韩的精美漆器,有齐国大海的宝珠,当然,也少不了来自燕赵之地,上好的皮毛装饰。 这样一副华贵的景象,苏秦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忍不住要感概的。 殿内极广,还未曾走到里面,就听得内堂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年约三十、韵味十足的妇人。 这正是楚国景姬。 苏秦望去,只见这景姬生的一双媚眼,好似一汪春水,很是撩人,身量不大,看着娇小可人,但身上该丰满处,是一样都不落下,话说那少女的青春,怎抵得过这妇人的风韵呢? “是苏子来啦!” 看起来,这景姬似乎和苏秦是非常熟悉,她一见苏秦,就表现的就极为熟络,就像是看到一个老朋友一样。 “外臣苏秦,拜见夫人!” 苏秦倒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景姬见此,微微端正姿态,受了这一礼之后,继续拉着苏秦坐下,旋即又令人上了酒水,甜点,果子。 酒水是温过的,正是酒香四溢之时,不觉间,苏秦还闻到了一股花香。 香啊,这里到处都是香味! “苏子请用,此酒乃山果野花所酿,依着太医所言,虽是暖和了,可这湿气一样是不小,老身每日间,都要饮上一杯的,此有延年之用。” 苏秦闻之,一饮而尽。 眼前的妇人,看似年少,实则年过四旬也,正是因为保养得当,才有今日之美貌。 “多谢夫人,岁月如逝水,未曾有过一刻停歇,这一转眼,外臣见过夫人,已有十年了吧,外臣白发苍苍,老之将已,夫人却未曾有变!” 苏秦寒暄了一句,也是在恭维这位宜丘夫人。 宜者,美也,佳也,丘者,山地也,夫人之名,意为美好的地方。 苏秦在等着景姬,主动来问,楚国公子之事,可怎么说,这景姬也非一介凡俗,她生在氏族,活在帝王,这点耐性还是有的,景姬只是顺着苏秦的话,寒暄了起来。 两人又聊过一阵,苏秦一看,时机也差不过了,该到说出正事的时候了。 “回夫人,此番苏秦来此,一则是为公子之事,此乃我王令,不可有误,二则,眼下,六国战事到了如今,即将落幕,我秦楚之间,本无恩怨,何须再争执下去呢?” 闻之,景姬一双媚眼,闪过了一丝担忧,很快又开始堆着笑意。 “苏子之话,差了,我一介妇人,如何能言我楚朝政呢,国之大事呢,秦楚之争,与我是没甚干系的,我唯一思虑的,不过是子兰,我的孩儿罢了!” 苏秦心道,楚国人人皆言,景姬景鲤父女二人,里外勾结,让景氏一族,执掌了楚国大权,现在这妇人又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说笑。 或许,这正是妇人的聪明之处,楚王为之倾心之处,柔柔弱弱,永不僭越,博王爱心。 苏秦心里是这样想,老策士面上还是露着文雅。 “不错,外臣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当日,我秦楚一战后,楚国公子子兰,被我秦俘获,如今就在屯留邑中,不曾有半点受苦,只需要夫人开口,外臣必定呈报我王,将公子送来!” 苏秦知道,景姬素来是个聪明人,他说是送来,那条件就算他不提,这妇人也应该是知道的。 “多谢苏子了,苏子有心了,我是一介妇人不假,可也知道,这邦交之理也,眼下,秦楚正是交战,并非联盟,秦王哪里轻易肯送? 如此,那这秦楚两国,就只得继续周旋,谈秦楚之盟也,两国联盟,方有送还公子之理,此又是国事,既然是国事,那就非妇人所能议,所以便不等苏子同意,邀请我楚令尹来相商,还请苏子莫要怪怨?” 这个妇人,口口声声说不参国事,现在倒好,连他的老父亲,景鲤都召来了。 苏秦一笑,也好,他见景姬,不就是为了这一茬吗? 紧接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来,其后,将锦盒打开,递上前去,那妇人见了,当下欣喜。 也对,没有妇人,会不喜欢这玩意的。 只见那是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宝石,呈现墨绿色,在烛光的照耀下,锃锃发亮,下面又有能工巧匠,用黄金打造了一个底座,显得美轮美奂,真是个好宝贝啊! “周公定礼,自古就有,两国交战,罪不及公族也,唐昧将军,败于我秦都督之手,让楚国公子也多有劳累,此珠,乃表我王心意也!” 说起这颗珠子,是苏秦从宗正手中摸过来的,宗正掌管的乃是王族事物,也就是秦王的私财,在秦法之下,整个秦国,也都是大王的,那大王的,也应该是秦国的吧,动用这些私财为国用,也无错也。 景姬起身,接了过去。 “谢秦王之礼,谢苏子之谋也!” 她虽然并未多说,可眉宇之间的笑容,是真的多了起来。 这颗珠子只是其一,还有其二,秦王对她,尚且如此慎重,那她的公子子兰,在秦人手中,必定也是能受到重视的。 那景姬刚刚收了宝珠,还未有片刻,殿外景鲤,就走进来了。 这个老令尹,就只落后苏秦一刻钟,看来这景姬是提前和景鲤商量好了,要来此处见他。 苏秦望着景鲤,景鲤也望着苏秦。 这两人细算起来,之前还是有过过节的,如今,楚国人骂到景鲤时,都要提到苏秦说过的那句名言;楚稻齐粟。 这是说景鲤,虽然身为楚人,吃着楚国的稻谷,心里却想着,齐国的粟,来形容此人是个不忠不义,朝三暮四,由此可见,景鲤见到这个罪魁祸首,是一定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秦使苏秦,见过楚令尹!” 苏秦先朝他行礼,景鲤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他不能失了礼节,最终还是还了一礼。 “既为秦使,乃为国事,汝不去朝堂,如何来此处呢?” 老令尹一发问,就有些咄咄逼人之意。 刚才对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虽是旧人,苏秦还是有些拘束,可面对这老令尹,拘束一下子就没了。 “哈哈,老令尹明知故问也,此乃楚王后宫,老夫来此,是替我王,拜王后也,不知那令尹,又如何到了此处呢?” 景鲤闻之,冷哼一声。 “直说吧,有何事?” 他知道争论苏秦不过,也懒得与他争论了,他能猜到苏秦的目的,可暂时也没有打算,与苏秦同谋。 只见苏秦神色一正,如同变了一人。 “楚令尹有礼了,我乃秦王使者苏秦,来此为四件事,一曰巩楚王之权,二曰全令尹之心,三曰送还楚国公子,四曰两国交好也!” 他这样一弄,似乎刚才与令尹对峙者,乃是苏秦,此番说令尹者,方是秦使。 第一七三章 苏秦说景鲤 景鲤愣了一下,方才明白过来,苏秦这是唱的哪一出。 在来见苏秦之前,他就已然知晓,苏秦心中所想,清楚苏秦此番来的目的,可以说,不仅是他,就是整个楚国上下,都对连秦,还是继续战秦,有着不同的意见。 群臣们分成了两派,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继续战秦者,便是一直以来,抗秦的那些人,芈焸昭滑之辈,无不是做此想,尤其是那个屈原,当初六国出征时,是他说与楚王,抗秦之举,楚国不用出全力,十万即可,现在大败之后,也是他请求楚王,号召诸国,继续发兵,说什么秦人已经抵挡不住了。 至于景鲤他自己,暂且还没有做出决定,可他清楚,在大王的心中,是有些不想再战的,因为再战下去,就又得出兵,又得要出粮草,至于胜负,还两说呢,大胜之后,最便宜的,还不是魏国。 现在秦国的使者都来了,倒是可以好好地听一听,这位秦使,会是如何说的。 “何谓四曰,老夫洗耳恭听,请秦使明说?” 这个境况就对了,苏秦与景鲤二人,俱是在景姬的引导下落座,苏秦又向着上首行礼后,方才说起。 “既然是四曰,那需得件件道来,老夫这一曰,乃巩楚王之权也。 天下之国,国国不同法度,法度不同,那这应对之法,也亦是不同也,若是不依法度而变,岂不似楚人刻舟求剑乎! 我秦经商鞅之变,秦帝之变,举国之权,皆在王也,我等臣子,虽位列国务大臣,然则,远不如楚令尹之贵,何也,全因楚国之权,不同于秦,乃诸贤臣与楚王共执掌。 细说起来,则又有不同,楚王夫人,出自景氏一族,夫妇一体,那如此一说,如今这楚王之权,便是景氏之权,令尹之权,二者密不可分。 自我王大胜楚国后,楚王东徙,威势便一落千丈,令尹权势,也因此而旁落,反观昭氏一族,因大司马昭滑,举兵灭越、东迎楚王有功,族中势力乃蒸蒸日上,后又以屈原之策,楚王练就盾甲一军,军忠王令,方才让王重掌楚国大权。 今日,盾甲一军尽灭,楚王权势,一落千丈,若是再与我秦久战下去,唯恐楚国朝堂之变也,一旦楚王之变,也是令尹之变也。” 苏秦所言,这是表面上的一层,实则,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当今,楚国太子横,并非是这位楚王夫人景姬所出,而是楚王妃子昭姬所生,在景鲤和景姬的心中,最大的梦想,就是辅佐公子子兰为太子,要这样一来,那昭氏一族,便是最大的阻力。 因此,只有巩固王权,令王威震楚国,才能借用王权之手,趁机削弱昭氏,推行废立太子一事,这也是苏秦能找上景鲤的另一个缘故。 “哈哈,单单连楚,就可巩固我王之权吗?” 很显然,景鲤是想到了这一节的。 “不错,秦楚联盟,两王可行会盟之举,以壮王威,盟约之时,相约而定,君王互助,若是一方有恶变,一方可起兵助之,以结同心,有我秦这个外力,楚王王位,必是巩固,令尹之权,也能不伤半分。” 景鲤思付了一阵,没有肯定的回答,就只是点了点头,苏秦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还有这二曰,全令尹之心。” 苏秦又继续道。 这倒是让景鲤意外了,刚才苏秦口口声声地说,楚王之权,就是他之权,这怎么还要再说一次,必是还有说辞吧。 对此,他不动声色。 “老夫清楚,令尹素来是楚国望族,令尹封地,乃在汉水之畔,大江之滨,荆州之野,如此肥沃之地,可惜了,自从我王攻取了荆州后,令尹治下封地,尽数归我秦也,对此,我王愿送地半百,依着秦法,半百里所产,皆为令尹食邑。” 给外臣赠送土地,这还是极少有的事情。 秦国是天下诸国,郡县制最彻底的地方,纵然是秦臣,要想获得这么大的一片封地,也是不易的,虽然这些土地,对于权倾楚国的令尹来说,还算不得是雪中送炭,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令尹不要小看了这半百之地,既有我秦土地,那不管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令尹一族,都可为我秦国之贵,为秦国之贵,便为我王之重也!” 景鲤露出了笑容。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景氏一族的根基,在楚国这是不能动的,但这也不影响,他门下士子,就不能入秦,这半百之地,就相当于给了景鲤一张通行令,一扇通往秦国的门。 “如此说来,那还请使者,代外臣谢过秦王。” 君王之恩,不得不重,老令尹直接起身,朝着苏秦拜了拜了,也算是谢过秦王了。 其实这样的买卖,对于秦王来说,是一点都不吃亏的,拉拢一个别国权臣,他国大氏族的首要人物,这对于将来灭楚,是有很大的好处。 这其一,其二,都是说对令尹的好,那接下来,就该说到其三了。 “三曰,乃归还楚国公子也,公子子兰,乃夫人之女,令尹之孙,纵观楚王诸多公子,也就唯有子兰,才能与太子一争长短也,老夫所言,归还楚国公子,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外臣已奏请我王,以子兰公子为异兄也,再壮公子声势。 所谓异兄,乃我王之兄,秦国公族之重也,异者,乃父王异,氏族异,国异且同心也,有此名望,必令公子子兰,在归国之时,声威大涨,可与太子一较高低!” 秦国这是贼心不死,还打算用上当年对付齐国的那一套,来对付楚国,既然有机会,就一定要尝试,谁让楚国的太子,并非是楚王夫人所生呢。 说到这里,老令尹和景姬的心思,可就都活络起来了。 苏秦一笑之后,又继续说起。 “甚至,我王可以令楚太子,在秦为质三年……” 话到这里,就突然停住了,就连苏秦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当然,前提是子兰还活着。 想到这个主意的人,并非是他,而是当今的秦王,为什么是秦王,因为在几十年后,赵国有个叫做郭开的能臣,就想出了这样一辙,嬴荡不过是照搬罢了。 景姬望了一眼老令尹,老令尹沉着气,又想了一阵。 “那还有其四呢?” 苏秦这四策,是前面的,为后面的做铺垫,只要前面的成了,后面的就越来越简单了,现在这铺垫,已经足够了。 “令尹也知,这般一来,我秦当与令尹交好也,与子兰公子交好也,与楚王更要交好也,自然也需得与楚国交好,秦楚联盟,昭告天下!” 景鲤点了点头,这么多的好处,足够他站在苏秦这边了,他已经找不到理由,来拒绝秦人的好意了。 “如今,我朝中局势多变,朝堂之上,继续伐秦的声音,也一样不小,我王的确是有联秦休战之心,不过,真要是想连秦,将来使者在朝堂之上,还是要多费一些口舌的,只要争过了群臣,我王才能下决心!” 景鲤顿了一顿,略微思付,又继续说上。 “尤其是那昭滑、昭雎之人,更是一心鏖战,令我王继续出兵,还有那屈原、屈盖,乃至武氏、共氏,皆有抗秦之心,纵然有我从中用力,使者也需得凭借纵横手段也!”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是打算好,推动连秦的,他说的这些,可都是在提点苏秦,给他分析形势,好让苏秦到了大殿之上,面对楚国众臣时,有个把握。 楚国的这些氏族,苏秦也俱是清楚。 屈、景、昭三族,乃楚国之盛,其后还有武、文、成、庄、共、悼、怀等,这些氏族,多是出自楚国公族,从公族衍伸,他们分封楚国土地,分封楚国大权,个个都有着莫大的威势。 “好,那就请令尹再细说一些,其后,约定面见楚王之日,其余之事,自有老夫应对!” 苏秦嘛,骂人的本事是一流的,让他对上苏秦,他是不愿意的,可让他与苏秦为伍,景鲤是不会拒绝的。 当即,他又细细和苏秦说了起来,苏秦也是,多听一些,总归没有错的。 在一旁的景姬,自打景鲤进来后,就再无言语,默默地听着。 第一七四章 公子子兰 屯留邑。 此时,归属于秦。 因战事未定,秦国还未将其正式纳入治下,如今治理此处的,乃是秦卫城将军辛鹿。 白起南下时,就只留了三千军力,来镇守此处,城中也不过三千余楚国俘虏,镇压他们,是完全够用了。 关押俘虏的地方,乃是屯留瓮城。 白日里,俘虏们就在平地上活动,到晚上时,就贴在城墙下,靠在门洞中安睡,至于其他的条件,就别想了,每天能有口饭吃,能不饿死,就已经很不错了。 秦人将他们留在这里,一来,是想借机与楚国谈和,二来,谈和不成,那就将他们送到陇西郡,送到汉中郡这些地方,充当劳力。 原本他们这些人,是不需要再经过审问的,不知道是因何,在这两日里,秦军开始挨个的审问,很仔细,一个都不曾放过,他们似乎在这群俘虏之中,找寻楚国公子。 既说是楚国公子,那必定是子兰了。 当时,五谷交战,最先与秦军交上手的,就是子兰大军,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位楚国公子,还能活着吗? 唉,就算是活着,恐怕也面目全非了。 与南方不同,北方的天,依旧是寒冷的。 太阳慢慢的升起了,下面瑟瑟发抖的楚军俘虏们,也好受了许多。 挨着城墙的一处角落里,正靠着两个灰头土脸,一身粗布麻衣的人,两人一高一矮,高的威武,矮的文弱,周边的俘虏,被高的打怕了,没人有敢靠近他们。 “那秦将所找之人,必是我也,我乃楚国公子,秦人断不敢无礼,我等何须在此,继续受这苦呢?” 说话的是矮的,另外一个高的听了,神情怔怔的摇了摇头。 “魏国将军,韩国将军,我楚将军,这些年来,落在秦军手中的,哪一个活下来了,魏理魏献,这些公子们,又有哪个有活下来呢,唯一活着的,就一芈焸也,这还是秦王为了连楚之用。 将军和公子们遇到秦军,必死无疑,而这些士卒们,要么被送去修渠,要么去陇西,甚至还可以贬为黔首,去开垦荒地,等离开了这军营,再想着回去吧!” 原来这两人,矮的是楚国公子子兰,高的是楚国将军唐昧。 那日,他们受到秦军的伏击后,就开始奋力反抗,可惜,还是败于火攻之下,等到秦军下来,击杀他们时,唐昧拉着子兰,换过了一身服饰,独自往山间奔走,以为可以引人耳目,但怎奈,还是被秦军所俘虏。 自此之后,两人就隐姓埋名,委身此处,所有人道,就只是两个普通的俘虏罢了。 唐昧还好说些,可这位公子子兰,楚国贵胄,自小就从未吃过半点的苦,就连如厕之时,也需得有人侍奉着,他能随着唐昧东躲西藏这么久,还不是因为信了唐昧的话。 只要保住的性命,人不死,就有机会,一定可以再次回到楚国的。 闻言,子兰又没了信心。 他虽然难受,但也需得受着,因为他也知,秦军是出了名的杀将军,不杀士卒。 秦楚巴山一战,你可曾见到,楚国除了芈焸,能有一位百夫长活下来吗,能活着的,还不是完全被打乱了建制的士卒,秦人凶名在外,让他们不得不谨慎一些。 “这几日来,秦人将军这般尽力寻找于我,难道是有人通报与他,就说我就在这俘虏营中?” 听到这样的话,再想到秦人这几日这般找他,子兰未免还是有些担心的。 唐昧在这个时候,脑子是很清楚的。 “不应如此,当日,为了不识破你我身份,你我二人乃是换装独自逃走,麾下亲卫,我已令他们死战,此刻,认得你我之人,该是死的差不多了才对,现在这幅模样,谁能识得,多半是例行严查吧!” 说完之后,唐昧又忽然想到,为何不能是别的原因呢。 “我等在此,有多少时日呢?” 一句话落下,唐昧又紧接着问。 “多少时日,我哪记得,那时天渐渐转冷,现在天渐渐转热,你说多少时日了?” 子兰没好气的答道。 对于这宛如牢狱一样的生活,他整个就是在度日如年,天最冷的时候,若非秦军丢下柴火,他怕是早就冻死了,楚国何曾有这样寒冷的天了。 转冷转热! 唐昧小声嘀咕了一阵。 “那最起码也得有四月了,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战事已经休呢?” 休战! 举国大战,三四个月就能休呢? 这怎么可能,光是准备的时日,就需要这么长了,一旦战事兴起,想要结束,就不会那么容易,除非…… “若要战事这么快能结束,那必定得有一方大败,方才可能。” 子兰就算是再有公子气,但也不影响他的聪明。 这时候,从他们的面前,过去了一行人,那正是秦军押着,前去审问的俘虏,很快的,就要轮到他们了。 “不错,不管哪一方胜败,那秦楚之间,间隙再无,也许公子可以安然回国了!” 唐昧这句话刚落,就立即有两个士卒上前,拉了他,往后方走去,唐昧清楚,这是审问到他的头上了。 他没敢多言,就只是望了一眼子兰,开始随着这几人走去。 唐昧自付,他与这几个秦军兵丁,也是说不着,就等到了审问之处,趁机探一探风声,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走了许久,离开了瓮城,来到一处府邸当中,进了殿,正中坐着一个秦吏,还有三五个楚国俘虏,从中出来,和唐昧一行的五人随即进去。 原来秦国将这里,当作了一处审问的地点,每五人一批,按照批次,轮流审问,就是为了寻找楚国公子的下落,今日,是轮到唐昧的身上了。 唐昧进去后,与其余四人站了一列,堂下除了他们五个之外,还有几个腰间负剑的秦卒。 “堂下楚军,各来自何部?” 那秦吏发话,他所说的乃是雅言,又带着一些楚国旧地的口音,就像是如今的秦国荆州郡人氏,这唐昧是听得懂的。 “子谷,唐昧部。” 轮到他时,唐昧故意说得很含糊,就怕别人从他的说话语气,辨别出什么来。 天下之大,何止千里,千里之地,何止一言,秦有秦言,那楚自然有楚文,各地之言,互不相通也,这所谓的雅言,乃是当年周礼所设,列国公伯,下至子男,都要学习这雅言,若是有机会面天子,入天朝,必得用此言语也。 那秦吏一听,让其他人尽皆退下,就只留下了唐昧。 “启大人,我曾听闻,大人在寻我楚公子,我曾为公子亲卫,曾面见过公子,可否告知于我,寻我楚公子,所为何事,我愿为大人效力!” 那秦吏一听,当即走了下来。 寻找了这么两天,并无半点线索,这终于找到一个见过楚国公子的人了,他如何不慎重。 秦国治下,秦法严苛,顺应着,吏治也是清明,凡此秦吏,无不重王事也。 秦吏一想,这人既能如此说,多半是有些端倪的,他约莫能想到,楚国公子藏身起来,会是何故。 “我秦大胜,秦楚联盟在即,公子子兰,乃受我王之恩也!” 唐昧方才,就只是想赌上一赌,没想到真让他给成了。 “明白了,我必定尽力,为大人寻找我秦公子。” 事情是有了眉目,可还是不能够确定,他觉得应该再缓上一缓。 那秦吏一笑,一把拉住了唐昧,他猜到,此人多半会知子兰下落,只是暂时不想说罢了。 “我王之令,法重如山,旦有立功者,可封地赐爵也,我秦外交令苏秦,前日已下荆州,发往寿春,卫城将军尊王令,必要寻我楚公子,送还归国,纵然身死,也要见其尸体!” 唐昧暗自有些惊异。 一来,是这一位小小的秦吏,居然就能知道这么多事,看来这秦国上下一体,并非虚假,二来,秦军对王令,居然会如此重视,真是到了法令如山的地步。 他现在才确认,秦楚联盟,应该是无虞了。 “哈哈,大人不知,我便是楚人唐昧,子兰公子,就在这俘虏之中!” 唐昧亮出身份,那秦吏微微一震,随即行礼,后又让唐昧领着士卒,去找寻楚国公子去了,而他自己则一路小跑,上报卫城将军。 瓮城之中,那子兰见到唐昧率领秦军前来,知道自己暴露了,可见秦军对唐昧,是毕恭毕敬,并无半点无礼,他当即明白,唐昧的猜测,是不错了。 “哈哈,将军,吾可以回去了吗?” 唐昧点点头。 “回去吧!” 第一七五章 子兰见秦王 子兰和唐昧,都受到了辛鹿的礼遇。 两人梳洗干净,换过了一身衣服,又恢复到了那一副楚国贵族模样,就只是皮肤粗糙了许多。 其后,辛鹿一面火速发信于苏秦,一面又护送两人南下。 快车快马,在三日间,奔走出了丹水河谷,到了大河之畔。 在他们的面前,有一座军营,军营当中,正是秦王荡,正等着他们。 子兰和唐昧,同坐一车,甚是亲密。 “你说秦王见到你我后,会何时送我等入楚国?” 子兰和唐昧,在楚国时,其实私交不深,至于现在嘛,两人已经是同患难的关系了,经过了这一场磨难,他已将唐昧,当作了亲信来看待。 唐昧嘛,能博得这样一位公子的青睐,肯定是有好处的,就这样,两个苦难的人,勾搭在了一起。 子兰是担忧,秦王会不让他入楚,让他做人质。 “嘿嘿,秦人无信,当今齐王为太子时,也曾受到那秦人的折辱,公子的担心,自无不可,不过嘛,公子如今就只是公子,并非是太子,所以秦王定教公子回去,以公子身后的势力,只有回去的公子,才是个好公子!” 唐昧一脸嬉皮笑脸样,无半点正经,这让子兰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 “怎的,你落了秦人的难,倒还生出了变化来,成今日之状?” 此刻,唐昧正躺在地上,一条腿就搭着子兰,懒洋洋的,表现的关系非同,不过,这些时日,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自诩,谋略胜人,也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可五谷之战,如此小心谨慎,可不仅是中了匡章的手段,也是中了白起的手段。 早知道,楚军就该走河谷、阳谷大道,也不至于如此惨败,公子回楚,自是欣喜,可我回楚,多半唯有一死矣,看开了,可不就放浪了!” 对于唐昧的腿,搭着自己,子兰是不介意的,他也能理解,唐昧的顾虑。 “五谷之战,别说是你我,就是换做那大司马、大将军来,也一样如此,猜不透白起之谋,你不想回去,难道你想去做秦臣?” 秦王招贤纳士,在子兰心中,唐昧还是颇有些才能的,秦王必能收他。 对此,唐昧也还是摇了摇头。 “败于秦人之手,如何做的了秦臣呢,难道令我在白起麾下,受他折辱吗,算了,这子谷一战,我就本该死了,现在能活多久,就是能赚多久,我之心愿,乃送公子回秦也!” 唐昧的笑容中,颇有些戏谑的味道。 子兰也跟着一笑,走到了唐昧的身旁,紧紧偎依着他,若不是他们靠的这般紧,早就被屯留的大风给冻死了,相应着,两人的友情,似乎也发生了点变化。 果不其然,唐昧的一只手,很顺从地放到了子兰的肩膀上。 这两人,一个不及而立,俊俏年轻,一个刚过而立,翩翩男子,相亲在一起,倒也并无多少的违和之处。 “我可说与父王,说与令尹与母后,保住你的性命,日后,你就只可忠心我也,不得他顾。” 唐昧在这时候,却计较着另外一件事情。 “那是自然的,唐昧此生,只为公子一人驱使了,公子请思,既是送我等回楚国,回去就罢了,这秦王何须在此处,专程等候也?” 这事情,子兰原本不知,可经过了刚才唐昧的提醒,只有回去的公子,才是有用的公子。 “秦王善谋,谋他国之乱,谋齐国公子之争,想要我楚,也来个公子之争吧。” 唐昧点点头。 “秦王见公子,必有重礼,以壮公子声威也!” 这个道理,子兰是想得通的。 “那你以为,我可乘势而上?” 太子横的母亲,非楚王后,他能成为太子,全是因为早生了几年,这子兰肯定是心生不服的,他成为太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不错,将来公子为王,定要击败白起,复今日之恨也!” “嗯!” 子兰嗯了一声,没了言语。 一会儿间,两人的车驾,就已到了秦王帐前,下了车,早有人侯在外面,将他们请了进去。 进入时,诺大的营帐中,就只有霸绝天下的秦王一人,两人对视一眼后,当即朝着秦王行礼。 “外臣拜见秦王!” 却说嬴荡在与韩仓谈和后,又拉着他立下了国书,快活了一日,将麾下六万大军,发往巩邑,支援白起,自己则亲自率领三千郎官,列于大河之畔,等着这两人。 苏秦去楚国前,是没有与他谋面,可在看过了苏秦的信后,嬴荡对他所思,就是了然于心,他清楚,霍乱楚国之策,也是用这公子之争。 天下诸国,不管是哪一朝,都不可能少得了公子相争,这是定律,谁让王位,就只能有一个呢。 再过上三年,也就是公元前296年,楚王,韩王,魏王,这三位可就相约而去了,那时楚国新旧交替,必定有乱,这不正是进攻诸国的好时机吗? 天下,要一统了啊。 见到两人行礼,嬴荡也是起身,一只手拉住了一个。 “哈哈,楚国公子,楚国将军,可真是让寡人好找哇,战阵之事,当由战阵之结,此番,秦楚战事结束,两位便非寡人之敌,乃寡人之卿也!” 嬴荡的这话,说的很是漂亮,可子兰听后,却是望着唐昧,缩了一下脖子。 他们在来时的路上,还听到多嘴的秦军议论,说秦王何等威风,韩仓面前,新郑城下,手提秦帝剑,亲自斩暴鸢头颅,震慑韩王。 这等的事迹,忽然见到此人,让子兰不想到自己,也是不可能了。 “哈哈,秦王言过了,非是我等躲避,实则是秦王威慑太重也,以我等之身份,秦王的秦帝剑,岂不是要更加锋利一些!” 唐昧也不顾这秦王是否会恼怒,他还是面带嬉笑,口中说笑。 对于这两人,嬴荡也只是在史书上,做过了解,至于其他,还真就不清楚了,没想到今日会面,发觉这唐昧,是个这般有意思的人。 “将军言语不错,但却不知,楚国公子,楚国将军,贵于暴鸢之上也,楚国也并非是韩国,韩人畏威,若无威,断然不会退兵,而楚人则不同,楚人有威,也有德,寡人连楚,当以德相待,以礼相招,以诚相示,则可连楚也!” 话落,嬴荡又令人上了酒水,请两人落座。 “外臣两人,多谢秦王盛待,一路所来,秦王多有照料,外臣若回楚国,必也竭力两国之连也!” 嬴荡端着酒爵,神情有些古怪,他没想到,这个楚国公子这么好说话。 原本以为,还需得费一番功夫,来说动这个楚国的公子,毕竟他受苦了,心里肯定对秦国,是有怨气的,现在来看,似乎这两人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多了,话不需要他多说,两人就已是明白了也。 “公子当真如此?” 子兰端起酒爵,又是郑重点头。 “回秦王,秦王打算,如何帮我家公子也?” 就在两人说话间,唐昧接上了一言。 这让嬴荡微微迟钝了一下,他一想,唐昧想问的,应该是助他们回寿春吧,没来由,有这么主动的人吧,勾结秦王,可不是小事啊,不得先探探心意吗? “哈哈,寡人来此,乃表心意,两位随时都可回寿春。” 这个回答,唐昧似乎不大满意,只见他摇了摇头。 “不,外臣是问,秦王如何助我家公子,成就楚王之业!” 此话一出,子兰惊讶,就连嬴荡,也是在愣神之后,才大笑起来。 第一七六章 唐昧表心意 有意思啊。 这个人的确是大败在白起的手中,不对,应该是惨败,但这也并不能说明,此人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庸才,相反,那是秦国的战卒太厉害了,白起太猛了,非是唐昧无能也,今日所见,也正是如此。 唐昧如此言语,嬴荡看子兰如何反应。 只见子兰在看过唐昧后,才是望着他,这说明子兰对唐昧,是足够的信任,或许两人在俘虏营中,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种男人的友情。 “好啊,将军真是快人快语也,寡人的确是有意,辅佐公子为楚王也,如今,我秦已占楚国荆州之地,再无南下之心,有的就只是东征之意,三晋之国,方为寡人之大敌也。 倘若公子为王,则我秦楚之间,可结为同盟也,如此,我南方安定,可专心于中路,若公子日后能助寡人,那寡人今日也定能助公子一程!” 秦王这是先提要求,后说好处,子兰和唐昧两人,都是懂得的,秦王的目的,他们在路上就猜了一猜,反正管他什么目的,先做了太子,做了楚王再说。 如今的楚国太子横,便是日后的楚顷襄王,此人能力如何,暂且不提,只要楚国能起公子之争,引起内乱就足够了。 这与秦国当年谋齐国之事,如出一辙,可那齐国,偏偏有匡章、田文、周侯欢这等人物。 周侯欢和田文主在外,一个出谋,一个执行,说动六国谋秦,从外部化解齐国之难,而内有匡章辅佐,快速让齐国一统,还有那田地,在秦国深造之后,能力和性子,都是高了一筹,在大胜之后,赦免的田芒之臣,承认的田芒的正统地位,就是在这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之下,秦国的谋齐之策,彻底失败。 这个楚国嘛,教化远不如齐国,应该来说,孕育的才子,也少于齐国才对,应该是会比齐国要好对付吧。 两国邦交,只为利益,管他子兰是否能真的做楚王,乱楚才是目的。 “秦惠文王时,就有我楚王女入秦,到今日秦王之时,亦是有王女入秦,联姻之举,邦交之好也,子兰公子,正值壮年,虽非我楚太子,但也斗胆请求,秦王赐婚也!” 为子兰求婚的,并非是子兰本人,而是一旁的唐昧。 子兰又瞧了一眼他,唐昧也是又望了一眼子兰,两人眼神当中传递的情谊,看着有些超乎友情的意思。 联姻这事,嬴荡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联姻乃是常态,是很常见的,并不如他当初所定的计策,来得威武一些,既然要搞,就搞彻底。 不过嘛,也是可以书信给樗里疾,问问他的意见,要是有合适的人,有合适的公族之女,可以送到楚国去,亲上加亲。 “哈哈,联姻之举,乃是诸国之常态,不足以显示寡人对公子之重,此事可容后再议,适才将军问寡人,以何助公子,既然公子如此心诚,那现在寡人就告于公子,助公子者,乃有两事。 其一,以寡人之威,壮公子之名,自古道,就有师出有名一说,君王之位,公族之事,更是看重此道也,名从,则臣从,臣从,则天下从,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也。 今,寡人愿修筑高台,邀约天子使者,韩王使者,于丹水之侧,大河之滨,上告上邪,下禀四众,与楚国公子,为异兄也。 所谓异者,乃国不同,所谓兄者,乃心齐也,此为天下独创,为公子而创,寡人之兄,便是我秦国之君,异兄者,乃义也,封公子为我秦义君,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呢?” 子兰和唐昧大惊,这完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等丰厚之礼,不仅是在楚国,就是放眼天下诸国,也能壮子兰声威也! “秦王大恩,外臣受宠,如此美意,哪有拒绝之说,外臣拜谢秦王也。” 当即,子兰面露喜色,他拉着唐昧,迅速起身行礼。 “秦国以孟子执掌礼乐,教化众人,孟子之要,乃在义也,义者,煌煌之道也,秦王好学识,还请秦王再说,这其二也!” 拜过之后,不等子兰说,唐昧又接上来问。 这怎么看起来,两人不像是很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倒多像是平等的朋友关系,也是了,只有生死相扶,才能挨到今日吧。 “两位已知,我秦国使者苏秦,已入寿春,此行乃为连楚,也为连令尹也,就是公子生母,楚国景姬,也都奉上拜礼,一来,壮楚王之威,二来,壮令尹之威。 太子横所仗,乃大司马也,大将军也,公子所仗者,乃令尹与楚王也,壮楚王,便是壮公子,壮令尹,也是壮公子,此不也是为公子所谋吗? 等到公子声威日盛,远超太子横之时,便是楚国废立太子之日,只要悉心经营,必有机会。” 唐昧和子兰两人,他们在来之前,还商议了一路,可哪能想到,秦王比他们预计得更远,原以为苏秦去楚国,就是为了单纯的连楚,秦王拉拢他,就是为了让他利用身后势力,帮助秦国,说成连楚一事,现在看来,秦王的谋划,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复杂,还要技高一筹。 “外臣再次拜谢秦王!” 子兰拉着唐昧,又拜了拜。 人人都说,楚国公子子兰,自幼骄横,傲气不小,现在一看,这两人像是倒过来了,子兰可要比唐昧殷勤的多了,而唐昧了,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到关键时刻,又能问出关键之话。 三人边说边商量,一直到了很晚。 子兰和唐昧出了营帐。 苍穹之下,星空之中,两人缩着脖子,正往睡觉的地方行去。 同进了一座营帐,支开了秦军,开始嘀咕起来。 “秦王如此会算计,与他所谋,是否会给楚国招致灾患?” 听声音,问话的应该是子兰。 他根本就没醉,现在还是很清醒的,那点酒量,还喝不倒他。 “岂能,现在的公子,为何不是太子,全因谋略少也,何为谋略,乃是你想不到,而敌人却想得透彻之事,要想敌人所能想,思敌人之不能思,做到这些,就需得胆大妄为,独具勇气。 胆大,方为勇气,妄为,方能令敌人无所谋,等公子掌握了这些,就可以做楚王了。” 听起来,唐昧像是醉了,说话嘟嘟哝哝的。 其实,他也没有醉,他正在想着,当时面对白起,他就是太谨慎了,谋划太拘束了,那时,他根本就没想到,白起会有这样的手段。 在不知不觉间,唐昧泪流满面。 子兰听了,总是觉得此话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也好,就听你的吧,等我做了王,那我该重用谁呢,昭氏不可能,屈氏还能拉拢一下。” 唐昧突然大笑。 “哈哈,公子想这些,也太早了吧,楚国公族,多心向太子,大夫士卿,也一样是如此,纵然有秦王相帮,公子也要自己争取的,此番回去,公子首要做的,乃是积蓄实力,热忱变法,亲近屈原等人,时日一到,自可功成。” 子兰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他没有声音了。 外面黑灯瞎火,里面灯影晃动,隐约能够看到,两道黑影,撞在了一起。 第二日,嬴荡甚是惊讶。 他们两个,真是睡在一起的? 第三日,有韩国使者来。 第四日,姬圣伦的儿子来了,代表周天子,就在这些使者的见证之下,秦王与子兰,举办大典,行加封仪式,其后双双宣告天下。 那边和谈还没着落了,这边就已经勾搭上了,不过这都一样,听到韩国都连秦了,那楚国一定会连秦的。 说是给子兰壮声威,果然是壮声威的,就只给了他虚名,不给封地食邑,这是秦国唯一一个,只有虚名的君。 子兰和唐昧,又欢欢喜喜地冲着寿春去了。 第一七七章 苏秦见楚王 秦王送走了子兰,东进至白起处。 大梁的战事,也要顺应着结束了,此时,秦韩联盟的消息,应该是传到乐毅的耳中了吧。 连续十日的晴朗,让楚国渐热。 苏秦在寿春做了一身新衣,收拾妥当,前去面见楚王。 眼下,公子子兰是否活着,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还是大王有办法,韩国已经率先连秦了,他选择在今日面见楚王,也是因为有这等利器在手,楚王定当遵连秦之策也。 “召,秦国使者苏秦,进殿面王!” 一声宣号,楚国满堂朝臣,等着苏秦缓步进入。 上次相见楚王,相隔还不到一年,苏秦尤记得,那时候的楚国变法有成,楚国上下群臣,无不充满豪迈之气,今日一见,却是全然不同了。 六国谋秦,其余各家,虽是多有损伤,可楚国群臣就想不明白,为何独是楚国,面临此大败,而不是他齐国,这不仅是损失了十万大军,更多的是让楚王芈槐,对变法失去了兴趣,既然这变法,不能让楚国强大,那变之又有何用呢? “秦国苏秦,拜见楚王!” 苏秦目不斜视,走入大殿正中,芈槐端坐上首,低头发问。 “如今,两邦交战,使者此刻来楚,是有何意?” 何意? 芈槐的心中。是知晓一些的,因为那老景鲤,不可能不提前给他透风,今日之会,他不过是要看看群臣的意见,借用苏秦的口,将他们的矛盾,按压下去,大家伙都没意见了,他再作决定,这便是雄主之风。 “秦国苏秦,我楚虽有大败,但精锐未失,秦人虽有小胜,可非存久战之力,秦使若是来连楚,不如就请回吧,何须徒费口舌!” 果真是来势汹汹,楚王话落,还不待苏秦答,在群臣之中,立即有一人,跳了出来,对苏秦言道。 苏秦宠辱不惊,嗤之以鼻,他只是撇过脸去,望了那人一眼,再转过身来,不再理会。 “秦人夺我土地,杀我将士,如此国仇,岂能有连秦之理,启禀我王,断然不能信苏秦之话也!” 又有人跳将出来,指着苏秦说道。 “哈哈,此言不错,秦楚之仇,深仇大恨,六国谋秦,便是击败秦人,踏破函谷之举,秦人粮草不备,军力不支矣!” 真是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人落下,又有一人。 看来老令尹说得不错,楚国的朝堂之上,现在争论很激烈,甚至已经到了目无君上,缺失礼仪的地步了。 苏秦也一样,瞧这人一眼,便不再理会,只看楚王。 等过了半晌,见苏秦不说话,群臣之中,也无人再说,苏秦这才开始回答。 “启禀楚王,外臣携秦王意志而来,天下之大,能令我王侧目者,唯有楚王也,满堂之人,在外臣眼中,也就只有楚王也!” 苏秦话落,身边众人,有人冷哼,有人冷笑,有手指于他…… 他感受到的,不仅是楚人的仇秦之心,更多的是,似乎楚王的威严,真的受到挑衅了。 上首芈槐的神情,颇有些皮笑肉不笑之意。 “六国谋秦,乃齐人之举,谋秦之前,我秦与楚,曾为盟国也,是楚王不顾秦王之情,执意要与六国为伍,攻伐我秦,楚人失信,何乎我秦,就是至今,我王都未曾有过伐楚之心!” 苏秦的话说完了,芈槐看过四下群臣。 四下群臣,见王不语,又有人跳出来问道:“既然秦无伐楚之心,那为何六国大军,唯独楚国盾甲,覆灭也?” 见他问话,苏秦这次是连脸都不转,径直望王不语。 很快的,总会有那么三五个人跳出来,质问苏秦,苏秦也都是一一无视,等他们平静下来后,苏秦方才对着楚王行礼说起。 “回楚王,灭楚一军,非白起之过,而是齐人之过也,两军对阵,两方将士,必尽其全力,放眼天下,环顾四海,尽是此理,我秦何过之有。 太行径之战,我秦都督预先在五谷设伏,不管是齐军来,还是楚军来,都是被我秦击败之局,可惜了,那齐人无信,楚人却厚德,故而楚人走了五谷小道,中了齐之计。 战事初发,齐人大军,本可支援,但匡章却不曾援助,这才令楚王军覆灭也,楚王武德充沛,功盖三秋,善于理兵,那定然知晓,若有齐人支援,十万何以灭十万,此战经过,外臣尽陈,楚王一思,便知我秦无过也!” 坐在上首的芈槐,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似乎他对于苏秦的这个说法,有点表示认可。 苏秦此言一出,刚才跳脚之人,尽皆词穷,殿中沉默了一阵。 “启禀大王,抗秦乃是大礼,我军灭于谁手,乃是小恩,为求得大礼,岂能顾及于小恩,合纵连横,秦占连横,楚拥合纵,连横者,秦人东出,称霸天下,合纵者,我楚人北上中原,称霸天下,此方为大势也。 如今,六国谋秦,便是这合纵之势,秦人一弱,我楚可夺回失地,再入汉中,雄踞天下之南,指日可待也,至此时机,万万不可连秦! 秦人兵锋虽强,可南北两路,不过三十万之众,六国乐毅,麾下也有三十万大军,双方相抗于大梁,成对峙之势,胜负还难分也。 齐人匡章大军,从河东打通晋阳,南下曲沃、汾阴,不日之后,可再破平阳,攻取安邑,直入函谷,如此,秦人必败也! 再者,以我六国之力,黔首何止千万,煌煌巍巍,众众浩浩,岂有不敌秦人之理,眼下,战事不过半年,再有一年,秦人国力定不能支撑,大军必败也,此所谓大礼也,秦使所言,尽是小恩,望大王明鉴,善取舍而分大礼小恩之别!” 这样有水平的话,肯定不是一般人说的,这是楚国三闾大夫屈原所言,也只有他,才能说得如此之透彻,如此之明大势。 原来这屈原,早就知道苏秦和令尹这些人,眉来眼去,楚王也有了连秦之心,今日朝会,不过是想借苏秦之口,促成此事罢了。 在这之前,乐毅早就给他来了信,尽说了两方战事,他也一样认为,只要有一国国君,能再出一支大军,给秦人来上那么一下,秦人登时,就如那瓦罐一般,七零八落也。 可惜了,这天下间,总是清醒得少,昏迷得多啊,谁都只会顾着,眼前的利益。 这句话,是值得苏秦回一下的,他转过身去,对着屈原。 “敢问三闾大夫,何为合纵,何为纵横?”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屈原却知道,苏秦定然来者不善,他正在想着时,就已经有人,替他急冲冲地回话了。 “哈哈,汝妄为纵横名士也,合纵,乃我楚,韩,魏,赵也,连横,乃秦燕齐三家也!” 话是不中听,这个回答,还是可以令苏秦满意的。 “哈哈,不错,不错,说得很对,那再问大夫,韩国今日如何呢?” 到这里,刚才发话那人,自知失言,正中了苏秦下怀,羞愧难当,直接退下了,见屈原还不语,苏秦又自顾说上。 “秦韩联盟,韩国退兵了,合纵四国,已失一国,那现在魏国又如何呢?” 还是无人答话,苏秦又继续说起,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魏国大梁,久在我秦军治下,现在韩国退兵,我王已率大军,奔赴大梁,不日可见魏王,魏国退兵,也就在这半月之内,那这合纵,还能剩下几国呢? 连横利秦,合纵利楚,合纵已无,反倒是剩下的连横两国,统率联军,三闾大夫既说大礼,那这合纵连横,该是大礼了吧,外臣问大王,此连横二国,可还愿继续与我秦交战吗?” 苏秦说时,老令尹一直从旁而听,苏秦的话,已经起到了威慑作用,那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了。 这时候,景鲤站了出来。 第一七八章 秦楚联盟 “启禀大王,老臣有一言容禀!” 老令尹站出来,四下无声。 这不仅是迫于他的威势,更重要的是,对于那些抗秦之人,他们也很想知道,这老头会有何说辞。 苏秦见此,往边上微微一退,将地方给景鲤腾了出来。 往常他来楚,都是与景鲤做对,像是今天这样可以并肩作战,还是第一次,这让他忽然意识到,要想按照大王所言,去一统天下,天下无不郡县,无不秦土,是一件何等艰难的事情。 因为能灭六国的,必定是其余一国,而这一国,并非是一人,而是一个大团体,既然团体,就有多心,很难做到一心。 不说远了,就单说这一国君王的后宫,就积聚了六国之人,当君王要灭某一国时,这些人就会跳出来,进行阻挡,因为她就出自这一国,自然不能坐视国灭,这还只是君王耳边的声音。 再说那各国的封君,权臣,又有哪一个,没有受到过他国的好处呢,又有哪一个,与君王是一心呢,要让整个朝堂群臣,尽是一条心,将力道都用到一处,是非常困难的。 秦人能出使别国,那别国也一样可以出使秦国,说与秦王,这些年来,秦国国策,自大王定下之后,未曾有变,一直都在矢志不渝的去完成,这全因大王之英明也。 “令尹之言,有何不可,快快到来!” 芈槐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看着景鲤。 就在苏秦神出天外之际,那边景鲤准备好了言辞,已经说了起来。 “启禀大王,古今之事,天下万法,当有虚实之分,何为虚实,老臣请大王一听,所谓虚,乃思,若志,心中计议也,所谓实,乃实事,事态之变化也。 老臣老矣,年老体衰,早不如少年也,可老臣却常思,若是能回少年,则以精壮之体力,更好为我王效力,臣之所思年少,便是虚,臣之体衰,便是实也,但凡人事,皆在虚实之间,不外如是。 秦则连横,楚则合纵,老臣观遍天下之势,一向是如此,方才三闾大夫所言,俱是真理,不容有错,合纵抗秦,楚国为大,此法,足以当我楚称霸天下之策。 然,此策虽好,但非实也,乃是虚也,所谓之实,方才秦使苏秦,也已说明,合纵之国,两国连秦,大王也知,韩魏乃是抗秦之主力,今韩魏一变,不说赵国,不说齐国,就是天下,也当变也,此为天下之实也。 妄务虚者,必被虚所获,不能接地,事不能成也,妄务实者,方才能审时度势,观天下之变,利国利君也,三闾大夫之策,不明实,缺少变也。 况且,老臣还有一实,乃是六国人心也,若是六国联手抗秦,真心谋秦,秦人早已大败,老臣亦是作此想,此为老臣之虚也,可这实呢,身为人者,必得有私心,私心者,为自己所谋也,大王请思,耳不过三丈之远,目不过百丈之距,神只知当月之事,如此所闻、所见,所忆,岂能无私心乎? 此又为老臣所言实也,虚实结合,方为称霸天下之道。” 景鲤的话,还是不急不慢,缓缓道来,有一锤定音之效。 此言一出,四下皆定。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老谋深算,一如既往地能说会道,就是苏秦这等厉害之人,在与他论战朝堂之时,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其说服的。 芈槐暂且不语,他望过坐下群臣,又朝着令尹示意,景鲤得到了“王令,”转过身来,再问苏秦。 “老夫方才所言,乃我楚之谋,再说秦之事,五谷之战,虽有齐人之算计,可我楚国将士,毕竟是伤在秦军麾下,我楚盾甲一军,乃我王之嫡系,我楚国之精锐,精锐一失,我王颜面受损,楚国军威不振,此,使者又如何说呢,或是秦人,又有何策呢?” 这样一番话,苏秦和景鲤,是早就有过商量的,他们这是打算一唱一和,将秦王对楚国的所有策略,统统都说出来。 四下楚臣,也有听出这弦外之意者,屈原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此时,他并未找到插入的机会,与其惹恼楚王,不如暂且等待。 苏秦见无人再发难,向上楚王,开始说起来。 “回楚王,令尹所言,我王早有此虑,正所谓秦不伤楚,楚却因秦而伤,我王自知,难逃干系,为应楚王之责,我王一来,尽发楚国俘虏,楚国工资将军,尽皆还楚,二来,赠楚王蜀绣百匹,黄金五百,青铜百样,以平楚王之怒,三来,邀约楚王,于荆州之野,大江之畔,高筑石台,大鼎煮沸,祭酒高歌,与楚王会盟,尊楚王以叔父,四来,六国血盟,互通兵事,对我三强,今,我秦伤楚王盾甲,秦王愿与楚王,共享荆州两万战卒,此战卒,秦王可调动,楚王也可调动,以来昭示天下,秦楚两国,互通兵事也!” 这楚怀王最喜欢,不就是和秦国结盟吗,这一次,秦王主动发出邀请,他们两个可以聚一聚了。 苏秦所说这四,其一其二听起来,倒是没什么,不过是正常的邦交罢了,但这其三其四,则就完全不同了,很多人都明白,秦王这是在给楚王壮大声势。 首先,君王会盟,秦王屈居人下,以叔父尊之,这必定会让楚王的名望,不管从天下,还是从楚国都可大涨,其次,就是弄出个荆州两万战卒共享,这么个旷古奇闻,这可就是实打实的再给楚王送好处了。 要知道,天下各国的大军,响应最快的,就是屯兵了,他们农事种田,闲时候集中起来训练,很快就可以调动打仗,而这镇守荆州的白驹战卒,则完全是驻守荆州,只为战斗,种地都是很少的,主要业务就是打仗,可以说调动起来,是天下间最快的。 这样壮大的声威,芈槐当然是欣喜的,自然,那也有人会要反对。 此刻,站出之人,乃楚国大夫昭雎。 苏秦看去,只见这人四旬上下,身量不高,体格不大,但顾盼之间,极具威势,两鬓微霜,紧皱眉头,神情颇为肃穆。 “启禀大王,这其一其二,乃秦对我王之好,我王尽可收之,不过这其三其四,则就显得秦人居心叵测了。 秦人恶于山东之国,天下尽知,而我楚乃山东之霸,若是与秦人如此同道,不免堕我王威名也,其次,秦人白驹战卒,共享之说,更是为秦人士卒,入我楚国之境,开先河也,臣请大王勿要忘记,抗秦,方为我楚之志也!” 昭雎,昭滑,乃同宗兄弟,昭氏之中,楚国权臣,唯有此二人最显,这抗秦之心,昭雎也一向是有的。 这个时候联合秦人,他不是很反对,但与秦人苟合,他就一定不赞同了。 “哼,你说秦人居心叵测,老夫来看,这叵测者,乃是汝也,我楚大败,我王威名,一落千丈,与秦王会盟,壮大楚威,有何不可也。 还有那白驹战卒,平日里就在荆州,若是有用,即可召来,若是无用,不入我楚半步,何来汝之说辞。秦使所言这两件,无不是为我王利耶,难道对我王利,便是不利了大夫吗?” 被令尹反问,昭雎顿时没了言语。 景鲤和苏秦两个人,一唱一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算想要反驳,却也难以找到机会,因为反驳,就是也在与楚王做对,这昭雎还是不敢的。 从这场争端一开始,景鲤就从未出面,今日他这样大举苏秦,所有路人都明白,他是铁了心,要站苏秦那边去了。 芈槐再次看过四下,他很会把握这种局势,他已明了,这一场持续了许久的争论,到底是连秦,还是抗秦,该落下帷幕了。 楚王站起身来。 “合纵虽强,可韩国已连秦,六国联盟分离,乃大势所趋也,寡人以为,当连秦也,连秦,利于楚也。 事无常态,水无常形,天下之事,于内求变,于外,也当求变也,今日连秦,明日可抗秦,今日抗秦,明日也可连秦也,还请秦使赴寡人之筵!” 楚王话落,再无一人反对。 “外臣遵令!” 苏秦顿了顿,无人发声,淡然领命。 他所来的两件事,连楚,连令尹,现在是都完成了,到明日里,就快点将这国书签订,告知天下诸国,楚王要退兵了,免得到时候子兰是真死了,楚王他又反悔。 第二日,在苏秦的督促下,果然联盟,签订国书。 他立即派遣信使,散布于整个寿春,再昭告天下。 第一七九章 乐毅再变 大梁城外,四国联军的旗帜,依旧高扬。 城头之上,秦军大纛,正在春风之下,迎风招展! 护城河外,正有一队士卒,拥着几辆战车,从城外依次而过。 车中一人,乃是联军主将乐毅。 韩国率先连秦了,还不等他分出大军,去支援一下新郑,韩仓就已经投降了。 他知道,此次六国谋秦,可以说是大败之局了,苏秦下了楚国,当楚王知道秦韩联盟的消息时,必定会第二个连秦,楚国大军都没了,楚王何不顺水推舟呢。 那接下来的,就轮到这魏国了。 想到此处,乐毅高高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大梁城。 “上将军,秦人撤离新郑,增兵巩邑,眼下,秦军人数,已远在我之上,据斥候来报,这几日,秦王也从洛阳出发,继续东进,奔大梁而来,这接下来,或许就要开始秦魏和谈了,不知道大将军的抗秦之心,还在否?” 在一旁说话之人,乃是赵国丞相肥义。 在前些时日,他曾因为乐毅的一番言语,还做过抗秦努力,书信于赵王,尽叙秦军之势,企图对秦人,再行一战。 这与他来时之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在来时,心中所念,十万大军,乃是赵侯大军,列国胜负不说,但这赵侯大军,必不能有损,可凡人皆有血性,皆有大争之心,他现在到了这份上,已经起了和秦人一较高低之心,何况今日秦赵形势,也变矣! “呵呵,大军之争,所争者,不过在朝堂也,秦国朝堂如一,君臣一心,群策群力,方有今日之威力,可诸国朝堂,却是很难做到这些,何况我等今日所面对的,非一国之朝堂,乃六国之朝堂也,韩楚已退,那魏国,也很快就要退了!” 此次,乃是乐毅,肥义,还有范追,这燕赵魏三国的主将,并驾而行,诉说军事。 往昔之时,四万余韩军,尚且在这里,他们都不敢发兵攻打大梁,何况现在是韩王已经和秦人谈妥,撤兵了,更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两人说话间,范追就在一旁听着,现在是关乎到魏国了,他岂能不说上几句。 “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现下,应当各国退兵,解大梁之围,两边派出使者,该到与秦人谈和的时候了,我王在大梁,受苦久矣!” 大梁有多少粮草,范追是清楚的,他更是知道,已经弹尽粮绝了。 急需要结束战斗,不仅是韩国和秦国,更是有他魏国,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前后二十五万大军的战败,没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魏国国力是难以复原了。 说罢,范追也自觉惆怅,东面而望,口中喃喃念叨,河东,河东! 肥义见他如此,驾着车架,往范追身边靠了靠。 “将军不知,我赵侯已派遣楼缓为使者,从东面而出,直入蓟城,蓟城之后,还会去临淄,临淄下来,再到寿春,还有新郑,力求继续说成我六国攻秦也。 战至今日,将军心中必然知晓,秦人早就非当初的秦人了,秦国也已然是强弩之末了,若不是因国力困顿,以秦王的胃口,岂会只取了上党,就愿意连韩呢。 再者,还有这河东,乃魏国之重也,若是一失,那巍巍大魏,则十成少三成之力也,今日不战,那这河东再回魏国,恐将无望,魏王乃一国之君,秦人断不敢伤,继续与之交战,便是大胜,同为三晋,将军岂不闻,赵氏晋阳对智氏也?” 晋阳围攻,一年之久,尚未破城,城内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可还是坚持了下来。 现在对战事尽心尽力的,不仅是肥义,就连赵侯赵雍,也在突然间变得积极起来,派遣楼缓出使,专程去说此事。 无他,还不是因为韩王将上党割给了秦国,这将意味着,他秦赵两国,即将要对上了,这可比他赵雍算计得,要早上好些年了,赵雍能不着急吗? 眼下,赵国变法未成,中山未灭,还不足以应对秦国也! 秦人这些年来,东进的步伐,明显是加快,能打到的,就用力击打,如魏国的河东,韩国的上党,楚国的两都,若是打不到的,就用外交计策来做谋划,那齐国公子之乱,就是秦国的谋划。 这样一算,当今天下,就唯独一个赵国和燕国,还没有和秦人交手,现在秦赵两国接壤,按照秦人的秉性,应该很快就会对上赵国了,而继续联合诸国,攻伐秦国,则将可以拖延秦人的步伐,更甚者,打断秦人东进的腿,赵国不至于单独对上强秦。 肥义的话落下,那边的乐毅也想到,燕王给他也来信了。 这信中的内容,则正好与之肥义所说的相反,燕王不仅是没有谋秦之心,更是想敦促乐毅,应尽快去面见秦王,与之联盟也。 六国联军攻秦,这损失最小的,当然是齐国了,其次就是燕国,现在退兵,对燕国的好处最多。 首先,乐毅是联军主帅,可六国谋秦的失败,并非是因用兵不当,而是败在韩国朝堂,这样对乐毅的名望,对燕国的损失,是最小的。 其次,燕王认为,再战下去,就算能胜,可这损兵折将,是一定会的,而且大胜之后,得到最大好处的,也并非是燕国,燕国是在没必要再出兵,为合纵之国去谋划。 最后,这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赵国。 现在被韩王这么一弄,上党纳入秦国治下,秦国就在赵国的西面了,燕国若是能够连秦国,则能够很好的遏制赵国,甚至将快被赵侯吞掉的中山,装入到自己的口袋中。 对于这样的谋划,可谓是天赐良机给燕国。 燕国之地,位处东北一角,要想称霸天下,就必须得获得更多的土地,往东边是大海,往南边是齐国,往北边是胡人。 秦燕联盟,共同谋齐,秦国没有得到半点的好处,可燕国白白就得了齐国八百里的地,这已经是完成了南下的策略,而且是不费一兵一卒。 那这一次,还是秦燕联盟,秦人陈兵上党后,则可以和燕国,对赵国形成夹击,或许这一次,又可以借助秦人的东风,让燕国朝外东扩,等完成了这样的战略,那燕国也将会是天下的一霸。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魏国为秦之战,已然损伤众多,此不能再战也,我主意已定,明日便有使者入营,去拜秦王!” 就在乐毅思索间,范追给出了他的答案。 魏国的损失,难道还少吗? 他甚至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大胜之后能收服河东,甚至连大梁都牺牲了半年,这难道还不够吗? 见到范追这般,肥义又望着乐毅。 乐毅可是联军之中,抗秦之心,最甚之人,这继续与之交战的策略,不正是他提出的吗? 乐毅心知,是要给肥义一个答案了。 “此一时,彼一时,天下之事,无不在变也,如今,我等也应要变也,范追将军先不着急,明日只需赠送粮草,堆放于城门口,令城中人自取,有了粮草,秦人也不至于为难魏王。 至于你我,可联袂先入秦军大营,等见过了那秦王,再做下一步决断,退兵是肯定的,但如何退,这非常重要!” 肥义愣了一阵,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之后马鞭一扬,独自驾车前去了,只留下范追和乐毅两人缓缓而行。 “上将军说的不错,那就依你所言,今日,我先派一使者,入城说明,明日就去送粮草,不过我军粮草,暂且不足,还需得上将军借我一些?” 范追实在是有些为难了,魏国这样的形势,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乐毅大笑。 “这有何难,小事尔!” 第二日,乐毅分出军中粮草,以资范追。 肥义见抗秦无望,想要退兵,可怎奈楼缓出使,尚不知如何,就只好陈兵于此,再给赵侯去信。 第一八零章 两将面秦王 秦王东奔西走,四处谋划,七国大战,终于迎来了大的转机。 昨日,联军主将乐毅和魏国将军范追,共同拜上,请求于明日秦军大营,与秦王一会。 不用问,这肯定是来求和的,嬴荡当然不会拒绝。 范追一来,大梁之围可解,秦魏联盟,乐毅一来,燕兵必定能退,秦燕联盟,好啊! 几日前,苏秦的信使,也早就加急而来,秦楚联盟,已是定下,秦楚两国国君,邀约本年六月之初,会盟于荆州东南白螺。 白螺,乃一地名,位于大江之滨,洪泽之畔,此处不仅景致秀丽,麋鹿肥美,更重要的,白螺乃秦楚界道,最南边的起点,两国之边界也。 那时,秦楚国君,可在这里高歌畅饮,狩猎烹熊,岂不快哉。 这样算来,诸国确定连秦者,已有两国。 范追何来,嬴荡是猜得到的,他充其量,不过是一魏国将军罢了,又并非魏国公族,为魏王执掌大军还尚可,但若是要替魏国公族谋划,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嬴荡早就听闻,魏国在外封地的公子,已经有人跳了出来,叫嚷着要废掉魏嗣,自己称王了,局势还能稳定到如今,全因范追麾下那七八万大军。但他撑的了一时,可撑不了一世,诸国战事胜利已是无望,对范追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成了解救魏王了。 在嬴荡的计划里,料理了韩国后,就去料理魏国,他转来大梁,便是为了此事,至于这个乐毅求见,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过,再一想,嬴荡凭借所见所识,还是能够想到的,燕国这君臣二人,必定是受到韩王的影响,改变了之前策略。 韩仓连秦,都一个月过去了,姬职在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现在和乐毅商量出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令人奇怪的。 上党,一定是上党! 历史记载,韩国上党郡守冯亭,将上党献给赵国,当时,赵国国内也有反对的声音,说秦人势大,暂且不可惹怒秦人,上党决计不能要,最后还是平原君赵胜力排众议,赵王才接下这上党。 其实,一看这地形,就不难想到,明知秦人如虎,赵国为何还要接下此处了。 打仗要胜利,那装备是非常重要的,而精良的准备,来自于铁矿的冶炼,上党之利,其一便是这铁矿也。 其二,再说上党地势,西高而东低,这就意味着,秦人驻守屯留邑,可以随意发兵,随意攻打赵国,而赵国要攻打秦国,就只能翻阅崇崇大山,或者走崤函古道,所以对赵国来说,放弃了上党,就等于放弃了国土的西大门。 秦人势大,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摆在赵国的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上党,利用上党之利,和秦国交手,占据要地,去击败秦人,要么,放弃上党,让秦人获得上党之好,今日打你一下,明日再打你一下,时日一久,还不是败于秦人也。 赵人烈性,与其慢性死亡,还不如选择拼死一搏,他们选择向秦人主动出击是对的,由此也能看出,上党对赵国的重要性。 六国谋秦是真的,可燕国的大敌,一直是赵国也是真的,现在秦赵接上,连秦,则可以东西夹击赵国,此乃远交近攻之理,乐毅和姬职,不可能不清楚这个道理的。 等想得明白了这些,嬴荡面对即将而来的两国将军,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第二日,正午。 秦王令下三军,迎燕魏两将。 秦军郎官,整肃军容,一列列甲士,从王帐一直排到了营寨门口,架好了刀兵斧钺,戟戈长矛,一个个威风烈烈,一排排尽是抖擞。 战鼓阵阵,号角声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秦军之号。 这还不算完,在营寨之外,郎官骑士,头戴羽,身披鳞,策马狂奔,郎官之后,还有战卒,他们也尽皆列好阵仗,一副严正以待之态。 人群之中,早有一甲胄将军,乃皂游蒙骜,驾车相迎。 秦军如此阵仗,完全就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迎接两将,嬴荡就是要让两国将军看看,让天下人都看看,秦军之威武! 今日之谈,乃属外交,可这外交是否顺利,就全看这兵事了,若是那两将还未见秦王,就晓秦军骁勇善战,那与秦敌对之心,自然就下去了,若是一入营寨,所见尽是老弱病残,秦军积弱不堪,那就算能最终联盟,也要让秦国付出诸多条件来。 此时,蒙骜看去,远处尘土飞扬,来了两支大纛,那确是魏燕两国大纛也。 乐毅和范追,各自驾车一辆,正在道路上风驰。 “秦人好大的阵势,这对你我可不利也!” 听到乐毅这般评价,范追知晓,他话里有话。 “上将军此话何讲?” 乐毅眯着眼睛,盯着秦军营寨。 “你且看那秦军,军阵严明,郎官飞驰,战卒林立,一看便知久战之师,秦王如此示威,说明其态度强硬,我燕国倒是还好说些,自有燕王心意,可你魏国,魏王久困大梁,魏王何思,你也不知,自然就不清楚,如何与秦人说也!” 乐毅手指之处,范追看去,秦军果是如此。 他曾听闻,秦国大军,乃分三等也,其一,乃是战卒,其二乃是屯兵,其三方为招募黔首,除此之外,在陇西还有一支大风军,王宫还有一支郎官,俱是精锐中的精锐。 巩邑之野,败于赵国飞骑手中的,乃是秦军屯兵,在野王之野,擒获暴鸢的,大胜韩军的,乃是屯兵和招募的士卒,至于在径城野战廉颇飞骑的,便全是战卒了,此一战,廉颇大败,飞骑败于战卒也。 如今,白起南下,那战卒自然是都来了,看那悬挂于营门之外,擎苍、皂游、卫城、黑旗、轩辕五军大纛,范追心知,秦国的精锐全来了。 “我之难,难在何处,上将军有何见教?” 看过了军阵,范追回到乐毅的话上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乐毅败于巩邑后,最先是得到了范追的支持,才引得他国将军,继续一心奋战,他对于范追,是存着感激的,昨日分他粮草,也是因为如此。 两人的关系,似乎从两国将军,开始有私情在里面了。 “且问将军,我等此去,作何?” “自然是去谈和,大势已去,中止刀兵,方为上策!” 闻之,乐毅点了点头。 “对了,既然是谈和,那你我二人,便是两国使者,非是两国将军也,这你可知?” 范追略微思付,确是如此了。 魏国自有谋臣无数,可现在大王被困,四下政令不同,他这个臣子,就要为大王所谋,既做将军,也要做大王使者也,只有谈拢了秦人,大梁才可解。 “清楚无误咦!” “好,既然是使者,那便为两国国事谋也,那这国事,便是我等两国,败于秦人之后的形势,我燕国倒还好说,又不曾接着秦国,只需要退兵即可。 但魏国却不一样了,从巩邑到大梁,近乎两百里地,尽皆在秦人之手,还有河东一处,秦人虽然设郡,可在魏国上下,依旧是有争议。 今看秦王军阵,方知秦王之心,秦王以大胜之姿态,岂能轻易就将占据魏国的土地,拱手送出,到时候,将军是做决定送出河东呢,还是送出巩邑呢,你看那韩国,若非割掉了上党,岂能全身而退。 再说了,若是不连秦国,现在各国大军都在撤退,齐国匡章,也早有此心也,唯独一个赵雍,是怕烧到家门口的大火,可又有何用呢,魏若不连秦国,就需得继续与秦战,可如今,连魏王都在秦人之手,将军就只有一条路,连秦,不连秦,则亡国。 但你又既非公族,也非丞相,魏国诸多大事,非你能定也,若是你私自定下,割让魏国土地,纵然魏王乃英明之主,存体谅你之心,可那些魏国的其他公族呢? 将军定要有此思,岂不闻商鞅之死也,惠文王本不想杀商鞅,可他需得尊公族之意也,君心难测,公族之心,一样也难测也,商鞅之人,做不得!” 在这一点上,乐毅的体会,最是深刻的。 他是燕国的肱骨,燕国的权臣,可再怎么着,他只是姬职的权臣和肱骨,将来燕国新旧交替,那他则会和商鞅一样,走上他的老路。 天下诸国,个个都变法,个个都有商鞅,但不是个个都想做商鞅。 闻之,范追又沉思了良久,他明白了乐毅的心意,当即,在车驾之上,弯腰拱手谢过。 “今日面秦王,上将军只管说秦燕也,至于我秦魏,可求秦王手书,令冯章开城门,秦王入城,两王相会也!” 具体怎么谈,让魏王自己谈,就能避免乐毅方才所说。 乐毅还过了他的礼,点头一笑。 “正是如此。” 车驾停住,秦国将军蒙骜,已在眼前。 “奉我王令,皂游恭迎二位将军!” 第一八一章 乐毅秦王 跟随蒙骜,由他亲自驾车,乐毅和范追两人,步入秦王营帐。 此刻,营帐之中,早已备齐长案,长案之上,又有酒水菜蔬,秦王嬴荡,看到两人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这天底下,已经没有比嬴荡,更加尊贵的人了,不管是在名义上,还是在实际上,西帝之名,冠绝天下,天子虽在,可谁都知道,天子之名,不过是秦王坐下的客卿,座下的臣子罢了,所以秦王对待他人,根本就不看他们是何身份,因为不管什么身份,都没有他来得尊贵,他只看才华和品德。 乐毅,自不用多说,不管是才华,还是品德,都为天下大才,能图变法,能善军事,七国大战,秦国南路所遇到的麻烦,几乎都是乐毅一人而定,至于品德,忠心姬职,君臣相和,已成为当今一段佳话。 还有范追,也一样值得秦王起身相请,河东大战,他只在白起手中,败了一次,至于魏军大败,乃是公孙喜之误,面对冯章奔袭大梁之举,他能听进劝谏,知大事而明大理,能力虽比之乐毅,虽有差池,但这品行,不见得会比乐毅差。 “燕国乐毅,拜见秦王!” “魏国范追,拜见秦王!” 见到秦王下来,两人俱是行礼,几番寒暄之后,嬴荡邀两人坐定。 “今日之会,寡人早已期盼,我等三人之间,早就该如此了!” 五年前,乐毅就见过秦王,素知秦王此人的谋略心胸,都为天下之最,面对秦王如此礼遇,他倒是能接受一些。 范追可就有些意外了。 外面所见,秦王布下这般军阵,就知非泛泛之辈,现在见到此人,也是雄姿威武,霸绝天下,可这举止神态,却毫无一丝倨傲之气,不仅语气平和,更是有些平易近人之态。 “多谢秦王盛待,六国谋秦,对秦一战,终究还是秦王胜了一筹,范追败军之将,何须秦王如此礼遇?” 战归战,和归和,范追颇知大义,今日不论战事,只为谈和,秦王尚且这般有礼数,那他的态度,自然也要好一些了。 嬴荡望向范追,其后又高举酒爵,三人同饮一次。 “哈哈,既然是六国谋秦,那率军者,便是六国将军,既是六国将军,又岂能一概而论呢,何况大战失利,诸位乃是败在朝堂,非败于兵事也,若硬说这兵事之败,充其量也就是楚、韩、赵三军,有败于我秦,其余三国,暂且还未有大败之势!” 话是如此说的,可范追的心间清楚,这三国的失利,乃是六国不能一心,诸国间的配合出了问题所导致的,三国败,那就是六国败。 闻之此言,范追开始沉默,那边的乐毅,将话接了过来。 “确如秦王所言,大军不如秦,朝堂也不如也,秦王以雷霆之势,逼韩,连楚,六国国君,如今,尽皆有退兵之心,不知道秦王对我齐、赵、楚、燕、魏五国,是打算如何呢?” 嬴荡知道,乐毅这是想要一个态度,一个秦国是否也想着退兵的态度。 “哈哈,久战之下,各国互有损伤,依着寡人,这六国谋秦之事,就本不该有,寡人定然是想与山东诸国交好,诸国退兵罢了!” 是的,秦王当然是要退兵了。 河东、上党收入囊中,威逼中原之地,这样的好处,都已占得不少了,再继续战下去,秦国也没那么大的胃口了。 “回秦王,非是我等诸国,要与秦国为难,而是天下诸国,迫于秦王威势也,罢了,罢了,既然这六国谋秦之战,.六国已然败了,那我等诸国,也当有连秦、和秦之举了。 昔年,秦王攻破韩国宜阳、武遂,直入洛阳王畿,威震天子,我王职,乃大周宗亲,自不能置天子于不顾,遂说动六国,有攻伐秦国之举,在那落败之后,燕国便是与秦为联盟也。 秦人于合纵,诸国于连横,连横能破合纵,合纵能抗秦王,我燕国在天下东极,秦在天下西极,东西连横,方为破合纵之道。 此举,有利于秦,也有利于燕,外臣代我王之意,愿与秦王,再次交好,东西合并,助秦霸业也!” 两人事先有过交流,在范追这个合纵国的将军面前,乐毅是没有半点的顾忌,直接就说起了这连横破合纵之事,何况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避开了范追,那范追日后也一定是能猜得到的,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乐毅抛出连秦之策,这是在嬴荡的预料之内,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要如何应对那齐国,将来齐燕关系,会到何等的地步,这才是重点。 秦国的连横之国,乃是齐燕也,秦国谋齐,燕国乘机而入,直接被田文送上了八百八十里地,令燕国一跃而起,似乎有成为天下强国的趋势。 在这一点上,齐国一定是不会甘心的,再加上此番谋秦之战,齐国的损失最小,那齐国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专心收服失地。 这就导致,若是秦国和齐国联盟,齐国就可利用秦国霸主之名,对燕国发动进攻,再加上燕国和赵国还有中山之争,这会让燕国陷入非常不利的局面。 若是秦国和燕国联盟,那秦国雄踞上党之地,可对赵国形成夹击,让赵雍难办,也可形成攻守同盟,威震齐国,令齐人忌惮。 眼下,六国尽是失败的姿态,天下的政治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六国血盟,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大家的抗秦之心,将会沉寂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的关注点,会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上面。 “嘿嘿,连燕自是不错,只是寡人有个疑问,这天下诸国,若是尽要与我秦联盟,那我秦该如何自处呢,再者,若有两国,尽皆连秦,却又互相敌对,那寡人是两步相帮,还是两俱相助呢?” 乐毅听明白了,秦王的意思,其实是说,我该是与燕国和好,还是该与齐国和好呢? 这真是个问题。 乐毅哂然,目露自信,显然他对这个问题,是早有过思量的,现在秦王问道,他的没有半分的迟滞。 “回秦王,天下诸国,地势不同,民风不同,国情不同,所用强国之道,亦是不同也,秦王远交近攻,连横破合纵,楚王合纵制连横,北上争霸,而外臣,强我燕之道,不过连弱攻强,内蓄实力也。 连弱者,联合弱小,抱团不至于被灭,攻强者,制约强大,不至于落强国太远也,强者自强,内蓄实力,方为根本,外臣想问大王,方今是齐国强,还是我燕强大呢?” 秦王笑了笑。 燕国虽占据了齐国八百里地,但齐国的富庶之所,还是尽皆在手,齐国的国力,仍然可在楚国之上,齐国教化、商业、民风、臣子、齐王、这些都足以说明,齐国依旧是天下强国,至于燕国,在十年前,还曾有被灭国之举,短时间内,燕国是赶不上齐国的。 “那自然是齐国强盛。” 乐毅拱手而礼,坐而拜谢。 “谢秦王解惑,齐国强大,秦为天下之最,那秦王的大敌,依旧是齐国也,秦王不连我弱燕,难道要去连强齐吗?” 这又是个问题。 有点将嬴荡难住。 一直压制齐国那,也不是那么回事,燕国不能总想着占便宜吧,联合齐国吧,要是让齐国真收服了失地,恢复了全盛,那合着秦国就什么都没干,齐国还是老样子,不,他们多了一个睿智的王。 嬴荡开始掂量起来。 一旁的范追,听得仔细,这将关系到将来的天下大势,也会关系到魏国何去何从。 第一八二章 北帝姬职 常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燕国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一旦秦国继续与燕国交好,放弃了齐国,那将回到大战前的局面,燕国一直占着秦国的便宜,又不需要付出,关键时刻,还给你捅刀子,这在嬴荡的内心里,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但再一想,乐毅也说得没错啊。 现如今,燕国相比齐国,国力还是有所不如的,齐国田地为王,田文为相,很明显,这对燕国,肯定是有用兵的心思,放弃了燕国,就意味着放弃了遏制齐国的重要手段。不管怎么说,嬴荡肯定是不想放弃,燕国这个可以给齐国和赵国捅刀子的人。 唉,这就难了。 秦王正想着时,忽然眼前一亮,他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嘿嘿,上将军之言,寡人是赞同一半,但还有一半,并不赞同也,赞同者,乃在去年之前,燕国的确非齐国之敌也,可如今嘛,燕王姬职,西接中山,以制赵国,南又取齐国八百里沃野,令燕国强,齐国弱,齐燕两国,早已今非昔比,二者旗鼓相当也!” 秦王如是说道,这分明就是故意在高捧燕国,乐毅有些纳闷了。 他既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说明秦王此刻,是有其他的算计,常说秦王善于谋划,更何况在此时,六国退兵,纷纷要与秦国谈和,秦人掌握了天下大势,要让秦王善罢甘休,却是难了。 看来燕国不付出点什么,就想轻易连秦,那是不可能的。 乐毅很清楚,在大战开始前,齐相田文,就已经去过了赵国和魏国,齐人当初那么热心的帮助魏国,就算分兵,也要助其取得河东之地,齐魏两国,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谋划,以乐毅的聪慧,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现在燕国是将好处都占据了,但至于将来,能不能顺利的吞下去,还得看秦燕是否能联盟,还得看秦国如何来选。 此番六国攻秦,燕国所付出的,要远在齐人之上,齐人的损失,也是六国当中最小的,那齐人完全可以留存实力,来收服失去。 “那就请秦王明示,秦燕之间,处于何地也?” 此时,嬴荡心中的谋划,已然完善,乐毅这样问,那是该到抛出问题的时候了。 他先是看过了范追一眼,其后才对着乐毅说起。 “天下万乘之国有其七,西乃我秦,中乃韩魏,北乃燕赵,东乃齐国,南有楚也,而这其中,合纵之国有韩、魏、楚、赵四国,连横则有秦齐燕三国,秦齐是一连,秦燕也是一连也。 如今,六国交合,天下大同,我秦亦是想与天下诸国交好,天下诸国,也无不有此心,寡人心知,燕齐之间,有杀君夺地之仇,此恨难消也,秦若连齐,则燕损,秦若连燕,则齐损,不管齐燕哪一国有损,都非寡人所愿!” 话到这里,嬴荡望了一眼乐毅,见乐毅并无问话,他又继续说起。 “今,依寡人之计,不如寡人为东道主,手挽左右齐燕两王,相聚为盟,立定国约,互不攻伐,如此,则齐人不攻燕,燕人也不攻齐,上将军以为,如何也?” 当年的春秋五霸之一齐桓公,尊王襄夷,为列国公侯之长,主导诸国之事,好不风光,今日有秦王大胜于天下,说成齐燕之和,称霸大争之世,也不美哉! 这话乐毅闻之,就更纳闷了。 说起来,燕国也没有多少的心思,就只想占据了齐人的土地,齐人暂时不要来找麻烦就行了,现在秦王如此热忱,这般好心肠,那齐燕要是能好,八百里地让燕国安稳收下,肯定是最好了。 不过,秦王一反常态,表现出这样热的心肠,乐毅说不奇怪,是不可能的。 “那秦王该是有条件吧?” 嬴荡果然点了点头,这倒是教乐毅安心了一些,他印象中的秦王,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哈哈,说是条件,也算不得条件,我秦齐两国之盟,乃互称东西二帝也,寡人乃西方之帝,齐王乃东方之帝,如今,燕国国力日盛,当为北方之帝也。 只有如此,秦燕齐三国鼎立,犹如鼎之三足,共铸一体也,燕王称帝后,齐王知燕王如此志向,再加上有寡人从中说辞,齐国这攻伐燕国之心,可不就没了吗?” 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天下间光有一个东帝,一个西帝,那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别人会说你是霸主,霸主就容易受到联合攻伐,要是现在再拉一个,那可就有三个霸主了,这样不仅能帮秦国分担一下,太出名的痛苦,更是能将燕国架起来,让姬职别总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 乐毅听后,神色冷静,沉吟了半响,又连连点头。 不成,不成矣! 秦王这计策,就只能起到暂时的作用,乃至于以后,还会给燕国招致祸患,甚至有鼓动燕齐相争的嫌疑,那到时候齐燕两败俱伤,秦人就只需要专心三晋即可,等三晋破了,天下间,秦国将再无敌手,这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在一旁专心聆听的范追,到这个时候,对于秦王的认识,又发生了改变,秦王善谋之名,并非空穴来风,他不由得开始担忧起魏国。 “回秦王,名副其实,方为帝也,名不副实,惹人笑话,北帝之称,我燕万万不敢矣!” 乐毅很果断,甚至连姬职都不需要禀告一下,就直接给拒绝了。 嬴荡一笑,因为燕国的王,非乐毅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往来之利,有名从之,为人者,无有不为利者,为君者,无有不为名者,不为利者枉为人,不为名者,枉为君,燕王姬职,寡人素来知晓,善谋略,也好名也。 而乐毅者,乃燕国之臣,非燕国之君,为臣者,不知君之意,此乃臣子之过,上将军也不去问问燕王,就怎知燕王,就不愿意担这北帝之名呢?” 姬职同不同意,这嬴荡也不好说,可这是他提出来的事情,那就当由秦王、燕王、齐王来做决定,可不是他乐毅,所能决定的。 听说天下诸国,在纷纷退兵之际,齐国的朝堂,也发生了点波动,齐相田文,很快就要到大梁来了,齐国的老朋友,就又可以见面了。 当年,徐州有五国相王之举,嬴荡倒是非常希望,趁此机会,拉拢这姬职,还有田地,来一个三国相帝,地方都已经找好了,就去洛阳,那是王兴之地。 王已经不好玩了,要么大家都称帝吧,帝之后呢,不是还有皇帝,天帝,上帝……到那个时候,大家凑在一起,不知道将会是一番何等美妙的情景呢。 乐毅闻秦王之言,自知有错,他自付,换作往常,他很少出现这样的失误,今日怎么就说这样的话呢? 可笑,他来之前好好告诫范追,万万不可行僭越之事,现在倒是他自己先做了。 “回秦王,外臣自知失言,还望秦王恕罪,外臣退兵回燕后,定会禀明我王,秦王对我王之心意也!” 退兵,退兵吧,乐毅早就想回去了,伐秦之路,全然逆境,令人挫败。 他退走了以后,可以将地方腾出来,将大梁还给魏国,现在这样的情况,秦军进不了大梁,魏王出不了大梁,三国联军则横在中间,左右为难,人人皆苦矣。 不过,他要在退兵之前,将大梁的事情,安排妥当,不然就这样突然撤走,没了联军的大梁,无力抗衡秦国,那魏国也就没了国都,这就相当于灭国了。 “哈哈,这才对了,天下人人尽知,燕王乃寡人之兄,寡人美意,燕王自会分晓的。” 秦王颔首。 虽然未有结果,但燕国退兵,已成定局,现在秦燕的事情定了,那就该到秦魏了,秦燕都是如此,秦魏还会难吗? “回秦王,虽韩楚有连秦之举,但此刻,大梁城外,还有我三国联军未退,联军一日不退,那外臣便是联军的主将一日,为主将者,当为联军所虑也。 联军者,燕魏赵也,秦燕之策,我王自有计议,可如今这秦魏之事,尚未有定,不知秦王,当以魏国如何呢?” 令魏国复国,这不仅是燕王的意思,更是其余五国君王的意思,没有人希望,魏国被秦国吞掉,这是身为联军主将的另一个任务。 灭人国都,当以灭国论,不知道秦国,这算不算灭了魏国呢? 嬴荡倒是很想有这样的美事,但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魏国范追麾下,还有几万大军,大梁之外的魏国公子,也一样不肯,就连天下诸国,也不会坐视不管,让魏国真的被灭了。 始皇帝灭六国时,六国能抗秦者,渺渺无几,现在嘛,还是为时过早。 算了,算了,秦国没这样的能耐。 嬴荡望向范追。 他们这两人,必定是商议而来,乐毅处处在为范追做主,必然有了主意的。 “不知魏国将军以为呢?” 范追快人快语,不作隐瞒,当即与秦王说来。 “秦王可派遣亲信,告于冯章,送我王出,我王与秦王,可会盟于巩邑之野,若两国盟约定下,那燕国撤兵,魏国撤兵,赵国也自当撤兵也,秦王连魏之策可成。” 好主意,让他亲自去见魏嗣,省的他这个做不了主的将军来谈。 大梁,是该解围了。 秦王没有反对,当即应允下来。 第一八三章 都尉如入城 前几日,城外突然来了魏国使者,来见冯章,说是送粮。 冯章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因为他估摸着,战事要结束了,说不定外面已经在谈和了,魏过将军范追肯定清楚,大梁城的粮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的。 大梁,不同于魏国别处,要说黔首饿死就饿死了,可大梁是什么地方,是魏国的国都,魏国的中枢所在,魏国公族的大本营,只要这一群权臣,一直在,那魏国就会一直在,反之,若是他们尽皆灭亡,那魏国上下,必有大动荡,这些人的生死,范追是一定要顾忌的。 第二日,果真有粮食送上来,就堆放在城门楼下,上面的秦军,也没有对运送粮草的魏军发动袭击,就这样,一个上午间,粮草堆积的和山一样。 冯章很谨慎,他没有开城门去取粮,而是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在城墙上修建了几座吊篮,然后派遣士卒下去,慢慢将粮草吊上来。 这样的运送速度,的确是很慢,整整运送了三天三夜,还在继续,可这样也保险,像是佯装送粮,趁机攻城,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是没有的。 有了这些粮草之后,冯章显得很大度,将所有的粮草,都送了出去,其中大半,送给了城中的魏国贵族,还有一小半,分给了城内黔首,这虽解决不了他们长久吃饭的问题,但至少饿死人的速度,一定是会慢下来的。 大梁城内,饿死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渐渐地,听说城东有瘟疫滋生,这座城池再坚守下去,即将会整个步入地狱。 今日上午,有士卒来报,城外一辆车驾驶来,身后跟着六七个甲士。 往常,也会有联军战车,围绕着这大梁城转悠,他们没有攻城之举,冯章也未曾令城中秦军,主动出击过,所以这种事情,是很常见一样,一般不会禀告给他、这个洛阳都督。但这一次,确是有些奇怪了,因为车驾的大纛上,写着擎苍二字。 擎苍? 纵观天下,能执此二字者,唯有秦国擎苍战卒也,如今的擎苍将军,乃是都尉如,冯章的故交,秦国将军都尉墨之子。 冯章清楚,秦国使者能入城,这是已经在谈和了。 他立即令人放下吊篮,将下方之人,吊了上来,就近一看,这不是擎苍将军都尉如,还能是谁呢? “哈哈,擎苍都尉如,见过洛阳都督!” 都尉如一见冯章上来,就先行行礼道。 那日,原来秦王在见过乐毅和范追后,就派遣都尉如为使者入城,这一来,因都尉如是人尽皆知的秦国战卒将军,更能令冯章相信,二来,都尉如也是冯章的故交,他素知冯章秉性,也只有他,才能够清楚的传达秦王的王令。 冯章看他,都尉如也一样看着冯章。 只见眼前的洛阳都督,与印象中的大为不同,其形象也不复当年的雄姿。 冯章长发虽竖,可上面却乱糟糟的,满面胡须,也像是多日不曾修饰过一样,还有神情憔悴,面容也消瘦了几分,他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是的,大梁是座囚笼,对外界一概不知的囚笼。 面对外面进来的秦人,冯章哪还顾得上俗礼,他疾步上前,两只手紧紧抓着都尉如,急切的问道:“我秦大胜六国乎?” 这半年多来,冯章最关心的事。 那边都尉如郑重地点点头。 “不错,我秦大胜矣,韩王割上党连秦,楚王失十万盾甲而连秦,燕王合纵,亦是有连秦之心,如今,就唯有赵魏齐三国,尚未决断,我之前来,便是为魏!” 秦国独战六国,现在六国当中,已有三国连秦,连秦就意味着承认自己失败,意味着自己认输。 冯章的心,顿时定了。 “哈哈,我秦大胜矣!” 冯章说过这一句,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快速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说道:“快,随我来!” 都尉如紧跟着他,两人下了城墙后,又同上了一辆车驾,一直往前行,都尉如心知,那是大梁宫的方向。 “听闻城外擎苍大纛,来的着急,忘了衣冠!” 冯章坐在车驾上,一边询问都尉如,外界具体事宜,一边整理衣冠,梳笼头发。 都尉如闻之,就尽皆说与他听,片刻之后,两人在大梁宫外,冯章进行了通报,在得到准许后,都尉如又入殿,见到了魏王。 此时,他的眼前、魏王正端坐于大殿之上,其人虽谈不上英气勃勃,可也是气度斐然,身着王衣,腰挂王剑,在魏王的下方,还罗列着魏国二十几位臣子,这让都尉如有些惊讶,他瞧了一眼冯章。 “禀魏王,我秦来使者了!” 说这话的是冯章,都尉如见此,他也是学着冯章,对魏王躬身行礼。 刚才所见所闻,让他明白了,大梁宫内,还是属于魏王的,大梁宫外,才是属于秦人的,这说明洛阳都督深刻的知道,秦魏可以一战,但不能结成深仇,日后两国必有谈和之举。 “启禀魏王,外臣都尉如,携秦王令而来,方今七国大战,尘埃落定,韩楚燕三国,皆是连我秦也,齐国赵国,也有使者,向秦而来。 我王言与魏王,素有敬仰魏王之心,今遣外臣前来,邀约魏王,出大梁城,于巩邑之东,大梁以西,洛水河畔,两王相会,相商秦魏之事也,战事可以起,国事不可废!” 上首魏嗣闻之,面上宠辱不惊,神色稳如泰山,似乎六国会败这事情,本就在他的预料中,而下方的魏国臣子,可就没有这般坦然了,他们尽皆哗然,个个唏嘘不已。 秦人大胜了,不仅魏国收复河东无望,而且还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令秦人退兵呢? “好啊,好啊,寡人可就等着这一日了,秦王终于还是来了!” 说到此处,魏嗣手握剑柄,又站起身来。 “哈哈,寡人与群臣被困于此,半年之久,我大梁上下,皆成秦人之虏,纵然大梁宫中有美酒相伴,可说到底,此间不过是一座牢房罢了,今日得出囹圄,又闻秦王武功,冠绝天下,寡人早就生出一见之心,既能出城,如何不去见呢?” 说罢之后,魏嗣长袖一挥,又继续座于王座之上。 “那不知秦王定下何日,秦军又何时退出大梁呢?” 堂下问话者,乃魏国丞相老子囊。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魏国半年都没君王了,谁知道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对于外界的战事,反而不是老子囊最关心的,他现在所关心的,乃是在魏国国内,是否生变,魏王的威严,是否还在,要是魏王能早一日出去,那魏国就可早一日安定。 “明日正午,魏王自可出城,至于我秦国大军,何时撤退,那则在我秦魏会盟,定下国书之后!” 回答他的话的人,是秦国都督冯章。 大王的计策,冯章全然明白,秦军继续坚守大梁,只是放出一个魏王,魏国的要害,依旧是在秦国的手中,这样有利于秦魏谈判。 老子囊又开始冷笑,这半年多来,他每逢对上冯章,多半会与他争吵,这一次当然也不能例外。 “秦人都督,可真是好算计,国都在秦人之手,与其说会盟,不如说要挟也!” 冯章也是以笑对之。 “若是魏军大胜,也就无这等威胁了,说到底,是魏臣不如秦臣也!” 老子囊被冯章一噎,还未及说出来话,上首魏王,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此言不虚也,寡人不如秦王,魏臣亦不如秦臣,该有此难,该有此难,秦王邀约,寡人自当欣然,还请使者回禀!” 魏王声音落下,人已离开大殿。 第一八四章 魏王见秦王 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是在说,春回大地之时,万物都会穿上新衣,而裁缝就是这春风。 一切是不一样了。 洛水幽幽,波涛荡漾,日耀之下,明晃晃的,宛如沉淀了绿色的宝珠。 天色撩人,微风吹拂,也难怪世间会有踏青之举,人所向往的,尽皆是美好的,如此美好,岂能不踏青呢? 领略天地之色,张个人之见,弛胸中之度,量天下之万物也! 未及正午,大梁之野。 秦军后撤到十里之外,三国联军,也后撤到十里之外,就在这二十里的间隔中,秦王荡立高台之上,望着下方水波在发呆。 两千多年前,洛水就在此处,两千多年后,洛水依旧会在这里,可人世间,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也。 今日之思,明日之功,今人所念,明人所为,因有望月之举,方有飞天之功,时间可以让一切都实现,也可以让一切都消失。 嬴荡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不由在感慨,时间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 嗨,纯粹就是瞎操心! 公元前307年夏,他穿越而来,到如今,是公元前299年春,时间已过七年,他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的路,方才走了秦昭襄王的中期。 韩国在大河南北,还有很多的土地,赵国也尚未与秦人交手,还在蓬勃往上发展,齐国也还不是始皇帝时的那个齐国,正在恢复国力,燕王姬职,也是燕国历史上,少有的明君,他要一统天下的路,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或许,只有当韩国被灭后,秦一统天下的步伐,才能够加快,现在嘛,他要谋划的,还有很多。 他即将要面对的魏王嗣,嬴荡之前,是过有了解。 魏国太子申,死于马陵后,魏国朝堂之上,经过了一连串的争斗,最后是魏嗣获得了王位,魏理被发往安邑,成就了安邑公子。 这魏嗣即位初期,魏国上下,颇有一番新风,群臣振奋,士子归心,可以说,是一扫了当年魏惠王留下的颓败气象。 可惜了,可惜魏姒此人,有重疾在身,一副破旧的躯壳,限制了他绝大部分的灵魂。 魏国在魏惠王后期,就一直败于秦人之手,商鞅数战河西,魏国数败秦人,最终被秦人,夺走了河西,到秦惠文王时,秦国以为樗里疾,为河西郡守,怀有进攻之心,秦国大军甚至还一度进攻到皮氏,汾阴之地,设县秦治。 这时候起,魏国的霸主地位,就已经不复了。 魏国所面临的逆境,在魏嗣即位后,才慢慢有了转机,也有魏王相拒河东,秦国相拒河西之局面。 又在秦武王初年,秦国东征的路,从对魏国河东,变成了对韩国宜阳。 攻打宜阳,乃是秦丞相甘茂主导,或许当年甘茂是看准了,韩国是个软柿子吧,果然,猛攻半年,韩军大败,宜阳武遂,尽皆归于秦人之手,两千多年后的嬴荡,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对于这位魏国国君,嬴荡是高看一眼的,至少其能力,肯定是远在韩仓、芈槐之上,就是比之姬职,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此番会盟,嬴荡对这位魏王,已是摸得清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也。 会盟时刻,定在正午。 嬴荡故意早来,就是为了理一理思绪,好好应对一下那魏嗣,现在还未及正午,他本以为还要许久,魏王才会过来,没想到,他也一样,提早来了。 远处的大道,走来一列甲士,甲士们拥着一辆极其雄伟的车驾,车驾由六驷拉动,看起来好不威风! 魏王出行,气度自当是如此也。 六驷王车,轰隆隆的,行至秦王跟前停住。 两个寺人搬上凳子,搀扶着一个面色发白的中年男子,从车驾上缓缓下来,这必是魏王嗣了。 除此之外,在魏嗣的身侧,还跟着一个中年将军,和一个老年臣子,这老年臣子,嬴荡自然是认得的,他就是魏国丞相老子囊,当时,秦王以孟奔之名,走于安邑,见过此人,至于这中年将军,必定是那范追了。 秦王身负甲胄,手执利剑,原地站立,那魏嗣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缓缓走上来。 等到了嬴荡身前时,魏嗣弯腰弓身,态度诚恳,先对着他行礼。 “魏王嗣,见过秦王也!” “秦王荡,亦见过魏王也!” 见对方如此,嬴荡也是躬身回礼。 他看去时,只见这魏嗣面色温文,似是不带半点嗔怒,就如这二月的春风一般,真是好心胸,好气度啊! 魏王身旁老子囊,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他手扶魏王,在看着秦王时,面上还有些不悦之色,那范追倒是正常些。 见老子囊如此,嬴荡登时大笑起来。 “哈哈,还有魏国丞相,寡人也见过你耶!” 老子囊看过魏嗣一眼后,也是跟着一笑,方才向着秦王说起。 “哈哈,都怪外臣那时候眼拙,不知秦王真面目也,若是知道,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对于老子囊所言之事,魏嗣自然是知晓的,安邑错过了秦王,没想到再见秦王时,就转到了大梁,可见秦王之勇! “哈哈,子囊也知,这面由心生也,而秦王之人,必是胸藏万机,也当会有千面也,那日你不认得秦王,也属正常。 寡人今见秦王,王者气度,跃然眼前,霸者胸襟,一副胜券在握,人人言曰,秦人虎狼,秦王乃虎狼之首,今日一见,方知此言谬也,区区虎狼,如何能及秦王半分!” 没想到啊,这个魏王,看起来病怏怏的,脑子却这么灵活,嘴巴更是能说。 这个时候,嬴荡也很奇怪,这样厉害的君王,怎么会有这样的丞相。 秦国的丞相是樗里疾,赵国的丞相是肥义,齐国的是田文,燕国的是老郭隗,楚国的令尹是景鲤,韩国的是张开地。 他们这些人,不仅有手段,更是身后势力不小,在其国内是贵不可言,樗里疾乃王叔,两朝重臣,肥义拥赵太子,赵国大氏族,孟尝君之名,就更就不用提了,还有那郭隗景鲤,都非泛泛之辈,韩国张开地,就更不用说了,辅佐三代君王,这就叫做德高望重。这不管怎么看,似乎就只有这个老子囊,他能力最差,唯一挂着,就只有一个公族的身份。 现在一想,嬴荡却是能理解的。 魏嗣这样一个君王,若是想要长长久久,控制朝局,那座下,必得是这样的臣子。 “谢魏王赞也,寡人尝闻,魏王心胸,乃容天地,今日一见,这份气度,的确是不虚,寡人一生所钦佩之人,便是如魏王这般。 可怎奈,我秦魏之间,本可好和,却偏偏生出这六国攻伐我秦国之事,坐以待毙,那非寡人之所为,寡人便在六国攻我秦之前,率先发兵魏国河东,杀魏王将军,灭魏王士卒,占魏王土地,令魏王知难而退了,可惜啊,魏王不退,就成了这幅局面,唉,寡人实属不该,不该伤魏王也!” 嬴荡最擅长的,就是假惺惺,装疯卖傻。 他这么说,其实是想告诉魏嗣,一来,是你先要打我的,我迫不得已,才提前还手的;二来,道歉没用,土地寡人是不会归还了,你也趁早别提这一茬,至于三嘛,就是寡人的小心思了,寡人很想知道,你魏嗣这份气度的底线,会在哪里,又或者说,你魏嗣到什么时候,会失态呢,你这幅模样,寡人不喜欢。 显然,他这一次是失败了,魏嗣不仅是面中带笑,就连眼神,也都未曾有过变化。 好,好修养!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表情管理学得再好,那也是控制不了眼神的。 照例,还是老子囊,这个忠心护住的老臣,听到秦王此言,岂能不怒,可惜他刚要言语,就被魏嗣拍手阻挠。 “秦王错矣,世上之事,哪有什么不该,这唯一不该的,就是败也,自古灭国之战,都是攻其国都,今,我魏国国都,已在秦王之手,可以说秦王已灭我魏,按照秦王之理,这岂不是更大的不该? 还有,秦王若是真心怕不该,那也可还兵咸阳,还我河东,寡人饶恕了秦王的不该就是了,若是秦王虚情假意,乃面阳心阴之辈,那就请秦王灭魏吧?” 话落,魏嗣侧身,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模样。 好家伙,一个面阳心阴,就让嬴荡滞住了,这样的形容,可真是别致。 这个魏王,还是很硬气的,在他面前,那还是少装逼吧。 “嘿嘿,魏王请落座!” 顷刻间,秦王变了一张脸。 大丈夫能屈能伸,还能伸得很长呢。 魏嗣随秦王话,坐下。 第一八五章 秦魏之盟 高台之上,嬴荡魏嗣两人坐定。 秦王坐东而面西,魏王坐西而面东。 秦臣乃是魏冉与白暻,跟在秦王身后,魏臣乃是魏子囊与范追,也是一样,跟在了魏王的身后。 酒水果蔬,饭菜珍馐,一应不少。 三巡之后,秦王接过了话,打算直接说这正事了。 “魏王被困大梁,时日已久,对于这外界之事,怕是多有不知,就由寡人来为魏王,说上一二,也让魏王能明,这天下之变也!” 适才,魏嗣铿锵之言,表明他魏国,是不怕被秦人灭国的,他也笃定了,今日的秦国,还没这样的实力,他秦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打算,那齐国灭燕,不也是没有长久,魏国灭中山,不还是让中山复国了。 万乘之国,岂能轻易言灭。 而嬴荡现在提起这一茬,只是想让魏嗣知晓,如今魏国,要面对的是,何样的境地,面对的是,何样的秦国,只有他知道了这些,才能屈服于秦国的条件,让会盟顺利下去。 秦国对魏国,肯定是有领土要求的,河东就不用多说了,在发生在这一场战事之前,河东就已经属于秦国了,现在秦国又胜了魏国一次,这一次肯定也不能空手而归,魏国一定是要付出什么的。 天下的北边,乃是魏国的上郡和韩国的上党,这都在秦人的手中,再要是继续往北,那则是赵国的晋阳之地了,秦国既定的战略,完成的还算不错,暂且对赵国,没有领土的要求,继续向东而出,扩大三阳治制长廊,将剑深深的刺入东方,方为长策。 以后,等这一柄剑定下了,那秦军可依照这柄剑,从剑刃南北两出,攻取韩国之地,不过,这都是以后,至于现在嘛,让剑刺得深一些就足够了。 洛阳往东,乃是魏地巩邑。 魏嗣一想,他就明白了秦王之意,说是好心介绍天下之势,实则是耀武扬威也。 “哈哈,秦王所说,寡人俱明,要不要寡人为秦王一叙,好令秦王知晓,这天下之势也,若有不对,秦王可再行指正?” 好嘛,魏嗣这是打算反客为主了。 嬴荡也不在意,他想说,那就让他说吧,反正是形势比人强,他再能说,也改变不了这天下的形势。 “喔,既然如此,那就请魏王直言!” 魏嗣略微沉吟,理了理思路。 “寡人知,秦王乃说,秦军威震天下,六国之战,秦军威武也,先破大梁,后灭楚军,其后挫乐毅,阻匡章,下长平,杀飞骑,擒暴鸢,逼韩王,又在巩邑之城,大胜乐毅,对了,秦王还以苏秦为使者,连楚而破六国,不知寡人说的,对也不对,是否还落下了什么?” 嬴荡听后,这件件不少,而且件件不差,魏嗣说起来,就像是如数家珍。 从昨天到今天的功夫,他就知道了这么些,而且还都记住了,哪像是韩仓,与他会盟,指出上党地势,也要思索半天,最后还是张翠解围。 “好啊,魏王说的是一字不差。” 嬴荡眯着眼睛,望着魏嗣,且看他会如何做。 “既然是一字不差,那寡人已知,秦王之心也,迫于秦王之威,区区我魏国,早已没了和秦国争雄之心,那就请秦王明言,看上我魏国哪里呢,或是将哪里割让秦王,秦王才会退大梁兵呢?” 来的直接! 这可当真是让嬴荡准备了许久的说辞,都用不上了,早知道魏王这么明事理,就该直接说算了,不该将对付韩仓的法子,用到魏嗣身上来。 “那魏王打算给哪里呢?” 嬴荡这是在试探底线,就好比去菜市场买菜,谁先暴露底线,那就会给对方先机。 魏嗣哂然。 “呵呵,今秦王为刀,寡人为鱼肉,秦王欲要杀寡人,今日怎得还问起寡人来了,若依着寡人,秦王的刀就别落下了!” 好嘛,油盐不进。 说实话,和这魏嗣说了半响,嬴荡都不由得有些恼火起来,他恨不得上演新郑城外的那一出,一剑杀了这个魏王算逑,再找一个公子来即位。 可这样做的话,就得花费不少功夫了,何况魏国的公心,大多是向着魏嗣的,尤其是范追麾下的那些大军,有些棘手,旁边乐毅,也盯着呢。 算了,为了秦国的明天,还是再忍忍吧。 “魏王须知,寡人要了韩国上党,那是因为上党诸地,都在我秦大纛之下,同理,不管魏国的国土多少,只要插上我秦大纛,就必属寡人也!” 你魏嗣不总是一副万事皆在掌握的模样吗,现在连你的都城都要了,就不信你还能嚣张的下去,你的气度,该没了吧。 没想到,这一次又让嬴荡失望了,魏嗣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神情,不过,他这回沉思了许久。 “上郡,已在秦人麾下,巩邑之地,也一样如此,秦王难道连大梁,也都想要吗?” 嬴荡点了点头,这是在肯定。 大梁嘛,其实要不得,要了也是鞭长莫及,秦王的威慑力,也延伸不到那里去,要是一个弄不好,反而会成为麻烦,他点头,纯粹是为了打压魏嗣。 魏嗣见秦王点头,终于长吸了一口气。 “大梁,秦王要不得,若是要了大梁,那秦王想结束这场纷争,怕是不可能了,纵然寡人今日即薨,我魏也不灭抗秦之心!” 魏嗣说得斩钉截铁,因为他深知,真没了大梁,魏国就离灭国不远了。 当年国都在安邑,尚且能威慑到河西去,现在国都在大梁,就连河东都坚守不了了,现在要是连大梁都没了,魏国立即就会变得,连中山都不如。 这才是嬴荡想看到的,他歪着头,故意沉吟了半响,刚才热闹的氛围,忽然一下子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发话。 “那魏王打算付出什么呢?” 付出什么,值得深思。 河东不用提了,大梁一定是要的,巩邑,唯独一个巩邑。 魏嗣也深知,秦人的底线,会是巩邑。 罢了,那就巩邑了,兵事之败,难道要凭借口舌,赢回来吗,岂可能? “秦人的剑,最多只能到巩邑城下!” 半晌,魏嗣给出了他的答案。 巩邑城下,那就是这座城池,还是魏人的。 他所说秦人的剑,正是那三阳制敌长廊,现在这长廊,可以再次往东延伸一百多里地,一直延伸到魏国的巩邑。 巩邑以东,便不能再进了,因为再进,那是大梁。 这个结果,嬴荡能接受吗? 他当然能接受,这一座城池,对于魏嗣来说,可以安他的心,可对于将来征伐魏国的十几万秦军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也不影响整个战略,魏王想要留着,就留着吧。 等七国大战,彻底结束,秦国要做的,便是连魏而分散三晋,举兵攻伐韩国野王,阳翟这些地方,先行灭韩,再行攻魏。 从北到南,秦国的势力范围,已连赵韩魏三晋之地,三晋感到危机,那必定有频繁的联合之举,拉拢其中之一,可进行分散击破也。 “哈哈,秦魏两国,自当同盟也,魏王说是如何,寡人就是如何!” 见到秦王同意,两国国君,又是举酒畅饮,而两边的臣子,则是神色不一也,秦臣面露喜色,魏臣面如死灰,尤其是老子囊,就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看来他的思想准备不够哇。 酒过之后,魏嗣又想到一件事。 他曾说与冯章,战后连秦联姻之举,但凡是人,都会被枕边的妻妾所影响,这便是魏嗣的目的,从内到外,去深入秦国。 但今日看秦王,其人意志坚定,韬略不凡,决计不是可以被美姬所能左右之人,原先秦王好美姬的传闻,应该是不实了,那既然是这样,他又何须送女儿去秦国呢,不送了。 魏嗣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哪知道,秦王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卷来,这正是魏嗣给冯章的。 原来那冯章一直念叨着魏王所托,书信于王,令都尉如带回,连这画卷,也都带上了。 “适才寡人见魏王下车时,似乎在魏王车驾之中,还有一人,莫非便是魏王之女?” 嬴荡人高马大,看得清楚,是一个年轻女子,再加上与冯章所言之人,有些相似,应该就是魏国王女不假了。 如此国色天香,试问嬴荡喜欢吗,他铁定是喜欢的。 他也一直想着,要多娶上几个老婆,壮大秦国公族,做点对国家有益的事情,现在机会来了,干嘛不要呢,何况还……嗯……对,那就是一见钟情! 他哪里知道,魏嗣的念头,就在刚刚打消了! “哼,两国既定,国书明日就成,不知道何时,秦王可退兵呢?” 忽然间,这个魏嗣又不提这一茬了,这让嬴荡很是失望,难道这老小子想变卦,他很想再问一问。 不过这事情,乃是冯章所言,并非是魏人所说,难道他去厚着脸皮所要吗? 唉,延后吧。 “只要国书成,我秦大军,自会从大梁出!” 第一八六章 河东事定 秦魏国书定下,燕国大军,从大梁城外撤走了,就连大梁五城的燕兵,也都在后撤之中,此刻,大梁城外,已经看不到燕国的大纛了。 乐毅走后,魏国将军范追,又入赵军大营,肥义虽还在等着赵侯的消息,但在这种情况下,于情于理,他赵国大军也再也没有理由,继续停留在魏国境内。 肥义在上书赵侯之后,也跟着挥军北上,从大梁以北,退出魏国境内,回到赵国,逼韩,诱楚,迫魏,和燕,退赵,那这样算下来,谋秦六国,如今就唯有一个齐国,还继续陈兵秦境。 可不知在什么时候,平阳城外的齐军,都已经退散了。 秦军登高远望,也再也看不见齐军的踪迹了,据司马错派出的斥候传报,齐国大军已在平阳城北五十里之外,若是继续往北,则可抵达赵国晋阳境,彻底退出秦境。 匡章的退兵,很有节奏,十几万人,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乱,事先也没有多少的征兆,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退走了。 他先是令安邑城外的齐军,退入曲沃和汾阴两地,之后曲沃和汾阴两地的齐军,再退到平阳城外,现在又从平阳城外,退到了晋阳之南,很显然,匡章是不再想和秦军交手了,六国谋秦,已经失败,是没必要再去浪费军力。 此刻,上午时分。 齐军大营外,正有一列车驾,从南边驶来。 齐国大将军匡章,正率军站立营门口,等着车驾中的人。 匡章一身甲胄,高大魁梧的身躯站在人群当中,显得颇为亮眼,不过,他的神情,还有眉宇之间的那股豪迈,却是消沉了不少。 六国大败,毕竟他是主帅。 自从秦王去了新郑后,匡章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六国谋秦之事,或将败于韩国也。因为他能够猜到韩人的心思,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对秦人的进攻,就不再那么猛烈了,开始想着要保存齐国的实力,不作不必要的伤亡。 果然,如他所料,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在第一时间,得到这消息后,就已经谋划着要退兵了,连续退了十几日,以疑兵骗司马错,私下里暗自退兵,形成了如今据守晋阳以南的局面。 晋阳,是他唯一的退兵之路,他现在正等着齐王下令,好借道从赵国退回去。 就在前日,平阳邑的司马错来信,说要与他营中相会,看这情形,齐秦两军,绝无再生战事的可能,司马错此番前来,肯定是来议和的。 也好,只有双方将此事明确了,平阳邑才可彻底开城,他这十几万大军,也能彻底安心,算着时日,春耕就在眼前,城中的秦人,该到出来的时候了! 现在想来,似乎这六国谋秦之战的失利,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按照乐毅之思,以秦国之国力,定难以抗衡诸国之国力,久战秦人必败,但匡章却以为,这句话并非是全对。 以秦国的国力,当然非六国之敌,两军旗鼓相当,只需要拖延下去,秦人便会因缺少粮草而败,可现实往往与之相反。 秦国国内,是上下一心,秦国群臣,无有不尊王令者,秦国黔首,无有不为国者,民为国耕种,士为国厮杀,臣为国效力,这样的铁板一块,不说多了,相抗六国两三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而六国呢,鏖战秦国,若是一旦过了那个能坚守的临界值,那六位君王之间,必定会生出异心,就如此番韩楚两国一般,被秦人以雷霆之势,各个击破。 六国攻一国,六国合一心,一旦六国之中,有一国退,那其余五国,也必定跟着退也,这也是匡章认为,乐毅之话,并非全对的缘故。 六国之败,是败于秦人,也是败于自己也。 就在匡章神游天外之间,司马错已经下了车驾,行至他的面前。 “秦御史令司马错,见过齐大将军!” 见到司马错立定行礼,匡章急忙上前两步,也一样朝着司马错行礼。 在这之前,两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互未谋面,只知有其人,是后来这两月来,两人一个属秦,一个属齐,鏖战河东,开始相识。 司马错用兵如何,匡章都能尽知,他匡章用兵如何,也能被司马错掌握了去,一来一去,两人都熟知对方用兵之法,对方心中谋略,此时会面,就像是两个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一样。 “哈哈,久闻御使令大名也,知御使令将至,匡章久候矣!” 他曾闻司马错有言,为将者九要,而他则被冠之以勇之最也,在他之下,便是秦国的洛阳都督冯章。 今看冯章和他的手段,是有些相似之处,都是知敌弱而猛攻其弱,他的用兵之法,也被司马错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天下间,还有这样的人物,匡章心间,对他早就多了几分期盼。 两人在寒暄过后,司马错随着匡章,直入齐军大营,这一路之上,但见那军鼓阵阵,布阵严明,齐国技击,高大威猛,甲胄亮丽,长剑寒光,一观便知是久战之师也。 秦国战卒虽强,可司马错不会自大到,连匡章都小看了。 一路看过军阵,司马错随匡章入了营帐,又有人奉上了酒水,两人开始相谈。 “我曾听闻,齐国丞相田文,携齐王令,有出临淄之态,不日,便会奔大梁而见我王,秦齐之盟,乃东西二帝之盟,盟约,上古罕见,今后也再难有,我以为,不出两月,两国必定再次结盟也。 观大将军之军阵,知大将军之心意,秦齐两军,无需再战,齐国大军撤走,应该就在这一两月间吧,我今日前来,乃问大将军一句,此等境况之下,我河东秦齐两军,该以何处之?” 匡章闻言,举酒而笑。 他清楚,司马错想要的,就是一个保证罢了,保证齐国不再进犯,不再滋扰秦人,那他秦军,也可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事已至此,没必要双方总是这样对峙着。 “哈哈,我王之信,或许几日之间便到能到,信到军退,此番我齐军退走,乃是过赵国境,此事还需得禀于赵侯,是耗费了一些时日,御使令久等了。 不过嘛,这两军战事,是再无可能了,明日,我就下令,齐国大军,不得擅自出营,一力约束,至于这河东,肯定是秦国的,秦人想做什么,就可做什么,我等不过是暂住罢了,容我一些时日吧!” 匡章很果断的答应了,他没有必要,再和秦人继续周旋。 听到这里,司马错的心,也能是定下来了。 他所考虑的问题,匡章也能够猜到,正是春耕来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应时而生,时间过了,机会也就没了。 正式算起来,河东郡归于秦国,今年是完整的第一年,秦国大战了这么久,国内粮草空虚,春耕是一定不能耽误的,还有郡守嬴宜敖的治郡之策,安邑大学宫的兴建,都要开始执行下去了,这些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再者,河东还有九万秦军,既然暂无战事,那至少安邑的那三万招募士卒,就可以散去了,让他们回家种地,投入到生产当中。 司马错为秦国来,也为河东郡守嬴宜敖来。 “大将军大义,我秦先行谢过将军也,那明日之时,我平阳城门大开,若是将军愿意,可随我入城一走,观看我秦河东风貌!” 与秦国交战了这么久,匡章素知秦人之厉害,去秦国的治下看看,他还是心动的,现在的战事是定下了,可这将来呢,齐秦之间,是否还会有一战,也是说不好的,趁着齐秦联合的机会,去秦国走走,多多了解,这是没有坏处的。 匡章心动了。 “想请御使令相助,只一个平阳邑,非我所愿也,我想去者,乃秦国关中,秦国咸阳也,看看霸主风貌,不知御使令可否?” 秦国,自从秦孝公下招贤令,再到当今秦王二次招贤令,对于山东士子贵族,都是持着开放的欢迎的态度,就算是去刺探虚实,司马错也不能拒绝,只是匡章突然提起这一茬,让司马错有些意外而已。 “大将军这一走,此间十几万齐军,又该当如何呢?” 七国大战,就齐国的损失最小,围攻平阳,攻取曲沃汾阴,都是以极小的代价,到如今,都还有十三余万的军力。 “哈哈,既然是齐秦联盟,御使令又如此大义,齐国大军在此无伤矣,有副将鲁贡,可领大军,我自去秦国也!” 闻之,司马错点头。 “那自是好,不如就请大将军与我一道,先去平阳一游,其后我在上报咸阳,赠通关令,助大将军也!” “甚好,甚好!” 匡章高举酒爵。 心中开始谋划,从哪里走,去哪里看呢,进攻到咸阳,除了函谷关,真就没路了吗? 第一八七章 入大梁 天下风华之所,魏国为之最。 魏国风华之所,大梁和安邑为之最。 不管是魏国的安邑,还是秦国的安邑,嬴荡都是去过的,今日这魏国的大梁,也可以去看看了。 秦王喜欢旅游,这是人尽皆知的,大梁就在眼前,说不去看上一眼,那是不可能的,当然,他也有很正当的理由,那就是去撤兵,撤走城中的秦军。 大梁城外,白起率军贴了上来,秦王正亲自驾车,拉着魏王,在道路上飞驰。 驾车这么有意思的事情,肯定是要自己来的。 大梁,就在眼前。 城门已然打开,秦军列好了阵仗,正等着嬴荡,城外的防御工事,也都尽皆撤走,就连其余三处城门,都开始有人在陆陆续续的进进出出。 这里是真的迎来和平了。 秦王驾车猛烈,马蹄之下,尘土飞扬,其后五百郎官,紧跟上护卫,这还是在别国的都城,快意人生,也不过如此了,唯一就是苦了魏嗣。 魏嗣本来底子就差,经不起折腾,现在被嬴荡这样一弄,更是气喘吁吁,咳喘连连,上气不接下气。 “嘿嘿,魏王不知,魏王这病,并非是肺所致,而是心也,称之为心肺功能障碍,这心肺互为一体,相辅相成,所以心病,才有此肺病之症,魏王治疗如此多的时日,还不见好转,便是未及其本也,只在治肺也。” 秦王这话说得,让魏嗣好一阵狐疑。 世人皆说,秦国为天下医都,天下名医,无不出自秦太医宫也,而这太医宫诸多学问,乃是其宫主宋卓,依照秦王之法,去研习医家之道,再编撰而成。 这么想来,眼前这位耀武扬威、力能拔鼎的伟岸男子,便是天下间医术最高明的人。 可魏嗣再怎么看,还是将秦王和医术联系不到一起,因为医者,很少有这份气魄。 “秦王如此说,是心为本,那当以治心也?” 见魏王问,嬴荡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他这么一说,会不会让这个魏襄王,多活上几年,给他多膈应几年,因为魏襄王之后的魏昭王,可是远不如他爹的,只有魏嗣早点死,才能少给嬴荡麻烦。 可现在嘛,不管魏嗣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已不重要了,因为谁也阻挡不了,秦统一天下的步伐。 “自然如此了,强心,方为其本,润肺,为其表也,标本皆治,必有奇效!” 魏嗣面上未动,可还是将这番话,默默的记在心中,等过些日子,找太医问一问,要是真有效果,那他的这病,就可以治好了。 驾! 秦王又是长鞭一扬,马儿跑得欢快,坐在车中的魏嗣,被跌了一下,撞到了头。 原来是嬴荡看到阔别已久的洛阳都督冯章,正从远处而来,不由得速度快了些,他才不管魏嗣的死活呢。 吁! 车驾停住,冯章下了马,赶了上来。 “洛阳都督冯章,拜见大王!” 嬴荡见他,也是连忙下了车驾,将冯章双手扶住,打量了一眼。 是瘦了。 “七国战事一起,因寡人之失,致乐毅围攻宜阳,都督为救寡人,方今如此,此乃寡人之过也!” 等扶住了冯章,嬴荡开口的第一番话,就是承认自己的过失。 六国谋秦,秦国的应对之策,乃是白起十万战卒,镇守上党,冯章二十万大军,抗争乐毅,两路出击,两方御敌也,都督魏冉,则坐镇宜阳,辅佐秦王,兼顾上下两路。 本来这击退乐毅的人,该是冯章也,这将是能载入史册的战绩,没想到因秦王的一个失误,就造成了既定计划的全盘改变,让冯章被困大梁这么久,无施展身手的机会,这的确是嬴荡之失也。 冯章听后,神情依旧有些激动。 “回大王,宜阳洛阳,相距乃半百之里,一日之间,就可来回,大王坐镇宜阳,的确不该也,但臣乃大王亲封洛阳都督,有护卫国土,护卫大王之责,攻大梁,救大王,是臣之本分也,大王也无需自责!” 冯章的条理很清楚,两件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其一,秦王的确是有错,其二,他也有责任去这样做,他被困大梁,是他的责任,怨不得大王,不过,这乍一听起来,还不是再说嬴荡的过失。 这就是冯章,这个人一向是如此,或许他是跟着向寿太久了吧,唯一和向寿不同的,就是胆子比向寿大。 “嘿嘿,听你这么说,寡人甚是宽慰啊!” 是真的宽慰,毕竟冯章是为了救他。 见过了冯章,两人寒暄之后,秦王驾车,又继续往城中行去。 他为魏王驾车,大梁城中的黔首们,是全部都看到了,秦王这般高调,就是在昭示,秦国和魏国,是真正的联盟了,秦王爱魏王。 入了城,放眼望,似乎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所有的东西,被夺走了光彩一般。 城中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是脏兮兮的,面容之上,也尽是憔悴之色,饥饿和困顿,依旧充斥着大梁城。 城中的街道上,也是肮脏,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两侧树木,脱去了树皮,就只剩下了树干,所有的房屋,一看就是许久没被打理。 大半年的饥寒交迫,让魏人身上的那股风度,早就消失了。 嬴荡清楚,他所看到的景象,这还是经过了冯章的打理,几天前的大梁城是什么样的,或许就只比水攻之后的鄢城好上一些吧。 等入了宫殿,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宫娥们精心打扮着,寺人们也尽皆穿戴整齐,王宫之中,很少能看到秦军的存在,一切都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就好像这里,从未被秦军踏足一样。 嬴荡随着魏王入了大殿,很快地,长案果蔬,珍馐美食,大梁玉酿,尽皆安排妥当。 魏王座于上首,秦王座于下方,其后还有秦国三大都督,众位将军,以及魏国丞相等人。 两王相会于一国国都,这样的盛会,还真是少见。 嬴荡随魏嗣入城,一来是旅游的,当然,他已经没了旅游的兴致,二来是就是联姻,这件事情,他这几天又好好合计了一番。 这魏国王女的美貌,惊为天人,属于男人看过了,就忘不了的那种类型,既然忘不了,现在又有机会,能将其收入宫中,这嬴荡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还有这联姻之举,也可以加深秦魏联盟。 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秦国要做的,将是拉拢魏国,去专心攻打韩国,至少大河以北的野王,径城这些地方,先得攻取下来,灭六国之首要,先是要灭韩国,这个顺序是不能变的。 “嘿嘿,大梁城外,饿殍满地,都乃我秦国之失也,如今,大梁风华不再,可悲,可叹也!” 酒正酣时,秦王没来由的突然感慨。 上首魏嗣闻之,心中思付,事出反常,秦王必有所图,且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既然是秦国所致,那秦王以为,该当如何呢?” 见魏嗣问,嬴荡就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正对着他。 “应对六国之战,我秦共发五十万大军,现在战事结束,大军也可解甲归田,投入春耕,这般一算,可以余下不少粮草来,寡人愿赠大梁城内所需三月粮草与魏王,乃表寡人与魏王之好也!” 大梁城中,黔首二十余万,三月粮草,实属不少了。 不过,这三月的粮草,可以让人吃肥,也可以只是让人不饿死,要只是不饿死的话,秦国还是能节约出来的,将来魏人们知道,秦人救过他们,也好统治此处。 魏嗣眯着眼睛,琢磨起来。 白送粮草,还是秦王,这他一定是不能相信的,前日与秦王会盟,秦王对魏国所图,乃是河东,巩邑,大梁三处。 现在大梁,秦王是自知要不了,河东已在秦人之手,那就只有一个巩邑了,毕竟割让给秦国的土地,可是不包括那一座城的,或许这秦王又想要了呢? “秦王还是先说,有何求吧,这样寡人也能安心一些?” 嬴荡一笑,看来魏嗣还是了解他的。 “也没所求,只是寡人欲问,魏王之女灼,如今可还是完璧之身?” 魏嗣明白了,秦王求的是什么,舍弃这么多的粮草,只求一美姬,说秦王不好此道,似乎又是不可能了。 王女换粮草,这是划算的。 “哈哈,寡人之女,自是完璧之神。” 非是嬴荡有处女情结,他只是怕自己喜当爹罢了,这事情,说不好,也不好说。 “寡人乃称西帝,又为秦国之王,如今大胜诸国,又是天下霸主,唯一可惜了,寡人后宫之中,就只一夫人,到今还未有妾也,今,欲以魏王之女,为我秦之美人,不知魏王,以为如何呢?” 魏嗣不想嫁,那他就自己求。 美人者,在秦国宫中,属第三等,比那当年的那芈八子是要高的,何况如此美人,当有这美人封号。 “难道秦王真就只有此求?” 嬴荡郑重点头。 得此美人,难道还不够吗,够了,已经很够了。 “魏王所忧,寡人心知,巩邑之西十里,方为秦界,秦军不得擅越一步,此乃秦魏国书商定,岂能有变,联姻有城,粮草奉之,寡人真心求秦魏之盟也!” 大梁现在最困难的,不仅是没了支撑下去的粮草,更是连播种的种子,都被吃干净了,要是没有种子,明年就只能继续饿死人了,当然,要是没有粮草,也挨不过这几月的。 魏国各地府库,也尽皆亏空,何况他这个魏王,被困了这么久,各处郡守,也都需要他去一一协调,此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能直接从秦国拿粮草,肯定是最好的了。 “那秦王送粮草时,可否再赠些种子?” 对此,嬴荡连连点头,当然是可以的,因为今日的大梁黔首,会是明日的秦国子民。 “自无不可。” 魏嗣大笑。 “来人,传王女灼,为秦王献酒!” 第一八八章 又做新郎 要不就洞房了吧? 反正,也没有人管得了寡人。 入夜,微醉。 眼前的美人,婀娜多姿。 嬴荡的心,开始跟着荡漾起来。 白天的时候,送出去那么多粮草,还觉得非常心疼,现在到了晚上,尤其是这会儿了,他不仅不觉得心疼了,更是以为,这将会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唉,谁让裤子褪到一半的男人,脑子最不好使呢,就是主角也不能例外,因为他也是个俗人。 入了大梁城,秦楚联姻之事定下,魏王令魏灼为秦王献酒,宴席到晚,就这样顺应着,嬴荡将魏灼给带走了。 此刻,还是在大梁宫中。 可大殿当中,就独有秦王和魏灼二人。 眼前的美人,略微娇羞,神情妩媚,她就这样柔柔的立在嬴荡的身侧,娇弱的身姿,在嬴荡的魁梧承托下,显得盈盈一握,好妙啊! 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可爱,才显得尽在掌控,才令人欲罢不能。 爱情是什么,管他娘的是什么。 嬴荡只知道,面前的将会是他的第二个老婆,第二个媳妇,给他生儿育女的人,能和他到老的人。 在今日之前,他们还只是两个陌生人,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可是在今日之后,关系将彻底地发生变化。 爱情,是爱,做着做着就有了爱。 嬴荡醉眼迷离,上下打量魏灼,魏灼面颊醉红,微微低着头,在嬴荡的身前。 这是一个很好的角度,魏灼少不经事是没错,但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会在哪里,铜镜前多少次的转身,水面上多少次的注视,就唯有这个姿态最好。 哼,她才不会像表面上那样地简单。 这个角度,既能将自己最妩媚、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眼前的这个男子,也能将自己温柔的姿态,弱柳的身段,展现到极致。 魏灼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就全然没有天生的温柔,因为法家所云,人性本恶,法家能让秦国强大,能让魏国强大,那说明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魏灼就没少琢磨这事,为何是人性本恶,或许因为人和兽,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吧,兽就是本恶,要说那唯一不同的,人会想要的更多。 换句话来说,人从一生下来,就应该是野的,应该是无拘无束的,在山地里,在田野中奔跑的,而不是学习一大堆的诗书礼仪,端正自己所谓的姿态,向着一个美人的方向而去。 别人所见到的,并非是完整的她,最起码不是她内心里的她,别人看到的那个温文婉约之人,实则是诗书礼仪教化出来的,又或者说,是她装出来的。 至于她为何要这样做,这就和人与野兽的区别,她伪装,是想要的更多。 就比如说他的父王,见她自小貌美,就多加教导,不仅要她精通礼仪之道,更是需得明大义,将来不管是让她嫁到哪一国去,一定不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魏人,时时刻刻念着魏国的好,想着为国效力,这是因为他的父王,就想要的很多,想要借助外戚,左右一国。 而她努力的学习这些,努力的做到这些,让她那本就出众的美貌,变得与众不同,变得让天下间的男子,见到她都无不展颜,这也是因为她想要更多,她想要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天下间的伟男子。 她曾听说,秦国的女子,可以为官,可以为吏,可以学医,可以做很多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秦王所赐,她就是在找一位这样的人。 这并非是她贪慕虚荣,贪慕权势,只是因为这样,她就可以逃离拘束,获得自由,可以像野兽一样,肆无忌惮地,在野地里奔跑。 这是个很奇怪的想法,不是吗? 但她偏偏就有。 嬴荡一直盯着魏灼,则是因为欲望,对美色的向往,而魏灼却是在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 这也很奇怪,不是吗? 其实也不奇怪,嬴荡酒醉,美人在前,欲望大发,身体之本能也,而这位美人呢,毕竟她什么都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嬴荡,那她就不可能想着,为嬴荡湿了大腿,因为这样做的是荡妇,不是完璧之身的少女。 “魏妾为大王更衣!” 秦王亲口许诺,魏灼为秦国美人,魏王联姻秦国,这事情就算是成了,该这样自称。 嬴荡刚才本就看的热血沸腾,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呢,对方就要给你更衣了。 更衣,那岂不是就…… 美了。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温文婉约,恬静可人的少女,会有那么多伟大的想法,他就只知道,他又要做新郎了。 咳咳! 嬴荡干咳了一下,再怎么说,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初哥,不可能不淡定的,方才的失神,皆是因为被花烛之下,美人的美貌所诱。 “两国联姻,魏王让你来跟着寡人,明日,寡人可就要去咸阳了,终生不回大梁,这你可愿意?” 嬴荡极度自恋,所以他很中意,身旁亲近的人对他的看法,魏灼马上就要成为亲近的人了,他倒是希望,是因为他该死的魅力,魏灼才铁了心要跟着他。 听到此话,魏灼一下子就想到,老宫女对她教授的那些,当国君问起这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直接恭维。 “大王天人雄姿,天下霸主,随了大王,妾身欢喜都来不及呢,岂能有不如意之心。” 语气连贯,没有丝毫凝滞。 连魏灼自己都诧异,她做起这些事情来,倒是行云流水。 她说话时,带着鼻音,语气温柔,声音不大不小,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婉约之气。 嬴荡大笑了。 他侧过身来,一只手扶着她的脸庞,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用胡须拉渣的嘴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了一下。 魏灼知道,她这样说是对的,她博得了秦王的欢心。 秦王在动,魏灼没有停下,她一直在帮秦王宽衣。 这样高大的身躯,雄伟的男子,是她这一生中,都没有见过的,当然,他身上的甲胄,也绝非她能拿得动的,幸好,他的懂得体贴人,明白她拿不动,就帮了她一把。 对了,就是体贴,这也是老宫女说的,若是遇到这样的男子,将来也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咸阳,咸阳。 那里的鸟儿,和大梁一样吗? “你啊,可真是会说话,似你这般机灵,真是令寡人意外!” 眼前这少女的不同之处,嬴荡还是能感觉到的。 “大王意外,那是因为大王,以前未曾遇到过魏妾,将来大王可就不会再意外了!” 说得好有道理。 魏灼话落,嬴荡抓住她的手,盯着她,温柔的一笑。 “魏妾,寡人不喜欢这个词,寡人喜欢你说我!” 我? 刚说别让秦王意外,魏灼自己倒是意外了。 这可与她所学的礼仪,全然是不一样的,那个老宫女可没有教过这些。 不过,这个我字,倒是让魏灼欢喜的,因为她觉得,她似乎因为这一个字,而自由了一些。 “大王说如何,那就是如何!” 闻之,嬴荡哈哈大笑,松开了魏灼的手,她继续为他更衣。 卸去了甲胄,便是长裳,长裳脱去,裸露出精健的上身,只见体格魁梧,身体健美,宛如刀削,上面又有不少斧凿刀砍的痕迹。 啊!一个人怎么能受这么多的伤。 看来这位秦王,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他若不是这么勇敢,冲入敌阵中,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么会有这些伤势呢? “洛邑五国围攻,寡人亲率卫城一军,战于城内,伤疤,那时候所留!” 见到魏灼抚摸自己的伤口,嬴荡解释道。 洛阳之战,秦人大胜,秦王鏖战五国,这魏灼是知道的。 原来这伤,是那时候就有的。 魏灼只是嗯了一声,继续给秦王宽衣,可她蹲下来,准备脱去秦王的胫衣时,眼前的事物,让她突然一下子紧张、娇羞起来。 嬴荡见她停滞,也微微有些紧张起来。 这时候是没有裤子的,所谓的胫衣,就只是包着两条腿,中间的裆部,可是露在外面的,为什么大家都是跪着的,不是坐着的,和这衣服也有关系。 “你起身!” 到这个时候了,嬴荡是再也忍不住了,他等到魏灼起身,就自己脱去了胫衣,整个赤条条,一把将魏灼抱了起来,动作也不似刚才的温柔。 而魏灼呢,心里就只记得,秦王做什么,她都要迎合,她都不能反抗,要随了秦王的心意。 她很听话地,献上了自己,让秦王把玩自己,让他的大手抚摸着。 之后…… 好痛! 没想到,会是这撕裂般的疼,她想反抗,可已经于事无补了,只能随他去了…… 嬴荡的肩膀,留下了一排小牙印。 第二日,秦王调兵遣将,秦国大军,陆续从大梁退走。 秦王怀抱美人,过洛阳,到宜阳,一直往咸阳而去。 痛苦这个东西,是可以改变的,痛苦得多了,那也就不痛苦了,甚至还可以有快乐。 魏灼开始体会到这种奇妙的快乐了。 秦韩联盟,韩国割上党,秦楚联盟,相约六月,白螺会盟,秦燕谈和,燕国退兵,秦魏国联姻,秦王以魏王女灼为美人,算着时日,赵国和齐国,也快了! 战争,可以说是彻底结束了。 不是以战争而结束的,而是以外交。 第一八九章 秦王回咸阳 至此,六国兵退,尽皆与秦谈和。 秦军退出大梁,战卒屯兵,各回各部,进行春耕,临时招募的大军,也都全部散于各地,秦上将军向寿,接秦王令,出咸阳至洛阳,行调兵之事。 秦人的三阳制敌长廊,这一柄利剑,又长了一百多里,在巩邑以东十里的这片土地上,从洛阳出来的秦国屯兵,开始结营驻守。 这一条路上,多是沃野,水系发达,利于耕种,除了原有的氏族,占据的小城邑和耕地之外,余下的土地,秦王下令,可尽皆由洛阳屯兵去耕种,若是人数不够,就用战卒顶上,等到开垦出来,那洛阳都督的麾下,就又多了不少良田了。 现在,是忙着春耕的时候,等到今年秋收之时,秦国将会有更多的粮草,再加上都江堰的完工,只需要一年的时间,以秦国国力的积蓄,就可以完全恢复过来。 此番大胜六国,秦国获得韩魏土地,巩邑这一百多里,嬴荡打算,在保持其原有城邑和土地不动的前提下,其余的土地,可尽归于洛阳都督麾下,由屯兵暂且去打理,不再设立郡县,以都督治之。 秦要一统天下,那将来对韩魏之战,必定是常常有之,也多会在这些地方发生,在这里设立郡县,进行秦治,那是不现实的,居住在此处的庶民,也会深受其害,一年辛辛苦苦的收成,可能会因为一次小的战事,就导致前功尽弃,甚至还会流离失所。 而屯兵耕种,则全然无这样的担忧,屯兵虽是自给自足,但说到底,其粮草,还是由国府统一调配,由国府养着,就算是有发生战事,破坏了田地,那屯兵也不至于会饿着肚子,更不可能流离失所。 所以,在这里以秦都督治,乃是嬴荡的第一步,这第二步,还要将这里的氏族们,慢慢都迁走,去关中,去河东,去河西这样的地方,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受战火的侵袭,安心耕种,好好纳税。 其次,屯兵开垦荒地,也要比庶民们强上许多。 在没有便利的交通工具,和没有便利的道路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活动范围,其实是很小的,充其量,不过在二十里的范围内。 因为二十里的范围,走上一个来回,都得需要一个半时辰了,这也就导致了,庶民们的耕地,最远也就在离聚居地或小城邑的二十里的范围内,不然体力都浪费在走路上了,而不是耕种。 这就会导致,有大片可以耕种的土地,无人去开垦。 至于屯兵,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 屯兵能以一什为单位,五十人一起,去开垦一片荒地,他们军令统一,又可以协同作战,不会迷路,不会畏惧,便于调动,还可以与野兽们搏斗,庶民们所遇到的问题,他们是全然不会遇到的,这也是秦国行屯兵的另一个好处。 等到将来,此处人丁兴旺之时,屯兵可以在这些地方永久居住,成家立业,开垦出更多的土地来,土地多了,再加上孝道的畅行,税务制的改革,更利于人丁的兴旺,因此,将来国务府之下,还需得有国土资源司,国家税务司,这些部门来专门做这些事,也可以防止土地兼并。 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王朝,尽皆亡于土地兼并也。 秦王在洛阳留了几日,国策定下后,由洛阳都督冯章,一力处之,而他则继续返程咸阳,这半年多未回咸阳中枢了,他只有回归咸阳,许多事情,方才可以定下。 所夺魏国的土地,可以这样处置,但所夺韩国的上党,就必须得设立郡县以治之。 上党在韩国时,乃韩国一郡,郡府乃在屯留,今日入秦国,也当以一郡治之,既然是一郡,那郡之下,该有几县,郡守为何人,何人才能震慑东边赵国,这些都需要等到秦王回归中枢,方才能够定下。 秦王一行,速度不慢,就只在洛阳停留,其余时间,都是在赶路 到今日,秦王王驾,已在咸阳城外。 正是阳春三月。 去年七月离秦,今年三月方回,几近一年。 关中的秦国子民们,都开始忙碌起来,城外枝头,远处山岭,尽皆显出绿色生机。 春风,过了荆襄之地,到关中平原了。 秦国丞相樗里疾,率领国务府诸位大臣,于咸阳二十里外,喜迎王师。 王师东定天下,打了大胜仗,王率军返还,秦国上至百官贵族,下至士子庶民,无不欢心也。 这对嬴荡来说,也是件高兴的事。 不过,近乡情怯,他现在有点担心,在见过百官之后,如何去面对夫人韩妗。 他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现在回去,变成了两个人,而且还是你侬我侬的两个人,魏灼和韩妗给嬴荡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这样他很是受用。 一国之君,妻妾成群,本是很正常的事,身为韩国王女的韩妗,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本来也没什么的,可嬴荡却偏偏将韩妗给“宠”坏了,让韩妗知道,爱情是需要忠贞的,让她有了嫉妒之心,在嬴荡收获韩妗的爱情时,也带来了麻烦。 不管怎么说,一个女人的嫉妒心,还是会有的,马上要妻妾会面,这种事情,是嬴荡一个在一夫一妻制下成长的人,所完全没有处理过的。 在回咸阳之前,魏国的国书,就已经先行一步,送到咸阳了,秦王迎娶魏国王女,册为美人之事,咸阳是人人皆知的。 这一来,是为了国事,二来,就是提前好让韩妗知道,打个预防针,心里有个准备。 秦王见过了群臣,将魏美人于咸阳后宫居下,他则独自前往王后寝宫,去见正房夫人。 此刻,夜色已深。 寝宫之外,是一片安静。 秦王身后跟着未阳,举着灯盏,正往前走,琢磨着都到这时候了,韩妗还睡没睡呢,他该如何说辞之时,忽听得有人娇喝。 “大王这是要去哪里?” 不对,这是韩妗的声音。 嬴荡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猛地一个机灵,急忙四处望去,只见左侧黑夜中,出来一道美丽的身影。 一身软甲,紧贴娇躯,浮现曼妙曲线,凸则凸,凹则凹,有则有,无则无,足下蹬靴,头发扎起,手中挽剑,一副英姿飒爽巾帼模样,正在缓步走来。 嬴荡见之,当即赔笑,又不经意间,往后退了几步。 “夫人半夜提剑,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那边未阳很是机灵,他往后退却了几步,似乎这种景象他也见得多了,知道自己插不上手,躲开就对了。 韩妗似乎是故意要走的很慢一般,想要将自己最美好的姿态,全部都展现出来一样。 等她近了,嬴荡借着火光,看的清楚。 几近一年不见,心中俱是思念。 眉如远黛,精心修饰,面如桃花,无二天仙,朱唇一点,更添风情,说实话,这幅模样,可是要比魏灼惊艳几分的。 嬴荡当即眉飞色舞。 “嘿嘿,老婆这是知道寡人娶了妾,怕寡人冷落了你,半夜梳妆打扮,故意来争宠了吧,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啊!” 这神情,别提有多得意了,但在韩妗的眼中,就别提有多贱了。 “哼,想得倒美,我只是半年多不曾练剑,有些手痒了,接招吧!” 完全不讲武德,话音未落,长剑已然袭来。 嬴荡这么多年来,出入沙场,这反应可不是盖的,他当即往后撤去,速度一样也是极快,可没想韩妗会更快,眼见她的剑刺了上来,嬴荡自知躲不过了。 这一剑,在即将接触到嬴荡时,又改为拍。 啪! 清脆,响亮。 嬴荡人高马大,这一剑不偏不倚,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好疼。 “我靠……你……你无情!” 骂过之后,他也立即抽出了剑。 似乎是他抽剑的举动,让韩妗更怒了,韩妗的剑,也来得更快了。 啪啪啪! 又是屁股上,又是来得突然。 “哼,大王想必是夜夜快活,力气都用到床榻上了,此刻,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嬴荡也是奇怪,往日的他,岂能被韩妗这般对待,怎的今日是不行了吗? “嘿嘿,我这还不是心疼夫人啊!” 说罢,就要举秦帝剑而上,可这韩妗却突然丢了剑,一言不发,转身往寝宫去了。 嬴荡看的清楚,韩妗进去后,寝宫的门可并未关上。 “你自己回去吧!” 见大王挥手,未阳知趣的退走了,嬴荡捡起韩妗的剑,蹑手蹑脚的进了其中,又关好了寝宫的大门。 寝宫当中,就只有韩妗一人,嬴荡又笑嘻嘻的贴了上去…… 哇,丝袜! 第一九零章 田文遇匡章 函谷关。 一面临着大河,一边乃是高地。 从东到西,入秦国境内,畅行之路,好像就只有这一条。 地势狭窄,车道难行,也只能容下一车的宽度,此易守难攻之地,谓之为函谷也。 这是齐相田文的第二次入秦。 第一次,是齐悼王刚刚即位,派遣他出使秦国,想让秦王杀了田地,而第二次出使,变化那可就大了,所有的事情,刚好与他想的相反,他想要杀的人,没杀成,想要拥立的人,反而先死掉了。如今,他是当今齐王地的使者,为齐国而出使秦国。 六国谋秦之举,起于齐大夫周侯欢,成于他田文,乃至七十五万大军攻秦的壮举,河东、洛阳兵分两路之策,也都是他所主导的,完全可以说,六国谋秦就是因他而起。 他谋秦国,一是涨齐国之威,二是化解齐国国内之困。 现在国内的困顿是没有了,可秦人反而是变得更加威武,秦王的剑,也变得更加锋利了,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面对如此攻势,秦王不仅没有失败,反而还攻占了韩国上党,魏国巩邑,这几年来,秦人东扩的路,实在是太快了。 可这又能如何呢? 诸国大败了,相应地,齐国也要收兵了,继续推行连横连秦之策,因为你不主动去连秦,那燕国就会去连秦,等燕国联合了秦国,那就会借用秦国的力量,再次压制齐国,至少齐国要收服失地,就有些难了。 大势就是这样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也。 不过,在这不幸当中,也有幸运的事,齐国大军在匡章的率领下,虽然是恶了楚国,但也算是颇有成效吧,至少六国当中,能对秦攻城略地的,就唯有他齐国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好处,那就是此番攻秦国,齐国的损失最少,再加上齐王心胸开阔,广纳贤臣,在这一年当中,齐国的国力,似乎也在增强和恢复当中。 过了函谷关,便入秦国关中地界。 到这里,山势慢慢变小,视野也开始开阔起来。 田文自己驾车,行至大路,但见四周郁郁葱葱,景色宜人,忍不住要驻足观看。 行至一驿站前,仆从掏出了秦国通行令,田文在这里用过了饭,正要行走的时候,却见在这驿馆的后面,走出来一个美髯飘飘、身姿魁梧的中年男子,男子的身后,也一样跟着四五个仆从,颇有几分贵气。 这不是齐国大将军匡章,还能是何人呢? 很明显,匡章就是奔着田文来的,似乎他早就知道了,田文会在这里露面。 “相国雅致不错,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走看看,吃吃喝喝,领略秦人之景也!” 匡章躬身行礼,其后笑着说道。 这可真是将田文给冤枉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诸国,都已和秦国定下了外交,尤其是韩国、魏国、燕国这三国,他们可是连秦王的面都见过的,唯独他齐国,落到了后面,田文当然是不能慢了。 这一趟出门,他可是能不停歇,就不停歇,一路追着秦王。 别人见秦王时,秦王还在大梁,在洛阳,如今他来了,秦王却走了,他紧赶慢赶,离咸阳都不远了,追到秦王老家了。 “哈哈,大将军可真会说笑,我王事急,吾从临淄一路赶来,难得今日偷出空闲,就被大将军看到。 那孔丘所云,食色,性也,吾耽误一会儿,乃性所致也,倒是大将军你,放了十几万军于不顾,独自入秦,从河东一路游到河西,又从河西入了关中,真是好不快活,吾之羡也!” 匡章的话,让田文给顶回去,顺便对着他奚落一番。 匡章,又名田章,乃齐国公族,曾为孟轲高徒,对于他,田文自是熟悉的。 对于田文的话,匡章却表现出了浑然不在意,他径直坐到了田文的对面。 “我哪是快活,秦人威武,六国谋秦之战,六国大败,秦人威震天下,据我所知,这样的大战,六国以后的攻秦之举,还会有的,我之所为,也是为大王效力也!” 田文在来秦之前,早就向齐王举荐的使者,出使邯郸,向赵侯借道,说于齐国大军退走一事,现在估摸着,齐军应该是在撤退了,大军有鲁贡在,确实也用不到匡章了。 倒是匡章所说的对秦之战,田文连想都不用想,秦国的势力越来越大,诸国合兵攻秦的次数,也应该跟着越来越多才对。 两人高声谈论,丝毫不顾及周围之人。 这里虽是秦国,驿馆当中,也多是秦人,只有少数者,才是山东各国的商人与士子,两人如此之大,驿馆中无人不听得清楚。 秦人虽不是人人都喜多管闲事,可这驿丞,却能算得是上半个秦吏了,可驿丞对这两人的谈论,也是不管不顾的。 或许这一来,是驿丞知道田文和匡章两人的身份,因为手中通行令,俱会说明一切,二来,秦国自秦王推行变法以来,秦国的重刑,都在酌量在减轻当中,如今是教化开明,风气开明,对于议论国政这等事情,也不算是触犯秦律,既然不触犯秦律,就没有管。 田文和匡章,又不是初来秦国,岂能不知道这些。 “那不知道大将军为我王,可做了什么,还是就只入咸阳,看了看孟老夫子呢?” 匡章重情义,孟子为其师,又多年不曾离秦,匡章来看他,也是应该的。 “哈哈,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不单单只这一件,我去了河东,便知河东地势,秦军布防,城池几何,何为重,何为轻,秦国郡县,又当以何法来制,郡守嬴宜敖,又如何来行,此为其一。 其二,我从河东入河西,便知道要如何渡大河,渡大河当用多少船只,能过多少万人,还有之前,秦人攻入魏国上郡,连夜渡河,又是如何做到的,更要紧的是,河西郡府少梁邑的守备如何,这些都尽知也。 还有其三,再从河西到关中,该走哪一条路,如何能最快地杀入关中,入关中之后,再如何去直扑咸阳,须知,若是不能攻到咸阳城下,但凡六国攻秦之举,无异于不刺破虎狼皮,却想伤虎狼心也,难也,难也! 其四,我这正要去呢,六国从河东入秦,有大河之险,有太行之险,此路难通也,秦人只需大军镇守,便可无碍,所以还要去看函谷关。 我此刻,正要从函谷关出,途径武关,看看秦人这函谷关之险要,若是将来要走此路,也当知道该,如何去走,如何布阵也,去和行军也1” 这话让田文是有些意外的,但似乎他又不应该感到意外。 意外,是因为匡章有这么深的远见,让他起敬,而不意外,则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匡章,是匡章,就该有所谋也。 “哈哈,秦人司马错云,匡章之勇,善知敌之弱也,果然不假啊,不过,还有一条路,你也该去看看?” 田文举起酒爵,饮了一番,真是解渴啊。 天还不是很热,倒是很喜欢渴了。 “呵呵,相国要说,我已知也,等出了函谷关,看过了这地势后,我便从阴晋北上,再去平阳以北,晋阳之地。 天下大势,秦赵相接,以后这抗秦之事,和赵国一定是离不开关系了,从赵国晋阳过来,也要渡过大河,先到河西,再入关中,这我也正要去呢。” 田文心中所思,尽被匡章言中,他又一次举起酒爵,两人共饮。 秦国对齐国,本来很远,但现在是越来越近了,天下快成一盘棋了。 “不错,是该这样了,大将军也该去拜会一下赵国,燕国势大,于西,不利于赵,于南,不利于齐,如此,齐赵可联盟也。 燕国边上,还有魏国,魏又交好我齐,只要吾说动了秦国连齐,那燕国将处于孤立无援之境,到那时候,八百八十里地是如何去的,就要他如何还回来!” 去赵国,拜会赵侯,这是匡章之前所没有想到的,不过,攻燕之事,他有预料,去年夏,临淄城外,田文就提过此事,匡章一下子就能想得明白。 “好啊,那我就顺道去一去,不知这是王意,还是相国之意?” 这匡章可是一定要问清楚的,因为他是田地的臣子,不是田文的臣子,他只能代表田地出使赵国。 闻言,田文拱手抱拳,对着东方。 “自然是我王之意,我王之意,便是吾之意也!” 匡章又一次大笑。 “听闻相国要来,我就等着了,能遇相国,看来不算白等,那我就去邯郸走一走,反正是顺路,不知道相国此去,有几分把握,说成秦王?” 秦燕两国,还并没有下国书,这就说明乐毅和秦王,也没有谈妥,这事情具体如何了,还得去书信问一问范追,毕竟当时只有他在场。 没有谈妥,就说明齐国是有机会的。 齐燕对立,世人皆知,秦国就只能选一个,不知道秦王会选哪一个呢? “秦王善变,吾不知也!” 田文沉思一阵答道,他的确没有把握。 匡章点头,也能理解。 “理他秦人作甚,该是我齐国的,他就是我齐国的!” 大将军的面上,尽显豪迈。 田文也深感如此。 第一九一章 大耻燕人 前日,齐国丞相就已入咸阳,请求见秦王,直到今日,秦王才腾出时间来,邀约田文于甘泉宫之野狩猎,相商两国国事。 非是他故意要让田文等着,而是他实在被家事给耽误了。 这所谓的耽搁,非是他家事不宁,而是嬴荡自己的心不静也,再怎么说,君王妻妾成群,是很正常的事情,韩妗是接受了不少嬴荡的不少思想,可这也改变不了,她是生在这个时代里的事实,那夜之后,秦王与夫人两人,自当和睦。 而嬴荡的心不静,则完全是鱼我所欲也,熊掌,欲我所欲也,怎奈二者不可兼得,若是有朝一日,二者都可兼得,人生双飞,岂不为一桩美事,以后还是慢慢努力着吧。 一上午的狩猎,两人收获颇丰。 齐相田文,不管是驾车,还是拉弓射箭,都在秦王之上,有他帮衬着,是容易多了。 到晌午时间,秦王邀约齐相,于甘泉宫中,共同赴宴。 当今的齐王地,就在此间被关了四年,今日,秦王邀请他这个齐国相国,来这里商议国事,真不知道这个秦王,会有何意? 这不由得田文会多想。 可嬴荡呢,来甘泉宫,单纯是因为现在正是狩猎祭祀之时,此乃古之礼法,自大周就有,不可擅更,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也,正好田文就在这里,又听说他是个开车的高手,索性就拉过来,一起做个伴罢了。 他最喜欢的,可不就是广交朋友嘛。 “齐相无需拘束,我秦乃西,不比齐之东极,因地制宜之理,齐相必是知晓,我秦虽无大海之鲜,无海货之美,可亦有这肥羊之味也,这肥羊啊,过了冬天,会瘦下来,肉里的油也会少一些,被大火一烤,味道更佳,请齐相享用!” 肥羊,的确是美,怪不得有羊大为美之说。 一大根的羊腿,提在手中,撒上花椒,撒上盐巴,还有那不是很辣的辣椒,在炭火上烤得波哔波哔地作响,这样的大快朵颐,嬴荡是最喜欢了。 当然,这样很不健康,也很不养生。 孔丘所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礼法,区分阶层,另一方面,也是利于身体消化,不至于造成疾病,在一个感冒都会死人的年代里,是一定要注意些这些的。 因此,秦王是一口羊肉,一口青菜,还会适当地配上一点水果。 因为青菜里面有丰富的维生素,再加上水果,还有杂粮五谷的摄入,这样的营养,才能够全面,保证人体膳食结构的均衡。 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医院大夫,这些常识是必备的。 那边的田文,可就远没有嬴荡来得这般豪放了。 齐国是哪里,是天下教化民风,一等一的国度,孟尝君又是什么人,生于帝王之家,真正的官二代,贵族中的典范,典范中的精英,岂能和嬴荡一样,这般粗鲁的用饭。 田文的旁边,有两个随身仆从伺候着,要是太大块了,那就切一切,要是没味道,那就沾点蜂蜜,要是太麻了,那就要去去味,热水蘸一蘸,这排场,反正是比秦王要大的。 听到秦王有话,田文停下了手中的银箸。 “回秦王,此言不错,齐秦两国,一为东帝,一为西帝,东西相隔,几千里数,两国之地,全然不同也,其地不同,则食不同了,食所成人,也当不同也,齐人豪迈,秦人善勇,不过,这诸多不同之中,也有其相同也,不然也不会有齐秦两国,相隔几千里之遥,有东西二帝之说,有东西二帝之盟也。” 从今日上午开始,田文在说话时,就总会提及这东西二帝之事,此举是有意在提醒秦王,秦王该如何做,齐秦该如何也, 时间,不会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停留,自然,也不会将任何一个人给忘记了,经历了大是大非的田文,经过了时间变革的他,如今,是更加的睿智,更加的沉着。 整整半天,他都不曾正面提及联盟之事,只是旁敲侧击,暗中观察秦王。 “齐相之言,也不错也,天下诸国,寡人为西,齐国为东,东西制约,可以相抗中间合纵,更就不用说今日,我秦攻魏人河东,攻占魏人巩邑,割韩国上党,六年前,也有过攻取楚国两都之举。 合纵之国,魏韩楚赵,四国当中,已有三国,恶于寡人也,此三国虽连秦,但抗秦之心,也一样不少,不知道何年何月,会再来一次共谋伐秦,唯有东西合盟,借用齐国之力,来遏制合纵,方才是我秦继续称霸,继续抗击合纵之路也!” 这本该是田文要说的,没想到先被秦王给说了。 秦王这般清楚此间利害,这对田文来说,无疑是好事一件,这说明在秦王的心中,还是想要以这连横,来制合纵的,还是要行这远交近攻之策的。 “秦王真乃明君也,诸国虽与秦国相连,可俱是无真心也,以秦王之智,也定知这诸国之间,唯有利尔,然其利,也有不同也!” 田文想要长篇大论,他说到这里,偷偷望了一眼秦王,见秦王是悉心聆听,便又接上说起。 “由外臣为秦王,说上一二,韩人连秦,一是恐楚人先连秦,失先机之利,二是韩人大片国土,实质归于秦王麾下,新郑岌岌可危,有国灭之险。 楚人连秦,乃是受秦王之利诱,楚王大军,悉数灭于太行径,伐秦之事,对楚来说,弃之可惜,食之又无味,况且还有韩人在前,楚人亦是连秦也,此为韩楚两国,连秦之利所在,秦王慎思。 其次,乃是魏国,魏国都城大梁破,魏国旧都河东也破,秦王占据魏人之要害,魏王又久困大梁,魏国诸郡,开始离心离德,顷刻之间,魏国便有灭国之危,更是危于韩国,连秦,则可复国,抗秦,则可灭国,而秦国也久战天下,粮少兵缺,只思止戈,因此,魏国唯有连秦一道,所以魏国连秦,乃形势所迫也。 最后,还有我齐国、燕国、赵国,秦国国土,东至上党,上党往东,可直入赵国,如此威势,赵国岂能不惧之,既然惧之,那赵侯必定当以抗秦为己任,借助天下诸国之手,远离秦王之威也,这也是赵国退兵后,也不派遣使者,朝见秦王的缘故了,因为赵国,根本就不想连秦。 这般来看,韩国是惧于威势,楚国是成于利诱,魏国为了复国,赵国是为了自保,天下诸国,各有所图,有人连秦,也就有人抗秦,无外乎为己也。” 话到这里,田文又停顿了一下。 至于秦王嘛,啃着羊腿,若有所思。 “除此,还有那燕国,又与此四国不同也,七年前,秦国洛邑大胜五国,俘虏燕王,秦王大义,以燕王为兄,秦燕联盟,自此,秦燕为之好,秦王为之义。 其后,秦以东西二帝之策,谋于我齐,妄图以公子之争,使我齐乱,那燕人无耻,乘机背信弃义,以此为要挟,向我齐索要好处,得我齐九百里地,得地之后,又惧于秦王威势,忧心秦国报复,便开始联合诸国,主动寻求攻秦,此为燕人之耻。 又到如今,六国大败于秦,纷纷与秦谈和,燕人见此,见风使舵,又想趁机与秦合谋,妄图再次借助秦人之西风,抗我齐国,如此之国,全然不顾当日抗秦之誓,也不顾曾经连秦之言,曲意媚言,恍如断脊之犬。 此燕国之人,从不记大义,只图小利,秦王大义,燕人则大耻,燕人连秦,乃是为利用秦王,以小人之心,利用秦王之大度也!” 田文到底是田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摸清楚了许多情况,而且对于这天下大势,也是有非常清楚的认识。 他这一番话,以讲解诸国关系为入口,给秦王分析了诸国和秦国的关系,着重描述了秦燕关系,说出了一直以来,燕人对秦王的利用,以期于秦王对燕国产生厌恶。 整个过程,他在一边说话之际,还不忘一边察言观色,看看自己说的,是对还是不对,有没有入秦王的心里去。 秦王的羊腿啃完了,人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当中,看来起效果了。 第一九二章 田文说北帝 “哈哈!” 忽然间,秦王放声大笑。 田文看他面色,知道自己的话,是起了作用的。 既然秦王对燕国,已生出间隙,那他要说成连秦,也就容易多了。 “不错,齐相所言又不错也,天下诸国,唯有燕国,对寡人是多有利用,而寡人却对他没有办法,心中恨意难平啊,那依着齐相的意思,寡人是该连齐,而弃燕也?” 话终于是说到关键之处来了。 他田文入秦,不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对此,田文心中,早已有了说辞。 “回秦王,外臣方才所言,只是道出了秦燕关系,与天下诸国关系之不同,燕人利秦也,那接下来,外臣再和秦王说说,这秦齐关系也!” 田文打算继续渲染,加深秦王的印象。 他果然是比以前老道多了,说话做事,都多了一分谨慎,有了两分老成,也难怪秦昭襄王居然想让田文,成为秦国丞相的,现在看他,是担得起这个重任的。 嬴荡再次点头,其后又高举酒爵,表现得极为热烈。 “哈哈,齐相入我秦,不正为此而来吗,寡人愿洗耳恭听!” 得到了首肯,田文又略微做了思考。 “外臣以为,秦王既有东出之志,那就需得与天下诸国相抗,与诸国相抗,必有齐国之举,连我齐一事,对秦乃是长策也,何为长策,纵然天下之大变,而我齐国,终为秦之连横也,终利于秦也。 这其一,秦王须知,欲要知其利,必要明其势,我齐虽然割地九百里与燕国,可如今的天下,还是当我齐与秦为强也,若论教化,秦有太学,齐有稷下,若论军威,秦有战卒,齐有技击。 天下万乘之国,齐秦楚燕韩赵魏七国,当以齐秦为之盛,此为大势也,在其大势之下,燕国上将军乐毅,曾有弱小联合,共抗强国之言,齐秦是为强,五国是为弱,若是强国不联,则必会被弱国所抗,两强该当联也,此为其一。 其二,适才秦王也有言,齐秦两国,当为连横,唯有连横,可破合纵,当年东西二帝之时,便有秦国东出,齐国西进之言,一进一出,一拉一扯,令合纵不能联也。 其三,齐国在远,诸国在近,远交近攻,利于秦耶,当年燕王姬职,五国洛阳围攻秦国,唯有我齐国未动,何也,我齐距秦甚远也,秦是强是弱,放眼天下间,对我齐国,都影响最小,便是此道理。 其四,再说这地势,我齐国之地,上接燕国,其下赵,魏,韩,楚,鲁,合纵之国,无不接之,而秦国之地,上党接赵国,洛阳接魏国与韩国,荆州接楚国,这不管东进还是西出,秦齐皆有共同之敌也,既有同敌,便为联盟。 还有其五,是这燕国,燕国虽是秦之连横,可其地势却只连赵齐两国,对秦利处有限,再者,燕国弱小,无齐之强盛,古往今来,联盟当连强,此,又不如齐为秦盟也。 何况燕国连秦,乃是利秦之心,而齐国连秦,方是互惠互利,有如此其五,以秦王之思,断然能明,秦燕会如何,齐秦会如何?” 看来这个齐国丞相,是有备而来,他这一番说辞,尽说秦齐联合的好处,听得嬴荡是连连点头,似乎都没理由拒绝。 不错,的确是如此,秦国若是想要做个霸主,那联合齐国,方为长策,因为齐国一直可以为秦国分散合纵的压力,也不会和秦国有利益纠葛。那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强大的齐国,会成为秦国的负担呢,那就是在秦国想要一统天下的前提下。 可惜了,秦王不愿做霸主,他要做始皇帝。 一统天下,那就代表着,不管是哪一国,也不管是合纵还是连横,通通都是要被灭的,最终会是天下归一。 一味地连齐,那只能是继续放纵齐国,让齐国缺少秦国的制裁,将来给自己培养最大的对手,现在的齐国,和乐毅灭国后的齐国,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比之历史上,也要更强。 因为他们的王,他们的相国,还有大将军,都是如今最强的。 嬴荡听后,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齐相所言,寡人尽知,可齐相不知,寡人难啊,寡人是真的难啊,寡人确有连齐之心,但寡人这连燕之心,也一样有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寡人还是想都要。” 都想要? 田文微微有些意外。 谁都知道,齐燕有仇,秦王也不会不知的,齐燕两国,秦国就只能选择一边,秦王都想要,这就说明他还是想要利用燕国,来继续制裁齐国,不令齐国壮大,好继续做他的霸主。 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齐国愿意,燕国也不一定会愿意,因为比起齐国,燕国才更想要秦王保证,以威震齐国,避免攻燕。 秦国这两边都结盟,这难道是两边都不管吗,要是真不管,可就好了。 “鱼与熊掌之说,乃贵国治礼台孟轲所云,此是在告诫众人,二者只能取其一,若是都想要,只会什么都没有,外臣有所不知,还请秦王明示?” 田文的话,刚才是不温不火,现在似乎是强势了一些。 嬴荡可不管他怎么想的,他只想说他自己的态度。 “哈哈,寡人在大梁,曾说于乐毅,寡人愿为东道主,邀约齐燕两国国君,于洛阳之野,会盟相帝,谓燕为北帝也。 如此三国,结成三帝联盟,威震天下,互不攻伐,这样不正是从了齐相之心,也全了寡人之愿,秦燕,秦齐,都可为盟也!” 北帝! 田文有些错愕。 让燕王做北帝,还要齐国相助,这哪是全了他的心,这简直伤了他的心,秦王可真会说话。 他在来之前,便在详细打听,秦王对诸国的策略,多一分了解,也多一分应对之法,唯独不知道的,就是秦王对乐毅说了什么,哪能想到会是这。。 看来他方才的口舌,算是白费了,对于秦王的步步引诱,也未达效果。 “难道秦王不知,燕人的大纛,就在我临淄城下,堂堂齐人,岂能受此等大辱,还要以北帝加之燕王?” 田文的反应,还是有些激动的。 拉拢三国会盟,还要互不攻伐,那齐国失去的土地,就这样算了吗,那他割地九百里的策略,也就无用了吗? “堂堂齐人,煌煌上国,人人尚武,群臣尚志,此等大辱,齐人难忍也!” 嬴荡很诚恳地回答,这个答案,一点没有偏颇。 田文心中的不平,似乎消了一点。 “那秦王难道不知,燕人的利秦之心?” 田文再问。 “哈哈,方才齐相所言,寡人俱是清楚。” 态度还是很诚恳。 “如是说来,秦王明知燕人无耻,也甘愿被燕人所用,连燕而不连齐,令我齐人折辱也?” 这一次,嬴荡开始摇头了。 冤枉,他一点都没有折辱齐人之心。 “相国还是不知寡人意也,北帝姬职,乃是捧杀之举,何谓之捧杀,令其高居山巅,人人敬仰,却又束之高阁,若是一个不小心,再重重跌落也。 其一,燕为北帝,燕国外事,将大变也,乐毅口中连弱抗强,那他燕国就成强也,天下弱国,将对其敬而远之,血盟六国,也无燕国,此谓之束之高阁。 其二,燕国国力,不如我秦齐,他空有北帝之名,却无北帝之实,束之高阁后,又与天下诸国不盟,如此,燕国若想立足于世,不被齐国进攻,就能连秦,归于寡人之下,如若不然,则重重跌落也。 其三,姬职乐毅,善于利秦,那寡人就让他们利用个够,令其紧跟秦国也。 其四,三国相帝,天下七国之中,三国为帝,如此,齐秦少一劲敌,多一助力,剩余合纵四国,再难抗秦齐也。 其五,三国为盟,互不攻伐,姬职乐毅,再无谋齐之心,这不是寡人为齐相所虑吗?” 秦王可真是好手段! 田文是完全没有预料。 利用一个名号,就能孤立燕国,其后再利用齐国的威慑,将燕国牢牢绑在自己身上,可这样的北帝之称,燕国会要吗,乐毅和姬职又不傻。 田文刚要反驳,但忽然又想到,孤立了燕国后,齐国不就更有攻燕的机会了吗? 这秦王到底是想要齐燕打起来呢,还是不让齐燕打起来呢? 想到这里,田文嘿嘿一笑。 “外臣明白了,那就由外臣为秦王做成此事,促燕称帝也!” 光一个秦国,是很难让姬职就范的,可若是秦王的邀请,齐国赴约了,那他燕国就必须来,不来就挨打。 他忽然想通了。 嬴荡对田文,是越发欢喜,他举起酒爵,再饮一番。 对田文来说,虽然暂时不能收复失地,可对燕国,是一样没有好处的。 不对,秦王不让你收复,你就真的不收复吗? 天下诸国,各谋各的,秦王想要三个帝,可齐国就只想要九百里地。 “外臣敬谢秦王!” 两人饮酒到夜,田文酒力不错,秦王率先大醉。 第一九三章 第十二郡 秦王狩猎毕,田文回齐,齐国匡章大军,也已撤出了河东。 御使令司马错从河东归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治吏令司马恒。 新郑之野,秦韩两王会盟之后,治吏令司马恒受王令,离了咸阳,携治吏台官吏,去了一趟上党,他此行是为了进行考察,将此处彻底地纳入秦治。 上党地势如何,民众几何,划分几县,这些都需要治吏台先来定下,其后便是治户台、治礼台、刑尉台等轮番出动。 秦王亲战六国,久不在咸阳,朝中大事,尽皆是由丞相樗里疾一力主持,现如今,秦王回朝,又见过了齐国使者,苏秦回秦,外事定下,是该到召集群臣的时候了。 秦王令下,各地群臣,奔赴咸阳。 这样做,一则,群臣可朝见秦王,恭贺大胜之喜,二则,诸多国事,也都需得秦王来定,三则,各地大臣,各处秦吏,每两年都要入宫,面呈王事,今年和去年,都因有战事耽误,所以才放到了现在。 这就好比嬴荡前世的企业年会一样,每年都要有这么一次,而且必须得有,年会可以贯彻领导的政策,聚拢下属的人心,弘扬企业的文化,定下明年开拓的目标,心连心,手牵手,大家伙儿一起往前走。 一月后,秦国各处封疆大吏,俱已回秦。 今日,天气见好,草长莺飞。 上午,红日当头。 咸阳宫麒麟殿大开,秦中书遏者令高唱之下,秦国群臣,有序进殿。 左首有丞相、治礼令、外交令、治户令、御使令、刑尉令、治吏令、荆州郡守、汉中郡守、河东郡守、河西郡守、陇西郡守、义渠郡守、上庸郡守、南郡郡守、襄州郡守,巴中郡守、蜀中郡守、咸阳令、雍城令、宗正、监御大夫、侍御大夫、昭狱大夫、人才大夫、掌考大夫、督查大夫、举善大夫、司水大夫,司农大夫、山河地泽大夫、户籍大夫,轻工大夫、税赋大夫、掌库大夫、警察大夫、善法大夫、典狱大夫、廉政大夫、礼乐大夫、治学大夫、印著大夫、兴教大夫、典客大夫、武职大夫,纵横大夫,还有各地副使,右令等,共计百余位。 右首有上将军、洛阳都督、荆州都督、宜阳都督、咸阳将军,雍城将军,蓝田将军,郎中令、战略司长、督粮司长、辎重司长、御马司长、皂游将军、擎苍将军、黑旗将军、轩辕将军、白驹将军、卫城将军、洛阳副将,洛阳先锋,宜阳副将,宜阳先锋、汉中将军,河东将军、荆州卫将军,其后还有国务府各秦吏,镇守各地秦吏,也是百余位。 除此,还有余下秦臣,约在百多人之数,依次排开,从这大殿当中,一直排到了大殿之外。 众臣皆毕,中书遏者令继续宣号,秦王荡腰间悬剑,头戴琉璃王冕,正从大殿之外,缓步进来,依次看过秦国群臣,就只差一句,同志们辛苦了! 与此同时,鼓乐奏响,声势浩荡! 秦王行至王座之上,虎目巡视,方才落座,中书遏者令又行宣号,群臣皆坐。 此刻,礼乐暂停。 “我秦地域辽阔,东西横贯,足有几千里之数,东起于巩邑,西止于开元,南北纵通,亦有几千里也,北接匈奴,南接黔中,遍观我秦史,可谓往昔之极也,如此辽阔,这般雄伟,乃我大秦臣之功也!” 秦王一段话落,战鼓敲击一下。 群臣皆是坐而山呼,大王威武! 礼毕,上首秦王继续。 “今,我秦国众臣,天南海北,山东岭西,俱聚于咸阳,见此盛典,换做平日,大可不必如此周章,唯去年,今年之不同也。 自去年伊始,六国谋我秦焉,其来势汹汹,大有破我之势,值此危难之际,士卒用命,子民用力,我秦破河东,战六国,夺上党,据巩邑,大胜天下诸国也。 有我秦外交令苏秦,曾言于寡人,秦,乃天下之强国,若是此战,能大胜天下之六国,强国可为天下之霸国也,能左右天下,可上下苍穹,威势更在昔日春秋霸主之上,今时所见,我秦,已然王霸天下,寡人与诸臣,同饮一酒!” 这同饮一酒,不仅是同时举起酒爵,更是要秦国群臣,同饮一鼎之酒水也。 大殿当中,有一青铜大鼎。 高约六尺,丈许方圆,肚大足壮,威不可言,上刻铭文,西帝元年。 此鼎,名为西帝鼎,是秦王定历法之时,由黑旗山铸造,那时候,元年已过,但还是刻上元年二字,以为纪念。 秦国礼器之最,当有此鼎也。 上古之时,圣贤王定纲常礼法,就有这分食之说,君臣同心,共食一熊,就连秦王在大婚之日,与其夫人,也有那分食一肉之礼,今日这同饮一酒,便是源自这古礼,昭示秦王之心,与秦国众臣一道也。 王令下,中书遏者令继续宣号,宦者出入群臣当中,往来分出酒水于众臣,众臣俱得酒水之后,方是高高举起,与王对饮。 自从秦王开治礼台,拜儒家名士孟轲为国务大臣后,秦国这些年,是王道显化。 王道者,在于德政化民,德政者,乃施仁政,孔子所创儒家,便是以仁而立世,化民者,乃教化于民也,民众知教化,懂得教化,方知国也,这也叫做以礼治之。 嬴秦氏族,虽出自中原正统,可那也商人之法,并非是周人之礼,自从周人大兴天下后,嬴秦就基本上退到了陇西去了,极少接触周人之礼法,极少接触华夏之文明,反而是学了不少的异族习气。 商鞅变法之时,此举曾有改观,可那还是远远不足,商鞅之法,也并非礼仪之法也,秦人的礼教之道,还是不及齐魏之国,也是后来,孟轲入秦,畅行教化,推崇礼法,秦国法儒并行,为后世之典范。 现在是于朝堂,于郡县,于氏族,于庶民,都有了这样一股礼乐之风,这样一股王道教化之风,也只有这样的风气,才能容得下天下,才能让将来秦国坐稳这江山,法家严苛,不足以让秦国万年。 治礼台和刑尉台的变法,还在商定当中,不日之后,秦国将会有新法面世,这将会成为真正的华夏治世之范本。 群臣饮酒之后,秦王环顾四周,下方司马恒会意,起身走了出来。 今日,要商定的这第一件事情,便是这上党郡守的选定。 上党郡守,不仅要知兵事,还需得会经营工商之法,通晓涅石之利,明白秦国工业之功,会兵事的人,秦国有很多,但还要懂得能源和工业,可真就不多了。 上党,紧挨赵国,秦据上党,必接赵雍。 赵雍之利,不仅是军威,更是变法之利,对邻国的蚕食之利。 军威,乃赵国飞骑,变法,乃赵雍举国郡县,参照秦法,收归权力,强大国府,蚕食邻国,乃是对中山之袭,如此,别的不说,光是要防范这赵雍,就需得一个强有力的郡守了。 再者,上党之地,重在煤矿,韩国有上党和宜阳时,占据了天下间,最重要的铁矿原料和煤炭资源,冶金业是极其发达,韩国的炼铁技术也是最高。 韩国商业之发达,劲卒之厉害,都是因为这煤铁两利也,党告诉我们,谁掌握了先进的技术,谁就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还需得一个懂得工商,懂得工业的人选。 秦昭襄王攻下上党,是在五十年以后了,而嬴荡作为穿越者,有上帝视角,他最是清楚,这些资源的重要性,所以上党对他来说,比大河两岸的沃野,可都重要多了。 本来这河东郡守嬴宜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他已经委任河东了,就不能再调任上党,而黑旗将军任鄙,虽然精通这冶金业,这些年也展现出了过人的能耐,可怎奈嬴荡对他,有着别的用处。 对于司马恒所要举荐之人,嬴荡心中,还是有些眉目的,借着今日朝会说出来,群臣之间,也可进行商议。 “启禀大王,大王雄威,新郑城下,迫韩王割上党,我秦又得一地也,上党之地,多山少地,多涅石而少黔首,东北两面,尽接赵国,上党在韩国时,为一郡,今日归我秦治下,臣以为,当我秦第十二郡也!” 划分郡县制度,属于吏治,既然是吏治,那当由治吏台掌管。 天下诸国,纷纷变法,可这变来变去,变法之要,还是在吏治上面,郡县制,从根本上来说,也是吏治的改变,吏治强,则国府强。 这也是当初,秦王会再三思虑后,委任司马恒这个狠人,为治吏令,因为他的性子,可以做秦国的变法先锋。 第一九四章 上党郡守公孙丑 这些年来,在秦王的变法之下,秦国的郡县制,产生了深刻的改变。 以往之时,一郡郡守,是一郡最高行政长官、军事长官,掌握司法权,甚至郡守还可以拟定郡法,任用部下,享有高度的自治权。 而如今秦国的郡守,虽然还是一郡最高行政长官,军事长官,可除了行政权力之外,于军事上,已经成为名义上的,更就不提司法权和人事权,早就被分割了出来,还有郡尉掌握警察,这唯一的暴力机关,不再向郡守负责,而是直接向刑尉台。 秦国的吏治,从根本上,已不同于天下诸国也,更像是在朝着封建王朝的中后期发展,王权高度集中,权利分工,也越来越明确。 常言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秦国将来能走到哪一步,这是由经济以及各方面来决定的,不是改变了政治体制,就可以成为资本主义,或是社会主义的。 嬴荡初来时,秦国还处于封建制度初期,现在已到了中后期,权力高度集中,再然后,就是发展经济,科技创新,朝堂之上,也顺应着开始改革,这样的顺序,是一定不能错的,因为这才是事物发展的规律。 这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实现,或许在他有生之年,只能走到资本主义初期吧。 就是按照这样一套有效的行政方略,这些年来,秦王攻城略地,已令秦国新增了襄州、荆州、南郡、上庸、河东、义渠六郡,也在这样一套体系之下,秦国对这些新地的统治,也进行得颇为顺利,真正纳入秦治的庶民,是越来越多了。 如今,秦王新取上党一郡,也当是要采用如此之法,将其纳入秦治,那一定不能少了郡守,不管到任何时候,郡守都是一郡之重也。 待到司马恒话落,秦王看过群臣,才继续作答。 “既为秦郡,自当有郡守也,郡守者,一郡之重,上承国务府之令,下接恤子民之心,我秦强盛,郡守为之基石也,上党之地,深入东方,极其特殊,郡守人选,非同小可,治吏台可有了人选?” 往昔,秦国人才的选拔、任用,都是由治吏台举荐,秦王来定,国务府群臣也可自行举荐,此刻,秦王是当众发问,就是要广纳群臣之言,若是有不同之声,尽可提出。 “回大王,治吏台以为,上党郡守,可由陇西郡守公孙丑接任,公孙丑其人,久随我秦治礼令,深得儒家之精,也可通兵家之事,更重要者,自从陇西开元城与戎狄各国通商以来,我秦西境局势安定,行商税赋颇丰,此又可说明,公孙丑亦有通商之才。 西帝三年,大王拜公孙丑为陇西郡守,时,陇西外有戎狄之犯,内有乱民之扰,年年大灾,子民困苦,水深火热,当时人人言云,从秦法,不如从盗贼,从秦法者,路遗尸,从盗贼者,不少肉糜,匪患如此猖獗之地,到如今,西帝七年,已大有改观。 公孙丑立大风军,剿除内乱,威震盗贼,赏罚分明,设堡垒制,与民休养,对外击杀异族,联络戎狄,收归治下,护佑国土,行礼乐之道,执我秦律之威,又教化子民,令人人知礼也,又依大王之令,开元一城,大兴通商,联络诸国,如此文治武功,纵然据守上党,也断无不可也! 今日,陇西大定,留公孙丑悍将在此,无外乎置宝珠蒙尘,黄金坠土,治吏台皆以为,如此良臣,当去上党,立功勋也!” 秦治吏台麾下,设有人才司,专精秦国人才一事。 所谓人才,乃是大到丞相,小到里正,这些人只要一日在秦国为秦吏,那他们的履历,都会被记录下来。 哪一年立了什么功,哪一年又犯了什么错误,是应有尽有,司马恒方才所言这些,都是治吏台人才司,所实实在在记录在案的,就是现在去考证,也能有足够的证据,来佐证这些。 两年前,秦王巡游到陇西,不仅去了绵诸城,还去了陇西邑,更名开元城。 确如司马恒所言,遍观秦国这十一郡守,嬴歧、赢熋、嬴稷、赵颉、李进、西乞翮、公孙丑、嬴宜敖、西门关、庸良,外加一个关中咸阳将军孟贲,就属公孙丑的手段最高,能耐最强,学识最多,抛开私人感情不讲,这掉底的,一定是孟贲了。 对于公孙丑的能耐,嬴荡是没有疑问的,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那顺应着,陇西郡守就得重新任命一个了。 “陇西郡守,治吏令所言,你可愿意?” 秦王没先做决定,而是过问公孙丑的意见。 对于干部的人事任命,治吏台会提前征求一下,干部本人的意见,才往上报的,这件事情,治吏台是事先和他通过气的。 闻王问话,下方公孙丑起身,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陇西已定,臣愿去上党!” 公孙丑好一条汉子,身量高大,体形魁梧,声若天雷,三言两语,就应下来。 要想升职快,就要到艰苦的地方去,这些地方最容易做出成绩,等出了成绩,上面再有人提点一下,很容易就能升上去了。 在地方上不是目的,进中央才是最终目标,公孙丑身后的人,明摆着就是孟轲了。 “既然公孙丑去上党,那何人可为陇西郡守?” 司马恒能做这样的决定,那这一点,肯定是早就考虑到的。 “回大王,洛阳副将胡桷,本就是陇西人氏,又曾在陇西作战八年之久,其后在洛阳时,也多展现其治郡才能,以胡桷将军对戎狄各国的了解,和善于知兵,完全可胜任此事!” 司马恒所说,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秦王心知,他没有说出来。 调走公孙丑,是因为公孙丑的能力强,要放到更重要的地方去,而调过来胡桷,则是因为胡桷对陇西有着丰富的作战的经验,便于在必要时,对戎狄各国用兵。 秦国往西的脚步,是一定不会止步于此的,等到义渠郡彻底安定之日,下一步就要开通河西走廊,进入新疆,去更遥远的地方。 这每一步的用人之举,秦王都是有深意的。 “那洛阳都督麾下,又以何人为辅佐呢?” 见王又问,司马恒继续回答。 “启禀大王,先锋且武,可做副将,至于先锋之职,可由河东中行绺接任。” 且武,这个人自不必多说了,久在冯章麾下,其后又北上支援安邑,嬴荡是见过的,至于这个中行绺,可就是只听过,没有见过了。 此人,本是魏国河东人氏,是河东有名的大氏族,其祖上曾为晋国六卿之一,是晋国有名的豪族中行氏,只是经过了许多年的纷争,晋国最后就只有赵魏韩三族显贵,其余或多或少,都处于没落当中,这一支中行氏,就是如此。 秦国治理天下的策略,不是让秦人去奴役天下人,而是由秦人定下规则之后,让天下人都有机会,介入管理,河东郡入秦,才不过一年多,洛阳大军当中,就有了出自河东中行氏的士子,这正是应征了这一策略。 “宜阳都督何在?” 秦王又问,冯章站了出来。 他明白,他是洛阳都督,洛阳将军的调动,大王是要过问他的。 “回大王,中行绺可做洛阳先锋,且武可为洛阳副将也!” 话落,秦王颔首,冯章又退下。 “如此,便依治吏台之策,传寡人令,以中行绺为洛阳先锋,且武为洛阳副将,胡桷任陇西郡守,公孙丑则调任上党,为上党郡守,以震东方!” 秦王说罢,提到的四人,尽皆站了出来,朝着秦王行礼谢恩。 至于那中行绺,他之前还不够资格站在大殿当中,再由中书遏者令宣号之后,方才从外面走来。 “上党治郡之事,寡人还想听听郡守之言?” 四人站定,受了王令,王又问。 被王问到之人,乃是公孙丑。 公孙丑心知,秦王历来,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上党如此重要,必是要过问,当即,就将心间想法,说了出来。 第一九五章 治郡之策 “回大王,臣以为,上党之利,利在五处,然天下之事,有利则有弊,此为利弊相依也,用之好,则为利,用之差,则为弊也,上党之要,乃利化弊也。 一曰,于地势。 臣观天下之方位,可有南北之分,臣观天下之国,也当有南北之别也,楚国雄踞南方,平定诸多小国,方有如今之势,独据南方之利;而在这天下以北,则有赵、魏、韩、齐、燕、中山、卫、鲁,以及我秦之九国,如此北方九国之中,上党之地,可位于九国之中。 能接燕赵,可到韩魏,以震齐国,我秦欲要天下之利,就需得有这九国之中,上党之地,乃是我秦收天下之利的第一步,这般险要之所,天下人人,也必定争之,我秦据守,则可为之为利,我秦若是失守,反而因上党损耗国力,则为之弊也。 上党之地,上,乃高之意,党,与天同党,四面环山,东有太行山,西有太行径,南下王屋,北有霍山,天下四处皆低,唯有上党为之高也,高,可居高临下,俯视九国也! 其周边局势,东乃赵国邯郸之所,北乃赵国晋阳之在,南乃韩国野王之地,西临我秦国河东一郡,臣之以为,当以精兵强将,利用其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坐视北方之中,监赵而御韩,进而威震天下,上党必得有军威。 二曰,乃对赵之策。 自大王即位以来,天下诸国,皆在我秦之手,尝有一败,韩有宜阳上党,魏有巩邑河东,楚有鄢郢二都,燕有洛阳之败,还有那齐国,我秦也曾有谋齐之举,唯有对赵,还未曾有正面一战也。 赵侯赵雍,拥万乘之贵,在此天下人主、无不相王之际,赵雍却自称为君,蒙蔽左右,藏起寒刃,脱其甲胄,外穿布衣,妆天下无害也! 可赵侯又于国内,变法强军,任用贤能,今日,赵国飞骑之威,已见锋芒,凡此种种,足见赵侯其志不小,我秦占据上党,与赵之间,必有一战,战则在上党也! 方才,臣亦所言,上党北可到晋阳,东可到邯郸,赵人发于晋阳,起于邯郸,秦赵之战,必定在上党也,据守此险要,我秦上可合并河东,发兵晋阳,东可直逼邯郸,如遏赵人之颈,令其吸吐之困也! 臣以为,如今,我秦已是东出有成,宜阳安定无虞,大王可以宜阳都督镇守上党,麾下战卒大军,也一样移师上党,以对赵也。 三曰,上党虽为高地,但其水文丰富,四季之变,事宜农事,高地之上,也多是平川,平川之上,尽是沃野,所谓地多人少,便是如此。 上党可出王令,招纳赵韩两国氏族,一人来,则有一人地,百人来,则赐百人地,千人来,赐千人地,也可筑城,以为秦吏,奖励功勋,纳赵魏之人,壮我秦之声威。 四曰,遵循国策,兴修水利,鼓励耕种,教授礼法,倡导秦律,以化上党之人,尽皆归于秦也。 五曰,上党之利,还在涅石也,涅石,如炭而似炭,乃天地所赐,万物宝藏,涅石之用,可在炼铁也。西帝元年,我秦虽有宜阳铁山,可不得其炼造之法,西帝四年,黑旗山创冶铁,行流水工艺,可却受制于涅石也,今涅石齐备,铁山俱有,工艺先进,可大开铁厂,以振军威、国威! 丹水,自北至南,上党有水运之利,涅石可沿着丹水而下,直入武遂之地,再转而宜阳也,臣以为,可将黑旗山冶铁业,一概转往宜阳,借用涅石之利。 臣之五策,地利有其二,天时有其一,人和有其二,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尽是齐备,方为上党入我秦之所用也,望王纳之!” 很好,很全面,基本上嬴荡所想的,公孙丑都有涉猎,这一二三五,都是针对上党而来,四则是遵循秦国国策,利农、利水、利教化、利治理。 尤其是借用上党人少地多,水系发达的特点,吸纳赵国的氏族,这样赵国的人丁少了,那赵国的实力,就必然会下降,而秦国的实力,则会增强。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吸引天下氏族入秦的事,秦国本身就一直在做,公孙丑专门提出来,想来是要针对上党的情况,来定下策略了。 其中三点,都是涉及上党之事,可还有两点,一则涉及到黑旗山,二是涉及到宜阳都督。 当初,设立这三阳制敌长廊,咸阳为起点,洛阳为前锋,宜阳为中转,也同样重要。 这一则是宜阳,是崤函古道的入口,二则是宜阳北上河东,南下可去楚国,设立宜阳都督,是为了防止洛阳被孤立,造成战略上的失败,还有其三,在当时的那个情形下,秦王并没有全权掌握秦国大权,他令魏冉为都督,完全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现在这上面三点,都是不需要考虑了。 公孙丑话落,秦王故意停顿片刻,四下群臣,无一人言语,那也就意味着,无一人提出异议。 “宜阳都督何在?” 听到秦王诏令,宜阳都督魏冉,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宜阳驻守战卒,乃轩辕一军,可随大王令,移师上党,驻守屯留!” 秦国战卒,共有六支,其中皂游、卫城、擎苍、黑旗,都在洛阳,共计八万,其他乃是荆州白驹两万,宜阳轩辕两万。 洛阳依旧是秦国之重,洛阳都督依旧是秦王最信任的人,所以洛阳的大军,还是最多的。 魏冉在说过后,堂下又站出来一人,嬴荡看去,乃是秦国公子、丞相嫡次子、河东郡守嬴宜敖。 “启禀大王,河东郡立下之时,平阳曾驻有屯兵一万,以抵三晋大军之用,今日,我秦新置上党,上党郡在河东郡以东,足以拱卫河东郡也,臣以为,这屯兵一万,也当驻守上党,开垦荒地,以应上党郡守之策!” 秦国的屯兵,乃是洛邑十二万,至于宜阳,并未设立过屯兵,除了蓝田,咸阳,雍城这些旧地之外,秦国新设立屯兵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平阳。 现在平阳都算作是秦国的腹地了,唯一能担心的,也就是从晋阳下来的赵军了,想来赵雍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的,那这一万屯兵,继续放在平阳,可就发挥不了这么重要的作用了,最好的办法,是按照嬴宜敖之言,去驻守在屯留,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这样算下来,屯留就可有一万屯兵,两万战卒,再加上秦军的响应速度,那个时候的赵雍,是一定不会好受了。 此时,堂下众臣,陈述完毕,秦王该问的,也都问过了,就等着下令了。 “上党郡守所言,乃治郡之良策,寡人尽皆纳之,河东郡守之言,宜阳都督之言,都可行之。 上党郡,其郡府乃在屯留,太行径以东,长平以北,上党之中,屯留之名,因晋国所有,今,上党郡乃我秦新入,需得有一番新气象才是,寡人更名屯留为长治,意为长治久安也。 令宜阳都督魏冉,率轩辕一军,驻守长治,河东屯兵,也一并发往长治,镇守此处,郡守公孙丑,一力治郡也!” 屯留,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不好听了,有点土味,远不如后世里叫长治的好听,嬴荡一想,就将这名字改了算了。 “臣遵令!” 公孙丑和公输楠共同接令。 “上党郡守既定,那郡丞、郡尉可有定下?” 郡守,是一郡之长,郡丞,辅佐郡守做事,在一郡当中,犹如一国之丞相,郡尉,代刑尉台掌管警察、司法、法院等机构,又可独立于一郡之外,郡丞郡尉,对一郡来说,都是同等重要。 见王又问,司马恒继续作答。 “回大王,郡丞乃韩人晋赑,郡尉乃刑尉台下潞至。” 晋赑,这不就是屯留的上一任郡守,那个韩国贵族吗? 这倒是与他对皮氏邑的策略一致,这个秦王熟悉,还有那潞至,秦王也知,原先是鲁人,曾事于齐稷下学宫,后随殷丽入秦。 说起来,这还是秦王在皮氏邑开了先例,任用当地大氏族的首领为郡丞、县丞,将他们也纳入秦吏的队伍,便于以后的统治。 秦王颔首,中书遏者令宣号,尚书令一一记录,站立几人,尽是退下。 将来尚书令记录的,会列入史书,也要作为国书,宣告秦国的。 第一九六章 重工司商务司 这件事情定下了,顺道也引出了嬴荡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那就是该到给黑旗山正名的时候了,之前答应给任鄙的事情,也可以兑现给他了。 西帝四年,始设黑旗山。 秦王令,以黑旗将军任鄙,率领三千黑旗军,先入黑旗山,铸造诸国钱币,秘密打造行商队伍,以扰乱诸国经济秩序,起到经济掠夺的作用。 到了后来,黑旗山所铸的诸国货币,在购买粮草之时,也开始换回涅石、孔雀石和赤铁石等资源,黑旗山开始大力发展冶炼业。 秦国的青铜器,闻名天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下的基础,秦国战卒战斗力高,不仅是因为训练有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得益于秦国冶铁行业的发达,让士卒们都拥有最锋利的武器。 到了如今,黑旗山早就成了气候,给秦国的重工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甚至不比轻工司,差上半分,是该到将这些生产资源,全部都整合起来,进行统一调度,统一管理,以促进秦国重工业的发展。 六国攻秦之战,秦国大胜,对天下诸国,已成碾压之势,熟铁、生铁的大规模炼制,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设立工厂,也不用再担心,被诸国偷学去了手艺,反而培养了敌人,手艺可以学,秦国的碾压之势无法学。 将来有了优质熟铁,那可以做到很多的事情,甚至还可以有蒸汽机,有了蒸汽机,就能有火车,生产力也将能获得极大的进步,秦国的科技树将被彻底点燃。 “黑旗将军任鄙何在?” 听到秦王问话,任鄙立即站了出来。 刚刚在提到黑旗山的时候,他就想着,这怎么着,也要给他正名了吧,秦国的冶金业,一个黑旗山已经是容不下了。 这个黑旗将军,他任鄙是做不成了,但一个重工业大夫,应该是没跑了。 去年,秦王以蔡重为轻工大夫,这轻工,乃是轻工业之意,有轻工业,那就肯定就得有重工业,而冶金是重工业之首,这样一想,岂能无他。 任鄙神情肃穆,压着心中的喜悦,朝着上首秦王行礼。 “臣在!” “工业,乃我秦崛起之基石,不可废也,工业之分,有轻重之别,轻工者,以生产消费资料,重工者,以提供生产资料,重为轻之母也。 今,我秦设有轻工一司,轻工司下,乃有纺织、造纸、印刷等业,我秦蜀绣、秦蔡纸、书册,已遍布诸国也,寡人欲再设一重工司,全权掌管我秦重工业之事,重工为轻工之母,冶金又为重工之母,而我秦冶金之基础,便在黑旗山也。 黑旗将军任鄙,久离战卒,事我秦冶金一道,于黑旗山中,已取成效,今寡人令,拜任鄙为我秦重工大夫,执掌我秦重工一司,专司重工一业,原有黑旗山冶金之事,自今日起,尽皆归于重工司之下,而重工司则于国务府治户台下。” 前面每一次任命,秦王都是问话治吏台,由司马恒举荐人选,再行确定,而这一次,这秦王是直接任命,可见这重工一事,在秦王心中的分量。 四年前,秦国的重工业就开始了。 场中秦臣,有不少都清楚,黑旗山这几年在做些什么,任鄙又立下了什么功勋,可以说,在秦国,关于这重工之事,再难找到比任鄙更合适的人了。 “臣谢王恩!” 听令后,下方任鄙,立即行礼谢恩。 黑旗将军调任重工大夫,那这黑旗将军一职,总该要有个人选吧,这事情,司马恒也应该有了主意才对。 可不待司马恒站出来,在三大都督身后有一男子,率先起身。 嬴荡一看,这不是他的大舅哥、秦国战略司长韩拙吗,难道他也有事。 “启禀大王,任鄙为我秦重工大夫,那这黑旗一军,便有空缺,臣韩拙,任战略司长,久随上将军之后,于演武宫中兼职,自认素知我秦兵事也。 此次对六国战,臣于巩邑之野,战廉颇,巩邑城内,战乐毅,臣不畏生死,不惧六国,愿为黑旗将军,远赴洛阳,为大秦而战!” 有点意外! 放着战略司长不做,要去做个黑旗将军,放着后方中枢不待着,要去前线。 秦王和司马恒所言之事,都是提前通过风的,现在半路突然杀出个韩拙,抢着要这黑旗将军一职。 战略司长,乃是秦国上将军府下、四大司长之首,一直紧跟在上将军身后,说起来这官职,是和战卒将军们相当的,但因为其多在中枢,又靠近大王,实际上,权势要比远离中枢的战卒将军要厉害的。 韩拙今日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是因为上次对六国战,被困巩邑,对他的影响很大,半年之久,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回望那时,嬴荡刚来,就被困在洛阳半年之久,时时刻刻,面临生死,他的心性,也很快就发生了变化,这他是能理解的。 在经过巩邑两战后,以韩拙的能耐和心性,是完全可以胜任黑旗将军一职的,洛阳都督乃是冯章,让他跟在冯章身后,能历练一下,也是好的。 “启禀大王,此番六国谋秦之战,韩拙奋勇杀敌,当是如此,巩邑两战,皆是立下军功,臣以为,战略司长韩拙,可任我秦黑旗将军也,至于战略司长一职为何人,可由上将军推举,治吏台拟定后,再呈报大王定夺!” 见秦王未做决断,司马恒又推了一把。 战略司长,何人能接任,这需要各方来拟定,现在韩拙这么一来,就都大乱了,而且原先定下的黑旗将军,那就只能另寻别处了,这些都是需要上将军去协调,协调好了之后,再呈报秦王国务府定夺。 组织不能伤了任何一位同志的心。 “洛阳都督以为如何呢?” 黑旗战卒,在洛阳都督麾下,秦王是该问询到冯章。 “启禀大王,韩拙可为黑旗将军!” 冯章应声说道。 他认为,六国攻秦前的韩拙,或许差一点,现在是够资格了。 各方均无异议,秦王下了决心。 “传寡人令,以战略司长韩拙,任我秦黑旗将军!” 秦王令下,堂下之人,俱是领命,尚书令又一一记下。 其后,秦王目光,又转到任鄙身上来了。 黑旗山,不仅是冶炼,而且还铸币,还行商。 任鄙现在是身兼多职,对他的任命,可不能因一个重工大夫,就结束了。 市场告诉我们,最能刺激工业发展的,还是商业,因为商业,可以反哺工业,秦国的商业,可以说是在任鄙的麾下,最大的三十六支商队,富可敌国的三十六个商人,俱是受任鄙的领导,这商业一司,暂时也离不开任鄙了。 “我秦崛起之时,天下强国,已有楚魏齐三国也,此三国,教化强,法制强,军力强,商业强,我秦历经商君变法,先王变法,寡人变法,到了今日,已是教化强、法制强、军力强也,唯有此商业,还不足以强也。 商君之法,有利之,也当有弊之,重农抑商者,不利于我秦工业之发展,不利于我秦国力之兴旺,重工业之利,便是黑旗山之利,而这黑旗山之利,诸臣无不见也! 时至今日,我秦已有通商之城开元,行商之城安邑,就连咸阳,虽是抑商,可也难挡,诸国商人因咸阳物产之美,蜂拥而至也,寡人以为,审时度势,我秦该行商也。 行商,则利工业,行商,则利用农,行商,则利税赋,如此,强我国也,今,寡人再立一商业司,专司我秦商业之事、专司我秦商业之法、商业之税,商业之道,还是拜重工大夫任鄙,兼任商业大夫一职,此为功必赏,错必罚也!” 再开商业司! 这不仅是任鄙没有想到的,就是众臣,也都没有想到。 秦法虽未曾有变,可这商业,却已经在发展当中了,现在开商业司,足见大王在此事上面的重视。 一个商业发达的秦国,这将会和以前,有着截然不同,这将是一个新的秦国。 如果说以前国务府的七位国务大臣,是秦王在收割权力,那后面这二十七司,就是在整合资源,提高秦国的行政效率,那再后面这轻工司、重工司、商业司,乃是全所未有,这是在开拓创新了。 众臣还不知,秦王这也是在为接下来点的科技树做准备,让秦国有创新的土壤。 第一九七章 两司大夫 秦王语毕,四下群臣,无一人言语,那就是无一人会反对了。 也对,这本来就是已在做的事,今日,不过是正式确立下来,正式立项罢了。 堂下任鄙,是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急忙起身,又站了出来,继续谢过王恩。 他看举止,这一次比上次要卖力多了。 算上这商业司和重工司,秦国国务府之下,如今共有三十一司,主导秦国的一切行政事物,这每一司的掌令之人,俱是大夫之职,已入秦国贵族行列,尤其像是这种,一人可以身兼两司的,还真是前所未有啊。 “臣任鄙,拜谢大王,今大王以两司之重任,委于臣一人之身,足见大王对臣之恩重,君王之恩,臣定当以尽全力,不负大王之恩,若违此言,臣……” 任鄙顿了一下,他悄咪咪的望了一眼未阳的下体,他可不想成为这样的。 “臣定当以命谢王也!” 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任鄙这个人,一向都是这样谄媚,刚才令他为重工大夫,他还是能够矜持的住,现在嘛,两司加身,极为感动,顿时,戏精上身,不多说上几句,那就不是他任鄙的风格了。 商业司,重工司,势在必行,是到了该有的时候了,纵观秦国上下,做这些事情最合适的人选,就只能是任鄙了,这也是他的运气所在。 嬴荡当初让任鄙去铸币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会让任鄙走到这一步的,只因秦国满堂朝臣,唯有这个任鄙,看起来最像是一个小人,也最是擅长,这种见不得人事,通过时间的检验,和秦王的教导,这个善于溜须拍马的人,还是有其独特能力的。 “寡人治下,能臣上,庸臣下,此,亦是我秦治国之道,黑旗山之功,冶炼业之强,寡人都是亲眼所见,你也无须菲薄,只需为大秦效力即可,今,寡人以你为重工、商业两司,群臣毕至,你可说说,对这两司之策,好教众臣皆知,你这些年做了什么!” 任鄙一听,脑海当中,各种说辞,是纷纷涌来,他对此,早熟于心也。 想当年,演武宫新开,秦王令他书写兵法,这可真是苦了他的,至于这商业和重工业一事,任鄙经过这么多的年的沉淀,又有秦王的指点,要说心中没点想法,就连他自己,也过意不去了。 “启禀大王,大王令臣久在黑旗山,对这重工一道,臣俱是熟悉,其次,我秦青铜器具,大兴天下,此离不开商业也,于商于工,臣都有计策,请大王容禀。 臣先说这工业,其一,工业之兴,离不开生产资料,何为生产资料,青铜乃用孔雀石炼,精铁乃用赤铁石炼,二者又都需木炭、涅石之力,此为生产资料也。 方才,上党郡守公孙丑之言,上党之地,富涅石之利,涅石之多少,可关乎铜铁之产量,而我秦铁器生产资料,一则自宜阳,二则自上党,可工厂所在,却多在黑旗山,距离上党远,离宜阳也不近也。 如今,大王军威,秦军大出天下,诸国震惊,宜阳上党之地,已利于重工之生产,臣以为,可将黑旗山之基业,尽皆迁徙于长治,宜阳两地,此二处者,富有水利,不仅可以工业之兴,也可减轻运送之耗也!” 任鄙的一番话落,嬴荡点了点头。 不枉费他的培养,进步还是有的,知道工业生产,最重要的是原料。 “其二,今立重工一司,乃整合我秦重工业也,咸阳城外、黑旗山中、宜阳山下,凡此国府经营者,可尽皆归于重工司之下,统一设置工厂,工厂进行统一管理,管理制定统一的生产标准,标准则形成流水化作业,此为重工之要也。 臣以为,可设立咸阳重工业区,宜阳重工业区,长治重工业区,此三处,可正好对应大王三阳制敌之策,其中,咸阳以研发工艺为重,长治、宜阳则以主攻生产为重,联袂共进也!” 前年,秦王参观黑旗山时,工厂,统一管理,生产标准,流水化作业等等,就已经有了,现在任鄙所说,就是照着扩大罢了,辐射到整个秦国。 任鄙见大王点头,知道大王是满意的,他心下更是得意,又继续说了起来。 这满殿朝臣,不管是丞相,还是国务大臣,就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这些了,他的确是应该得意。 “其三,乃重视人才,不管轻工,还是重工,人才必当为之首也,大王在开创工厂之前,我秦吏,从未有事工厂管理者,从未有见工厂者,今日,工厂大行秦国,诸多秦吏,由工厂而生,此为新也,既然为新,就需得有新法,重视人才之法,赏罚分明之法,重视技术之法也。 黑旗山中,事重工者人才不少,此为我秦重工之基础,可依他们能力,及职位,分散于三大工业区,行招募工人,教导工人之事,令其快速投入生产,带动我秦重工全局也!” 设立工业区,重视生产资料,重视人才,这三点任鄙是都说到了。 嬴荡想着,再过上几年,秦国的太学宫中,就要开展新的课程了,专门研修这工业技术和工业管理。 现在是受制于人口,受制于粮食,工业的发展,也不能够太快了,要是人都去搞工业了,那谁来种粮食呢? 都已经走了一年了,不知道周侯欢,有没有渡过白令海峡呢? “那于商业,又该如何呢?” 任鄙一番话说完,秦王又问。 相比工业,商业可就难办得多了,重工业,可以说能先从工厂慢慢起家,可商业呢,这是个完整的体系,涉及的东西,是非常多的,远比工厂要复杂多了。 “回大王,臣于商业之事,也有几思,商业利于工业,工业利于国,二者不可不兴也,臣以为,一曰监管,二曰税赋,三曰法令,四曰经营,五曰货币。 监管者,监管坊市,监管商人,监管价格,监管财务,监管行业,监管是否违背我秦律;商业之兴,在于强也,强国者,乃税赋也,税赋一事,其重不可不察也,税赋若重,则对商业不利,税赋若轻,则不利于强国之道也,取中庸之道,方为妥当。 法令,国无法不行,商无法,则不通也,所定法令,乃约束商人,以尊秦律,合法行商之令,不可缺也;还有经营,所谓经营,乃商业之经营之道也,酒肆、驿馆、行商、手工,尽属商业指属,可各行经营之法,则全然不同也,经营之法不同,则利不同,则税不同,则监管之法,也不同也。 商业者,乃物与物交换也,《秦王书》曾言,物与物之交换,不可缺一般等价物业也,钱币便是这一般等价物,臣以为,我秦该当有秦钱,再者,我秦若无法定钱币,继续用魏钱,韩钱,则我秦生产之利,就要被韩魏两国摄取,因此,若要行商,还需得铸币也!” 听到任鄙的最后一番言论,嬴荡都想要给他鼓掌了。 这个本来他最不喜欢的臣子,没想到反而是接受这些东西最快的。 其实这道理也说得明白,像是孟轲、苏秦这些人,天下名士,博学多知,尤其对当世所学,更是过于精通,也正是这些学识,阻塞的他们的思维,减弱他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任鄙的思维,所受当世思维影响最小,接受起来这些,反而更快一些。 铸币,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这不单单是铸币就完了,而且还要控制货币的发行,简单来说,就是要有一个懂经济学的人来搞这事。 楚国、燕国、韩国、魏国、赵国、齐国,似乎这天下诸国,都有自己的货币,唯独秦国还没有,那懂得发行货币的人,肯定是有的,只不过,不在秦国罢了,这要去山东诸国,挖一个过来。 “重工之事,今日便可准备开府,行重工之业,至于这商业司,则筹备甚多,可先行开司,广纳人才,修订商业律法,待到准备妥当之时,再行商业之事,还有这铸币,也该要着手准备了。” 重工司是现成了,开了府就能展开,商业司涉及很多,秦国从一穷二白开始,则需要一段时日的准备,还有这铸币司,现在却是连合适的人选都没有。 至于任鄙就算了,他只会铸币,多了可就不懂了,秦国已经有两司大夫了,不能再有三司大夫了。 将来的铸币大夫,就是秦国中央银行的行长,经济界的重要人物。 似乎是知秦王的困惑,下方众人之中,治户令公输楠站了出来。 第一九八章 铸币司 “启禀大王,天下之地,我秦十之已有其三,此三分地势,有河东之旺,开元之杂,上党之资,足见我秦商业之显化,商业之中,铸币之事,当为其重也,若无铸币,则魏人,韩人,楚人,铸铜便能换我之黄金也。 臣侍从孟轲,所学儒家,亦是精通数理也,臣有一友,与臣一般,不仅是精通数理,更是善知商业之事,此人名曰祭文,乃是卫人,曾为齐国铸币,为齐之下大夫也,后齐国公子相争,祭华离开齐国,如今就居于卫城。 大王方才之言,我秦商业之事,需得慎重为之,商业之法,也需得修订,臣以为,可邀此人入秦,掌管我秦铸币之事也,如此一来,也可辅佐重工大夫,行商业之事也!” 不管是铸币,还是重工和商业,都会归于治户台下,既为治户,那公输楠就不得不说上一说。 秦王听后,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手段有两个,一个是经济,一个是武力,于经济方面,嬴荡那半吊子的水平,对于货币的发行,还是不足以精通的,这很多细微的事情,他也搞不明白,更何况,为了秦国的将来,招揽这样能臣过来,也是必须的。 将来这一个人,可以成为一群人,这一群人,则可以成为秦国一司,到最后,就连秦国的太学宫、大学宫,也都会有这门学问的,这才是嬴荡想要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治户令此言是不错,铸币一事,我秦从未有之,既行商业,就不得缺少我秦钱也,治户令可修书一封,请祭文入秦,寡人要亲自接见此人,以示对铸币之重,今日,这治户台下,新开两府,一曰重工,一曰商业,两司事事关我大秦兴盛,治户令不可不重也!” 秦国国务府,七大府台,就唯有治户台的机构最多,什么税收,农业水利,工业商业,可都在治户台之下,这些机构,具备行政职能,却不具备很大的权利,公输楠看似是权臣之重,他实际上只是操的心多罢了。 “臣遵令!” 秦王又见令下,公输楠接令。 自今日之后,秦国将再多两司,还有一司,也很快会有,中央的行政机构,在更加地完善当中。 等到公输楠退下后,见群臣无话,老丞相樗里疾,从人群当中站了出来。 这老丞相樗里疾,要是按照年纪来算,也算不得太老,至少苏秦和孟轲两人,就比他的年纪要大,只是这两人看起来,都不显老罢了。 苏秦还好说一些,尤其是孟轲,浑然不像个七旬之人,每日朝堂之上,依旧是神采奕奕,真不知道这老夫子,是有什么高明的养生之法。 秦国君臣,刚才所商议的,乃是此番大战之后,所要定下的事情,而樗里疾现在要说的,则是秦国一直在发生的事情。 “启禀大王,大王亲征,着老臣掌管朝政,去年年初,国务府商议之事,虽临战事,可依旧在进行当中。 我秦监御史,已下各县,各郡大学宫,除河东之外,或多或少,已经在开始当中,其中荆州大学宫宫主,乃尊王令,拜农家许闵子为宫主,大学宫以农事立学,食我秦之禄,还有汉中道路,沿途烽火台的修建,因六国谋秦,上庸紧迫,也俱是未曾停留。 停留者,唯有润德渠以及各地水利,因我秦不少水民,俱是征伐战场,此刻,战事结束,大军还归,国务府已下令,水民农忙时节,进之耕种,农闲时节,修筑沟渠,两相不误! 我大秦水民,引水筑渠,开坑荒地,有功者尽有封地也,为国修筑沟渠者,依每日来计其功,或是发放粮草,或是免除其税赋,或是以地赐之,已有关中氏族,宜阳氏族,还有山东氏族,入我秦润德渠一线也。 如今,春耕已过,我秦今年又增天府、河西、河东不少良田,大农司秦吏出走各地,已定下耕种之法,虽有战事,可大王神威,八月之内,就结束战事,从而并未影响到我秦之春耕也,等到今年秋收之时,就可填充国库,体恤子民,待到后年,我秦府库,即可充实! 还有宗正之女,我秦嬴芷,今年十七,未曾婚配,可远出楚国,与楚国公子子兰成婚,若是大王无异,则可择日令宗正为使,上承王命,出使楚国也!” 老丞相的话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 因季君之乱,嬴荡冷落了樗里疾,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又因河东之战,七国之战,秦王亲自征诸国,咸阳中枢空虚,需得有人来镇守,最后是想来想去,还是委以这位老公子重任,对于他,嬴荡还是足够放心的。 樗里疾所言之事,件件都是朝中大事,都是秦王之前定下的国策,他都在矢志不渝地完成当中,还有这联姻楚国一事,当初秦王书信咸阳,也就是让这个老丞相去问问,有人愿意去就去,没人愿意就算了,可现在他都办成了。 “请丞相落座,宗正何在!” 樗里疾就只站了这么一会儿,面色就颇有些劳累之色,比之去年,他又一下子老了很多。 看来这个丞相的位子,樗里疾是要干不成了,秦国接下来,将会以何人为相呢? 堂下宗正嬴泾,听到王令,站了出来。 “联姻之举,可有也可无,嬴芷远赴楚国,需得是真心如意方可?” 宗正之女嬴芷,那算起来该是嬴荡的堂妹了,可对于这个亲戚,嬴荡是完全没有印象,秦国公族太庞大了。 此次,与楚国公子联姻,这并非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既然是添花的,也就不是势在必行之举,若是那嬴芷不乐意,嬴荡自然也不会去勉强的,堂堂秦国,何须如此。 “回大王,连秦之举,乃是国事,大王尚且可为国战,小女也可为国而远赴楚也!” 宗正的话,都是大义,并没有听到嬴芷的心意,嬴荡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威武我秦,寡人何须一少女来做牺牲,成我国事,此事暂且不定,等寡人明日见过了嬴芷再说!” 想了想,嬴荡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一见嬴芷。 “臣遵令。” 宗正见此,便承了王命,不再答话。 嬴荡见堂下之人,再无人来上禀,想来今日之盛典,事情商议就到这里就可以了,国务大臣其他的事情,可在朝会再说,那接下来,就要开始群臣入宴。 王侧中书遏者令,见王抬手,宣号起鼓乐。 鼓乐一起,四下当中,又有宦者宫娥,走了出来,他们手中所盛,尽是美食美酒,送与秦国群臣,等到饭食毕,群臣再共饮之。 其后,群臣还要结队上前,与王对饮。 饮酒的顺序,并非是从秦国的近臣开始,而是过了王座,一直到麒麟殿外,先由最远处的臣子上前,王一一见过他们。 臣子们是由远及近,官职是由小及大,最后轮到丞相,方才算结束。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典礼本身也是祭祀的一种。 典礼所昭示的礼法,所昭示的王道,都会深入臣子心中,臣子再以王恩宣告天下,秦王便是以此来治国。 秦王的恩德,威加海内,秦王的举动,上下效仿。 这就是秦国,每一天都不一样。 典礼一直持续到了晚间,群臣皆乐,个个结队都与王对饮过。 嬴荡注意到,唯有樗里疾,极少走动,他只是端坐榻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今年是公元前299年,樗里疾比历史记载的,多活了一年多,或许这就是他的极限了,秦国的盛世,他也看不到了。 入夜,群臣逐渐散去,樗里疾却在此时,找上了大王。 第一九九章 樗里疾的交代 前年是老了,可身体还能动,今年是老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自己的状况,自己岂能不知。 对樗里疾来说,能眼见今日这盛世,已感到十分知足了,或许在几年之后,大王所说的,真的可以实现,但他估计是等不到了。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犯很多的错误,他也不能例外,每个人都有执着的事情,他一样也不能例外。 以前的他,因为执着而犯了错误,现在的他,也会因为执着,想着要为大王,一个交代了。 “大王,臣老了!” 月光之下,樗里疾坐在麒麟殿的台阶上,在他的一旁,正坐着秦王。 是老了,谁都会老的。 嬴荡想着,他马上就有三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么算来,他还能奋斗个四十年,不知道这四十年,他能做成什么呢? 他感觉到,樗里疾这是要向他,交代后事了。 “先王育子之时,已是盛年,其人又早薨,致大王十七岁就即位,先王恐将国事不稳,以老臣而托孤,掌蓝田一军,老臣这些年来,是步步小心,步步谨慎,有功,也有过也,所幸,大王英明神武,治下我秦,有今日之宏伟气象也。 老臣常言,我秦国,始终是嬴姓秦氏的秦国,齐国田氏代齐,晋国三家分晋,燕国姬职复国,楚国一门,尽是权臣,长此以往,必会生变,观普天之下,唯有我秦,自周孝王为子爵以来,一直未变也,唉,事实难辨,人心不惑,唯有小心尔,老子所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便是此理也!” 说到此处,樗里疾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些话,秦王不爱听,可他就是想说。 嬴荡没有接话,闭口不语。 “今日,我秦国朝堂之上,公族为之少,山东士子为之多也,若是大王再这样下去,唯恐这秦国,非秦也,所以这些年来,老臣事事都多多举荐公族,令我秦公子多上太学,入秦吏,立功勋,到了今日,秦之十二郡,已有四位为公子也,此方为我秦长治久安之策!” 在这一点上,嬴荡的心思,和樗里疾是全然不一样的。 听到这话,嬴荡哂然一笑,表示不认可。 “老丞相所见。不够远也,不足令我秦王天下,或许老丞相,将会是这天下,最后一个真正的老秦人!” 最后一个老秦人? 樗里疾面色大变,不知王是何意。 “秦国国力日盛,又无亡国之兆,灭国之危,何来最后一个秦人之说,大王此言错矣!” 听得出来,这个老头子,似乎还有些不悦呢。 “哈哈,丞相啊丞相,怎么到了如今,连甘茂也不如也,就是那甘茂,也曾有言于寡人,欲做天下的王,就要用天下的人。 丞相之后,将再无秦人,有的就只有天下人,因为天下人,就是秦人,因为天下之臣,就是秦臣,也不会有诸国之分,顺应着,也就不会有老秦了!” 一个盛世的帝国,长治久安的帝国,包容是一定的,历史上,秦国灭亡得那么早,原因有很多,众说纷纭,可说到底,还是秦法缺少包容,容不下六国之民,六国之民,便揭竿而起也。 樗里疾错愕了,他低着头,想了一阵。 他还是觉得秦王的话,并没有很大的道理。 “秦将来王天下,大王可以用天下之臣,可以御天下之人,可这归根到底,秦国的公族,必须是嬴秦,秦国的王,也必须是嬴秦也,这与大王所说,有何相悖呢?” 嬴荡其实很想摇头,可他这样做了之后,不知道又要解释多久,才能和樗里疾说得明白,算了,不说也罢。 作为一个未来者,他的身上,承担的嬴秦的使命的,其实并不多,倒是让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傲立于全球的使命很多。 让一个民族伟大,和一个公族伟大,所用的方法,那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是相悖的,国务府的权力,将来会超越王权的,因为集中起来的权力,是不能持久的,当然,这会是嬴荡,在临死之际才要做的。 “哈哈,不知丞相要说寡人什么?” 樗里疾拉着他,肯定不是只为了讨论这些问题,他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人都是自私的,而且是有控制欲的,自己生前所控制的东西,想着到死了以后,还能够控制一下,所以在交代遗言的时候,人们最关心的,多是自己留下的庞大遗产,将会何去何从,需知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界变化之快,超越你的想象,只看身前人,何须考虑身后事。 樗里疾最重要的资产,当然就是丞相的位置了。 “老臣年迈,早就无法胜任丞相之职,今日见大王,是想辞去丞相之位,让之以贤良也,老臣多舌,不知以后,大王想以何人为相呢?” 果然是这事,嬴荡猜得很对,他也能理解,樗里疾对秦国的操持之心。 “那丞相以为是何人呢?” 嬴荡又反问。 这其实很好猜的,秦国的丞相,一定会从国务府中产生,不会像之前一样,直接任命在秦国,没有多少根基的山东士子。 如今,秦国这一艘大船,已经变得太快了,走到了诸国的前列,诸国来的士子,也管理不好这个国家,能做好的,就唯有秦吏。 国务府有七人,首先,上将军是不可能了,年纪大是一个方面,而且秦国也不允许,让一个上将军,来做丞相。 还有孟轲和苏秦,那也是不可能的,孟轲一生遵循的乃是儒家,他的愿景,是让儒家大兴,这对于一个法家为本,儒家为纲的秦国来说,是不适合的,何况他和苏秦一样,年事已高,做不了这秦国丞相。 那下来在就是司马恒、殷丽、司马错、公输楠这四人了,这四人当中,公输楠的能耐,不足为一国之丞相,至于司马恒,酷吏一个,也难执掌大权,司马错也是年纪大了些,算起来,就唯有殷丽了。 嬴荡所猜,樗里疾必举荐殷丽。 “大王,刑尉令殷丽,可为我秦丞相也。” 果然是他。 殷丽一开始所学,乃是儒家,后来转而法家,又与苏秦是好友,也颇知纵横之道,有丞相之能。 在几年前,楚国灭越国、齐国灭宋国之际,殷丽受秦王令,因此被楚国所俘虏,承受了半年多的囹圄之灾。 嬴荡犹记得,那天晚上,他连夜去往甘泉宫,相见殷丽,殷丽给他所说的那番话,他在楚国囚牢当中所悟,他所向往的,乃是魏文侯那样的治世之法,这也不正是嬴荡所想要的吗? 此人虽是其貌不扬,看起来胖胖的,全无半点凌厉之处,可为人,却是有着一颗坚毅的心。 这些年来,他为秦国刑尉令,掌管司法和警察,不仅为秦国修缮了法令,还设立的最高法院—典狱,各郡以及各县初、中级法院,健全了警察队伍,平日里,看起来是没什么出彩之处,可若是说起他的功绩,那一定是不少的,何况此人还御下有方,能掌平衡。 有这样一位贤臣,做秦国的丞相,将会胜过樗里疾。 在这一点上,秦王和老丞相,终于是想到一处了。 “丞相所言,寡人也深以为意,那就依了丞相之策吧,以殷丽来接任丞相之位,不过嘛,寡人还想设立任期制。 这所谓任期,乃是丞相任职的期限,我秦丞相,关乎一国之兴衰,若是久坐其位,则必有年迈不仕,影响王权之失,如此定法,令每任丞相,只能以十年为限,十年一过,必得退下,将来不仅是丞相要如此,就是我秦国务大臣,也都需得有个任期。” 丞相十年一换,避免位高权重,国务大臣十年一换,避免年老经历不足,耽误秦国大事,这又是秦王的变法之策。 任期,这又是个新说法。 樗里疾叹了一口气,他感觉,他跟不上时代了。 丞相十年一换,这样的事情,他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算了,那就依秦王所言吧,秦王都说了,他会是最后一个老秦人,他哪能管到那么久远的事。 “就依大王吧,这样一来,我秦刑尉令一职,又是空虚,不知大王,将委任何人也?” 嬴荡一笑,这就是樗里疾,这个老秦人的最终目的了吧。 “那丞相以为会是谁呢?” “嬴歧。” 很简单的两个字,樗里疾不做多余的解释,该明白时,王自会明白的。 嬴荡开始琢磨起来。 嬴歧,是荆州郡守,博学善识,又学法家,的确可胜任,何况就樗里疾所说,掌握秦国权柄的国务府,在他走后,不能没有一个秦国公族。 那荆州郡守,又将会是何人呢? 秦王再问,樗里疾则说嬴胄。 嬴胄者,秦督查大夫,先王庶子,长嬴荡五岁,其人是多有能耐,曾在魏国为质十一年,如今,回秦才三年。 说过这句后,樗里疾这个老头,不待王话,直接施施然的走了。 第二零零章 有女嬴芷 第二日,嬴荡还未从魏灼的床榻上起来,就听得未阳寻了过来,说是宗正之女,嬴芷求见。 嬴芷! 嬴荡还有些纳闷,他似乎压根就忘记了这件事。 “大王,是即将要远赴楚国的嬴芷!” 原来是这个嬴芷! 嬴荡一拍脑门子,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唉,怎么又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他被未阳喊起来时,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就只有他一人。 “回大王,魏美人今日上午出宫,是去的太医宫了。” 这倒是很勤快,又是一个待在宫中,闲不住的主。 也好,让世人都看看,寡人的妻妾,尚且如此,他们也该效仿这新风了吧。 “好,先令他在秦宫稍候,寡人随后就过去!” 昨日饮酒不少,他的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嬴荡先是洗漱了一番,之后穿戴整齐,出了美人殿,直入寝宫当中。 不多时,见有一婷婷少女,立在那里,不用想,这必是嬴芷无疑。 似乎是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少女也转过头来,看到是秦王,开始对他行礼。 “臣嬴芷,拜见秦王!” 自称为臣,这一来是秦国新礼所定,二来说明嬴芷,要么在太学宫效力,要么已去了太医宫。 太学宫中,没有学生,能入太学者,可受秦禄,为之秦吏,这么说来,这嬴芷倒是个才女了。 嬴荡抬头望去,只见这少女,年纪约莫在十七八上下,肤色带黑,鼻梁英挺,浓眉大眼,好看是很好看,但绝对称不上温婉秀丽,而是颇有英气。 她上身皮甲,下身长裙,足下高靴,一身服饰,要说精美,也绝对称不上精美的,只能说贴身,干练和精明。 秦国变法到如今,更是开了新风气,女子也顶半边天也,这样的少女,在秦国还是很多的,她们读诗书,知礼仪,可以入大学宫,甚至极其优异者,可以入太学,成为秦吏,她们的表现,丝毫不会比男子差。 在咸阳的贵族中,这样的少女,称不上很多,但决计也不会少的,对于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在这之前,嬴荡是全然不知。 “无需多礼,未阳,来赐座!” 嬴芷落座后,未阳又上了早饭,是按照秦王的习惯,一天是要吃上三顿的,似乎吃,也是他人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 羊肉烩面,配上腌萝卜,还有几样小菜,按照他的饮食喜欢,做了调整,比他刚来的时候,要好得多了。 秦王很随意,他打算和嬴芷,边吃边聊。 一口汤,一口面,一口爽脆的萝卜,秦王开始说话。 “自古以来,我秦楚之间,就有联姻之举,联姻,为两国国事也,寡人今日召你前来,不为其他,便是为你,不知这远赴楚国,你可真心愿意,要知道,这将意味着,你会离开自小长大的地方,远离你的父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终生也都难以再回来了,当然,若是你不愿意,寡人也可不让你去?” 同样的饭,嬴荡给嬴芷也上了一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嬴芷并未动筷子,她微微低着头,一直在倾听,秦王的话。 在秦王说过后,她又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 “回大王,那若是臣不去,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王女前去,与楚国联姻,是不是我秦势在必行之举呢?” 在嬴芷说话间,嬴荡又咬了一口萝卜,在嘴里是嘎滋脆。 这萝卜,先要晒干,再用水泡上半日,然后用酱料腌制,密封三日后,就会有这种效果了。 劳动人民还是有大智慧的,样数少,那就变着花样来做,光是这一个萝卜,就有很多的花样出来。 “若有人自愿,则去,若无人自愿,此事那就罢了吧,寡人之威,我秦之威,宇内皆知,无需以联姻去笼络楚国,也无需以联姻去笼络天下!” 似乎是被秦王的话,感动到了,嬴芷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秦国的爱国教育,还是有些成效的,无疑,嬴芷这个少女,就是受到过爱国教育的太学生,对于秦国,对于秦王,她本能有一种崇敬感。 “回大王,臣愿去楚国,非家父所令,是臣自愿的。” 这话微微有些出乎意料。 这个年代,信息是极其闭塞,秦国绝大多数人一生当中,都还不知道南边有个楚国,就是知道有楚国,也不知道在哪里,更加不清楚,寿春会是在哪里,是何等模样,吃的什么,住的又是什么? 嬴芷这个丫头,受太学教育,或许知道楚国在哪里,地方如何,人又如何,但这对她来说,依旧是很遥远的,去了那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是完全是陌生的,相当于以前的社会关系,全部被废除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还有她要嫁的那个人,楚国公子,她也并非是他的正妻,这个人是丑是美,是好是坏,也一概不知的,能像嬴芷一样,说出这样的话,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哈哈,这确是你所思,非宗正所胁?” 嬴芷摇头。 “大王都令臣自愿,父亲只是宗正,自是不敢胁迫,更不会违背大王的令!” 嬴芷的回答,铿锵有力,显然,她的意志是坚定的。 “臣冒昧请问大王,大王可是有意,要辅佐公子子兰为楚王,此事臣从父亲口中,也听到过一二?” 还不待秦王问话,嬴芷又道。 都说到这里了,要说嬴荡对嬴芷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对于嬴芷想要去楚国的理由,他也很想知道,或许她所问,就是这缘故了。 “子兰为王,的确是寡人之意!” 秦王没有否决。 “谢大王明示,臣曾听闻,武丁之时,有女妇好,可为大将军,今齐国也有钟无艳夫人,统领朝政,既有机会,臣也想做这等的人物。 臣之所学,乃在太学宫,又事于王后麾下,楚国在哪,寿春在哪,天下几何,时间方圆,臣无有不晓,臣愿赴楚国,以尊大王之令,尽平生所学,全意辅佐公子子兰为楚王,行利秦之策!” 辅佐子兰为王,这并非秦王的目的,令子兰和太子相争,才是秦王的目的,而嬴芷却是将手段当作目的了。 她再怎么知道得多,也改变不了,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为秦效力,离她还很远。 对此,嬴荡也不想解释,她想去,那就让她带着念想去吧。 “人生之事,无有不如意者,天下之事,也常常是求而不得也,唯有一心向好,方才有始有终也,这许多事,非你所能度量,也非你所能改变,需知顺其自然之意,此去之后,若需寡人相助,只可书信前来,这是寡人对你的承诺,切记!” 派遣一个能干、又有志向的王族之女,远赴楚国,这对秦国,对于秦王来说,都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可以成为子兰的贤内助,至少嬴芷,是有这样的潜力。 嬴芷又是点头。 “大王所言,臣铭记于心,此生咸阳所学,必将用于楚国公子,以报王恩!” 方才,嬴芷说到,她曾跟随在韩妗身后,又入过太学宫,以她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些,是足够的聪慧了,至于将来能到那一步,是否能对秦楚关系有影响,那就期待命运,让命运来抉择吧! 既然她是自愿赴楚,那嬴荡自然是不能再拒绝了,现在见过了她,心中也有了决定,这件事情,就可以这样定了。 这句说过之后,嬴荡也没有多余可交代的,未阳领了嬴芷,退下去了。 秦王的羊肉面和萝卜干也吃完了。 四月初七,秦国上党设郡,郡守公孙丑率领大风军八百,前往长治邑赴任。 四月初八,宜阳都督魏冉在宜阳调集大军,北上上党,河东一万屯兵,也随即翻阅太行径,往东去往长治邑。 四月初十,秦王以宗正为使者,其女嬴芷从咸阳出发,远嫁楚国,楚国公子兰心,则会在秦楚界道以东,迎接嬴芷。 四月十二,秦国国务府治户台新开两司,商业司和重工司,黑旗将军任鄙,出任两司大夫,这也秦国唯一一个两司大夫。 四月十三,秦王国书下,咸阳、安邑、荆州、鄢城、天府五城,不再行宵禁。 晚间,咸阳任鄙府中,秦王将至。 第二零一章 寻找河洛子 今晚,嬴荡要干点大事。 他要开始点秦国的科技树了,这树要悄悄地点,一定不能被六国偷学去。 这个科技树,虽然很简单,就连初中生都懂得,但这将会是秦国,整个迈入工业化的基础,等到这基础有了,他还有一个大招。 这个大招,可以让秦国有能到达美洲的轮船,能修建咸阳到天下的火车道,那就是蒸汽机。 也幸好当年的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初中物理和化学都学得很认真,太复杂得也搞不明白,像是什么让飞机上天,让无线电波通话,他也一概不知,可唯有这两样,蒸汽机的原理和高炉炼铁的原理,他还是能记起来的。 很简单的东西,在这里将会是非常重要的。 上党入秦国之手,大量的煤炭资源是有了,宜阳铁山也在手中,最紧要的,是重工司的设立,将他的想法,完全可以付诸现实了。 黑旗山不仅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更是积累了可用的工艺,还有丰富的管理办法,他们已经是一支近现代化的企业了,他们所缺少的,只是技术罢了。 现在,嬴荡就是去将这技术给他们。 今夜,是咸阳城解除宵禁的第一日。 嬴荡正坐着车驾,乔装出行,极快地走过大道。 两边的商铺门口,都悬挂上了灯笼,店家站在门口,还在卖力地吆喝着,大街上满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男有女,不计其数。 一切,都显得尤为热闹。 以前的咸阳,入夜之后,城门关闭,城内就是黑漆漆的一片,今日国书下,就像是变了一个地方似的。 这是嬴荡来咸阳的第七个年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夜晚的咸阳,也可以如此热闹。 秦国国力雄厚,咸阳已成天下名城,咸阳城中庶民,已有三十万之多,可为天下之巨,而这座城中的人口,还在继续增加当中,在不久的将来,咸阳秦人的夜生活,也将会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车驾行走得极快,几乎是在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秦王坐在车中,看过大街上的一切。 驾车之人,名为高士,秦国关中人氏,此人在早年间,便是秦王招募的力士,自从白庆走了之后,高士以五百主的身份,接任了白庆的位置,成为了秦王的亲卫。 这高士除了是亲卫之外,还有一重身份,他掌握着秦王麾下,唯一一支特务机构,名为夜金卫,夜者,如黑,无孔而不入,遮天蔽日,不可阻挡,同时,也呼应大秦的尚黑之举,而金者,天下之贵也,又象征着秦王的身份。 夜金卫虽然只有五百人,但人人尽忠秦王,俱是在军中百里挑一,秦国御史台代王监察天下,行大秦监察之权,而夜金卫只代表秦王本人,也掌监察之权。 现如今,秦国的这艘船,是越来越大了,没有一点儿掌控力,那是不行了的,一位君王,对朝堂的掌控力最快的,就是这特务机构了。 夜金卫虽然名气大,可都是官职不高,就连高士也不过是个五百主,这就导致了夜金卫,可随时可以被秦王控制在手中。 车驾行至一府邸门口停住,秦王还未下车时,秦两司大夫任鄙,已从中迎了出来。 常言道,这人逢喜事精神爽,任鄙从没有像今日这样的快活过了,黑旗将军虽说和两司大夫职位相当,但他的黑旗将军,始终是虚名,而这两司大夫,则俱是实权,而且掌管两司,更重要的,也是在说明,大王对他的喜爱。 “臣任鄙,恭迎大王!” 见到了秦王,任鄙还是一如既往地殷勤,伸出双手,前去扶秦王下车。 “寡人交代的事情,可都办妥了吧!” 嬴荡从车驾上一跃而下,在他的胳膊下,还夹着一叠图纸,这可是他苦思冥想,才画出来的,这图上乃是高炉炼铁之法。 今日,他令任鄙秘密召集过来的,都是黑旗山的能工巧匠,这些年秦国着重培养的、冶炼人才们。 “启禀大王,五位总工,都在等候之中,就等大王来了,前些日子,臣令人去了趟黔中,带来了些许干辣椒,干花椒来,曾听人说,土生土长的才够味哩,府中今日备下了火锅,都是大王最喜欢的佳肴,等大王先用过了火锅,再见他们也不迟!” 这可真是够奢侈的,道路难行,这去一趟,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了,这和杨贵妃千里送荔枝,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既然是任鄙真心,那就体谅一下吧。 “还是你有心了,切记,日后毋须如此繁琐,那火锅就先备着,等寡人做过了正事,再去宵夜!” 宵夜是啥,任鄙是知晓的。 他听到秦王的首肯,面色就笑得跟花一样,别提有多痛快了。 “臣为大王操劳,本该如此也,大王连日为国事操心,又要亲上战场,为国而战,就连宫中,一切都是化繁为简,不劳民而不伤财也,大王如此圣德,纵然是那大禹治水,五帝禅让,其德行也不过如此吧!” 任鄙又是喋喋不休地接上了几句,似乎不说这些,他就不是任鄙一样。 进了府邸大门,正走着走着,嬴荡突然停住脚步,望着任鄙,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看,让任鄙心中,好一阵发毛。 “大王……大王这……” 秦王一笑。 “寡人越是看你,越像一人?” 任鄙狐疑,又小心翼翼地问。 “大王以为臣会像谁?” “哈哈,像宦者。” 听到这话,任鄙双腿猛地夹紧,没了言语。 他如此谄媚,可不是宦者吗,影视剧里的大宦官,好像都是这样的。 “你也别慌,寡人有一事交代与你,你今年之内,定要替寡人办到?” 任鄙一听,又凑了上来,连忙来问。 “不知大王要臣做何事?” “寻你师河洛子,前来咸阳见寡人。” 任鄙疑惑,怎么突然就说到这里去了。 在几年前,嬴荡又曾问到任鄙,如何学得这阴阳家之学,毕竟在那时候,阴阳家才刚刚兴起,任鄙就有所涉猎,那肯定是有来历的。 任鄙所言,他师从河洛子,其师兄乃是邹子。 这个河洛子,想必就是阴阳家的大能了,此人以河洛为号,河洛乃是地名,应该就居于河洛一带才对,而这河洛之地,乃韩魏也,又与秦三阳制敌长廊相接,要寻他来,应该是不难吧。 他以前就曾说过,要拜访此人,只是一直以来,时机不成熟,现在嘛,则是完全成熟了,就是不知道这个河洛子,还活着没有。 “臣请大王,不知寻臣之师,所谓何事,臣也好禀明老师,让他面大王!” 要说秦王倾心阴阳之学,以任鄙对他的了解,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这阴阳之学,又不能治国,也不能强兵,更是没有办法,强大工业。 秦王现在这样一问,任鄙还是颇有疑惑的。 “嘿嘿,寡人邀请河洛子来咸阳立教,传教,再去绵诸各国,去大月氏之地,去遥远的中亚!” 释迦摩尼已经出生了,默罕默德还没有生下来,耶稣也还要再等上三百多年呢,华夏的孔子,已经创立了儒家,可这一条腿走路,不好走,两条腿才稳当,传播华夏的文化的重任,阴阳家也一样可以做的。 一个吸收众家宗教所长的教派,大行天下,这将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宗教传播得快,一是能愚弄众生,二是利于统治阶级,当然,这也有正向的,嬴荡想做的,就是正向的,以输出文化、教化世人为己任。 对于秦王所言,任鄙还是稀里糊涂,他完全听不懂,但也不敢再发问,就只好连连点头,心下把这件事记住。 第二零三章 高炉炼铁 入了府中,再入大殿。 待到秦王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五个男子。 其中两个微胖,两个中等身材,一个瘦弱,两个看着年纪大一些,三个看着年纪轻一些,秦王早就知道,这五人就是黑旗山的骨干,秦国冶金业的总工程师。 五人同样也知,今夜要来之人,便是当今的秦王。 此刻,他们见到一身形极其雄伟的男子进来,两司大夫就任鄙紧跟身后,不用问,此必定是当今秦王了。 当即,五人起身,开始朝着秦王一一作礼。 “启禀大王,臣乃黑旗山生产总工随国。 启禀大王,臣黑旗山掌库总工李丹。 启禀大王,臣黑旗山冶金总工相羊。 启禀大王,臣黑旗山炼铜总工公孙迁。 启禀大王,臣黑旗山纳元总工樊夔。” 这五人者,乃属五国之人。 有秦人,有齐人,有楚人,有魏人,也有韩人,但无一例外,他们俱是黑旗山的大才,秦国重工业,将来执掌牛耳之人。 隋国,乃是楚人,原楚国之地,有一国名为随,国灭之后,有一支以国为姓,隋国便是此间之人,他的职位,乃是生产总工,所谓生产者,乃是负责生产工艺,改进技术,提高生产效率,掌管关乎生产方面的事务。 在他之后,乃是李丹,李丹者,秦人也,关中氏族,掌库总工,所谓掌库,实则是管理生产进度,统一调配各方物资,保证流水线的正常运行,还有就是要对原材料,负责进行粗加工。 李丹之后,乃是相羊,此乃魏人,于三年前入秦国,掌管黑旗山冶金之事,秦国的冶铁业发展起来,此人功不可没,这可是任鄙花了很大的代价,专门委托旗下的商会,从魏国连哄带骗,挖过来的。 公孙迁,乃是齐人,齐人善制青铜器皿,铸造青铜大鼎和兵刃,当时,这黑旗山冶炼一开,就是先以这炼铜入手,还有仿造那六国钱币,此人也是功不可没。 他也跟随任鄙的时日最久,是任鄙在稷下学宫的旧相识,炼铜总工,顾名思义,其主要职责,就是在青铜器的炼造上面。 最后一位樊夔,则是韩人,七年前,秦王东征,攻下韩国宜阳,也顺道占据了韩国宜阳铁山,这樊夔便是从那个时候,投入秦国的,后来他被任鄙拉来,做了这纳元总工,纳元,元同原,是天地所生,原材料之意。 哪些原材料当用,哪些不当用,哪些材料该如何用,能不能达到生产标准,这都是需要樊夔来负责,而且他还得出走各地,为黑旗山寻找合适的原料。 这五人,便是黑旗山的中流砥柱,也可以说,黑旗山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有今日之辉煌。 五人见到秦王,有人拘谨,有人紧张,还有人神情肃穆,可无一例外,他们对这位秦国重工业的真正开拓者,都是保持着足够的敬重,也正是因为有这黑旗山,才让他们的能力,有了施展的地方。 对于这些国之栋梁,大国重器,嬴荡一直都看得很重要,一个国家的强盛,并非是你的灯红酒绿,你的歌舞升平,而是靠这些科研人员背后的付出。 “哈哈,诸位无需多礼,我今夜前来,非是秦王,而是与诸位一样,都是我秦重工司下,一秦吏尔,今日与诸位所要探讨的,也非是秦王之事,而是我秦之重工一事!” 嬴荡见过了几人后,落座主位。 堂下五人,再算上一个任鄙,刚好六人,分坐秦王两旁。 任鄙又令人,拿上一块木板来,立在中央,然后将秦王拿过来的图纸,贴了上去。 图纸上面,非常简单地、绘画出了高炉炼铁的原理。 嬴荡废话不多,直接插入主题。 “春秋之战,多用青铜,而今日军威,远胜昔日,便是因这铁器之用,春秋之人,也远不足今日之多,农事生产,也远没有今日之利,此全因铁器也,我秦大兴铁器,始开重工,以铁振国,方为真正的强国立本之道。 今日,我秦虽有黑旗山,专攻于冶铁一业,这些年来,也算有些成效,可依我之见,还是不得其精髓也,我潜心思之,又经过反复试验,才有这快速炼铁之法也,能大范围推行,立下我秦三大重工业区,此法名为高炉炼铁法,可当我秦不传之辛秘,我今日传于诸位,以壮我秦之重工也!” 秦王到底有没有反复试验,这毕竟是宫里头的事,任鄙是不可能知道的,五位总工,更是不可能知道的,就由得嬴荡胡咧咧了。 秦王话落,“贤臣”任鄙,立即会意。 “大王所言,臣等俱是明白,那造纸之法,不出一年,就泄露于山东诸国,令我秦秦蔡纸价格大跌也,如今这铁器之重,远比秦蔡纸也,此等机要工艺,臣等绝不敢外传也!” 那五人的心思,可就没有任鄙这般活泛了,他们是在听到任鄙的话后,才纷纷向着秦王称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嬴荡见此,这目的也就达到了,又继续说起来。 “高炉炼铁之法,乃是修筑一高炉,内用土堆,外用砖砌,里面又用石灰磨匀,高炉高约十丈左右,宛如柱瓶,于瓶口之外,又开六口,上面两口,互相对立,用为排气,此口小也,中部两口,乃用进气,此口稍大,还有最下两口,一高一低。 可按照这图纸所述,从瓶口投入铁石、石灰石、焦炭,然后用大火慢烧,保持高炉内的温度,时间一到,这铁水自会从最下一口流出,炼铁之法,若是燃烧越久,投入焦炭越少,则铁会更加精纯。 高炉炼铁,一为了提升效率,二为保持高炉火焰烈度,烈度足,则铁精也,所谓焦炭,乃是用涅石燃烧所得,还有这石灰石如何,此二物,图纸之上,俱有说明,有此焦炭和石灰石,这炼铁之法,将大大增速也!” 这原理嘛,说起来很简单的,可真正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怎奈嬴荡记在心中的有限,他就只能言尽于此了,具体如何比例,这些他也搞不懂,就让任鄙慢慢去研究吧。 唉,理科生才是穿越的最佳职业! 他所说石灰石,要到汉代才会有,石灰石的法子也简单,就是用石灰岩煅烧即可,至于这焦炭,可就复杂一些了。 嬴荡犹记得,初中实验课上,他还见过这玩意,也知道制作工艺,但能不能动手搞出来,只能说他也不清楚。 秦王话落,黑旗山五位总工,俱是埋头苦思,似乎是有诸多疑惑,不能解也。 这时候,有人站了出来,嬴荡一看,这正是刚才做过介绍的冶铁总工相羊。 “启禀大王,高炉之法,臣一观,便知精要也,金遇烈火,则更加精纯,高炉之法,乃增加火性也,还有这石灰石,乃是山岩锻造,但至于这焦炭,却是有些复杂了。 臣方才所闻,大王曾有尝试,不知大王做出这焦炭,是何模样,可否让臣一观,还有这石灰石炼铁,又是什么原理呢?” 果然是聪明,一点就通啊。 温度越高,铁中的含碳量就越少,这样也更加精纯,钢就是这样来的,相羊一下子就抓住了精要。 石灰石参与的化学反应,嬴荡一时半会儿间,也说不明白,不过倒也可以搪塞过去,可至于这焦炭,就麻烦了,去哪里找呢? “正所谓金从土出,石灰石乃土之精,有之,能炼精铁也,至于焦炭,我暂且没有了,只需按照图纸工艺,即可得知!” 显然,对于秦王的这个答案,相羊不是很满意,他还是有疑问的,正要问时,那边的任鄙,已经知趣的拦了出来。 “哈哈,工艺技术之事,非言传也,乃手试尔,只要我等潜心研习,则必有成效,大王高炉之法,我等已知,此刻夜晚,大王不如去用火锅吧!” 秦国这么多臣子,还是任鄙最贴心。 嬴荡正在尴尬之时,就已经给他解围了,他又说了几句,之后借口乘势离开。 总这样搪塞,也不是个办法,是时候发挥一下学霸的能力了,好好想一想,以前的化学和物理知识,这些东西有大用啊。 嗯,还有这任鄙的火锅,真好吃,完全符合寡人的口味。 看来他的功夫,都下到咸阳宫去了,不然如何得知,寡人近日的口味,这不是个好现象,要让夜金卫前去敲打一下。 第二零三章 秦国丞相 (上一章该是二零二) 许久不理朝政,寝宫当中,积累了许久奏折。 秦王正在处理国事,尚书令从旁协助。 如今的秦国尚书令,名为祖连山,年纪比秦王还要小上两岁,其人才思敏捷,所学颇广,于一年前毕业于秦太学宫,后在孟轲麾下,做了半年的长史,今又到了咸阳宫中,在秦王之左右。 这几天,咸阳城中,一直有个传闻,秦国丞相樗里疾,已经不上朝了,他病倒在家了,大秦的国务府,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丞相了。 不知道这消息从何说起,反正就是有声有色,有理有据。 秦王翻阅奏章不多时,中书遏者令未阳从外进来,说国务府刑尉令殷丽,应秦王诏令在外候着,秦国丞相的事情,是该到定下的时候了。 嬴荡颔首,未阳又出去,领着殷丽从外面进来。 几年前,有过半年的囹圄之灾,让殷丽变成了一个精瘦的男子,后来在国务府的这几年,嬴荡是眼见的殷丽,这位秦国的刑尉令,一天天的胖了起来。 正如殷丽所说,他喜好看书,而且一看就是一日不动,又喜欢零嘴,那顺应着,人也就越发肥胖起来,他现在做了秦国的刑尉令,日夜操劳,坐的更就多了,动的也愈发少,人也就又胖起来了。 “臣殷丽,拜见大王!” 殷丽进来后,朝着秦王行礼。 对于今日的召见,他在隐约之间,还是能够猜到要发生何事,君子善谋,善知,若是对这点事情,心中都没有思量,那他就妄为殷丽了。 秦王表现得非常热情,他走下王座,拉起了殷丽。 “先生入我秦,可有几年呢?” 一开口就是叙旧。 几年? 一时之间,殷丽忽感恍惚,这才想到,他入秦才不过四年多,就感觉就像是过了十多年一样,或许是因为世事变化得太快了,让人误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回大王,臣入秦,几近五年之久,入国务府,也是在这个年月了!” 殷丽的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有一些憨态可掬之感。 嬴荡在拉着他坐下后,又到了王座之上。 “哈哈,几近五年,变化诸多也,寡人第一次见先生,先生便说,我秦快则十五年内,慢则二十年内,就可大出天下,在那个时候,寡人才初展抱负,我秦才初露锋芒,先生就有这般见识,现在四年已过,不知先生是否还认为,这十五年内,寡人就可平定天下呢?” 遥想那时,殷丽还是宋国使者,正是因他的这一番言论,让嬴荡笃定,此人将是个大才,当即就有了招揽之心,后来又因苏秦这一层关系,殷丽也开始为秦国效力。 到了现在嘛,是人人都知道,秦国乃是天下的霸主,很多人都会说上几句,秦王平天下,可在那时,谁能预判今日,秦国会有如此威势呢。 闻之大王之言,殷丽摇头笑笑。 “不了,再有六年,也就是十年之期,大王即可平定天下,以前春秋霸主,励精图治五年之期,便可王霸天下,而今大王远胜天下诸国,十年平定天下,应该也足够了。” 殷丽可真是自信得很呐! 嬴荡自认,他都没这样的把握,始皇帝继承的秦国,已经是天下的霸主,始皇帝又如此雄姿英才,还不是用了十年的时间,那给他十年,真的可以吗? 或许是看出了王的疑问,殷丽又继续道。 “大王不知,天下之事,难在两头,易在中间,灭诸国之事,也当是如此也,所谓两头,也就是开始和结束,现如今,大王坐拥十二郡之地,有上党之险,战卒之锋,白起之勇,国务府之利,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头了,相当于大事已经完成了一半,那剩下的,六年也足够了!” 听到这里,秦王站起身来,高举酒爵,放声大笑。 “好啊,好,好先生之言,深得寡人之心,寡人还想再听先生说说,这何为我大秦之利也?” 做人,尚且都有优点和缺点,只有明晰自己的优缺点,才能够做到扬长避短,成为优秀的人;做事情,也一样是如此,要做成一件事,就需得先知道这件事的利弊,善于分析自我,舍短而扬长,方能将事情做好。 秦国这样一艘大船,即将要交到这样一个人的手中,不听一听他亲口所言,嬴荡岂能彻底安心呢。 殷丽听后,却是连思考都不需要,直接张口就说将起来。 “大王问臣,我秦国之利,那臣只能说,我秦之利,便是利在大王也,而此大王,非大王人也,而是大王之功也,非是我秦因大王而威武,而是我秦因有了大王而威武,各种缘故,全然不同也。 大王自即位以来,攻取宜阳,平定巴蜀,设立左右丞相,完善秦国国体,其后又立下国务府,大小三十一司,共分秦国朝政,重农事,重商业,重工业,行教化,以法儒结合而治国,已为我秦,立下新的国体,此为大王之功也。 而臣所说之利,乃是这国体也,因这国体,我秦之强盛,已非一人之功,非一臣之功,乃是我普天秦臣之功,普天大秦子民之功,秦国法制之下,无人不为国,无人能离国,集中我秦国所有之力,凝结一体,此为我大秦之利也。” 国体强盛,人人为国,这不就是能最大动员的意思吗? 好,说得好。 一个强大的国度,不正是如此吗? 在这个国度中,每个人都在发挥自己的作用,在顾全自己小家的同时,也在为着大家做贡献,吏治清明,上下一体,人人携手,万众一心,当为秦之利也! 秦王又是大笑。 “哈哈,先生之言,正是寡人所想也,不知道要做成这些事情,这最重要的,可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有难度。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只能有一件,做任何事,他都会秉承这个理念,会受到这个理念的影响,这将对一个国的影响也非常大。 这一次,殷丽沉吟了一阵。 “大王,臣以为是公平,臣主刑尉令,主掌我秦法令,以此来看,臣认为,该是公平是也,法令之下,不分贵贱,无分高低,不分秦楚,亦不分公卿,如此,方为大秦之利也!” 的确如此,若要集成万人之力,当有凝聚万人之心,要凝聚之心,最重要的是公平、公平、还是他妈的公平。 法令必须是要公平,公族犯罪,与庶民同罪,公族同于民,民才能同于君也,秦商鞅变法之时,就早有过此言,此为法不阿贵之理。 “寡人由衷欣赏也,丞相老矣,我秦国务府,需得另有掌法之人,丞相之权,在国务府立下之初,只有虚名,后经这几年变革,丞相之权,已为我国务府之最,有统领百官之力,今,寡人欲拜先生为我秦丞相,相助寡人,就以这六年之期,平定天下也,不知先生以为如何呢?” 殷丽听后,坐在榻上,先是整肃衣冠,其后站起身来,对着王行礼。 丞相之职,委以一国之重任,士尚且可为知己者死,况且是这般的信任。 “臣遵令!” 秦王重用,也是王者之恩,不可辞也,需得尽心效力。 这边秦王下令,那边尚书令祖连山开始拟定王令,准备下发整个秦国。 “为我秦修订新法之事,本为先生所为,今日之后,先生便为丞相,寡人欲以荆州郡守嬴歧,接任先生之位,主掌刑尉令一职,这刑尉台之事,暂且还是以先生统制,待到一年之后,再全权交与新任刑尉令。” 下方殷丽,继续接令。 这往后,国务大臣去做了丞相,继续掌管一年本部之事,给新调入的人熟悉的时间,来交接工作,也是在给新的国务大臣,一年的考察期,这便是嬴荡的另一项举措。 尚书令拟好王令,随即下诏于秦国十二郡。 秦国丞相,以五年为一届,一届到期后,可再连任一届,共为十年之期。 新入国务大臣,以一年为考察期,行辅佐之事,一年期满,能上则上,不能上则下。 以荆州郡守嬴歧,入国务府,掌秦刑尉令,令秦国公子嬴胄,接任荆州郡守。 秦王令下,朝堂各级,都有震动。 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次轮不到你,那以后也很难有机会,再轮到你了。 第二零四章 匡章入邯郸 齐国十三余万大军,分成了六部,每一部都像是一条长龙,从赵国的土地上跨过。 他们军纪严明,将令如一,都遵大将军匡章之令,所过之处,秋毫不犯,如有违此令者,斩无赦。 回望当年那孙武,入吴国见吴王,以五十个宫女演练阵法,这首要提的,便是军法,一支大军,唯有做到令行禁止,才能去谈这支大军的战斗力,百年前尚且如此,何谈今朝。 日头西斜。 匡章正站在战车之上,举目远望。 眼下,这是齐国最后一部大军了,这一部大军是要去往齐国的南部,所要经过的地方,乃是邯郸之野,赵国的国都之外。 这是一片极其雄伟的平原,匡章目力所及之处,见不到一座山峰,能矗立者,就唯有一座庞大的城池,雄踞天际,这座城池叫做邯郸。 赵人的崛起,是离不开这片土地的,也正是因为这片土地,才孕育出了赵国,这个可以争霸天下的万乘之国。 此时,在邯郸城下,有一列车驾,正朝着这边缓缓而来。 匡章扬鞭遥指,问询身边之人。 “上去看看,那大纛是否赵侯的车驾?” 那将士领命,驾车往前而去。 匡章本打算,将这一支大军,送过邯郸境后,就直入邯郸城,以田文之说,去拜会一下赵侯,说一说这齐赵联盟抗燕之事,似乎这赵侯,知道他要来,已经迎出来了。 果不其然,那边大纛之上,乃书一个赵字。 大纛之下,一辆由四匹骏马拉动的车驾,正行驶过来,这应该就是赵侯座驾了。 座驾之侧,还有两列飞骑,左右护卫,红衣长靴,下身长裤,上身短衣,打扮干练,于骏马之上,来回翻腾,好似长在马背上一般,又有精弓利箭,长戈斧钺,伴随左右, 车驾之中,篷盖之下。 赵侯赵雍双腿横剑,正襟危坐。 齐国大将军要来邯郸之事,赵雍早已知晓,他更是可以猜到,齐人来他赵国,所谓何事。 不错!这燕国的确是赵国的心头之恨,可这心头之恨,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块肥肉罢了,吃到嘴里,赵国会更有力量,若是吃不到嘴里,那赵国还是赵国,他依旧是赵侯,似乎也没多大的影响。 如今,赵雍所顾虑者,乃是远在西方的秦国。 他对于秦国的消息,一向是都很关注,秦王以公孙丑为上党郡守,又以宜阳都督镇守屯留,这二人俱是秦王重臣,有领军之才,秦王如此的来势汹汹,这不是为了赵国,还能是因何呢? 秦国对赵国来说,可就不是肥肉这么简单了,秦人是一头狼,一个饥饿的狼,他若是不管西边,只管东边,那不仅让你吃不着肉,更是要失去自己的肉。 赵雍敏锐地察觉到,秦国很可能会将矛头,转而到赵国来。 就在赵雍思索间,齐人一个斥候过来,在问过了前锋将军后,又继续返回去了,赵雍心知,匡章已经知道,他出来相迎了。 他当即下令,全军停住,就在这里,等着匡章过来。 不多时候,在远方齐国大军当中,出来一列车驾,很快就奔走到赵雍的身前,赵雍定睛一看,这不是匡章,还能是何人呢? 见匡章下了车驾,走了过来,赵雍也是一样,将剑负在腰间,一跃跳了下去。 “齐国匡章,见过赵侯!” 匡章一身甲胄在身,后跟披风,尽显齐国大将军风范。 而那边赵雍,头戴王冕,身穿黑红礼服,足下皂靴,长须飘然,肃穆霸道,赵侯风姿,真不减当年也! “哈哈,今日,吾知大将军要来,心中甚念也,特来相迎齐大将军也!” 赵雍也是向着匡章回礼。 “外臣谢过赵侯,劳赵侯挂念,外臣何德何能,让赵侯如此,前番谋秦之战,外臣身为六国主将,却落得个大败之局,外臣有罪于赵侯也!” 六国伐秦,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失败的,可匡章自认为,他作为六国主将,都是难辞其咎,向赵侯赔罪,也是真心实意。 赵雍闻之,大笑。 话虽是如此说的,事也却是这么个事,但他却是不能再这样接下去数落匡章,这可并非是他的目的。 “吾之心中,自有分寸,六国谋秦,秦国能大胜,非是我六国不利,乃是秦之地势也,吾闻之,大将军曾出入河东咸阳,又走过崤函,看来大将军是有心意,将来要继续谋秦了!” 匡章心下思付,这赵雍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连这事情,都这么快地落入他的耳中,这只能说明,只要是关乎秦国的事情,赵雍都是非常关注的。 紧接着,两人又是寒暄了一阵,其后赵雍又邀请匡章,同上了一辆车驾,往邯郸城中而去。 匡章望去,这一路奔走的,尽是赵国飞骑。 他们手中持剑,后背劲弓,一列列马术精湛,一排排射艺高超,这些年来,赵侯胡服骑射变法,飞骑之名,开始闻名天下。 可惜了,此番六国攻秦,他走的是北路,和楚国一道,并未见识到赵国飞骑的厉害,但听说秦人韩拙,曾在飞骑手中,折了不少的士卒,或许这飞骑军力,要远在那徒有虚名的楚国盾甲之上了。 五谷大战,全军覆灭,此事匡章也难想也。 “早就听闻,赵侯军威鼎盛,今日见之,天下难觅也,外臣曾闻,赵国在对六国之战时,北边也一直没有闲着,派遣将军乐池,击退异族,却地四余里,令那外族之人,再也不敢南下也,想必都是这飞骑之威吧?” 匡章知道,这些年来,赵国一直在向北边开拓土地,常年与异族交战的赵国大军,战斗力是颇为强悍,赵雍麾下,因此也积聚了不少猛将。 赵雍每辟一地,都大行郡县,将其纳入治下,效仿秦国之法,开辟良田,兴修水利,推行赵法,教化黔首,可以说是极大地增强了赵国的国力。 今日,见这飞骑之威,就只赵国之国力也。 “哈哈,异族之人,不善耕种,只知狩猎、放牧也,其虽是民之彪悍,能征善战,可却败于法令不全,调度不一,如此队伍,难以成军,不说是我赵国,就是齐国技击,也一样可以轻易击败。 自从我三家分晋以来,韩魏两国,都占据晋国沃野,膏腴之所,唯独我赵国,却是难也,富饶者,也不过太原一郡,晋阳一城,若是我赵人不往北上,还能去于何处呢?” 赵雍这个人,一向是谦虚,不对,他这叫做善于藏拙,就如同他这万乘之国的国力,早就够他称王了,可到如今,他还是甘愿以君侯自居。 这让天下人误以为,他赵国国力积弱,还不足以称王也,殊不知,赵侯暗中积累的国力,早已超越如今的韩国,直逼着齐楚去了。 对于赵侯的话,匡章当然是不会全信的。 这两人边说边走,就这样一直进了邯郸城。 赵侯不注重名望,可这城池,却是修建非常宏伟,全然是一座王城之姿。 城池之外,有河流经过,引入城外,成了护城河,城墙高大而坚固,皆用黄土夯实,深得筑城之精,城墙上方,旌旗飘荡,还能够看到,有飞骑战车,来回走动。 进入了城中,先是经过瓮城,这瓮城非同小可,池深墙坚,瓮城上方,四下箭楼突出,真是个守备森严。 到了城中之后,一路所行,都是青石板铺路,街道整洁,两侧商铺排列有序,坊市是坊市,宫殿是宫殿,规划得整齐如一,还有那商铺之上,彩旗悬挂,行人来来回回,一派热闹景象。 匡章见之,不由得感慨,久不出门,已不知道,天下之变化也! 早年间,他听到的邯郸,是城内肮脏一片,到处都是牛马粪便,泥泞不堪,整日之中,恶臭冲天,现在一观,不知世事已变也! 这座城池,也比匡章想象中的,要更加宽大。 左右不见其长,前后不见其深,也不知道就这样行了多久,方才到了邯郸宫外。 匡章再看,见那邯郸宫,也是一样的雄伟,大有媲美天下诸宫之势。 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明白了,赵侯是有志向的。 居如此宏伟之宫,岂能没有宏伟之志,原先的一切,不过是表象罢了。 第二零五章 赵侯想谋秦,匡章想谋燕 入了邯郸宫,赵侯又邀请匡章宴乐。 随即,赵侯座于上首,匡章位于左侧,大殿当中,歌舞升平,钟鼓齐鸣,两人又是畅饮一番。 “启上赵侯,外臣今日前来,带我王命,有连赵之意也,我齐赵两国,一在西北,一在东南,互为相接,此为山水相依也,齐赵有共同之地,那当也当有共同之敌。 曾有言云,当今天下,为战国之势,何为战国,所谓战国者,唯战尔,战者,生死之战,国之存亡之战,齐赵虽不犯人,可人亦是要犯我齐赵也,齐赵两国,上接燕国,下承魏国,此为共同之敌也。” 对于这连赵之策,是何说辞,匡章的心中,是早有计议,连赵者,无非是燕魏两国也,在这其中,燕国又为主要因素。 谁都知道,赵侯善于开疆辟土,可唯独对中山之国,始终是苦于没有办法,若非每次是被燕国横插了一脚,怕是这世间,就再无中山国,有的就只有赵国一郡,可想而知,赵雍对这燕国,该是不会有好脸色才对,他提起这一茬,赵侯该当有所反应才是。 但是事情,偏偏出乎匡章所料。 他这样一番话落,赵雍却只教他饮酒,并未说任何的见地,难道这话,没有说到赵侯的心里去,还是这样说了,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呢? 对此,匡章又接上所云。 “方才城外,外臣所言,赵侯善于往北辟地也,可北境之地,终究是多异族少我族,异族之人,少耕种,难驯服,那里土地荒芜不说,而且还会常年受到侵扰,不胜其烦也,赵侯若是能往东,可就大不一样了,何况这些年来,赵侯也一直在做此谋划。 往东,乃是中山国,中山国,虽是白狄立国,可一直以来,学我农耕之术,学我大周之礼法,今时今日,已与我等天下诸国,并无大不同也,倘若赵侯能吞下中山,不说是齐楚,就是那西方霸主秦国,也当有一较之力也,难道这不比北边辟地更好吗? 自赵侯即位以来,就屡屡对中山用兵,到了如今,对中山已呈包围之势,就是赵国氏族,也多有渗透中山之中,中山权臣,每年都收赵侯金银也,外臣敢言,不需多了,只需十五万猛卒,一路高歌直入,破了中山灵寿,则此国必灭也! 可惜啊,这即将到手之熊,可因燕国横在其中,令赵侯屡屡不得志也,赵侯攻中山,则中山必定会向燕国求援,到时候有燕王支援,反倒不美也,若是能连我齐,赵侯则全然无忧也。 因我齐国技击,可从临淄一路北上,拖住燕国主力,那时候,赵侯大军,可从西面直取灵寿,如此,燕国腹背受敌,必定大败,我齐能收回失地,赵侯则夺得中山,岂不是一桩美事尔!” 匡章这第一言,只是做了个试探,而现在这第二言,则是分析利弊,抛出好处,开始对赵雍进行利诱了,站在他的角度,这赵雍应该是没有理由能拒绝才对。 事与愿违,他这一番话落,赵雍却还是在说着饮酒之事,看他意思,似乎赵雍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这可就让匡章有些纳闷了。 这位赵侯,到底在想什么? 匡章见此,还是不肯死心,他在与赵雍周旋之后,将这话题,又引到此事上来了,他打算再来个三说。 战阵之上,就有击鼓三通之说,这第三通,必有成效。 “赵侯有所不知,燕人之心也,六国联军,在大梁退兵之时,那燕国上将军乐毅,曾有连秦之心,今日,秦人兵锋东出,已呈虎踞上党之势,上党,相接赵国,若是秦燕相连,则必定夹击攻赵也,燕人尚且有如此之心,难道赵侯还不做提防吗?” 话虽然不多,但是很重要,匡章的这一步,就叫做威胁。 借用秦人的势,加上燕国的谋,来威胁赵雍,说别人都联合起来,要对付你了,你却还是无动于衷。 以赵雍的聪明,他一定是能听得出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终于,赵雍的神色,开始有些变化,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吾听闻,齐国相国,已入咸阳,面见秦王,该不会就是为了这连秦之事吧?” 对于这件事,匡章知道得不多,他只知道,田文此刻应当返回临淄了,至于事情,最终谈了个什么结果,他是一概不了解的。 “不错,正是这连秦之事,赵侯明智,定当知晓,齐燕两国之仇也,秦人连燕,就不得连齐,秦人连齐,就不得连燕也,若是连燕,则对赵不利,我齐连秦,对赵亦是有利也!” 这一次,赵雍终于点了点头。 因为从他内心来说,赵国的大敌,不是一直以来的燕国,他很清楚,以燕国的能耐,并不能击垮赵国,而来自西方的强敌,完全是有这个实力的,而且也有这个想法,提到秦国时,他方才来了兴趣。 “哈哈,天下之事,纷纷扰扰,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你也,吾之所虑,乃在西方,西方之国,已成天下之敌,一个燕国,只能夺我血肉,而一个秦国,则可灭吾之命也,大将军请思,是命重要,还是肉重要啊!” 赵雍这个人,城府极深,工于心计,他的真实意图,往往都是藏在心中,让人无法捉摸也,被他这样一说,匡章当即就明白,这个赵雍,到底是在担心什么了,他原来一直说错了方向。 既然直说不行,那就变个法子,匡章想先听听赵雍之思后,再想办法说与他,这和他一贯的用兵之道,颇为相似。 他又忽然想到,赵雍入城前所说,秦国难攻,是因为地势之利,或许在这事情上,赵雍是有说辞的。 “的确,秦人已有大军,驻守上党,对赵可成居高临下之态,秦人不退,赵国难安,天下难安也,素闻赵侯善通兵事,知攻秦人之难,乃是地势也,外臣想请教,若是破秦,赵侯可有其法?” 只见赵雍举起酒杯,又是点了点头。 终于,说到他关心的事情上来了。 “那大将军此行秦国,可有收获?” 收获嘛,这个自然是有的。 从河东攻入咸阳,还是个不现实的事情,一则是河东大城不少,秦军精兵坚守,难以攻下,二则是攻下之后,那大河也难渡,这要想攻秦,还是走函谷关最好,至于武关,也不易也,楚王九国合纵,已做过尝试了。 “如赵侯所言,攻秦之难,就难在其地也,大河之险,崤山之固,都成其天险,难道赵侯以为,还有其他路可走?” 既然是攻秦国,那就须得攻入关中,破掉其国都也,如若不然,又如何能称之为攻秦呢,这位赵侯,看来像是有了别的主意。 “哈哈,吾正有此思也,既然那崤山之固绕不过,那这大河之险,我等大军,总是可以绕过去吧。” 匡章闻之,还是不解其意。 这一来,是他久居齐国,对西边和北边地势,不够熟悉,这二来,作为一个齐人,也不会将过多的心思,放到秦国的身上。 “来人,拿上来!” 赵雍令下,匡章看去,原来他令人拿上来的,是一张地图。 这地图,只有天下北境,没有南边,赵雍起身,走到了地图上边,用手画了一条线。 “若是从此间走,该当如何呢?” 匡章闻之哑然。 这一条路,他闻所未闻,更是不曾涉猎,这里当真可以直入关中吗? 第二零六章 赵雍谋咸阳 不盟而约 “人生最大之敌,乃己身也,己身者,为自傲也,吾等华夏之族,自以为居天下之中,不知八荒之地里,不通四夷之变化,这天下之地,非只有华夏,四方之野,俱是有万里之遥,吾赵国飞骑之利,常年戍边,与胡人匈奴交战,这几年,辟地数百里,已开九原一郡。 九原者,乃位于大河以东,赵国以北,就是那大河源头,也未能至于此也,方才之说,攻秦之难,难在崤山和大河,若能有一支大军,绕道九原,再从九原南下服施,这服施一过,便直入秦国河西也,再从河西到咸阳,又有多少路途呢 吾之策略,一则避开函谷关,二则绕行大河,一路平坦,可一路直下,六国谋秦大军,可在吾赵云中郡集合,快则两月,慢则三月,便可抵达咸阳城下。 去年,六国谋秦之举,足有七十五万之众,若走此路,则不需七十五万大军,只需五十万,就可直击咸阳,破秦人之弱也,等到咸阳一破,那秦国十二郡,必是分崩离析,赶秦人回陇西,而天下诸国,各取得其土也!” 赵雍话落,匡章忽然明白,原来这才是赵侯所在意的事情。 对于这样宏伟的谋划,匡章的内心中,要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计策,放眼整个天下,也就只有赵侯,方能想到。 天下诸国,相对在南,很少能知道大河的源头在哪,也很少能知道,原来攻击秦国,可以这样绕行过去,若是这计策真的能行,无疑是攻秦之良策也。 这些时日以来,匡章走了走河东、河西,还有关中,总算是摸清楚了个大概。 他知道,秦国的土地,并不似齐国这般,有如此多的平原,秦国难攻,是因为有一大片的高原山地,横在秦国与诸国面前,让路变得异常艰难,现在从这地图上看,这高原似乎被绕行了过去。 “哈哈,赵侯谋略,外臣佩服也,外臣纵观天下君王,善谋有如赵侯者,无一人也!” 匡章这倒是句真心话,而且没有参和半点的假。 他以前觉得,燕国姬职,很善于谋略,甚至在某些方面,他是要强过齐王地的,而齐王地所具备的,自然是无可匹敌的王者气概和人主魅力了,今日这一看,这位赵侯,才是天下间,最善于谋略的国君,身居天下之北,却已经将眼光放到了西方,至于还有一个秦王,他的路数,匡章大多都看不懂,自然也就不能去评定了。 听到这句话,赵雍由衷地笑了。 他笑,并非是因为受到了赞许,而是因为受到了匡章的赞同,赞同他这谋秦之法。 齐国大将军,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左右齐王的意见,赵齐联合,再拉拢韩魏,教唆燕楚,这二次攻秦联盟,不就又有了吗? “吾之以为,秦王虎狼野心,欲要覆灭诸国,古往今来,商帝辛,武王发,无不是霸主之姿,可都无一人,能有此心,秦王此人,方才是我等之大敌也!” 这几句话,又让匡章对赵雍侧目。 原来赵侯所一直担心的,一直所关心的,并非是旁边的中山,而是远在西方的秦国,入中山入手说赵,不如以秦入手说赵。 “赵侯所言之路,从云中郡至九原郡,大路行军,畅通无阻,这外臣知晓,但若是从九原南下服施,再从服施南下河西,不知此路,可否能行大军呢?” 关于行军之事,匡章最是精通,既然已经说到这上面来了,那他就该好好想一想,深入谋划一下此事。 大军通行,一定要水陆皆有,水者,一路上需得有水源,能补给大军,陆者,这道路需得平缓,开阔,能通行战车,还要选择雨水少的时候,免得道路难行。 据他所知,河西继续往上,多是山地,而且此路也没听说有什么大军行走过,能从这里走的,就只有一些小商队,这些还是需得问得更加明白一些才好。 “哈哈,吾既有此志,当有所依也,从九原一路下去,途经不少大河水系,所过之处,自然是不缺水源的。 大军行经,需得有大道,吾曾四处探查,此路俱能通车马也,何况吾明年还要亲自走上一遭,尽作标记,绘画地图,方可保万无一失也!” 赵侯对这件事情的热情程度,可要比匡章想象中的要大多了,光是听说得还不行,还得自己亲自走一遭。 “哈哈,那赵侯是打算扮个商人,从九原去咸阳吗?” 入秦,就得有秦人通行令,以赵雍的身份,就只能选择这么做。 赵雍听闻,高举酒爵,走下王座,与匡章饮酒一爵。 “还是大将军知吾心意也,吾正有此意,那秦王善于行工商之事,如今咸阳城池,又有那工业区,不少胡商,都是走此路过去,拿了秦人通行令,前去咸阳经商,吾之打算,正是如此也!” 这样听起来,赵雍谋划这件事情,可不是一朝一夕了,而是很有一段时日了,连这些都算计好了。 “若是此路可通,外臣当助赵侯一臂之力,攻秦也!” 匡章这又是一句真话。 就是在齐国,这个东方强国的眼中,也不能再这样继续放任秦国了,不过在攻秦之前,有件事情得先做了,那就是收服齐国的失地。 想到这里,匡章不做停留,又继续接上说起。 “现如今,秦王刚取上党与魏国巩邑两地,又面临五十万大军征伐半年之久,国内必定是粮草不足,需得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方可恢复元气,所以在这两年之内,秦国必没有东出举动也。 还有,此番六国谋秦之战,赵国虽损伤士卒五万余,但也未伤及根本也,我齐国也是一样如此,外臣以为,我齐赵联盟,可借用这两年之机,赵灭中山,齐取失地,到那时候,我齐赵两国,一举可为东方大国也,待到声威大震之日,再强强联手,号召天下之人,共同抗秦,此举必是无往而不利也! 这常言道,内事不平,外事不张,我齐赵之外事,乃是攻秦也,而我齐赵之内事,乃是燕国也,先平内,后御外,这难道不是万物自然之法吗? 更何况,此番大战,秦国需要休养,那韩魏楚三国,也一样需要休养,若是太快攻秦,此三国必不从之,若是休养两年,待到天下一变,借用秦人东出之际,趁机联合诸国,可行攻秦也!” 打蛇要打七寸,最关键的,就是首先要清楚,这七寸会是哪里? 匡章刚才见强说不成,然后兜兜转转,终于是摸到了赵雍的七寸了。 赵雍听后,似乎开始沉思起来。 匡章说动他的,就是那最后一句,攻秦之事,非一两国可为,乃是天下诸国可为,不说今年,就是明年,天下诸国,也难以从他,若是等到秦国主动出击,到那个时候,则可以借用秦人之势,来迫使诸国联合,那事情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联合齐国,先取中山,确实是现在的赵国应该做的,得到中山,比赵国在北边开辟蛮夷之地,要强得多了,有了中山的赵国,就可俯视天下。 “哈哈,还是大将军将吾说服了,既是如此,那我赵齐两国,不盟而约也,齐王攻燕之时,书信于吾,吾自当尊之,从东面起兵,进逼中山!” 听到这里,匡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雍这个人老谋深算,还是被他给说服了,两人又是接连畅饮,一直到了夜晚。 第二日,匡章又随赵侯狩猎,一待就是十日,之后才离开邯郸,复回临淄。 副将鲁贡,早就率领着齐国大军,还于齐国各处耕种去了。 第二零七章 田地田文 彼时,齐国临淄。 照例,齐王在城墙上走动,眺望着远处的燕国大纛。 这是他每日间,都要做的事情,这是在告诉国人,也是在告诫他自己,齐国的失地之仇,不能忘记,齐人的失地之辱,更不能忘记。 今日,在他身后跟随的人,除了左右近卫之外,还有齐国相国田文。 齐王地陷入了思索,田文就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有时候,田文在想,他已能算得上的是齐国的老臣了,老臣,不一定是年纪要大,所经历的事情多,像他这样的,也可以称之为老臣。 在齐宣王时,他两番率领大军,攻下宋国,在齐悼王时,他被任命为相国,出使秦国,可出使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等到韩国新郑的时候,齐国已经变天了。 如今,是齐王地的齐国,想一想,他这一生还未过半,就事齐国三代君王,这可不是一个老臣吗? 有的时候,他自己心中还会想,齐国这三代君王,到底差别在哪里? 齐宣王时,大兴稷下学宫,发扬齐国教化,顺道还灭了燕国,就连秦国,也要向齐国示好,以东帝尊之,可是吧,齐宣王这个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念叨着他的好,人们对于他,就只有怕。 善于烹饪,这可是临淄的臣子们和临淄的黔首们,亲眼所见的。 齐宣王下来,就是齐悼王了,说起这个人,田文的心思最复杂。 这人心思缜密,也有王者之才,又善于隐忍,有时候连田文都在诧异,此人是如何做成齐王的,不得不说,这听起来就像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惜啊,他在位时间太短了,他治国手段如何,还没看到,但他打压异己的手段,还是挺高明的。 到最后,就是眼前的这一位。 齐王地,相比于田芒,他更是一个奇迹,他能做齐王,全因田昭的仁慈,还有匡章的果决。 相比被困秦国之前,这位国君,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前是因为他的个性,掩盖了他的才华,就好似刚即位的秦王一样,现在是他的才华,可以左右他的个性,所以成为了真正的王者。 不过嘛,这位王者的话,可是越来越少了,人也是越来越沉默了。 唉! 终于,齐王发出了一点声音,他这在叹气。 “秦王此人,寡人最是了解,善用平衡之道,所谓平衡者,乃是我山东六国,互相牵制,都为弱小,好让他秦国从中索取也!” 齐王的话,可谓是一语就道出了真谛,秦王对齐燕两国的态度,也当是因此而来,诸国互相牵制,互相消耗国力,但又不能令任何一方强大起来。 “大王英明,臣在关中之时,曾遇大将军,由大将军入邯郸,说与我齐赵合盟之事,若是我齐赵能真心为盟,独一秦国,无所畏也。 赵国赵雍,臣见过此人,腹有良谋,胸藏万机也不为过,此人即位二十余年,国内变法,练就新军,北疆拓地,任用贤能,善于权谋,赵国国力,早已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还有我齐国,虽失地九百里,但富饶之地,俱是紧握手中,我齐赵联合,全然不惧秦人之威。 我齐为东帝,秦国为西帝,东西联盟,乃是短策,所谓需要时有,不需要时无,便是此理,而北连赵国,南连楚国,则是长策也,所谓长策,乃是在我齐未称霸天下之前,不可更改也,今,又在太行五谷一战,恶于楚人,如此,则更加要连赵也!” 听到这一番话,田地没来由地想到了一人,那就是他的大夫周侯欢。 田文曾给他说过,秦国必将会成六国的威胁,最早就是源自周侯欢。 “此去秦国,相国可见到那周侯欢?” 田文摇头。 “未曾有。” “那可有问过秦王?” “臣有问过,秦王也如实回答,去往极远之处,十年之内,很难回来,如若不然,周先生就只能被困死咸阳也!” 说到这里,田文还不忘帮周侯欢解释两句。 也不知道前边的齐王,是作何想的,半天没了声音,等到再说起时,已不提周侯欢的事情了。 “秦人已据上党,临赵雍榻前,赵雍抗秦之心,必然加剧,此为其一;燕人借用秦人之势,这些年来,控制中山,要抢走赵雍嘴边熊掌,赵雍焉能不怒,此为其二;抗秦之路,是赵雍所愿,也是我齐人之长策也,秦人不除,天下难安,此为其三。 如此,我齐赵之间,有秦国之敌,还有燕国之仇,赵雍他没有选择,齐赵联盟,是必选之路,以大将军之机敏,邯郸此行,定然顺利,齐赵必连也。” 虽还不知匡章所行如何,但齐王已经下了决定。 “大王英明!” 这齐王是越来越明智了,等到他话落,田文又赞扬了一番。 “不知那秦王,这几日走到了何处?” 一句话落,田地又紧接着问。 如今,四月过半。 秦楚两国,会盟之约,乃是在六月中,从咸阳到荆州,也是需要一些时日的,再加上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等到的时候,可不就六月多了吗? “昨日来的消息,秦王已下汉中去了。” 齐王背对着田文,田文也看不到他神态如何,更是不清楚,这句话他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了,总之,齐王又是在突然间没了言语。 “不知这北帝之盟,大王以为如何呢?” 最终,田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原来田文到临淄,已经有几日了,他将秦王所说,三帝会盟的事情,告诉了齐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今日,借着这机会,不管是成也好,不成也罢,他这个相国,都希望这事情能早定下来,他开始去做下一步的打算。 “三帝会盟,你说定在何处较好?” 齐王能这样问,当然是同意了。 “秦王说是洛阳,臣想了一想,洛阳太远,离秦人太近,不如在巩邑吧,巩邑靠近魏国,又是秦国土地,也离临淄不远,离蓟城,也不算太远。” 闻之,田地转过身来,放声大笑。 他这一张脸上,尽是豪迈,眸子当中,满是壮志。 “好,那就去巩邑,大河之畔,高台修筑,三国三帝,相谈天下,岂不好事,想想寡人也是许久没见秦王了,想念他的紧啊,只要寡人去了,那他姬职就必须得去,不去,就意味着只是单纯的齐秦联盟,秦燕联盟,则是不在了!” 齐王的话很在理。 现如今的形势,是秦国势大,齐燕两国,都是在争取秦国,成为自己的盟友,燕国想借此受到保护,齐国想借此攻打燕国,两国当中,只要有一国应承了三帝会盟,那另外一国,就必须得来。 这也是田文当初对秦王所言,要促成这事情的原因。 “那大王对攻燕之策,可有何思?” 田文问的所有事情,他心中都有一套谋划,现在不过是在征求齐王的同意而已,问话,只是为了抛出问题。 “哈哈,攻燕的是我齐国,是我齐国之事,那秦荡乃是秦王,如何管得了寡人之事,燕国寡人照打!” 听到此言,田文心定,也是露出了喜色。 “大王英明也,燕称帝,三帝联盟,那无异于燕自绝六国血盟之外,为齐国攻燕,易如反掌,臣明日就出使燕国,说成此事。” 这是田文第三次说到大王英明。 田文的算计,便是如此,按照秦王的意思,顺水推舟,先将燕国的外交给断绝了,再违背秦王的意志,去攻打燕国,有赵国联盟在,不用惧怕一个秦国。 你秦王有自己的算计,我齐人岂能任你摆布。 齐王颔首。 他就等着,匡章回来了。 第二零八章 铁军计划 咸阳迎来第一缕太阳。 上将军府中的灯火,还有一盏,未曾熄灭。 忙碌了彻夜的向寿,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桌上的一份密信收好,然后用青铜信筒装了起来,又在外面封上了蜡后,才休息去了。 今天的事情,格外地多。 不知过了多久,向寿还未醒来,上将军府长史黄賽走了进来,拿起了青铜信筒,往府邸外面走去。 咸阳城,才开始慢慢醒了过来,大街之上,陆陆续续的也有了行人。 此刻,在府邸大门之外,早有三人,驾着一辆战车,候在外面。 看那战车上的标志,是属于秦国郎中令麾下的,而那三人的打扮,俱是咸阳郎官打扮,一会儿间,长史黄赛从府中出来,与几人相互行了礼后,又拿了青铜信筒,往国务府而去。 如今的秦国国务府,又建立起了一座宏伟的宫殿,还是位于咸阳宫中。 这座大殿,每日之间,足有百多人办公,他们分属七大府台,都在尽力完成着自己的职责。 宫殿之中,又区分了七块不同的区域,分属于七位国务大臣,这其中最中央的,乃是秦国丞相殷丽所在。 只见那三位郎官进来之后,直奔丞相处,将这青铜信筒,交给了丞相。 殷丽拿到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先交由身旁长史,看了一阵,长史将目光都集中在这封蜡上面,见这上面一切完好,的确是没有拆开过。 长史待到确认过后,这才交到了丞相手中。 殷丽自长案上拿出一柄小刀,慢慢的将青铜信筒打开,将里面的纸掏了出来,然后铺开在长案上,逐字逐句的看了一遍。 “去请治户令来!” 这话,是对着长史说的。 还不等到长史出去,门外治户令公输楠,就已经进来了,他不仅是人来了,而且在手中,还抱着一物,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尊方印。 这印不是别的,乃是秦国治户台的金穗大印,但凡治户台下的令,都需得有这金穗大印才算得是真。 殷丽和公输楠说了几句后,将从上将军府送上来的密信,又递给了公输楠看。 公输楠在看过后,他不作多说,直接在这密信的落款处,盖上了治户台的金穗大印,这也就意味着,此事是通过了治户台。 见此,丞相殷丽也是挥了挥手,那边长史,早就递过来一方大印。 这方大印,上书“承国务府”四字,乃是由丞相所掌管,盖上了这印,不仅是代表着国务府通过了,就是丞相本人也通过了。 到如今,这密信上面,已经有上将军府虎符印,治户台金穗印,和丞相所掌管的国务府印,这么多的印章,也是代表着,秦国的吏治制度。 金穗印和虎符印,这则说明,此事要牵扯到治户台和上将军府,国务府印,这就代表国务府通过了审核,确认无误,秦法有云,各司公文,尽皆成书,上盖大印,方才作数,这印章也代表着各司各府台的权利。 丞相长史接过了国务府印后,又从长案背面,拿过来一方大印,这印章,要比前面的三个都要大,此物又名为大秦玉玺也。 此番,如此大事,需得有王令,才可行之,盖上这一方玉玺,就算是王令所允许了。 只见殷丽双手接过,然后又重重盖上,印毕,拿开大秦玉玺,上书红艳艳的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大秦玉玺,乃是秦王令人所作,刻画的字,乃是孟轲所书,秦王所想的这八个字,就昭示着大秦无上的威严。 真正来说,这玉玺本该是大王所掌,可如今大王出宫在外,玉玺就暂且由丞相掌管,等到大王来时,再交由大王,并且尽皆记录下来,在何时何地,用了玉玺,所干何事,这些都是写得清清楚楚,一并交由大王。 等到这密信之上,三方印泥都干了一些,殷丽又当着公输楠的面,将这青铜封蜡重新封了一遍,再次令人拿上,出了咸阳宫,径直往城北去了。 咸阳城中,庶民有云,“中间的王,城北的臣,城西的市,城南的民,城东的乱一团。” 这是在说,庶民多居住在城南,坊市多在城西,城北多是秦大臣府邸和各司所在,城东的乱一团,是说城东什么都有,乱成了一团。 秦国国务府下,三十一司,尽在此处。 在咸阳,越是靠近秦王的机构,权利越大,而国务府,就直接在咸阳宫中,国务大臣的府邸,也都紧挨着秦王宫,而三十一司,则在国务大臣府邸的外围。 这一条街,名为十九街,是因为在这条街道两侧,共计十九司,占据了街道的一大半,走在这路上的人,基本上个个都是秦吏,都是大秦的公务员,这里就是他们的办公楼。 在十九街的南边,有两座紧挨在一起的府邸,门匾上一边上书商业司,一边上书重工司,这两司,尽皆由任鄙掌管,所有又名两司大夫。 这一份盖了四个大印的密信,在出了王宫后,就送到这重工司门外。 郎官战车在此停住,进去一人,前去通报,一会儿间,有一位青年男子迎了出来,此人便是重工司长史,两司大夫的亲信孔上。 那长史接过青铜信筒,又将其送到了两司大夫任鄙的手中。 任鄙先是做了查验,之后使起来大力来,用力一拉,就将这青铜信筒,给硬生生的拉开了,拿出里面的密信,摊开来细细的看了一遍。 原来这是王令! 由上将军府麾下辎重司长鱼满拟定,上将军向寿修订,之后送到了国务府,丞相殷丽看过,确认没有问题后,又交给了治户令,重工司于治户台下,是一定要和治户令打招呼的,等到治户令也没了疑问,最后才送到了任鄙的手中来。 原来这密信所说,不是别的,而是秦王的铁军计划。 何为铁军,步卒头戴铁盔,身披铁甲,能护两臂,能包下膝,脚蹬长靴,手执铁矛,背有铁剑,方为铁军是也。 若是骑士,则需得人披挂,马披甲,铁剑之外,还需身负铁箭,这一切,在秦王密信当中,俱已说明,而且还画上了草图,根据宋代铠甲演化而来,要为大秦打造一支东征西讨的重甲部队。 自从拜了任鄙为两司大夫后,秦国在宜阳、长治的工业区,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开始了,宜阳都督调拨三千屯兵,于长治工业区,专程辅佐重工司,洛阳都督冯章,也派遣三千人,前往宜阳,开展工业区。 现在资源都给了你,技术也交给你了,那不给你订个任务,怎么能行呢,怎么能磨练手艺呢,所以这第一阶段,就是要重工司全力以赴,为秦国打造一支四万人的铁军来,专门用来野战,铁军所需铁甲,都有其生产标准,都需得由重工司来锻造。 不说多了,这样一支四万人的队伍,在战场之上,可以作为尖刀,打乱敌人的阵形,击穿敌人的中军,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样也是在磨练秦国的锻造工艺,促进冶炼业的发展,没有这坚实的基础,将来还怎么修铁轨,还怎么造蒸汽机呢? 任鄙看过之后,带着这令,急忙出咸阳,他打算先去黑旗山,再去长治宜阳。 第二零九章 秦王下荆州 嬴胄,秦国公族,为秦王兄长。 其人生得伟丽,身长八尺,体态修长,这是除了嬴壮之外另一个公族美男子。 秦王令,以嬴胄为荆州郡守,接任嬴歧之职,嬴胄便与秦王一道,从咸阳过汉中而至荆州城。 到了上庸,便是翻越了秦岭,出了上庸,再一路沿着汉水而下,便到了江汉平原,这里的天气,要比咸阳炎热得多了,主要的表现,就是昼夜温差很小,就是到了晚间,衣衫单薄的嬴荡,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清。 汉水滔滔,气势磅礴,一路所见,尽是大河大泽。 楚国多河多泽之地,名不虚传,在这里,若是陆路,则需要绕行远路,而且道路难行,可一旦走上水路,就容易的多了,不需艄公之力,只需顺流而下,可至荆州。 秦王此番出行,可谓是浩浩荡荡,所行随从,再加上护卫郎官,早就超越了一千之多,照例,此次统兵者,还是郎中令白暻,除此之外,还有尚书令、中书遏者令、外交令以及不少秦吏跟随。 不同于以往,秦王此次并非是巡游,而是去会盟,既然是要去会盟,那这会盟的队伍,就一定不能显得寒酸了,现如今,秦国已展露霸主之势,身为堂堂秦王,那也必须得有霸主之姿。 十五条船,沿江而下。 大船三条,小船十二条。 其中最大一条,已超百人之众,船舱当中,秦王正与苏秦相对而坐下,饮酒高歌。 外有大江相伴,内有良辰相辅,美哉快哉! “大王,我秦此战之后,便是天下霸主,大王可知,在这霸主之上,又是什么呢?” 恍惚间,苏秦抬头问道。 战胜了六国,秦国从强国成为了霸主,这也印证了苏秦当日之言,现在是霸主已在,看起来苏秦要进行下一步的谋划了。 对此,嬴荡沉思起来。 按照始皇帝一统六国的节奏来看,现在的秦国,光是从地域上,还不足以比肩昭襄王的后期,因为在那个时候,韩国失去的土地,比现在还要多,韩国完全成了一个打酱油的,很容易就被灭国。 至于魏国国力,也要比现在更加积弱才是,魏王也远非当今魏王也,更就不说那风头正盛的燕国,还要一心想要再度崛起的齐国了,他们不仅国力不好惹,就是君臣,也一样不好惹。 秦孝公将秦国变成了一个西方强国,而秦惠文王和秦悼武王,将秦国变成了一个天下大国,现在的秦国,攻楚、攻齐、攻魏,已成了一个天下霸主,那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让秦国更进一步,更上一个台阶,将霸主做到极致,做到能号令天下的地步,等到有这能力时,再将诸国一个一个地灭了,大行秦法和郡县制。 “寡人觉得,下一步寡人就要做天子了。” 嬴荡的神情有些玩味,霸主做到极致,可不就是天子嘛。 苏秦在听后,哂然一笑,神态之上,已是尽显苍老。 前些时日,樗里疾辞了丞相后,就在家养病,他还去探望了一次,这位几十年的老友,已经到了下床榻都费劲的地步了,不说美人,就是将军迟暮,也一样是令人叹息。 这让苏秦很容易,就联想到他自己,这时间最无敌的,恐怕还是时间了,就连一度认为自己强大到可以改变诸国的苏秦,也是在惧怕时间的到来。 他似乎觉得,他也快到不行的时候了,或许此番跟随秦王会盟楚国,将会是他给秦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也有很多话,想要和大王说。 “哈哈,大王一直都是这般睿智,臣正有此说,昔年,汤伐夏时,并不是将大夏诸国一一击败,而是利用其强大的实力,以师出有名来击杀夏王,令大夏诸国俱是臣服,这才开启了大商的时代。 武王伐纣,也一样是这个道理,当年牧野一战,乃是周人率八国之师,在牧野击败了纣王大军,进而再攻破了朝歌,灭了殷商这一脉,其后由周公制定周礼,以此来让天下诸国臣服,用公伯侯子男来分封天下,立下了这大周七百多年。 如此来看,这征服诸国者,并非是征服了天下所有的国,而只是征服了天下的共主,再以绝强的实力,让天下诸国,共同尊之,做成这天下的王,天下的天子罢了。 臣再说如今的大王,放眼四海,早已无一国能匹敌大王也,我秦接下来所做,乃是弱齐弱燕,继续东出,击败三晋,分化楚国,如此一来,天下诸国为之小,大王为之强,这便是达到号令天下之境,尊如大周立国天子也。 再者,大王还占据周天子之都,虽名义上为天子迁都,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天子早已名存实亡也,天子不过是大王之臣,就犹如成汤封夏族,武王封殷族那般,大王所言不错,我秦要是更进一步,大王便是这天子也!” 嬴荡闻之,顿时大笑,又令人倒上酒水,君臣二人饮了一杯。 看来这苏秦,和他是想到一块去了,这也是这么年来,他们君臣二人所磨练出来的默契。 “苏子如此知寡人,那也必知寡人所求也,请苏子为寡人解惑?” 苏秦是早有准备,听到秦王问之,开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大王,若要成就这天子之位,以臣之见,当有此六策也。 其一,此番联盟楚国,又分阴阳二策,所谓阳,乃是阳谋,我秦可定下国策,竭尽全力,与楚国相交,一个在西,一个在南,一个为狄,一个为蛮,相约共谋天下,不令楚国与我秦相争,减少我秦东出之压力也。 所谓阴谋,乃是暗也,联合楚国的同时,全力辅佐公子子兰,令楚国国内,生公子之争,凡此大国,多弱于内患,有此阴阳二策,不仅可以乱楚,还可以联楚也。 其二,三帝会盟之举,大王乃是为了驱虎吞狼,借用齐人之威,来弱燕国,再用我秦之威,以佑燕国,实乃高明之举也,可臣听说,匡章入邯郸十日,与赵王相谈甚欢乐,臣唯恐齐人有联赵国之策。 齐赵联盟,两国势大,两国又同与燕国不和,真是如此,那大王这三帝联盟,的确是能制衡燕国,但这必定就会便宜齐国。齐人攻燕之心,由来日久,他们定然不惧大王的威严,敢于强行攻燕,到那个时候,我秦只有两条路,要么突袭赵国,要么突袭韩国,突袭赵国乃佑燕,突袭韩国乃为己。 赵韩二国相比,赵国为之远,韩国为之近,赵国为之强,韩国为之弱也,攻赵国是难,攻韩国是易也,为燕国是难,为自己是易也,更何况,如今的大王,还并非是天子,不过是一霸主,东出之路,还需得步步为营,步步小心,万万不可舍近而求远,唯有继续攻韩也。 韩国之地,位大河两岸,尽皆膏腴,我秦若是能得之,则增强不少国力,韩国野王、阳翟之地,若是能入我秦之手,那区区一个韩国,将再也不能阻扰大王分毫,我秦的东出之路,也可少一合纵强敌也。” 苏秦所说这其一,嬴荡倒是认真想过了,此番联盟,他也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去的,不过这第二点,倒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现在想来,以齐国君臣的性子,是很有可能,会借着齐赵两国的国力,不顾秦国的威胁,强行攻打燕国的,而燕国在那时,已有称帝之举,诸国必不会援助,那唯一能援助燕国的,就只有秦国了。 秦国若要援助燕国,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攻打赵国,但现在被苏秦这样一说,攻打韩国,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了。 韩国已经没了上党,再没了阳翟和大河以北这些地方,那这个韩国,可真就只剩下新郑那一片地域了,将再也不能与秦国做对,再也称不上万乘之国,而秦国的国力,因为这一片沃野,和纳入的韩国黔首,将会大大增强。 苏秦说得不错,东出之路,步步为营也,土地总量不变,敌人弱上一分,我方就强上一分。 这合纵连横之事,还得看苏秦也! 不过,这么一想,就又有了一个问题。 “若是真教赵国夺取了中山,齐国取得了失地,此二国强大,那我秦不就是一下子多了两个强敌吗?” 嬴荡问出了他的困惑,不知道苏秦有没有谋划到这一步。 第二一零章 老策士谋天下 “回大王,臣有其三,便是说此,臣问大王,倘若齐国取失地,赵国取中山,那这齐赵两国,又孰强孰弱呢?” 苏秦再次问的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将嬴荡给拦住了。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根据历史的走向来判断,在历史上,赵国强大起来时,齐国已经就没落了,让没有完全没落的齐国,和尚未完全崛起的赵国比较孰强孰弱,这个真的不好判断。 “寡人以为,该是各有胜负吧,赵国刚取中山,根基不稳,但重在军威也,而齐国所取,乃是旧地,可极快纳入治下,或许于国力方面,齐国会强盛一些!” 赵国的彻底强大,是在取得了中山国的十几年后,而齐国在之前就很强大,嬴荡也是以此在作判断。 “不错,是这样,两国各有胜负也,但再无一国,会是我秦之敌,赵国要做我秦国的敌手,还需得等到十年之后,而我秦在十年之内,就可平定天下,那齐国做我秦国的敌手,可因其地理在东,依照那远交近攻之理,很难与我秦生死对抗也。 臣之其三,乃是以楚抗齐,以燕抗赵,互相制衡,先说这齐楚两国,本为联盟,可因太行径一战,楚对齐已生间隙,而今,我秦楚又有会盟之举,正好是拉拢楚国,令其断绝齐国的好时机,齐楚之地,于东方相交,以楚可制齐也。 齐赵攻燕国,我秦不出兵援助,则燕人必败,而大败之后的燕国,不过是失去了对中山的控制,和对齐国土地的占有罢了,燕国依旧是万乘之强也。 我秦可继续连燕,燕因对齐赵怀恨,必定从之,联合燕国,则能共抗赵国,甚至还可拉拢中山公子,推行中山复国之举,以弱赵国。” 秦王听后,点了点头。 连楚抗齐,连燕抗赵。 经过这样一转,齐国又恢复到最强盛的时候,秦国也继续走到以前的老路上,对六国实行积弱平衡之策,而赵雍,则可从中得利,顺利取得了垂涎已久的中山国,可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呢? 如苏秦所说,十年之内,赵国也相抗不了秦国的,何况还有韩国大片的土地,能被秦国所得,再一次增强国力。 “苏子之言,东出之路,步步为营,果真是如此也,每逢天下有乱,我秦就伺机出动,夺地强国,待到我秦成就天子之国时,寡人也就有了那天子之威!” 说到高兴处,两人又是同饮了一杯。 苏秦胸中韬略,岂能只考虑到这里就完了,只见他又继续说上。 “臣之所虑,便是如此,臣还有这其四,乃是弱赵之策,臣以为,发兵攻赵之策,当从西北向东南而为之,步步蚕食也;赵人猛烈,人人尽知,攻赵之策,当先以弱赵为主,待赵疲之,再一鼓作气,将其击垮,既是弱之,就需得从北至南也。 晋阳之地,乃赵氏之根基,是接通赵国五原郡、九原郡和云中郡之所,这些年来,赵国之所以强大,一是在于深耕变法,大兴郡县,二是在于开疆拓土也。 我秦据河东之地,东方又有上党之固,若是从河东平阳邑出兵北上,攻取晋阳一城,则可占据赵国要道,若再从晋阳北上,则能直插入云中郡,以此隔绝赵国五原郡和九原郡,轻而易举,便可取这两郡也。 五原、九原在手,可与我秦义渠郡相接,大王若是在这两地设郡,北上可拒匈奴,南下可将义渠化为我秦腹地,加速义渠戎纳入我秦的治下,其后,再从晋阳深入云中,攻城拔寨,蚕食赵国北边疆土,再顺势南下,行弱化赵国之策也。 赵国北方,乃是新地,根基不顾,赵国南方,乃是旧地,赵氏耕耘日久,根基深厚,如此施为,也是在印证先易后难之理也。 齐赵为盟,我秦攻赵之事,齐国必不会坐视不理,连楚连燕,制衡齐国,不令齐国助赵,便是为此所虑,此为弱赵之策也。” 弱赵之策,先从北边开始,这又是让嬴荡有些意外。 秦赵长平大战,是在上党展开,后来秦国攻赵,也是从上党过去,直入邯郸,像是苏秦这样的建议,从北边出发,慢慢蚕食,再一鼓作气,彻底击垮,他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不过,再一细想,的确是有实施的可能,赵国北边的统治力弱,只要占据晋阳,深入云中郡,就很容易将九原五原,隔绝在赵国本土之外。 想到此,秦王点了点头,苏秦见了,又继续说上。 “臣还有其五,乃是弱齐之策,天下诸国,唯有楚国在南,其余诸国,皆是在北,大王成就天子之路,也需得是从北到南,依次为之,攻楚之事,也当是最后为之。 面对齐赵两国,先是制衡赵国,其后攻弱赵国,待到赵国积弱之时,便与之交好,大王再以霸主之威,施以天下诸国以仁义,令诸国尊之,等这势成,可邀约五国,共同征齐,到那时候,诸国也必定从之,一国之力,难挡六国之威,可一战而弱齐也,这般一来,天下诸国,可尽皆败在大王手中。” 苏秦刚才说的很明白了,古往今来的天子,都只是击败了以前的共主,再施以仁义和礼教,来让天下尊之,秦国拉拢楚国,击垮赵韩,那时候就可裹挟霸主之威,成合纵之长,联合攻齐也。 齐赵两国,国不同,苏秦对两国的策略,也是完全不同。 赵国稍微弱小一些,就先行击垮,齐国强盛一些,就待到势成,群起而攻之,真是句句无废话,都是好主意啊。 此刻,苏秦正说到兴起,嬴荡岂能打断,他只是点头,算是应承,让苏秦继续说起。 “最后,臣有其六,蚕食赵国,联攻齐国,拉拢楚国,联盟燕国,击垮韩国,就唯独一个魏国,还保留着除河东之外所有的土地,魏国的军威,也为天下之强也,那攻齐之后,必然攻魏,攻魏之后,再攻楚国。 对此两国,大王当以举国之力,一战而胜之,到那时,六国皆弱,六国皆臣,大王方为当今之天子也!” 是了,击败了齐国后的秦国,将再无敌手,天下诸国,也很难再联合起来,对秦国产生威胁,秦国再以绝强的实力,先对魏国进行碾压,魏国必败,其后再一战而胜楚。 战国七雄,除了秦国自己之外,六国尽被秦国击垮,天下之间,再无一国,能抗衡秦国,他们只能臣服于秦,那秦王,可不就是天子吗? 苏秦洋洋洒洒,说了许久,才将胸中韬略,尽皆道出,这是他所有的心血,对秦国未来所有的谋划。 嬴荡思虑之后,去看苏秦,只见苏秦也是一样望着他。 对于苏秦的想法,他何尝不清楚,苏秦说这么多,怕是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了。 “都是好主意啊,寡人自得苏子以来,我秦对外诸事,便无往而不利,苏子可抵我秦十万大军也,想来从苏子入秦时算起,已有七年之多,以苏子之聪慧,也定知寡人心中之伟略,今日,寡人还有一问,在那成就天子之威后,下一步,又该是如何呢?” 方才,苏秦所说这六策,俱是在让秦王如何成就天子之位,可秦王心中的皇帝伟业,他却没有说出来,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后面的岂能不问? 闻之,苏秦笑了起来。 “大王胸中之志,臣如何不知,只是恕臣驽钝,只知这上千年之事,却不知后千年之变,臣闻之,上古有三皇开世,五帝定伦,其后乃有人王,有天子,还真就不清楚,这天子之上,还能有什么呢?” 苏秦说的,已经和嬴荡所想得很近了,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皇帝,就是来自于三皇五帝。 三千年的历史,三千年的纷争,从部落到诸夏,从大夏到大商,从大商到大周,其后周公定礼,东西二周,春秋之变,战国纷争,经过了这么多变故,才孕育出了皇帝这两个字,真是来之不易啊! 真不知道,这两个字,是好,还是坏呢? “皇帝,天子之后,便是皇帝。” 秦王起身,站在船头,望着大江东去。 苏秦闻之,先是诧异,其后沉吟,再是望了一眼秦王伟岸的背影,紧接着又开始思索。 “皇帝啊,不错,也只有皇帝二字,才当得起大王这伟业也,从霸主到天子,臣俱已说过,那从天子到皇帝,臣就再为大王一叙吧,说起来,这一条路,却是与秦孝公将秦国变为强国的路,颇有些相似之处。 四海之内,八荒所致,皇帝再无敌手,若要灭一国,不过挥臂之间,如此威势,而从这天子到皇帝之路,却并非是对外,而是对内,只有普天之下,尽皆郡县,普天之下,尽皆秦人,普天之下,只有一国,才方是皇帝之国。 臣苏秦所长者,乃纵横,纵横是外,于内,是大王所长,大王如今所做,不正是为了我大秦,寻这样一条从天子到皇帝的路吗?” 从天子到皇帝,的确是啊,这个问题,是问不到苏秦身上的,只有皇帝他自己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 就在两人说话间,大船靠岸停住,远处一身负甲胄的男子驾车而来。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秦国新任荆州郡守嬴胄。 “启禀大王,前方二十里外,便是荆州城,白驹将军孟期、荆州郡丞共泽、荆州郡尉张祀已出城相迎!” 嬴荡望着远方,他已经能看到荆州战车了。 第二一一章 田文出燕 三帝定盟 秦王忙着下荆州时,齐相田文的速度,也一样不慢,他已经从临淄北上,抵达蓟城了。 他必须要尽快将三帝联盟的事情,给确认下来,最好在今年的后半年,就可以举行三帝会盟,将燕国的外交,彻底断绝,等到明年,春耕之时,就可以发兵燕国了。 在明年的时候,不说燕国,就是他秦国的元气,也未曾恢复过来,有赵国结盟,秦王就是想管这些事,怕是也没有那个能力吧。 此刻,蓟宫就在田文的眼前。 他是昨日到的蓟城,今日就受到了燕王的接见。 由一个侍卫领着,田文正步入宫中。 这里他不是第一次来,对他来说,没有多少的期待感,他唯一期待的事情,就是希望,能够尽快地见到燕王。 今日,燕王召见他,应该是单独召见,因为他不仅走过了蓟宫大殿,而且似乎还走过了燕王的寝宫,在这寝宫之后,会是哪里呢,想来该是一处高台了,在上面,可以望见这春日里的美景。 他在齐国的时候,就曾听说,燕王和魏王,都喜欢观景。 田文的路,先是由南向北,走得深了,之后再由北转西,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片美丽的池塘了。 湖畔杨柳依依,湖中水草肥美,蝶舞翩翩,水榭歌舞。 定睛一看,那燕王姬职,就端坐在水边的高台上,正钓鱼呢。 田文快步走上前去,他的脚步声不小,可那燕王,却并未回过身来,他也不言,就只是静静的看着。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相国,今日又为一国使者,现在是燕王邀请他入宫,又对他不理不睬,这位燕王已经失礼了。 燕王能失礼,可他不能,他是齐国孟尝君,对方在垂钓,所以他不出声。 他心里清楚,这位燕王,已经知道他所来的目的了,这是对他、对齐国,心里有气。 哈哈哈! 等了半晌,姬职还是如此,忽然间,田文放声大笑起来。 钓鱼不语,这是礼数,既然这燕王如此不知礼,那他田文,又何须缩手缩脚的呢,因为他是齐国孟尝君。 听到了田文的声音,姬职这才是站起身来,向着田文。 “外臣田文,见过燕王!” 田文行礼说道。 “孤在此钓鱼,一时之间,竟然迷失,以为自己是一鱼尔,错失了齐相来临,是孤不对,齐相无须多礼!” 姬职转过脸来,表现的还是很热切,和刚才的冷淡,是截然不同。 “我齐人庄周,曾有梦于蝴蝶之说,此乃道家无为之术,外臣不曾想,燕王也有此雅致!” 田文顺着他的话,附和说道。 他口中所说庄周,如何是齐人,还不是因为齐国灭了宋国,攻占了宋国的土地,才将其称为齐人的,对于这,在姬职的心中,是不齿的,他露出一丝冷笑。 “嘿,庄周之梦,才是真正的道家无为,而孤之梦,却是君王之难断也,孤如今就如同这鱼儿,若是咬钩,则必定是身死无疑,可若是不咬住这钩子,则又控制不住这势,齐相以为,孤该如何做呢?” 两人在说话间,姬职已经收起了鱼竿,拉着田文,走入水榭当中,又令人送上了酒水。 田文注意到,燕王手中的鱼竿,是没有钩子的,有的就只有一根直线。 这个燕王,还真是聪明,准备这种法子,来和他虚与委蛇。 “燕王说自己是鱼儿,外臣是不信的,以燕王之聪慧,岂能只是一条鱼,燕王该是那钓鱼的人才对,燕王手中,这不是还握着鱼竿来着!” 说到这里时,田文伸出手,还指了指姬职丢在一旁的鱼竿。 闻之,姬职大笑,又端起酒杯,与田文饮了一口。 “哈哈,寡人这是在效仿一人,效仿那昔年姜子牙也,说起来,此人与我燕齐两国,都有些渊源,殷商末年,渭水河畔,姜子牙钓鱼所用,便是这直钩,此意是在说明,愿者上钩,可如今的孤,是不愿意,也得上钩,就是因为这天下间,姜子牙实在太少了,孤刚才便是在思索,如何能做个姜子牙!” 姬职的话,是一点都没有错。 他和大周天子是一族,而当年的姜子牙,便是辅佐大周定鼎天下的名臣,到周武王分封之时,将姜子牙这一支,分到了东夷之地,也就是如今的齐国,到后来,礼乐崩坏,田氏代齐,才没了那姜齐,有了这田齐。 田文听得明白,燕王这是在说,他就如同这鱼儿一样,三帝联盟,会让他难以自安,可他却又拒绝不了,之后引出姜太公,是想让齐国,做愿者上钩的事情,不要胁迫于燕国。 可燕王哪知,当年燕国满堂朝臣都在,田文说出割地八百八十里时,其内心,是何等的不平,是何等的悲壮,又孕育着何等的怒火,田文一生所好,就是这名也,这土地是在他手中割出去的,他就必须得夺回去,所以,燕王也必须要称帝。 “哈哈,燕王不知,这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还有一说,乃是说志同道合也,当年周文王能重用姜子牙,便是因这志同道合,也只有志同道合者,方才能不因鱼饵,就走到一起。 方今天下,魏失河东,再无霸主风采,楚失千里之地,也无霸主风采也,韩国更就不用说,赵国乃一侯,离霸主离得也甚是远,我齐国虽失地九百里,可依旧是强盛之国,而燕国取我九百里地,令国力大涨,已有霸主之态。 几年前,我齐秦两国,就互为东西二帝,相扶为盟,这几年后,又有大燕国崛起,如此大国,定不可屈居我等之下,秦王之策,乃是三帝联盟,会盟巩邑,助燕王称帝也! 再者,当今天下,礼乐崩坏,王道不在,大周王族,能执牛耳者,唯有燕王一人也,外臣也当以为,燕王可为北帝,称霸天下,以此延续大周七百余年之基业,有此丰功,纵然上古圣王,也不过如此,周公姬旦,也莫有燕王助周之功也!” 在没有看到姬职的时候,田文的心中还在想,他需要怎么样,才可以说服燕王,现在来看,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功夫,燕王就会同意的。 就如他所说,他就是那鱼儿,他若是不联盟,齐国照打不误,他若是联盟了,还会多出秦王这个助力,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拜秦王所赐,这一招还是挺狠的。 “唉,黔首所在意者,乃利,君王所在意者,乃名也,可见齐相是知孤心意,以北帝之名,利诱于孤,孤问齐相,燕国和秦国相比,谁才会是齐国的大敌呢?” 田文心知,燕王这是在用这样的问题,来套齐国朝堂,到底是作何想的。 只见他缓缓抬起了头,正对着姬职。 “回燕王,当然是秦国了,秦国不仅是我齐国大敌,也是我等天下人之大敌,三帝联盟,乃在助长秦国声势,令其威震天下,天下惧之,再借用天下之力,联手抗击!” 姬职听后,面色一阵狐疑,也不知道他的这话,是真还是假的呢。 不过,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在见田文之前,他心中的主意,就已经定了,两不相得,那就只取一面。 这对田文来说,当然是真的,不过这前提,就是他要收服失地。 “那巩邑三帝会盟,可定在何时?” 燕王能这么问,说明这事情是办妥了。 “可在十月之初!” 第二一二章 秦楚会盟 唐昧诱秦王(一) 秦楚界道,于西帝二年动工,历经七年,如今还尚未完工。 在界道西侧,罗列着七座大城,依次连绵七百里,又有许多碉堡,分部在其中,对楚国形成了严密的防线。 这七座大城池,乃原楚国七大氏族所参与建立,依次为应氏、欧阳氏、邓氏、蔡氏、庄氏、文氏,城池也由这七大氏族来命名,他们又被称之为荆州七贵。 界道贯通南北,南边起于荆州白螺,北边过秦国南郡,直接深入到韩国边界,现如今,这条大道,也已成了连通天下南北的要道,从中原到楚国的商队,都要经过此处,而界道之侧的这七座大城,无一不受到商业的影响,变得越加繁华起来。 这条大道,乃是由秦国督建,也分布在秦国境内,但凡商会走上此道,都需得给秦人纳税,所得钱财,又投入到这界道的建设当中,以路养路,强盛国家,方便群众。 这条界道的施工要求极严,道路两旁,尽是石头奠基,路面之上,务必夯实,达到箭射不进的地步,之后还要铺上一层草木灰,以防止生出杂草,从而破坏道路。 这些年来,秦国一直就在大兴土木,从都江堰到润德渠,从秦楚界道到三阳制敌长廊,还有汉中的道路修建,各地动工的项目,就从来没有停歇过,再加上连年征战,让秦国国内财政吃紧,这道路的建设,虽然拉拢了不少氏族的参与,但依旧是没法进行得太快。 今日,是六月十六。 碧空万里,艳阳高照。 大江之畔,白螺之野,秦楚两国会盟之地,就选在这里。 秦王这一路上,是走走停停,在六月之初,才抵达荆州城,又在此游玩了将近半月之久,才听到了楚王的消息,相约今日会盟。 白螺此处,有座城邑,这座城邑属于秦国,而在城邑之外,乃属楚国,所以这严格来说,两国的会盟地点,应该是在楚国,既然是在楚国,那这东道主,也一样该是楚国了。 今日一大早,郎中令白暻,就点起郎官,整军待发,秦王亲卫高士,也率领一百夜金卫,个个身披甲胄,手持利剑,骑马驾车,相拥在秦王左右。 眼下,这千百人形成的长龙,正在路上。 从远处望去,黑色的旌旗蔽空,一辆辆战车飞驰于道路上,郎官士卒,无一不是身负铁甲,他们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踩踏出统一的节奏。 只有这样一幅阵势,足以比肩秦王如今的霸主之名。 这般军威之下,端坐在六驷王车上的嬴荡,却是在想着,以楚怀王的“仁义”,以楚人的高傲,是断然做不出扣留他的事情来,倒是秦国很有想法,将这楚怀王给扣留了,这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哈哈,历史是何其相似,又或者说,他的穿越,并未改变什么,只不过是让时代的步伐,加快了速度罢了。 在历史上,秦昭襄王曾与楚怀王之间,有过这样一次会盟,当时伴随着楚王去的,正是这公子子兰,而这一次也是公子子兰,随着楚王而来,到后面,秦国扣留了楚怀王,想要借此要挟楚国,没想到楚国不接招,直接推太子横为王,最后让楚怀王客死他乡,诸国也不耻于秦人也。 这样的昏招,嬴荡是一定不屑于用的,一个楚怀王,又或者是任何一个楚王,对他来说,真没多大的作用,楚王坐在寿春宫中,那他就是楚王,而一旦离开了寿春宫,那肯定是连一个令尹都不如的,还不如就遵照原先的计划,好好的会一会这楚王吧,给楚王出一个,能开疆拓土的主意。 大军正在行走间,前军突然停住,紧接着,郎中令驾着一辆战车过来。 “启禀大王,此处已距鹿野十里,楚国公子子兰,楚国中鄂大夫唐昧,正驾车而来,相迎大王!” 这个楚王,还真是来得够快,辰时都还未完全过去,他就已经派人前来迎接了,楚王果然是有大国君王之风,到处都要显示一下,他那大国的姿态。 公子子兰倒是好说,可这个中鄂大夫唐昧,还是第一次听闻,照这样说来,唐昧在太行径,损失楚国十万大军,却因为傍上了子兰这根高枝,不仅没有开罪于他,反而还加了封地,这中鄂,不就是楚国一地名吗,原先是鄂国所在,位于云梦大泽以东。 秦王听罢,亲自驾车往前,走到了前军,远远就看到子兰和唐昧这两个好基友,那两人也是一眼就看到秦王,急忙上前,下车相迎。 “外臣子兰拜见秦王!” “外臣唐昧拜见秦王!” 走到跟前时,两人又是分别行礼。 秦王将缰绳一扬,丢到身后的御士手中,其后猛然一跃,下了王车,站到了两人的身前,之后一把将子兰拉起来。 “哈哈,子兰乃寡人异兄,既是为兄,何须如此多礼也!” 那边唐昧见子兰起身,他也跟着直起了身子。 “回秦王,这臣是臣,王是王,君臣之礼,不可废也,外臣乃秦王异兄,此乃情谊,今日见秦王,以外臣居之,此乃礼法,又两不相干也!” 多日不见,看起来这子兰,是变了模样,早就不似之前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不正是在说子兰吗? 嬴荡拍了拍他,以示亲热,之后又转头,看着子兰的男性朋友唐昧。 “楚王前来会盟,这率军之人乃是唐昧将军,看来楚王对将军是青睐有加啊!” 见秦王问话,唐昧又是对秦王行礼,之后方才作答,怎的上次见他,就没发现这人如此懂礼貌。 “外臣蝼蚁之命,还劳秦王挂念,实乃荣幸,楚王非是对外臣青睐,乃是对公子青睐也,外臣不过是沾了点好处吧。 当年春秋五霸,可行天子之权,可自从天下入了这战国,诸国就纷纷变法崛起,互相掣肘,互相攻伐,也就许久没有过霸主了,但今时今日,秦王大胜天下,可为一霸也,公子能有秦王为异兄,岂能不受楚王青睐之!” 这话倒是不错的,楚怀王此人,喜欢务虚,很少喜欢务实,霸主这种虚名,倒是芈槐所最喜欢的。 “唐昧大夫之言,也是外臣之心意,外臣借此,谢过秦王!” 子兰接过了话,两人又是一同、对着秦王行礼。 这渐渐的,嬴荡就感觉出不对味来,似乎这两人有什么秘密,要与他相谈,想到这里,他屏退了左右,然后上了一片山坡,唐昧和子兰两人,对视一眼,接着跟上。 “好了,现在四下无人,若是有话,尽可道来,寡人悉心听着呢。” 唐昧望了一眼子兰,率先站了出来。 “外臣想问秦王,谁做了楚王,才对秦王有利呢?” 谁做楚王? 这肯定是要在子兰和太子横之间选择一个,嬴荡觉得,楚国分裂,一人一半,才是最好的,所以不管是子兰,还是太子横,都非他想见到的,但这话到嘴边,当然是不能这样说出来的。 “自然是寡人异兄了。” 这时候,子兰又站了出来。 “既是如此,那外臣想请秦王,在会盟之时,向楚王提出,互以公子为人质,令太子横,入秦国也!” 话到这里,嬴荡就不得不惊讶了。 当年的秦国,以齐国太子地入秦,行乱齐之策,这事情早就传遍了诸国,现在让别国送太子到秦国,前车之鉴,这怎可能呢? 只有当楚王自己愿意将太子送来,这事情才有可能发生。 但如果要是真这样,那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太子横,乃是庶出,并非嫡子,能坐稳太子,是因为得到了昭屈两家的支持,而这两家,在灭越之战的时候,都是立下大功的,而这两家的势力,也多在楚国的东方。 当年,秦楚一战,楚国县师,死伤惨重,楚王在国内的势力,也一下子跌入低谷,尤其是在迁都寿春后,这昭氏一门,更是显贵,其权势,甚至可以对楚王形成掣肘,后来又联合的屈氏,这可以说是楚国朝野,最大的一股势力了。 现在楚王想拥立子兰为太子,那也需得看看,这两家的态度了,若是能让太子入秦,借用秦人之手,似乎还真有可能。 子兰做了王,那必定会亲近景氏,这也是在一定程度上,打压昭屈二族,从楚王角度来看,他需要臣子间的平衡,还真有可能这样做,这可就有意思了。 “不知这是楚王的意思,还是两位的意思呢?” 思量片刻,秦王才悠悠地说道。 第二一三章 秦楚会盟 唐昧诱秦王(二) 他问的如此直接,引得唐昧和子兰两人,面面相觑。 虽然还没有得到两人的确切答复,可嬴荡已经透过他们的眼神,就知道楚王芈槐。应该也参与其中了。 嘿嘿,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北边的赵雍,马上就要去当他的主父了,将赵国的大权交给赵何,后来又在沙丘宫之变中,死在了赵何手中,而南边的楚王,现在也想着要来这么一出,赵雍是被儿子坑了,芈槐这是要坑儿子了。 面对这个问题,子兰似乎被问住了一样,半天没了声音,在这关键的时刻,还是子兰的男朋友唐昧,挺身而出。 “回秦王,楚王的确是有此意,秦楚联盟,两国互以公子为质,此为古礼也,而如今嘛,却又应有些不同,秦王以父尊之楚王,又以公子子兰为异兄,秦楚二国之间,远超天下诸国也,因此,外臣以为,当以太子互换为质,我楚国太子横入秦,而秦国太子政入楚!” 这话一听,嬴荡立马就不乐意了。 芈槐有那么多儿子,他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可寡人就只有一个嬴政,将来是要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何况让只有一岁多的嬴政入楚,他于心何忍呢。 “嘿嘿,太子横入秦,我秦再扣下太子,那岂不是楚国的太子,只能是寡人的异兄了,好,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嘛,寡人只有这一个子嗣,我秦太子,也就只有一位,让他入楚,这是万万不能的,况且,我秦楚既然为盟,寡人又何以,去做这般事,不可也。” 见到秦王直接拒绝,子兰的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他没有言语,还是在看唐昧,他在等着唐昧,继续来和秦王说。 这怎么看着看着,两人的关系,倒像是倒过来了,有些以唐昧马首是瞻的意思了。 “哈哈,秦王不允,倒是在外臣的预想之中,秦王乃雄霸天下之主,气度可平山河,断然不会因国事,而波及到秦太子的。 外臣今日能这么做,只是有人曾告于外臣,这以太子换太子之策,所以才有今日的一试之举,外臣能如此信任此人,也是因此人,乃秦王亲密之人也,现在来看,这亲密之人,还不如一个外臣了解秦王!” 与子兰的失望不同,唐昧神色,并无变化,当真就像是早有所料一般。 教他这样一说,真是让嬴荡一下子提起了兴趣,这个亲密之人,会是谁呢? 反正不会是苏秦了,因为以太子换太子,这苏秦早就应该清楚,在他这边是行不通的,嬴荡也实在不知道,一个既和唐昧熟悉,又和他亲密的人,会是谁呢? 想了半天无果,只好摇了摇头。 “此人不说是秦王,就是外臣,也一样是惊异,不想在秦国公室之中,还有如此机敏之女,不错,此人乃是秦国王女,我楚公子子兰之妾嬴芷是也!” 嬴芷,居然是她,她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位宗正之女时,嬴荡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可她也没想到,嬴芷会有这样的能力,似乎现在听起来,她已经得到了子兰的信任。 那一日,嬴芷向他所吐露的志向,说实在的,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今日一看,是他大意了,或许在不久以后,楚国将会出现一个女强人。 “哈哈,说到这嬴芷,的确乃寡人亲密之人,可纵然是亲密之人,也难知寡人之心,助异兄为王,乃寡人所愿,不过若要以我秦以太子为质,这是万万走不通的,不知中鄂大夫,是否还有其他的主意?” 既然唐昧能说出,此事在他的意料之内,那他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主意了。 这个大败在白起手中的楚国将军,似乎在玩弄权势这一方面,有很高超的手段,要是一个不小心,连他都会被绕进去。 “外臣逢人便说,天下之人,英明莫如秦王也,秦王又猜对了,外臣的确还有其他的计策,公子成王之法,外臣共有两说。 这其一,乃是以慢取之,我王虽年事已高,可身体依旧壮硕,再过个五年,也不成问题,有我王的支持,在这五年之内,公子子兰,可全力积蓄实力,待到我王薨时,再伺机夺位,但此举进展缓慢,而且五年之期,太过遥远,若是稍有不慎,就会有落败之局,并不保险,也难助秦王成就霸业。 其二,乃以快取之,便是我王以王令,遣太子横为使者,出使秦国,秦王可行当年对齐国之策,扣下太子横,令我家公子接位太子,此举不仅快,而且能确保万无一失,我家公子为王,那助秦之事,也就自然而然了。 外臣本该还有其三,不过这其三嘛,已被秦王否决了,所以就只剩这其二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重点。 唐昧是不是一个好将军,暂且不论,但一定会是个好说客。 先是抛出明知不可能的计策,让秦王拒绝,等到拒绝之后,再将真正的目的说出来,以达到扰乱视听的效果。 一向机敏的秦王在听后,却是开始怀疑,楚王是否真有废掉太子横的心思。 那芈槐就是再昏聩,也定然知道,废掉太子这种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很大的乱子,像是什么郑寤生、重耳之流,还有那燕王哙,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何况那太子横,听说也并无什么大错,惹得楚王不喜,所以这很有可能,是这唐昧和子兰两人,联合起来骗他,让他当面向楚王提出,太子换太子,只要楚王不拒绝,那子兰做太子就稳了。 再者,若是楚王真有废掉太子横之心,那子兰也就不必求到他了,因为五年的时间,足够楚王做成这件事了。 这样精妙的主意,一定是唐昧想的,反正子兰那脑子,是难了。 当嬴荡再次看向子兰的时候,子兰正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嘿嘿,寡人以为,当选其一也,方才寡人也说,秦楚会盟,当以诚意相交,寡人岂能做这扣留楚太子之事,何况楚王既有废太子之心,那唐昧将军不也说了,楚王身体壮硕,五年之内,足以令异兄为太子了!” 听到这话,两人又是面面相觑。 他们已是清楚,他们的伎俩,被秦王识破了,看来不出点真心,是不行了。 那边子兰还未说话,唐昧伸了一个懒腰,正一脸惫懒的望着子兰。 “公子啊,我早就说了,天下英明之人,莫如秦王也,秦王谋楚,与公子结为异兄,其目的并非是要相交公子,而是要以此乱楚也。” 这话说得子兰默不吭声,唐昧不休,又转过头来,望着秦王。 “启禀秦王,这乱楚之策,须得有我家公子也,此番秦楚会盟之后,我家公子定遵秦王之策,于国内全力连秦,拉拢连秦氏族,助秦王成就霸业。 我家公子别无所求,就只需在关键时刻,秦王可出兵寿春,助我家公子为王,如此一来,我楚能有乱,公子也成王,岂不是两全其美也!” 唐昧这才是说出了实话,他早就知道秦王的心意,只是子兰不清楚罢了。 秦王哂然,他对于两人伎俩,浑然不在意。 拉拢楚国,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秦国的国策,子兰这么做,嬴荡岂有反对的理由。 “嘿嘿,是好法子,但不管如何说,寡人还是希望,真心的希望,异兄为楚国的王!” 唐昧听了秦王的话,又转而看着子兰。 “公子,我就说吧,这楚王不好做,要想做楚王,就要在这夹缝之中,找寻机会,来,一起谢过秦王不罪之恩!” 子兰也是听话,和唐昧一道,向着秦王行礼谢过。 这唐昧是身材高大,身体强壮,或许他已经将子兰给彻底“征服”了,才让子兰这么听话,两人这等关系,那嬴芷却又在做什么呢? 她到底出没出过主意? 第二一四章 楚王芈槐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嬴荡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至少知道,那个嬴芷的聪明,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将来还会有可能,出什么幺蛾子,芈槐也并没有坚定的废太子之心,反而是子兰,现在急得上窜下跳,这样也好,那就再助他一臂之力,让楚国乱得更加猛烈一些吧。 秦国队伍,跟着楚国使者,继续前行。 不多时,嬴荡抬头望去,已经能看到,矗立在远方的高台了。 这片地方,名为鹿野,因其麋鹿很多而闻名。 鹿野,位于大江之畔,小城白螺之东,常年受到大江的浸润,让这里成为一片天然的湿地,麋鹿群也就是在这片是土地上,繁衍生息,甚至与在偶尔间,鹿野之上,还能够看到有大象群经过,是一个狩猎的好去处。 关中,乃至秦岭以北,这种野生的大象,在关中是完全看不到的,倒是在这秦楚界道,可以领略一下大象的风采了。 放眼望去,眼前尽是绿油油的一片,还有红黄野花,加在其中,而那高台,就修建在烂漫之中。 高台之下,楚国兵丁,早已是严正以待,列好阵形,相迎秦军,高台之上,又有一蓬盖立着,蓬盖当中,似乎又有人影晃动。 咚咚咚! 秦军的战鼓,开始响动,上千郎官,跟着变幻阵形,他们从原先一字长蛇的行军阵,变成了横向一排,正好与楚军相对而立。 两列大军,俱是大纛高悬,阵列分明。 等到战鼓声息,秦军又是号角响起,秦国郎官分出一条通道,秦王的六驷战车,从中慢慢地驾了出来,向着高台之下而去。 自古以来,君王会盟,首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宣示其军威。 这边秦军如此,那边楚军也是一样跟上,在楚军号角的嘶鸣声中,楚王芈槐,作为东道主,正踏着台阶,自高台之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秦帝剑悬挂腰间,秦王荡右手搭着剑柄,下了王车,正器宇轩昂的、朝着楚王行去。 芈槐就在他的眼前。 楚王这人,生的形体高大,在加上其人略微肥胖,看起了是更加壮硕,已过五旬,显示年迈,须发皆白,大眼浓眉,肤色略微有些黝黑,一张面孔,威势不小。 一股王者之态,周身威严之风,透骨而出! 秦王见过韩王,见过魏王,也见过齐王,更是见过燕王,这天下诸国之王,就唯独那个赵雍和芈槐,是他所没有见过的。 魏王城府似海,燕王善于谋划,齐王霸气斐然,这四人当中,就属韩王,最无风采,而今日,再看这楚王,却是要比那韩王威武多了,浑身上下,无不在显示,他大国君王之态,现在一看,当年那合纵长之名,无虚也。 今日之后,就唯独一个赵国赵雍,嬴荡还未曾谋面,不过,据历史记载,赵雍颇有胡人之相,他还亲自扮作胡商,来过咸阳,算着这时间,赵雍或许就要来了。 “秦王荡,见过楚王!” 见芈槐走到身前来,嬴荡先向他行礼道。 于秦王三步之前,芈槐定住,也是一样朝着秦王行礼。 “楚王槐,也见过秦王!” 这两王会盟之事,秦王是第一次参加,之前逼韩仓,见魏嗣,可都不算正式的,而他对面的芈槐,应该早就对此轻车熟路了。 会盟之举,一是要达成目的,二是要不失君王威严。 芈槐的一举一动,俱是在为不失威严而作,虽有行礼,腰却不下,虽有善意,面却不笑,他虽有过败于秦王之手,可一样,也不能让秦人今日将他小看了。 只见他头戴王冕,腰间悬剑,一举一动,似乎都有定数,似乎都有定量,就是这躬身行礼,不躬,则不礼,而躬多了,则不威,相比于秦王,他可是要慎重的多了。 “楚王对寡人,何须如此多礼,寡人以子兰为异兄,当尊楚王同父也!” 出乎楚王的意料,秦王的表现,可要比他亲热多了。 见此,芈槐端着的姿态,似乎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我俱是两国君王,今日乃两国会盟,何须如此多礼,来,秦王请上座!” 芈槐伸出手来,指着高台之上。 原来在这上方,早有不少寺人歌姬,准备好了酒水菜肴,还有编钟击鼓,俨然一副歌舞升平之态。 嬴荡看得仔细,尤其是那些个歌姬,个个体态修长,身着轻纱,他正望去时,刚好一阵风过,歌姬们的身上,轻纱飞舞,玉腿尽显。 秦人是没有裤子的,楚人也一样,没有裤子,现在就只有赵人,开始穿裤子了,这也就意味着,歌姬两腿间的美妙之处,是若隐若现,被嬴荡看了一个正着。 好家伙,这楚国民风如此开放,楚王又如此善玩,正事都还没有开始,这就已经要进行无遮拦大会了吗? 这……这寡人喜欢。 “哈哈,楚王此话差矣,楚王之妹,乃寡人父之妾,如此算来,寡人当以父尊楚王也,以我秦楚两国之好,也该如此!” 两国邦交之事,不谈感情,只说利益,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可芈槐这个人,就偏偏就信了秦王鬼话,他心中还略微有些感动哩,神色之间,又是放松了不少。 也对,芈槐最大的“优点”,可不就是善于相信他人之言吗? 先是被张仪骗,之后被冯章骗,最后面,昭襄王又骗了一次他,直接将他骗残了,当然,现在的嬴荡,可是不会再骗他的。 两人是边说边走,一会儿间,就上了高台落座,其后鼓乐声响,歌姬起舞,这让嬴荡的心思,很难在集中起来了。 “秦王自即位以来,就两败韩国,一败魏国,又败我楚国,如此武德,足可比肩昔年魏文侯也,去年六国谋秦,六国又尽皆败于秦王之手,六国国君,无不争相与秦王谈和,纵然是我楚,也不得例外,秦王威啊!” 秦王楚王落座,秦楚两边,还各有两个陪同之人。 芈槐那边,乃是唐昧和子兰,而嬴荡这边,乃是苏秦和白暻。 楚王的这一番话语中,颇有对秦王的责怪之意,一旁苏秦见大王的心,都被勾走了,他立即接过这话。 “回楚王,这历年来,山东诸国,有不少谋秦之举,司马错抗五国,樗里疾破三晋,我王御六国,这无一例外,确如楚王所言,都是山东之国之败,唯有楚王,则不同也,当年楚王合纵秦国,从商於而入,直达蓝田,若非我秦求和于楚王,唯恐咸阳也不得坚守。 此番六国谋秦,齐人为主将,燕人为副将,唯独楚国,泱泱大国,浩瀚上邦,却只出十万大军,倘若是如当年合纵那般,以楚王为联盟长,则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还是老策士知,楚王的心意他的话,说的芈槐心里舒坦。 “好啊,苏子之言,倒也不虚,寡人这一爵,敬秦王与苏子也!” 话落,秦王与楚王,共同举杯,四下臣子,也尽皆跟上。 这时候,唐昧朝子兰使了一个眼色,子兰会意,在众人落杯后,将话接了过来。 “启禀大王,我楚秦两国,自芈美人入秦时,就亲如一家,今年之前,又有楚秦齐联盟,共抗血盟之举,秦王素来就有交好我楚国之心,可惜两国朝堂之上,臣心难测,秦楚之间,间隙难平,一时无果也。 儿臣为秦王之异兄,便是秦王想与我楚交好之故,今日,秦王又以尊大王若父,以荆州白驹一军,许之以大王,助长大王声势,儿臣以为,不如在此会盟之际,我楚秦两国,顺势定下国书,永为同盟,互不攻伐!” 就在刚刚,唐昧和子兰承诺,是要让楚国上下,全力连秦,这很快的,他们就开始行动了,两人执行力还是挺高的。 去年,苏秦出使楚国,是一次失败之举,楚国并未联盟秦国,而是选择相抗,而这一次,两国若是定下国书,那则是正式的联盟了。 第二一五章 秦楚征百越 楚国国内,对于连齐,还是连秦,有着不同的声音的。 连齐者,必要抗秦,连秦者,必要抗齐,像是那三闾大夫屈原如今的主张,就是连齐而抗秦,这都是因为秦国势大,抗秦已成为天下大势所趋。 楚王芈槐,自即位以来,就多有抗秦之举,之前合纵诸国,任合纵长,攻伐秦国,其后又趁着秦国季君之乱,灭秦同盟越国,到后面的秦国攻楚,六国谋秦,可以说,除了屈原入秦,主动有连秦之策外,楚国在多时候,都是在抗秦。 而秦国对于楚国,则是在夺取其两都后,多采取连楚之策,这也包括楚国王女,入秦为夷陵君夫人之事,现如今,秦楚两国,会盟于鹿野,若是在此时签订国书,成为盟国,那也就意味着,楚国将再一次、正式地联盟秦国。 而且,还是在抛开齐国的情况下,这也将意味着,楚国彻底倒向了秦国,这和上次苏秦使楚,促成秦齐楚三国联合,共同对抗血盟六国,是完全不同的。 其实,在来会盟之前,芈槐心中的那杆天平,就已经倒向秦国了,无他,只因为秦王才是天下的霸主,他更喜欢借助秦王的势,来巩固他自己的威名。 “不错,异兄之言,也是寡人所向也,只有我秦楚永为联盟,寡人与楚王联手,方有二国盛世可言!” 见芈槐陷入了沉思,秦王又接上了一句。 他这话,有定鼎之效,此刻,芈槐的心也彻底定下来。 “也罢,今时今日,天下诸国多变,我楚秦联盟,乃是大势所趋,英明之主,岂能不顺势而为,也依秦王之言,今日,吾之二国,可立下国书,永为同盟,互不攻伐,昭示天下也!” 当即,又有鼓乐声起,来庆祝两国联盟。 秦王亦是高举酒杯,相敬于楚王。 “好,楚王如此胸襟,寡人诚心羡之,今日之后,寡人凡见楚王,都称一声亚父,亚父者,仅此我秦先王也,以此可告天下之人,我秦楚之好!” 这亚不亚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坚定不移的完成定下的战略。 秦王话落,又是击鼓,秦尚书令奋笔疾书,一一记下,对面楚王,也再次与秦王对饮,待到这盟约定下,秦王又继续说上。 “秦楚鹿野会盟,不单单只是会盟,寡人还有一要事,关乎楚国称霸,今日也一并告知亚父!” 话落,嬴荡又看过了唐昧和子兰两人,因为这件要事,和他们有关。 “哈哈,秦王何事?” 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因为高兴,芈槐的面上,开始洋溢着一丝红晕,人也笑的更加放荡起来。 嬴荡起身,贴在楚王身旁,故作神秘。 “亚父可知,这天下到底有多大?” 正说着秦楚联盟的事,秦王一下子就提到这上面来了,不仅是芈槐疑惑,就是在场之人,也俱是疑惑。 “我楚国以南,有百越,有黔中,秦国以西,有戎狄,赵国以北,有林胡,有匈奴,听说就连那齐国以东,大海之上,也有蓬莱福地,这天下,不就是这么大吗,纵然有四海八荒,那也是异族之地,不足称天下也!” 芈槐不愧是楚王,还是有些见识,这已经是现代人所能认知的,最大的范围了。 “不错,寡人所说之事,乃是在百越,在那楚国之南,还有一个楚国,若是楚王能够征服,必能称霸!” 还有一个楚国! 芈槐笑着摇摇头,他表示不信,没有人会比身处天下之南的他,更了解南方呢。 “我楚之南,乃崇山峻岭,再无路可通,此乃天之南极也,也因此尽皆蛮夷,有百越之称,不可教化也,秦王何来还有一楚国之说?” 楚人的实力,尚且未到百越之地,南边最多到了湖南,靠着江西,就已经走不下去了,后来这些地方能纳入华夏,这还是基于始皇帝的功劳。 嬴荡想要做的,说起来也不非什么难事,他只是想让楚王,甚至楚国贵族们,都有兴趣,去往南边开疆拓土,提前将百越纳入华夏治下,到时候他再灭了楚国,一统天下,将华夏的兵锋,继续南移到湄公河流域。 “那亚父可知,北边赵国赵雍,历年来,都在开疆拓土,纳入千万胡人,为赵治下,令赵国国力,大大增强也。 前些时日,我咸阳来了两个百越商人,他们过黔中,入巴蜀,至咸阳,这两人曾言于寡人,在百越崇山峻岭之后,便是平川,平川一望无际,其富庶程度,足以比肩楚国也,若是翻山越岭,也不过几百之路。 还有这百越之地,何为百越,乃是有数百族人,如此百族,有数百万之众,他们不甚团结,各个分化,有些耕种,有些则狩猎,若是亚父能派遣一支大军,不辞辛劳,翻身越岭,定然能将这百族一一收服,尽皆以楚法治之,以楚礼教之,那这十年之内,楚国国力,将增强一番不止。 寡人以为,以亚父之兵锋,再有寡人之助力,此事不难也,亚父还有不知,寡人开陇西开元一城,通商戎狄,所为何也,还不是因这陇西之西,有若干个秦国,他们都可耕种,都可纳入我秦国治下!” 楚人一族,骨子里是有这个基因的,整个春秋战国,就他们灭国最多。 他们最早崛起于丹水一脉,也就是今日的秦国南郡,其后楚人顺汉水南下,再一路东进,灭了大小几十国,才有了今日之声威。 只是这再往后,楚国的历代国君,就只往北方看,一心想着北上争霸中原,但却很少有人,想去看看南边有什么。 芈槐现在是一把年纪了,很多事情,在他的身上,已经很难去改变了,也不知道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半响不语,身旁的子兰,也还正在思索当中,而那边的唐昧,首先会意,已向秦王问了出来。 “外臣请教秦王,我楚若是攻百越,不知道秦王,可援助什么呢?” 这时,嬴荡看了看芈槐,见他似乎也来了兴趣,正望着自己。 “以楚国兵锋之盛,发兵区区百越,寡人的援助,不足一提也,只是这楚军南下,那北边齐国,必有所动,寡人可为亚父抵挡这齐军也,令亚父安心吞百越,这是其一。 其二,攻百越之事,不在与攻,而在于治,攻下之后,如何治理,方为之重也,寡人还可派遣我秦太学宫学子,跟随亚父大军出征,以教化农事,教化耕种,教化礼法,辅佐楚臣,治理其地也,这亚父也知,天下良臣,莫如秦吏。 其三,我秦荆州有白驹两万战卒,此两万大军,尽是我秦之精锐,他们尽皆铁剑,长期操练,战力强悍,也可随楚军出征,这样一算,亚父只需再出八万大军,就可去平定百越之地。 我秦楚两国,一为西,一为南,相互扶持,方遵两国之盟,寡人这般心意,不知亚父可还满意?” 听到这话,芈槐正在思索之时,还是那唐昧,又转身瞪了一眼子兰,子兰会意,立即起身,站在了芈槐对面。 “启禀父王,儿臣愿意率领大军,出征百越,为我楚开疆拓土。” 子兰明白,这是个发展自己势力的绝好机会,若是没这等际遇,让他空守着寿春等,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抗衡太子横。 率领这十万大军出征,收服百越,纳入土地,这将会让他在楚国的声威,再次大涨,所得土地,也多是在他的手中。 秦王方才就说,要助他一臂之力,原来早就有这等谋划了。 对嬴荡来说,这是一箭三雕之计,一来,收服百越,二来,强大子兰势力,三来,也可转移楚国的注意力。 “哈哈,有异兄在,何愁亚父大业不成,此战,亚父若是以异兄为将,寡人愿再以粮草奉之,以我秦白驹将军孟期佐之!” 这一边是亲儿子,一边一口一个亚父叫着,又有粮草许之,以楚王的性子,一时之间,还真难想到拒绝的理由了。 他也希望,有一次大胜,来重新树立他在国内、国外的威严,秦军之强,有此助力,何患会败。 “哈哈,那就如秦王所愿,我楚愿出军!” 芈槐的心中也是高兴。 以前,他两次受秦人诱骗,那都是因秦人许诺的土地,太诱人了,并不是因为他笨,既然以前白送的土地不好拿,那这次秦人只出主意,只做援助,他自己发兵,应该没问题了吧,何况现在看秦王,还是挺真诚的。 以子兰为将军,那唐昧必定是副将,子兰或许是个草包,但唐昧一定不是,输在白起手中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都是草包吗。 唐昧在以他男朋友的身份,应该是可以控制子兰的,楚国这边的将军阵容,只要不太坑,对付一个百越,应该不算太难。 倒是嬴荡该要好好的见一下,那个才刚上任半年的白驹将军,这将是秦楚两国,第一次联合用兵,许胜不许败。 第二一六章 白驹将军孟期 又一日,楚王邀请秦王,狩猎于鹿野。 两国王营,就驻扎在鹿野当中,嬴荡快乐的日子,就此开始了。 他们或是驾车狩猎、或是泛舟**,或是高台御姬,总之这每一天都很忙碌,每一天都能让嬴荡感受到,什么是战国之风。 他忽然有点儿理解刘禅了,他若是不回咸阳的话,那就没有乐不思蜀这个词了,因为乐不思秦,则会先出现。 秦王此行,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不仅是狩猎快活,他更是找了两个善于养象的楚人,猎了两头大象,打算用船运到咸阳去,这一头大的,当然是送给韩妗的,另外一头小的,自然是要送给魏灼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十日光景,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秦楚两王会盟,终究是要散去的。 秦国的信使,已经带着国书,传往咸阳去了,郎中令白暻,也开始收拢大军,再次返回荆州城。 今日,是秦王打算离开荆州的前一天,他要在荆州城,会见新任的白驹将军孟期。 荆州宫中,秦王正端坐王塌,手中握着一叠秦蔡纸,这便是出自秦国人才司下,那位白驹将军的简历。 孟期,秦国关中人氏,今年三十一岁,十九岁为军,便立下功勋,后来随丞相甘茂,南征巴蜀,曾为甘茂的亲卫,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孟期从秦国的伍长,一路做到了五百主。 当年,白驹军创立时,孟期就效力于白驹军中,后来攻楚一战,随着白起立下大功,他又升任千人,这样的速度,放眼整个秦国,也是足够快的。其人又是秦国演武宫的第一任学子,曾拜于上将军向寿门下,在深造两年之后,又回白驹军中。 后来,白起任荆州都督,卸去白驹将军一职,由副将绞将军接任白驹将军,而孟期则做了白驹副将,等到绞将军年事已高,退下来的时候,孟期便顺利接任了白驹将军一职。 光看他这份履历,就知是秦国新一代的将军。 他们很多并非是权贵出身,他们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在立下了军功后,又入了演武宫,进行深造,在深造之时,他们可以接触大秦军方的上层,因自己优异的表现,得到上层的青睐,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镇守一方的人物。 这些年来,秦楚关系一直是分多合少,为了提防楚国的进攻,这一支白驹大军,一直驻守于此,他们错过的秦国对六国之战,错过了河东之战,可他们在这些年中,也并非是无一收获。 白驹军的训练,是从未有过懈怠,不仅如此,他们还经常出去野外拉练,去往荆州西南,山多林密的地方,可以说,在秦国的战卒当中,山地作战最强的,现在是白驹军了。 这也是秦王派遣白驹军,去与楚国联合作战的原因了,百越之战,大兵团作战很少,但山地作战必定不会少。 就在嬴荡思索间,宫殿之外,有一身负甲胄的年轻将军,正在快步而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此人生的身材高大,四肢壮硕,肩宽腰圆,一张方脸阔,一对粗眉浓,眼睛不大,在细长之余,却又是炯炯有神。 这人的长相,很有地域特点,是典型的一副秦国关中人氏的模样,只有真正的老秦人,率领秦国大军,去和楚军征伐百越,才是让嬴荡放心的。 “臣白驹将军孟期,拜见大王!” 下方之人,走到跟前,躬身行礼。 说起来,这也是孟期第一次这样单独见王,早在演武宫时,他虽已经见过大王,可那时的大王,是在众人的拥护当中,现在大殿当中,就只有一王一臣。 秦王的功绩,在这些演武宫毕业的将军们心中,是数也数不完的,整个秦国,也是他们对秦王最忠心的,甚至可以到狂热的地步,这也是在侧面反映,演武宫的成功。 见下方之人行礼,秦王起身,直接走了下去,又一把拉住孟期的臂膀,将他扶起。 这样一个秦王,站在孟起身前,就如同一个巨人一样,威势难挡! “将军无需多礼,我秦战卒,就犹如寡人手中这秦帝剑,乃我秦最为锋利所在,将来平定天下,战卒必不可少,而战卒六将,将军又为六将之一,对我秦尤为重要,今日,当是寡人对将军行礼才是!” 秦王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这样做了,这在孟期心中,是深受感动。 嬴荡很清楚,他在秦国统治的基石,到底是什么,他对于他的基石,一向都是很慎重的。 君臣二人落座,又让上了酒水,一番叙旧之后,嬴荡步入了主题。 “今,我秦楚联盟已立,如此,我秦南方可安,也能腾出手来,一心应对中原之战,与楚联合出兵,攻伐百越,也是我秦之大计。 此,不仅有增进联盟之效,也可让楚国朝堂之中,将注意力从西方,转移到南方去,不再与我秦国作战,因此,征伐百越能否胜利,对楚国,还是对我秦,都是至关重要,这将军可知?” 在两国国书当中,就说了此事。 两军相约八月之中,大军会盟于云梦以南,其后合兵南下,现如今,国书早已是传遍了整个荆州,身为白驹将军的孟期,他岂能不知。 这些年来,楚国始终记着这失地之仇,所以和秦国的关系,就算是联盟了,可总是有那么一层隔膜在,若是征伐百越成功,让楚国得到好处,那他注意力会转向南方,这对两国关系的和睦,也是有好处的。 “启禀大王,两军联合作战,其弊在抑其长也,其利在壮其力也,对百越之战,当是扬长避短,先不为自己所困,方才能战而胜之敌也!” 秦王召见,孟期早就知道所为何事,当下,他便将心中所想,说将出来。 “所谓壮其力,乃是楚军八万,我军两万,双方大军,合计十万之众,而百越之地,多是小国,小国不结盟,岂能是我十万大军之敌,此所谓壮大其力也。 然,楚军与我军,尽可不同也,八万楚军,从指挥、从调度、从士卒训练、从兵器、从战斗素养、到策略谋略,乃至各个方面,都不如我军也,尤其是这山地之战,乃需小而精,行动以迅速,出其以不意,善变而多策,以楚军之笨重,定然达不到这要求。 因此,臣以为,若是两军合兵一处,我军实力,必会被楚军所限制,不如就分为前后两军,我军为先锋,楚军为主力,先锋所遇之敌,能战,则战之,不能战,则对峙,待到大军集合,再倾力一击也。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对我军所言,是粮草未动,当斥候先行,征伐百越之战,最难之处,乃是其山河地势也,若是能以斥候,知详细之地势,明百越之势力,将事半而功倍也,臣在昨日,就已派遣斥候南下,深入百越之地,待到大军出征之日,必有所得。” 这助楚国攻伐百越,是嬴荡真心所为,秦国大军,也得真心用力,而不只是为了诱骗楚王,因为现在的楚王,能教化百越多少土地,将来大秦,就能接收多少土地。 孟期的话,基本上说明了百越的形势,征伐百越,怕的不是百越的大军,以秦国战卒的铁器,对上百越的青铜,不可能会失败,所以最难的就是地形地势了,可偏偏这事情,却是嬴荡所擅长。 两千年的时间,或许物是人非,但沧海桑田,还是不至于的。 他这个外科医生,虽然做不到地理通,但对于广西,湖南,江西,广东,福建这些地方的地形,还都是有所了解的。 只见他从长案上,拿起一张羊皮来。 为什么是用羊皮所画,还不是因为羊皮,不会被南方潮湿的天气所影响,这样带在身上才安全。 嬴荡走下王座,将这地图,交到了孟期手中。 第二一七章 百越图 “此乃寡人所作,名为百越图,百越之地,北接楚国,南至南海,广阔无边也,百越之地,又盛产稻谷,百越之人,也善于耕种,只要悉心教化,必为我华夏一族也。 今为楚谋,明日便是我秦国之利,此图你务必由你一人保管,切记寡人所言,征伐百越,兵至南海,方可返回!” 嬴荡详细算过了,从楚国南境起,到南海边上,不过一千多里的距离,这也是后世里,华夏的陆地国界线,他的第一步,先到这南海边就可以了。 从齐国到楚国,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乘坐船只,也是其中的一条路,而从楚国到百越,也是可以乘船船只,只要打通了到南海这一条路,那就可以引导楚人,直接乘坐船只,从会稽之地,跟着大陆架一直南下,抵达南海。 有便利的交通,和足够的吸引力,很容易让楚人蜂拥而至,等到在南海站住了脚,然后再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两面夹击百越之地,如此,在十年之内,这片土地,可尽归于华夏也。 甚至还有更遥远的,嬴荡也想到了。 等秦国灭了楚国,一统天下后,他将会遵循古老的传统,分封楚国的公族,于湄公河流域,重新建立楚国,并且派遣一支战卒大军,帮助其扎根立足,让楚国这一脉,成为大秦的分封之臣,向着中央皇帝纳贡。 时日一久,楚人必用华夏之礼,教化异族,其后再大兴简化秦字,以郡县治之,如此一来,南边也将尽归大秦也。 天下万乘之国有其六,秦国也正好有六支战卒,这就是为他们所准备的。 对于齐人,可分封在扶桑,燕人可分封在高丽,赵国的胡服骑射不是很厉害吗,那就分封到贝加尔湖,赵雍要是顶不住,也没关系,因为只要是中央皇帝的臣子,那大秦的锐士,必将北上援助。 还有韩人,可分封在青藏高原,再令其深入南亚次大陆,还有一个魏人,他们有强大的文化,那就去遥远的西方吧。 这一切,就像是当年周武王,分封天下一样,大周的族人们,从关中,从中原,席卷天下,最终将异族彻底挤压出了这片土地,成就了华夏的大一统。 嬴荡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甚至还可以在冶铁业发展起来后,发明蒸汽机,连通天下,不需要再去修建驰道,可以直接修建铁路。 只有一个东起扶桑、西过葱岭、北至西伯利亚、南接湄公河,天下大同的大秦国,才能匹配的上,他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始皇帝。 对于秦王有这样伟大的梦想,孟期当然是不得而知的,但他在看过秦王的地图后,心间就明白,大王对于此事,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谋划许久。 “大王深谋远略,臣自是竭尽全力,为大王完成征伐百越之举,臣观看此图,这百越之地,东西纵横,南北贯通,俱是有千里之遥,若是依照大王之策,要一路攻至南海,那岂不是意味着,大军先以贯通南北为主,其次再去思量东西横跨?” 秦王所说南海在哪里,在这图上,一看便知。 百越之地,东起大海,西至黔中,照着秦王所说,此行大军,应该是一路勇进,穿行百越之地,以到南海为目的,至于东西两面,就先不要顾了。 听到孟期所言,秦王颔首。 “不错,正是如此,这南海之地,俱是平原,此番行军,只需引导楚人,一昧突进,让他们看到,南海之地,这样一块膏腴,到时候楚人对于南下,必定是趋之若鹜,楚人有了南下之心,寡人这第一步,也就达成了。” 这不仅是在给楚人信心,也是符合嬴荡从南海北上,从楚国南下,夹击百越的战略。 在百越图上,他还画出了东边的海岸线,以及海岸线大致的脉络,孟期盯着地图,思索片刻,他明白了秦王的用意。 “大王所说,臣俱是铭记于心,征伐百越,有此图在手,只需一年之期,臣便可回师,上禀大王。” 这百越图,只是嬴荡送给孟期的第一件法宝,此时,他还有第二件法宝相送。 “你可知这百越之人吗?” 秦王又问。 孟期原以为,大王要交代的,已经完了,不想他又有一问,看来还有事情,要叮嘱与他,他又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回大王,百越之人,臣有所耳闻,其间多是蛮夷,与我秦人之最大不同,乃是不同礼法,不同礼教,不同言语,不同风俗,我秦王后曾有言,各邦之人,身体构造,无有不同,唯一不同者,乃思想也,臣要所说,便是这思想。” 对于这样一个回答,嬴荡很是满意。 看吧,这就是医学的力量,它不仅可以让你健康,而且还可以让你对抗封建迷信,甚至加深对世界的正确认识。 “哈哈,有此想法,才有胜百越之机,百越之人,与我秦人,无有不同也,我秦人能耕种,百越之人,也一样能耕种,我秦人有贪欲,百越之人,也一样有贪欲,贪欲会令人出卖自己,有一种人,叫做带路党,还可以助你此行!” 嬴荡能知道百越地形,但却不清楚百越之人,要了解百越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深入到百越去,那如何去深入百越,最直接的,就是找到带路党,有带路党领着,那你对百越的势力,将会很快地掌握。 带路党这个概念,在战国是不存在的,今日他国之臣,明日可做秦国之臣,嬴荡提醒这一点,是希望孟期不要忘记了,以重金联络当地人,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才是最快的取胜办法。 这不仅是关乎秦国,更是关乎华夏基业的大事,就由不得嬴荡不慎重。 眼前这孟期是何人,乃是受到秦国演武宫、教育的新型人才,秦王的诸多思想,就是通过太医宫、太学宫、还有演武宫在传播,他们是大秦国,凝聚最先进的思想所在,这样一位毕业于演武宫的将军,应该是明白秦王的提醒才是。 枪炮并非是万能的,只有思想才是。 “大王英明,所说其二,俱是征伐百越之利,臣有此二利在手,定不会辜负大王所望,联合楚军,征伐百越,臣为大秦所战,为大王所战!” 说到情深处,孟起端起酒爵,与王对饮。 秦王要交代的事情,终于是交代完了。 他还有下一步的计划,发明有龙骨和风帆的大船,然后告诉齐王和燕王,在海的那一头,遍地都是黄金,遍地都是宝珠。 秦国已是霸主,覆灭六国,已成定居,在这之前,还可以借助一下六国的余热,让他们做点最后的贡献吧。 大家都是华夏人,光大华夏的事,总不能寡人一人担着吧。 如今,秦楚会盟已过,步入七月,至三帝会盟的十月之期,还有不到三个月,若回一趟咸阳,怕是赶不及了,不如就一路北上,到宜阳和长治去看看,看看那秦国的重工业区,进展要什么地步了。 第二日,秦王率郎官北上,荆州郡守嬴胄,出城相送。 至于那两头大象,则乘船西进咸阳。 第二一八章 宜阳和长治(一更) 从荆州可上南郡,从南郡能到宜阳。 如今的宜阳城,却大为不同。 此处,原先曾做过韩国国都,本身就是一座大城,后来在秦国手中,又是三阳制敌长廊的重要支点,这些年来,秦国对于宜阳的经营,就从未有过停歇,秦国战卒大军驻扎在这里时,城墙就一直处于维护和扩建当中。 到了今年年初,秦国又立重工一司,其后火速开展宜阳重工业,设立工业区,从黑旗山搬迁过来的冶铁业,正在这里生根发展。 现在已是八月之初,这样一算,已有大半年过去,嬴荡站在宜阳城头之上,城外的重工业区,开始浮现生机。 宜阳工业区的设立,完全是遵循科学的办法,先是根据冶铁产量,还有宜阳铁山的产量,来做出设计图,然后再根据秦国国力,结合实际发展现状,规划了五期出来,每一期为两年,共计十年,将这里打造成为举世闻名的重工业基地。 第一期,重在小步快跑,以最快的速度,先修建起来三座炼铁高炉,还有两座制造石灰石和焦炭的工厂,然后尽快投入生产和试验当中,等到这第一期摸出了门路,成熟了工艺,然后按照同样的模式,同样的方法,进行复制和扩产,开启第二期的工程。 嬴荡思付着,等到一统天下,他要给大秦定下五年发展规划了。 有洛阳三千屯兵的助力,重工司的速度,当然是进行得很快,三座高大的高炉,已经在冒着黑烟了。 这些高炉大小相同,外观相同,每个之间的间距,也都是一样的,看来这些在之前,都是进行过严格的规划,现有工业的标准,才有工业的蓬勃,这才符合科学的发展规律。 在每一座高炉的下方,都有十来人忙碌着,他们有生产的工人,有研发工艺的工程师,还有正在一旁,手拿纸笔,将重要工艺。一一记录下来的档案管理员。 三座高炉的后面,还有二十几座同样的半成品高炉,正在修筑当中,整个工业区,到此时,已有四千多人忙碌,这几乎是秦国在这一阶段内,能派遣的极限了。 以前的秦国,将太多的人力,都浪费在战争上面,现在的秦国,已实行精兵政策,和军队医疗改革,军队建制改革,在对诸国的战争当中,秦军的死伤,是明显的在减少,因此,节约了大量的有生力量,在战后,可以投入到农业和工业生产当中。 现在的秦国战卒,是以一百人为一作战方阵,以百将为主,在战斗中,以达到配合有效、灵活多变的效果,就算是遇上野战,也能大大增强军队战斗力和凝聚力,以后再将铁器广泛应用,那在对上赵国骑射时,也将是完胜。 说到底,工业要发达,以现在的秦国人口,还实在是太少了,人口要增多,以现在的农业水平,还有现在的农作物,根本也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这一定会导致,秦国的工业在崛起之后,会走向帝国主义,四处出兵,四处掠夺资源,来完成原始的工业积累。 这是马克思的经典理论,也是资本主义走上帝国主义的必由之路。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嬴荡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工业炼铁,水的消耗,也是一样地很大,附近的河流,也都被挖了沟渠,引到这工业区来,这水不仅是生活用水,也是工业用水。 秦王在看过之后,不由的感慨,黑旗山那几年的功夫,是没有白费的,他给秦国带来了一切的基础。 宜阳靠近铁山,主要还是以铁矿为主,至于炼铜,则多分部在长治和咸阳。 长治紧靠涅石资源,以冶炼为主,咸阳则多进行精细加工。 自从那日,嬴荡说出了这高炉炼铁之法,和石灰石焦炭的制作方法后,几位黑旗山的总工们,就已经开始尝试了,经过了四个月的试验,不管是焦炭的制作,还是石灰石的烧制,都有了可行的办法,而这三座高炉上冒出的黑烟,则是在说明,这一炉铁正在炼造当中。 除此,在这高炉的远处,还列着两座工厂,它们分别是制作焦炭的工厂,和制作石灰石的工厂,等到这两项工艺在成熟后,就可以直接在原料产地进行生产,比如这焦炭,则直接在长治生产,之后再将成品运到宜阳来,大大的节约了路途消耗。 秦国工业区这么大的阵仗,要说不惊动诸国,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冶铁业,从战国开始,诸国一直就在发展当中,他们的好奇心,不会太大,等将来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再加上他们还要时间来偷取技术,仿造生产,到那个时候,天下都统一了,嬴荡完全是没有这个担心的。 看过了宜阳工业区,秦王在此驻扎了几日,又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现在的工厂,多是露天生产,这就导致,一旦连绵大雨,则必定造成停工,这样会耽误很多事情,可若是修建顶棚,那所能用到的,多是用木头,以木头去遮风挡雨,这样很容易引起火灾。 秦王又下了令,召天下的匠人来此,烧制砖瓦,还有前期所炼钢铁,也可用之工厂建设,有了砖瓦的钢铁,才可以修建完整的工厂,让生产再也不受天气的影响。 果然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历史的进展,都是有迹可循的。 参观完了宜阳,嬴荡又过武遂而北上,顺着丹水,看过了那座险要之城长平,之后再出了河谷,抵达长治平原。 秦国十一郡,秦王尽皆走过,现在这第十二郡,他也来了。 长治,看其地势,观其风景,就知此处,乃是一片膏腴之地,肥沃之所。 长治平原的四周,尽皆大山,而这些大山当中,又有不少河流发源,他们尽皆往长治平原而来,这就导致千百年的冲积,让这里的土壤变的肥沃起来,也绝不会缺少大水的灌溉,只有肥沃的土壤,和丰富的水资源,才可以孕育出更多的农作物来。 这两年,秦国大农司的作用,也渐渐显示出来,在农业生产当中,改进器具,顺应天时,因地制宜,教化于民,提高技术,让民知所耕,知所织,更知所畜,农业生产力,也在增强。 纺织就需要养蚕,养蚕就得种桑树,桑葚可以食用,而且蚕的粪便,可以用来堆肥,可以用来养鱼,还有秦国上下,都在鼓励黔首养猪,猪吃的是草,产出的是肉,猪的粪便,也可以进行堆肥,用于耕种。 除此之外,秦国冶金业的发达,在农事耕种方面,改进了不少器具,让农事的生产,也更加快了起来,可以说,堆肥和农具的应用,将会是农业生产,一个进步的大阶梯。 想到这里,嬴荡觉得,是时候将曲辕犁给祭出来了,这玩意的生产很简单,他一开始没有发明出来,是怕被山东诸国学去,反而让秦国难办,现在秦国已坐稳天下霸主,天下膏腴之地,十分能占据三分,也就再无这样的担忧了。 因秦国吏治结构的完善,要做这样的事情,也很简单,他只需要画出图纸,然后送给司农大夫姬圣伦,姬圣伦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上党郡在秦国手中,一定是要胜过韩国的。 长治这地方,不仅是重要的涅石产地,秦国重要的工业区,而且还是防范赵国,甚至是进攻赵国的重要军镇,此处防御系统的建设,不可谓不重也。 上党郡守公孙丑,孟轲弟子,有儒将之称,已经在发挥着他的能耐了。 在长治东方的山地中,平川的各处要道上,先是修建烽火台,这烽火台,也是按照碉堡的形式在设立,每一碉堡当中,都有一伍轩辕战卒驻守,每半个月一次换防。 驻守在此处的战卒,他们在空闲时候,还要进行劳作,沿着要道,为秦国修建坚固的防御工事。 在以前的时候,上党防范赵国的,有长治的城墙就足够了,可现在呢,秦国在这里设立重工业区,那就意味着,有大量的工厂,将会设立在城外,城墙在工业时代,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所以暂且能抵挡赵国的,就只有秦国的国界线了,为了防范赵国的劫掠,这条防线,必须要牢固。 韩国的上党如何,嬴荡未曾来过,也不清楚,但现在的上党,已经显示出新气象了,这其中功劳,上党郡守可占到一半,将公孙丑调来此处是对的。 除此,还有从各地大学宫毕业的学子们,他们带着百家最先进的思想,带着秦国最先进的教化和吏治,也已经来了,这就是秦国教育的力量,太学和大学的力量,还有各地不少的中学宫,也已在开展当中。 嬴荡在周游之时,还看到不少大农司和大水司的秦吏,往来于田间地头,郡守公孙丑的治郡策略,也在开展之中。 秦王又在长治城中,逗留了半月之多,在九月中旬,方才离开,南下巩邑,准备三帝会盟。 第二一九章 三帝会盟(一)二更了! 十月之秋,天气渐寒。 秦王离开咸阳时,正是要步入炎炎夏日,今日之三帝会盟,却已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去年整整一年,秦国都面临战事,好在没有影响到耕种,想必此番秋收之后,秦国将会恢复国力。 此刻,巩邑城池之外,早有秦军修建起了一座简易的营寨,营寨上面立着一杆大纛,大纛上书一个秦字。 营寨是否坚固,是否能抵挡敌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告诫魏人,从这大纛之后,便是秦国的土地。 遵秦王令,洛阳都督冯章,大兴开荒之举,不仅是将洛阳屯兵派出来了,就是洛阳战卒,在春耕和秋收农忙之时,也会出来进行耕种。 现下,从洛阳到巩邑这大河两岸,尽是呈现金黄一片,两边也尽是忙碌的大秦士卒和大秦庶民,这将会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时刻。 大道之上,一道黑色的长龙,正从西方朝着巩邑行进,看这军容和大纛,该是秦国郎官所组成的队伍。 秦王嬴荡乘坐六驷王车,正行走在队列的中央。 三帝会盟之所,乃在巩邑以南五里之处,那里有一片高地,是属于魏国的。 他也是在纳闷,这三帝会盟,乃是秦齐燕三国,没有这魏国的参与,也不知道这田文是用了什么说辞,让魏嗣同意,三国在他的土地上相帝。 与此同时,在那片高地的正北方和正东方,还有两支大致人数的队伍,也朝着那里行进。 从正北方而来的,是燕王姬职,他为北帝,自然当从北方而来,从正东方而来的,不用问,则是齐王田地了,他为东帝,当然是从东方而来。 在即将要会盟的那片高地上,已修建起了一座祭坛,祭坛之上,矗立着三国大纛,远远望去,正迎风飘荡,大纛之下,又立着三座大鼎,大鼎之后,还摆着三张长案,长案之上,又有三组祭祀所用青铜礼器,陈列其上,礼器之后,更有玉器摆在其中。 三座大鼎正在煮沸,而里面是一头猎杀不久的熊。 按照这会盟定下的礼法,三国国君,各自率一支五百人之师,从同一时间,从三个方向,到达高地之下,祭坛之外,其后,再由大周祭酒姬蛂,来主持祭祀之礼。 祭祀之时,祭酒高唱,礼乐奏响,三国国君,从三个方面,单独走上祭坛,享用天子之胙,分熊祭天,头戴特制玉冕,这象征着三帝权威的礼器,这样一番繁琐的祭祀礼仪下来,这三帝会盟,就算是成了。 春秋之时,有秦文公僭越祭祀,郑寤生击败周王,这几百年的礼乐崩坏,就已经开始了,到了如今,各国是纷纷称王,还嫌不过瘾,这又开始纷纷称帝了。 周天子,乃王,而这帝,按照诸侯所言,还在天子之上,如此僭越,天下所有的人,无不在关注着这一场盛大的祭祀之礼,三国如此堂而皇之,甚至还会引发类似徐州相王之举,天下诸国,纷纷效仿。 很快地,秦国帝师,已经在祭坛二里之外。 嬴荡放眼看去,在他的左侧,也就是天下的北方,也有一列队伍,慢慢地压了上来,至于在祭坛对面的齐国帝师,则被高地遮挡,他是看不到了。 面临这般盛会,每一国君王所选,都是精锐之师,是各国仪仗队级别的队伍,他们都想借此机会,来昭示自己本国的强盛。 此时此刻,从上空看去,祭坛就是一个权力交织的圆盘,而这三支队伍,就像是三条恶龙。 秦国帝师,行至祭坛之外,开始停住,南边的燕国队伍,也一样是如此,他们离得更近了,嬴荡都能在人群之中,找到那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大兄。 咚咚咚! 这时候,三国国君到齐,战鼓响动三下。 他们俱是在这时候,下了各自的王车,走上了高地,又在祭坛之外站定。 嬴荡看的清楚,那个被他囚禁了四年的齐王地,这位天选之子,就站在他的对面,正一脸平静的望着他。 待到三王站定之时,祭坛之外,又是鼓乐声起,演奏着大周礼乐。 这天下,早已不是周人的天下了,可这周人的礼法,周人的影响,却是谁都避不开的,就连这称帝之举,三国在名义上,都要联名上书,送到天府王城,让天子派遣祭酒过来,主持大殿。 三国国君,都是静立不动,等到这乐曲完毕,祭酒姬蛂,亲自走上祭坛,开始一段冗长而又复杂的祭文。 上禀苍天,下告众生。 周人自诩天子,乃苍天之子,掌握着普天之下,最高规格的祭祀之礼。 眼前这位祭酒,今年六十有二,放眼天下,像他这样的年纪,都可以称得上是高寿了,到了现在,姬蛂依旧是身体健壮,面色红润,就是说气话来,也是一样的中气十足。 雅语铿锵,祭祀肃穆。 这个天下,总归是要新老交替的,终有一日,新的也会成为旧的。 当年,周武王牧野一战,分封天下之时,他是新的,大商是旧的,可是他再新,也敌不过七百多年岁月的蹉跎,再新的国度,也会被时代所淘汰。 真不知道这位大周的祭酒,在此时此刻,为当年的臣子称帝之典,主持祭祀,心中会是如何想法呢? 念及此处,秦王竟然有些感慨。 他是来推动一切,向新而去的,可现在面对这种情景,面对即将逝去的大周,他竟然有些悲沧。 是的,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没有周人,就没有今日的统一。 长长的祭文,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念完,其后,又是鼓乐声起,开始进行下一步,分熊之举。 熊,乃大祥,也寓意着高贵,古之就有飞熊入梦一说。 今日三帝会盟,三国不仅是要称帝,更是要会盟,分熊,不仅是在昭示三帝的高贵,更是意味着三帝会有联盟之举。 秦王还真是一个多面手,他前脚刚和芈槐联盟,称其为亚父,秦楚征伐百越的大军,也才是刚刚出发,这后脚,他就又整个三帝会盟了。 分熊所用,乃是玉刀,禹王治世之时,就让玉器高贵起来,称帝这么高贵的事情,岂能不用玉器呢? 所幸这肉,煮的很烂,刀是钝了一点,但还是能用。 熊肉被捞出大鼎后,由姬蛂来分,盛上三份,三帝一人一份。 这熊肉就是白水煮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还有一股浓浓的腥味,嬴荡肯定是吃不下了,其余两帝,也一样如此,象征性的咬一口。 分熊之礼,乃为会盟,那接下来,就该加冕了。 三王端坐长案之后,姬蛂拿着三顶玉冕,依次从左边开始,给三人一一戴上,先是嬴荡,其后是田地,最后是姬职。 这让嬴荡觉得,就像是在给奥运会的冠亚季军颁奖呢,而姬蛂就是颁奖人,他是冠军,田地是亚军,姬职是季军,等到颁奖过后,还有会鼓乐响起,相帝之举,就算是成了。 三帝接受帝冕,无一不是郑重。 王者,拥天下之利,享用数之不尽之宝,那所求的,就只有名了,因为只有名,是他们得不到的。 祭祀上午开始,等到礼仪完成,中午已过。 就在巩邑热热闹闹之时,刚下了一场大雨的天府王城,显得颇为冷清,街道上的行人,也只有三三两两。 天子宫中,姬延端酒斜躺,看舞姬翩翩。 “今日何日?” 忽然间,他朝着旁边左右问道。 “回天子,今日是十月初十!” 听到此言,他面色大变。 “哈哈,十月初十,十月初十,这是秦人的历法!” 左右不知天子因何而怒,吓得立即跪下来,连连告罪。 姬延在生气过后,面色又忽然平复下来。 “算了,天天人人向秦,你岂能抗之,十月初十,就十月初时吧,三帝会盟,就在今日,接着奏乐!” 在之后默然中,姬延有泪水流下。 人生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放手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 第二二零章 三帝会盟(二)三更啦! 祭祀之礼罢,秦齐燕三帝,又坐在祭坛之下,相约对饮。 细说起来,眼前的这两人,无一不与嬴荡有着名义上的亲密关系。 齐王田地在咸阳时,曾与秦王做了四年的好友,每逢得空,秦王都要去看一下田地,就连田地的那一对子女,也是疼爱有加。 至于姬职,那就更不用提了,这都是七年的老关系了,当日洛邑城外,秦王修筑高台,尊燕王为大兄,这可是嬴荡拉拢的第一个亲戚,要是照这么看来,这两人和他不亲密,都是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相爱,也就意味着相杀,恰巧去年六国攻秦之举,正就是因为齐国而起,齐人为主将,燕人为副将,可以说率领六国对抗秦国的,也正是眼前的这两国。 面对这两人,嬴荡的心思很复杂,估计田地和姬职,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姬职和田地的心中,他们对于对方,就只有恨意。 当年姬职即位,乃是因赵雍辅佐,那时候,齐人灭了燕国,燕王哙也因此而薨,在这种情景下即位的姬职,强大国力,复仇齐国,将是他奋斗终生的目标。 到后面,燕国强盛起来,又借着秦国的西风,取得了齐国八百八十里地,这样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而如今嘛,形势再次发生了转变,姬职被迫称帝,自绝于天下诸国,齐人又有攻燕之心,让姬职对齐国,是在仇恨之余,又加以防备。 放在田地的身上,也一样如此。 这位齐国的王,在每日间,都要去临淄城上走一走,看一看燕人的大纛,效仿昔年之夫差,以此来告诫自己,夺地之仇,不说相国田文,就是他齐王一心想的,也是先攻伐燕国,夺取失地,所以他对燕国,也绝对谈不上好心了。 至于他们两人,对秦王的态度,也很有意思,一个是彻底地厌恶,一个是在厌恶之余,又想借着秦国的国力,来帮助自己,对抗齐国。 眼下,这三人的关系,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说起来还是挺复杂的。 他们虽是落座一起,对酒畅饮,可之间的话,却是不多,每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琢磨着自己的打算。 嬴荡一看,这不行啊。 会盟之地,虽然在魏国,他也称不上真正的东道主,可这事情,毕竟是他提议的,那他就有责任,让这氛围,活跃起来,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三帝是真正的联盟了。 至于齐国,会不会不顾盟约,一心想要攻燕,那就让他去吧,只要不过分就行了,若是太过分了,那他必定联合楚国,去征伐齐国,燕国不能被齐赵给灭了,这是他的底线。 “哈哈!” 秦王高举酒杯,先是尬笑。 “金秋之日,收获之时,我等三国,会盟于巩邑之野,以帝尊之,自上古伊始,就从未有过这样的盛世,我等三人,该当喜也,该当高歌也! 可现在寡人观之,齐王燕王,似乎是有诸多心事,今日,我等既为联盟,当互以之赤忱,心中若有不平之事,可当下说出来,共同商之才对。” 嬴荡的话落,田地只有冷笑,似乎他对此很不以为然,那边的姬职,还是闷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秦王倒是好算计,好谋划,只坐拥西方之地,却想要掌管天下之事也,前日会盟楚王,征伐百越异族,今日又三帝会盟,想来是何等的威武,春秋结束,乃入战国,天下已有多时,未曾有霸主也,寡人观之,秦王当为天下一霸,而且是大霸!” 要说田地看到秦王,是什么感觉,那一定不会是喜欢的感觉了。 被困甘泉宫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不愿回首的往事,现在困龙入海,鹰击长空,他心中积攒的怨气,正是要发泄呢,所以六国谋秦之事,他齐国是出人出力,真心抗秦,只是没想到,又让秦王胜了。 说实在的,他对秦王的敌意,肯定是超过姬职的,燕国对齐国的所作所为,已经到头了,因为他即位了,而秦国却要刚刚开始,所以他这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丝毫不顾及君王之间的威仪。 对此,嬴荡计较吗? 不,他是一点都不计较。 为了他的大业,嘴巴上吃点亏,又有什么打紧呢,他可是连楚怀王都叫爸爸的人,虚名而已,寡人不在乎。 “唉,哀哉乎,田兄如此说话,却是错矣,错看寡人了,区区一个寡人,何来这霸主之名,六国谋秦之事,乃六国所为,非寡人所愿,寡人一心想的,只是要与诸国交好罢了,怎奈我秦将军,不遵寡人的心意啊,也怪六国将军,不用心啊!” 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姬职依旧不语,田地气得不语,那秦王就只好继续。 “我秦的确是占了楚国千里之地,因此,寡人出于内疚,便要替楚王征服百越,为楚国再辟地千里,以报当年攻楚之罪。 寡人对田兄,不也是如此嘛,请田兄细想一下,当年,齐宣王以齐悼王为齐国太子,驱逐田兄,是寡人替田兄谋划,是寡人辅佐田兄,成就的这齐王之位,这田兄不思答谢也就算了,何须在今日,如此挖苦寡人呢?” 对田文说完之后,嬴荡还不停歇,他又转身,对着姬职再次说起。 “还有那燕职大兄,当年寡人不就是出游了一次洛邑,见了一次天子风采,就被大兄拉拢了五国大军,围攻于洛邑城中。 唉,战事紧迫,若非寡人神武,则险些身死矣,所幸,我秦将士勇猛,丞相睿智,让寡人在化险为夷之际,一不小心,又生擒了大兄,可大兄莫要忘记了,是寡人不计前嫌,送大兄离开洛邑的,庶民都知,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兄难道还不如庶民吗?” 什么是冷嘲热讽,这才是冷嘲热讽,纵然心思如姬职,也不由得面色难堪起来。 嬴荡可哪管这些,他是越说越兴奋,最后是举起酒爵,站立在中央,对着两人又开始了。 “今,寡人纵观天下,楚王威名难觅,魏王霸业不在,韩国不足一提,赵侯却又屈居王下,普天之下,就当是我秦齐燕三国为之强了,我等三国,此番又巩邑相帝,这可以说,对天下大势,我等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寡人深感,几年以来,天下人人纷争,诸国大争,令庶民困苦,士卒流血漂橹,此,都因战事所致,今日三国会盟,寡人便是由衷希望,我等三国,不再互相攻伐,让天下太平,再无战争!” 多么好听的话,多么伟岸的志向,说实话,就是嬴荡他自己,也不是全信的,那他何至于这样说呢,还不就是想听听,齐燕两国,对这互不攻伐一事的态度,从而来判断一下,田地对姬职,还能忍耐多久。 天下一定不会太平的,有人会赶在他的前头动手的。 话落,他这才举起酒杯,朝两人示意,一饮而尽。 那两人当中,就只有姬职,略微思付后,响应了秦王的号召。 “秦王此言不错,孤也深感如此,古有齐桓公称霸,不欺小国,集中全力,去抵御异族,可以说是延续了我大周的基业,的确,我等当遵秦王之号召,齐心协力,共向百越,向异族也,三帝会盟,互不攻伐也!” 说罢,姬职瞧着田地。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他最不希望,齐燕两国,在这个时候,发生战事,因为这将会打乱燕国崛起的步伐。 他不惧怕战争,但惧怕是在现在。 齐王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人,一个虚伪,一个虚妄,他不言语,不拒绝,也不答应,就端坐在那里,继续不语。 这些年来,他虽然收敛了很多,可他齐王的霸气,依旧是蓬勃而出。 姬职见齐王不响应,他跟着秦王,高举的酒杯,开始有些尴尬了,但作为主事人的嬴荡,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田地,田地还是老样子,在甘泉宫的时候,就经常性地不理他。那他也会不理田地。 只见秦王走到燕王身旁,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陪燕王饮了杯中酒。 刚刚,姬职是提了一个好点子,号召大家不要内战,要朝外看,朝异族看,这样正好引出,嬴荡想要说的话。 大家精力都这么旺盛,就只顾着内卷,这怎么能行呢,寡人就给你们看看眼,去往外面看。 第二二一章 三帝会盟(三) “大兄这一说起百越,倒是让寡人想到了一件事情,那赵国赵雍,屡次在北境开辟疆域,已有云中、九原、五原三郡,这些年来,赵雍关注我秦,寡人亦是关注赵雍也,大兄虽与赵国一直为敌,可却没有寡人知这赵雍都。 大兄不知,如今之赵国,早已非赵雍即位之时之赵国,我大秦战卒,上党五谷一战,以十万而灭十万,我秦都督谋略虽强,可这军力,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燕齐两国,不也是在效仿我大秦战卒,练就新军吗? 但如此之战力,一样的主将,在丹水谷口,野战赵国飞骑,全因人多势众,方才能取胜,请大兄想一想,赵军的实力,是不是今非昔比呢,同理,赵国的实力,也是今非昔比,何也,全因赵雍善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从这胡服骑射,可见一斑。 胡服骑射,其一是强军,其二乃是赵雍有容纳异族的胸怀,所以赵国这北地三郡,多是胡人,却也能被赵国治之,强赵之国力,寡人要说的,向八荒开疆辟地,也是我诸国强盛之法也。 犹记得,昔年大周立国,分封天下氏族,但我大周之臣,能有多少的土地呢,如今,大周雄风是不在了,但这大周之臣,又有多少土地呢? 试问,这些土地从哪里来,诸国国威从哪里来,万乘之国,又从哪里来,自然是从异族中来,纵然异族,教化之后,也可为我治下之民也。 周孝王时,我秦人不过几万之数,居于秦地,今日,我秦人何止百万庶民,不也正是因为经营西陲、灭异族之国、将其纳入治下,才有的功绩吗?” 说到此处,嬴荡略微停顿,见那刚才对他还一脸抗拒的田地,也是在认真听着。 以强国之道,引起齐燕两国对“开荒”的兴趣,这是嬴荡能想到的,最好说辞了。 向着异族之地而去,让燕国北上,再转而到朝鲜半岛,却是容易,因为燕国和箕子朝鲜,就一直有着通商一举,姬职也知,箕子朝鲜的国力如何,而让齐王有兴趣去扶桑,去远度重阳,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秦楚共同出兵,南征百越之举,天下之人,是无一不晓其利也,只因这百越之地,有黔首百万,数百之族,尽可纳入楚国治下,三年出兵,五年治理,八年之内,楚国之南,将再多一个楚国,楚国国力,也强一倍,而我秦向西,与戎狄通商,也是如此也,此乃强国之法。 据寡人所知,燕国以北,大海之东,有一国,名为箕子国,此国乃商人之后,国力虽小,可其地势辽阔也,燕王更是不知,箕子国有丰富的涅石,若是顺着此国,在大海对岸南下,还有大量氏族,也可教化,纳入燕国也。 大兄自即位以来,就寻求强国之道,西边有赵国,南地有齐国,强国之道,必要其黔首和耕地,往南往西,路都不通也,大兄却不知,这小小的箕子国,只需要五万大军,就可征伐,其后再用三年治理,则可成燕之国力,到那时候,大兄这膏腴之地,就有万里之遥,国中庶民,数百万有余,带甲之士,八十万之巨,国力也是今日之一番。 大兄细思之,与赵齐两国相比,箕子国实为一小国,无抗燕之力,与齐赵两国氏族想比,箕子国氏族,更容易臣服于燕王之威,天下之大,远超吾等所思,大兄何不试之呢?” 秦王洋洋洒洒,半真半假,说了一阵。 姬职听后,深思起来,看来这话,是说到心里去了。 对于秦王所说这箕子国,身为燕王的姬职,他岂能不知。 七百多年前,武王伐纣后,纣王叔父箕子,率领五千大商遗民,向东迁徙,到了燕国以北之地,开始统治当地氏族,以为大商的礼法和制度,建立了箕子国。 在很早之前,燕国与箕子国,就有了通商之举,对这一国,可谓是知之甚多。 在燕国的历史上,封疆扩土的国君,本就不多,像是他姬职这样能干的,更是在少数,所以在这之前,几乎没有燕人会将视线,投到箕子国去。 姬职也是一样,他只注重西方和南方,因为只有中原争霸,才是一个霸主应该做的,现在被秦王这样一提醒,倒是给他带来的新的想法。 强国之路,深耕于内,征服于外,箕子国,无疑就是这外。 近些年来,赵国一直往北开疆拓土,姬职何曾不知,他燕国不也是一样,北征异族,辟地数百里,往北,现在就只有这个箕子国,可以最大限度地,壮大燕国的国力了。 与箕子国相比,论军力,自然是燕国强盛,论商业,也是燕国发达,论吏治,经过了春秋之变,战国之变的燕国,已经是以郡县而立国,实力比之箕子国,更是强盛了不知多少。 也是的,与其与齐国赵国为难,不如去别处。 楚国能立足天下大国,那是因为占据了南极,秦国能称霸天下,是因为占据了西极,而燕南边的邻居,已经将东极吞并完了,西边的邻居,也在完成着北极之举。 若是他燕国能好好利用一下这东北,说不定就可以真正的超远齐国,而不是像今日这样,占据了一点儿的齐国土地,还要一直防备着,齐国什么时候攻过来。 想到这里,姬职的心中,又开始细细的谋划起来,他心里虽然是翻江倒海,大浪滔天,可这他的面上,还是一脸沉静,继续不语。 见此,嬴荡一笑,因为他知道,他的话,姬职是听进去了,那这三帝会盟,也不算是白来了。 之后再看田地,从刚刚开始,田地就一直注视着燕王的变化,他虽然闭口不语,可他心知,这位燕王,是不可能没此志向的,倘若是真,也是燕国胜齐国的好机会。 “哈哈,好算计,天下之中,肥沃之所,大周之地,今日,秦王已取其三,可天下之国,却有齐、楚、燕、韩、赵、魏、秦、中山、卫、宋、鲁、越十二国之多,如何分剩下的七呢,秦王可真是好心啊,自己占据了好处,却要将我等挤出去,看起来英明如燕王,也还是着了秦王之计呢!” 田地和嬴荡相处的时间不短,对于嬴荡的为人,他最是了解,他这样说,一来是要戳破嬴荡的算计,二来是要挑拨秦燕的关系,至于这三来嘛,肯定是想试探一下,燕王会不会真有这想法,若是有,那他也得有相应的对策了。 天下多变,他这个齐王,也不能只存有以前的想法了。 “多谢秦王,多谢秦王也!” 弄了半天,姬职就这一句话。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正他们这三人之间,齐燕两国君王,总是这样沉默,许多的话,让嬴荡一个人给说完了,既然是这样,那他也没必要嫌自己话多,所以又接上说了起来。 这一次,他要说的,是齐王,刚才对燕王的话,已经引起了田地的注意,再给他说扶桑,估计会有所反应吧,不然只看燕国强大了,齐国该怎么办呢? 扶桑之地,远在大海之外,要说征服扶桑,可以强大国力,这对于农业立国的齐国来说,完全是不可能的,那到底什么可以吸引齐人呢,对了,应该只有黄金了。 至于说白银,很不靠谱,在唐朝中期,白银才被逐渐作为货币,现在还早着呢,可扶桑真有这么多黄金吗? 管他呢,先就这样说吧。 嬴荡又笑嘻嘻地看着田地。 “赵国纳胡人,燕国纳箕子,楚国纳百越,我秦纳戎狄,至于齐王,还可纳扶桑也,若非寡人与田兄如此亲密,也断然不会,将这遍地黄金之所,告知田兄的。” 话还没出来,嬴荡就先卖了一个关子,一脸神秘样。 不曾想,田地对此,是嗤之以鼻。 “哼,既是这样,那秦王还是别说了吧,寡人不屑一顾!” 嬴荡当时呆住。 这个田地,怎么还是这幅臭脾气,这让话还怎么接下去。 他幽怨的瞪了一眼他。 第二二二章 三帝会盟(四) 齐王地,就真如他口中所说那般,他对秦王之言,不感兴趣。 “不过,寡人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身处西方之地的秦王,是如何清楚,这四海八荒之事呢?” 刚才被拒绝后,略微有些尴尬,但田地的又一番话,给稍稍化解了一点。 “嘿嘿,八年前,寡人巡游东周,得了上古之书,方知这医术之精要,也知这天下之广也,齐大夫周侯欢,已为我秦使,受寡人派遣,远赴十万里之外,为我秦出使美洲之地,这寡人也是因书而知也。 田兄不知,在齐国以东,大海之上,有一地名为扶桑,上古之时,日出之所,神人所在,便是此处也,正所谓日生烈火,烈火又可炼金,因此才有这黄金满地之在,如今,寡人还有造船之法,所造大船,可顺利到扶桑,若是田兄想知,寡人都可一并相赠!” 自从发明文字起,就有了书册,开始记录以前的事情,这些古籍,都收藏在王都之中,大夏之后,是大商继承了,大商之后,是大周继承了。 春秋之末,第一个开启圣人智慧的诸子,乃是过函谷关的老子,其后是老子的学生孔子,一个为道家,一个为儒家。 老子有这样的才学,是因为他做过大周的图书管理员,阅读了许多的上古书籍,这里面的记载,浩瀚如烟,这是天下人人尽知的事。 所以,嬴荡将他知道的这些,全部都推到东都洛阳,至少从逻辑上看,是说得通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田地接受这个理由,要是田地也接受了,他就再将龙骨和风帆的造船法,也一并相送,助他去扶桑。 不过嘛,看田地的神情,似乎还是不感兴趣的。 这让嬴荡觉得棘手。 “哈哈,天下人人之言,都可信,唯独秦王之言,不可信也,寡人初见秦王,秦王乃尊星象,今日又怎地成为方士了,信了这阴阳家之言,可惜了啊,扶桑之地,寡人没有兴趣,至于这燕王,似乎对这箕子之国,该是上了心的。 箕子之国,与燕人早就有往来,其国中黔首,多善于耕种,又受的商人之教化,因此可纳入其国力也,至于这虚无缥缈的大海之上,寡人就只是听听罢了。 楚人南征,燕人北上,我齐人再东出,哈哈,秦王是巴不得我天下诸国,都各有所图,将这兵锋,再也不要移到秦国的身上来,就怕等回过身来时,天下之国,早就成了秦王的掌中之物了!” 田地一直就是一个意志坚定,一个相信自己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到了自傲的地步,这样的人,哪能这么容易,会被嬴荡所影响。 得了,他可算是知道了,这齐王并不上套,他一心只想着,秦国这个远方的敌人。 嬴荡和田地,一直说着扶桑的事情,一旁聆听的姬职,听到了一点儿的话外之意。 他明白,原来在齐王的心中,敌人一直就是秦国,既然是秦国,那就好办了,何必要与燕国为难呢。 “不错,齐王之言,孤亦是赞同,天下无人,不惧于秦人之威,秦王善谋,乃在天下人之上也,我齐燕虽在东方,可也知道,秦国方为我等之大敌也,若要抗秦,唯有天下诸国联合一法,当然,秦王今日之会盟,也是在表于天下,秦与山东诸国,有交好之心,既若如此,燕当交好秦,也当交好齐也,好秦,乃遵秦王意,好齐,乃防秦王之兵。” 这三国当中,唯有燕国的地位,是最复杂的,姬职所面对的关系,也是最难理清的。 联合齐国,才能让齐有不攻燕之举,这样就需得以抗秦之名,可要是抗秦,那就无法利用秦国,来遏制齐国了。 世人的事情,若是能非黑即白,倒也容易多了,燕王面对的困境,是需要他在这两边选择的时候,审时度势,一点都不能有偏差。 唉,还是国力不济啊。 他方才这话,一是告诫齐王,秦国才是大敌,二又是和秦王说,秦国不争,我燕绝无抗秦之心,乍一看起来,简直就是首鼠两端的行为。 可除此之外,姬职还能如何做呢,他只能这样做。 嬴荡听后,却是呵呵的笑了。 尊姬职以北帝,不正是为了让燕王难堪吗,谁让他之前,那样利用秦国呢。 田地听后,却又是不在言语了,因为他懒得和秦王论,也懒的姬职说。 他来的目的,有且只有一个,让姬职称帝就成了,三人当中,就数他的目标最清晰,也最是简单,最容易达成。 而嬴荡次之,在让姬职称帝的同时,他还希望,姬职和田地,可以同时往外面看,提前去帮秦国,开辟一下疆土。 至于姬职,则是其中最难了,今日会盟,先办成的是称帝,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其次是想办法和齐,现在这事情不仅没有办成,而且还迟迟得不到秦王明确的态度,这不是个好兆头。 话到这里,嬴荡可算是明白了。 对于田地的扶桑之举,他是不用费工夫,而且看田地的态度,对这燕国,也没多少的好心,对秦国,也更是如此,既然你齐国对秦国没兴趣,那我秦国,可就要对燕国有兴趣了。 三帝联盟,这将会是最奇怪的联盟,三国国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是在此刻,高歌着联盟的事情,这还真是将纵横阖捭,发挥到了极致。 “嘿嘿,大兄在理,今日起,我西北二帝为盟,互不攻伐,攻守互助,寡人还尊燕王为大兄,有寡人在,大兄可安!” 听到了秦王明确的态度,姬职的心,方是定下,可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些无语了。 “不过,大兄也说了,我秦不争,齐燕方有连秦之举,因此,齐燕两国,俱是寡人之盟也,对待两国,寡人也当一同视之,大兄与田兄之间,也当以此约,成这三帝之盟,这也不枉费我等来一场。” 这话,对于田地来说,是废话,对于姬职来说,是废了一半,秦王模棱两可,可不就是废了一半嘛。 事情成了,田地早就等着回去了。 秦王他不喜欢,燕王也不愿见,可不想,秦王罗里吧嗦的,硬是被他说了一个时辰。 已至晌午,田地再也难以忍受,这些虚与委蛇,他借故先离开了,顺应着,秦燕两王,也是散去。 嬴荡秦楚,姬职这是追着田地去了,这小子还是不想轻易与齐国开战。 第二日,三国定下的国书,各回各国。 秦王王驾,也从巩邑返还。 一月之后,三帝会盟的消息,传遍天下,燕王称北帝,天下尽知。 此举,可以说是将六国血盟的最后的一张面皮,给彻底撕破,北帝,将立于血盟之外,与秦齐相当。 楚国倒是没什么,赵国是乐见其成,可这消息传至大梁时,魏嗣的神情,却不好看起来。 他见过秦王,也知道秦王是何人。 姬职称北帝,挑拨齐燕关系,挑拨六国血盟,而这齐赵,又同时与燕国为敌,南方的楚国,也被秦王施展手段,将注意力引到南方去了。 这将意味着,天下诸国,都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抗秦之举,被放到了身后,到时候秦王会如何做呢? 谁又能抵挡住秦王呢? 十一月初,魏国使者庆骇,出使新郑。 至十二月,寒冬之时,魏嗣与韩仓于榆关会盟,定下榆关之约,又以魏王之策,双方各出五万屯兵,驻守大河两岸,随时调动,以防有变。 秦国的战卒调度迅速,给的压力太大了。 嘿,魏嗣的鼻子,好灵啊! 今年,又称之为会盟之年,诸国无一不在会盟。 四月,匡章入邯郸,六月,秦楚于白螺,十月,秦齐燕三帝,十二月,魏韩榆关。 大争之世,步伐越来越快了! (本卷终) 第一章 桃花林,也算值了 鲁国。 国都曲阜。 这天下间有魏王,有齐王,也就有中山王,有赵侯,有越君,也有宋公,卫君,有了他们,那自然也少不了一个“根正苗红”的鲁公了。 三年前,鲁平公殁,其长子姬贾,继任鲁公之位。 这天下的诸侯国,出自姬姓周氏的,除了那燕国之外,还有一个鲁国尚在。 不过,可惜了,春秋之时,鲁国这个显学大国,却因为在与齐国的争斗中,屡屡失败,不管是国中的人,还是国土,都受到了齐国的蚕食,现在在整个天下当中,鲁国和卫国一样,成了最不起眼的存在。 在这大争之世里,鲁国就好似一方净土,诸国的争霸,和它是没有关系了,当年那六国血盟,尚且都有宋越遗族,卫君参与,可他鲁国,面对这一切,表现得全然不上心,它像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着。 时至今日,鲁国南边的越国,被楚国灭了,西边的宋国,被齐国灭了,就连大周的天子,也因为秦王的迁都之举,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那谁还知道,鲁国能存在多久呢? 曲阜,是座大城。 兴儒学,兴教化,自从孔子执政后,这股风气,就延续了下来,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热闹,鲁国就在自己的平静中,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 很少有人在意到它,也很少有他国使者,来到鲁国,就连齐楚争霸的那些年,也都未曾影响到这里,可今日嘛,却因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打破了姬贾心中的那份平静。 曲阜宫中。 鲁公姬贾正在一座大殿之外,在他的面前,尽是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从殿中出出进进。 有端着盆的侍女,有端着草药进去的寺人,还有曲阜城中的三五个医者,这种情况持续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日了。 “先生,可如何呢?” 此时,有一身着华服男子,正从中走出,姬贾急忙迎了上去。 出来的这人,名为元夏,是曲阜所能请到的,最有名的医者了,据姬贾所知,此人还曾去过秦国太医宫,进行过深造,也在咸阳医院,有过实习,要是他都没有办法,那就无力回天了。 姬贾正是一脸急切的望着元夏。 元夏是个头发花白,面上带着很深皱纹的老者,而姬贾是一个神情憔悴,还算俊朗的年轻男子。 元夏看到鲁公,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唉,几近八旬,天人五衰,命该绝也,纵然咸阳医院,也难救啊!” 说过这句后,元夏又向鲁公告了罪,离开了曲阜宫。 姬贾的神色,则更加难看起来。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此人死在这里,若是迁怒了秦王,可会给鲁国惹来大麻烦的,小小鲁国,拿什么来抵挡秦王呢? “启鲁公,秦国使者苏醒,邀请鲁公入殿相见!” 许久,里面寺人来报,姬贾听后,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步入宫殿当中。 此时,初春时节,外面的风还是挺大,为了不让病人沾染风寒,窗户就只开着小缝,里面还又放了三个火盆,正燃烧着炭火,走进去,暖烘烘的。 姬贾看去时,那秦国使者,正面如金箔,全无血气的端坐在塌上,还在大口出着气,再僵硬的腰杆,也敌不过最后的岁月。 他三日前病倒时,还不能下地,现在倒是能下地了,不过,结合元夏所说,姬贾知道,这应该是一个人对最后时光的反抗了。 “秦国苏秦,见过鲁公,愧不能行礼也,望鲁公恕罪!” 在曲阜病倒的这个秦国使者,正是秦外交令苏秦,国务大臣之一,位高而权重。 今年,乃西帝八年,距离巩邑三帝会盟,也不过四月的时间,齐王就以匡章为将,调兵遣将于临淄城外,悍然走入燕国境内,誓要夺回失地。 那北帝的燕王,见到齐人如此声势,也以乐毅为将,征集大军,准备与齐人一战,两国各有使者,纷纷派遣,出使诸国,游说此事,暂时还未见到,诸国有动兵念头者,似乎所有的人,都只想看戏,不想唱戏。 一个乐毅,一个匡章,都是当世名将,两人谁胜谁负,就在这一战之间。 苏秦遵循秦国国策,趁早做准备,他心里清楚,赵雍虽未有调兵之举,但他一定会是齐国的盟友,在关键时刻,这将直接关系着,大战的胜负。 对秦国来说,齐赵两国,进攻燕国可以,但要是让燕国元气大伤,甚至再次灭了燕国,这一定是不允许的。 因此,要对付这两国,就需得秦楚联合,在关键的时刻,对齐赵施压,以救燕国。 苏秦这一路,是从荆州下寿春,他已经见过了楚王,现在又带着秦王的国书,准备从楚国北上,去往秦国临淄,面见齐王,表达秦王之意。 可不曾想,他走到鲁国曲阜时,一下子病倒了,在曲阜宫中,已医治了整整三日,不见任何好转,反而是越发严重,他知道,他的生命,就要终结了。 他是非常希望,他能死在洛阳,因为那是他的故乡,死在秦国也行,因为那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可谁能想到,他却是要死在鲁国,一个连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苏秦是什么人,是天下名策士,在这个名策士的眼中,鲁国是最不起眼的地方,它就好像屈居魏国的卫君一样,屈居齐国的宋公一样,还有屈居楚国的越君一样,在老策士的眼中,是没有半点价值的 可就是这里,将会是他的埋骨之所。 姬贾知苏秦虚弱,他先是令人服侍苏秦,靠在软塌上,才是答起了苏秦的话。 “有何恕罪之说,苏子天下名士,秦国重臣,能入我鲁,乃吾之幸也,哀哉,命也!” 苏秦一笑,他也清楚姬贾心中的担忧,他也明白,他死在曲阜,秦王也不会迁怒于鲁公的,因为那是秦王。 “我这一生,可以用少时好学,中时好名,老时好功,世事无常,命运多变来形容了,少时好学,因学而头悬梁,锥刺股,中时挂六国丞相印,挥师秦国,名动天下,老时好功,这名不重要了,学也不重要可,但为秦国,但为天下,俱是立下了大功,找寻到了一位,可以结束这百多年纷争的霸主。 我出生洛邑,乃大周之人,眼见我周没落,便心怀强周之心,学于纵横,成于鬼谷,明得策士,学成归来,却知大周要强国,已是无望,唉,原来少年之愿,不过一虚妄,此乃我第一变也。 天下诸国之中,秦学于周,成于周,见周不成,我专志强秦,怎奈天不遂我意,入秦不成,却反而去攻秦,这又是第二变也。 合纵连横,六国谋秦,六国大军,挥师函谷,可岂能想到,虽人多势众,却各有其心,一战而大败,人人耻我,见攻秦不成,又事于燕,此为第三变。 原以为在燕国,可施展才华,效忠至老,谁曾想,又被情爱所困,不得已而离燕入齐也,在齐之后,虽高居庙堂,却如笼中之鸟,只顾观赏,难再施展才华,只有终老矣,此为第四变。 还有这第五,则是入秦了,要再说这六,也是有的,身为秦臣,生于周人,却卒于鲁国,临终之事,听我言语之人,却是鲁公也,这不是世事无常,命运多变,又是什么?” 在这临终之际,苏秦恍惚觉得,他这一生,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又好像做了很多事,他喋喋不休,是因为他还有未做完的事,他喋喋不休,是因为他有做成的事。 人生啊,不就是如此么! 今年三十一岁的姬贾,对这个纵横名士的生平,是大致清楚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秦的话,也让他想到了自己。 “苏子世事难测,命运多变,吾却是天命难为也,想变,也是一成不变。” 苏秦听后,又从怀中摸了一阵,掏出一张秦蔡纸。 “鲁公对我,有恩之人,鲁公之恩,苏秦怕是无以为报了,只能和鲁公说上一句,宽慰的话,天下大势,早有定数,顺其自然吧。 鲁国有他的时代,不过是在过去罢了,天下也有它的未来,此乃我手书呈于秦王之信,有此信在手,鲁公无需担忧秦王之怒,临最后之机,能得鲁公倾耳,苏秦知足矣!” 真就要离开了! 皇帝,皇帝,皇帝…… 你何时才会出现? 苏秦颤颤巍巍的起身,推开要扶他的寺人,走过去,将信交到了姬贾手中,其后又推开宫殿大门,迎着春风。 “大王啊,臣先去了!” 话音落,人扶着门框,就慢慢落了下去。 大秦一代名臣陨落,纵横家一颗耀眼的明星,到了他沉寂的时候了。 七日后,曲阜城北的桃花林,开的正旺,遵照苏秦的遗愿,以大夫之礼,姬贾将苏秦埋葬。 翌日,有齐人自北方来,坐于桃花林中,两日不出。 此事惊动姬贾,前去探查,原来祭奠苏秦之人,乃是齐相田文。 又两日后,田文方才从桃花林中出。 他驾着车,在即将要看不到桃花林时,转身喃喃说道:“嘿嘿,桃花林,也算值了!” 第二章 齐国备战 离开了鲁国,田文北上,沿途没作一丝耽搁,走遍五都。 齐燕两国,还未曾遭遇,齐国的先头大军,已经入了原齐国境、如今的燕国境内,北边的燕国,正在紧锣密鼓的点军当中。 双方战事,一触即发。 他身为齐国的相国,在这关键时刻,一定是最忙碌的那个人,所以此次祭奠苏秦,完全是他挤压出来的时间。 在外人看来,孟尝君门客三千,是高义之人,在亲近的人看来,孟尝君实则寡义,少恩而重名也,这不管是亲近的人,还是外人,他们口中的孟尝君,都是真实的田文。 要说他这一生中,将谁的命看的重,那苏秦肯定算其中一个了,亦师亦友,又互为对手,互为知己,苏秦死了,将来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再有了。 此次征伐燕国,齐国早和赵国暗中有了约定,齐国起五都之兵,共计二十万,从南边攻伐燕,待到齐燕交战之后,赵国再从西边起兵十五万,进入中山,攻下灵寿后,直扑燕国,以达到让燕国首尾难顾的效果。 自从步入战国以来,天下诸国,都是纷纷变法,纷纷行郡县治国,万乘之国有其七,其中就唯独齐国,未曾实行郡县制。 齐国如今所遵循的,还是当年经过了管仲改革、邹子新政的分封制。 但此分封与大周分封,又有着极大的区别。 管仲的变法,从根本上瓦解了分封制的经济基础,在很大的程度上,加强了齐国公族的统治力,这才有了齐国强盛的基础。 所谓这五都,乃是齐国所设立的五座大城,这些地方,尽皆由齐王直接管辖,也是齐国公族权力加强的体现,这五都分别是临淄、平陆、阿、即墨、和莒五城,可这后来,齐国灭宋后,为了抚慰宋人之心,将莒城封给了宋公,所以当年齐王地崛起的大骊,则成了第五都。 这两年来,齐王任用田文变法,进一步加强王权,齐国除了这五都之外,又在原先宋国之地陶和商丘设立了两城,以此加强对于宋国的统治,所以这尽起五都之兵,实则是齐国尽起全国大军的意思。 田文从鲁国北上,可依次经过大骊、平陆、阿、即墨四都,调集和招募这四地的大军,发动氏族们,向着前方匡章处汇集而去。 到了今日,齐国政局已形成了大将军匡章,相国田文这样一文一武的局面,这些年来,两人的配合也是相得益彰,为齐国国力的恢复,出了不少的力。 等后方整备了军队,征集了粮草,田文又继续北上,往临淄而去。 如今的战局,是齐国大军率先发难,已深入今日的燕境百里,占据城池十九,以此为营寨,再等到大军集合完毕后,继续向燕国进发。 据前方传来的消息,燕国大军的行动,却是要比齐国慢上一些,算着日子,等到这齐国大军完毕,继续北上之时,方才能迎到燕国的主力。 齐燕两军的战场,将会在这八百八十里的地域上展开,这里多是平川,少山地,此处又地势狭窄,也并无多少的纵深,可以迂回,所以这一场战事,从一开始,就注定着,会直接进入大决战,谁强谁弱,一战便知。 今日,齐王地又上了城墙。 远处的燕国大纛,终于是看不到了,他因此也舒心了不少。 割地八百里,以耻铸人心,这是当初田文应对齐国内忧外患的局面,所定下的策略,在今日看来,这策略还是成功的。 自他即位齐王之位以来,就以这割地之耻,来聚拢人心,其后又以仁义大度示人,大赦之前忠于田芒的氏族,给田芒正名,这很快的,人心所向,齐国国力,又凝聚起来。 等到他彻底掌握了大权后,又以田文,开始齐国变法,加强对宋地的统治,分封新晋氏族,来弱化老氏族的力量,增强齐国的国力。 可以说,齐国在齐宣王时的国力,暂且是达不到了,可在齐宣王时的凝聚力,如今是远远超过了,这也是临淄定下这举国伐燕的国策后,所有齐国氏族,满堂公卿,无人不欢,无人不允的缘故。 “你说那苏秦卒了,就葬在曲阜城北?” 齐相田文,正在齐王身后,很显然,齐王这是在问他。 今日,在齐王的身后,除了齐相之外,还有宋公戴宕,上卿苏代。 “回大王,臣已去看过,苏秦的确故去,秦王将失一臂!” 苏秦何人,秦王重臣。 苏秦一死,这对天下诸国来说,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事。 这些年来,秦国国内,深耕变法,立下国务府,这主持内政的是丞相,可至于这外事方面,却是苏秦独自执掌,秦国是天下霸主,秦国的外事,对于诸国有着很大的影响,顺应着,苏秦的死亡,也影响不小。 “洛邑国人苏秦,在宣王时入秦,为秦献上攻楚之策,次年,又促使齐秦楚三国联盟,以应血盟,又在同年,施计诱寡人入秦,以此来乱我齐,四年后,宣王薨,悼王即,我齐生公子之乱,幸得平定,寡人即位,相国谋秦,后,苏秦又随机应变,令秦火速取河东,之后六国谋秦,秦胜,再取上党。 好个苏秦,秦战楚,攻魏,应六国,这无一不有苏秦的影子,甚至秦之义渠郡,苏秦也难脱开关系也,苏秦这一卒,对我齐国,乃是幸事,不过,秦王此人,也善谋划,不可小觑也!” 田地的一番话,说明了苏秦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只可惜,这样的人物,在当年入齐之时,却未曾受到重用。 他的话语当中,还有一丝可惜的意味。 “回大王,苏秦之后,必是典客大夫陈均,此人为苏秦弟子,能耐也不可小看,常言道,大军出征,使者先行,秦王虽一心向燕,可此番我齐攻燕,还是需得派遣使者入秦,一来,是以齐秦联盟之礼,告知秦王,二来也是尽量争取,两国避免刀兵,只有人事尽之,方才无失。” 田文心中思付着,派遣使者,去一趟秦国,打探一下秦王的态度,争取避免秦国刀兵,也都是应该的。 齐王闻之,点了点头,这是表示认可,其后他又转过身来,看着宋公戴宕。 戴宕,本为宋国遗族,被封在莒地,后来在匡章伐芒之时,戴宕助匡章有功,成了这宋公之号,其次又入临淄为政,事于齐王,可以说,如今的戴宕,已是齐国能臣了。 “宋公虽是宋人,可亦是寡人之卿也,这些年来,宋公于我齐国之功,寡人铭记于心,此番出使秦国一事,寡人想劳烦宋公一行,此行带上苏秦之信,苏秦衣冠,还有我齐国之纛,以示寡人对苏秦之重!” 田地厌恶嬴荡,可大事还是能分开的。 戴宕在一旁听之,欣然领命。 说过了戴宕后,田地又看着苏代。 “魏韩联盟,乃魏王所思,以做防备秦王,秦王之人,善于趁其不备,借用战卒之快,行偷袭之战,还请上卿出使韩魏两国,此番出行,一则,告诫韩魏,不能松了防秦之心,二则告知两王,我齐也有抗秦之心,失地之后,必会抗秦!” 田地这样谋划,是不想让诸国彻底地离心离德,他也想借助天下人之势,击败秦王。 苏代听之,也是欣然领命,田地再看田文。 “大战之事,前有大将军,后就全劳相国了,还有连赵之事,也不得有疏忽!” 齐王是越来越英明,田文方才就考虑到了这些,要说出来,不想齐王也说到了。 “大王,臣也正有此想,臣之门客冀渊,稷下名士,善明纵横,臣已派他,秘密入赵,此人非我齐臣,也可不令燕国察觉!” 齐王颔首。 君臣四人,都是各行其是。 第三章 黑暗中的赵雍 冀渊,琅琊名士,孟尝君门客。 其人在田文第一次伐宋之时,就已经在替他出谋划策了,后来孟尝君被贬,冀渊也一直不离不弃,沉吟了四年,可以说,他是整个天底下,田文最信任的人了。 他少时读书,多学兵事,其后转为纵横,又饱读百家之学,白家之言,于学术之上,有很大的建树,更重要的,为人经世致用,乃辅佐之良才也。 田文能有这样的人辅佐,这也是他名声远播的原因之一。 齐国对燕国之战,并不想借此灭掉燕国,它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在收服失地的同时,再让燕国割点地,就足够了,之后调转矛头,专心伐秦,秦国才是齐国真正的大敌。 这就要求,齐国攻燕一战,必须得要快,一年之内,就得结束,拖延得久了,秦国无人制裁,所以逼迫燕人投降,才是齐国的目的。 这样做最好的办法,就是齐国先大张旗鼓,做出北伐之势,吸引燕国主力,之后再由赵雍起兵,两面夹击,将姬职逼到绝路,让他不得不割地投降,不得不放弃中山。 齐国君臣的战略目标很明确,此行的目的,冀渊的心中,也很清楚。 今年已过四旬的他,处世经验丰富,也见识过了许多天下纷争,他斑白的两鬓,眉头上的皱纹,无一不是在说这件事。 秘密出使赵国,本就是已做成之事,对此,他也并无担忧的地方。 正当他行至赵国境内,尚未到邯郸时,收到了赵国使者的来信,说是赵侯赵雍,此刻就在前方城邑当中,邀他相会。 这让冀渊疑惑。 此处距离邯郸,还有两日的路程,他此番是秘密出使,为了掩人耳目,赵侯是断然不会来迎他,何况他也非齐国名臣,没什么值得让赵侯相迎之处,现在邀请他在此处见面,必是这情况,发生了变故。 想到这些,冀渊没有耽搁,所化作的商队,跟着赵国来使,进入了城邑当中,见到了同样是商人打扮的赵雍,不同的是,他一看就是齐国商人,而这位赵侯,却像是一个胡商。 这更是加重的冀渊的疑惑。 “齐人冀渊,见过赵侯!” 此刻,大殿当中,左右退去,就只剩下冀渊和赵侯两人。 赵雍座于上首,表现得随意洒脱,将手一抬,示意冀渊落座,他这一番举止,还真是有些胡人之姿,从骨子里就像个胡商。 “哈哈,先生定是疑惑,今日吾如何不在邯郸宫,却在这宁邑之中,扮作一个胡商?” 赵雍大笑之后,反问出了冀渊的疑惑。 “启禀赵侯,齐人冀渊前来,所为齐赵不盟而约之事,我齐已点起大军,进军百里之遥,我王令我上禀赵侯,赵侯也要做好发兵准备了。” 他没有接上赵雍的话,因为赵雍的举止,实在太反常了,冀渊谨记自己的使命,知道这一趟出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面对齐人的答非所问,赵雍没有半点不悦,他又是一笑,就像是理解了冀渊的顾虑。 “哈哈,人言琅琊冀渊忠义,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吾听闻之,先生有说狼一篇,道出狼群之猛,在于伺机而动,由狼入兵,也是道出了秦国战卒无往而不利的真谛,但要说这豺狼,我赵国才多,吾对豺狼,更是知也,先生还少说了一面,比狼更高明的,乃是隐藏自己意图,待到需要之时,如灵蛇出动,令敌无从知,无从判。 去年之时,吾就昭告天下,云中以北,有林胡作乱,便以乐池为将,点起飞骑五万,北上征战,可那林胡,到了今日,在云中郡内,哪需要我赵五万飞骑,此军,便是吾为燕所设。 只须齐燕两国,激战正酣之时,吾这五万飞骑,可从中山北入,紧接着,邯郸再起十万大军,可从中山西入,如此两面夹击,中山无以为守,一月之内,就可至燕国边境,助齐王也,吾之策,源先生说狼也!” 这说狼一为文,乃是冀渊成于稷下学宫之作,里面所述,将秦比作饿狼,战卒以快而制天下也,冀渊深知兵事,战卒又经过这么多战事,他对秦人的伎俩,早看得透彻了。 此文,天下广为传唱,更是引发了诸国,纷纷效仿战卒屯兵之法,以应秦国。 赵雍现在是引用冀渊所说,采用冀渊所作,结合自己所见,应用到了攻伐燕国之事上。 这话听后,冀渊面上,微微有些惭愧,愧自己不如赵侯也,对于这位赵侯,心中是越发钦佩起来。 “人人都知,赵侯是任人唯贤,精通强国之道,今日我再见,方知赵侯,也是一样博知多学也,区区说狼,还不足以入赵侯之耳,不过,闻的赵侯此言,我倒是放心了,不知赵侯,今日为何却是这样一幅打扮呢?” 冀渊的疑惑没了,话题自然也就引到赵雍所关心的事情上来了。 “若是与外人说此话,外人必是不知,先生虽非齐臣,可乃齐人,又为齐国之重,说给先生,先生必定能明白,如今,吾以世子执掌朝政,以楼缓为相国,以乐池率领飞骑北战,以肥义暗中整肃我邯郸之军,吾可安心,对秦国也!” 这样一说,聪明如冀渊,当即就想到,匡章入邯郸时,曾与赵侯所言。 赵侯要寻找一条全新的路,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一条可以直接抵达咸阳的路,来完成六国攻秦之举。 世子赵何,虽非赵侯嫡长子,可已被立为世子,在赵雍之后,自然是赵侯,楼缓乃赵侯亲信,赵国名臣,有他辅佐世子,国中无虞,在有那乐池和肥义,在结合上赵雍方才的对燕之策,这两人就是赵雍留下来,在关键时刻,出兵对付中山和燕国的人。 而赵雍他本人,却是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化作胡商,离开赵国中枢,亲自去探一探那攻秦之路。 冀渊自诩知千年之事,可还从未见过,有赵侯这般想法的人,还真是奇志。 “赵侯所言之事,有我齐大将军相告,冀渊知也,齐王派遣我来,所谓两事,其一,方才已经说了,其二,就是联合谋秦了,天下间,知赵侯者,乃我王,而知我王者,也赵侯也!” 齐赵之间,从未有今日这样的统一过,现在秦国都逼到脸上来了,就由不得赵雍不重视了。 先赵侯横死,赵雍当年即位之时,才只有十四岁,天下五国,纷纷陈兵邯郸,为先赵侯送葬,威逼赵国,面对这样内忧外困的局面,少年赵雍不仅是坚持住了,更是在后面,更改国策,变法以强国也。 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赵雍,磨练出了一身特殊的本领,那就是他可以预知危险,将即将要到来的危险排除,这是他的本能,他会这么重视秦国,只因他是赵雍。 听到冀渊所言,赵雍由衷地笑了起来。 这次之后,赵国将有中山之地,国力可再上一层,攻秦一成,秦国再一弱,那这天下霸主,就会轮到他了。 赵雍还清楚,秦王在长治大兴炼铁,常年征战的他,岂能不知这铁器的重要,这一次,他打算从五原郡下河西,再至关中,然后从崤函古道出,去上党而入赵国,看一看秦国的重工业,因为这也是他心心念念的。 “先生不辞劳苦,远道而来,请饮酒一爵,过了此处,还请继续往北,入我邯郸,见我世子,面我诸臣,商定大事,其后再回齐,至于吾,明日将去五原也!” 商定大事! 这大事都不商定完了吗? 难道还要和赵国世子,再说上一番,赵国国内主事之人,已经是世子了吗? 冀渊心中,满是疑惑。 眼前的这位赵侯,谈不上壮年,但是身体壮硕,雄心勃勃,正是大展抱负的好时机,难道他要在这个时候,给世子交权吗? 这又是一件怪事。 赵雍所立世子,本是赵章,其后又将其废了,以赵何为世子,将赵章封到代郡去了,人人尽说,赵雍独爱赵何,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交出大权。 让冀渊疑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谢过赵侯!” 当日,冀渊就在此住下,第二日一早,赵侯早已北上五原去了。 第四章 这该死的温柔 正值天下多变之际,秦外交令苏秦,卒于鲁国的消息,开始席卷天下。 咸阳城中,一早就得到了讯息。 秦王在知道后,先是沉默了许久,其后,火速下令,召秦国典客大夫陈均入宫,入国务府,接任秦外交令一职。 帝王做得久了,嬴荡的心,也早就硬了起来,何况苏秦的死,本就是他预料当中的事,在这个时代,一个年近八旬之人,难道还算不上是高寿吗? 可他是谁,他是苏秦。 一个在嬴荡焦头烂额之际,入秦献上计策,让秦国一直走到今日霸主地位的能臣,一个给秦国外交台,打下坚实基础的人,更是规划了以后,天子之路的人。 对于苏秦入秦那日的光景,嬴荡还是记忆犹新。 那时的秦国,刚经历了季君之乱,国力衰弱,百废待兴,咸阳城中,也是一片混乱,就连冯章举兵雍城平叛,战事还未定下,楚国却在这个时候,趁机攻伐越国,这个秦国的盟友。 也就是苏秦,给他打开了新的局面,任用白起为将,一举攻破了楚国两都,秦国的霸主之位,此人居功至伟。 时至今日,嬴荡与苏秦的关系,已不单单只是君臣关系这么简单了,人都是有感情的,苏秦和他之间,也一样是有感情的。 他需要时间,来缅怀这位昔日的臣子。 唉,人固有一死,走就走吧。 是了,秦国的老臣,算着着实不少,向寿,孟轲之人,也终将有离去之时。 就在秦王下令,以陈均为新任外交令后,又派遣宗正出使鲁国,以秦国上卿之礼,祭奠苏秦,既然他都在曲阜长眠了,那就让他留在那里,好好安歇吧。 苏秦人不在了,可他对天下大势的判断,却都是对的。 齐王田地,果然是不遵三帝盟约,这天气一暖和起来,他就立马招募大军,攻伐燕国,那秦国上下,也当遵循苏秦之策,伺机出动,再次攻伐韩国,这一次,一定要彻底将韩国打废,就算韩人联合了魏人,早有准备,可也一样,挡不住秦王一统的心。 秦国从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但暗地里,上将军府已经全力开动,秘密召集各地将军,三大都督,火速入秦。 督粮司、战略司、辎重司、御马司,各司其职,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后勤准备。 这一日上午。 晴朗,无风。 咸阳城二十里外,有一支车队,正在缓缓而来。 看这些战车,该是秦国的郎官了,可再看那些个骑士,就有些不像是秦国的士卒了,不对,准确来说,他们连秦人都不是。 秦人男子,上至秦王,下至孩童,都有束发之礼,正衣冠,也就是正心明德,正心明德,也就是以尊礼乐,这是治礼台所提倡的,而车队中这些个骑士们,他们个个披头散发,上身皮甲,下身长裤,颇有胡人之相,再看其军中竖立的大纛,原来这是义渠的队伍。 此刻,秦义渠君翟荣、美人芈媗,正同坐一辆车驾当中,朝着咸阳驶去。 芈媗偎依着翟荣,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婴孩正在睡觉。 原来这婴孩,正是芈媗为翟荣所生。 离咸阳是越来越近了,翟荣的心中,也越来越没谱起来,倒是芈媗,她的目光当中,还是一如既往地透着坚定。 “唉,咸阳就在眼前了,我实在不知,秦王的话,该不该信,离开了放马原的义渠人,就像是离开了天空的苍鹰,一双翅膀,注定要受制于人了!” 翟荣在感慨。 芈媗怀中所抱,是个男婴,取名翟秦,这名字也是芈媗所取,至于为何要叫个秦字,这意思很明显,是心向着秦国的意思。 这男婴是去年一月所生,到了今年,已有一岁两月大了,秦先王妾为义渠君生子之事,最终还是由义渠郡守嬴稷,传到了秦王的耳中。 原以为,秦王会对于此事,大为震怒,甚至有举兵义渠的举动,可谁能想到,秦王竟然邀请义渠君入咸阳,要亲自为其赐婚,以正芈媗和翟荣之名。 这样的事情,就是放在民风开放的秦国,也是极其罕见的。 因此,翟荣也一直在犹豫当中,到底去不去咸阳。 至去年年底,秦王三帝会盟后回咸阳,又派遣使者,再次召义渠君入咸阳,最后还是芈媗说动了翟荣,方才有了今日这来咸阳之事。 芈媗一向是很善解人意,她知道翟荣的担忧,抓过了翟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让翟荣紧贴着她,又神情坚定的望着。 “咸阳就在眼前了,此次进城,会真如秦王令中所言,赐婚与你我,你一直担忧,全因你不知秦王也,秦王的谋略,远超你我想象,对他来说,活着的义渠君,才是最有用的!” 每逢在这个时候,翟荣都有些心烦。 他自诩聪慧,可偏偏很多事情,都需要芈媗来给他开导,不过,这也让他觉得欣慰,因为芈媗这个秦人,会一直站在他的这边。 或许,这就是他沉迷缘由吧。 “你乃秦先王之妾,而我名为秦国之君,实乃义渠之人,两相结合,已然让秦公族震怒,可偏偏事出反常,秦王有此举动,真让我心难安啊!” 翟荣也听说,秦王下赐婚令时,就有公族反对,尤其是前丞相樗里疾,更是第一个反对,这也更是加深了翟荣的顾虑,真要不是因为眼前的女人,他是一定不会来的。 而芈媗为何这么有底气,那是因为,自从她结识了翟荣后,秦法对义渠郡的治理,进展容易多了,义渠之人,也很少再有大举反抗的情况,甚至义渠郡还有了郁郅大学宫,以秦国礼法,来教化义渠贵族。 数十年后,秦国义渠,再也不分你我也。 既然这才是秦王想要的,那他就一定不会在彻底驯服义渠人之前,得罪义渠人。 “你知道什么样的鞭子最狠吗?” 芈媗语气一转,忽然这样一问,真是让翟荣摸不着头脑。 他印象里,最狠的鞭子,那一定是兽皮做的,再用温水泡过,抽打在身上,皮开肉绽,不过,依他对眼前女人的了解,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所以他聪明地摇了摇头。 “只有最温柔的鞭子,才是最狠的!” 说这话的时候,芈媗看着翟荣,眼神当中,满是柔情,时至今日,她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个让她自由的,义渠男子。 “就像是我对你这般,是我温柔的鞭子,驯服了你,才让我的儿子夷陵君,可以顺利开始对义渠郡的治理,可以顺利去教化义渠人,成为真正的义渠郡守,甚至有朝一日,因为这温柔的鞭子,秦人还会成为放马原上的主人,而你和你的义渠人,会漫漫的消失在这温柔之中!” 这样一说,翟荣在这霎那间,明悟过来,他心中满是震惊,眼中满是不信,然后半晌不语。 最终,还是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芈媗则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 两年多前,翟荣站在郁郅城墙上,望她一眼时,她就开始去明悟,秦王的意思了,等到她肚中有了翟荣的孩子,秦王却还不质问时,就基本可以确认了。 只是这些年来,她从未和翟荣摊开来过,现在随着岁月的变迁,她要吐露心声的想法,是越发地强烈起来,终于在今日,即将到咸阳时,尽皆宣泄。 “哈,你的鞭子,秦王的鞭子,都是温柔的,你早就知道了秦王的鞭子,所以你才笃定,秦王对我,只会赐婚,现在一想,秦国在我义渠,的确是立足脚了,不费一兵不足,只用一个女人,好高明啊,时至今日,世事难更,我只问你一句,你是见到我之后有此心,还是在见到我之前,就已有此心呢?” 这件事情,对翟荣很重要,这是翟荣觉得,他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 他就是因为沉迷于芈媗的温柔,才丢了义渠的大业,若是在见他之后有此心,那芈媗是真心待他的,若是在去义渠前,就有此心,那对他,则完全是利用,不对,是色诱了。 芈媗媚眼柔情的望着他。 “我去义渠,乃为稷儿,不为义渠君,今回咸阳,乃为翟荣,乃为秦儿,不为别的。” 翟荣望着她的眼睛,又沉默了半晌。 “咸阳就在眼前了!” 第五章 樗里疾之卒 在城中。 樗里疾府邸之外,站满了郎官,还有一辆六驷王车,正停在那里。 不用问,秦王今日一定是进了樗里疾府。 这位秦国的前丞相,也是秦国自设立丞相以来,首位丞相,在去年辞去了丞相一职后,就断断续续的、一直生病当中。 当时,咸阳人人觉得,樗里疾是活不过去年冬天了,可人的生命力,终究是强大的,他这种境况,持续到了今年的春天。 十天以前,樗里疾闻苏秦在鲁国逝世的消息,或许是由此想到了自己,他又一次疾病加重,躺在了床榻上。 今日上午,樗里疾长子嬴宜兴入宫,面见秦王,说樗里疾不下床榻,生命已走到了最后的时光,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见一次秦王。 面对这样的请求,嬴荡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秦国的三大都督,还有各地的将军,已经在陆续来咸阳的路上,算着日子,应该在这两三日间,就可到达咸阳,齐国都准备好攻燕了,那他秦国,也一定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魏韩有所准备又能如何,难道秦国的勇士们,就不出征了吗? 想来这战事一旦开启,秦国上上下下,就又到了忙碌的时刻,秦王也多半会离开咸阳,趁着现在的这段空闲,嬴荡去送一送,这位秦国功臣最后一程。 殿中,樗里疾正躺在床榻上,嬴荡就在他的对面。 他的模样,可以用形如枯槁来形容了,眼窝深邃,布满血丝,皮包骨头,那个神采奕奕的老头,哪还能看到半分。 这让嬴荡不由得联想到,苏秦临走之时,会不会也是这幅模样呢。 “大王,臣这一生,为秦已有四十载,先兄惠文王时,臣就伴随左右,那一年,新王即位,秦国老臣,妄图倾覆商君之变,令我秦陷入不复之地,先王在此危难之际,隐于宫中,不问国事,暗中积蓄势力,终将其诛灭,臣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深感我秦要长久,公族当壮也,臣之错因此,臣之功也因此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之人,哪还能知后世之事,臣自诩智者,在为大王效力之时,却不谙此理也,大王乃雄武之主,大王革新我秦,不亚于商君,今我秦之变,甚至不亚于夏启开世也,能为大王之臣,臣之甚幸。 大王一统天下,臣是看不到了,但臣能看到未来,未来就如大王之言,天下处处郡县,郡郡都有大学宫,庶民饭饱,衣食无忧,人人为秦人,人人为秦国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也应该会有吧。 唉,四十年的岁月,的确是太快了,臣犹记得,那苏秦第一次入秦,就好似在昨日一样,那个才华出众的士子,就是在这府中,说服了臣,再由臣,引荐了先王,故人已去,臣也要走了! 臣之生平,对秦,对先王,对公族,对天下,对子嗣,俱是无愧于心也,唯独对大王,唉……” 在嬴荡一进来时,樗里疾就这样眼巴巴的望着他,说个不停。 或许这个老丞相,有感于生命正在流逝,所以他没有多余的话,一张口,就将自己想说的,一口气给说完了,说出那句对秦王有愧,应该就是他,最后的遗愿了吧。 季君之乱,诚然秦王有错,但公族纵容,也是最大的一个原因了。 这最后一句话落,樗里疾也跟着去了。 秦王深思已久,长叹以对。 今年一开年,秦国就去了两位重臣,这让嬴荡的心,也跟着烦闷起来。 樗里疾卒后,其府邸上下,尽是痛哭,不愿见到这番景象的嬴荡,借故离开了这里。 当日下午,秦义渠君翟荣,美人芈媗已双双入住咸阳驿馆当中,这事本来早就该通报秦王,只因尚书令见秦王去了樗里疾府,就并未打扰。 秦王知道后,立即下令,召义渠君与芈美人入宫,就在这寝宫当中,会见了两人。 此刻,在大殿之外,中书遏者未阳正领着两人,嬴荡看去,那两人乃联袂而来,俨然一副夫妇之态。 也对,自从赐婚的令出,在秦国朝堂之上,此二人就已经名正言顺了。 将先王的妾,赐婚给义渠君,这将在秦国朝堂上,引起很大的风波,这也是在昭示秦人,公族尚且如此,那秦国人人,也都可如此,给秦国吹起一股新风。 至大殿中央,翟荣在前,芈媗在后半步,俱是对着秦王行礼。 “臣翟荣,拜见秦王!” 这非是义渠第一次向秦称臣,但在咸阳宫中,这样正式,却是第一次。 翟荣之后,再是芈媗,她也一样跟上,向着秦王行礼。 好一个夫唱妇随,看来当初让嬴稷去做义渠郡守,顺带着让芈媗出宫,这是对的,也全了当年惠文后的意愿。 这两年来,秦国对义渠的统治,因有芈媗在,已是大大的加强了,就连郁郅城中的警察人数,也增加到了八百之多,而且在这八百当中,还是三百乃是骑士,他们可全力辅佐嬴稷,在放马原上行事。 只有影响到放马原,秦国才能算真正地对义渠进行统治。 至于放马原南边的义渠各县,已经全部入了秦法的治下,可以说,义渠能对秦国产生的威胁,比之以前,早已不可相提。 这种以狩猎为主的民族,作风彪悍,可以说是达到了全民皆兵的状态,以往大举侵犯秦国之时,义渠可以召集几万大军,前来攻伐,至于现在,能有一万,就已经顶天了。 义渠人,和秦人有相同的语言,现在国中也多用秦国的文字,多和秦国通商,可以说义渠人和秦国,有着非常多的相似之处,再加上秦国郁郅大学宫的设立,嬴荡才是真正的、将义渠当作秦国的一郡来看待了。 今日,翟荣肯称臣,那自然会将他当作一个秦臣。 在秦国的北边,将来会有崛起的匈奴人,会有正在强大的胡人,相比义渠人,这些才是真正的异族,还有在遥远的新疆之地,秦王也需要有人前去,为他开疆拓土,所以翟荣对秦国来说,将会有大用,义渠的勇士们,会为大秦而战。 因此,面对眼前的翟荣,秦王表现的,就只有礼遇。 “哈哈,义渠君无需多礼,快快请坐,寡人是久盼义渠君前来,今时今日,终得见面!” 似乎是因为,秦王的态度过于热情,完全超出了翟荣的想象,对此,他还有些愣神,也更深的领悟到了,温柔的鞭子。 “臣在放马原时,就常听说大王胸怀四海,有霸主之姿,今日一见,果是不同寻常也,能做秦王之臣,翟荣再无二心也!” 话落之时,他还不忘瞧了一眼芈媗,似乎就对芈媗说的一样。 他的这举动,被嬴荡看在眼中。 看来不管再怎么变化,这天都注定的事情,终究是难以再改变的,似乎老天就是希望有芈媗这样一个,出自南国,而又温柔似水,心思缜密的妇人,来降服这位北方草原之上,高歌慷慨的莽汉子。 “义渠君对寡人有此心,寡人对义渠君,也有此义也,至今朝,寡人即位,已有十五载,我秦封君,也不过寥寥数几而已,此封君之中,唯独义渠君,寡人是最为青睐。 我秦虽设义渠一郡,可这郡县之中,也有义渠君之封国也,到今日,这放马原上的主人,依旧是义渠君,全因寡人对义渠君之重也!” 放马原的主人,的确依旧是翟荣。 他不知道秦王说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反话? 第六章 大秦苍鹰师 秦国麾下,有义渠一郡,可这半个郡,都要听令于他,再看看其他十一郡,哪能有这样的情况,国务府各司,盘根错杂,秦国大权,都在秦王手中,这样想来,多半是反话吧。 对此,翟荣面色不悦起来。 “臣出自草原,少读秦字,粗鄙之人,实不知大王之意也?” 知翟荣心中所想,嬴荡也是不怒,他反而是高举酒杯,示意芈媗与翟荣二人同饮。 芈媗当即会意,先行谢王之恩,那翟荣见之,只好跟上,两人又俱是对着秦王行礼。 这个节奏,那就对了。 古往今来,能制服义渠者,非芈美人也! “我秦治下,俱尊秦法,法者,不可因一人而废,也不可因一地而更,我秦设义渠郡这几年,乃有四县,俱是以秦法治之,县有县令,郡有郡守,里有里正,亭有亭长,此为秦国之治也。 再说这郁郅一城,位列放马原上,义渠人崛起的地方,为我秦义渠郡第五县也,此处,原是义渠王畿,后乃立义渠郡府,开行秦法。 在去年之时,又设立郁郅一县,立大学宫一座,国务府各府台各司,俱有秦吏入住,这般来看,不出五年,放马原上的勇士,可尽皆在我秦法之下,此方为秦法之治也。 商君之时,我秦已废分封,封君之人,乃有食邑,无有佣兵者,依照秦律,天下大军,无不归于上将军统辖,无不效忠寡人也,放马原既为我秦土,也定得尊此法度,那义渠君这佣兵之举,秦法可就不容了。 不过嘛,凡事都有例外,今时今日,寡人就愿法外开恩,为我大秦再立一军,由义渠勇士而立,由义渠君所掌,此所谓名正儿言顺,也合乎我秦律令也,义渠君也只有坐拥此军后,方才为我秦真正之臣,不再立下于秦法之外。” 秦国之下,皆尊一法,秦王以此为借口,要开始对义渠勇士进行收编了。 三年已有,对义渠郡的治理,第一步已经是完成了,接下来做的,就是第二部了,将翟荣变成战卒将军那样,将义渠勇士变成战卒那样,就是秦王的目的。 历朝历代以来,但凡强大的王朝,无不设有外籍兵团,秦国将来要征战的地方,还有很多,若是能以义渠人往西北征战,这将会省去许多的事情,再者,以苏秦之策,往北而制赵国,既然往北,那这翟荣,不就是最好的助力吗? 嬴荡都谋划过了,放马原往西北而去,可直接入河西走廊,再从河西走廊北上,这不就到了新疆吗,新疆往西,再经过了大月氏,可到中亚。 听闻此言,翟荣是慎重沉思起来。 确如秦王所言,他能感觉到,秦国对义渠郡的统治,是越来越周密了,这就像是一张大网,离得他越来越近,让他的活动空间,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到身不由己的地步。 秦人的统治,很有一套,他们以郡守之名,联络各地中下层贵族,重点扶植,与高层贵族相抗,翟荣明白,中下层贵族对他的忠心,是最少的,也是最容易被秦人拉拢。 今日在城外,芈媗又说了那样一番言语,这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退路是越来越窄,似乎留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继续往前。 “敢问大王,何为苍鹰一军呢?” 翟荣能这样问,那就是下了决心了。 对于给翟荣量身打造的职业规划,嬴荡还是挺有信心的,自从翟荣接受义渠郡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到这里来,就算是没有芈媗,甚至没有了翟荣,义渠人也一样会是这样的归宿。 因为秦王的决心,就是这样定的。 “去年,依我秦治户台编订户籍,放马原上,共有两万余户,庶民合计十一万之巨,今,寡人欲以秦法编著,将两户设为一屯,一屯设屯长一名,掌管这一屯之事,以善秦法,以后,不管是放马耕种,还是征战四方,都是以这一屯为单位,施以连坐之法,一户之罪,两户连同。” 在新的秦法出来前,连坐之法,还未彻底废除,能用,干嘛不用呢。 “这每一屯出勇士一人,出骏马一匹,如此,可有共计一万一千余军,组成这苍鹰大军,所谓苍鹰者,乃义渠之号也,义渠生于草原之上,国中人人,都以苍鹰为尊,以此为号,便是义渠也。 苍鹰大军,闲时生产,战时出征,每年训练三月,以强其战力,军中之人,三年可退伍,军中战马,亦是三年一换,此乃寡人独创,谓之义务兵役,可保苍鹰之战力也,此军全为义渠飞骑组成,又可名为苍鹰飞骑。 飞骑所用辎重物资,甲胄兵刃,可由此一屯出,每年秋收之后,义渠其余四县耕种所成,调集放马原上,以供养于民,不至饥荒,除此,重工司下,也当壮苍鹰飞骑也,此军将军,寡人心中,只有义渠君当得,不知义渠君,意下如何呢?” 设立苍鹰飞骑,是其中一个目的,将还在游牧狩猎的义渠人收编起来,这又是另外一个目的了,其三,则是以翟荣为统帅,也可人和,不令义渠人和翟荣,俱是生出异心,这是嬴荡苦思良久的一箭三雕之计。 时至今日,赵国飞骑之名,已是名动天下,丹水谷口一战,诸国都见识到了骑兵的威力,将来要在北方的草原上,战胜强大的游牧民族,也当用骑兵胜之,汉武帝的经验早就告诉嬴荡,骑兵对骑兵,才是取胜最好的法子,除非他有马克沁。 翟荣是何等的聪慧,他也曾学于中原之学,对于秦王话语中的深刻含义,他岂能不知。 设立苍鹰一军,为秦国而战,这不是翟荣最怕的,他最怕的是将放马原上的义渠人,以屯治之,这是他麾下,唯一的嫡系了,秦王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让他成为真正的秦臣,成为为秦国征战的将军。 祖先的荣耀,真的就只剩下这一点了,难道以后,义渠人就只空有一个宗庙祭祀吗? 唉,到了现在,义渠缘何能战胜强大的秦国呢? “臣愿为大王掌军!” 默然良久,翟荣开腔。 他是个狠辣的汉子,优柔寡断,那不是义渠人的个性,他要是拒绝,也会拒绝的很快,绝不推脱。 秦王当即大笑。 “寡人赐咸阳府邸一座,五百黄金,蜀绣百布,专为义渠君成婚之用!” 第七章 赵雍入秦 细算起来,芈媗已成为秦国公族之人,这大婚操办之礼,也当由秦国公族为之,秦国自嬴荡变法以后,这执掌公族之人,就成了宗正。 但如今,宗正代王远赴鲁国,祭奠苏秦,肯定是做不了的,因此,秦王下令,以国务大臣嬴歧,来全权负责此事。 今年,是嬴歧入驻国务府的第一年,他所接任的乃是丞相殷丽之位、大秦邢尉令,不过这修订秦法一事,暂且还并非以他为主,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他,可以腾出时间,又符合身份,来做此事。 这一场婚礼大典,不仅是对秦王,就是对秦国来说,也是一样的重要,如此大操大办,也是在昭示天下,秦王对义渠君之重,以换翟荣的忠心。 更是在这个时刻,能吸引天下诸国的注意力,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大婚之上,给出兵韩国,换来时机,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今年这一开年,天下就是多事之春。 齐燕即将交战,韩魏联合屯兵,以防秦国,苏秦樗里疾接连身死,秦王又要谋略韩国,甚至还有嬴荡所不知道的,赵侯赵雍,已经从九原往河西走来,似乎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凑到了一起。 秦国河西,东接赵国,与赵相隔大河以望,西连义渠,北接胡人。 可是这些年来,赵侯接连征服北地胡人,开里九原和五原二郡,可以说赵雍的势力,已经伸到了秦国的头上去了。 秦国占据上党,威震赵国,这是赵雍积极抗秦的一个原因,而赵国开辟疆土,南接秦义渠郡和河西郡,则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赵国五原郡、九原郡,俱是与秦国河西郡相接,两地可直下河西,而入关中,此处,秦赵边界之上,有一地名为秦关。 秦关,乃赵国称法,因为过此关而入秦,秦国的称法,乃是胡关,寓意御胡人以外,这些年,胡关又有了变为赵关的趋势,因为现在北过此处,乃入赵国之境。 唯一能贯通秦北赵南的路,就是要从这秦关而过,所以这里经年累月,都是人来人往。 昔年,魏国崛起之地,乃在河东,河东土地肥沃不提,还有更重要的,是商业发达,安邑的盐田,河西和胡人的皮毛,还有来自韩国的矿石,都会在这里交汇,让安邑成为大都。 后来魏国在秦国河西,又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统治,这也令河西的农业灌溉和商业,都一样兴旺起来,所以,这里就有着天然的商业基因。 到去年时,秦王又进一步开放商业,安邑和咸阳两处,俱是不行宵禁之城,也正是因为发达的商业,又吸引来了不少的胡人,从秦关南下,入咸阳而经商,让秦关是越发地忙碌起来。 此时,几近黄昏。 秦关之外,还排着长长的队伍,关外商人,都在等着一一入秦。 秦法的严厉,是体现在方方面面,所有入秦之人,都须得在国府登记造册,讲明来由,如此,才能发放照身帖,在秦国国内行商,四处行走,居住驿馆。 若是山东来的士子要入秦,则还会有钱财奉送,以资游历秦国,现在的国府,变法到了今日,读书人的地位,是超乎寻常地高。 赵侯赵雍,就在那长长的队伍当中。 这队伍总共分了两列,一列是商队,一列是士子。 士子那边人很少,走的很快,商队这边人很多,走的很慢,由此可见,在秦人的心目当中,士子的地位,是高于商队的。 赵雍想要扮作求学士子,却是有些难了,能读书的人,都是有所来历的,其氏族门楣,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可说的清清楚楚,这样反而会让赵雍的身份,容易暴露。 他的胆子是大,可心却一点都不大,更重要的一点,他这样一副形象,也浑然不像是个士子的模样,所以装作商人,对他来说,才是最稳妥的。 这一列的商人,虽然有很多,可秦吏的速度,也一样不慢,很快地,就轮到赵雍了。 楼阳,娄烦商人,经营皮革,入秦行商,西帝八年四月初一从秦关入河西…… 一旁秦吏在问,赵雍作答,等到一一记录完毕,又做了简易的调查后,方是放赵雍入秦,这一过秦关,行至一里,就有一处驿馆,专为这入秦太晚的商人所备。 现在天渐渐黑了,要想走至下一处驿馆,肯定是不可能,当下,赵雍率领商队共计二十四人,连同车马十辆,尽皆在驿馆住下,等到第二日再行。 秦关外面的商队,一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天色已黑之时,才算是走完了,忙碌了一天的秦吏们,关上的秦关大门,镇守此处的屯兵们,也燃起灯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此处关丞,名为胡盔,乃是河西人氏,他在整理完今日给商人的造册后,连晚饭都没有顾上,就连夜送到秦关城楼之上。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这秦关就来了一位咸阳秦吏,整日驻守在这城楼当中,他什么事也不管,就只等着看给商人做的这册子,有时候,他还有将这造册上的商人,客客气气的请来,问询一番后,再放其回去。 胡奎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盛了,可他也不敢问,因为他知道,这秦吏的身份乃是夜金卫,何为夜金卫,乃秦王亲卫,代秦王出行也,他秦王派来的。 夜金卫看过造册后,第二日,在赵雍还未离开驿馆之时,就将他请来。 这可让赵雍吃了一惊,本来这入秦一事,就让他提着胆子,现在秦吏召见,莫不是这么快,就已经发觉了他的身份? 这里距离赵国不远,他麾下这二十三人,俱是好手,虽无兵刃在身,可凭借手中棍棒,要想冲出这守备不严的秦关,应该不算是难吧。 对此,赵雍在心间,已经盘桓起来。 不过,他又看到,此番受到召见的,并非只有他一人,或许不是他所想的那般,赵雍心渐定,与其他两位赵国商人,共同去上了城楼,见到了那位秦吏。 那就只是一个青年文士,一身布衣,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没有半点儿威胁,这更是让赵雍心定。 这文士如赵雍所想,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只耽误了半个时辰,闲聊了一阵,说了说秦国的秦法,叮嘱行商之时,万万不可违逆秦法,若有需要,则可去各处县丞问询,必会有所帮助。 说了半天,就只有这些,赵雍也跟着攀谈闲聊一阵。 此番入秦,探路是一方面,了解秦国,也是一方面,只有深刻地了解自己的对手,才能够战胜他,赵雍这一生,可不单单是只来过秦国,林胡、娄烦他去过,燕国他去过,中山、魏国,他也一样去过。 待赵雍几人离开后,那秦吏又急忙从长案上,翻出一张秦蔡纸来,上面所画之人,正就是赵侯赵雍,虽有差别,可依旧是描绘出了八分神韵,相差不多。 为了知道赵侯的模样,外交台可是花了功夫的,先是用两年的时间,去慢慢接近,买通身边之人,其后,又用半年的时间,方才能够画成这幅画像。 熟读历史的嬴荡,他岂能不知道,赵雍会有这么一手,早在去年,赵雍向赵何交权之时,嬴荡就已经想着,赵雍或许要来了,派遣夜金卫在此,都快一年了,终于是等到他了。 当即,那夜金卫又派遣信使,将此事直接传到了河西郡守处,河西郡守又再传往咸阳。 赵雍所过之处,都要在秦国境内,居住驿馆,驿馆当中,尽皆留下楼阳之名,他的所有行踪,已在秦国的掌控当中。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疑似赵雍的,秦国也不会放过,对这场秦赵咸阳相会之举,嬴荡已经盼望多时了。 第八章 攻韩之难 咸阳城中,华灯初上,已显热闹一片。 秦王寝宫,也是一样的灯火通明。 秦国国务大臣,以及三大都督,各地将军,齐聚一堂。 齐国派遣来的使臣戴宕,已入了关中,后日便可进宫面王,比这位齐国宋公更快的,则是从东方传来的消息。 乐毅整军二十万,已经南下,不日将与匡章相接,因为消息的滞后性,说不定在这个时候,齐燕两国大军,已经交上手了。 二十万对二十万,这将是一场盛况,是这几年当中,诸国发生的最大战事了。 秦国洛阳,驻有战卒四支,共计八万,还有十二万屯兵,也是严正以待,随时准备出击,现在时机已彻底成熟,该到对韩国动兵的时刻了。 按照以往奇袭河东的战略,以秦军之快,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攻下野王和阳翟,野王在大河以北,阳翟在大河以南,而这其中,野王又在阳翟以东,韩国之重,皆是在这两处。 两城,也俱是重镇,只要攻取了野王和阳翟,就可以极大地削弱韩国的实力,彻底将秦国的兵锋,推移到函谷关之外,没有了这两处的韩国,面对秦国时,也将再无抗争之力,就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国土被秦人一步步的蚕食。 本来这奇袭,就是秦国定下的计划,可今日,情况又发生了例外。 六国君臣当中,具有能干之人,韩王虽然不行,可其麾下臣子,也并非都是草包了,韩王可以是个庸主,但魏王一定不会是的。 如今的韩国和魏国,乃唇亡齿寒之势,所以在去年年底,就有了这两王榆关会盟,其后屯兵之举。 巩邑屯有魏军五万,以防洛阳,野王又屯有韩军三万,可联合巩邑,对洛阳形成夹击之势,这就导致,若是洛阳秦军主动出击,则必会被韩魏大军所阻,让秦国的战卒,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来。 不得不说,这魏嗣可真是个好对手! 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料敌先机,就让秦军战略付之一炬,陷入了两难之地,要攻韩,则奇袭不成,容易胶着,若不攻韩,则错失良机,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今日,秦王召集诸位将军前来寝宫,就是商议这应对之法。 攻韩,是秦国既定的战略,不容更改,他没有好的办法,不代表将军们也没有。 “启禀大王,我秦斥候一军,俱是探明韩魏之阵也,韩魏两国,各有五万大军驻守,主要在巩邑、野王、阳翟三地,今年伊始,两国就一直有运粮之举,以此举推断,联合对抗我秦,该是两国长久之策。 其一,在巩邑两侧,俱有高地,而我秦魏两国,以这高地为势,分出两国界线,魏国大军,在城中驻守一万余,其余尽皆驻守于高地之上,依着山势,连绵不绝。 如此布局,则有攻守兼备之意,我若攻之,则山上必有驰援,敌若攻之,则可顺势而下,令我难以结寨防守。 镇守巩邑者,乃魏国将军范追,此人与我秦屡有作战,又经此河东一战,大梁一战,对我秦之战法,俱是知也,能破我秦军者,唯有坚守,因此,这巩邑一带的防线,魏军是尽心尽力,范追又令大军,在防线之后,进行开荒之举,颇有长期坚守之势。 其二,乃是野王,野王之固,非一城之固,乃城与地势,互为扶持,互为结合,方称之为固也,野王地形四周,连绵多山,韩军在此山地作战,乃布下三万大军,据守险要之处,扎下天险营寨,可谓易守难攻也,我秦若是挥军攻伐,纵然数倍大军,在短期之内,也难破也。 又因野王之地,北可达径城上党,南可抵洛阳之地,西可到宜阳武遂,东可连巩邑魏国,可为韩国之要,我秦攻韩,野王已成非取之势,韩国镇守野王将军,乃韩大夫张平,张平此人,乃韩相国张开地之子,为人贤良,多知兵事。 其三,乃是阳翟,出我秦函谷关,入韩则有两路也,一则河北,一则河南,要从这河南而过,则必经阳翟也,阳翟,占据要道之上。 此城,乃韩国旧时国都,其城池坚固,已超宜阳也,还有这阳翟之地,也是多山,若是依山势而坚守,对我秦亦是大为不利也。 如今阳翟守将,乃韩国大夫申康,此人久随暴鸢身后,颇知军事,前年,六国谋秦之战,此人便是韩国副将,以善于坚守而出名,阳翟城外,山地之上,也一样是防守严密,有申康之法,此城也难破也!” 这打蛇打七寸,韩国如此布局,可不是都打在了秦国的七寸上,断了秦国的必经之路。 堂下说话之人,乃斥候军王颌。 能入寝宫,与秦王议事,说明王颌这些年立下的军功不少,所以也升迁的很快,有资格站到这里来了。 待他说完情况后,寝宫众人,无一不是清清楚楚,韩仓和魏嗣的龟缩战法,让秦国东出无力。 野王,阳翟,这两座城池,都是秦国的必由之路,要攻河北,则必野王,要攻河南,则必阳翟,现在这样一坚守,那秦军的闪电战,就会打成消耗战,一旦韩魏两国联手,要想结束战斗,就很不容易了,秦国也不想在一个韩国身上,浪费太多的力,一统天下,才是其目的。 想到这里,嬴荡暗骂了一句。 这个魏嗣,真是个白眼狼,当初娶他的女儿,送给他粮草,可不是因为美色,而是想着,我秦魏如此之好了,那秦国攻打韩国,你就不要再掺和了。 没想到这个魏嗣,不仅不领情,反而还要提醒韩仓,防备我秦国,更重要的是,布下这样的军阵,让秦军有些无从下口的意思。 等到王颌说罢,下方当中,新任外交令陈均,将这话接了过来。 “臣启禀大王,韩魏两国联盟之举,便是为我秦而来,两国之盟约,重在攻守同盟也,魏国在巩邑驻守大军,并非仅仅只是为了驻守巩邑,而且还有拉扯我洛阳兵力,随时支援韩国之用。 两月之前,魏王遣芒卯为使者,去往韩国,到了如今,使者还在新郑城中,芒卯此人,素知纵横之学,臣以为,有他在,我秦攻伐韩国之心,韩王俱已知也,若想要奇袭,怕是难矣。 两国国君,自榆关会盟之后,就颇有联袂之相,今年年初,魏国又派遣使者,去了赵国,重提三晋联盟,我秦为三晋之大敌,三晋已有联合之势,赵雍也亦是以相国楼缓,出使两国也。 臣以为,要攻破三晋联合之举,重在此战,战之,还要能胜,如若不然,则此战之后,三晋必定联合,我秦则更难也!” 秦国群臣,是各操各的心,各说各的事情,身为外交令的陈均,他所要考虑的,当然是这秦国的外交形势,以他来看,不管多难,此战必须要进行。 这话听得嬴荡,亦是赞同。 魏嗣有联合三晋之举,那在三晋在结成盟约之前,就对其一战,先将韩国彻底废掉,再威慑诸国,看你这三晋联合之举,还如何能够联合呢? “外交令之言,寡人亦是如此,现在这形势,就是我秦不战,那这三晋,也容不得我秦继续强大下去了,是战,则要必胜,不知谁可有这大胜之策?” 秦王所说是大胜,不是胜利。 既然说是大胜,那之前定下的战略,必须是要完成的,韩国的大片土地,也一定是要争取到秦国手中的,但这样一来,难度系数,无疑是加剧了不少。 何况现在不管是外交形势,还是这敌人的防备,都非常不利,就连嬴荡他自己,在一时半会儿间,也想不到很好的办法,来破解韩魏之策,他就只能将希望,寄予到白起身上了。 攻取阳翟,必要经过伊阙,历史上这伊阙之战,白起以十万破二十四万,威震韩魏,既然这样的大捷也都有过,那现在这局面,他也一定有办法吧? 第九章 白起破韩策 在这关键时刻,还是荆州都督白起,领会了王意,起身而出,群臣当中,于征战一事,最有谋略的,也当属他了。 白起做了荆州都督,却未行荆州之事。 自从六国谋秦战事结束后,在这整个期间,白起都事于咸阳城中,上将军府邸之下,或去洛阳走动,或去演武宫授课,反而是白驹将军孟期,掌管了荆州之事,与楚军一道,南下征伐百越。 说起这征伐百越之战,尚未结束,可秦楚联军,是连战连捷,一路南下,或许再有两三月的时间,就能收到孟期抵达南海的消息了。 秦国的三大都督,其官职一样,权力也是一般大小,但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论,一定会分个高低,这三人之间,也是一样如此。 往昔之时,秦国都督,以冯章为之盛,因为他立下的功劳最多,也发迹得最早,在甘茂做丞相时,就有出使楚国之功,其后洛邑护卫秦王,战赢燕王,也是有功,还有平定季君之乱有功,六国谋秦,也有破魏之功,再加上又久镇洛阳,麾下二十万大军,其声威,列于三大都督之首。 而在这几年,犹如异军突起的白起,开始抢走了冯章的风头,隐约列于三大都督之首,平定巴蜀是一战,攻伐楚国是一战,夺取河东也是一战,最后这六国谋秦,又覆灭楚国盾甲,南下击退乐毅,又是一战,接连四次大战,四次都是大胜,秦国总共十二郡,这其中河东一郡,上党一郡,楚地四郡,无不是因白起之功也。 因此,这不管是怎么算,现在的白起,都能够压住冯章一头了,至于一个魏冉,虽为三大都督,但受到秦王重用的机会很少,他曾为季君一党,后来全因反应的够快,才躲过了一劫,能有现在的地位,他已经很满意了。 见到白起站出,众人都是望着他,他必是有了破敌之策。 “启禀大王,臣有一策,可破韩魏也,此所谓声东击西,效仿孙膑围魏救赵之法,应用此法,先令韩魏联军阵脚自乱,我秦再以全胜之姿态,碾压韩魏,对其逼迫也。 夫战者,乃为胜,夫胜者,非战场唯一也,征战之事,乃三国之战,既为国之战,那军为国,朝堂也谓之国也,如此,则朝堂之争,朝堂之变,也为之战也,我秦是强,韩魏是弱,以强击弱,要战则出全力,一击而溃,方为此番用兵之法!” 白起一说这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嬴荡在忽然之间,似乎就有了明悟。 荆州都督者,不仅精通战阵之事,更是知列国朝堂之变,列国朝堂之将,他对于天下大势,可以用如数家珍来形容,这也是他百战百胜的缘故。 历史记载,不管是伊阙之战,还是新城之战,都是利用了敌人的心态,要做到这些,唯有白起也。 不错,两军交战,就不能光是去考虑,这仗应该怎么打,更多的是,应该去了解,两国将会如何对抗,如何才是最有利的战略目标,以什么样的手段,快速达到,正所谓战事未开,就先胜了一半,便是这个道理。 “我秦每逢大战,都督必有良策,寡人今日看都督,更是胜券在握,不知都督这声东击西之策,具体如何,说来听听?” 见秦王应允,白起又继续说上。 “回大王,对韩夺地一战,臣以为,当先以歼灭,再思夺地,如此,韩人无反抗之力,地也唾手可得,就是在得地之后,韩人也无再战之力,便无抗秦之心。 其一,既然我秦之谋韩之心,韩魏两国,韩魏两王,俱是清楚,那我秦突袭之战,也定当不通也,臣之以为,不如索性派遣一使者,去往韩国,要韩王割让野王之地与我秦,此举,韩王必定不肯,那我秦则有攻韩之名,以名正言顺而战之。 其二,国内招募大军,押送粮草于前线,昭告天下,韩之罪于我秦,做出汹汹之势,让天下人都知,大王攻伐韩国之志,如此一来,则不必隐藏战略,那粮草调集,大军行事,也当容易,有事半功倍之效。 其三,纠集大军二十万,从宜阳南下,绕开野王,阳翟两地,直奔韩国度新郑而去,韩人应对我秦之策,乃是以阳翟、野王两地,重兵屯守,以抵挡我秦之路也,那我秦则反其道而行,直奔新郑,令韩人之策,尽皆扑空,此所谓声东也。 其四,闻此消息,韩国必定调集国内大军,层层把守于新郑之外,到时候这阳翟、野王两地大军,也必定回援,而这阳翟、野王之强,则强在这有险可依也,而没有了大军驻守的两地,则成不了其险,如此,可轻易入我秦之手,此为击西也。 其五,当以歼灭,灭其有生力量,让韩有抗秦之心,无抗秦之力,洛阳战卒,一日可奔袭百里,堪为天下机动之最,如此强力大军,可利用其机动迂回,埋伏于野王、阳翟两地至新郑沿途,对其五万屯兵,尽皆行歼灭之战,灭其军力。 其六,我秦如此举动,魏国屯兵,必定支援,率军之人,也必是范追,范追此人,用兵素来谨慎,强攻与他,必不能行,可待魏军离开巩邑后,我秦再分出一路战卒,奇袭巩邑,先断范追后路,其后,我秦大军,再围追堵截,歼这魏国五万屯兵也。 有这其五其六之策,魏国大军必亡,六国谋秦一战,魏国国力,就不堪重负,现在更是无力再支援韩国,韩国失这五万屯兵,再想招募大军,却也难也,再加上我秦已深入韩国腹地,韩人缺失纵深,更难发动氏族,抗衡我秦。 其七,臣这计策,我秦大军可为两路,一则,是招募二十万士卒,直扑新郑而去,吸引韩魏注意,二则,利用洛邑二十万驻军,迂回纵横,专行歼灭一事。 直扑新郑大军,不顾其他,只围新郑,等到新郑之外,韩军尽灭,我秦又将其团团围困之时,可效仿去年,大王胁迫韩王那般,令韩王割地降秦也。 其八,区区韩魏联军,断然用不到我秦、这四十万大军征伐,臣之如此计策,一来,可确保大战得胜,以碾压之态势,快速结束战事,二来,韩国国力,远不如我秦也,如此之战,韩国也难以坚守,易生降秦之心,三来,可威震魏国,绝了支援韩国之心,若想支援韩国,当得有二十万军力也,可如今这天下,齐燕交战,赵国相帮,楚国南征,无一能相助于韩国也。” 好,好法子!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白起都不会让人失望。 这瞒天过海之策,用得是越来越纯熟了,当年,对楚国之战,就是如此,突袭河东,也是这样,现在攻伐韩国,再来一个声东击西,令韩国攻守不得也,以往之见,秦军都是以不宣而战,突袭为主,这一次是在战前,将戏给做足了。 先是派遣使者,来告诉你,割地,你不答应,我就打了,之后招募大军,堂而皇之的宣告天下,战略目标就是新郑,就在韩国全力防备之时,秦国这才露出了真正的战略意图,夺取阳翟和野王,行歼灭之战。 真是好策略! 白起话落,又有一人站了出来,秦王看时,乃是陈均。 “都督好战略,臣还有一策,可谓之都督第九策也,据臣所知,齐赵两国,俱有谋秦之心,依照都督之策,威震魏国,也可威震华夏,此战之后,韩国不堪一击,燕国定与秦为伍,楚国南征,纵然有抗秦之举,也不外乎齐赵魏三国也,我秦何惧之有,臣还请大王,有这第十策也,大战胜后首要,当为连魏也,之后,仅余齐赵,难成我秦之敌手!” 苏秦在时,每逢战事前后,苏秦都会做好应对之策,胜了怎么办,输了怎么办,无疑,现在这担子,轮到陈均的身上了。 不错,齐赵是有抗秦之心,而且还不小,不过,就只是齐赵,也无从担心也。 “寡人军有白起,纵横有陈均,破韩十策,我秦安也,寡人令,就以这十策,行之破韩之法,上将军府准备应战,行招募之事,外交台立即出使韩国,索要土地,后日,令齐宋国如秦也!” 秦王话落,众臣接令。 人群当中,白起与陈均相视一笑。 第十章 宋公入秦 第二日,秦王以外交令陈均为使者,火速前往新郑,向韩王索要土地。 又一日,齐国使者宋公戴宕,入宫面见秦王。 对于此人,嬴荡不知该如何去形容了。 戴宕,乃宋王戴偃之弟,宋国公族,齐国派遣田文两次灭宋,其后,封宋国遗族于齐国莒地,保留其宗庙社稷,宋国成为齐国中之国。 如此灭国之恨,按照正常人所想,那这个宋国遗族,对齐怀恨在心才对,可此人偏偏有些见识,又不同凡人,在齐国两王相争之时,他押对了宝,将所有的一切,都押注到了田地的身上,这田地也是神奇,没让戴宕失望,顺利的成为齐国之王。 这样的拥君之功,戴宕就算向田地索要更多的东西,田地也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可是呢,他什么都不要了,就只要了一个名,宋公之名。 从此,这宋君就成了宋公,封地也依旧是之前那么大,戴宕也没有再回到宋国故土,留在临淄,辅佐齐王地。 也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表现,博得了田文的欢心,在齐国朝堂之上,他越来越显示出成为一个重臣的趋势,这一次被齐王派遣,是代表齐国来出使秦国,足见此人,在田地心中的重要性。 齐国莒地,原为齐国五都之一,乃齐之大城,有此作为封地,如今,宋公在齐国的地位,正好处于不上不下之列,再往上,尽是齐国公族,而他只是一个外人,要往下,也没有一个非公族之臣,能有他这般的殊荣了。 齐国不同于秦国,齐国接连两代相国,都是公族,大将军之位,也一样是如此。 秦王寝宫,戴偃正列于其下。 “外臣戴宕,拜见秦王!” 说话之时,他还不忘对秦王行礼。 宋国,秉承大商之礼法,开国七百年,春秋之时,一度曾为天下大国,不管是教化,还是商业,都为天下之强也,戴宕此人,就颇具宋人风骨,从他身上,可见一二。 嬴荡看他,白面长须,及至胸口,梳拢的整整齐齐,丹凤长眼,卧蚕浓眉,个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看着还有些翩然之姿,就连举止之间,也少不了洒脱之意。 一个的相貌,会直接影响外人对他的看法,嬴荡暂且对戴宕的感觉,就很好。 他亲自下了王座,相迎戴宕。 “哈哈,寡人盼宋公来秦,已有多时,昔年,先兄宋王偃,乃寡人之盟国,同抗齐楚两强也,可惜了啊,我秦困于季君之乱,令越失于楚,令宋失于齐也!” 说这话时,秦王还颇有些惋惜之意。 戴宕一时漠然,他真有些弄不清楚,秦王这样说话,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说他不应该委身于齐国吗? 他才来时,齐王有过交代,说秦王那张嘴,胡言乱语,不可信也。 想到此,戴宕一笑付之。 “秦王所言不虚,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也,如今的秦王,是霸绝天下,稳若泰山,自然是不会再有此担忧了,秦国国内,以秦王一人为尊,国外诸国,无不朝秦也!” 很巧妙的,戴宕将嬴荡的话题给避开了,引到秦王称霸上面来了,那接下来,又就可以说秦齐之事了。 “嘿嘿,宋国灭了,宋公是齐国的臣子,寡人倒是忘了,宋公今日是为齐国而来,不知那齐王,可有何事,要说于寡人呢?” 对于秦王言语中的不善,戴偃是毫不在意,他只记着,此番出使的目的。 “齐秦为东西二帝,如今又有北帝燕国,此为天下三帝,自从去年会盟以来,我王无不遵守会盟之约,互不攻伐也。 今,有燕人攻取我齐国之地九百里,尚不归还,此举以破三帝之盟约,当日,秦王也有言在先,不遵盟约者,可共同击之,因此,我王已尽起大军,准备举国征伐燕国,如今就等着秦王,出兵相助了。” 好一个戴偃! 也难怪田地会派遣此人来,他这是反将一军,嬴荡要是答应了,那就等同于默许了齐国伐燕,若是不答应,那就是违反了三帝盟约,自己先说话不算数,如何还能管着齐国呢? 不过,这能难倒才思敏捷的嬴荡吗,当然是难不倒的。 “这昨日,寡人因口腹之欲,致使今日身体抱恙,心中烦闷,就有些怠慢了使者!” 话语一转,就去了别处。 秦王这样说,算什么,是找了一口拙劣的借口,再说自己刚才无礼吗? 戴偃一思,立即有了由头。 “秦国之强,乃在秦律也,秦律之强,乃在约也,万事万法,皆有其约,口腹之欲,也有其约也,孔子有云,食不厌细,便是此理也,想来是秦王,昨日忘记了这饭食之约,肆意为之,而致使今日腹中之乱也!” 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这是在说以法立国的秦王,就不能违背约法,不然则会生乱。 这是在拿秦王的话,打秦王的脸。 嬴荡不气,装模做样,表示认同。 “不错啊,所以寡人今日一早就后悔,可惜无用也,这又是因何呢?” “秦王不知,此乃时机之约也,昨日已过,犹如覆水难收,不容更改了,秦王昨日之过,已铸成错也,只有今日谨遵,昨日之失,才可令昨日不复!” 戴宕现在是说的口顺,接着就说了起来,他的才华,也尽皆展露。 “嗯,那这么说来,昨日不可更也,那寡人就唯有接受?” “正是如此,生在苍天之下,岂能有逆天之举,昨日,今日,明日,方为顺天。” 戴宕说教起来,还有些先生之相。 到这里,嬴荡像是恍然大悟。 “哈哈,宋公真是好才学也,教宋公这样一说,寡人倒是明白了,昨日之事,不可更也,唯有接受,那也请宋公转达齐王此话。 齐国失地在前,三帝会盟在后,这一前一后,犹如今朝和昨日之比,今朝之怒,岂可迁徙于昨日之过,让齐王唯有接受也。 齐国失地,不在我三国盟约之内,倒是这互不攻伐,可在我三帝盟约之内,寡人为三帝盟约发起之人,当执掌此约,那宋公说说,寡人是去攻齐,还是去攻燕呢,又或者去攻赵?” 闻之,戴宕的面色,立即就变了。 秦王不仅是以他的理论,将他说的哑口无言,更重要的,还说到了齐国的软肋之上。 齐燕交战,对秦国来说,他们远在东方,是鞭长莫及了,而赵国可就在秦国的眼前,不管是北上,还是东进,秦赵两国,都可交锋。 这些年来,燕国国力日盛,虽敌不过齐国,可早已不是齐宣王时,那个被灭国的燕国了,齐国要想大胜燕国,也是有些难处的,所以齐国最大的依仗,就是这赵国,西南两面夹击,让燕人难以相顾。 但现在秦王的意思,就是要直接去攻打赵国,那这样一来,赵国必定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西方去了,那攻伐燕国中山,怕是就不行了,这么做的结果,就只能是齐国独自去面对燕国,必胜的把握不仅没了,而且还很容易陷入胶着当中。 戴宕的神情,终于不好看起来。 原来这个秦王,一直在和他耍。 他不知,这也正是秦王的恶趣味所在,嬴荡就是想看看,这个风度翩翩的宋公,会不会有失态的时候呢? 以前这样试探魏嗣,魏嗣城府很深,深藏不露,宋公应该不如吧。 第十一章 秦王宣齐 陈均入韩 “外臣所来秦国时,就曾闻之,秦王雄辩不亚于孟子也,今日一见,真是如此,这三帝会盟者,乃是齐秦燕,纵然互相征伐,违背盟约者,也是齐燕,秦王又何故去攻伐赵国呢? 再者,齐秦燕三国,乃三帝之盟,这三帝当中,北帝姬职,名不副实,乃为虚也,唯有我齐秦二国,方为实也,秦王何须做这图虚,而不务实之事呢,难道我齐,还没有一区区燕国重要?” 看来那自相矛盾的话,戴宕是再也接不下去了,他只好调转枪头,将话题再度岔开了。 “依着宋公所言,寡人就该不攻赵国,对那燕国,也当不管不顾也!” 戴宕闻之点头,这次他没再多言。 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摸不清楚,这位秦王到底是什么路数,他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又那样说,还时不时地嘲弄一下。 戴宕这个人,少时读书,所学不少,可他最通的,乃是鲁国儒家之学,其人虽然博学,可脑子是万万没有嬴荡,这般的灵活,他这个人,还颇有些古板的意味,可以说,对上嬴荡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 所以他选择,能少说的时候,就一定要少说,免得失言。 可秦王这样做,难道就只是恶趣味嘛,不,他除了恶趣味,还要试探一下,齐赵之间,到底怎么样了。 宋公,乃齐国重臣,齐赵就算秘密联盟,他也当知也。 “这么一来,寡人就明白了,宋公还是很怕我秦举兵攻伐赵国,这只能说明一事,齐赵两国,当有盟约也。寡人尝闻,齐大将军匡章去年有入赵之举,其后齐赵两国,就是来往紧密,这让寡人冥思苦想方才明白,齐赵两国皆有共同之敌,那就是燕国。 寡人还听说,赵侯部署五万飞骑北上,征伐林胡,可云中郡北,还有多少林胡呢,怕是这五万飞骑,就是突袭中山国都灵寿之用,可见我战卒之精,赵侯俱通也。 还有赵国国内,以肥义为将军,似乎有点兵之举,莫非这也是要攻伐中山,以如此之力,中山必灭,况且燕国忙于南战齐国,岂能有顾,真是好算计! 倘若赵国以西面牵制燕国,燕国必败于齐,姬职乃寡人之兄,真要是这样,那寡人就要将宋公给扣下,再派遣信使,火速告知大兄也!” 戴宕又是惊讶。 他哪能想到,秦王会这样说,齐国的策略,尽皆被他说中,现在是否认也不好,承认也不好,所以又一次选择了闭口,看秦王到底要如何。 他是不说话了,可嬴荡还是没停下来,对于齐赵暗中联合之举,他已经猜到一些,现在所求的,不过就是确定下来罢了。 秦国对韩国,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他倒是希望,齐赵快点去攻打燕国,不要再管西方这一摊子事了,他也没有援助燕国之心,在韩国没有彻底废掉之前,攻赵并非秦国最好的选择。 “宋公不语,看来是对了,该是如此啊,齐赵攻燕国,两相夹击,燕国必败,到时候齐国不仅可以夺回失地,更是可以夺取燕之地,以强盛国力,还有那赵国,得中山之国,国力也必定增强,好算计啊,那这天下间,将一下子有了两强也!” 见秦王又继续说道,戴宕心知,齐赵之策,早已被秦王洞悉,他现在不接话,是不成了。 “果英明之主也,秦王隔岸观火,不也是能得利吗,三国交战,三国皆有损伤,秦王霸主之位,必会无从撼动,外臣今日使秦,乃是受我王之令,特向秦王上,禀此事,东西二帝,既为联盟,我王攻伐之举,秦王也当知也!” 戴宕是顺势而下,直接说出他此行的目的,就看秦王能给出何样的结果呢? 只见秦王大笑。 “哈哈,使者一来,就不该对寡人存隐瞒之心,寡人倒是不会瞒着使者,还请使者回去告诉齐王,齐国攻燕,寡人鞭长莫及,寡人已派遣使者入韩,索要野王一地,若是韩王不允,则发兵攻之!” 攻韩。 戴宕意外吗? 估计全天下的有识之士,都不会意外的。 戴宕此来,一是打探消息,二是告于秦王,现在这两件事,都是完成了。 至于攻韩之后,秦国又会如何,那将是齐王和丞相所思虑的。 “嘿嘿,寡人还有一事情,需得使者帮助!” 还不等戴宕接话,秦王又道。 “秦王请说,能做之事,外臣比不推脱,若是不能,秦王请恕罪。” 戴宕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又出错。 “小事尔,请使者顺路告于邯郸,寡人之心也,也说一说魏王,寡人想做的事情,最不喜他人打扰!” 为什么要让宋公去说,因为他能代表齐王,他可以告诉魏王,齐赵两国,是顾不上和秦国周旋了,你好自为之,再告诉赵侯,你们随意,别来烦我就成了。 “外臣遵令!” 说来,就是传话,戴宕没想到这一层,他也没理由能拒绝。 秦王又留了戴宕七日,而他私下里,早就派遣使者,去给姬臼和姬职,通风报信去了。 他可不希望,燕国失败得太过容易,最好他们能狗咬狗,一嘴毛。 二十日后。 新郑,韩王宫中。 秦国使者陈均,已入新郑,相约明日,求见韩王。 韩国屯兵驻守,这是明摆着的事,为的就是防范秦国,在这个节骨眼上,秦国使者来新郑,必定也是为此事。 这可让韩仓感到颇为麻烦! 去年,他榆关会盟魏王,就是听了张开地、张翠这些人的主张,连魏防范秦国,到后面,才有了这两国屯兵之举。 可现在嘛,就是因为这屯兵,将秦国使者给引来了,所来,定是兴师问罪。 他要继续联合魏国,必定会得罪了秦王,可若是抛弃了魏王,那秦王真的打来了,又将如何呢? 韩仓的处境很为难,他一方面不想得罪秦王,一方面又要联合魏国,以做防备,既然他难下决断,那今日就召集了韩国众臣,一起来商议此事。 殿下之人,除了韩臣,还有那个魏国大夫芒卯。 想必魏嗣也清楚,韩仓这个人,心无定性,容易首鼠两端,怕再发生六国谋秦,韩国反戈的事情,就将这芒卯留在这里,以振韩王抗秦之心。 芒卯这个人,心思活络,一张嘴巴,最是善于说,也通于人心也,派遣这样一人,也肯定是经过了魏王的深思熟虑。 “唉,那秦国使者陈均,明日就来见寡人了,来的如此迅速,必然是来问罪,天下人人有云,秦国已独霸诸国之上,有春秋霸主之伟力,若是此举恼怒了秦王,不知道该是如何呢?” 韩仓面向群臣,道出了他的疑虑。 话落,下方当中,有一人立即站了出来,若是秦王在此,那也必定认得,这就是当年在安邑见过的芒卯。 想想,那还是在七年前,现在经过了七年的岁月变革,今日的芒卯,比之往日,肯定是成熟了许多。 “启禀韩王,臣有一典故,可解韩王之惑!” 自从去年,被秦王惊吓之后,韩仓就老的很快,到现在,他是整日精神萎靡,看似昏昏沉沉的,全然不像一国之君,乍一看去,就像是个胆小如鼠,又无主见的平常老头。 听到这话,韩仓终于有了点精神,急急忙忙的望着芒卯。 “使者请言?” 芒卯先是看过上首相国张开地,方才说起。 “韩王不知,臣少年之时,曾学于齐国,又因家中老母,所以这每年之春,都要往返魏齐两国两地,在这两国之间,有一山,名为猴山,因此山多猴也。 这常言道,诸国黔首,各有其言,猴也有猴语也,忽一日,外臣憩于树下,隐约听得,上有三猴商议,一曰,今日我等可苦了,早知当初,就该反抗他,二曰,不错,猛虎吞猴,此乃天道,不能违逆,也不因猴悲,就可不食也,三曰,一人独力,自是难敌,当初若是我等联合,驱逐猛虎,就不会有今日之难了。 外臣听闻半宿,可算是明悟,原来那猴山之上,遍地果实,乃猴之膏腴也,只因山中来一老虎,猴群误信了猛虎之言,被猛虎利用,各个击破,赶出了猴山,到了那时,上百猴群,就只余下那一老二少,独自叹息也。 若是将此比之秦韩,则道理通也,秦人崛起于秦地,到今日,不知吞并了多少国,到今日,秦祸已席卷天下,吞国,此乃秦人天性也,就犹如猴群对猛虎,不可更改也。 猴群之败,在与能联合时,不知联合而抗虎,以致于连残喘之机也不可得,不管如何谄媚与猛虎,也不可更改,猛虎吞猴之性也,而如今,我天下诸国,还有抗秦之力,自当联合抗之,以免走上猴群之悲也。 诸国若不抗秦,那猴群之败,将来则是我诸国之败,猴群一败,死伤上百猴子,事小,可我诸国一失,天下流血漂橹,事大,韩王不可不察也!” 被芒卯这般一说,刚才有些昏昏沉沉的韩王,现在有些懵懂之意,心中也开始有了注意。 “对了,对了,秦人吞国,猛虎吞猴,此乃天性也,明日见秦使,寡人心中有主意了!” 见此,韩国相国张开地,大夫张翠之人,尽皆看向芒卯,流露出赞许之意。 简单的道理明说,韩王或许听不明白,可换成这种方式,他反而还能理解,还是芒卯有办法啊。 第十二章 陈均要地 翌日,韩仓心中大定,为了显示其声威,又召集韩国群臣,尽皆列于殿中,还有上百甲士,迎接秦国使者的到来。 韩国臣子,本就多有抗秦之心,现在见韩王如此,个个都是抖擞精神,以为韩王又重新燃起了王者雄心。 在布下这般声势后,方才邀请秦国使者陈均,从殿外而来。 苏秦在时,陈均就久随苏秦身后,经常出使诸国,一个人,一件事做的多了,就很容易得出经验,何况是陈均这样一个聪慧之人。 观其形,看其势,就知韩国君臣的心意。 入眼之处,这无不是在说,韩国主意已定,坚决抗秦,在这种情况下,不说是割地给秦国,就是连秦,也怕是难了。 这样也好,秦之瞒天过海之策,从今日始,出使韩国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外事,而是为了军事,让韩国朝臣,都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秦王会震怒,二十万大军的目的,也很直白,就是来攻打新郑,威震韩人的。 如此,才符合白起破韩之策。 白陈两人,私交不错,与国事之上,更是相得益彰。 陈均之相,颇具勇武,其人身材高大,面色俊朗,此刻,他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身形也一点一点地在韩王眼前浮现,韩国众臣,也都是看得清楚,这位秦国使者的容貌。 韩王宫中,群贤毕至,密密麻麻,从韩王之下,一直到了大殿门口。 使者陈均,目不斜视,直入大殿中央。 如此煌煌之姿,方才可代表威威秦王,与陈均比较,苏秦毕竟是年纪大了,身形早已没有这般伟岸,苏秦之长,在与善谋,而陈均不仅所学苏秦之谋,模样更有秦国之雄也。 依秦律,外交令,出走在外,可代表秦王的形象,代表秦国的形象,真正来说,只有陈均这等人物,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秦国使者陈均,见过韩王!” 声音洪亮,面无惧色,陈均之勇,场中之人,无一不清楚。 昨天的时候,韩仓被芒卯一番话,是说得热血沸腾,到今日,睡了一觉,已是忘了一些,现在又看到陈均如此姿态,不由得就联想到了新郑城外,秦王拔剑斩杀暴鸢的那一幕,心中又开始担忧起来。 “嘿,使者无需多礼,今日入我韩,使者所为何事?” 韩仓正了正神色,在上首问道。 陈均抬头,目不斜视,拱手直言道:“外臣前来,奉我王诏令,请韩王割地与秦!” 此话一出,四下之人,无有不震惊者。 秦国使者的话,太出人意料了。 昨日,韩国君臣商议,以为秦国,就只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没想到,秦人竟会如此痴心妄想,还有这秦使也是,没有半点遮掩,就这样直言不讳,向韩仓索要土地,韩国君臣的威严何在! 俗话说得好,泥人还有三分脾气,这话韩仓听了,极为刺耳,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蔑视,他的想法,秦王根本就不在乎,这让他如何不怒。 “哈哈,寡人想来,秦王也非懵懂之人,何来说这不可能之事,若是如此容易,岂不是寡人派遣一使者,去魏国,去齐国,去楚国,说索要土地,就可取得吗?” 谁都知道,韩仓话语当中,满是嘲弄之意,群臣闻之,俱是大笑,是对这陈均的耻笑,也是对秦国的耻笑。 满堂之人,无人不笑,独留陈均一人,立在中央。 深处敌营的他,没有丝毫慌乱,而是横眉以对,等到这君臣都笑完了,都觉得没意思了,方才接上。 “今日韩王之嘲,必惹秦王之怒,韩王不惧之吗?” 秦国使者厉声喝问,这倒是真有将韩仓唬住的趋势,韩仓微微一想,又神色一正。 “非是寡人嘲于秦王,只是使者这话,却是无从说起也!” 陈均见此,开始滔滔说将起来。 “我秦自与韩联盟以来,我王以韩王女,为秦之夫人,王女之子,为我秦之太子,每年祭祀之礼,都不忘上禀天意,下承民心,为韩王祈祷也,黄金不少,蜀绣亦不少也,如此秦韩之好,早已非春秋秦晋之能比也,我王一颗拳拳之心,却不意,韩王会有背信弃义之举,六国举兵攻伐,韩为我秦之盟,不思助秦,也竟然与诸国为伍也。 后,我王虽受韩上党一郡,可心中所念,无不是秦韩之好也,对于秦韩不快,早已是抛之身后,可去年年底,今年年初,韩王又有谋秦之心,屯兵驻守野王、阳翟两地,遵照那魏王之策,欲行图谋,试问,难道在韩王的心中,魏王就真的比我王更重吗? 今,我王愤愤,秦臣怒怒,不可平也,韩王此举,伤两国之盟约,外臣来使韩国,请求韩王割让野王五十城,赠与我秦,以表我秦韩之好也,韩王若是不从,唯有兵戎相见,此,韩王不愿见,我王亦是不愿见也,请韩王割地!” 秦使之言,虽然听起来,似有道理,乃惶惶大论,可细细想之,依旧是以威慑而震韩国就范,韩仓听后,又想起了猛虎吞猴的典故,心知与秦国,再无回转可能,一心连魏抗秦,才是正道。 当下,韩国臣子,无有言语,又是魏国芒卯,抢在韩王之前,站了出来。 聪明如张开地,张翠这些人,自然知晓,在这个时候,能让韩王定下抗秦之心的,也只有魏国了,由魏国使臣出言,这一来,能让秦王知道,与秦国做对的,乃韩魏,非韩一国,二来,有魏支援,也可让韩王心定。 韩仓也是见芒卯站出,便不再言语。 “秦使有礼了,我乃魏大夫芒卯,秦国强大,以势欺韩,的确可行,可若是再加上我魏国呢,将来还有赵国,甚至好友天下诸国,我等皆有抗秦之心,难道秦国还敢如此放肆吗? 外交令或许不知我,可我知外交令也,陈均其人,跟随苏秦之下,天天人人皆说,均随秦法,陈均有苏秦之谋也,但今日一见,我之失望也。 苏秦在时,秦国尚且知连韩而破魏,连齐而破楚,连燕而破齐,以纵横之法,制衡诸国,秦从中取事,每每有所得也,怎的,秦国今日换了外交令,就连这纵横阖捭也都忘了吗,以如此直白之势,来索要韩国土地,如此之秦国,韩王又岂能允之,秦王又岂能称霸?” 芒卯这个人,心机不浅。 贬低陈均,就是在贬低秦国,贬低秦国,就是让韩仓不用担心,不用惧怕,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当然不希望,秦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兴兵之举,令韩魏独自抗秦。 如今之秦国,已非一国能胜之,诸国都在谋划着联合攻秦,以弱秦之,所以他说天下诸国,都有抗秦之举,便是因此。 对此,陈均心中皆明,不过今日,他不是来争论的,而是来完成攻韩国之策。 “韩王若是不割地,我王必定亲征,请韩王慎思之,天下诸国,眼前之时,又有谁人能救韩国呢?” 他没有理会芒卯,而是再次对韩王,直言不讳。 韩仓又是心惊,看陈均的神色,这不是虚言,这是来真的,现在这个时节,除了魏国,还有谁会来支援韩国呢,当年攻打宜阳和武遂,不也正是这样吗? 他这个一向少主见的人,可是遇到难事了,在这一会儿间,心思就发生了几番变化。 依旧,还是芒卯站了出来。 “韩王需知,外臣在此,便为韩国抗秦也,秦国势大,但也非我魏韩所不能敌,再者,秦国所依仗者,乃是战卒之快,攻取河东,我魏国皆是败于这快,如今,魏王远见,令我两国早做准备,秦人战卒,又能如何呢。 外臣明日可书信魏王,全力相助韩王,确保韩国无虞也,韩王可尽与之一战,秦人似虎,我等似猴,能战之时,倘若不战,将来后悔徒悲,又有何用呢?” 陈均瞧了一眼芒卯,将这个人记住了,看来是他说服韩王,让韩王有抗秦之心,此人将来会是秦国的敌人。 此时,张开地,张翠等人伺机而动,纷纷提议,不惧秦人。 韩仓前有秦使咄咄逼人,后有臣子群情踊跃,心中的决断,已经有了。 “使者请回吧,告诉秦荡,纵然亲来,寡人何惧之有!” 这句话,韩仓说的尤为畅快,似乎是出了这几年来的一口恶气。 “如此,外臣这就回禀我王,告退!” 目的达到,陈均自是退下。 他相信,魏国会真心帮助韩国的,因为魏王是个有远见的人,但他不相信,魏王会不要命的去帮助。 第二日,陈均书信咸阳,早做发兵,他又去了魏国,打算说与魏王,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这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了。 第十三章 齐燕大战 饶安。 位于齐国故地,燕国新地。 此处距离两国国都的距离,大致相同,可以说饶安,就是齐国故地、燕国新地的中心。 眼下,齐燕各有大军二十万,一方驻扎与饶安以北,一方驻扎于饶安以南,相距八十里,俱是扎下营寨,东西横贯,绵延百里之余。 到了今日,燕齐大军,已经野战了三场,但都算不得决战,都是小规模的冲突,齐国胜了一场,燕国胜了一场,还有一场,则是互有损伤,应该是平局吧。 这三场战事,都是由齐军挑起,话说燕国先锋大军,在南下饶安后,遇到了齐国先锋,两军在饶安之野,先是野战一场,这一场战斗,燕军长途奔走,齐军以逸待劳,该是胜利之局,齐军反而输了。 当时,齐国主将、大将军匡章震怒,鞭笞领军先锋,几日后,又行和燕军大战,这一场,两军战平,燕军死伤甚巨,齐军也一样不少。齐军此次所来,是为了雪上次之恨,可没想到,依旧是饮恨,照这样说来,齐燕先锋交战两场,该是齐国输了。 至于这第三场,齐军临阵换将,由大将军匡正亲自指挥,齐军奋勇,终于是扳回来了一局,之后,两军对垒,一直持续到了今日。 现在,是双方主力俱已到齐,在能展开决战的时刻,两边却都是不约而同地坚守不出。 自从这齐国有攻燕之举,燕国就派遣使者,去了楚国,去了韩魏,甚至也去了秦国,但遇到结局都一样,诸国无一相帮。 这一切,就像是秦人提前布局好的一样,只因一个北帝之名,让燕国外事断绝。 燕王称帝,令天下诸王,尽皆不与之为伍,这就导致,面对齐人的攻略,燕国就只能亲自迎战了。 今时今日,经过了这么些年的变革,燕国国力,虽说不如齐国,但若是说畏惧于齐,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智者必有千虑,慎思慎行,燕国主将乐毅,现在所思虑的,非是齐国,而是赵国。 此刻,乐毅亲自驾车,正在一处高地之上,俯视下方的齐国营寨。 入眼去,旌旗蔽空,齐军连营,一直持续到天边。 营寨坚固,守备森严,营门之外有沟渠,营寨之下有马枪,各处箭塔,也都尽皆耸立而出,又在整日之间,都有士卒其上瞭望,除此,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一列战车士卒,从营寨中出,往外巡视一圈。 营寨一座连着一座,营帐一厢接着一厢,各个营寨之间,又都留有间隙,以免敌军火攻,出现火烧连营之势,其上方灰尘,整日不降,里面士卒,则全力修筑工事。 匡章布阵,不仅是将火攻,水攻,夜袭,强攻这几个方面都考虑到了,而且还有明哨、暗哨、卫兵、巡逻,纵然城池,也不及这里森严也。 自从停战的这半月来,每日间,乐毅都要来此看上一眼,了解一下齐军的动静,也猜一下匡章的想法。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他一直有着谨慎之心,所以,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大军的营寨,越来越严密,越来越坚实,大有长期驻扎之势。 注目一会儿,似乎是营寨中的齐军,发现了动静,正在赶来,乐毅这才率军退了下来。 “好生奇怪啊!” 乐毅道了一句。 他身旁副将,名为燕檀,乃燕国公族,燕国离丘君,燕王姬职之兄是也,燕檀此人,今年有五十,为人慎重,深得乐毅之心,此番用兵,是乐毅亲自举荐,以此人为副将,他这么做,也是全了燕王之心。 乐毅深知,他非燕人,更非燕国公族,燕王虽屡屡倚重与他,但心中对他,还是有所担忧的,毕竟这是二十万大军,忠王之臣,不作王所担忧之事,放这样一个燕国公族在身旁,可以消除燕王许多的疑惑,比解释千百句,要强多了。 燕王是雄主,为雄主者,必不轻信于人也。 离丘君燕檀,生得须发皆白,面色黝黑,看着苍老,可其实身体强壮,依旧是夜能御女,行军打仗,驾车沙场,无有不可。 他见乐毅这样说一说,面带疑惑,便问其故。 “这几日来,我每每来此,这位齐国大将军都是在修筑工事当中,将如此多的军力,和如此多的时日,都放到了这修筑工事之上,这无疑是在浪费时日,难道还不令人奇怪吗?” 乐毅驾车在中,离丘君在一旁跟随,他听乐毅这样一说,更是不解其意。 “两军对垒,这取胜之法,首先就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只有不败,方才有取胜之法,齐军修筑工事,这便是防备我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燕檀对乐毅,素来是敬重,他年纪是大了,可却也好学,每每有问,则要向乐毅问个细致,然后再记下来,将来学以致用。 “是离丘君不知这匡章也,昔年,秦人司马错说匡章,为天下勇之冠,而我乐毅善众,善谋也,这部司马兵书,传流至今,已成为天下人了解天下名将的重要来源,无有虚言,既然匡章为勇之冠,那如何会有这般缩手之时? 想想那奇袭临淄,进入阳谷,攻伐河东,这哪一战,匡章不是勇猛突进呢,今日,他只顾坚守,事出反常,难道不令人生疑吗? 再者,此战,是齐攻我燕,收取失地之战,那匡章目的,乃是直入我燕腹地才对,但如今呢,两军还在饶安,这无疑与齐国策不符。” 被乐毅这样一说,燕檀的确是觉察出了不对。 现在两军对垒,都有半月之久,齐人不仅是没有来挑战,更是连斥候也很少派出来,打探消息。 听说,在前年的太行径,匡章善用斥候,可与白起齐名,他名勇之冠,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斥候的功劳了,但眼下呢,的确很少见齐国有斥候出,这只能说明,匡章并无继续进军的战略,他也无意,再往北上进军。 “昔年,六国谋秦一战,齐人损失最小,就连我燕国,也损失的比齐人多了,齐人又自付,国力强于我燕也,匡章如此久耗,难道是想借用国力,令我燕国败亡也!” 对于这拼国力的战争,秦国演武宫曾有过一文,如今是广为流传。 借用孙子之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家之事,俱无小事,没有绝对的把握,还是要慎重而行,在没有破敌之策前,用国力来消耗,无疑是稳妥的办法。 “哈哈,离丘君还是想得少了,光凭一个齐国,消耗国力,我燕国也可以撑上几年的,况且,现在也就只发了二十万兵而已,于国力何损,我之怕乃赵,赵国若从西边起兵,中山不能久,两相进攻,方才是我燕国之难也。” 赵国! 燕檀面色一变,当即醒悟。 齐赵两国,在田文之前,来往不算很密,在田文之后,因共同抗秦,来往就密集起来,这不盟而约的事情,真是有可能发生的。 燕国可没有秦国外交台,那么灵通的消息,对于这齐赵之事,单凭借乐毅的聪慧,和眼前的所见所闻,还是能够猜到这一步的。 “那以上将军之见,该如何应对呢?” 既然他能想到,应该就有应对之策,上将军向来都是如此。 乐毅沉吟了一阵。 “支援中山,只有中山不失,此事就有转机,二十万大军,足够我之据守,无需再援,应全力中山也!” “好,那我即可令人回信大王!” 燕檀思付少许,已经驾车去了。 第二日,乐毅下令,全军加快对防御工事的修筑,他要做好久战的准备,和坚守的准备。 与此同时,中山国迎来了一位西方的客人,原来是秦外交台武职大夫巫甚,他乔装打扮,秘密抵达灵寿。 第十四章 巫甚见姬臼 灵寿,乃中山之都。 当年魏文侯时,派遣乐羊为将,攻下此处,灭中山国。 后来魏国的没落,也伴随着中山的复国,灵寿又重新入白狄鲜虞之手,复为中山国。 此处,列于太行山下,在大周开世之时,就多有狄人居住,他们不尊王令,不以周礼,天下诸国,当以异族之称,后有齐、燕、晋等国,灭狄人诸国,纳入其国土,行周礼之教化。 到了如今,此处狄人是纷纷没落,唯一还能立国,又号称九千乘者,唯有这中山也。 可现在这年月里,天下大国崛起,强则更强,弱则灭亡,中山国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内有朝堂之变,外有赵燕之犯,这些年全因赵燕两国角力,才让中山到了今日。 天色已晚。 巫甚在灵寿宫中,见到了中山王姬臼。 听闻有秦国使者秘密前来,与中山王共同接见巫甚的,有公子卢和公子亘,还有一人,须发花白,面色老矣,这应该是中山老公子、盛平君鲜虞牯。 身为大秦外交台久负盛名的探子,巫甚岂能不知,这中山的国势也。 近些年来,有燕王姬职做外应,中山王姬臼又搭上了鲜虞牯,在朝中的势力,是一日强过一日,这公子卢和公子亘两人,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虽还有大权在身,可中山的朝政,是趋于稳定了。 眼下,王列于上首,左侧乃盛平君,右侧依次是公子亘和公子卢。 这座大殿,占地不小,不管是外面建筑,还是里面陈设,都是依照大周的样式所建造,鲜虞这一族,从白狄而出,其后一直向农耕文明学习,学习了先进的技术,先进的政治制度,和先进的文化,现在看去,他们就与华夏一般无二,或许这也是其国力突出于狄人的缘故了。 “孤闻秦使而来,不甚荣幸,使者请落坐!” 上方说话之人,乃是姬臼。 经过了这些年,这位中山王早就非那个在六国会盟之时,跟在姬职身后的少年郎了,现在的他,身体壮硕不少,面色也变得黝黑起来,举手投足之间,也早已养成了王者的气魄。 “外臣多谢中山王,今,有齐赵两国,不盟而约,齐从北上,赵从西进,共同攻中山与燕两国也,我王早有消息,秘密派遣外臣,特来报信。 外臣路过赵国时,已知赵国以肥义为将军,已在行招募大军之事,外臣之见,不出一月之期,则赵国大军必奔灵寿而来,此刻,燕国也自顾不暇,能救中山者,唯有中山王也!” 巫甚是来报信的,那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中山相信,然后开始防备,做好迎战赵国的准备。 赵国若尽全力灭中山,那中山必非赵之敌手,不过,若是中山能早做准备,则可以拖住赵国许久,只要赵国的步伐被拖住了,那齐军北上的步伐,也一定会被拖住,这样两相下来,四国成胶着之战,秦国将会有更多的时机,去攻伐韩国。 经过了这么些年的变法,秦国已成为一个动员能力非常强、吏治高度集中的国家,一旦面临战事,这不单单是上将军府的事情,而是从下至上,尽皆动员起来,秦国国务府各府台、各司,也会进入全力对抗的阶段,这也是秦国战无不胜的原因之一了。 巫甚此言一出,殿中这四人,有人惊讶,有人惊怕,有人冷笑,还有人气色如常。 这些年来,中山国与秦国的瓜葛很少,那是因为秦国远在西方,与中山相隔甚远,而在东方,中山其实一直活跃在外交舞台之上,相应地,对于天下大势,也尽在这位中山王的了解之中。 姬臼能深刻地意识到,这将对中山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此,他先看了公子卢和公子亘两人,其后再望向盛平君。 “大王,赵国屡有灭我之心,秦使之言可信,应早作决断,保全我中山宗庙之祭祀也!” 两位公子俱是不语,说话的是老公子盛平君。 姬臼先是点头,其后再望向巫甚。 “既然秦国使者是秘密前来,那就怕外人知,想来是不会支援我中山了,对吧?” 他很聪明,秦国想要真心支援的话,那使者就不会是秘密前来,这秘密通告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人得知,免得得罪齐赵两国。 巫甚一笑,他知道,这是中山王误会了。 “哈哈,区区齐赵,我大秦雄师百万,何惧之有,外臣秘密来中山,乃是要过赵地,恐耽误了大事,至于说我秦相助中山王,却是难也,中山王不知,我秦已向韩国宣战,正要攻伐新郑,不过,我王也曾有言,若中山王能坚持一年不败,那我对韩战事结束,必定攻赵,相助中山也!” 一年,巫甚也知,中山坚持不了那么久。 不说一年,就说九月,乃至半月,秦国都可腾出手来,帮助中山,敌人的敌人,可不就是朋友吗? “有秦使此言,孤已表感谢,至于相助,已不敢奢求也,一年之后,有秦王之诺,孤心满意,来人,奏乐起舞,孤要与使者同乐!” 中山王的反应很快,知不可能,就不再啰嗦,颇有英主之风。 其实,姬臼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倘若不是要攻韩,这中山与秦国,是要交好的可能,因为依照秦国这些年来的外交台之策,必定遵这远交近攻,连中山而抗赵也,留着中山,对秦国还是很有用的。 本来这别过了中山国,巫甚还要继续前行,去相告燕王,不过现在,天色不早,他也不急于这片刻,不妨就留下,多了解一下这中山王也好,说不定以后秦国与中山王,会有相聚之时。 入夜,姬臼、公子卢、公子亘、盛平君、再加一个秦国使者,互相之间,觥筹交错,往来畅饮。 似乎是因为巫甚的那一番话,触动了什么,大殿之上,公子卢和公子亘两人,始终是埋头苦思,久不言语,就像是在谋划着什么,而那盛平君,在得闲之余,总要止不住地叹息一声。 眼前,鲜虞一族,四人当中,似乎就唯有中山王姬臼,总是和巫甚饮酒,转而又与其兄,其叔父畅饮,宛如没事人一样。 本来该冷淡的场景,却因为姬臼的酒水,和他的热情,稍稍的缓和了不少,很快,酒过正酣,这一家四人,都是有了醉意。 这时候,中山王姬臼,端着酒爵,一路从王塌之上,到了巫甚身旁,一把将巫甚拉起,开始走入舞姬群中,乱舞乱跳。 巫甚是什么人,什么场面他没见过,他隐约觉得,姬臼根本没醉。 他面上不为所动,任其姬臼乱来,就在这胡闹当中,姬臼找寻机会,凑到巫甚耳边,轻轻说道:“使者不可妄动,孤得罪了!” 他声音低,无人听到,说过之后,又猛然将手中青铜酒爵,摔到了鼓乐之上,当即,爵鼓撞击,刺耳的声音传来,舞姬惊吓四散,众人无不骇然! 紧接着,大殿之门,从外推开,一下子进来十多个力士,个个披坚执锐,利剑出鞘。 他们进后,哪都不去,就只奔着上首额公子卢和公子亘,巫甚当即反应过来,中山国这是要行一场宫廷之变了。 那公子卢和公子亘,也是反应快,但因醉酒,力气不多,公子卢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两个力士过来,用手中长剑,钉在了长案之上,顿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公子亘,倒也是好身手,他避开力士,想要朝着姬臼杀来,姬臼勇猛,抢过身旁力士之剑,冲了上去,按着脖颈,给公子亘一剑。 忽的,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四溅! 巫甚早就知,中山有君臣不和之祸,可岂能想到,前一时,还是歌舞升平,其乐融融,这后一刻,就转为人头滚落,兄弟相残。 变化的好快! 收拾了这些,中山王丢掉手中的剑,再向巫甚时,已神色如常,只是面上那道血光,看着有些渗人。 “哈哈,适才得罪了,若没有今日使者来,令两位反贼松了戒备,孤难杀此二人也,明日,孤亲自为使者送行,再送五十金,以谢今日之罪,来人,请秦国使者入驿馆休息!” 中山王很慷慨,黄金送上了,又送上两个美姬,不错,他就是想要贿赂秦臣,巫甚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美姬同黄金,尽皆收下。 等到秦使离开,中山王这才看向大惊失色的盛平君。 “叔父啊,此二贼,暗中连赵已久,危害宗庙,可为国贼也,今日赵人来袭,必要杀之,以除内患,如此,才能安心抗赵国也。 燕国救援无望,只能靠我等自己了,只要坚持一年,就可令秦王来救,还请叔父这就出城,去招募大军,以战赵雍,寡人亲率甲士,去灭其二贼之党也!” 事已至此,盛平君还能如何呢,他只得应承。 “臣遵王令!” 夜半,灵寿城中,金戈铁马,哭天喊地,正在和舞姬快活的巫甚,是听不到了,而且还一下子两个。 第二日,中山王果送他去燕,之后,中山国内,厉兵秣马,以应赵国。 这样也好,说明中山应对赵国,是上心了的,这样才有资格,做赵国的绊脚石。 第十五章 秦王见赵侯 昨日传来的消息,陈均已入新郑,而秦国这边,则开始招募大军了。 秦王令,以荆州都督白起,驻守洛阳,指挥洛阳大军,以洛阳都督冯章入咸阳,辅佐上将军,率领四司,行招募大军、攻伐韩国之事,再以宜阳都督魏冉,总督上党、河东两郡军事,以应赵国之变。 让白起去指挥洛阳大军,让洛阳都督去入驻咸阳,至于为何要这样安排,全因现任上将军向寿老矣,面对秦国军务这么一大摊子事,他已是尽显疲态。 此战之后,向寿就会退休,将秦国上将军的位置,交到冯章的手中,这也是兑现了当年,秦王对冯章的承诺,而荆州都督白起,则会镇守洛阳,弹压诸国。 依照白起的破韩之策,洛邑二十万军不动,从国内再招募二十万军,直奔新郑而去,现在调任冯章过来,让他也可以借此机会,提前熟悉一下秦国军机。 这一场战事,从后勤粮草的调拨,辎重的督造,还有大军的调度,甚至战略的定下,上将军府都要一一为之,冯章则趁此机会,顺势接管上将军府事务,让权力顺利地交接。 六国谋秦之战,从去年春天就结束了,到现在,秦国已经过了一年的耕种和休养,十二郡府库,俱是恢复了元气,以今日之国力,再发动二十万军作战,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这大军的招募,一开始就进行得很快。 再有一月多,洛阳都督就可以率军出征了。 今日,天气很不错。 万里碧空,渐渐的暖和起来了。 秦王率领八九个夜金卫,尽皆身穿布衣,从王宫之中,乘车而出。 其实在很多时候,他倒是希望,能多出来走一走的,不过嘛,他这身形,实在是过于魁梧了些,走在大街之上,必然是最靓的那个仔,这就很容易,让有心之人识破他的身份。 对于秦国的治安,他是完全不用担心的,更何况他是秦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秦王,岂会有人害他? 不过嘛,到那时候,城中必定是万人空巷,大姑娘和小媳妇们,都会争抢着观看他的雄姿,影响了交通不说,更严重的,还会影响小媳妇们的家庭和睦,想想还是坐车最好。 出了咸阳宫,车驾一直往城西行去。 城西乃是坊市,这不管是从哪里来的客商,多会居住城西,在西坊做完买卖后再回去,秦王此去,是要寻一个人,往这里走,说明所寻之人,多半是个商人。 入了热热闹闹的坊市后,车驾又继续前进,一直到了一座驿馆门外,方才停下。 这驿馆,名为赵氏会馆,乃一赵国商人所开,据嬴荡的了解,这赵氏商会,似乎和那赵侯,还有点儿瓜葛,这也难怪,赵雍在入咸阳之后,就住在这里。 话说那赵侯赵雍,一路走走看看,将秦国河西。关中,甚至还有义渠郡南部,也都看了个遍,走走停停,耗费了一月过半,方才是到了咸阳来。 所行驿馆、城邑俱是登记,都用了楼阳之名,秦国夜金卫在众多的“赵雍”当中,最终锁定了这一位。 今日,才是他入咸阳的第三日,秦王就已经来登门拜访了。 嬴荡下了车驾,举目看去,这座驿馆,修建的还算气派,门匾四个大字,乃是用赵字书写,以显示其来历,方才是上午,但驿馆当中,早是人来人往,门口还站着两个小哥,正在迎来送往。 其中一人眼尖,看到嬴荡下来,气度不凡,就知是贵人来临,立即上前相迎,嬴荡随手给他丢出一枚大钱。 秦国所用,还多是魏钱和韩钱,秦国铸币一司,俱是完善,甚至要发行的秦钱,也都尽皆铸造,只不过还有诸多事宜,尚在准备,所以还未正式发行。 那小哥看到是一枚魏钱,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招呼嬴荡落座。 “去请楼阳先生来,就说有位秦氏先生前来拜访!” 坐定之后,嬴荡又道,那小哥一听,欣然而去。 赵雍姓嬴,嬴荡也姓嬴,不过一个是赵氏,一个是秦氏罢了,细说起来,两家还有同一个祖先呢,七百年前是一家人。 也不知说这秦氏先生,赵雍会不会猜到他的身份,不过再一想,却是不大可能的,不说这咸阳城中,就是天下,秦氏之人,也俱是不少,见齐桓公的扁鹊,也是秦氏,一个秦氏之之名,定不知是他。 至于赵雍会不会来,嬴荡觉得,一定会来的,因为赵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 等了许久,那小哥才领着一位有胡人之相的中年男子,疾步走来。 嬴荡一看,立即起身,因为他笃定,这就是赵雍,那位让赵国崛起的赵武灵王,让他盼望相见的赵雍。 一个人的相貌,可以用美丑来形容,可以用胡相和华夏相来形容,但一个人的气度,不受父母影响,不受天地所生,是长期所处的环境养成的,是他的胸襟所表达的。 到今日,天下诸王,嬴荡无一没有见过,可能有这般气度者,唯有赵雍也,身姿雄武,面若胡人,顾盼之间,极具威势,龙行虎步,浑身上下,尽显烈烈之风。 赵人居北地,常年受北风之烈,因而赵人烈也,而赵人之烈,在赵雍身上,是尤为明显,嬴荡期盼日久,并无失望也。 那边赵雍,也是在看到嬴荡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深思。 方才说有一位秦氏先生,赵雍就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也有可能是只是巧合,但现在,他一看到端坐在那里的男子,就知是秦王不假了。 对,必然是秦王,连秦臣都不是,他就是秦国的王。 身长十尺,状若神人,这便是天下间,对秦王相貌的形容了,当然也有人说,虎狼之相,昭然蛇蝎,而在赵雍心中,秦王就是神人,非虎狼之相也,说秦王虎狼者,乃惧于秦王也,而他不惧,愿以神人视之。 “秦先生?” 秦王不动,赵雍过来,落座对面。 他的笑容之中,透着一种了然之色,语气轻松,看似并无多少惊讶。 “哈哈,楼先生,你我终于会面了!” 话落,两人俱是大笑。 一个为秦王,一个为赵侯,一个称先生,一个作商人,在咸阳城中,又为赵氏驿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不笑呢? 声音高爽,驿馆之人,纷纷驻足观看。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之下,与秦王会面,我虽久念秦王,思何时能与秦王一聚,但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咸阳?” 赵雍的神色,是镇定的,可他的内心,实则是汹涌的。 秘密来秦,自以为无人知晓,可哪能想到,一个活生生的秦王,在你一觉起来后,就这样就突然找上门了。 “赵侯要见寡人,不来朝与咸阳,那要去哪里见呢?” 这是一句戏谑之言。 来朝咸阳? 谁会来朝咸阳,只有秦国的臣子,才会朝咸阳,秦王的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吾之以为,乃我邯郸也,邯郸宫外的台阶之下!” 说话之后,赵雍还不忘手指东北。 何为台阶之下,乃阶下囚也,为何是在邯郸,邯郸乃赵,意为赵之阶下囚也。 秦王言辞不善,赵雍以牙还牙,身处咸阳之地,秦王掌心之中,他没有半点儿惧色。 哈哈,都是一玩笑罢了! 嬴荡斟酒于自己,再斟酒于赵雍,抬头看对方时,却不曾想,对方也正好在看着他,相视而笑,两人又一次大笑起来。 一个称秦王,一个称赵侯,再看四周侍卫,俱是携带长剑,如此长剑,必秦王所有! 周围之人,已是清楚了两人的身份,不过很快的,他们就被夜金卫赶了出去,独留秦王赵侯两人。 第十六章 会盟赵侯 “吾十五岁即位,上不知国事,下不明氏族,赵国积弱,赵诸先君之法,已难治今日之治国,可谓万事皆空,万事皆无,吾能有今日,全因学也,全因谋也。 学,知其不可知也,谋,思其未曾思也,此所谓思谋结合,以正吾身,吾正是以此法处事、谋国、变法、强军,学诸国之长,加于赵国之身,自以为能断天下之事,然,秦王更高一筹也,刚及咸阳,秦王就知吾之身份,想来是那楼阳之名,出了问题吧!” 秦赵两国,谈不上有大仇,但现在这个时刻,也绝对谈不上好的,赵雍也不清楚,秦王对他这个赵侯,将会如何,至于杀了他,估计是不会了,按照秦王的性子,多会以他为俘虏,存有乱赵之心。 入咸阳之行,本就是冒险之举,岂能不早做谋划,所以他在入秦之前,就以世子赵何,独掌大权,再令肥义、楼缓辅佐,此,赵国断然不可乱也,他宁愿身死,也不会做那乱赵之事。 赵国,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所创立的基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他刚才在见到秦王时,心中就已在思索,秦王是缘何找到他的,后来一想,那日秦关城楼秦吏的召见,该是在那个时候,他就被识破了。 此时,赵侯腹藏短剑,此乃自裁之用,一个死了的赵雍,对赵国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嬴荡哪能知道,面上风平浪静的赵雍,已经想到这里去了。 “哈哈,赵侯知寡人,寡人也一样知赵侯也,赵侯之貌,寡人早已熟知,得赵侯而来,寡人是期盼已久,这天下君王,寡人无不见之,唯有赵侯,方等到今朝,才能谋一面,所言不错,的确是在秦关之时,我秦吏就知赵侯身份。 赵侯之人,少年继位,其后内行变法,外连诸侯,北疆拓地,今日之赵,开了九原,五原、云中、雁门四郡,又有晋阳、邯郸之城,若是再能得中山一地,那赵国国力,可比肩齐楚,只有我秦,方才能胜,此,全因赵侯之功。 寡人即位,已经有十五载,十五年里,南下巴蜀,东出上党,及至荆州,设置三阳,虎踞中原,只忙着做这些事了,却是没有想到,十五年的时间,会让天下间多上一位霸主,此霸主乃赵也,寡人敢言,将来阻我秦东出者,必赵! 赵侯其人,不同于天下之君,乃重实利,不图虚名,不思常人之思,不行常人之法,胡服骑射,开创千年革新,虽自降为君,可天下人人见之,无不称一声赵侯也。 方今天下,称王者不少,僭越者甚多,诸如越、宋之流,尽乃王国,但一样尽皆灭国,所以虚名有害也,由此可见,赵侯算计之深,盖天地之精,也只此赵侯一人也,寡人思虑,再有一年,赵国将又有中山一郡,国力再强,为秦之大敌也!” 这话听得,赵雍心中惊讶。 他所惊讶的,并非是秦王对他的敌视,而是秦王对他的了解。 赵国今日有多少地,这谁人都知,谁人都清楚,可他赵雍不喜虚名,只需要实利,不思常人之思,确是无误也。 这些年来,赵雍对于中原之争,诸国之争,都不甚看重,他一心只想埋头北方之事,又自称于君,让诸国轻视于他,不再重视赵国,这秦王说得很对。 就连思常人之不思,也是说得不错,胡服骑射,这是天下诸国所不齿之事,他偏偏就这么做了,甚至还有秦王不知道的,常人不思之事。 他于国内,逐步放权与士子赵何,想以君主禅让之,他自居主父,列于赵侯之上,专心对秦之一事。 从三皇至今,几千年之传,何曾见过,父未薨,就传位于子之事,他不仅能想到,而且还要付诸行动,此番协助齐国,趁机攻取中山,就是对世子的一个考验,若无差错,此战过后,赵何即位,他出走诸国,亲为赵使。 这也是他身陷咸阳,纵然身死,心中也不惧的缘故了。 “既然秦王说我赵乃秦之大敌,而吾又陷于秦王之手,不知道秦王该要如何置吾呢?” 赵雍慢慢地问道。 对他这个问题,嬴荡还真细想过。 赵国国内的情况,他也清楚,倘若他将赵雍扣下,去威胁赵国,不仅起不到半点的作用,反而会让诸国惧之,那他这以后再想要有两国会盟之举,怕是难了。 还能怎么样呢,放赵雍回去吧,今年是西帝八年,公元前298年,这么算,赵雍也活不久了,他会死于沙丘宫之变,其子赵何,必不如雍也,秦国也将少一大敌。 能亲自来咸阳,说明赵雍想到了计划后,会付诸于行动,这样的人很可怕。 “嘿嘿,赵侯小看寡人也,赵侯今日来秦,乃娄烦楼阳,而寡人今日见赵侯,也为秦先生也,畅谈诸国之事,笑谈风云际会,方是寡人之目的,其后,赵侯愿意去哪里,寡人岂能违之!” 赵雍听后,有些意外,可他又觉得,这样的人物,才符合他心中的秦王,这样的气度,才是霸主该有的。 当即,他胡商之风尽显,高举酒杯,颇为豪气,相敬于秦王。 秦王也是举酒,两人共同饮之。 就好像他忽然懂了秦王,秦王也懂他一样。 “听秦王所言,我赵乃秦之大敌,此话是不是意在表明,秦王有大出天下之志呢?” 秦已据上党,又任用公孙丑为郡守,谁都知道,公孙丑的才能,这般算来,赵国已是秦东出之拦路石,秦王若要继续东出,赵就是秦之大敌。 “不错,此乃寡人之志向也,天下纷战已久,若要结束这乱,唯有以战,寡人以战,令天下臣服,也就不乱了。” 嬴荡没有丝毫遮拦其志,天下为一,这也雄主们,尽皆有的志向了。 “吾初到咸阳,就已知,秦王连下诏令,招募大军二十万,似有举兵伐韩之举,又听说,秦外交令陈均,已入新郑,看来秦王是想借用齐燕交战,存灭韩之心,先以使者威胁,韩王从之则亡国,不存则攻伐,秦王野心,令韩王难也!” 招募大军的诏书,下到十二郡去了,可诏书也并未说,招募大军,是要攻打韩国,只称防备韩魏进犯罢了,至于他赵雍知道这么多,那都是他自己的判断。 “哈哈,存灭韩之心,赵侯何出此言呢?” 韩国,万乘之国,占据膏腴,黔首众多,教化商业,俱是发达,比之中山,要强盛许多,秦国攻伐韩国,连韩人都难以想到,秦王次此,就会抱着灭韩的心思而来,可他赵雍就想到了,这能不令人奇怪吗? “简单,区区韩国,直至今日,岂能有四十万军,发动国力,能有二十,已然不错了,可秦王举兵四十万攻伐,以如此之众,岂不是灭韩之举,难道那洛邑十二万屯兵,八万战卒,尽皆不算秦军,他们不会征韩吗?” 这倒也是,这样的举动,要想瞒过他人容易,但要瞒过赵侯,还是有些难度的。 世人都以为,洛阳大军,乃防魏国,但只防备一个魏国,何须如此之多呢,这分明是秦王有着更大的战略意图。 “哈哈,还是赵侯知寡人也,韩国之地,已被我秦分之为南北,南北难通也,北方之地,上党已据,只余一野王,南方之地,乃有阳翟,新郑之固,国中氏族,也久念寡人之威,韩人如何,来抵我秦大军,灭韩之心嘛,寡人无有,但这废韩国之心,寡人是谋划已久啊。 所谓废韩,乃使其只留一地新郑,除此,尽皆纳入我秦治下,当以郡县治之,这般来算,我秦则又可多二三郡,天下十分,秦得四分,方为真正之霸主,晋文齐桓何如也!” 嬴荡没有隐瞒其志,真心道出。 第十七章 引诱赵雍,匡章谋战 赵雍心中,一阵惊骇。 被他猜到,和秦王亲口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所猜到的,并不能显示出秦王的决心,而秦王自己说出,则必然有了严密而周祥的计划,说明对此事,秦国是蓄谋已久。 面对这样一个秦国,仅凭一个魏国,是难以支援韩国的,至于楚国,乃秦之联盟,赵齐燕三国,则正在东方交战,秦王的时机,是找的很不错,真会如他所说,秦国可多二三郡地吧。 观秦国这些年来,每每攻伐一国,都必有所取,攻楚,得四郡,攻魏,得河东,六国之战,又取得上党一地,可以说从无失也。 攻韩之后的秦国,将更是难敌也,将是天下的大敌。 从九原下河西的路,他已走了一通,此路难行,且路途遥远,出奇兵可行,但若是举大军征伐,那光是在路途所耗,就需得不少时日,而且容纳军力,必不能多。至于那函谷关,他则暂且未曾看过,所以他还做不出决定,两条路哪一条更好。 秦国势大,已经到了不加以遏制,就会征伐天下的地步,赵攻取中山之后,山东诸国,再也不能给秦人今日这样的机会了,再给机会,天下皆为秦也。 说到底,战国七雄,六雄皆是为自己所虑,英明如赵侯,也要在攻下中山后,方才一心对秦。 “哈哈,秦王之意,吾之明也,韩国一废,秦王之敌,只剩其五,秦国已有上党之地,再往东出,就该轮到我赵国了,不知道秦王攻赵国,该用何法呢?” 秦王回答不做隐瞒,来得直接,赵雍心中想知,也是问得直接。 攻赵,最近的一条路,则是从上党直下,切入邯郸,方为攻赵最快之法,可秦国攻赵,并非是为了弱赵,而是为了灭赵,这二者之间,区别甚大。 弱赵之法,只需要集结一路大军,从上党一路过去,攻破其国都,破坏其中枢,离间其氏族之心,让其好几年之内,都难以恢复元气。 但若是想依靠此法灭国,则是难了,因为赵人几世之经营,国中之氏族,肯定多是向赵之心,只破其国都,那还有代郡,云中,晋阳之地,不能坚守,也不能持久也,只有步步蚕食,依照苏秦之策,先从北地进攻,攻取其崛起之地晋阳,然后再进驻云中,五原,九原,深入雁门之地,等到赵国国力衰弱,再以大军之师,一战而灭国也。 始皇帝能灭赵,长平一战,功不可没,便是此理。 今日,秦国能以四十万军,让韩国废掉,则是因为秦人对韩国的蚕食策略,从攻取宜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而对赵国,这些年来,不仅是没有寸功,更是让赵国国力蒸蒸日上,所以先攻晋阳,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雍这样问,自然是想通过他的话,来熟知秦国的战略意图,这样的大计,嬴荡岂能让他知。 “哈哈,以赵侯之聪慧,难道还不知寡人会有何攻赵之法吗?” 秦王不答,反问于赵侯。 “秦国大军,乃有六卒,名曰黑旗、擎苍、皂游、卫城、白驹、轩辕、秦国军事,乃属上将军府,征伐之事,有三大都督所掌,宜阳都督、荆州都督、洛阳都督也。 而这其中,洛阳都督冯章,坐拥洛阳二十万大军,有威震韩魏,镇守中原之重,宜阳都督,列于三阳之中,上可抵赵魏,下可达韩楚,乃东西连接之重也,荆州都督,镇守楚国两都,行攻伐、镇守南方之事,可以说,这三大都督,是各有其职,各有其责,每一人,都透露着秦王心之所向也。 但今时今日,又有其变化,都督之中,白起战无不胜,冯章以勇械二名,魏冉行中枢镇守,瞒天过海,善守、善御、善治,今,秦王以宜阳都督魏冉坐拥屯留,又更名为长治,魏冉之才,善防守也,善治军也,秦王意为若何,吾自知晓!” 也难怪赵雍会有如此想法,现如今,以秦国的战略意图来看,将宜阳都督迁徙长治,驻守两万屯兵,又以两万轩辕战卒,其意味已经是很明显了,长治以东,便是邯郸之境,无疑,不管如何看,从此处进攻邯郸,是最有利的。 连他赵雍自己都想到,弱秦之法,当有攻破咸阳,而秦人攻赵之法,也只能是邯郸了。 “哈哈,知寡人者,赵侯也,的确,韩国一废,魏国早弱,楚国为盟,合纵四国,能被我秦击者,唯有汝之赵国也,寡人若说无攻赵之心,赵侯亦是不信,我秦三大都督,宜阳都督迁居长治,乃为此举。” 嬴荡顺着赵雍的话下去,将他的注意力,顺利引到上党去了。 这晋阳,乃是一座坚城,何况从平阳北上晋阳,道路险阻,只有一路可通,这不管怎么看,突袭才是最好的办法,让赵雍不做防备,就是在为突袭做准备。 昔年那智氏,攻伐晋阳,整整三年,水淹不破,城内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可就是没有破城,反而是智氏被韩魏赵三家所破,对于这个有魔咒的地方,嬴荡或多或少,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嘛,赵侯谋划,也不错,此番我秦攻韩,则无暇顾及赵齐两国,以燕国之力,必是大败,那时候,赵国得中山,齐国收失地,其后两国相战我秦,乃为我秦之大敌也,到时候谁能称霸天下,未曾知也,寡人常说,时也,势也,便是此理,天下之势,他既然要来,你挡也挡不住,何不顺势为之!” 就在赵雍深思之时,嬴荡又接话说道,这样赵雍的思绪,又一下子想到赵燕齐上来了。 “呵呵,区区一个中山,如何能有秦王韩地之好,大河两岸,尽皆膏腴,民众百万,若是再不抗秦,这天下该是秦了。” 赵雍话落,又高举酒爵。 “哈哈,谁胜谁负,你我拭目以待!” 嬴荡也许之。 这个时代,正是诸国强盛之时,非秦国一家独大,也是各国君臣,人才涌现之时,赵雍可谓当中佼佼者。 可惜了,他的轨迹,还是按照历史再走,那将意味着,他会死于沙丘宫,或许他是见不到秦国大一统了,这样的人,去贝加尔湖行郡县制,应该很不错。 两人又连续畅饮,一直到了夜半之时。 第二日,赵雍派遣信使,去往新郑,报信韩王,可出走没多久,信使的人头,就被夜金卫送上,赵雍心知,他知道的太多,秦王怕他给韩王报信,那他短期之内,是离不开秦国了。 秦王真是如传闻中的那样,表面上豪气云干,暗地里心思缜密。 他也想是得开,第二日,不往东,去往西,去游历关中,他要去陇西郡开元城,看看那公孙丑,是如何治理戎狄的,有什么可以令他借鉴的地方。 与此同时。 饶安之南,齐军大营。 大将军匡章正手拿《孙子兵法》一书,看的认真。 此书乃咸阳印刷厂出,流传诸国。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对于此言,匡章是身同感受。 大军交锋,谁也不能说,自己会必胜,没有必胜的把握,就轻易出击,那就是将自己置于险地,存亡之道,死生之地啊! 他是这样想的,对面的乐毅,也是这样想的。 齐军埋头苦干,建造营寨,是为了拉扯战,消耗燕国的国力,等候赵军攻伐中山,而燕人埋头苦干,显然是识破的齐赵的伎俩,想要借此工事,来抵挡他的大军,好分出精力,去西边对付赵国。 乐毅能知他想,他何尝不知乐毅思。 乐毅只看到了他修筑营寨,却没看到,他在整日悄悄运送火石,运送干柴,等到秋天天干物燥,赵国起兵,分散乐毅之时,再以大火攻之,乐毅今日之营寨,明日之抱薪也。 这火攻之法,孙子兵法一书当中,也有说明,所以匡章着急吗? 不,他不着急,他是一点儿都不着急。 第十八章 赵攻中山,燕王再举兵 秦国外交令陈均,人还未归,信使先到。 攻韩一战,秦国早早准备,二十万军虽未齐备,但已经是七七八八了,大军尽皆聚集于宜阳之地,从此南下,渡过大河,可转攻新郑。 洛阳由荆州都督镇守,而宜阳,则有洛阳都督统辖。 咸阳城中,义渠君大婚之礼,如期举行,其后,翟荣尊秦王令,携芈媗返回义渠,行屯兵之编,苍鹰军设立两事。 与之同行的,有治户台佐事梁絷,治吏台佐事褒克,以及随行的治户台,治吏台一众秦吏。 梁絷、褒克,此二人者,俱是秦国氏族,梁絷乃河西人氏,褒克出自关中,两人都曾学于太学,所学治法一门。 何为治法,乃治与法也! 治,乃治世之学,秦国吏治之学,为官之学,管理之学,法,秦法,礼法,教化,皆可为之法也,可以说,太学宫开创的这一门学科,专门就是为秦国培养治理人才所准备的。 国家要兴旺,思想必得革新,革新思想,就是从这些学科中来,新的思想,代表着一直进步,进步则立于不败之地。 近些年来,咸阳太学宫的学术风气,是越来越浓烈了,新的思想也越来越多,甚至还影响到了天下,影响到了山东诸国,士子之间,更有“秦学”兴起,足见其兴旺,这其中琅琊名士冀渊,便是受“秦学”之影响,才有说狼一篇,道出了秦国战卒的精要。 所谓的佐事,佐为辅佐之意,又有不为正职的意思,像是秦太学刚毕业的学子,表现优异者,则可入各个府台之下,行佐事之职,他们在这期间,一边辅佐政事,一边继续实践学习,等到三年之期有成,方可派遣出去,到各地为官。 这些人会带着秦国最新的思想,最先进的治理理念,最先进的治学理念,到秦国远离中枢的地方去,他们传播秦国四言,让秦国人人都知,有国有家也。 义渠人行屯兵之编,这就相当于,将他们两家编成一户,不仅利于管理,也是在找寻一条管理游牧民族之法,为秦国创造税收,因为没有钱啥也干不成,就算是秦王也一样,既然关系到钱,那这就要涉及到治户台了,佐事梁絷,便是治户台派遣之人。 除此,屯兵之编,又是一种吏治制度,可以说是秦国比里正还小的行政单位了,既然是吏治制度,那一定就离不开治吏台了,所以这佐事褒克,便是治吏台所派遣之人。 除此之外,还有上将军府佐事东方简,他也会跟随翟荣入郁郅城,辅佐苍鹰军设立一事,这个东方简,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与其他秦吏入义渠不同,他是孤身一人,他没有下属,到了郁郅城后,唯一能帮到他的,就只有义渠郡守夷陵君了,这就得要求他足够的聪慧,有足够的忍耐力,有单独的作战能力,还能以自己之言,影响到翟荣。 苍鹰一军的归属,肯定是现阶段内,翟荣最后的底线了,秦王暂无碰触的打算,这一支义渠飞骑当中,尽皆会是义渠人组成,由义渠君指挥,嬴荡所能插手的,就只能是象征性地去个秘书,辅佐一下他。 这个秘书,就是东方简。 等到咸阳事毕,秦王又移驾宜阳,准备好南下新郑。 五日前,赵国传来消息,世子赵何主持国政,以肥义为将军,率军十五万,攻伐中山,赵将乐池,已率领飞骑大军,火速行军,逼近灵寿地界。 这一路上,乐池大大小小,已战了三场,俱是大胜,纵然中山骑兵,也难挡其勇也,现在中山能坚持多久,就全看灵寿一城了,这还是因为巫甚早有消息传到,让中山有所准备,不然仓促之间,只怕是输的更加惨烈。 这一日,是西帝八年,六月初一。 秦国派遣出的秘密使者,已到了燕国国都,见到了燕王姬职。 燕国上下,正在全力收拢国力,整肃士卒,继续招募大军,以应对齐国之战。 蓟,寝宫之中。 姬职听闻巫甚所言,沉思了良久。 “照此说来,秦王是意在攻韩,无法顾及我燕国呢?” 燕王叹息了一声。 听了秦王的话,可到头来,还是被秦王给利用了,现在不单单是齐国攻燕,就是赵国,也有攻燕之心,可秦国呢,那个所谓的盟友,却借此机会,放弃了燕国,转而去攻韩了。 此时,殿中,就只有姬职和巫甚两人。 巫甚听之,却是摇头。 “燕王此话,有误也,我王若真心如此,又何须派遣外臣前来呢,半年,只需要半年,我秦可击败韩国,到时候必有攻赵之举,赵国东西难顾,必定退兵,如此,则燕国可救。 况且,我王还另有王令,外臣来蓟城之前,早已是去过了灵寿,言于中山王坚守之事,此番,中山王已是清肃反贼,整肃大军,准备决战赵人,只要中山不破,则燕国之西可安,西边可安,则南边无虞,南边无虞,则两边皆安,齐赵何所破也!” 这话,若是他国使者,甚至是燕人所言,姬职听了,也是受用,可唯独是这个秦人,秦人此番说辞,会有好心吗? 当然是不会了。 秦人只是希望,燕国能多坚持一会儿,等攻下了韩国,再得一二郡之地,然后又借助燕国之名,转头去攻赵,好一番谋划,难道这天下间的好处,都应该让秦人占了吗? 可恶,可恶至极,无耻,无耻之极也! 想到这里,姬职长叹了一口气。 “地缘,地缘,我燕之地缘,决定了孤只能与秦相为伍了,天下诸国,只要一起纷争,则秦人必有所得,不瞒使者,在使者来见孤之前,早有我上将军书信,提防赵国,令我尽起大军十万,火速支援中山,中山在,则饶安在,此话与使者所言,如出一辙也!” 说到底,燕王姬职的城府,是不允许他将粗鄙之言,尽皆说出,去奚落秦国使者,许多话到嘴边,就只有这些了。 他虽不说,可巫甚是个机灵人,能窥见姬职一二分想法。 “外臣身处秦国时,就常听我王说起,上将军乐毅之贤,常言道,邦国之交,乃图一利,不以悲喜,不以己好,我王之谋,乃为秦,燕王之谋,乃为燕,何乎怒哉,今有贵国上将军谏有良言,外臣还请燕王以国事为重,火速支援于灵寿也!” 再听到巫甚的劝说,姬职心知轻重缓急,当即面色一正,朝着巫甚行了一礼。 燕王之胸襟,在于礼贤下士,黄金台之名,岂能有虚,巫甚奇才,秦外交台固也。 “谢使者解惑,今我大军完备,明日可先出先锋一军,先行灵寿,孤自领中军,前去征战,以振士气!” 领军作战,姬职是有这个本事的,他也有信心,亲率大军,去堂而皇之地击败赵人。 细算起来,自从洛邑之败后,他就很少领军,这一次,他又是雄心勃勃。 “燕王亲征,外臣愿尽全力,将燕王不日援助灵寿的消息,事散布中山,散布于天下,让中山氏族,也尽皆振奋!” 姬职点头,又示以感谢。 外交台派遣巫甚前来,可不单单只是报信的,报信这么简单的事,随便一个人就可以了,秦国善于散布消息者,必外交台巫甚也。 当年,齐国公子之乱,是怎么起来的,还不是因为巫甚的经典之作,买通齐王宫宦者,以虚实之策,愚弄氏族,为田地回齐造声势。 当日下午,巫甚就离开了蓟城,奔赴灵寿,相助中山王。 六日后,燕王姬职,亲自出征。 第十九章 南海到了 越往南,则天越热。 所幸白驹一军,多是由荆、襄、巴、蜀四地的士卒组成,耐得住这酷暑。 从去年八月出兵,到现在,已入六月,十月的时间,秦楚联军,已经攻伐至南海之岸。 潮流涌动,碧蓝接天,一望无际,这不是南海,却是什么呢? 秦白驹将军孟期,楚公子子兰,还有大夫唐昧三人,正露着两根胳膊,站在沙滩之上,朝前瞭望。 南方热,上身的衣服,肯定是穿不住了,在军中久了,性子也就变得洒脱起来,开始顾不上其他,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去年八月乃出,今六月中旬,方至南海咦!” 说话之人,乃是秦白驹将军孟期。 昨日夜间,大军驻扎于三十里外,今日上午,再行出发,及至中午,就已经能看到大王所说的南海了。 此时,在他们三人身后,还有白驹一军一万八千余人,楚军一万余,至于联军剩下的那七万多人,要么驻扎于沿途城邑,要么继续征伐百越,要么行守护粮道之事,再要么,则是死伤在南征当中。 百越之地,少城而多寨,城池也是小而不坚,大王所得很对,征伐百越之难,并非是难在攻伐一事,而是难在治理也。 自楚地南下,一路前来,联军是翻山越岭,奔走两千里数,方到此处。 大军一路所行之处,多是平川,而平川两侧,则一样有山丘高地所在,因为这地形,百越之人,也是分为了两种。 其中教化开明者,则占据平川,修筑城池,以耕种稻谷,以事农事,行礼乐教化,成君王之礼,而教化闭塞者,则多在山丘之地,多在崇山之中,他们靠山而生,以狩猎为活,国人多蛮而少教化也。 治理百越之难,就是难在这狩猎为生的氏族身上。 昔年,秦王派遣公孙丑治理陇西郡之时,如今的秦治礼台右使万章,就曾言出,治理异族首要,便是这生存之法不同也,以农耕化农耕易,以农耕化狩猎难也。 楚国的势力,楚国的商人,虽早就来过百越之地,可他们对百越的影响不深,以楚国的礼法,要行教化,非一朝一夕之功也。 相比治理,这攻伐一事,倒是显得容易多了。 百越之地,何止百族,而这百族,可为百国,他们之间,风俗差别甚大,所尊礼法,也尽皆不同也,如此百族,也难为一体,共同抗击秦楚联军,所以,他们面对来势汹汹的、十万秦楚联军,就只有落败之举。 孟期为前军,他依照秦王之策,一路之上,收服当地氏族,开辟道路,当为先锋,能战则战,不能战则等待楚人,共同击之,征伐一事,孟期所获功劳不小,可以说,正是因为秦白驹一军,方才有这般顺利之事。 “秦国战卒有其六,虽同为一军,却各有所长也,皂游蒙鹜,最善夜袭,突袭,强攻,猛攻,卫城辛鹿,最善工事,最善防守,黑旗韩拙,最懂辎重,最懂谋略,擎苍都尉,车战之最,重甲之军,轩辕乌获,以骑见长,动如闪电,今日再见,这白驹一军,精通山地,知晓地利,战无不胜也,此番若无将军,单凭我楚军,哪有这般容易就到南海!” 答话者,乃是唐昧。 唐昧是个聪慧之人,与秦军作战日久,他必能知晓,秦国战卒厉害在哪里。 秦军上下,军令统一,士卒将军一心,可以百人作战,深入山地,不至于军阵有乱,这才是最高明的地方。 他素知兵事,他也清楚,要想做到这些,最难的就是要建立起来、这般完善的军制制度,也就是秦国演武宫常说的建制,秦军之利,就是这建制也。 卒知伍心,伍知什心,什知屯心,屯知百将心,百将知五百主心,五百主知千人心,千人知军侯心,如此层层连接紧密,步步尽皆相依,这样的大军行动起来,效率也是出奇的高,天下诸军做不到的,秦军是信手拈来。 “哈哈,说起来,还是我楚军,拖累了将军的步伐也,不然可以更快!” 楚国公子子兰,知唐昧之意,也是跟着附和起来。 这话也算不得恭维,事实就是如此,白驹一军,行之很快,很多时候,都是孟起在等候他们,而他们呢,要保证粮道,占据主要的城池,还要分出楚军,继续去平定反叛的氏族,一面再派遣官吏,直接开始治理。 这治理之法,也有秦臣辅佐,事情进行得是颇为顺利,渐渐的,子兰也明悟,秦国的强大,到底是在哪里了。 “南征之路,可以说是收获不小,我等一路所过平川,尽皆可以耕种,所遇不少百越之人,也尽皆可以教化,现在南海已通,该当禀明楚王,从楚国会稽一带,开辟海上之路,来抵达南海,令楚人来此混居,如此一来,十年就可尽皆纳入治下也!” 孟期所说的,都是秦王给他交代过的。 要想真正纳入治下,就先得开辟其影响,让百越之人,不至于反抗,要想有其影响,就需得在行之教化之时,让更多的楚人过来,影响到这里,与当地庶民混居起来,让他们和楚人无恙。 为了楚国征伐之事,秦国不仅是出兵,还出了粮草,甚至还出了秦吏,来帮助治理,不过,仅从现在来看,这已经算是赚了。 这么一大片土地,让楚人无暇北顾,秦国的东征之路,也将少一大敌也。 “不错,随将军所来秦臣,俱是英才,我楚难觅也,我为秦王异兄,不知将军,可否令他们尽皆归于我之麾下,辅佐我治理百越,我也当上禀我王,将百越赐予我为封地,这八万楚军,尽皆为我守护此地,我为楚国开疆拓土也!” 子兰的这话,着实让孟期吃了一惊。 赐予我封地,这还倒好说,可是让八万大军都留下,这就有点反抗楚王的意味了,听他的话,他是连班师都省了,直接在此地就要上书楚王,索要封地,这不是要独立,是要什么? 孟期立即看向唐昧,却见唐昧是风轻云淡之色,显然,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百越有两千里地,又有秦臣为之辅佐,还有八万大军镇守,或许对子兰来说,回去争夺王位,不如现在做个治外之臣吗? “哈哈,将军误会也,此地,乃新征伐,不易教化,需得有人镇守,公子是觉得,镇守此处之人,他最合适,先禀于楚王,暂且不回师,等到百越稳定了,再行回师! 此番秦王派遣百多之人,俱是贤良,有知造船者,有知教化者,也有治国之能臣也,如今,南海已至,可以这些人为吏,召集百越氏族,于桂林修筑一城,于南海修筑一城,如此两城,再施之以教化,城池完备,氏族稳定,再行回军,这也不迟啊!” 要等城池完备,那可真要三五年了! 唐昧的话,说的是比子兰宛转,可这和治外之臣,又有什么区别了,他们连不会去的理由,都找到了,无疑,这与秦王当初的计策有悖。 王助子兰,是想让其在楚国朝堂,与太子有分庭抗礼之势,或许连大王自己都没想到,子兰和唐昧两个人,想做南海、百越之王了。 桂林一城,可镇百越,南海一城,可不就是南海王吗? 孟期当即打算,上禀秦王。 “奉我王诏令,孟期乃助公子也,麾下秦吏,乃我王给予公子,尽可由公子所用,今日,当到南海,我本该回军,不过,公子如此,则事情大变,我白驹一军,暂且不回,待到上禀我王后,看我王如何定夺!” 他先不打算回去了,他留在这里,秦国的势力,也就会在这里,回去容易,再来可就难了。 “哈哈,我也正有此意,此地新立,事情繁多,有修筑二城之事,有继续征伐之事,还有治理氏族之事,需得将军在。 将军方才也说了,攻伐百越,乃秦王助我,那我就遵了秦王之令,暂且自居此处为主,而大夫唐昧,则以令尹之职,辅佐我之事宜。 孟期将军之才,我心慕之,将军在此,就且掌军,可为我之大将军也,旗下各秦吏,楚吏,具可为官,先行治理此处,行之教化,明日,我再上书我王,禀明南海未定之事,让其运送粮草,以资我等!” 唐昧和子兰两人,是算计的清清楚楚,这两人一个为主,一个行令尹之权,现在又让他为大将军,这不是另立一国,还能是什么呢? “如此,我暂代军事,但非大将军也!” 孟期没有拒绝,既然他选择留在这里,那就当为秦掌管这一军也。 闻言,唐昧和子兰两人,都是笑开了花。 他们留下孟期,一是想利用秦王,来稳住跟脚,二是本就对孟期有招纳之心,三是倾慕秦国之治,四是秦军不回,他们也更有理由,再多留一两年。 子兰和唐昧是干劲十足,很快就任命的官吏,令其各司其职,又督造船只,备以后之用。 看来这天下的事情,也不都是如嬴荡所想,他那时候哪能知道,子兰会来这么一出。 第二十章 冯章南下 昨日,秦王移驾宜阳。 秦国二十万大军,尽皆在此齐备。 秦王以咸阳将军孟贲为先锋,已率三万大军,作为先锋南下。 先锋所为,乃是搭桥修路,刺探军情,运送粮草辎重之要,常言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 咸阳将军孟贲,曾为军侯时,因其勇武,就多任先锋,今日出征,自是不在话下。 洛阳都督冯章,这段时日专行招募大军之事,现在大军招募已定,他又亲自为主将,率领二十万军,攻伐新郑而去。 先锋孟贲,在两日前,就奔赴大河,而冯章则尽起后续大军,以绵延之势,分作七部,向着孟贲方向而去。 战争是残酷和可怕的,但也是伟大的,因为古往今来,也就只有战争,才能有这么强大的动员能力。 这几日,嬴荡所见,宜阳成了一处中转站,秦国各地征召的士卒,在此汇集,之后又编入军伍,由将军们率领着,进行简单训练后,南下奔赴战场。 时至今日,才知兵仙一句多多益善,显示出的,是何等高超的领军能力,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五十为一屯,百人为一小方阵,就这样一直排到千人,排到军侯。 这样看,作为一个用兵有道的将军,最重要的、最基础的是统筹能力,前军何时出征,才不至于耽误时间,中军何时能整备好,才不令前军陷入无援的地步,那中军之后,还有这后军,该何时跟进,携带多少粮草,携带多少辎重,如何能一日都不迟,抵达目的地。 这些人在来之前是农民,到之后是战士,他们领了武器,领了甲胄,很多还是自带甲兵,他们就这样,去进行一场,即将载于史册的战斗。 如果说这二十万大军,如战卒那般,久经训练,久入行伍,有成熟的建制,士卒和将军之间,互相也熟悉,那率领他们作战,倒也是个容易的事,可秦国这二十万,都是征召而来。 今日,他们整编在一起,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征战,大军还需得有调度,将军还需得有谋略,还需得提升士气,不会领军者出征,这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见此情景,嬴荡不由得感慨万千。 皇帝,是个高危的职业,也是个不该有的职业。 一个人的权力,若是太大了,将会不顾及他人的生死,往常之时,秦王只需在咸阳寝宫当中,诏令一下,大军就成了,但今时今日,他所见到的,并非是秦蔡纸上的一段话,而是千千万万、活生生的人。 他在想,高居庙堂,不谙庶民的皇帝,会考虑这些吗? 不,肯定不会的。 这要是贤明之君,倒也算了,若是遇到不贤之君呢,岂不悲剧,庶民之苦,大秦之苦矣! 看来,要想大秦真正地久治长安,那就需得没有皇帝,让皇帝成为象征,让国务府处置朝政,让民间上来的国务大臣们,去执掌帝国,这才是真正的强国之道。 他想做第一个皇帝,也想做最后一个皇帝,在他死了后,希望这大秦,没有皇帝,只有国务府,国务府有丞相,丞相就总理。 “大王,臣之此去,乃有一月之多,可到新郑城外,我秦如此之势,秦国氏族,已然胆寒,想来韩王能招募的大军,至多二十,又有荆州都督之策为用,臣以为,韩国可破也!” 就在秦王陷入发呆之时,整理好战车、即将要出征的冯章过来,向着秦王告别。 冯章心里也清楚,这将是他作为洛阳都督的最后一战,此战结束后,他将会是秦国的上将军,统筹整个大秦军事,能征善战之人,秦国有一个白起就够了,他则坐拥中枢,继续为大王效忠。 听到冯章之言,嬴荡回神,拍在冯章肩头。 “方才寡人失神,只因寡人看到如此威壮之师,心中却是在思,何时能天下为一,不再有战,凡战之死伤,亦是寡人子民也。” 冯章知秦王心意,大王乃肺腑之言。 天下人人皆说,秦王虎狼,可实际上的,真正的秦王,是个仁义之君,他冯章会看错,难道以仁义治国的孟轲,能看错吗? 犹记得当年,在洛阳抵抗姬职时,这位君王,面对死伤的士卒,表现的颇为伤感,曾有七日,一言不发。 “大王无需忧虑,臣之此战,只为围城,不为攻城,臣一去新郑,就立即做出攻城之势,令韩军不敢出也,臣也当尊大王令,体恤军民,让庶民少伤,顺利归国。 至于这战卒各军,屯兵各部,乃我秦之师,大王之军,非是征兆子民也,他们能征善战,久经训练,食王之禄,为王作战,他们何惧韩人耶,因此,大王也不用怀伤。 自大王变法之后,有太医一学,我秦子民,也能受医者之治,大秦将士,也有战地医宫可救,还有战卒之力,屯兵之勇,不再以征召子民为军,比之诸国,我秦死伤子民,已是甚少,何况,废韩之后,天下唯一,指日可待!” 冯章的这番劝阻之言,嬴荡还是能听进去的。 身为战国之君,岂能做个圣母,他就只是伤感罢了,感性罢了,他的理性,会让他成为一个秦王的。 自他来此,已近九年,秦国战事,有巴蜀一战,楚国一战,河东一战,六国一战,还有一场季君之乱,幸好义渠还没打起来,这么一算,平均一年半,就有一战,节奏紧密的时候,两年曾有三战。 秦武王啊,武王! 这个名字,倒也一点不错,所幸这每一战,尽皆有所得,借秦国丞相殷丽吉言,再有六年,天下可定也。 想到此,嬴荡令人端来酒杯,与冯章饮了一番。 “都督之言,听在寡人耳中,入了寡人心也,平定天下,韩国为重,此战干系,就在洛阳都督、荆州都督的身上了!” 此时,秦王身旁,还有一人,正是荆州都督白起。 破韩之策,需得白起与冯章配合,白起从洛阳来此,为商议军事,现在,又同与秦王,为冯章大军送行。 “此一战,洛阳都督为东,而臣为西,此所谓身声东击西也,臣于都督,心意相通,可破韩也,此番,我秦军如此之势,先锋又以咸阳将军,韩人必信,我秦直奔新郑之举。 昨日,又有斥候军传来消息,韩王招募韩人,准备以新郑坚守,野王、阳翟两将,尽皆受韩王令,令其支援新郑,破韩之策,已行之也! 除此,臣已令黑旗、卫城二军,以为咸阳将军为掩护,南下阳翟,布阵伏击阳翟一军,皂游、擎苍二军,则留守洛阳,监视野王动向,但有进况,臣定当报于洛阳都督也,也请都督安心!” 破韩之策,乃白起所定,秦王令,也是由白起全权统辖。 破韩之重,在与野王阳翟也,野王在洛阳以北,离洛阳近,而阳翟在大河以南,离洛阳远,秦军前去阻击,也就需得先阳翟而后野王。 白起之法,是借用秦先锋南下的机会,让战卒二军,与孟贲同行,让韩人误以为一军,过了大河后,再行分兵,暗中埋伏于阳翟之野,歼灭阳翟所出援军,再攻下阳翟。 “如今,万事皆备,可行军也,那就请两位都督先行,寡人不日则南下,再去新郑,去见一见韩王,对于野王、阳翟二将,尽多生擒,只有生擒,才能令韩王,知其退路已断,割地于我秦!” 战场之事,谁能说定,生擒之事,也只能是尽量罢了,能之最好,不能算了。 君臣三人之间,又说了片刻,冯章见时日已到,不再耽搁,直下新郑去了。 第二十一章 张平选择 张平,韩国相国张开地之子,韩国贤才是也,今受韩王派遣,乃以三万大军,屯兵于野王。 秦人先是以三阳制敌长廊,插入韩国,将韩国分成南北两韩,再其后,又夺走其上党一郡,如此一来,三阳制敌长廊以北,韩国所能剩下的,就唯有野王这一要地。 当初,选择在这两处屯兵之人,乃相国张开地,身为张开地之子,张平岂能不知父亲的韬略,他便自荐之,以三万屯兵,镇守此处。 野王上连接上党之地,下可达秦国重镇洛阳,东能至魏巩邑国,西能抵秦国宜阳,如此四战之地,不可谓不重也,可以说,野王一失,韩国在大河以北,将会彻底失去了统治力,没有那河北,河南还能拒收多久呢? 一年,两年…… 不,到最后,韩国就只有被秦人灭国的局面。 前几日,秦人以咸阳将军孟贲为先锋,从宜阳出兵南下,裹挟二十万之众,以犯新郑,事情一发,他就收到了韩王的令,让他率野王主力南下,增援新郑,野王只有三万屯兵,主力南下,那还能剩下多少呢? 对于此,他是拒绝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野王正南,有秦人洛阳,他这一走,野王空虚,城池必丢,常言道,知子莫如父,不想韩王使者刚到,后脚就有父亲张开地书信送上,信中诉说,王臣者,当遵王令,今秦人二十万以犯,新郑不在,韩国焉在,韩国不在,留之野王,又有何用,汝速遵令,新郑支援! 因为这件事情,让张平陷入纠结之中,到如今,王令已下两日,他却还是没有做好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轰轰隆隆的脚步声传来。 没错,就是脚步声,很重地踩过石板。 一听这声音,张平就知是何人来,紧接着,从外走进一位大汉,大汉一身甲胄,腰间佩剑,其容貌之伟,可用神人二字来形容。 此人乃野王副将,韩国将军令狐哀,新郑人人有云,秦人有孟贲之勇,韩国则有令狐哀之勇,与其相较也,说的就是这令狐哀,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力士,有秦王之姿。 “今王令下,遣将军率军救援王都,将军两日不出卧榻,必是困于野王、新郑,孰轻孰重也,时至今日,是去,还是不去,将军该做下决断了?” 原来这令狐哀,等了张平两日,还不见军令,他性子又火爆,再加上事情又来的紧急,就来催促了。 “那以将军,我该当如何呢?” 张平苦思,还是无果,他只好再问令狐哀。 “我王以冯跃为将,以相国为辅佐,行大军招募之事,以抗秦国,时至今日,就只有劲卒十万余,何以阻挡秦之二十万师也。 我王下令于此,阳翟申康,也必得消息,若能得这两处屯兵,则又有三四万之多,然,再加上其余驻军,尚且还不足二十万,对上秦人,乃是劣势,如此境况,我等若是不去,则我王更加危矣。” 令狐哀所言,具是实情。 九年前,自从韩国失去了宜阳,就连战连败,现在又受到了三阳制敌长廊的遏制,国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举国上下,就连招募二十万大军,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前有魏王榆关会盟,共同抗秦,张平岂能忘了这个盟友,秦国一出兵,他给范追去了信,在范追回信当中,只直说了一件事。 秦人以二十万军驻守洛阳,魏军不敢轻易而动,待秦军动,魏军方动,让张平遵韩王令,集中全国之力,先保新郑。 保新郑,则韩秦两军,率先碰撞,韩人纵然不敌,也能大伤秦人,此举利于魏国。 其实细想一下,这也怨不得魏国,韩魏联盟,共同抗秦国,这是说好的事情,但谁能想到,秦王举国上下,备有四十万军,何人不震惊耶,魏国已然为韩分去了洛阳秦军,他现在也无破敌之法,又能如何呢? 唉! “相国信中,也尽皆告知于我,新郑不在,国都不在,野王何用,你不知,我也曾有南下之心,但你可曾思虑过,若是我之一动,那洛阳秦军,会无动于衷吗,镇守洛阳者,可是那白起,白起善于歼灭也!” 当今韩王虽愚,可麾下臣子,并非都是庸臣了。 这张平,谨慎多疑,可不是个一般人,历史记载,其父张开地,乃事韩国三君,后张平接任相国,他又连事韩国两王,总共算起来,父子两人是五世相国,俱是有才之人。 他素来谋划深远,别人或许不知道秦军的意思,但他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洛阳在哪里,洛阳在野王的正南方,新郑在野王的东南方,要支援新郑,安得不过洛阳,从白起的眼皮子底下过,白起岂能坐视不出。 一直让张平为难的,实则是这个问题。 令狐哀听之,也是眉头苦思,对于此,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唉,的确难也,若是我军绕行洛邑,所幸路途虽不会很远,但以秦人战卒之快,必定起兵追之,令我不得南下!” 战卒,追杀? 对了,张平忽然面露喜色,用手拍打令狐哀之腹,因为令狐哀太高了。 “哈哈,还是你说的对,你提醒了我,如今,冯章也都南下了,但你可曾见过,洛阳白起有所作为吗?” 见张平如此,令狐哀知他必是有了主意。 “未曾有动,洛阳二十万军,尽皆行之如往常,耕种夏耘,巡视四处!” 秦军有斥候,韩军也一样有斥候,秦军能打探消息,他韩军也一样如此,副将令狐哀,自持武力,这几日,他甚至还去到洛阳,专程看了看。 “是也,是也,白起不动,乃是在等我动,白起所长,乃是歼灭,歼灭之法,必得野战,必得伏之,既然是野战,则需我等出城,他所谋划的,乃是我等出击后,他好以战卒大军,追击围歼我等,秦人战卒,可日百里,久战之师,比我韩军甚快,野战我其非敌手,如此之谋,方为荆州都督所想!” 一下子想开了,张平是喜笑颜开,两日以来的阴翳,也一扫而光。 可这样一来,就是让令狐哀的神色,不好看起来,这难道不是一件坏事吗,张平何故发笑? “既然那白起能行之此事,我等也一样可以!” 知令狐哀疑惑,张平又道。 这一下子,令狐哀才是全然明白了,他这个人,性子暴躁,平日里依仗武力,无不骄横,可这并不代表,其人就不够聪明。 “将军是说,我军出击,引诱秦军前来,将即将及,埋伏大军,再以野战,击败秦人!” 张平郑重点头,其后拿来地图一张,尽皆摊开 “是了,是了,我军出了野王之后,可一路向东,往魏国方向而去,绕开洛阳,及至定邑,再转而南下,往新郑方向,如此,秦军知我援助新郑,必会阻拦。 我军先行出发,秦军后动,这一前一后,秦军要赶上我军,多半会在没鼎渡口附近,要去新郑,也必要从此渡口渡河,只有渡河之时,我军防守,才是最弱,在此处进攻我军,对秦最有利,我以为,白起当得如此。 所以,我等可一面书信魏军,一面书信大王,东面有范追引大军来,反其道埋伏秦军,南面有大王再遣一路大军来,也用以埋伏秦军。 这样一来,一旦秦军发起攻击,那我等三路,则群起攻之,这敌寡我众,秦之战卒必败,秦人攻韩,未至新郑,就先尝一败,定会挫其锐气! 我细算过了,秦军有战卒八万,但必不会全出,因为阳翟一城,秦军也当行军去攻也,其洛阳屯兵,也要用于防范魏国,那能攻我野王军者,多则六万,少则四万,而我野王,可出军两万五,再以王引军三万,魏兵三万,合计八万有五,又以伏击,必能胜战卒也!” 对于此计,张开颇有信心。 范追说秦人不动,他不动,那张开就创造时机,让秦人动起来。 秦国南下的大军,在一时半会儿人间,还抵达不了新郑,而没鼎渡口至新郑,才不过两日的路程,完全赶得上来,秦国一败,至少会失四万战卒,挫其锐气,也能让魏王更有信心,来支援韩国。 危局可破,危局可破! 两人当即定下,便不再迟疑,一面出使魏国,一面去见韩王。 第二十二章 牟平君之败 阳翟。 韩国驻守两万大军于此,此刻,出一万五前人,前去支援新郑,主将申康,亲自率领五千士卒,留在了此处。 秦王在招募大军之时,韩王也在招募大军,秦国上下,四十万大军征伐,尚有余力,韩国上下,是远远达不到这个数了。 韩国原本就有五万是屯兵,其后又勉勉强强,招募了十万之众,屯于新郑之野,扎下营寨,提防秦军来袭。 可在知道秦军足有二十万后,韩王仓无奈,又急忙令阳翟、野王两地,出兵援助新郑,不仅如此,他还连忙去书信于魏王,请求发兵。 当初,在设屯兵之时,就有相国张开地谏言,野王、阳翟两地,城池坚固,地形利于坚守,又在秦军的必行之路上,所以乃出屯五万兵,分别镇守于两处,但谁能知道,秦军是哪里都不去,这一路上,攻城拔寨,二十万大军,直奔新郑而来。 对韩仓来说,攻城,乃弱国之举,攻国都,乃灭国之举,此法,与秦对赵之谋略,完全迥异也,面对敌势汹汹,如何不令韩仓担忧,虽然是招募十万大军,可远远不足以抵挡秦人,他只好再令两地大军,进行支援。 韩仓想着,只要这国都在,宗庙祭祀就在,那韩国也在,实在不行,赵齐燕打完了,就该面对西方了吧。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阳翟申康,收到了韩王令,无奈之下,他只好派遣副将牟平君韩正,率领大军一万五,前去新郑支援。 此时,已行走在阳翟东南路上。 这韩正,乃是韩国公族,韩牟平君,韩王仓之弟,韩先王庶出,此人善谄媚,一向就深得韩王喜爱,其心也多忠于韩王,此番,听到秦军奔走新郑的消息,又见王使来召,便欣然领命,前去救王,申康只得以兵许之,令其东进。 他援王心切,每日行军,足有八十里之多,行之三日,就有两百多里,再有几日,就可到新郑城下。 韩正白天行军,晚上休整,是一刻也不得耽误。 这一日,又是夜,一万五千韩兵,俱是扎寨。 连日的奔袭,让大军劳顿,就连营门外的士卒,也都在打着盹儿,萎靡不振。 二更已过,进入三更,营寨二里之外,一片漆黑之所,一支宛如夜色的大军,正在缓慢而有序地靠近。 这支大军,乃轻装奔袭而来,他们没有旌旗,也看不到大纛,他们有的,就只是战鼓、利剑和长矛,可以说,一切不利于夜间快速行军的辎重,他们尽皆未携带,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远处的那座韩军营寨,行之歼灭。 以都督白起之令,战卒黑旗、卫城两军走阳翟,黑夜中的这一支大军,正是秦黑旗。 如今的黑旗将军,乃是秦王的大舅子韩拙,他就列于大军阵中。 韩军营寨的情况如何,斥候俱已打探清楚,对方将领,韩拙也素来了解。 这牟平君要细说起来,当算作他叔父之人,叔父又怎的,他非韩臣,乃秦吏也。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韩拙入秦,是因为他在韩国,并不受重视,他的才华和抱负,也无施展之地,只有入秦,方才有机会,所以,就算敌人是韩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牟平君此人,是志大才疏,善于谄媚,可以用不堪重用来形容了,韩仓身为韩王,却多倚重如此之人,韩国岂能不败。 在韩拙心中,与不远处的韩正相比,反倒是镇守阳翟的申康,方才是他猜的劲敌。 眼下,秦军在慢慢接近当中…… 韩军的营寨,就如同牟平君一样,不堪重用,秦军突然猛攻,韩军必败。 此番夜袭营寨者,乃黑旗韩拙,而卫城辛鹿,则亲率卫城一军,绕道北面,断牟平君后路,行之围歼之举,以免其退走阳翟,成为大患。 等到歼灭这一支大军后,黑旗、卫城两军,再合兵一处,专攻阳翟,那时候的阳翟城,兵力不足,定不能挡两军之威也。 黑旗军的阵形,一向都很稳健,等到靠近韩军半里之数时,大军尽皆停住,派遣出五百精兵作为先锋,继续靠近。 韩军营门之外,守备松懈,不见沟渠,也不见密集的拒马枪,就只是一座能睡觉的、草草的营寨,甚至连打探消息的斥候,韩正都不重视,秦军只要摸了过去,先射杀了营门士卒,再全军冲入,则韩军必乱也。 只见这五百人,是个个身负短剑,腰挂劲弩,短装而行,至营寨之外,隐于黑暗之中,再慢慢地摸到营门之下。 等到营门韩军发觉之时,已经中了秦军的劲弩,秦军如入无人之地,杀入其中,大开营门,抢占韩军战鼓,敲打起来。 呔,这一声惊雷! 忽得乍起。 沉睡之中的韩军,顿时醒来,熟睡之时,惊惶而起,正是懵懵懂懂,六神无主是也,慌乱成了一团,那五百人也不再前行,只顾放火和坚守营门,黑夜中黑旗军的战车骑士们,已经杀来。 乘其不备,攻其不意的最高境界,就是这夜袭了。 这些年来,秦军攻城拔寨,每每死伤最少之战,都是这夜袭之战,这样优秀的数据,秦国演武宫,肯定是要?回去,做以研究的,又经过了这两年推广,秦国六部战卒,是各自组建了这样一支,五百人的突袭大队。 他们懂纵火,懂破门,懂杀敌,更是懂得夜行,懂得配合,秦王将此谓之特种作战,演武宫也正是以特种作战之名,下达到六部战卒。 今日一战,方显其威! 时,韩牟平君韩正,正在昏睡,忽听得军鼓大震,急忙起身,往外一看,营寨已是四处起火,到处韩兵,俱是大叫,秦军来了! 韩军营寨之中,早就乱做了一团,士卒们是各自为战,不能战则跑,一时之间,大军也没个主心骨,集结不起来,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 韩正大惊,知是秦军来袭,他自付没这个本事,去抵抗秦军,再加上这样一吓,心中萌生出退意。 他观望南方,见这火势是从东南方而起,这就说明,秦军从东南而来,唯今之计,他只有往西北方而去。 西北,乃是阳翟所在,距此不过两百多里,要是能到阳翟,他必能得救。 秦人军南下,以围攻新郑,却不想往来攻他,韩正连忙召集士卒,收拢战车和马匹,只带了数百精兵,往西北方而去。 出了营寨,他就一直逃亡,秦军就在后面猛追,大有依依不舍之意。 这一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到天灰蒙蒙之时,又听得前方有战鼓鸣响,左右来报,又是有秦军阻挡,看那大纛,乃卫城一军。 卫城,秦之战卒,驻守洛阳,以防魏国,这何时到阳翟呢? 韩正没法,又只好往东走,可没走出二里地,东边也有卫城战卒,东边属韩腹地,以为能逃命,不想却难以走通,无奈,他就只好硬着头皮往西,西方是哪里,那是秦国。 这一次,连走十里地,又见卫城战卒大纛。 他是连战连退,一直到了辰时之末,巳时之初,眼见的秦军包围,越来越小,韩军尽皆败亡秦人之手,他麾下所剩的兵力,就只有几十个了,至于走散的大军们,谁能顾得上他们。 就在精疲力竭之时,他又听得左右报,南边也竖起了大纛,上书黑旗二字。 黑旗! 韩正一想,似乎有了生路。 既然是黑旗,那就是黑旗将军韩拙为率军之人,韩拙乃他侄子,韩王庶子,投降与他,一定不会伤了性命。 韩正定下主意,立即派遣一使者,去往南方,找寻秦军主将韩拙,而他自己,则在后面跟上,朝南移去。 秦军杀俘领功,他不想白白死于匹夫之手,毕竟他是韩国公室。 第二十三章 阳翟申康 韩拙设计 韩国申康,一向稳重。 当初韩王诏令,以阳翟分兵援助新郑,他是反对的,可怎奈有王令在,又有副将韩正,执意要遵王令,他别无他法,只好分兵。 这些年来,诸国掀起“秦学”运动,号召天下士子,向秦人学习,以秦人为先进教化,学习秦国吏治,学习秦国兵法,以让自己的国家,强盛如秦国。 申康便是韩国中,研习秦学之臣。 以他对秦国的了解,秦人的出兵之策,断然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这些年来,秦国攻伐,很少有灭国之战,多是以夺地为之,之后,再以秦法教化,以秦法立郡县,很快就能纳入其国力,令秦强大也。 秦人在上党兴修水利,在蜀郡修建都江堰,在河东设立大学宫,在荆州用以楚国氏族,辅佐治理,无不是夺地之战也。 而今日攻韩国,不去夺地,反而直扑新郑而来,大有灭国之趋势,韩国虽弱,但岂能轻易灭之,这不符合一贯以来,秦国的国策,还有此次,秦国所动征韩之兵,尽皆招募而来,洛阳二十万军,则悉数据守安邑,可是区区安邑,魏国五万屯兵,何须秦军二十万来防备。 这不合情理,申康隐约察觉出了不对。 他在韩正出走后,就到处派遣斥候,全力了解各方形势,以一百人之队,远远跟在韩正大军之后,谨防有变,所以这韩正战败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回了阳翟城中。 往昔之时,韩军拒秦军,乃是在阳翟各处要道、山地之上,驻有大军,安下营寨,让秦军轻易不得靠近城池,那时候,他麾下有两万大军,但时至今日,就只有五千之数目,敌众我寡,悬殊不小,当务之急,是须得集结所有兵力,于阳翟城中,防范秦人。 就在秦国大军还未到阳翟之时,申康已下书,告于阳翟诸人,今有秦军来袭,将我为俘虏,欲再行招募甲士,为守城之战,韩人不可败,阳翟不可失。 这阳翟,原为韩国旧都,韩人在此统治甚久,多有教化,其中氏族黔首,也多向韩也,他们现在得知秦人来袭,又加上将军申康,有贤良之名,这城中百姓,也是多愿意遵将军之法,踊跃入军,发誓抗秦,阳翟男女老少,无不上城墙也。 申康又令城外大军,将要道之上的营寨,尽皆焚烧,以阻拦秦军,之后统一调集百姓,以收集粮草,以修筑城墙,以修筑防御工事,以领取甲胄刀兵为军。 韩人心齐,焉不得抗秦也! 阳翟,即将成为一座坚城。 此刻,在阳翟以南,一百多里外,秦黑旗卫城两军,合兵一处。 此战歼敌人六千余,各处俘虏,足有九千之多,合计一万五,能逃走的韩军,基本上没多少了。 这些俘虏,尽皆由洛阳都督指派大军,就地关押起来,他们多是出自阳翟,很快的,阳翟会成为秦邑,他们将会成为秦人,这样又可以回到自己家中。 断断续续,连连绵绵,韩军俘虏押送了一路,其余战卒,安营扎寨,开始打扫战场。 黑旗韩拙,卫城辛鹿,正于营寨之中,商议破阳翟之法。 “如今,荆州都督已至洛阳,乃领洛阳二十万军,照此来算看,北方野王战事,即将发起,我等虽胜了韩军一场,可这破城之法,却是暂无头绪。我又听说那申康之人,素有贤名,已在整顿大军,火烧营寨,聚集城中,以城墙而拒我等,不知将军,可有何策?” 说话之人,乃是卫城将军辛鹿。 这两人当中,当以韩拙为主,辛鹿为辅,这不仅是因为韩拙是秦王的小舅子,更是因为韩拙在战略司时,就多有建树,后来巩邑、洛阳两战斗,不仅彰显其勇,更是为秦立下了大功,秦国以军功论,韩拙当在辛鹿之上,所以这路大军,以韩拙为主。 辛鹿知韩拙了解韩国之事,两军又以他为主,所以才会问向他。 这一说起来,韩拙也是头疼。 申康此人,乃申不害之后,韩国贵族,博学而多才,又常与暴鸢之流,颇知兵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再者,申康又在阳翟治理多年,阳翟韩人,无不念其恩德,若是申康坚守,阳翟定当人人奋勇,这可是件难事啊。 “发兵之日,我就曾思虑过此事,但现在一看,还是将他低估了,此城难破,猛攻则短期无望,反令我军死伤甚巨,我以为,当先行发兵阳翟,将其围困,占据阳翟各处城邑,再作谋划。 白起都督之令,是让我等,尽量生擒守将,用于震慑韩王,现在不得申康,得牟平君韩正,此人韩国公族,阳翟副将,也可用之,只要骗过了韩王,待到韩王许诺割地,那申康就只得投降了!” 还是韩拙有法子,猛攻阳翟,会令秦军死伤众多,很不划算,有一个韩正,就能抵过申康了。 见辛鹿没有异议,当即,两人又下令,将韩正请来。 却说那韩正,入了秦军营后,就被看押起来,一直见不到韩拙,为此,他心中还有些嘀咕起来,毕竟韩拙入秦,已有八年,与他是八年未见,或许早就对他不亲密起来,现在能得召见,心中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秦军引着,韩正进入营帐,看到韩拙时,抢先行礼。 “好,我早就说过,公子之才,可上于九天,今日为秦王一战,就立下如此大功,夜袭营寨,不愧战卒将军也!” 韩正是身在韩国心在秦,一见到韩拙,怎的,就先向秦国说起来话来。 面对他的谄媚,韩拙却是将面色一正,不与他笑脸。 “牟平君不知吧,我秦两路战卒,两路出击,已攻破阳翟一城,斩杀了那申康,今日,乃送你去新郑之野、我秦冯章都督麾下,还望牟平君劝告韩王,早行割地之举,不然国破不说,就是宗庙祭祀,也难存也!” 韩拙这样一番言辞,让韩正当即神色一滞,他伸出来的一双手,就那样停留在空中,又讪讪地落了下去。 生擒申康的意义,是要告诉韩王,你的阳翟没啦,你快点割地吧,不然新郑也没了,现在申康是拿不住,你就只好诱骗韩正,让韩正去告诉韩王,申康死了,阳翟没啦,也可以起到一样的效果。 韩拙所用之策,乃是从秦王当年、用魏国河阳君、破安邑之法中从得出,这唯一不同之处,就是那河阳君魏献,不惧生死,一心向魏,而这韩正,则没有魏献的半分勇猛了。 “什么,阳翟也破呢?” 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怎么能这么快呢,韩正对此有所怀疑,也属正常。 “哼,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王以都督白起之策,知阳翟难破,便以咸阳二十万军,南下新郑,以吸引韩人注意力,令其支援新郑,而暗中,又以四万于阳翟而来。 在夜袭你之时,我秦卫城一军,以两万之力,早就破了阳翟,所以你往北,也尽是秦军也,面对我秦,那申康贤明又能如何呢,还不止中了我秦都督之策,死于我秦利剑之下,汝若不从,也一样如此!” 对了,还有那战卒。 秦国洛阳,共计二十万军,战卒之名,天下遐迩,这由不得韩正不相信了。 “那这么说,战卒四万于此,还有四万,去了野王!” 韩正除了胆小之外,也并非是全然不能,他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都说到了现在,秦国所有的战略意图,他岂能不明。 “哈哈,你也不笨,不日之后,那野王张平,将会与牟平君,在新郑之野,我秦大营当中相会!” 韩正闻之,一脸颓色。 他本以为,能遇故人,可以受到一番礼遇,可谁人能想,会是这样一幅局面,他对韩拙,再无言语。 他不清楚,他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阳翟申康,既然已有准备,那秦军就不需着急,他们就地休整,一面派人押送韩正于冯章处,一面呈报战况,于宜阳秦王处和洛阳白起处。 第二天,两军方才出动,驻守阳翟城外,将城池围困,修筑营寨工事,做好围攻准备。 第二十四章 白起三十一 秦国洛阳。 王以荆州都督白起,以督野王之战,统筹攻韩全局,王则亲自领冯章后军,从宜阳南下,以征韩国。 此刻,城中都督府。 白起正坐于上首,下方列着皂游蒙骜、擎苍都尉如等一众秦国将军。 “禀都督,韩镇守野王将军张平,于六日前,受韩王令,出野王城,我部斥候,跟随一路,俱已探明,野王出兵,至少两万,多则两万五千之数。 韩军南下,必要渡河,渡河则行军速度,必有延缓,按照韩军脚力,预计在三日后上午,可抵达没鼎渡口,没鼎距离洛阳,约有两五十百里,以我战卒之速,定然可以在韩军渡河之前,就将其赶上,以截之。 据俘获韩军斥候所云,率军之人,乃韩将军张平,野王城中坚守之人,乃韩将军令狐哀,令狐哀者,韩国中大夫,虽鲜有兵事,却曾听人言,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为韩国猛士!” 当下,营中说话之人,乃是斥候军千人王颌。 秦国斥候,行探消息,抓俘虏,细作入敌之事,王颌所说,正是他之本分。 都督白起听后,坐于上首,略微做了思付。 韩拙和辛鹿,俱已去往阳翟,其事如何,暂且不知,不过这几日间,必有消息传来,大王亲自镇守宜阳,准备南下,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野王张平,尚且没有对策。 韩拙能突袭阳翟,则是利用了孟贲作为掩护,让阳翟以为,秦军是南下新郑,而他要去阻击张平,就需得正大光明的从洛阳出兵,要想不被发觉,却是不可能了,不用问,对于洛阳的动静,张平肯定是关心的紧。 四万人的大军,走在旷野之上,如何瞒得过斥候的眼睛。 因为洛阳,位于野王正南,阻挡张平南下,这就导致张平的行军路线,必定先往东边,等到绕开了洛阳之后,再转而南下去没鼎渡河,一旦渡河成功,那就离新郑不远了,这是白起所不愿意见到的。 “不知那新郑方向,大梁方向,可有动静?” 王颌话落,都督又问。 战阵之机,稍纵即逝,事前多谋划,对大局了然于胸,如此,在征战之时,才不至于有败,这是都督一向的行事准则,不作无准备之仗。 前年,太行径五谷之战,白起就是提前熟知战事,熟知六国关系,全力以谋,才有那局面,张平何人,他自是了解,韩国相国张开地之子,韩国贤良,不仅熟读兵书,更是才思敏捷,善于谋划,为人也谨慎。 野王在北,新郑在南,洛阳在中间,就算那张平受了韩王令,置野王一地于不顾,南下救援,但他必然会想到,洛阳还有二十万秦军呢,这将会是他南下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白起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物,会不考虑秦国战卒,善于野战之名,善于歼灭之名。 这不合情理,很不合情理。 “都督,韩王以冯跃为将军,招募大军十万余,在新郑城外,布下营寨,此时,那新郑城中,虽有坚守,但其主力,尽皆于外,似乎大有与我军野战之势。 巩邑城中,范追整日训练五万屯兵,其国内又征召大军五万,共计十万之众,想来是要全力支援新郑了,还有在昨日,巩邑城中,有一路大军顺山势而南下,沿途修筑烽火台,似乎魏军,大有延长防线之意!” 延长防线? 意外,的确是个意外! 王颌说到这里,白起面色一变。 魏军的防线,可并非是只有巩邑一城,还有那巩邑两侧的山地,也都有其营寨,若攻城,则营寨援之,若攻营寨,则城中援之,互成掎角之势,防备秦国,到如今,魏军的防线,南北绵延,足有三四十里。 按理来说,这样长的防线,已然足够了,巩邑两侧的营寨主力,刚好相距城池十几里路,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些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范追这样一个心细之人,那为何还要,没来由的继续南下呢? 王颌以为,魏军是在往南延长防线,因为魏军南下之路,必有营寨,山头之上,必有烽火台。 “到了如今,那魏军已下到何处呢?” 见白起又问,王颌略微思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都督,巩邑以南,五十里之外!” 五十里,昨日一天就五十里了,速度不慢了,根本赶不及安营扎寨,范追这是在故布疑阵。 “那大梁魏军,何时可增援巩邑?” 一句话落,白起又问。 “预计三日可到!” 好,到这里,所有的一切就都对的上了,白起什么都明白了。 下方两位战卒将军,蒙鹜和都尉如,受到了白起的提醒,心中或多或少,有了些眉目。 “张平已然出军,且速度不慢,我军若是出动阻击,能赶上张平,且又能将其击败的最好地点,乃是新郑以北的没鼎渡口,韩军渡河之际,必定守备不严,轻易就可被我所得,此事,我等能知,那张平也能知也,此为其一。 其二,张平此人,用兵谨慎,断然不会行冒险之举,他明知洛阳有战卒,还敢贸然出击,必定是有所依仗。 其三,魏军防线南下,与战情不符,此番是我秦军强大,魏军弱小,二者相互抗争,弱小之魏,何来以延长防线,分兵之举动呢,我猜想是范追所谋,乃是令其大军南下,借用简易营寨,来骗过我秦。 其四,没鼎渡口距离新郑,百多里之遥,从新郑冯跃处出兵,只需两日,就可抵达没鼎,而张平能到,乃在三日之后,新郑暂且不动,也合其理。 其五,我秦先锋孟贲,虽已渡河,但要全军抵达新郑,至少还需得二十日之遥,要让二十万大军尽皆渡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冯跃大军,完全有时间,腾出手来。 其六,以上种种,必然导致张平出兵,引诱我等战卒,前去没鼎歼灭,然后张平再暗中令冯跃支援,令范追南下,共同夹击我战卒也。 其七,范追引军南下,魏军营寨,必定空虚,可三日之后,又有五万军力入住,我秦要想破巩邑,也一样难也,此所谓范追所谋。 其八,张平能知我秦对野王之计,那必然也知对阳翟之计,如此,洛阳八万战卒,阳翟还要分出一部,至于屯兵,则不善于奔袭,我秦一向都少用,而他就只有两万五千之数,这样算来,我秦能出军者,乃有两军四万也。 其九,韩野王有军三万,魏巩邑则有十万,韩新郑也有十万,纵然三边可出两万,也当有六万大军,足战我四万战卒,但以张平范追之谨慎,我以为,韩魏三地出军,必有八万,以倍而战战卒也,若是再多,则三地空虚,韩魏也必定不允。 以八万来歼灭我之四万,张平以诱敌之策,令我秦中计,若是此战韩魏大捷,则可挫我锐气,韩魏两军,以几近三十万之势,可破我破韩之法也,真是好谋划! 还有其十,那就是我秦错看了魏王,错看了魏王的气魄,错看了魏王对唇亡齿寒的认知,错看了魏王抗秦的决心,魏国以十万之军,相助于韩国。” 听到白起分析完,下方众人,皆是明明白白,方才他们所想的,还未曾有这般详细。 从种种的表象,从一般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深入分析,最终说出了敌人的真正谋划,料敌先机,不外如此也,这才是常胜将军,战胜白起也! “哈哈,张平善谋,那也不敌都督也!” 下方将军当中,有一人由衷地称赞。 白起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之利,在斥候也,敌有所动,必有所表,明其所表,可知其里,大小之事,俱是慎之,俱是细之,则有收获!” 下方将军,尽皆点头,他们从都督身上,又学到了一招。 今年,白起三十一岁了。 第二十五章 矩形之法 既然有了知敌之法,那当然也就有了破敌之策。 “不知都督,以何而破敌呢?” 下方问话之人,乃擎苍将军都尉如,对于他所问,白起心中,也早有计议。 “张平战我秦之法,乃是将计就计,以我军在歼灭韩军之时,反来歼灭我军,对于我军,最好的计策,也当将计就计,顺其自然也,让其有所知,不让其有所破,如此,他才能安心入瓮也,这破张平之法,也有其十。 其一,新郑若破,独留一野王,也是无用,此理,野王守将张平自然知晓,方才斥候王颌所云,野王出军,当在两万至两万五千之数,我之以为,既然是张平亲自率军,那就该是多也。 其二,纵然我秦战卒尽出,但我秦洛阳,依旧仍有屯兵十二万,魏将军范追,不可不重,纵然算上那魏军支援,巩邑防线,才能有十万之多,如此一来,魏军能出者,也就是在三万上下。 其三,新郑大军,已过十万,可韩王此人,一向谨慎,素无胆略,以他之个性,新郑出军,也当在三万上下,这般算来,韩魏两军,则有八万之数。 其四,既然韩魏出八万,那我军也当出八万也,可以屯兵作战卒,尽皆穿戴战卒装扮,持战卒大纛,以战卒之态,出四万之众,前去没鼎渡口,以迷惑韩魏。 其五,斥候一军,全军出击,以三人为一伍,全力铺开,猎杀韩魏斥候,宁杀错,不放过,不得将我秦战机,让韩魏提前得知。 其六,屯兵出后,后续战卒,以作屯兵之态,四万全出,昼伏夜行,先南后东,依着大河,悄悄至渡口附近,做好埋伏,等到渡口交战,再行出击。 其七,我亲率屯兵六万,向东往巩邑行军,作进攻巩邑之态,以范追之谨慎,必定坚守不出,待到渡口即将交战之时,我再挥师南下,截断魏军退路,歼灭这一军。 其八,擎苍、皂游两军,务必以歼灭韩军,烧其船只,不得让其渡河,新郑以北,没鼎渡口一毁,则韩国南北分割必成。 其九,此战需各军配合得当,一切以军令为准,约定行军之日,不得有一丝延误,若有延误,军法从之。 其十,歼灭之后,再攻野王,我之以为,野王守军,不过五千上下,如此,野王必破,我秦战卒各部,再挥师北上,尽皆拔下韩国大河北之城邑!” 众位将军听后,心中俱是明白。 白起知敌人之法有其十,破敌之法也有其十,这足以说明他之心细,一丝一毫,他都要尽皆谋划到位,这样才不会在战场上,有所失误。 “那就请都督下令!” 此番问话之人,乃是皂游将军蒙骜,现在计策,已经定下,就只剩都督下令。 秦王诏令,以都督白起,全权责成对野王、阳翟两地作战,那这行军的权力,此刻就在白起身上,只有白起下令,麾下将军们方才能动,此乃秦法所定。 “传我令,以洛阳副将且武,率军四万,以做战卒擎苍,皂游二军,今夜从洛阳东门而出,于大河没鼎渡口,阻击张平之军,大军所行,先为向东,其后再转南下,紧随张平步伐。 以擎苍将军都尉如,率领四万战卒大军,尽皆以屯兵打扮,约在明日之时,从洛阳南门而出,先至大河之畔,再复而沿河东进,大军潜行。 以王颌率领斥候一军,出击洛阳东北,野王东南,定邑西南,没鼎西北,在此范围内,全力追杀敌军斥候。 以蓝田将军端昃,暂代整治洛阳大军,洛阳之事,也当以蓝田将军为主。” 当即,白起令下,各部将军,俱是得命。 他这样谋划,让洛阳副将扮作战卒四万,从东门出去,由东转南,这样的行军路程,也符合去阻击张平的路线,更重要的,可以掩护都尉如率领的战卒大军,秘密潜行。 张平的行军路线,是先从野王向东,到达定邑后,再转而南下没鼎渡口,而白起让且武的路线,是从洛阳向东,再跟随张平南下,前去渡口,这样一来,秦韩两军的活动范围,就必定在一个矩形当中。 这个矩形,野王为西北支点,洛阳为西南支点,定邑为东北支点,而渡口则为东南支点,从野王到定邑,从定邑到渡口,张平正好走出了一个矩形的两边,且武则是从洛阳出,在东转南,也走了矩形的两边,还正好将顺着大河东进的那条路,对张平进行了封锁,而这条路,就是都尉如的行军路线。 都尉如是顺着大河东进,正好在这矩形之外,料想韩军的斥候,也到不了这里来,这无疑是给猎杀韩军,提供了很大的机会。 此乃运用矩形之法,为都督白起首创也。 众位将军领命之后,殿中唯独有一人,坐立不安,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也焦虑起来,这人便是蒙鹜。 秦国的皂游将军是他,现在都督却将皂游一军,交由都尉如指挥,令都尉如一人,前去进攻没鼎渡口,那他可不就成一个没事人了吗? 这如何不让蒙鹜心急。 只见白起在说过之后,又看向蒙骜。 “我知那镇守野王之人,乃是韩将令狐哀,此人勇猛,人人都说他有蒙骜将军之威,今,我以蒙骜为将,率领洛邑屯兵两万,攻伐野王,擒拿韩将令狐哀,这进攻没鼎渡口,方得战卒方能行之,不知我以这屯兵与将军,将军可行?” 原来是这般,蒙骜听后,心中大喜。 “遵令,那令狐哀我也知其名,既然他以屯兵守之,那我也当以屯兵战之,何惧之有,请都督放心!” 见蒙骜接令,白起又是点头。 “还有那韩国径城,此城乃韩防我秦上党所设,也是有军驻守,将军北上,必得拔之,还有那野王诸邑,此番也须得收治我秦麾下也!” 蒙骜又再次接令,原来这白起并非是将他忘了,而是要对他委以重任。 眼下,秦国将军各有事宜,相约出兵时间,各自整军以备战。 按照白起这般行军,且武四万,蒙骜两万,都尉如四万,他还要亲领六万,去巩邑叫战,这般算来,洛阳城中,依旧还能有四万之多,可应各方之变。 如今,秦国是兵强马壮,对付一个韩国,能有四十万军出,岂会周转不开,这让白起想起当年攻楚之时,他临危受命,麾下就只有十六万军,攻入楚国腹地,是何其难也。 那一战,也是他深思熟虑,谋划最多的一次,他甚至还不惜性命,亲自以飞骑去了一趟上庸,才定下了计策。 现在的秦国,是不一样的。 第二十六章 没鼎之战(一) 没鼎,西周之时,便为渡口。 陈国送鼎于王畿,途经此地,落入其中,因而有了没鼎之名。 没,淹没也,意为有周王之鼎,掉入其中。 没鼎之南,乃是新郑,没鼎以北,乃是定邑,这日清晨,张平所率领的大军,抵达了此处。 他知道,在他以北,秦军正在十里之外,朝着此处赶来。 没鼎,这是秦军阻击最好的地方了,过了大河,可就没机会了。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一样,那秦人都督白起,派遣将军都尉如,率领皂游,擎苍两军,从洛阳东出,一路追赶着他来了,甚至秦人为了不令他发觉其动向,还以斥候军尽出,漫天遍野地追击、他派出去的斥候。 不过,这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令他识破了秦军的动向。 昨日,他安营扎寨,休息了一整日,他身后的秦军,估摸着在天未亮之时,就已经出发了,在这半日之间,就奔袭了三十里路,以为他要渡河,正在往这里赶来。 就和他当初谋划的一样,秦人一点都不知道,沿着大河下游,没鼎渡口以东三十里外,魏军正在向这里靠近,为了不令秦军发觉,魏军昨日驻扎于五十里之外,待到秦军动后,方才动了起来。 除此,在大河的对面,韩王也派遣了三万人北上,准备好了渡河船只,只要这边战事一起,那边立即就能得到消息,支援过来。 至于张平,则派遣五千大军,佯装渡河,撑船在大江之上,来来往往,剩余大军,则列好阵形,准备好辎重,静待秦军前来。 敌军奔袭,我军以逸待劳,岂能有败! 这一切都刚刚好,待到他与秦军交锋,大河对面的韩军,会立即赶上来,以五万五千之众,来战这四万秦人,等两军交战正酣,魏军则可从东北绕行,截断秦人战卒的去路,让这四万秦军,尽皆败于此处。 自从秦王立战卒以来,这一支军队,就从未有过败绩,今日,韩魏秦三方交战,在这没鼎之地,就让这秦鼎,沉入大河当中吧。 张平是一个谨慎而细致的人,他对于此战,非常慎重,列阵之时,事无巨细,他都要亲力亲为,就连联络魏军,也是连续去了两次使者,方才让他定下。 父亲说得不错,新郑在,野王就在,野王他是顾不上了,新郑他必须坚守。 不,只要这一战击败了秦人,野王就还是韩国的。 此刻,韩军尽皆列好阵形,就等那秦军上门。 与此同时,在没鼎以北十里,秦军明显的放缓了速度,他们一边在行军,一边在整肃阵形,这样可以快速的投入战斗,指挥这支大军之人,乃是洛阳副将且武。 且武的心中很清楚,他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于四万屯兵最重要的,乃是列好阵仗,以防守姿态,全力地抵御即将要面对的八万大军,先挫败他们的锋芒,让他们锐气尽失,给正在赶来的战卒大军,争取最有利的切入战场机会。 韩魏两军想着要歼灭秦军,而他秦军,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且武此人,久在洛阳为屯兵,之前曾为洛阳先锋,其后又擢升洛阳副将,他这一路走来,都是在为洛阳屯兵效力,对于他所率领的这支大军,他最是了解的。 洛阳屯兵,虽然以耕种为主,但平日里,也都是要进行训练的,尤其是在农闲之时,会有一整月的训练期,除此之外,将士们吃住也都在一起,互相之间,可以称得上是配合得当,对于战阵阵法,也是训练精熟。 更最重要的,这支屯兵建制齐全,从士卒到伍长,从伍长到什长,深刻受到秦国军队文化的影响,可以说,屯兵也是兵,非六国随便拉出来的农夫可比肩的。 屯兵所行,乃作战卒,既然是战卒,那就得有战卒衣,战卒甲,战卒兵刃,现在他们可谓是装备精良。 将军且武,也是久战之将,这样一支四万人的大军,今日只做个诱饵,可以用豪华来形容了。 此刻,顺着大河而上,正西十五里外的密林当中,悄悄驻扎着一支秦国大军,领军之人正是都尉如,他也是在等待着,韩魏援军的出现。 七月的正午,夏日炎炎,但此刻,秦韩两军战场之上,却透露着森然的之气。 且武大军,张平大军,即将交锋。 韩军以张平为将,背对大河,两万五千韩人,似有背水一战之势,秦军以且武为将,与韩军营寨,相隔一里以望。 双方大阵,俱是立下。 秦军黑衣黑甲,黑色旌旗,漫山遍野,似是尽皆士卒,前有战车,侧有冲车,战车之后,乃是冲车盾牌,长矛弓弩,还有那骑兵,也尽皆列好。军阵以这战车在前,大有进攻之势,可若是细看之下,却又会发觉,秦军阵法,并非如此。 他们两侧冲车,形成严密的防线,抵御韩国虎口一阵,正面乃是战车,在这战车之后,又有一层冲车,弓弩手、长矛手就立于冲车缝隙之中,其后还有盾牌手,随时待命,这说明除了前面的战车之外,后面的主力,根本就没有进攻的打算,他们只做好了防守的姿态。 要是再转到阵形后军,更是能发现问题了,这后军也是以冲车为防守,整个阵形从上空看去,正好是一个四周防备严密的方块,这便是且武的算计。 前方战车在出动后,韩军必定以为,是秦人进攻了,他们不仅不会防守,而且还会反攻上来,以达到围困的目的,到时候,大河对面的援军,还有东边的魏军,会一起杀出,所以做防守,才是且武最好的打算。 曾几何时,就是在这种情境下,韩国将军暴鸢,以虎牙之阵,对秦军发动进攻,因此而中了秦王计策,如今,秦国又故技重施,就看这韩国张平,会不会一样中计。 韩军大阵当中,张平望去,正面秦军,俱是战车,这分明是进攻之阵,是的,秦人要来了! 咚咚咚! 是秦人的战鼓先响动起来,只见漫山遍野的秦国战车,在大河沿岸的平地上驰骋。 咚咚咚! 张平令下,韩军也一样动了,韩国大军,以虎口一阵,全军出击。 战鼓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大河的对面,一直传到对面韩国将军鱼知耳中,三万韩军,开始朝对岸进发! 第二十五章 没鼎之战(二) 没鼎。 秦韩战场十里之外,正有一支大军,从北边迂回而来,看其大纛,乃是魏军。 兵强马壮,战车鼎盛,魏军之强,就强于这战车也。 世界各国中,魏国在商业方面先占优势,最为发达,因为有足够的经济力量,有足够的战车,发展出这一战车之阵。 这支大军,共有三万人,他们尽皆装备精良,可以说,此间所有的士卒,都是范追精心准备,用来破秦国战卒的,他们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刃,俱是魏国最精。 这不单单是说韩国,就是魏国,甚至天下诸国,面对秦国,都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只有如此精锐之师,才能歼灭秦之战卒。 魏国士卒是范追挑选的,而率领这支大军的将军,乃是翟章。 翟章者,魏国名将,与河东翟犨一族,要是细说起此人的来历,那可以用战功卓著来形容了。 魏嗣即位元年,五国谋秦,大败于秦,魏嗣随即罢免相国惠施,改用翟章,西和于秦,及至魏嗣即位七年,楚国攻韩,韩国人求救于魏,魏嗣遣翟章救援,这一战,打出了魏国昔日的霸主风采,打出了自马陵之后,魏军少有的大胜。 翟章一举攻破丹阳,又连下汉中,还俘虏了楚国将军屈匄,斩敌八万,置地六百里,可谓是声名远播,其后,翟章又率领魏国大军,联合诸国而攻齐,威震中原。 只是这些年来,翟章渐渐沉寂,一则是他年事过高,二则是自从秦魏关系破裂后,翟章便不再受到魏王重用,他最后一次出战,那还是在十年前,樗里疾攻魏国皮氏,翟章领军,将樗里疾击退,此后,他就很少再有领军之举。 这一次,翟章念于秦人之威,这位魏国老将军,亲自请战,为魏国之先锋,战与秦人,面对这等请求,不说是范追,就是魏王,也是难以拒绝,只好应之。 齐有匡章,秦有冯章,今魏有翟章,果然这名字里面有个章字的,打起仗来,都是厉害人物。 翟章此人,生的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看着精神头不错,神情之上,全然没有将军的威严,反而还有些和蔼之意,他目视前方,眼神颇为清亮,似这乎天下大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秦韩两军,是否交战?” 翟章问向身旁斥候。 “回将军,半个多时辰前,两军战鼓响动,战场之上,尘烟滚滚,两军确已交战!” 此番魏军所行,乃是突袭之战,既然是突袭,那肯定是要在秦军,没有防备的时候,再切入进去,什么时候没有防备,当然是交战激烈的时候,防备最少。 两军交战,才一个时辰都不到,两边中军,在这一刻,都还没有遇到过敌人呢,先不着急。 “那大河对岸的韩国援军,是否已到!” “回将军,自从战鼓一响,就有韩军自大河支援而来!” 翟章露出了然之色。 他所率领的魏军,已经在秦军的正后方,简而言之,就是秦军已经在他们的包围圈中,只需要他上去,就可以插入秦人后方。 对面韩军来援,那张平麾下,则有五万五千之数,再算上他,早过了八万,对上秦军四万战卒,此战必胜。 “哈哈,秦军野战厉害,一时半会儿间,必不见落败,传令下去,全军放慢速度,两个时辰之后,再攻击秦人后军。” 非是翟章故意要让韩人独自面对,而是因为在两个时辰后,才是他最好的时机,他此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歼灭这支闻名遐迩的战卒大军,就如同马陵魏国武卒覆没那样,让秦国也一蹶不振。 韩人有兵援助,合计五万五千之数,将军张平,又非庸才,短期之内,必不会败,所以他要再等等,当魏国战车,冲击之时,就是秦国战卒、阵形大乱之时。 那斥候禀报完军情,刚要退走,却不想,又被翟章喊住。 “白起亲率大军,已奔赴巩邑,须得严密监视白起动向,以免他截我退路,此为其一。 其二,我军自北下,秦军也自北下,韩军在南,而东边乃韩魏之地,西边乃秦国之地,还需得派遣斥候,监视西方要道,谨防有变。” 交代完了这些,翟章才是彻底放心,让斥候前去打探。 日头已过了最高处,向西而斜。 没鼎战场,厮杀震天。 这里,到处都是在杀人,几近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只为要了对方的命。 让一个人死的方法有很多种,若是在咸阳城中,大梁城中,新郑城中,要杀一个人,会变得很麻烦,因为你要想着,逃脱法令的制裁,而在这里,让一个人死很容易。 或许你只是举着手中的长戈,没有坏心,跟着其他人一样,往前一刺,前面的那个人,就会因你而死,你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人的身躯,竟然是这样的脆弱,被长剑刺入的肌肤,甚至还不如一层布匹来的坚实。 你更不知道的是,剑在刺入一个人的肌肤后,剑会自觉往里面钻,似乎不受你的控制,有一种力道,在拉着你前进。 前进,前进! 就像你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临死之时,面上的狰狞,还远远没有眼神当中的那种无助可怕,因为人终究不是动物,他是有思想的,思想让他会联想到,这种无助,会不会就是下一个自己呢? 说的很对,这就是你。 你要配合阵形,还得要尽可能的严密,这样你的后方和左右两侧,才会有人帮扶,你只需要防备一面就够了,但你不知道的是,光是这一面,你就会遇到长矛、战车、箭矢、檑木,倒霉一点的,还有投石车丢来的大石头,当然,少不了烈火焚烧,所以你要是冲锋在前,很难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 要是你很幸运,你活下来了,你武艺高超,这样你会发现,别人所没有发现的知识点,青铜剑不如铁剑好,这两种剑在遇到热血时,青铜剑会最先卷刃,当然,杀的人多了,精铁也受不了啊。 想想一个场景,你杀人越来越熟练了,越来越顺手了,你见到一个人,长戈而来,你一个转身,绕过了他的兵刃,然后贴了上去,正好用剑去刺他胸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如剑圣! 但这时候,你手中的剑,早是不堪重负,卷刃得厉害,居然连对方的皮甲都刺不破,你说这尴不尴尬,更要命的还在后头,你会因此而死。 可以说,没鼎战场之上,每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在面临着这样的局面,秦韩两国前方的盾牌阵,长矛手,每一个,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纵然你是御士,驾驶着本国最新高科技战车,在横冲直撞,那也有可能被拉下来,乱剑刺死,就连自以为安全的弓弩手,也常常会受到飞来的箭矢,就看谁更倒霉了。 眼下,两国的军卒,就是面对这么一个情况。 秦军出动战车,引诱韩军交战,其后,秦军边走边退,以防御之姿,引诱韩军过来。 韩军以虎口大阵,露出獠牙,冲击秦军两翼,早有准备的且武,给硬生生的挡住了。 嗨! 这是秦人的号子,语气悠长。 以百人为阵,百将高喊,麾下士卒,尽皆跟上,秦军的士气,一点都未受挫,甚至在这号角之下,还有进攻姿态! 一个时辰的战斗,战鼓从未停歇,也不会停歇,这是他们的士气所在。 韩军的人,上岸的是越来越多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包围在了秦军的两侧,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这是两台战争机器,在拼尽全力,两方将军,俱是熟知兵法之人,就看谁先破坏对方的机器了,谁让对方的军阵先乱了。 张平坐拥中军,有条不紊地调动着,他知道,魏军在等最后的时机。 秦军四面,他已围了三面,只剩下一面,留给魏军了。 秦国中军之中,且武也一样是不急不缓,按照既定策略,大的阵法,强于四面,弱于中心,以防御姿态,这场战事要结束,还早得很。 二十里之外,都尉如听完斥候禀报,露出一丝笑容。 “翟章不愧是老将军,他不动,我何须动,此战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八章 没鼎之战(三) 岂曰无衣,修我戈矛,与子同袍! 秦军战车士卒,尽皆退回两翼,正面以冲车为主,冲车之后,还有盾牌,长矛,以来抵挡韩人之锋芒。 屯兵战阵,源自秦国战卒,而秦国战卒阵法,则源自演武宫无数次的推演。 四万大军,在这片平地之上,分成大大小小的方块,罗列在平原之上,他们互相之间,相隔很近,不管是他们的前方,还是后方,都有自己的战友守护,因此,所有方阵,此刻都是协同作战。 秦国这套战阵,演化复杂,需得有长期的训练和磨合,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套战阵最厉害之处,在于分流。 何为分流,其意如繁多的河道,任凭你再大的洪水上来,就只能卸掉其力量,成为一条条的涓涓细流,让你再也发挥不出大的威力来。 秦军共分成了四十方阵,每一方阵,约有千人,这四十方阵,互相间隔,却又相互依靠,俨然一体。 韩军的进攻,必定会如洪水那般,融入秦人的战阵当中,被这些方阵,分成一小股一小股,这样一来,韩军的冲击力,将不复存在,而且在陷入当中后,还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秦军呢,对于韩国威名遐迩的虎口大阵,早是了然于心,此番对上张平,且武早有准备,全军又以两侧为之强,令敌无所破也。 中军之中,将军且武,不动如山,背后战鼓隆隆,秦军在他的指挥之下,竟然没有丝毫的被破阵之势。 没鼎原野之上,秦韩两军,就如同两架硕大的绞肉机一样,正展开激烈的摩擦和对抗,他们所接触之处,都有死伤,无一例外。 韩军伤亡多少,秦军就得伤亡至少七成,韩军以攻,秦军以守,两军俱是未见疲态。 面对此情此景,韩国将军张平,坐拥中军,全无惧色。 常言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若是受不了这生生死死,受不了这血肉横飞,受不了这断臂残肢,根本也不配做个将军。 到了现在,韩国三万援军,俱是度过大河,他们新老交替,源源不断的向秦人发动进攻,前军阵亡,那就后军跟上,后军伤亡,还有其后,前赴后继不绝也! 眼下,不止是韩军,就是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地赴死。 对,就是赴死。 野战之险,当是如此。 狭路相逢勇者胜,就看谁先抵挡不住这死亡的威胁,谁的阵脚先行大乱,让另一方开始屠杀。 秦国自秦王即位以来,注重爱国教育,天下一统的理念,已是深入人心,洛阳屯兵,无不以此为战,更有军功制,往后子孙是否蒙荫,就在此战也,秦人的士气,一路高涨。 再观韩军,秦国势大,但堂堂韩国,也不全是惧死之人,秦人前来,是灭国之举,韩国人人,乃为国而战,他们舍生忘死,不惧秦人,才让战斗,打的这般勇猛。 “将军,那翟章还不出兵,若是再等下去,我韩军怕是死伤惨重!” 张平身旁,还立着一人,率领新郑援军者,便是此人,名为鱼知。 和鱼知的担忧不同,张平心中,不仅是不着急,他反而觉得一切刚刚好。 “我军今日面对之敌,非他国之兵,乃秦人战卒也,战卒善战,天下闻名,也只有如此精锐,才符合战卒之名。 翟章,乃魏国名将,破秦之心,与我等并无差别,更善翟章用兵精湛,他必是在找寻机会,寻找可以一举击溃秦军的机会,常言道,兵败如山倒,别看秦军现在勇武,可当那一线之机,来临之时,可颓败如山也!” 张平心细且多疑,要是眼前的秦军,没有这般善战,他反而还有点儿担忧,眼前的到底是不是秦之战卒,现在一看,足以确定,这就是战卒。 鱼知听后,细想一阵,又看看了大河对岸,方才是点了点头。 “将军之言,鱼知受教,大河对岸,乃是我韩新郑,此,退无可退,今日,我等当以血肉之躯,阻挡秦人于大河之外,区区死伤,不足道哉!” 今年尚且没有而立的这位韩国将军,此时此刻,心中是颇有豪气。 “正是如此,秦王遣白起洛阳领军,此一军,乃洛阳出,战卒之败,也是秦之常胜都督之败,那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冯章了!” 战事依旧胶着,秦人不仅没有劣势,反而是韩军的死伤更多,但是张平,没有一点儿焦急,他因为确定了眼前的战卒,反倒心·定下。 又一个时辰。 魏军此刻,已至于五里之外。 秦军战鼓的声音,翟章能听的清清楚楚。 他派遣出去的斥候,去了南方,去了北方,还去了东方和西方。 南边,乃是韩军所在,东边,并无任何异常,可是唯独在西边,他发觉了不对。 不错,那都尉如的藏身之所,还是被魏军的斥候,给察觉到了。 四万人的队伍,行动起来,足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了,纵然都尉如再小心,可他必须要靠近没鼎战场,那就只能被敌军斥候所察觉,这是能避免的吗? 完全避免不了。 都尉如被察觉,这还并非是令人惊异的,更让人惊异的是,魏将翟章,居然还是依旧朝着南边行去,还是在支援韩军的路上。 这也正是这位老将军的不同之处。 他细算过了,洛阳有八万战卒,十二万屯兵,这进攻阳翟,就去了四万战卒,白起率领六万屯兵,去了巩邑,还有眼前,正在被韩军围攻的,又是四万战卒,这么一看,洛阳就只剩下六万屯兵。 六万,听起来是很多,但秦人还要守着那三阳制敌长廊,所以密林当中埋伏的秦军,至多四万,不能再多了。 因此,他认为,就算秦军有支援,那两方也是旗鼓相当,兵力大致相同,全力交战,谁胜谁负,还不得而知。 他若是因为惧怕,而退走了,那这五万多韩国士卒,都要交代在这里,在这个节骨眼上,五万人足够让韩国定伤元气,新郑会陷入无兵可守的局面,韩人必降,秦人下一个,就要对付魏国了。 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没有退却的理由。 新郑离此,两日路程,全速行军,一日半也可行,一来一回,三日既到,他已派遣斥候,穿越战场,去往张平处报信,让张平速速向新郑再次请求援军。 可见韩魏秦三国的决战场,非新郑城下,而是没鼎渡口。 宋人庄子有言,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行;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 这句话出自山木一篇,是在说,看见一只蝉,在密林中乘凉,因太过惬意,而忘了隐藏自己,一只螳螂则以树叶为掩护,打算趁机扑上去,可螳螂在得意时,让自己暴露,引来一只怪雀,跟在它身后,螳螂自以为有了机会,却不知道它也忘了隐藏自己。 翟章以为,秦战卒乃蝉,张平与他则为螳螂,现在是秦人还要做怪雀,所幸,他这个螳螂机警,不愿只做螳螂,他要做能食怪雀的秃鹫,因为怪雀也会因为眼前的螳螂,而忘记隐藏自己的。 第二十九章 没鼎之战(四) 时,韩军张平处,忽有左右来报,说是魏军斥候求见。 张平不容有慢,将魏军斥候速速请来,那斥候一见张平,就言出了翟章的顾虑。 闻之,张平倒吸一口凉气。 谁能想到,秦军还有一支,已经摸到了他的身后,好险,若是没有被翟章发觉,后果定然不可想象。 翟章之策,是一面令人火速前往新郑,报于韩王,再引大军来援,一面放缓进攻速度,转为防守,两军以八万对八万,就在这没鼎之畔,与秦人来一场厮杀,秦人并非不可战胜。 当即,张平又将此事,说与鱼知听,鱼知听后,自愿领命,前往新郑,他这般选择,并非是惧怕了秦人,而是只有他去,才能将此事,向韩王说得明明白白,也只有他才清楚,没鼎这一战的关键。 “三天,将军,只需要三天,我必引一支大军前来,解将军之围,还请坚持住!” 此去新郑,几近两百里的路程,还有大河要渡,三日,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极限了。 鱼知心中算好,他马不停蹄,可日行两百里,再从新郑领大军来,两日就能到,这刚好是三日。 事情紧急,张平也不作多言,他郑重点头,鱼知领命而去。 眼下,魏军就在五里之外,他们的行动,也必定在秦军斥候的视线当中,翟章的打算,是先出五千战车士卒,火速行军,攻击秦军后部,引诱密林中的秦军出战,待秦军先出动后,魏军再以两万五千大军,对密林秦军,发动突袭。 密林中的秦军来要,必定会沿着大河而下,从西边往东边进发,而魏军可从北边切入,将正在袭击韩军的秦军,截成两段,破掉其进攻阵形。 在平原进军,阵形为先,只要阵形一乱,秦国将军光靠嗓门和鼓声,是将人聚不到一起的,这也是击败秦军最好的办法。 魏国老将军翟章,面临埋伏,不退反进,能有如此雄伟之举,他张平岂能惧之,魏人尚且还有退出的机会,而他韩军,可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秦人要来,那就来吧,没鼎之地,将是秦人的坟场。 “报,将军,我军两里之外,出现秦军!” …… “报,将军,秦军已不足我军两里!” …… “报,秦军即将冲击我军左翼!” 张平的心,这才刚刚定下,可接二连三的消息,差点让他昏厥过去。 现在魏军的斥候都还没走远呢,翟章的计策还没开始呢,密林中的秦军,就已经行动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就在他的左翼。 刚才的翟章的传信,就让他好一阵心惊,现在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定下了作战计划,但不想又发生变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所面临的情况,是魏军还未杀来时,这一支秦军,就很有可能先击溃他,此战韩军之主力,韩军败了,魏军又有何用。 张平又接着下令,一面让左翼全力抵抗秦军,一面再火速发信魏军。 此时此刻,与张平的慌慌张张不同,秦擎苍将军都尉如,正率领大军,稳步而来。 战争的形势,瞬息万变,所幸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掌握战争主动权的人,依旧是他,有这就足够了。 真正的秦国战卒,乃是他麾下这一支,这一支大军,有战车,有骑兵,有盾甲,有箭矢,这才是真正的准备精良,他们久经训练,最善于强攻、奔袭。 在密林当中,魏军斥候发觉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也一样,发觉了魏军的变化。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他是魏军,会如何做呢? 退,火速的往后退,放弃韩军,让他们听天由命,先保住自己在说,这是一般人的想法;而还有一种,非一般人的想法,那就是留下来,继续作战。 这片密林,也算不上大,有经验的斥候,绕上一圈,就大致能猜到,他们有多少人了,魏军选择继续作战,不过是旗鼓相当之举,何惧之有? 他能想的明白,翟章的思量,可翟章却想不到,他的思量。 自古道,兵贵神速,都尉如现在是不管魏军如何,他只考虑眼前的猎物,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赶在魏军的前面,奔袭过去,先将韩军给击退,韩军一败,两军大势已去,秦可全歼韩军五万。 过程虽然与当初预想的,变化很大,但至于结果嘛,依旧是一样的。 他的信心,就是来自于这群与他久经征战的秦国战卒。 韩军坚守没鼎渡口,陈兵于渡口之北,且武大军,则在韩军以北,正受到韩军的围攻,翟章的大军,则又在且武的北边,准备咬住且武的后军,这就是眼前的形势。 韩军正在全力进攻当中,左右两翼,无暇顾及,防守松懈,他只需要将大军从左翼插进去,转到右翼出来,横贯中军,韩人阵脚大乱,他们就只能逃跑了。 不,他们无处可逃,因为还有一军,也是从西向东而行,唯一的区别,这一支大军,是紧挨着大河而上,他们会抢先到达渡口,烧掉韩军所有的船只,斩断他们渡河的退路,那唯一的路,就是往东,去往巩邑方向。 可这边呢,白起都督的六万屯兵,也快南下了,只有这样,才能被称之为歼灭。 没鼎之战,这将会是韩国走向灭国之战。 呜! 咚咚咚! 秦军的号角,还有秦军的战鼓,正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击打着,都尉如率领的战卒大军,在离韩军一箭之内,停住了脚步。 成千上万的弓弩手,数之不尽的秦国劲弩,正以万箭齐发的姿态,对韩军左翼,进行连番齐射。 日落西斜。 漫天的箭雨,好似流星坠空,借着西方的金辉,带着闪闪光芒飞射了过来,韩军准备仓促,一时之间,是盾牌跟不上人,冲车做不了掩护,他们能抵御箭矢,就只有他们的血肉之躯。 可以说,这每一轮箭矢下来,都会让韩军损失惨重,未及接战,就已有怯战之心。 秦军采取标准化生产,这些箭矢不仅规格一样,而且产量也很高,战卒这样一支精锐的队伍,自然是不缺箭矢的,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两军野战,重在士气,秦军进攻,先来上几轮劲弩,这种如蝗虫过境般的打击,很容易影响到敌人的士气,士气不在,就先输了一半,此乃战卒之法也。 咚咚咚! 战鼓再响,秦军变化阵形,都尉如指挥全军,中军终于树立起擎苍、皂游两杆大纛,所有战车,所有冲锋的战卒,都在这一刹那间,冲了上去。 秦国战卒六部,大纛不以将军为号,而是以军为号,这是秦王亲自定下的规矩,皂游将军是不在,可皂游军在,那皂游军的大纛,就必须得在。 积蓄了士卒许久力量的都尉如,对张平左翼,发动进攻了。 只见漫山遍野,黑衣黑甲,裹尘挟烟,战马呼啸,奔走着,冲刺着,汹涌而来。 “报,将军,西边大纛竖起,乃秦擎苍、皂游二军也。!” 正在与韩军交战的且武,听得左右又报。 早在刚才,他听到西南方战鼓作响,就知道是真正的战卒军,提前出动了,现在又看连大纛都树立起来,就确定是战卒无虞。 这与当初约好的时间相比,无疑是提前了,都尉如这么做,肯定是战事发生了变故,这是在通知且武,要对韩军发动进攻了。 攻击,是的,而且他防守的时间太长。 “传我令,后军留下一万,独挡魏军,其余三万,以结阵之态,全力向韩军进攻!” 他从正面进攻,可以全力挤压韩军的空间,令他们后退,再配合上都尉如的左翼进攻,将以最快的速度,将韩军击败。 将军令下,战鼓声响,秦国屯兵以千人方阵为主,保持阵形严密,开始有序反击。 张平正在军中,见到皂游,擎苍大纛,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糟了,难不成他攻击了这么久的,并非是秦国战卒,而真正的战卒,在他的左翼? 是了,在这个时候,秦人没必要再隐藏了,原来中计的,还是我自己。 韩军军阵,现在是西、北两面,受到秦军至少八万大军的进攻,都到现在了,翟章的策略,还行得通吗? 张平的心中,越发没底起来。 没鼎之战,没鼎啊! 第三十章 没鼎之战(五) 大纛鲜红,上书一个魏字。 下方士卒,外披甲胄,内穿红衣,正在大道上飞驰,看起阵容,这是翟章所率领的魏军。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到将剑刺入最后一个敌人时,千万不能有松懈,至始至终,翟章虽然是没有半点儿的松懈,可他还是吃了一个大亏。 天下人人都说,秦国战卒将军,俱已称得上名将之流,名将这种东西,一个国家一两个就足够了,秦国三大都督,都有名将之称,何况还有一个秦王,计定安邑,生擒暴鸢,也足以比肩一个名将。 照这么一算,那秦国就已经有四个名将,都这么多了,还有人要将战卒将军也加进去,战卒六将军,蒙骜、韩拙、都尉如、乌获、孟期、辛鹿这些人,都有名将之姿,对于此,翟章当然是不相信的。 但到今日,其余几位如何,他不清楚,但对面那擎苍、皂游,对战场形势的把握,可谓之精准。 原来是他一直弄错了,打着战卒大纛的,是洛阳副将且武,而打着屯兵大纛的,才是真正的秦国战卒。 知道秦军率先出击的翟章,还是没有退怯,如今,韩军还未败阵,他是有机会的。 他的战法,也跟着秦军的变化而变化,他将麾下大军,又分作了两部,每一部,约有一万五千之众,一部直扑且武后军,另一部直扑战卒大军。 且武一军,已和韩人交战多时,从白天战到即将天黑,必定是士卒疲惫,士气不振,他若是从后面插入且武中军,那不管这一支大军如何善战,其阵形必定大乱,阵形一乱,焉能不败,到时候就和韩军配合,南北夹击,先灭了这屯兵。 至于对都尉如那一军,计划照旧,他还是要从中间切入,将其大军斩为两截,以此来减轻韩军左翼的压力,让韩军能专心对付且武大军。 怕什么,现在应该是八万对上八万,谁也没有劣势,谁也没有优势,谁胜谁败,就看对方的手段如何呢。 洛阳先锋,乃中行绺,河东中行氏,此番且武率领大军出征,他为副将,现在且武听得韩军左翼传来号角,知是战卒来了,乃命全军进攻,留下中行绺率一万大军,以抵御魏军,面对翟章的谋划,秦军显然是早有对策的。 此时,天色渐晚,大地之上,灰蒙蒙的一片。 脱离了战场的一万秦军,正列好阵形,严阵以待。 在他们的面前,正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不用想,这是魏国的战车来了。 魏军隐于黑暗之中,只听其声,未见其人,中行绺严令大军,有妄动者斩,秦人在家,以尊秦法,秦人在军,以遵军令,商鞅变法几十载,秦国以法为先。 来了。 魏军的战车,魏军的大纛,魏军的身影,开始在秦军面前浮现,他们不作停留,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秦军杀来。 秦韩两军,交战了整整一日,魏军在一旁也是蓄力了整整一日,他们携带高亢的士气,加入战场。 嗨! 那是秦人的号子,又在高喊! 上万秦军,无不在呐喊,若要比气势,秦军岂能弱上魏军半分。 刹那间,两军相交,此刻,魏军是最锋利的矛,而秦军是最坚固的盾,谁胜谁负,就看是矛利,还是盾坚。 在中行绺与魏军交战之时,剩下的那一部一万五千魏军,也已经杀到都尉如的左翼了。 好家伙,秦军进攻韩军左翼,魏军则进攻秦军左翼! 连且武都知道,要谨防魏军的袭击,那今天白天,用斥候和翟章斗智斗勇一天的都尉如,他岂能不知? 魏军在南下之时,面对秦军的左翼,也遇到了强烈的抵抗,都尉图布下的军阵,将魏军抵挡在外,别说突破中军,就是突破前军都不容易。 时间过去,秦魏间的战事,也开始胶着起来,似乎短时间内,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 不过,要是细算,很明显,还是魏军输了,因为魏军的战略目的,全部被秦军挡住了,也不需要多了,秦军只需要拖延三个时辰,张平恐怕就撑不住了。 说完了秦魏,再看这秦韩战争,都尉如率领的战卒,宛如两条黑色的长龙,一条贴着大河而行,一条从韩军左侧钻入,正在撕裂着韩军的肉。 战事越到现在,张平的心中,越是紧张起来。 魏军虽然是加入了战场,但他的左翼,可已经被攻破了,秦国战卒,正依仗其最精锐的战法,和最锋利的武器,最高亢的士气,往他的中军穿刺而来。 等魏军切入,真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了,韩国今时不比往日,五万大军,可以影响一国之存亡,他不能在这里被秦人歼灭。 他的心中,已然打起了退堂鼓。 不行,翟章老将军还在支援,他不能退。 “传我命令,再次援军三千,去往左翼,左翼不能破!” 左右将军,正要领命而去,刚走出几步,就又被张平喊住。 “那中军冲车,也支援一半,尽皆发往左翼!” 能挡住秦军者,血肉之躯已经不行了,唯有这冲车,方才能够将秦军防御在外,左翼已经到了不加以防守,随时会被攻破的地步,他都能看到,擎苍一军的大纛,正朝着他的中军而来。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秦军虽猛烈,可这冲车,终究还是起了作用,韩军左翼的压力,明显的减少,不过,这样一来,则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张平的面前,那就是正面秦军,因为缺少了有效抵御,他们发起的进攻,越来越难以抵挡了。 何况在正面的韩军,从战事一开始,就是对秦军发动猛攻,与只顾防守的秦军相比,则是多耗费了不少力气,没有了冲车的依仗,正面硬刚,他们是完全抵挡不住秦军的。 虎口阵,嘿,虎口阵,现在是老虎的门牙,都被拔走了,如何还能显示其威力呢? 面对这种情况,张平真是个左右为难,不知取舍,他无奈之下,又只得将左翼冲车余下一些,往正面去抵挡且武大军。 可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是左翼的战卒秦军,因为缺少了有效的抵御手段,令左翼韩军,有了溃败之势,这可是自从战斗开始,第一次出现士卒溃败的情况,不是个好兆头! “来人,快去看看魏军,到了何处!” 斥候派遣出去,张平就这样一直拆东墙,补西墙地坚持着,但总的来说,不过是相形见绌,早晚落败罢了,他唯一所觊觎的希望,乃是魏军早点发挥作用。 “报,将军,北边魏军,被秦军拦下,西边魏军,似乎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两军俱是不得南下,还能如何,魏人无功,韩人如何坚守! 张平现在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烧的感觉,想撤退,却不知道,能不能安然退出,战下去,又感觉是必败之举,他在此刻,很茫然! 他站在高台之上,往南方望去,大河之南,乃是新郑,后天的这个时候,鱼知也不一定能来! 唉,大势去矣! 念及此处,张平由不得落泪。 “再次传令,留前军死战,所有战鼓,尽皆奏响,而让后军,暗中向渡口靠近!” 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撤退了。 他顾不上胜利,甚至连魏军,他也顾不上了,他更是顾不上他自己的坚持,他必须得退,再晚上半个时辰,一切都来不及了。 战鼓,是进攻的号角,令前军死战,这一来,可以让翟章知道,韩军依旧在抵抗,让他吸引秦军注意力,分担压力,二来,要想从秦人口中撤退,就必须得留下点什么,他就只能留下前军了。 他估摸着,五万五千大军,能带回去三万,就很不错了。 三万,还要面对冯章二十万军,难啊! 第三十一章 没鼎之战(六) 战卒分了两路,不管是哪里一路,都进军很快。 不管韩军有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撤退,但总归都是退兵了。 一旦退兵,下面的士卒就会知道,这一场战事,是胜利不了的,他们心中那种必胜的信念,也会随之而去,接下来要影响的,就是士气了。 这样一来,导致韩军中军更乱。 “哈哈,韩军这是在撤退了,正是好机会,传令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冲散敌阵!” 都尉如坐镇中军,全权指挥这一场战事,敌军一丁点儿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是的,抱着必胜信心的韩军,还是撤退了。 主将令下,秦国力士以最快的节奏,将战鼓敲响,战鼓的节奏,就是进攻的节奏,全军将士无不明白,这是要他们出全力了。 上方天朗月明,下方尘烟如血。 前方的战车在呼啸,后方士卒在高亢,韩军的阵形,已经从左翼,乱向中军去了,韩军还没有完全撤走,却已惹来一身骚。 北边的魏军,显然还没有察觉到秦韩两军的变化,翟章还以为,是战争到了关键时刻,要展开最猛烈的进攻了,他下令,也以魏军发动全力进攻,在这决定胜负的重要时刻,万万不得有失。 此时此刻,身为韩军主将的张平,心中却是越发坚定撤退的决心,现在走,韩军还能剩一些,以秦军的勇猛,再拖延一下去,纵然韩魏联军,也不可胜也。 虽有意外,左翼和正面,被秦军缠住了,但总体来说,大军还是能有序的撤退,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要是不给虎狼喂一些肉,他又怎么能安然的撤退呢。 “报,将军,我军后方,有秦军出现!” 韩国中军,又有战报。 真不知道,张平在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会作何感想。 起初,他自以为识破了白起计策,来一个将计就计,但没想到,反而是中了白起的计策,这后来,又因为魏国翟章的提前察觉,让事情似乎有了转机,秦军并非不可战胜,可结果呢。 秦国战卒出乎意料,率先进攻,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眼见得战事没有了转机,他想要撤军,可哪能知道,在这个时候,秦人要断了你的退路。 这场战事,从一开始,张平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因为事情的发展,一直都在他的预期之外。 “传令下去,全军火速撤退,务必坚守渡口船只!” 到现在,张平已经完全明白都尉如的谋划了,靠着大河而上的这一支战卒,其目的就是要截断他们的去路,将他们这一支大军,尽皆留在没鼎。 真若是如此,那新郑就只余下七八万军,如何能是秦军冯章的对手,割地求和和被灭国,就成了韩国,仅有的两条路了。 张平自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已经顾忌不了这么多了,全力撤退,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不想,就在这时候,他最怕的事情,又发生了。 张平眼见得面前,熊熊大火燃起,整个南边的天空,似乎都亮了起来。 “不好,这是秦军在纵火!” 敌人好快的速度! 他刚刚作出决定,火势就已经蔓延到这种程度了。 张平身处的地方,乃是韩军中军,此处到大河边上,足有两里的距离,他在这里,都能看到这样的火光了,那只能说明,船只起火,不是刚刚开始,而是早就发生了,火势燃烧到这种程度,那还能渡河吗? 在这同一时刻,猛攻且武后军的翟章,同样也看到了这燃烧起来的大火。 “报,将军,韩军在正在撤退!” 翟章谨慎,他的斥候,遍布整个战场,韩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魏国斥候岂能看不到。 听到斥候来报,再加上那火光,翟章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韩人这是想撤退,抛下他们,独自撤退,可又被秦军断了去路。 这如何不让翟章恼怒,魏军奔走几百里,不是为了支援韩国,又是为了什么呢? “将军,韩人无信,趁秦军还未与我等交战,不如早早撤退吧!” 这话,是翟章左右副将说的。 翟章在听了之后,没有立即做出决断,他反而是沉思了一阵。 胜败,就在这一霎那间,韩人败了,新郑也就没了,新郑没了,大梁还能坚守多久呢? 不可。 此事不可。 突然间,翟章摇头。 “不,韩人知其退路一断,必定会背水一战,士气大振,匹夫知其死,必有其勇,何况是韩人耶,传令下去,击鼓破阵,再次派遣使者,去于韩军,告知张平,我魏军无畏也!” 在副将看来,翟章此举,无疑是孤注一掷之举,为了韩国,将三万魏军陷入险地,这为的是什么呢? “将军,此时退走,尚有机会,可若是不退……”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就被翟章给打断了。 “不,你看得太近了,大王会明白我的心意,进攻,进攻,休要再说!” 副将无奈,他亲自上阵,点起魏国战车,向且武后军发动冲锋。 却说那张平,在得知撤退不通后,他做了两个重要的决定,一,派遣信使,告知翟章,韩军要背水一战,请翟章毋要撤退,二,派出所有信使,传至诸军,说韩军已是退无可退,唯有一战,不战,则必死无疑。 不得不说,张平现在的这两个决定,都是在当前情况下,最英明的选择,提起士气,拉拢盟友,拼死一搏,就算这五万五千大军,俱是亡于此地,也要教秦人这四万战卒陪葬。 翟章的信使,还未见到张平时,张平的信使,却已经见上翟章了,这与翟章预计的一样,现在来看,韩人是没有退路了,长期来看,魏人也没有退路了。 随即,韩魏两军俱是军心定下,尽力战秦,尤其是韩军,在得知退无可退之后,所有的人,再一次列好阵形,提升士气,全力一战,因为他们不想等死。 与韩魏两军的变幻不定不同,秦军这边,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且武屯兵,听从外面战卒的旗号,从中间进攻,都尉如率领的战卒,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击溃韩军。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没鼎战场之上,还是灯火辉煌。 夜战,也是战卒的强项。 又过了一会儿,都尉如能明显的感觉到,秦军的进攻的脚步放缓了,韩军的抵御,越发强烈起来,刚才还有点儿溃退的阵形,居然在此时此刻,又再次结阵,这对秦军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个张平,有点能耐。 是了,背水一战,他焉能无勇,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韩军最好的选择。 敌人变,他也要变。 “传令下去,放缓战鼓,放缓进攻,前军北上,包抄过去,先歼灭我北方这一支魏军,魏军又不背水,而我秦进攻的,也并非是大梁,此情此景,魏人何须拼命,那这士气,也自然是不如韩人的,就等我军先击败了魏人,再来处置这些韩人吧!” 秦军的战法,乃是一静一动。 动者,都尉如战卒,在外寻找机会,静者,且武屯兵,处于包围圈中,吸引敌军主力,牵制敌人。 既然是这动静结合之战,那静者,就须得不动如山,那动者,也得发挥其长了。 当即,战卒大纛移动,战鼓放缓,韩军左翼的压力,骤然减轻。 正在发动全军的且武,听到外面战卒战鼓的声音变换,他也立即变换阵形,让前军以坚守之态,放缓进攻,韩军正面的压力,也是跟着一轻。 一会儿,且武又听到,外面战卒的鼓声又急促起来,而且还夹杂着号角的长鸣,往来的斥候都说,战卒大纛往北去了。 往北,这是转而进攻魏军了。 韩军没了船只,背水一战,舍生忘死,现在去攻魏,是个好主意! 紧接着,且武也是调兵而动,留下一万,阻挡南面韩军,而其余大军,则进攻北面魏军去了。 秦军训练有素,运兵的速度很快,魏军还在恍惚之际,就已经扑上来了。 第三十二章 没鼎之战(七) 战卒前面的魏军,率先受到重创,他们不明白,秦军为何会有这样的选择。 战卒本就有四万之多,而这边的魏军,就只有一万五千人,战卒现在的战阵,颇有韩国虎口一阵的既视感,两侧的战车已经切入魏军两翼,正面的长矛手在和盾牌手的互相配合之下,发起有序的进攻,没有防备的魏军,一下子被打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此处的魏国将军,也算是有些能力,魏军很快就稳住了阵形,可他们没有料想到,秦军在将他们包围之后,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箭雨。 秦军的箭矢,就像是雨点一样密集,魏军又站得紧密,在这样的无差别的攻击之下,魏军又是死伤惨重。 等到箭雨过后,秦军的战车,奋勇冲锋,魏军左右两翼,一下子就陷入岌岌可危之境,从现在来看,破阵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且武所率领的屯兵,虽没有战卒这般的威武,但他们的进攻,也是同样不慢,相比起来魏军,他们依旧是人多势众,依旧是训练有训。 这边秦魏两军,本该是秦军以一万作防守,魏军以一万五千作冲击,现在是反过来了,秦军以两万多大军进攻,魏军以一万多作防守,而且秦军的战车,已经从两侧冲杀了过去。 这一支魏军,是由主将翟章亲自统辖。 翟章在发觉秦军的变动之后,就立即做出了应对,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稍稍迟了一些,让秦军钻了空子,很快的,这边的魏军,也陷入了不利之地。 韩军有五万五千之众,魏军就只有三万,还分作了两部,本该有的计划,是韩军为主力,魏军只是从旁协助,但现在被秦军这样一来,韩军倒是成了从旁协助,魏军成了主力,就这点儿军力,魏军岂能是战卒和屯兵的对手! 不对了,不好,秦军是去攻魏军了! 秦国大军,虽去攻魏,但也并非是全然放弃了韩军,他们只是对于韩军的攻势,放缓了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张平还是觉察出了不对。 韩魏两军,能和秦军交战这么久,未曾彻底落入下风,还不是因为韩魏两军,互相配合,互相拉扯,才有这样的战果,若是魏军先败了,他这没有船只的韩军,还能活下来吗? 当即,张平发动韩军,分作两部,一部去缠斗战卒,一部去缠斗屯兵,期望在南面,给秦人增加压力,给魏军减轻压力,可这样的法子,毕竟效果不大。 时间过得很快,战斗从正午一开,一直到子夜,还未见分晓。 在这个时候,战卒正面的一万五千魏军,死伤惨重,他们率先坚持不住了。 此时的战场之上,魏军早就没有阵形可言,他们的中军,已经被秦军击破了,中军,乃一阵之中枢,整个大军的指挥系统,都在此间,一旦中军落败,这就代表着一直大军的指挥系统废了,没了指挥系统的部队,还能被称之为军吗? 战场之上,秦军的战车,是来回纵横,左右两翼的步卒们,已经在迈着整齐的步伐,高举着他们手中的长戈,开始进行收割了,战争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数之不尽的魏军,正在死于秦人的屠刀之下,想投降的,来不及投降,对于他们来说,唯有逃跑,向北边逃跑,才是解脱之路。 都尉如用兵,故意将北边空缺,他就是想让魏军从北边逃走,去将剩下的,也就是且武正在应对的那一支魏军,尽皆冲散。 魏军在前面跑,秦军提着他们的头颅,宛如山鬼一般,在后面追赶。 人心的底线,一旦被打破了,就会如魏军这样,从勇士一下子变作丧家犬。 都尉如来回用兵,终于在这个时候,秦军出现了阶段性的胜利。 时,翟章正在指挥全军,抵挡魏军。 眼见得西南方向的魏军,正被秦军追赶着来,那边韩军虽然对秦军有压力了,可还是不能阻挡秦军对魏军的进攻。 他这边的阵形,也开始陷入慌乱之中。 大势已去,翟章所有的信心,所有必胜的信念,在看到魏军逃跑的画面后,一下子都崩塌了。 唉,张平竖子,不足为谋,不足为谋矣! 当当当! 这是魏军的金锣敲响了,翟章无奈,他必须得撤兵了,韩军必败无疑,他不能搭进去,现在已不同于之前,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没有胜利的希望了! 一时之间,魏军听到撤退的号令,尽皆动了起来,秦军还在继续追杀,一直等到所有魏军,都撤离得干净,又全军转过身来,继续围攻韩军。 五万五千韩军,战至现在,又能剩下多少呢,又还能支持多久呢。 张平早已是面如死灰! 对于逃走的翟章,都尉如预计,约还有不到两万余人数,若是不算那些走散的,翟章麾下,至多一万五,他不着急追赶,是因为在翟章的北面,白起都督应该南下了。 这边战场的形势如何,都督自然会知晓的,翟章如何逃走,也不会出都督的意料,无他,只因他是白起。 到了现在,战争快落下帷幕了。 且武一军,都尉如一军,合兵一处,一个在北方,一个在西方,开始对韩军最后的猛攻,此时,在主将张平的心中,唯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战死。 因为除了死,他已经不剩下别的了,因为除了死,才能让他觉得解脱。 他继续说着,让士卒用力,投降是活不成的,死战就有机会,大王的援军,即将要来了。 韩军士卒,岂能知道这么多的战场信息,他们所能看到的,就是数之不尽的鲜血,一层又一层尸体,他们受到鼓舞,无畏鲜血,勇猛向前。 秦军在这时候,又变了阵形。 前排以冲车,其后还有盾牌,层层把守,从北、西两面,结成这样的铜墙铁壁,将韩军围困在其中,更要命的是,秦军在韩军的北边,也在慢慢合拢的阵形,挤压韩军的空间。 等到这铜墙铁壁,三面形成合围,秦军也不再发起进攻,他们就只在铜墙铁壁之后,放出数之不尽的箭矢,一轮又一轮,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箭雨。 在这箭雨之中,还有投石车扔来的巨石,带着火焰的檑木,这样的境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韩军岂能有阵形一说,被折磨的精疲力竭的他们,早就忘记了必胜,他们心中唯一想的,就是快点结束,活下去。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四面八方,秦军开始呐喊。 这样的声音,不说是没鼎渡口,就算是大河的对面,也一样是听得清清楚楚,昨日燃烧了一夜的那一场大火,对岸的韩人,也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张平四下望去,五万五千韩军,站着的哪还有两万呢,若是再战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要等援军来,却是等不到了。 “投降不杀,不为秦奴,不为秦奴!” 秦军又在那边大喊,每喊一次,士卒们的心,就向着投降多一些。 与秦军交战,就怕来不及投降,能投降的话,普通士卒还是愿意的,因为秦军会将你当作秦人,给你土地,让你安居,而且秦法严厉,吏治开明,他们能少了剥削。 “投降不杀,皆为子民,汝为秦臣!” 汝为秦臣,这可不就是在说他吗? 张平想死吗,能活着,干嘛要死呢? 他四下看去,四周的将军士卒们,哪一个不是灰头土脸,面带血光,哪一个又不是一双希冀的眼神,正望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若是敢说出死战不休,立即就会有人出来,将他杀了,去投降秦人。 没有后路可言。 “传令下去,全军集合,停止进攻,待我去见那秦将!” 此时此刻,代表大家谈判,这是他张平唯一的用处。 他最后看了一眼南方,他的父亲或许就在新郑的城墙上,翘首以望! 没鼎之战,结束了,秦军破韩五万五,大捷! 不,还没结束,翟章正在钻入白起的圈套。 第三十三章 蒙骜智激令狐哀 秦国皂游将军蒙骜,率领洛阳屯兵两万,已达野王城下。 秦军猛攻三日,就在城墙之下,叫骂了三日。 蒙骜知这令狐哀,自以为勇士,且秉性暴躁,素来喜欢与自己争名,那现在自己来了,就在这令狐哀的面前,他就应该出来迎战才是,可偏偏是缩头不出。 至第四日,韩军依旧只是坚守。 在秦人猛攻之下,他们虽是死伤惨重,可这城中庶民,也可上城守之,所以蒙骜的攻城之战,总体来说,并不是很顺利。 倘若继续下去,强行破城,秦军必会死伤惨重,而野王也未必能破,因为,蒙骜只好将破城的希望,都放到令狐哀的身上来。 野王干系,都在此人一人之身,破了此人,就是破了野王。 在这时,野王城墙上,吊下来一个篮子,下方的韩军使者,捧着一个锦盒,上了吊篮,野王守将令狐哀,正在城楼上等着呢。 说起来,这几日也是将令狐哀气的够呛,非是他不战,而是张平在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秦人诡计多端,他只可坚守,不可出战,只有待到援军来时,方才开城。 令狐哀自持有万夫不当之勇,一向骄横,但唯独对这个张平的话,是能听进去的,所以这三日,他都选择了坚守了。 此番攻城者,非是他人,而是秦皂游将军蒙骜。 眼下,他就在城外,更重要的是,蒙骜整日叫骂,他却只能缩着不出,这几日间,他这缩头乌龟之名,都已经在城中传开了,面对这样的叫骂,勇武气盛的令狐哀,若非张平的交代,早就杀出去叫阵了。 不多时,去往秦军营寨的韩使,进了城楼,对着令狐哀捧上一个锦盒来,令狐哀将其打开,锦盒当中,正躺着一件皱皱巴巴的女人衣服。 这是秦军主将蒙骜送过来的。 女人,女人! 蒙骜这是在嘲笑他无能,受了几日气的令狐哀,登时爆发出来,一掌打出,那镜盒居然摔出十丈之外,成了四五六七块,好大的力道! “哼,蒙骜欺吾太甚,吾不可忍也!” 令狐哀身形高大,此间,又一身甲胄在身,极具威势,他震怒之下,四下兵丁,俱是寒蝉若惊,无一人再敢言语。 这时候,一位身着布衣的男子,顶着令狐哀的威严,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将军不可怒也,动怒则必败,秦军善用谋略,又有那演武宫,专行兵家谋略之事,今与之交战,凡事需得小心为宜!” 这男子名为郑虔,官居张平长史。 张平在走之前,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将野王单独交给令狐哀,所以就将郑虔也留下,以做辅佐。 若是往常时候,郑虔这样说了,令狐哀还能接受,但现在的他,已经忍了整整三日了,怒气到了顶点。 蒙骜叫阵,找他独斗,他堂堂令狐哀,岂会有惧怕皂游之理,郑虔的话,他也开始听不进去了,他有了自己的主意。 “哼,常说秦人善谋,可吾观秦人这几日攻城之法,就只有猛攻,大军运筹,并无多少章法,蒙骜者,徒有虚名,依仗白起也,今,白起不在,一个蒙骜,何惧战哉,更有甚者,我观那城外秦军造饭之时,其灶台一直在减少,说明秦军在攻城之时,死伤颇多,蒙骜,一庸才,何来诡计?” 自大的人,并非是一无是处,他们反而是有些能耐的,刚才令狐哀的这一番言语,就对秦军的状态,说的非常之对,秦军也确如他所言的,一直在减灶。 “将军所言,我也见得,不过,就怕是秦军故意为之,并非无意,这示敌以弱,也是秦人所长也,将军岂不闻那河东一战,白起是如何破汾阴一城,如何俘虏魏国河阳君的,蒙骜此人,久与白起一道,必得其法,不可小觑!” 想来还是郑虔更加谨慎,因为张平就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跟随张平日久,这谨慎也就学到了不少。 “哼,你若是怕,我只率领五百勇士,前去战一战蒙骜,你自己在城中坚守,若有变故,就鸣金,有何不可,待我擒拿了蒙骜,鼓舞士气,城池也更坚,有何不行?” 说罢,令狐哀便不再听郑虔的劝阻,提了手中长矛,亲自驾驶战车,冲出了城门。 却说那皂游将军蒙骜,正在军营当中,忽听得左右来报,说是令狐哀前来叫战,这可是个好消息,说明他连日以来的策略,是奏效了。 两军交战,有攻战之法,那岂能没有攻心之法,面对令狐哀这种人物,攻心乃用激将,这也是都督白起派遣来的缘故,若是换作他人,令狐哀未必肯出战。 “来人,我且率领五百士卒,与之交战,其余大军,于两翼准备,待我胜了此人,大军便从两面杀出,诛杀这韩军五百士卒,生擒了令狐哀,野王城池,在三日之内,必下!” 令狐哀在韩国,素有威名,他在城中时,韩人自然有士气,当会竭尽全力,与秦军相拼,若是令狐哀被生擒,那不仅影响到韩人的士气,还能让韩军损失五百精兵,至于剩下的那一个郑虔,他则没有这个威望,来镇守野王。 等到安排妥当,蒙骜手执一杆大戟,亲自驾着一辆战车,浑身上下,赤膊上阵,他这般做,就是好教这令狐哀知道,他将其完全不放在眼中,更能激起他的好胜心。 那边令狐哀,已然是驾车上来,他看到中军之人,身材魁梧,赤膊上身,就知是秦人蒙骜不假了。 “哼,两军对阵,岂能无甲,皂游蒙骜,连此小节都不知,如何为将军,又如何能率军呢,秦王用汝为将,真是笑话!” 令狐哀声音洪亮,喊起话来,就是秦军阵营一方,也是听的清清楚楚。 眼下,韩军出了城门,列于秦军营寨前,秦军也出了营寨,列于韩军百丈之外,那郑虔则紧闭城门,远远的观望者。 两方将军,正是面对面之态。 “竖子,不知我皂游蒙骜也,我秦攻楚一战,我夜袭上庸,水淹鄢城,火烧夷陵,河东一战,我冲入平阳,率军勇战,上党之战,我灭楚国盾甲,取得长平一邑,拒赵国飞骑,而汝,区区一个虎背匹夫,熊腰莽徒,不过自持有一些肉罢了,如何能与我蒙骜齐名,与你战,我无需甲胄!” 这样一番奚落之言,岂是令狐哀的性子受得了的,他气得是手指发白,目眦欲裂,大有将手中长矛,捏断之势。 “气煞我也,匹夫,令狐哀在此,汝敢一战吗?” 蒙骜一笑,他等的就是现在。 他自付,凭借手中这一杆大戟,就算不能将其胜之,也至少能与之战平,只要拖延下去,待到两翼大军齐备,就可一起杀出,生擒了令狐哀,做为一军之将,他可不只有匹夫之勇。 蒙骜驾车进前,走了十丈之远。 “韩国匹夫,我何惧之1” 令狐哀正站立战车之上,右手持缰绳,左手持长矛。 只见他右手一抖动,缰绳一甩起,马儿听命,向着蒙骜,直直冲了过来,面对他的来势汹汹,蒙骜也是不闪不避,提了手中大戟,冲杀上去。 马儿飞奔,将军勇猛。 霎那间,两人就撞击在一起,令狐哀找寻机会,一枪戳出,正想要了蒙骜的命,蒙骜眼明手疾,提了大戟前去阻挡。 这两人身体,都蕴含千斤伟力,他们手中的兵刃,也是青铜铸造,刚猛异常。 当即,大戟撞上长矛,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两人再次分开阵来。 交战,一合已过。 真是个好匹夫,这一交手,就让蒙骜手臂发麻,虎口震颤,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力气,令狐哀力士之名,的确是不假了。 要是光说这力气,整个秦国,或许就只有两司大夫任鄙,咸阳将军孟贲,轩辕乌获这几人,才能与之相较了。 当然,还有大王蕴含神力,也是可以的。 第三十四章 蒙骜击杀令狐哀 将军战得精彩,士卒看认真。 这一场厮杀,在短时间之内,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的。 令狐哀虽然一身神力,可蒙骜胜在技巧,胜在其心态,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谁会落败。 四下将士,津津有味,这么些年来,两军交战,何时有过这样的战法了,何曾有过这样威猛的将军了,几十年难得一见也。 正是天热,两人已斗了七八十回合,俱是口干舌燥,大汗淋漓,现在谁胜谁负,纯粹就是一场耐力的比拼了。 令狐哀是一身的甲胄,穿戴得整齐,斗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蒙骜这样赤膊上阵的好处,他现在是汗水湿透的上下,甲胄和衣服,更显得重了。 但这又如何,他勇气在,这并不影响,他神力的发挥,他反而有些越战越勇,棋逢对手之意。 而蒙骜心中呢,却与之刚好相反,将军之重,乃在于率军,并非是比拼这力道,他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迎合令狐哀,找到机会破城。 在他心中,一直算计着时间,一直算计着机会,什么时候,才是擒拿令狐哀的最好时机。 当! 两人又是交战一合,分开阵来。 现在是他们不乏,他坐下的马儿,已是尽显疲态了。 两人驾驶的战车,俱是两驷战车,也只有这两匹马儿并排跑,才能让这样两位壮汉,久战而不败。 “哈哈,那令狐哀,再有二十回合,就是百合了,以我来看,百合之内,你必败于我手下!” 现在八十回合了。 蒙骜最怕令狐哀在这个时候,找个理由,退下阵来,他说这样一句话,纯粹就是为了将令狐哀给吊住,不让他退下去。 那令狐哀也是战得手顺,越来越勇,不说一百回合,就是两百回合,他也是战得。 “哼,皂游蒙骜,气力也不过如此,若说要败,该是你吧,且看我如何生擒了你,破了你的营寨!” 令狐哀这话,倒也没多少的错,因为再这样久战下去,蒙骜自付,输的一定会是他自己,此人力大,他敌不过也。 “哼,废话少说,那就来吧!” 随即,两人又战至一起。 那郑虔就在城墙上看,生怕秦军有诈,有很多次,他都想鸣金收兵,可见下方令狐哀是一点败绩都没有,就只好忍住,再等上一段时日。 九十回合…… 九十一回合…… 九十五回合…… 九十九回合…… 好了,刚好一百回合,时间到了。 蒙骜的大戟,再一次与令狐哀撞击在一起,这一次不知是因为对方力道太大,还是因为手滑的缘故,他手中的大戟,居然掉落下来,插入土中。 此刻,蒙骜无兵刃在手,如何能是令狐哀的敌手,他只好转头,全力逃命。 那令狐哀,岂能放过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驾着战车,持着长矛,紧追不舍,他的眼中,就只有蒙骜的人头。 霎那间,五百秦军,俱是前来,解救蒙骜,对面五百韩军,也生怕他们的将军会出事,全部跟了上来。 放! 放! 放! 两军还未交战之时,秦军的号子,在四面八方突兀的响起,令狐哀大惊失色,知是秦军有了埋伏,他还来不及撤退,抬头望去时,只见漫天的箭矢,如同一阵箭雨,落了下来。 秦军之强,弓弩一阵,功不可没也。 一时之间,没有半点儿准备的韩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那倒霉的令狐哀,身上更是连中了三箭。 不好,秦人有诈! 当当当! 野王城墙之上,郑虔一见,立即开始鸣金收兵,可到了现在,却已经是迟了,秦军从两翼包围了上去,这五百人的韩军,陷入了秦人的战场之中,脱身不得。 现在摆在郑虔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下去救援,要么据守不出。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救援,秦人分明是早有准备,他若是现在出兵,就只能连野王都丢了。 诈败的蒙骜,又转过身来,捡起插入地中的大戟,一路冲杀韩军阵中,区区五百韩兵,如何能抵挡住秦国虎狼,他们很快就被淹没了。 一会儿的工夫间,全部被诛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蒙骜又驾车到了令狐哀跟前,只见此时的令狐哀,一箭正中他的门面,从脸颊而入,看起来是出气多,进气少,活不成了。 堂堂韩国勇士,新郑恶来,就这样没了! 蒙骜举起大戟,朝着令狐哀的脑袋砸了下去,砸了个稀巴烂,砸了个脑浆四溅,口中喃喃说着:“我这样做,是为了减轻你的痛苦!” 秦军大胜,他又令人割下令狐哀可怜的头颅,送给了城中郑虔,言明了投降不杀,郑虔这人,虽是韩国士子,但其一族,在韩国并不显贵,其人又有大志向,还是有投降的可能。 做完这些后,蒙骜又点起大军,尽皆列于野王城外,还有投石车、冲车、楼车,俱是准备妥当,做出一副准备攻城的态势。 此刻,夜深。 秦军人人高举火把,城上韩人见之,满山荒野,全是火光,他们无不胆寒。 面对秦人的进攻,野王的韩军早就不够用了,守城之人,多是野王韩人,他们见主将一死,秦人又俨然一副大举进攻的态势,更是挫败了他们守城的信心。 野王将军,本该是张平,现在张平出走,副将令狐哀又死于秦人之手,仅凭一个长史郑虔,是震不住这些人的。 城内的将军们,开始乱成了几部,他们各成一体,有些说投降,有些说坚守,还有些说冲出去,去往径城,反正就是各有说辞,相互之间,相持不下。 那长史郑虔,见大势已去,凭城中的守军,万万不是秦军的对手,城墙之上,韩人无不有惧战之心,他的心,已经偏向了投降。 这些年来,秦人以三阳制敌长廊,切入韩国腹地,其后再以秦国之教化,秦国之吏治,秦国之四言,来向野王、阳翟这些地方渗透,用秦王的话说,就是大军未动,先取民心,这民心有了,胜利也就容易得多了。 野王可不比阳翟,张平镇守野王,才不过是这半年的事,而申康在阳翟,是经年累月的积累,这就导致,阳翟的韩人,有同仇敌忾之心,而野王的韩人,心早就向着秦人去了,秦王治下,均以郡县,郡县治下,均为子民,对于下层黔首来说,做个秦人,有地耕种,也并无什么不好,对于士子来说,秦国的教化,不正是他们的向往吗? 人心涣散,城破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到了夜半,秦军列阵,已有一个时辰,蒙骜大军,还是未撤。 野王能否投降,已经到关键时刻了,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蒙骜现在所做,就是以不战而大胜。 知其必败,何须要战,他列阵,就是给韩人这种想法。 演武宫中,大王有斩首一说,所谓斩首者,乃是破坏敌军中枢,破坏其指挥系统和建制,一支没有建制的军队,只会成鸟兽群散,他估摸着,韩军也快了。 他对此,也很有信心。 就在蒙骜左思右想之际,城门打开了,一列全身缟素,白旗白巾之人,从城中出来。 按照古礼,此为投降也。 前面领路之人,正是张平长史郑虔。 当即,蒙骜率领一万秦军,入住城中,下令所行之处,必不犯庶民。 等到第二日,野王韩人起来,城墙上已经换上了秦国大纛。 至于安营于城外的秦军,休整一日后,奔赴径城,自此之后,野王各地,大河以北,韩国之地,尽属秦也。 咸阳各府台秦吏,也往来于野王,准备全面接管,秦又多一郡也。 第三十五章 翟章中计 月明星稀。 没鼎东北,两百里外的一片高地之上,翟章率领的万余大军,正在此地安营扎寨。 这两日来,走散了的魏军,陆陆续续地被斥候收拢过来,才有了这一万六千之数。 大军营寨之中,老将军翟章,坐于灯火之前,愁眉不展。 韩军投降了,秦军没有追来。 这不是他的斥候打探来的消息,而是秦军的信使,满天下在宣告,秦人正是以这样的消息,来展示自己的军威,令新郑未战先惧。 他总算是琢磨清楚了,秦军此战的计策。 先是派遣使者去了新郑,提出了韩王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其后就是招募二十万大军,满天下的宣布,要进攻新郑,而洛阳大军,以防备魏国为由,未动一兵不足,之后的一切,就都落入秦人的圈套了。 冯章的二十万大军,到现在还没有抵达新郑城下,秦人却已经要攻下野王和阳翟两地了。 或许野王和阳翟,才是秦人的最终目的,至于新郑,只不过是个幌子,一个骗过所有人的幌子。 韩国阳翟一地,紧挨着秦国,也是秦人东出函谷之后的第一重地,对于此处,秦人是觊觎已久,自从设置三阳制敌长廊后,韩国就被分成了南北两韩,现在北边的上党没了,就只剩下野王这一重地。 可以说,阳翟、野王两处,对秦人至关重要。 至于新郑,最终会不会被秦人所夺,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秦王每次出军,必有所得的成就,并没有被打破,有了野王,秦人的兵锋,很快就列于大梁之外,魏国的灭国之危,也要来了。 越是想到此处,翟章就越是心惊。 没鼎一战的失败,不仅是对韩国,而且对魏国,也是同样的重要。 因此,他已火速发出书信,送往魏王处,若有机会,新郑是一定要救,诸国联合抗秦之举,也是一定要做的。 翟章又在这里驻扎了一日,等到走散的魏军,收拢差不多的时候,又继续往巩邑方向而去,没鼎战场上的秦军,正忙着料理韩军呢,暂时还没功夫追他,所以他走的是一点都不着急,收拢残部,才是最重要的。 又行了一日,大军已至于巩邑不足百里。 翻阅了眼前这片山地,便能进入巩邑地界,大军也就彻底安全了。 与此同时,二十里之外的高地中,秦都督白起,正站在山坡上观望,他在算计着,翟章的人马,还有几刻能到。 在魏军还未败时,他就已经在考虑,魏军落败之后的事情了,眼下,这一支秦军藏身此处,已有两日。 那日,在洛阳定下战事后,他亲自率领六万屯兵东进,驻扎于巩邑三十里之外,与范追形成对峙之势。 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能偷偷分出一支兵来,埋伏在这里,阻击魏军,他如此大张旗鼓的进攻,范追也定然想不到,这背后会有这样的目的吧。 秦国战法,名为歼灭,秦国都督,善于歼灭,遥想那九年前,白起初次见秦王,就提出了歼灭之法,灭其有生力量,以壮其国。 既然名为歼灭,那他魏军敢出,就一定不能回去。 破韩战事,进行得非常顺利,等灭了这支魏军,那秦军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突袭赵国,这件事情,他已经在做准备了。 阳翟黑旗一军,已经秘密北上,去往平阳,从平阳突袭晋阳,这是大王定下的计策,其次,秦军接而攻伐韩赵两国,而居于中间的魏国,必有所动,先行歼灭其军,就是给魏王一个警告,等到秦赵战事爆发了,让他先想着顾好自己吧。 为了这一场伏击战的胜利,白起在大军驻守巩邑之野后,便连续五日,以小股部队,慢慢入驻大山当中。 这支大军,以千人为一部,每一部又分成十组,秦军以一组一组地行军,昼伏夜行,避开斥候,不到目的地,大军不作集合,如此行军,很难让魏人发觉异常。 除此,还有斥候一军,以三人为一伍,到处猎杀魏军斥候,掌握信息的主动权,正是在这样瞒天过海之下,白起才将一万五千屯兵,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到了这里。 据他估计,翟章大军,也该在一万五千左右,秦军善于埋伏,善于伏击,又有伏击辎重,早做了准备,要想歼敌,也算不得难事。 对于此,白起很有信心。 正是夏日,山坡之上,枝繁叶茂,一片郁郁葱葱。 所有的秦军,就藏在这山坡上的草地之中,所有的辎重,就藏在那大树背后,不得不说,真是一出伏击的好地方。 二十里的路程,对于魏军来说,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 很快的,他们已经进来了。 白起伏击最高明的地方,就是会利用山地,利用山势,敌军一旦陷阵,就先将两边的口袋扎起来,然后利用山势,以滚石、檑木、火焰车攻之,让敌军出也不能出,进也不能进,只能困死在此处。 今日这阵形,便是这样准备的。 此处,尽皆山地,唯有中间一条大道,可以通过,这也是魏军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全部进了这条大道,则必败矣! 此时,翟章正行走在中军,对于这片山地,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两边是山崖,道路在中间,是个伏击的好地方,虽说在行经此处之前,他早和范追有过书信,知道此处没有秦军的埋伏,但现在,又眼见得这般地形,一向谨慎的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打鼓起来。 “传令下去,派遣斥候,去两侧山上看看!” 翟章也不想,全军都进入其中了,才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晚吗? 咚咚! 就在这时,四周的高地之上,忽有战鼓作响。 翟章当即大惊,左右看去,只见山坡上的大纛树立起来,来者何军,又以何人为将,俱是清清楚楚。 “范追误我,是白起,吾命休矣!” 秦国都督之中,白起最善战,哪见得他有过一次落败,哪一次他又不是大胜,白起最擅长的,就是伏击,现在刚好中了他的伏击,岂能活命。 范追,范追,他被白起骗了啊! “全军勿动,白起伏击,乃有三长,一曰前,二曰后,三曰中也,这前后,必有辎重来堵,重兵把守,而中则是说两边山上,多火焰车,多弓弩手,临高而下,杀伐我军,此法难破也。 这前后两处口子,是不易冲出,但这十几里的长坡,我等全力冲击,他白起如何守得住,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攻击,前面的往前,后面的后撤,中间的全部上坡!” 对于白起的伏击战法,翟章是做过深入研究的,若是去往前后突破,那只会被山坡上的秦军所得,前后的秦军,主要是防守,而进攻的,则是山坡上的秦军。 翟章这样下令,所有魏军,都往两侧山坡上冲,能有效地打乱秦军的进攻阵形,再者,魏军也不至于过于紧密,挤在一起,让秦军的箭矢阵,丧失一半的威力。 在下方一味地防守,只有一条死路,往上面冲,还能有一线生机。 放眼望去,两侧山坡的陡峭程度,也足够让人爬上去,当即,魏军主将下令,四面大军,俱是行动起来。 站在山坡上的白起,正看着魏军的进攻。 秦人的弓弩手,他们已经开始了,半山腰上的魏军,在往上冲的途中,还会遇到滚石和檑木,再将他们推下去。 所幸,这山坡足够的长,秦军的进攻,显得很稀疏,让魏军有足够的间隙,冲得上来。 这么看,是翟章的计策奏效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魏军冲杀去上,也作用不大,因为他们是自下而上,上去之后,精疲力竭,阵形又大乱,莫名其妙,就给严阵以待、以逸待劳的秦军,送了军功。 都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魏军再勇敢,翟章的办法再好,又能如何呢? 胜负,在白起来之前就定下。 战事从正午开始,到晚间的时候,魏军已无抵抗之力。 秦军开始从两侧的山谷而入,发动正面进攻了。 至子夜,魏军渐渐没多少抵抗之力了。 第二日破晓,当最后一个魏军,死于秦人的剑下之时,战事彻底结束了。 这一战,秦军俘虏魏国将军九人,其余尽皆诛杀,歼敌一万六,以震魏人。 至此,没鼎之战,全面结束。 第一阶段,韩军出野王,魏军出巩邑,秦军出洛阳。 第二阶段,没鼎渡口一战,韩军投降,魏军逃亡。 第三阶段,设伏歼魏军。 这一战,歼敌八万五千人,韩魏胆寒。 第三十六章 中山王和巫甚 赵国将军乐池,从北而下,夺取中山城邑二十一座,进军灵寿城下。 肥义以廉颇为先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西边而入,攻下中山城邑十六座,进军灵寿城下。 眼下,赵人率十五万步卒,五万飞骑,将中山团团围困,行攻城之举,已有一月,就是不见城池有破。 八日前,东方燕王率领十万大军,前来援助,赵军惧战,撤退至灵寿以西三十里,安营扎寨,而燕国大军,则在灵寿城东二十里,与赵军形成拉扯之势。 灵寿之围,被解。 正是上午,灵寿东门大开,有一列战车,从中而出。 当先一辆,乃用四马拉着,而且尽皆白马,这便是中山王姬臼的王车。 只见姬臼是亲自驾车,车后面坐的,乃秦国武职大夫巫甚。 那日,巫甚离开了蓟城,沿路散播燕国大军,即将支援中山的消息,等到他灵寿时,这消息已是城中人人传唱,人人尽知,让中山人燃起了抗赵之心。 中山王姬臼,以盛平君为将军,行招募大军之事,自己则亲自披挂上阵,达城楼以御敌,率领城中黔首,以御赵人。 自从诛杀了公子卢和公子亘之后,姬臼是大权在握,彻底掌握了中山大权,他对于这位秦国使者,也是更加上心起来。 此时,他出城前往燕国大营,还不忘亲自驾车,拉着巫甚。 “我巫甚,不过一秦大夫罢了,何须中山王如此礼遇,惭愧,心中惭愧啊!” 巫甚是口中说着惭愧,身体却躺得很舒服,他的脸上,可看不到一点儿惭愧的样子。 正在驾车的姬臼,转过身来,朝他一笑。 “哈哈,秦使何须惭愧,寡人还未做中山王时,就听得这天下间,最厉害的是策士,所谓纵横阖捭,远近进攻,凭借胸中韬略,一张铁嘴,就可平定天下之事,原先寡人年少,不大相信,以为能救中山者,乃军也,今日所见,才知这救中山者,乃策士之法!” 大权掌握了,燕国的支援来了,赵人不敢进攻了,灵寿在姬臼的率领下,也能抵御赵人一个月的攻击了,这一切,让他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就连笑声当中,也都透着不少得意。 当年,六国血盟,那个紧跟在姬职身后的姬臼,已是不在了,眼前的,是真真正正的中山王。 “哈哈,中山王善学,外臣钦佩。” 巫甚的心里,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他就只这样搭了一句。 “哈哈,看这天下诸国,尽皆大周之族,华夏之族,不管是白狄,还是犬戎,亦或是东夷,到如今,可还有以国立世者吗? 寡人告诉你,没有,就连那义渠国,也成了秦人的义渠郡,天下多战,纷纷扰扰,为何独我白狄鲜虞一族,还能立下中山一国呢,无他,就是善学也。 从寡人的祖先开始,他们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离开太行山,学习耕种,离开马背,学习礼法,以教化立国,学习大周,才能让我鲜虞长存。 从祖先开始,我鲜虞一族,就有此志向,你说寡人,是学,还是不学呢,秦人从御马之人,成今日霸主之国,难道秦人他不学吗?” 与巫甚的漫不经心不同,姬臼表现得是兴致勃勃,他这样一说,倒是让巫甚有了些兴趣。 “中山王,果然不同凡人也,方才中山王所言,能救中山者,乃纵横之法,那倒想外臣请教,现在灵寿城内,约有大军六万,燕王援兵十万,赵人几近二十万,依旧是敌众我寡,中山王以为,国该如何救呢?” 这是个好问题,值得沉思,姬臼半响不做言语。 “哈哈,那秦使可知道,寡人因何对秦人这般珍重呢?” 巫甚知道,他能这样问,是说到点子上来了。 “秦使二字,秦,为秦国,使,为出使之意,也是外臣,中山王定不会是因为外臣,而是因为那个秦字,对吧?” 姬臼听后,点头大笑。 “不错,不错矣,今,齐赵两国,一则攻燕,二则攻中山,我中山国力弱小,必不是赵人之敌,至于燕人,既要顾着东边,也要顾着南边,只从国力上来看,断无胜过齐赵的可能。 如今,齐燕战事,虽然僵持,可齐国是游刃有余,而燕国是首尾难顾,赵国举兵二十万攻伐灵寿,短期来看,我有十六万能拒,灵寿难破,可长期来看,以赵国之国力,我等必不能敌,所以若无外力中山则难胜也! 依着远交近攻之法,能做中山外力的,就只有秦楚两国也,楚国从南攻齐,齐国可从燕国退兵,剩下赵国,独木难支,也当退出我中山也,秦国从西边攻赵,也一样是此理,没有了赵国,齐国也独木难支。 不过,楚王雄心南下,短期之内,是不会北上,秦王虽着眼于对韩战事,可区区韩国,岂能抵挡秦军多时,东出,才是秦人一直以来的国策,恐怕秦军很快就会有攻赵之举,如此,才能真正解救中山也。” 姬臼的话,说的很对,他能想到这一点,这也说明,他有连秦之心,这是个好事情,秦王派遣他来,可不是只出力的。 “难道秦王就没有此心吗?” 还不待巫甚的回答,驾车的姬臼又转过身来问道。 他看巫甚神情,又不等他作答,继而说上。 “哈哈,秦使不说,我也知,秦王该有此心也,秦国连燕,可以制齐,可以制赵,然燕王姬职者,不少称霸之心,秦国势大,对秦唯有利用尔,而我中山,则位于赵燕之中,可制两国也,这不正是全了秦王的霸主心思!” 对六国之战后,秦王霸主之名,就算是坐实了,人人说秦王,必离不开霸主二字。 眼前的这位中山王,随着年纪的增长,可以用越来越聪明来形容了,对于天下大势,他大有了然于胸之态。 “中山王真英明之主,我王遣外臣来助中山,便是因此,我秦对韩战事,有都督白起之策,想来,进展应该是颇为顺利才对,韩事一结束,那四十万秦军,也当能腾出手来,举兵伐赵,解救中山 不过嘛,我秦一向不兴无名之师,欲要我王举兵伐赵,还需得要一名也,至于是何名,就要中山王来为之了!” 秦国举兵伐韩国,以割地之名,现在要举兵伐赵国,也当有个好名声,现在秦使找姬臼来要这个名声,姬臼当即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哈哈,寡人也在等着秦使说这话了,等寡人见过了燕王后,便派遣使者,携带重礼,去往洛阳,拜见秦王,寡人愿尊秦王为长,与秦国结盟,望秦王救中山而攻赵,这难道还不足矣出师有名吗?” 攻赵之举,要名正言顺,要让天下皆知,不做突袭,这是秦王下的令,这样做的目的,正是为了攻赵。 “外臣多谢中山王!”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进入了燕王大营。 姬臼此去见燕王,乃是表达感谢,至于带上秦使,则是有另外一层意思了。 燕王姬职,正在营寨相迎,他一看到姬臼身旁的巫甚,就知道秦王会有什么心思了,对于秦王,他就是这么了解。 这对于燕国,也是好事,只有秦国介入,战事才能结束,燕国和中山,才能大胜。 唉,什么时候,燕国能有这样的霸主实力。 那箕子国的事情,要抓紧了。 第三十七章 田文入营 齐燕两军,对峙已有两月。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乐毅和匡章,连战了三场之后,双方就再也没了动静。 对于乐毅来说,最重要的是坚守,中山不破,饶安不破,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齐赵两国,来势汹汹,一从西来,一从南来,不过,暂时还好,他们都被抵挡住了,燕王的十万大军,已到了灵寿城外,可确保中山暂时无虞,而他这边,更就不会被轻易地破阵了。 秦人的大军,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韩国野王,已经破了,阳翟也是秦人囊中之物,不日,秦王也将至新郑城下,灭韩之心,秦王恐怕是没有的,但是吞并两郡之心,秦王一定是不会少的。 这么算来,秦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秦军可以腾出手来了,以他的野心,就不可能对赵国,不动心思。 真要是不动心思的话,那派遣外交台武职大夫,这般着急入燕,入灵寿,又是为的什么呢? 齐赵必败,这也是乐毅心中,最大的谋划。 他的书信,已经送给燕王了,对齐赵战事,燕国不求破敌,只求坚守,估摸着,再有半年就足够了,他麾下的燕军,都遵循这一策略,继续修筑营寨,做好防守。 和蓟城一样,临淄的朝堂,也是人才济济。 对于乐毅的计策,焉有不明,前方领军的匡章,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一如既往的坚守,可后方的临淄,已经是等不及了。 这几日来,更是有赵国的使者,到了临淄,催促齐王,快快发动进攻,只有两面同时进攻,才能让燕国无暇两顾。 齐王地的心,也开始按耐不住,他只好派遣田文,去往饶安,以慰问大将军之名,来催促匡章,速速进攻。 正值正午,饶安,齐军大营。 营门之外,齐相田文正从远处驾车而来,大将军匡章,则站在营门之下迎接。 随齐相一起来的,还有百车美酒,各种佳肴,正由一列士卒押送着。 或许是年纪越来越大了,田文越来越不喜欢驾车了,也更是不喜欢动了,他现在只喜欢静,就像现在这样,以这个最舒服的姿态,躺在车架之中。 若只是赵国使者催促,这根本就不需要他来,现在的天下形势,英明如齐王者,岂会看不明白。 韩国已经败了,齐国上下都是在担心,若是不早点儿结束战斗,一旦让秦国插手,那齐赵之策,可就要功亏一篑了。 匡章是个性子固执之人,要想催促他快点儿发兵,其他人是来不了的,就只能是他亲自来了。 迷迷糊糊的田文,在隐隐约约间,感觉车驾停住了,他拢了拢服饰,快步走下车驾,那边匡章已经在等着他了。 “大王赐,王酒百车,豚千头,羊千头,牛五百,体恤大将军攻燕之苦!” 田地下了车驾,先是拿出册子来,念了一阵,待到将这些东西都送入营中后,方才向着匡章凑了过去。 “大将军啊,攻燕之苦,王体恤将军也!” 听了田文的话,匡章不由得大笑起来。 “哈哈,相国是来说笑于我的吧,王令臣发兵攻燕,可臣行军至此,就只战过三场,到今日,发兵已有三月,期间倒有两月多,在修筑营寨,说我辛苦,这难道不是笑话我吗?” 很显然,田文说的这是一句反话。 面对匡章,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直来直去,才是最好的。 “大将军明鉴,大王是想让我问问,大将军何时可发兵呢?” 匡章摆了摆手。 “辕门之下,非议事之地,难道齐相要让我在这里说吗?” 田文摇头,当然是不是了。 “哈哈,那就对了,这就好比此战一般,非到交战之时,难道我齐军要硬战吗,还请相国随我入营!” 当即,两人同坐一车,一直到了大营当中。 匡章对田文是盛情款待,王赏赐的美酒牛羊,可都在他的眼前了。 “真是好酒啊,大将军有何计策,现在方可说了吧?” 匡章这个人,素来是深明大义,他不进攻,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但田文实在是想不到,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今,没鼎一战,韩魏联军被歼八万余,新郑岌岌可危,秦国皂游,擎苍二军,离开没鼎,已经北上,昨日传来的消息,抵达了径城。 径城再往上,便是丹水河谷,此处可直入上党长治,这样一算,长治可有屯兵两万,战卒擎苍、皂游、轩辕三军,合计有八万之众,已经对赵国邯郸之境,形成了威胁,若是秦军攻赵,赵必定从中山退兵。 灵寿城中,也派遣使者,携带黄金百镒,经大梁而去洛阳,面见秦王,说成秦与中山结盟,此举,就是中山王想让天下人都看到,中山秦即将结盟也,结盟,则秦王有出兵赵国、援救中山之理由。 大王和相国所想不错,当务之急,我等要做的,该是抢在秦国之前,率先击溃中山与燕,然后再转而联合魏国、韩国,以四国之力,攻伐秦国,我之所言,对也不对?” 原来这匡章,是将什么都弄得明明白白。 没鼎之战后,魏国也火速派遣使者庆骇,星夜兼程,到达临淄,与齐赵达成攻秦之约,再加上一个韩国,可不就是四国了吗? 这四国当中,齐王地,魏王嗣,赵侯雍,无不是人杰也,这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岂不知晓,唯有韩王仓,是稍稍差了一些,可火烧到他家门口了,他还有理由不着急吗。 齐赵两国,想迫切地结束这场战斗,也都是这个算计。 “唉,我就说嘛,大将军英武,岂能不知这其中利害,既然知道,而又不做,这只能说明,将军别有所图也!” 田文自恃明辨天下大势,可面对匡章时,还是有应有的谦虚。 “不错,我正是别有所图,军国之事,岂能儿戏,若无破敌之策,强行攻之,无异置自己于险地,我齐军二十万,那燕军也一样二十万,何况对面那乐毅,名将之名,是半点无虚,强攻只会被乐毅所得,不可冒进!” 被匡章这么一说,田文明白了他的顾虑。 二十万大军,可不是一件小事,现在看起来,他们威武雄壮,但若是一有闪失,就会面临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没有绝对的把握,轻易进攻,失败的风险一样不小,而且一旦失败了,形势又将彻底逆转,这般来看,反而是这样僵持着才稳妥。 田文没做多言,就只是点了点头,他清楚,匡章还有下文。 “秦王此人,出兵赵国,已然势成,此乃他称霸天下,成就天子之业,必由之路,不可废也,齐相想想,若是秦国攻赵国,那我该当如何呢?” 秦王的兵,已经向长治调集了,这意图可以说很明显了,匡章这样想,倒也无错。 “长治之下,可入邯郸之境,若邯郸一破,赵国必定弱,但以赵人之勇烈,赵雍之英武,断然不会让秦人陈兵邯郸的,顶多就是从中山退兵,去击退秦人,让秦人无从取罢了。” 田文仔细回答道。 秦人要想如破韩国一样破赵国,那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 “正是如此,有秦人在,赵国断然无夺取中山的可能,我齐想要借助赵人的力量,来起到威胁燕王,令其割地的目的,也是达不到了。 所以,我齐若想取得失地,唯有一法,那就是堂而皇之的战胜这二十万军,将燕人彻底击败,任凭天下大势如何变化,与我饶安无关也,我之所向,乃灭燕国主力,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还需得继续等下去,相国可知我思虑?” 说到现在,对于匡章的所有谋划,田文才是清楚了。 匡章说得对,现在的境况,就是齐赵同时猛攻,一时之间,也难取得进展,秦国进攻赵国,已成为势在必行之事,借赵攻燕之势,不可长久也,别人靠不住,还要自己来。 “那我代大王一问,若是将军等到时机成熟,可否一战而胜燕人?” 匡章露出自信的笑容。 “若无是十分,我岂会这般谋划,又岂能等到这个时候!” 他一向如此,在他眼里,只有可能,和不可能,从来没有几分把握这个说辞。 第三十八章 秦王下阳翟 半月多前,冯章率领的大军,已到了新郑城外。 二十万军,正面十四万,与冯跃八万军形成对峙,其余六万,从北,东,南三个方向,每一路两万镇守,让新郑陷入绝地,彻底断开了与外界的联系。 如此一来,就代表着,韩国没有了中枢,中枢没有腹地。 韩王想要继续招募大军,就需得从新郑派遣将军,去往韩国各地,集中整个韩国的力量,但现在被冯章这么一弄,新郑与外界,就断了联系,秦国大军又是勇猛突进,韩国各地的氏族,就是胆敢有支援新郑者,怕是也来不成了。 白起破韩之策的高明之处,不仅在于轻取野王、阳翟两地,更是可以将新郑架起来。 时至今日,黑旗将军攻下了、除阳翟外的所有城邑,皂游将军破野王,取径城,得野王所有城邑,可以说,韩国再无野王,大河以北,再无韩土。 没鼎一战,秦军大捷,诸国震惊,秦王离开宜阳,早已抵达阳翟之境。 他所来阳翟,就只为一事,说服申康,他甚至可以为了申康,暂且放缓去新郑的步伐,先来阳翟,因为申康值得。 将来这天下,会是秦国的,而秦国,将是天下人的,任用天下人治国,人人都为秦人,从家天下,变为国天下,才是嬴荡的最高理想,这也是华夏万世基业的重要基础。 还是甘茂那句名言,欲得到天下,就得用天下人,这申康,就是秦王看重之人。 阳翟,韩国旧都。 在很多年前,韩人就已经在这里开始统治了,这里的庶民,这里的黔首,无不是心向韩国。 韩人在灭了郑国后,重心虽然东迁,可阳翟之地,对于韩人来说,就如同赵国之晋阳,秦国之雍城,他们的根在这里。 得到此处,和今后的治理,同等重要。 一来,是要韩人归心,二来是要秦韩一体,再无分别,让黔首和氏族,都能认同秦人的身份,此战过后,秦国将会有韩国上党,野王,阳翟这三地,此三地者,上党已是一郡,而野王和阳翟两地,也可为两郡也。 上党郡守乃公孙丑,野王暂未定下,而阳翟之地,嬴荡打算,就任用韩人为郡守,借此来拉拢韩国氏族归心,也在昭告天下,秦人的志向,这郡守的人选,便是申康。 秦国一郡之长,当有其三,郡守、郡丞、郡尉。 郡守掌管一郡大事,是最高的行政长官,郡丞辅佐郡守政事,与郡守分权而治,郡尉乃掌司法,秦国警察,都归属于郡尉麾下,郡尉又只受邢尉令的直辖,不受郡守的管辖,他对郡守,就只有配合,不为其下属。 不仅如此,秦国还有治吏台,掌管人事任命,还有治户台,专管财政大权,他们可下至各县,各郡,所以秦国郡守的权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肆无忌惮,何况在此郡之内,还有洛阳重镇,所以让一个韩人,成为秦国的郡守,是完全不会有顾虑的。 最重要的,申康之人,德才兼备,素有学问,才学更是秦学中的拔尖,对于秦国的吏治、教化,他都无不精通,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物,嬴荡才有心思,将他说服。 如今,与申康对峙者,乃卫城将军辛鹿,至于韩拙,早已率军北上,秘密前往河东平阳。 上午,阳翟城外。 秦卫城战卒列好阵形,在阵形的前方,早已修筑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又有一亭,亭子当中,秦王正喝茶纳凉。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七日前,秦王派遣使者入城,去见那申康,说明与他有城下会面之意,可现在正值两军交锋,那申康也是谨慎,一直不出。 最后居然是未阳自告奋勇,入城说服了申康,今日来城下相会。 未阳的说辞,其实很简单,他只告诉申康,他眼中的秦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才让申康打消了顾虑。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嬴荡就已经在等着了,足见其诚意,可申康倒是很准时,他就让秦王等了半个时辰,准时准点地出了城,独自驾车,连随从都不带,往高台之上行来。 秦王可比他热情多了,还不等他过来,已经前去相迎。 嬴荡看去时,只见这申康一身皂色长衣,足下一双方履,衣服不华丽,但穿戴的整整齐齐,该有的,一样不少,不该有的,一样也不多。 模样虽不出众,可却是气质斐然,尤其是一双眼睛,独具温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地不错。 嗯,符合嬴荡心目中,老师的形象。 “阳翟申康,见过秦王!” 申康拱手躬身,算是行了礼,这边嬴荡停住脚步,也是对其还之于礼。 之后两人边走边说,落座于高台之上。 申康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在他的心中,却是左右不定,辗转反侧。 他从秦中书遏者令口中,得知了没鼎之战的事迹,也得知了阳翟城外的战事,经过了细想,他最终觉得秦人没骗他,也愿意出来,见一见秦王。 他本为申不令之后,三代都忠于韩王,对于抗秦之心,他也一样不少,但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境况,面对秦人,韩人早已无力,他的心境,也很难形容。 向往秦国,却又对抗秦国,这就是他。 胜负,已定矣。 “今,秦有十二郡之地,而我韩去了上党,仅存之地,还不过秦之二三郡也,可悲,可悲,以秦国之法制,我韩何能敌之,我斗胆问秦王,此番,秦王可有灭韩之心?” 新郑七八万军,何以抵挡秦军二十万,将军冯跃,又何以抵挡威名赫赫的都督冯章。 “哈哈,灭韩!” 嬴荡哂然。 “那敢问先生,何为韩国?” 他反问,他不想顺着申康往下说,因为他要说服申康入秦。 面对秦王的反问,申康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连他自己都意外。 秦学者,开创之人,当属秦王也。 秦学非是一门学问,而是融合了医家,兵家,治国,工业为一体的新思想,秦学也并非是一个人的著作,而是秦国治礼台的教化,演武宫的兵法,治吏台的吏治,邢尉台的秦法,御史台的监察国政,治户台的税赋,农事,水利也。 这种种学问,无不是强国之道,申康所学,便是这秦学。 他自以为明白这么多,可居然在一时间里,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何为国,又或许该从哪个角度去入手。 “既然秦王如此问,那我就为秦王说上一二,此番,我只说这秦王要灭之国。 晋国立下后,韩人便是晋国氏族,春秋之时,又有韩简随着晋文公流亡诸国,其后,韩人又数次为晋国正卿,曲沃显贵。 其后,有三家分晋,被周王册封,此为爵,巫士会盟,又僭越为王,此为国也,韩人之宗庙不灭,祭祀长存,此,也为国也,还有韩王治下之土,国也。” 嬴荡听后,点了点头。 申康所说,实则是三点,一有名,韩王之名,二有祭祀,韩国宗庙,三有国土,韩国领土,这就是国。 “寡人明白了,那依着先生所说,宗庙不灭,又有一两郡之地,可为一国,是也不是?” 见秦王又问,申康露出了一丝苦笑,不,是可笑,连他自己都不信,这就是一个国。 “嘿,说来也可笑,秦王不重宗庙,重在吏治,秦王不重祭祀,重在军制,反而令秦国强盛,土地广阔,如此来看,宗庙祭祀,也不能代表一国也,那秦王所说,何为国?” 申康这是连他自己的言辞,都否定了,这就是因为受到了秦学的影响,让他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变化。 古之先人,以祭祀为重,大商之时,商王掌握神权,也就是掌握了祭祀上帝的大权,以此来号令诸方;大周之时,周王掌握最重要的祭祀权,就连秦文公的祭祀,都被称之为僭越礼法,所以,国之大事,在戎在祀,便是此理。 方才他所言,韩国的由来,是因为这一族人,保存了自己的祭祀,拥有祭祀的土地,凝聚了自己的族人,再一步步的上升,到了今日,才成为一国也。 但这样一说,与他所学的秦学,秦国所做的一切,有些不符。 秦国之所以能凝聚,那是因为秦国,有完整的国府,健全的体制,合理的组织架构,共同的文字和文化信仰,这样一个,渐渐的不重视祭祀之礼的国度,不正是天下的霸主吗? “哈哈,先生能有这般顾虑,足以说明,秦学之深,对自己产生怀疑,才是进步的基础,国是如何,寡人相信,在先生心中,自有定论,新旧交替,乃天道所定,先生岂能违之?” 第三十九章 阳翟投降 颍川一郡 这就是让申康自相矛盾的地方,说服他的,并非是秦王,而是秦学,套用秦王的话来说,那就是先进的知识,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寡人在咸阳之时,就听闻申康之人,素有贤名,其治下阳翟一地,民心多向,又见先生著《秦国新论》一书,纵然我秦国,能这般懂寡人者,也当少数也。 我秦,是先进的,韩国是落后的,以新的代替旧的,天道往复,依先生之才,岂会不知,阳翟在我秦治下,也还会是那片地,不同者,乃在新旧交替,此乃大势所趋,不可逆转。 若说保留宗庙祭祀,一二郡之地,就可为一国的话,寡人现在就告诉先生,寡人从未有灭大周一国之心,不仅如此,此番攻韩,寡人还能留下新郑方圆两百里之城邑,为韩王之祭祀,韩王依旧是韩王,寡人只想要野王,阳翟两地,列为我秦郡县罢了。” 正是因为《秦国新论》一书,才让申康成为秦学大家。 这一本书,很详细的阐述了秦国从吏治,军事,文化,经济等各个方面的变法,着重说明了秦人的新思想,可以说诠释的非常对,甚至比治礼台出的,都更能得秦王的心。 这秦学的兴起,不在秦王的预料之内,但又在情理当中。 当今天下,百家兴起,百家争鸣,还未曾有一家,能够完完全全的胜出,占据绝对的统治地位,所有的思想文化,是各舒其长,蓬勃发展,所有的贤人们,无不想着去探寻世界的真理,无不向着更好的生存之道。 有这样的思想作为基础,西方率先崛起的秦国,又有了这么多的改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岂会没有秦学这一门学门,嬴荡最大的功绩,不是一统天下,而是改变了思想。 将两千年的变革,压缩在一朝一夕之间。 拉拢申康,一半是因他韩国氏族的身份,一半则是因为这才学了。 “野王,已在秦王之手,如今,就只剩下阳翟一城,新郑之外的韩土,秦王可尽得,我若是率军投降,那秦王的破韩之策,就已经成功了,好计谋!” 从秦国使者入新郑,才过去了三个多月,秦人的战略目标,就已经要达到了,这样的计策,难道还不够高明吗。 “先生既知大势已去,何不顺势而为呢?” 申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又低头沉思了一阵。 嬴荡也不着急,他只顾品茗,在一旁等着。 茶,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征服草原上的民族,是重要的通商物资,应该尽快推广出去,等过些时日,先给翟荣送上几车,让他上上瘾。 “以秦王之仁,必不至于罪于黔首,阳翟不可胜也,也不可再战也,再战则死伤之人,必是黔首,阳翟人如此信任于我,我岂能将他们带入火热之地,阳翟,向秦王投降了!” 申康的眼神当中,透出深深的落寞。 他有的选吗,他没有。 在知道牟平君失败的时候,他还能坚守,在知道没鼎之战的时候,他依旧能坚守,在知道皂游破野王的时候,他还抱着希望,可在知道冯章围新郑后,他就彻底不抱希望了,因为就算新郑不破,韩王也率先会投降秦人的。 一个时代过去了,见证韩国存在过的,也就只能是宗庙祭祀了。 嬴荡高举茶杯,向着申康。 “哈哈,此乃茶,乃我秦所创,可代酒之!” 申康应允,他终于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在他说出投降的这一刻,似乎有一种担子,放下了。 “如此,明日上午,秦军可入城,万望战卒,不犯黔首,告辞了!” 对于他自己能得到什么,申康不再关心了,投降秦国后,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修学、修书。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事情是完了,可嬴荡的事情,才要刚刚开始呢。 “先生且慢,阳翟一城,破与不破,旦夕之间,何须寡人劳神,寡人来此,不为城池,只为先生也,还请先生入城之后,召集城内氏族,明日城中,寡人要与阳翟氏族一会,这阳翟城,依旧由先生治之?” 申康明显的愣了一下,他明白,秦王这是对他有了招募之心。 “我乃韩臣,秦王废兵遣卒,难道要将城给我这个韩臣吗?” 要说申康心中没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 秦王的胸襟,他这个秦学之人,自是了解,但要做到这般大旗,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哈哈,寡人取诸国之地,尽皆以秦法治之,秦法尊郡县,阳翟之地,沃野纵横,黔首不尽,岂能无郡县也,有郡县,岂能无郡守也。 寡人欲置颍川一郡,为关中之东,新郑之西,大河以南,南郡之北,置郡府于阳翟,拜先生为郡守,先生既知秦学,难道还不知这学以致用的道理,先生之才,足可一郡当之。” 颍川,因此处有颍水流经,形成这一大片平川,取名颍川郡,就是因这河流。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富庶之地,人口众多,足以比肩河东和关中,比之巴蜀荆州之郡,要富庶不少,韩国之强大,颍川可为其根基也。 此处不管是教化民风,还是文化底蕴,都一样深厚,大周之时,颍川洛阳,为中原之中心,在往后的几百年里,都是盛产豪门的地方。 公元前230年,此处由始皇帝置郡,郡名颍川,可以说,嬴荡现在是沿用了旧名,这颍川一郡的设立,将预示着秦国东出的步伐,将大大加快,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秦王以如此恩德,申康有理由拒绝吗。 他没有。 一个一心向着秦国文化的人,一个在韩国没有了退路的人,一个看清楚了大势的人,一个心中有抱负的人,入秦,才是新生,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人每当要做出重大的选择时,心里总是会有些矛盾的,申康一方面是对以前的回念,一方面是对未来的展望。 新旧交替,对的,就是新旧交替。 他的目光,开始坚定起来。 “臣申康遵令,愿领颍川一地,为大秦效力!” 这一下子,嬴荡才是彻底的高兴起来,此行很顺利,他想要的,尽皆达到了。 至于野王之地,当为河内郡,秦昭襄王时,就已设立此郡,他现在是地皮都规划好了,就只等韩仓点头,献上国书割地了。 韩仓的胆子小,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第二日,申康大开城门,秦王入城,见过颍川各大氏族。 秦治吏令司马恒和治户令公输楠,已经达到野王了,不日将会随着秦王的步伐南下。 对了,野王郡守,该是何人呢? 第四十章 赵雍回邯郸 赵雍的人生就只有两次,遇到始料不及的变故。 一次,是在君父暴毙的那一年,一次则是在今年。 那一年,他还是个少年,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一个十岁都未到的孩童,所无法承受的,经历了权谋、暗杀、冷血、人性之后的赵雍,就暗自发誓,以后要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让所有的一切,都有计划。 这让他培养出了很好的危机意识。 今年,年过四旬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始料不及的变故了,此次入咸阳,让他重新体会到了,那种八岁时的感觉,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 当秦王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赵国朝堂,他早就安排妥当,世子赵何主政国事,长子赵章辅佐。 既然秦王不让他回来,那他就不回来,等咸阳看过了,就一路从关中往西,走过雍城,出了大散关,去一趟陇西郡,到了一次开元城。 这一次旅途,给了他一种全新的体会,让他真正的明白了,秦学兴起的缘故。 太远的就不说了,就只说这开元城,城中戎狄各部和秦人来来往往,好不融洽,戎狄各部的马匹,上好的皮革,都被秦人的青铜器和粮食换走了,戎狄各部们,还要争夺与秦人的优先通商权,这就好比秦人只用一块肉,就吸引了一群狼。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陇西大学宫的设立,戎狄各部的公子们,竞相踊跃入学,他们学习秦人的新礼法,学习秦人的新学,学习秦人的先辈们,是如何与戎狄的先辈们融为一体的,狄戎的先辈们,又是如何与周王室融洽相处的。 可以想象的到,这些公子们,将来会有人成为他们的王,那他们的心,也一定会向着秦人的,就算成为不了王,只要有一颗向着秦人的心,那秦人就让他们成王。 晋国的祖先们,在河东之地崛起,成为天下大国,吸纳、灭戎无数,秦国的祖先,也是一样,可这些都是经过了几百年的变革,才有今日的辉煌。 赵雍敏锐的察觉到,大学宫只用十年,就能有上百年的功夫,更就不谈后面还有中学宫,甚至有些秦郡出现的小学宫了。 这一趟秦国之行,让赵雍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对付秦国,他必须要快了。 等他再次回到咸阳时,秦韩战事已发,他住了一日,就离开咸阳,朝函谷关东出,这时候的秦王,也去了宜阳,他所行之处,再无人阻拦,就这样回到了邯郸。 中山的战事,一时之间,是难分胜负,有肥义和乐池在,他多余的担心,也是没有用的,灭国之战,着急不得。 东边还没有眉目,反而是西边的秦人战卒,已经集结于长治,中山国派遣的使者,也即将到洛阳,去见秦王。 无疑,中山和秦国结盟,就是冲着赵国来的,对秦之战,他要亲自前往。 此时,邯郸寝宫之中。 赵雍正斜躺在软塌之上,殿外两个少年,缓步走来,一个看着约莫十岁左右的样子,一个看着像是弱冠年纪。 这弱冠少年,乃赵雍长子赵章,十来岁的那个,正是士子赵何。 赵章的相貌,普普通通,眉眼之间,多是像一些赵雍,有赵人的敦厚和魁梧,而赵何的相貌,俊朗不凡,年纪虽小,身量已然不低,他不仅继承了父亲的阳刚,更是拥有母亲的美艳。 赵雍即位五年,迎娶韩国宗室女为夫人,生下长子赵章,后又得妃子吴娃,生下士子赵何。 话说这吴娃,是一等一的美貌,赵雍得了此女之后,就对其疼爱有加,也是那吴娃娇媚可人,善解人意,正好抚慰了赵雍心底,空虚的那一部分。 那是他这一生当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为了能够相伴在吴娃左右,曾有几年没有外出,就一心待在邯郸城中。 每一个人,不管是君王,还是庶民,在他们的心中,都有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只是不曾有人来唤醒罢了,而唤醒赵雍深处柔软的人,就是吴娃。 吴娃八岁即位的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什么金戈铁马,什么大权在握,都不如熏醉后的软塌,来的舒服。 他对吴娃的这种感情,是会延续的,是会延续到下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在今年年初,他做了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废了世子赵章,改立赵何。 今年,赵何才只有十岁,而赵章已经弱冠了,这都不要紧,他给赵何安排好了最好的路,肥义掌军,乃赵何太傅,楼缓一向忠于他,那也会忠心赵何的,更就不说乐池这些人了。 这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一个田不礼和宗室们,坚决反对这件事,但这又能如何呢,他才四旬,身体好的很,他完全可以等到,赵何弱冠之年,他完全可以培养出一位英明之主。 “儿拜见君父!” 世子赵何,公子赵章,世子走在前列,公子跟在后面,世子先行行礼,行礼过后,公子方才跟上。 对于赵章今年的所作所为,赵雍还是非常满意的,他不在的这段时日,是赵章在辅佐世子,处理国事,赵国上下,就如同他预计的那样,相安无事。 赵雍看向赵何,满心欢喜。 “吾不在邯郸,已有三月,这三月中,发兵中山,处置朝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调度有方,世子处理国事,做得非常不错!” 世界上的事,就没有不劳而获的,赵何能做世子,吴娃的确是功不可没,但这个十岁的少年,本身也是一个非常机灵的人。 “谢君父,儿何德何能,我赵调度有方,全因兄长辅佐,相国用力,将军勇武,儿能做的,唯有学之!” 赵何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可听到这样的回答,赵雍是越发的满意了。 那边本该为世子的赵章,在听到这些后,就只是低着头,对于他被废掉这件事,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有预感了。 他的君父,也就是赵侯,是个很复杂的人,很少有人能琢磨透他的性子,赵侯唯独对吴娃,才会展现出人性简单的一面,从赵章记事起,赵侯就已经在嫌弃他的母亲了,对于他,也很少会有和颜悦色。 赵雍又将视线,移到赵章身上来,这下子,就没刚才那般温柔了。 “你也做的很不错,昔年周有姬旦,秦孝公有公子虔,惠文王有公子疾,而我赵,则有公子章也,你要牢记,好好辅佐世子,壮我赵之基业!” 赵章老老实实的上前一步,然后恭恭敬敬地行礼。 “儿谢过君父。” 其后,他再转身,望向赵何。 “兄谢过世子夸奖!” 见此情景,或许是因为于心不忍,赵雍长叹了一口气,可这又能如何呢,没办法,赵国只能是赵何。 “吾即位之时,不过八岁,尚且年幼,不知国事,不知君臣,令我赵临主少国疑之威,吾深刻领悟到,一国之主,就需得早早磨练也,以世子处置国事,做得不错,吾欲传位于世子,当为赵侯,处置国政,吾自居为主父,一心谋秦,世子可择日即位!” 赵侯的语气,不容置否,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此言一出,赵何赵章两人,俱是大惊。 现在就传位于赵何! 赵章的目光,再也藏不住那一丝焦虑了。 “君父尚在,儿岂能即位,孩儿不敢!” 赵何率先出来反对,再聪明,他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他被赵雍的话,有些吓到了。 “哈哈,儿即位时,吾尚且在,待吾薨时,儿可立,掌国事!” 语气还是一样地坚定。 “儿谨遵君父之令,一心辅佐世子!” 出言者,是赵章。 他再惊讶,又能如何,赵侯能说出来,就说明他准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赵国上下群臣,俱是在赵侯的掌控之中,谁还能真正的反对呢? 翌日,赵侯果然令下,真如赵章想的那般,邯郸内外,反对的声音很小,而且要将此法,一直传承下去,定为宗室之法。 第四十一章 中山使者入洛阳 赵国公子欲入秦 夜色已深,邯郸赵章府中。 他正坐于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眼神之中,满是低迷。 要是早就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那他也不至于会这样的放不下,可问题是在你手中都十几年了,这一朝一夕之间,就要夺去,那不管是谁,都高兴不起来吧。 赵国上下,赵侯一人就可以独断乾坤,他做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推翻,赵何即位,这是一定的事情了。 对了,赵侯即位初年,就曾称王,其后才自降为侯的,那以后赵何即位了,赵国国力鼎盛,怕是他就不是赵侯,而是要做赵王了! 赵王,赵王。 美妙的称呼。 哈哈! 赵章端起酒爵,一饮而尽,他的面色,变得微红起来。 这时,庭院之外,正有一男子走来。 男子名为田不礼,为赵国重臣,此人原为宋国臣子,后来宋国被灭,就入了赵国,赵侯知此人才华,便以大夫之职委任。 田不礼在入赵之时,赵章还是赵国世子,这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赵章待此人为师,此人对赵章,也是忠义,可以说,两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了,田不礼是赵章所有亲信当中,最受信任的那一个。 “大丈夫既有雄心,不去施展抱负,何来在此对月独饮,赵氏的先祖,是这样的吗,当年的赵武,是这样的吗,他们要是这样,何来今日赵国乎!” 田不礼生的高大,又是满面虬髯,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一下子就将赵章惊醒。 赵章回头,见是田不礼,连忙起身行礼。 “唉,先生不知,那赵侯方年四旬,体格壮硕,为人善谋多疑,既是他决定的事情,我又如何能更改呢,真要到赵何即位那日,我岂不是死路一条,难道我还不该感到悲痛吗?” 赵何心中的委屈,又有谁人能知道呢。 不,他们都不能理解,这种失去的滋味,就只能他自己消化了。 “那我问一问公子,悲痛可以拯救公子的安危吗,悲痛可以获得赵氏之主的位子吗,岂不问当年赵无恤,是如何以庶子的身份,成为赵氏之主,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公子身为世子,都坐不稳这位子,想想那赵无恤,又是如何做的呢?再想想,当今赵侯,年少时可好受吗?” 田不礼知赵章心境,他一上来,就连续五问,这倒是将赵章给问住了。 是了,赵氏的先祖们,哪一个不是自强不息之人,若是没有他们,岂能有今日之赵国,岂会有今日之赵侯。 是了,他这样做,这样消沉,有辱门风,更是对不起当年下宫的那一场灾难。 赵章是在沉默,但他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抬头看向田不礼,他知道这人素有谋略,依托于他,或许就可以有机会。 “还请先生教我!” 听了这句话,田不礼似是对赵章有些满意,他坐在了赵章的对面。 “方今之计,唯有二法,请公子听我道来。 其一,赵侯此人,疑心过重,公子需得在这连续几年之内,专心辅佐赵何,不得流露出任何不臣之心,一心一意,都为赵国,为赵何所虑,如此几年之后,赵侯戒备放松,公子可提出,居于封地,离开邯郸。 父母心者,于子女不忍,不管如何,公子都为赵侯之子,赵侯必定应允,到了封地之上,公子就犹如困龙入海,可一面积蓄实力,一面交好邯郸大臣,那赵何毕竟是年少,待到有变,可里应外合,入主邯郸。 其二,乃是出走秦国,公子自愿入秦国为人质,我曾听说,秦王善用公子,来乱诸国,公子也可借用秦王之威,秦国之力,一面笼络邯郸宗室,一面来积蓄势力,也等到赵国有变,再举兵杀来。 此举不需要公子事赵何,更不需要公子在赵国封地内,在日夜受到监视下行事,不过,就需得公子离开赵国,而且一着不慎,公子有可能永远都回不来,如此两策,公子可要想好了。” 赵章听明白了。 田不礼这两条计策,都是借用外出之名,去积蓄自己的实力,因为他留在邯郸,就一直在赵雍的眼皮子底下,是不可能积蓄起来实力的,不同的是,一是用本国之力,二是借用秦国之力。 秦国是天下霸主,是完全有这个能耐的。 赵章听后,又是沉思了半晌。 留在邯郸,他就得事事遵从赵何,这是他不愿做的,每日让他违心对待赵何,必会让他忍受煎熬,倒是出走秦国,是个好主意,回不来又如何,这样的赵国,待着实在没意思。 “出走秦国,是好计策,只是我顾虑有二,还请先生解之,其一,那秦王会真心相助吗,其二,赵侯能放我走吗?” 相信对于这些问题,田不礼的心中,是早有谋划,不完整的计策,他也不会说出来。 “秦王一统天下之志,昭然若渴,齐国公子之乱,可示秦王之心,今,又有楚国子兰,为秦王异兄,我之以为,也是此计。 对我赵国,秦王也定不会放过这等际遇,天下之事,乃各取所得也,秦王利用公子,公子也不过是利用秦王罢了,此为其一。 其二,赵侯之处,我自有谋划,那秦国丞相殷丽,乃我故交,可助我一臂之力,公子只专心事于世子就足够了,其他的无需担心。” 赵何知道,秦国丞相殷丽,曾为宋臣,和田不礼是故交,这也能说得通。 只要秦国提出要求来,那田不礼就有理由,将赵章送过去。 “如此,则全凭先生做主。” 两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方才散去。 赵雍自为主父的事情,从邯郸出,即将传遍天下,而一向消息灵通的秦王,已经得知了。 赵武灵王啊,赵武灵王,你最终还是做了赵国的主父,废掉了世子,改用赵何,那沙丘宫之变,还会如期发生吗? 那一年是公元前296年,韩仓会薨,楚王槐会薨,魏王嗣也会薨,还有赵雍,和死了没啥区别,这不是个太平年。 今年是公元前298年,只剩下两年了。 阳翟事毕,秦王本要下新郑,可又听得,中山使者,往洛阳拜见,他知道,巫甚这一张牌,开始起作用了。 联合中山,这也是攻赵策略之一,对赵国,秦国是阴谋阳谋一起上,今年,必须要取得晋阳了。 从阳翟到洛阳,路程不远,为此,嬴荡只好先将韩王放到一边,等见过了中山使者,再行南下。 洛阳。 曾经的天子宫中,秦王接见中山来使。 使者名为鲜虞叔,乃中山公族一脉,中山王姬臼之叔。 中山王这一脉,乃是姬姓,又出自鲜虞部族,所以又以鲜虞为氏。 此时此刻,鲜虞叔正踏着洛阳王宫的台阶,一路往上而去,在他身后的空地上,摆放着九座大鼎。 蜀道难行,这些大鼎没有被带去天府王城,也没有被带去咸阳,大鼎代表着夏商周三代,而他是要开辟历史的人,这些礼器,就让他留在应有的位置上吧。 秦王虽非天子,可已有天子之势,这洛阳宫殿,不正是给天子居住的吗? 鲜虞叔进了大殿,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却又四下无人,就只有两个侍从,一左一右,在秦王身侧。 一身甲胄的秦王,正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王塌之上,似乎这整个大殿,就只有他一人,只要他一个,就能撑满整个大殿。 “外臣中山鲜虞叔,拜见秦王!” 鲜虞叔并非是独自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列中山吏,抬着一件件的箱子,这都是中山王献给秦王的宝物。 姬臼夺权的事情,嬴荡早就听巫甚说过了,听起来这中山王,是个狠角色,挺会利用时机的。 “使者无需多礼。” 秦王话落,鲜虞叔起身,又开始陈述所携礼品。 “……黄金百镒,美姬二十,我王愿遵秦王为长,与秦结盟也!” 待到鲜虞叔说罢,嬴荡起身,他直走下去,将这些个美姬,挨个都看了一遍,其后再是望向鲜虞叔。 “明日,就昭告天下,秦、中山两国结盟,不日,我秦将发兵攻赵,救援中山是也!” 鲜虞叔拜谢王恩。 第四十二章 冯章见韩王 冯章大军,围城将近两月,都是围而不攻。 破城,非秦军的目的,逼迫韩王结城下之盟,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鼎之战前,韩仓是非常有信心,与秦国打好这一仗的,他甚至都联想到,张平就是来克制白起的人,那个时候,整个新郑上下,都憋着一股气,就连城中的韩人互相见了,都要问候一声音。 秦军败了吗? 韩仓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可想而知,他现在会有多么的悲伤。 没鼎一战,韩魏联军大败,秦军再次威震中原,就连魏国也被白起吓退,魏王除了有使者派遣过来外,再也不见一兵一卒。 野王没啦,阳翟没了,上党早就没啦,我大韩国还有什么,又剩下了什么呢? 现如今,就只有冯跃的不到九万军,沿着城池之外,布下营寨和防线,和秦国都督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形成对峙局面。 将所有的兵力都收缩进来,只来坚守这座城池,这样的主意,韩王连想都不敢想,要是在城外野战,兵败了,他还可以逃走,去魏国,去楚国,若是守城之战,城破了,他除了成为阶下囚,还能是什么呢? 呜呼哀哉,痛心疾首,韩仓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如同他不明白,诸国纷争的本质一样。 这一日上午,韩国群臣,聚于殿中,他们正等着秦国都督冯章进来。 秦王至新郑秦军营中,派遣都督冯章亲自入城,求见韩王,对于此,韩仓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召集群臣在此,就是为了商议对策。 细想一下,这都是秦国第三次,将大军逼到新郑城下了,第一次是在五国围攻洛邑大败后,秦丞相甘茂率军前来,第二次是六国谋秦失败后,秦王亲自率军前来,现在这可不就是第三次了吗? “张平无用,申康不忠,令狐哀少谋,此,尽皆误国之臣,置我韩于今日之地,群臣之国,寡人之过也。 秦王南下,攻城略地,我韩国之土,就唯有新郑尚在,此难持久矣,现又有秦使来朝,不知何意,此事寡人该如何是好啊!” 在韩仓的心中,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那就是向秦王称臣,就如同宋国一样,成为齐国的臣,这样也可保存宗庙之祭祀,令韩氏一族存也。 自从韩妗成为秦王夫人后,这秦韩两国的公族,就互通有无,有这一层关系在,韩国这一族,不至于被秦人所灭吧。 至于是血战到底,韩仓也不是没有这个勇气,他只是没有这个信心,两军悬殊,新郑一地,如何能相抗秦人十二郡,没有信心,又因何而战呢。 韩仓话落,堂下众人中,相国张开的,率先站了出来。 严格来说,对秦失利,他也有罪,张平是他子,主意也是由他定,现在韩国到了岌岌可危之境,他岂能不站出来。 “启禀大王,臣之门客,常年走动咸阳,臣对秦国,知之甚多也,臣以为,秦使来此,不外乎让我韩称臣和割地两道。 称臣者,大王自降为君,赐一封地,就与越国兰辛,宋国戴宕那般,割地者,今秦人已占据我韩阳翟、野王两地,地已在秦人之手,若要割地,我韩也抗争不得。” 听了张开地的话,韩仓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平复,不是因为结果他能接受,而是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确定的方向,知道自己会面对何样的境地了。 真要是割地,这也没什么,野王和阳翟,既然秦王想要,那就都给秦王吧,反正新郑在,那他就还是韩王,再不济,称臣也能保住宗庙祭祀。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韩仓现在就有近忧,哪还能想到远虑呢? “那相国以为,秦王是要寡人割地呢,还是称臣?” 韩仓紧接着又问。 “回大王,臣之以为,该是割地也,纵观秦王历年来的策略,以取地为其重,纳入教化,纳入其法治理,再者,若是着眼于秦国外事,在此时此刻,秦国也灭不了我韩,因为灭韩,秦楚之间,则少一缓冲,楚王会必有所动,秦王暂且以连楚为主。” 是的,楚国,忌惮楚国。 没有了韩国,秦楚两个大国,可就一点缓冲都没有了,新郑下去,到寿春不远。 今年年过五旬的张开地,是韩国上下,最了解秦国的臣子之一,因为自从秦国崛起之后,韩国的外交形势,就要看秦国的眼色来行事了,了解秦国,也是张开地被重用的原因之一。 “也好,那就召见秦国都督进来,且看他如何说!” 其实,张开的还有下半句话。 这下半句,就是天下诸国,都有抗秦之心,秦王有一统天下的志向,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暂且割地于秦,后再联合诸国抗秦,让秦人退回函谷关内,将土地给夺回来,很显然,韩王是不给他说这些话的机会了。 当即,韩王令下,宦者宣诏,秦国都督冯章,正一步步地从外走来。 这位韩王,向来都是惧威而薄德,和他讲道理,是很难说得明白,只有吓唬才是最顶用的,前年若非那颗暴鸢的头颅,他岂能乖乖就范,本来不用死的暴鸢,也因韩王迟疑,而被大王杀了。 冯章是何人,是震烁中原的洛阳都督,从西帝元年至今,已有八年之久,他积威日盛,此番又率领二十万大军前来,只有他亲自来见韩王,才能让韩王感受到,秦国的军威,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入了殿中,秦洛阳都督,正是一身甲胄,又腰间悬剑,显得英武异常。 “秦洛阳都督冯章,见过韩王!” 声音洪亮,尽显大国将军风范。 韩仓将他看过,然后定了定神,正了正王冕,方才说起。 “都督无需多礼也,寡人听说,那秦王到了新郑城外?” 果然没有三句话,韩仓最关心的人,还是自己的女婿,谁让韩国的安危,都在那女婿一人身上呢。 “回韩王,受我王令,外臣前来,特邀请韩王明日上午,入我秦军大营,与我王相会!” 冯章直来直去,直接道出来由。 去秦军大营! 去那里干什么,韩仓心中直打鼓,他一点都不想去,也一点都不想面对秦王。 “秦王大军远征而来,难道就是为了见寡人,哈哈,寡人无需秦王挂念,秦王有何意,使者尽皆道来,至于秦军大营,还是算了吧。” 对于他这个人,韩仓心中是有阴影的,就算今日落入这种地步了,能不见就不见吧,何况这连条件都没谈明白呢,更就不能去了。 “韩王若去,新郑不破,韩国在,韩王若不去,新郑破,韩国也不在,这大军就在城外,要想攻城,也非难事,韩国是存是灭,都在韩王一念之间。” 面对韩仓的推脱,冯章是咄咄逼人。 韩国朝臣,俱是大怒,可也无人敢言,谁让秦军,就在城外呢,惹怒了秦军,真的开战,他们也承担不起。 “大王,秦王邀请,若是不去,于理不合,想来那秦人,断然不敢有加害之想,臣愿随大王去秦营,看看那秦军,有何军威,臣对秦王,见了不少次,不食人,不丑陋,有何惧哉!” 韩仓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张翠。 张翠心间明白,秦王这是在宣示军威,但要说陷韩王于不利,他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的,他看出了韩王的迟疑,方才有此一说。 “韩王,外臣虽非韩臣,但也愿随韩王入秦军大营。” 这次接话之人,乃魏国芒卯,魏王遣他入韩,韩国事未毕,他还没有离开。 “大王,切记臣之所言,秦军大营可去,臣也愿意随着大王一走。” 又一个接话的人,正是张开的,接下来,还有臣子踊跃而出,韩国灭国之际,尽是忠臣。 受到这么多臣子的鼓舞,韩仓的心,也跟着定下了。 “那就请使者回禀秦王,寡人定当赴会!” 得到了答复,冯章告退。 出了新郑宫时,他又回身看了一眼。 韩国! 第四十三章 再见韩仓 第二日,韩王起了个大早。 头戴王冕,身穿王衣,足蹬王靴,腰间悬剑,左右侍卫护卫,身后群臣拥戴,上了王车,出了王宫,经过了城外密密麻麻的韩军营寨,向着秦军的方向而去。 左边有张翠,右边是芒卯,为了稳妥期间,韩仓思来想去,还是将相国张开地留在了城中,有他和将军冯跃在,可暂保新郑无安。 真若是他出了点事情,那就让张开地带着太子走吧,去魏国避难,去楚国寻求复国。 回身望去,他离新郑是越来越远了,秦人的营寨,就在他的眼前,他最后又看了一眼新郑城,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今日之会,嬴荡是翘首以盼。 今日之后,合纵四国之中,就不会有韩国了,韩国再也对秦国产生不了任何威胁了,将来秦国要灭韩国,很简单,一个使者,一支大军,就能让韩人投降。 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是你取他国一城,他国就弱一分,而你就强上一分,今日之会,对秦国的东出之路,是至关重要。 此刻,嬴荡正立在营门之外,身侧乃洛阳都督冯章,后面还有高士率领的一队夜金卫。 营门的两边,秦国大军罗列好阵形,以最勇武的姿态,等着韩人。 韩人的车驾,正从远处一点一点地驾来,等到秦王跟前十丈之地,车驾停住,韩王仓从车驾上下来,往嬴荡这边走来,嬴荡也是一样,迎了上去。 韩仓举目四望,漫山遍野,尽皆秦军旌旗,一眼望去,难见尽头,两侧士卒,个个威武,这才是一支久战之师,应有的模样。 宜阳之败,洛阳之败,暴鸢之败,没鼎之败,韩国屡战屡败,至今日地步,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荡见过韩王!” 嬴荡率先对韩仓行礼。 再怎么说,这韩仓是他的岳父,是他最喜爱之人的父亲,他的长辈,那他应该拿出应有的诚意,和应有的礼貌来。 韩仓见之,也是一样的回礼。 秦韩两国国君,第二次会面。 “哈哈,秦王好大的威风,以四十万众,屯于我韩,今见秦军之威武,我韩如何可抵挡西方之虎狼也!” 这话也没错,三阳制敌长廊,本来都是韩国的。 难得韩仓对秦王硬气了一回,一开口就一番嘲讽。 或许是他昨夜一夜未睡,都想通了吧。 他以前怕秦国,是因为他还抱有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胆子自然也就有了。 世人皆说,韩王昏聩,其实嬴荡根本就不会这么认为,君王这件事情,并非是选拔出来的,而是天生的,就算你不合适,也必须得是你。 他就只当韩仓是个老头,一个小心翼翼的老头,那他也没有错。 “韩王错怪寡人也,非是寡人威风,要对韩国进犯,实则是寡人有东出之志,而韩国是寡人东出之路上的第一站,韩王若在,寡人大志难成,雄心无觅啊!” 嬴荡倒是很诚实,他没有半点儿的撒谎,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的。 韩仓的神情是明显的一顿,照秦王这么说,还怪他了,怪他韩国就在秦国的边上。 “哼,第一站,那秦王还有第二三四站?” 嬴荡又老实地点了点头。 “正是,山东有七国,韩国乃第一,下一个就要轮到赵魏了,将来这天下诸国,都会败于寡人之手,所以韩王也莫要担忧,诸国一样如此,无非就是先来后到罢了!” 这还是一句实话,可在韩仓听来,极为刺耳,秦王这不是嚣张,是什么呢,这就是赤裸裸的嚣张,嚣张到了极致。 不过,再一想,秦人的战卒,好像已经去屯留,不对,是今日的长治去,下一个轮到赵魏,想来这是真的了。 韩仓冷笑。 “昨日,秦王遣使者入新郑,邀约寡人前来,不会就是为了耀其武力的吧,若要说这,寡人已经知道了!” 嬴荡哂然,他哪知道,韩仓也是有些脾气的。 “非也,非也,寡人所言,事实罢了,除了此事,寡人当然还有其他事宜,要与韩王说,来新郑之前,寡人已去了阳翟,欲置颍川一郡,以申康为郡守,野王欲置河内一郡,郡守之位,暂且还未定下。 世人无有不知,寡人乃贤明之君,贤明之君,当行名正言顺之事,此番邀请韩王来,便是为这两郡之事,此间辕门,非议事之地,还请韩王随寡人入营再说!” 割地! 秦王这么说,那就是要割地了。 韩仓面色阴沉,并未言语,嬴荡亲自驾车,拉着他入了军营,进了营帐,又令人奉上了香茗,各色秦国佳肴,火锅等事物。 老丈人难得来一回,肯定是要用最好的来招待了。 秦王乃东道主,韩王于秦王对面,秦韩两国臣子,分别列在旁边,眼下,众人都是坐定。 “多谢秦王盛待,秦王邀约,我王也来,礼数周到,不废秦王之情,如今食脍已尝,香茗已品,不知秦王接下来,意欲何为,或是秦国,想将我韩,置于何地?” 说话之人,乃是张翠,韩国出了名的,伶牙俐齿之辈。 方才在谈论中,张翠对于秦王的目的,也俱是清楚,阳翟野王,在秦王之手,这不仅是既定的事实,韩国也没有能力,可以取回来,那剩下的,就看秦国能给新郑留下多少城邑,留下多少土地,还有今后的秦韩关系了。 这也正好问到了韩仓所关心的问题,他也是竖着耳朵,且听秦王如何作答。 “寡人方才对韩王已说,寡人有东出天下之志,韩国乃是寡人东出第一站,韩国不与寡人同谋,便是寡人之敌。 可这历年来,寡人为向韩王表连韩之心,与韩国两番结盟,与韩国联姻,可韩王呢,一次联合六国,攻伐寡人,一次联合魏国,防范寡人,如此来看,韩王是铁了心,不与寡人为谋了。 那既然不与寡人为谋,就是寡人之敌,既为敌人,那就有两策也,其一,乃上策,彻底灭其国,灭其宗室,灭其宗庙,灭其一族,行之我秦国郡县,教授我秦国礼法,化为秦土,让这天下,没有韩国也!” 嬴荡慢理条斯的说道。 他话到这里,就停下来,开始望着韩仓和张翠,这君臣两人的面色,都是不好看起来。 求上得中,求中得下,为了避免和张翠闲扯,嬴荡本想要下,就直接从上开始,好绝了张翠这心,也省的麻烦。 “其二,乃下策,保留其宗室,保留其宗庙,但令其割地,迁徙其庶民,让其国力衰弱,永远不能与寡人为敌,这样寡人的东出之路,也不会受此影响,寡人才能安也。 当然,这也是有中策的,降其为君,称臣于寡人,不过,这样和灭国,有什么区别呢,不知道寡人这上中下三策,张翠可为韩王如何选,对了,韩王该如何选?” 张翠面色铁青,韩仓一脸颓败,君臣二人,还没开始,就已经吃了一个亏。 “对了,寡人还忘记说了,若是选上策,那寡人现在就送韩王回去,明日全军攻城,十五日内,城池必破,能救韩国者,无一国也!” 不待君臣二人回答,嬴荡又接上了一句。 现在秦军大胜,宜将乘胜追击,让韩仓屈服,以达到他的目的。 必须要快,对赵国的战事,已经开始了。 第四十四章 合纵破一国 韩国割地 “秦王好言辞,秦王好谋划,今敌强我弱,对我韩而言,本就是别无他选,秦王陈兵新郑城外,不也是为此而造势吗,此时,想必在秦王心中,是早有谋略,欲置我韩于何地,还请秦王明示?” 接话之人,依旧是张翠。 这样的选择,对于韩王这个一国之君来说,的确是难以启齿,难道要让韩仓亲口说出来,选择下策,割地给秦王这种话吗? 关键时刻,还是作为臣子的张翠,发挥出了作用,稍稍化解了一丝韩王的难堪。 韩仓的心情,在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不甘来形容了,应该还有屈辱,愤恨和悲伤。 嬴荡一笑,他也无意咄咄逼人之意,能让韩仓和张翠屈服,就已经足够了。 “寡人对韩王,对韩国,一直都抱有联盟之心也,昔日丞相甘茂,挥师新郑城下,并未破城,前年寡人再次挥师新郑城下,也未破城,今日寡人还来,依旧是不想破城。 令韩王臣服寡人,如越、宋那般,降为我秦国之君,寡人也一样不愿如此,可我大军今时今日,已攻伐至此,定不可空手而归,再者,寡人也得防范,韩王再有背叛联盟之举,寡人愿以下策,令韩国割地,只要割地了,韩王就是韩王,韩国就是韩国!” 不管秦王的话,说得多么漂亮,有一个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他完全吞并韩国,会惹来诸多麻烦,不说韩国氏族,好不好统治,就说南方的大国楚国,也一定会坐不住的,参与到这抗秦的队伍里。 秦楚土地相接,一直以来,可以联盟的缘故,就是因为中间有韩国做缓冲,只留下新郑一城,则正好位于秦楚两国中间,可以形成两国的缓冲之地,避免秦楚直接交锋。 那楚怀王也不是个智力残疾,屈原、景鲤、昭滑这些人,个个都是聪明,韩国要是真没了,他们多半会做出反应的,听说在秦国出兵新郑后,楚王派遣屈原,又去了齐国。 去齐国,还派遣屈原,这能是干什么呢? 更重要的,嬴荡想要保存韩国的宗庙,保存韩人的祭祀,保存这一支氏族,将来让战卒护送着,去往青藏高原,将那里作为他们的分封国,往南亚次大陆去发展,大兴大学宫,讲授辩证唯物主义,告诉秦人,世界上没有神,更不会有佛。 现如今,雨量充沛,在青藏高原这块土地,可以养活不少的人,还能发展出冶金业,有韩国的教化和先进的技术,韩人一定可以立下根来。 大秦为中央帝国,让韩人继续向大秦纳贡,中央帝国继续向天下渗透,这难道不好吗? “不知秦王,可要我韩割地多少,又或者说,秦王想让我韩,留下多少的土地?” 张翠又问。 现在到关键的问题上来了。 韩国国都新郑,三面被魏国环绕,就只有西边,才是韩国的土地,而嬴荡想要的,就是从西面开始划分,将这片土地,尽皆设置为颍川一郡,这样刚好和秦国的南郡,接壤起来,练成一片。 前年,魏国割让巩邑之野与秦,现在秦再得野王之地,则可以让大河北岸的土地,也都连接起来,形成统一的秦国河内郡。 野王割让给秦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讨论的重点,就在这新郑的划分,对此,嬴荡早有计议。 “洛阳与新郑,相距约有四百里,其中巩邑,正好位列于两地之中,我秦大军,虽已占韩国全境,但寡人还是愿让出一部分土地,给予韩王。 从今往后,这大河以北,尽数归于我秦,这大河以南,就以巩邑为中线,西边为秦土,东边为韩土,若是有城邑,在这条中线之上,则悉数归于我秦,此乃寡人的底线,不可更改!” 底线是什么,就是秦王势在必行的事,若是被拒绝,那他就只能行之上策了,举兵攻伐,彻底灭其国。 张翠心中,充满了无奈,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秦王了,现在的形势下,能支援韩国的,没有一个,韩国除了接受,似乎是再也没有办法,这等割地的决定,最终还是要韩王来做主。 那边魏国臣子芒卯,从一开始,就没有插画,其实他倒是想,让韩国死战一场,就让秦人灭了韩国全境吧,韩国公族直接逃亡魏国,让诸国都看看,这就是秦人,灭国的危险,在每个人的头上。 尤其是那楚国,必有所动,一定会加入抗秦的队伍,这样魏齐赵韩楚五国,焉能不败秦人,不过,这样的主意,也没必要说出来,因为韩人看不到未来。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他才明白,秦王留韩国一线的策略,是多么地高明。 他心里清楚,眼前的男子,就是七年前,他在安邑见过的那一位。 七年,只用了七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割地求和,可保国存,但这些都给了秦王,秦王就会没了灭韩之心吗?”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韩仓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保证罢了,求一个安心罢了,就像是一个可怜人,最后的期盼。 “哈哈,寡人何曾食言,秦永无灭韩之心。” 这是一句实话,一点都没有,嬴荡就只有帮韩国迁都的心。 “那倘若是有他国,来攻韩呢?” 战国,何为战国,大国吞小国,礼法不在,纲常不在,天子不在,这就是战国,韩国没有自保之力,秦国不来,他国总是要来的吧。 韩仓的顾虑,不无道理。 “割地之后,韩国永为秦盟,攻韩者,等同攻秦也,寡人可保,韩人一脉,永为韩王!” 对的,韩王的名号,会一直给你们,因为将来的中央帝国,就只有皇帝。 朕就是始皇帝。 韩仓的手,抖了抖,又叹了一口气。 韩人从晋国崛起,后立下诸侯国,又僭越称王,到今天,已经名存实亡了,韩国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过了最高处,一切都要回落到原点。 “好啊,好啊,如此,就依了秦王,国书定,此事成。” 韩仓的话,意味着秦国东出的四大障碍,少了一个,走了七年,统一的步伐,终于可以正式开始了。 韩王座下张翠,低头不语,岂不知他双目,已然通红,场中唯一的一个外人芒卯,心中也是无限的悲凉。 秦人呢,各个都舒了一口气,大王威武,大秦威武! 嬴荡高举香茗,以示与秦国达成协议,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两国商定日子,祭祀为盟,签订国书了。 “外臣芒卯问秦王,方才秦王所言,韩国不过是秦国东出之路上的第一站,那接下来,岂不是就是我赵魏呢?” 第一站,这个词,出自秦国,因秦国官道,每隔二十里,就有一处驿站而由来。 芒卯思量半天,还是问出了他的顾虑。 韩国投降了,又和秦国结盟了,他继续待在韩国,就没多少的意义了,他要在这走之前,将该确定的,都确定下来,还让魏王,早做准备。 “哈哈,不错矣,寡人不仅要做天下的霸主,还要做天下的共主,谁挡寡人,我大秦将士,必定征伐,下一个便是赵国,还请使者告知魏王,攻赵之举,势在必行,让魏王好好思量一下,要不要与寡人做对!” 秦王的语气,是无不肯定。 这段时日以来,秦国先是发兵长治,其后又与中山结盟,再就是洛阳昭告天下,大有进攻赵魏之意,此举就是在造势,让赵国上下,尽皆以为,秦国乃是大军进攻,要直奔邯郸而去。 这样一来,势必就会让赵国的重心,都放到邯郸去了,那韩拙北上偷袭晋阳的战略,不就是成了吗? 这又是一着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之计,这计策的主人,乃是白起。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芒卯,不再接话。 秦国就要来了,诸国必须要联合起来,齐赵燕三国正忙于交战,再这样下去,秦人不可敌也。 芒卯心中,开始下定决心。 明日,他就回大梁。 “韩王既盟秦,那魏韩联盟,自当不在,不过,外臣还是会竭尽全力,说成联合攻秦之举,早日助韩王恢复失地。” 秦王就在面前,这话让韩仓无法接,他的眼神是肯定的,嘴巴不说话。 此番新郑会面,秦国盛气凌人,韩国割地受辱,宴会怎么可能长久,事情谈完,早早就散去。 嬴荡将他的目光,投向北方。 第四十五章 楚王芈槐 此时,天气正好。 楚,寿春宫中。 楚王正与令尹景鲤,坐于高台之上,品茗纳凉。 左右有侍女舞扇,前方有舞姬动人,好不惬意! 这上好的茶叶,就出自夷陵之地,经过了秦人的炒制,有一种独特的香味,芈槐纳闷了,以前怎么就没有察觉,夷陵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物。 齐赵攻燕,秦王攻韩,今年一开年,天下就面临诸多大事。 两个月前,韩国使者张翠,曾来寿春,请求于楚国发兵,救援韩国。 楚国已经迁都寿春了,寿春的西北方,就是新郑,所以这韩国,是秦楚两国间的一道屏障,最后的一道屏障。 说实话,芈槐的心中,很有援助韩国的想法,自他即位以来,他就有攻秦之心,只是这些年来,越来越弱罢了。 去年,秦楚联盟,秦王以父尊之,这让他很受用,回到寿春后,楚王威名大振,楚国各地,无不有向王之心。 其后,秦王又出谋划策,令子兰和唐昧两人,去攻伐百越,开辟南海之地,这一路上攻城拔地,无往而不利,要不是因为这些好处,他真就要援韩了。 现在,他又听说秦王的都督,率军二十万,将新郑围住,没鼎一战,秦国又歼韩人五万大军,此时此刻,韩国有灭国之威。 这让芈槐的心,又躁动起来了,韩国嘛,还是留着好。 “大王,昨日传来消息,公子大军,已抵达南海,然而,百越之地,缺少教化,不少氏族,还须得继续征伐,所取城邑,也须得大军镇守,因此,公子上书提议,暂不归师,且在百越修筑南海、桂林二城。 再从南海开辟北上的海路,以秦人之策,大造船只,登于会稽,令我楚人,有南下捷径,三年之内,良田可定,教化能开,城邑方安,再行归军,还有秦白驹一军,也上报秦王,当留之镇守!” 子兰暂不归师的事,先说给了景鲤,景鲤又借今日之机,说给楚王。 对于子兰的把戏,景鲤心中还是有数的,不过嘛,这样也好,谁让他拥戴的人是子兰呢。 楚国对百越之地的征伐,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进行过了,只是那里多山少人,又难以统治,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北方中原去了。 现在子兰不归,景鲤也着实好奇,这百越真的就这么好吗? 他不知道的是,秦大农司的水稻,可以一年三熟,以秦国的教化和治理,百越真的可以很好。 听闻此话,楚王面上表现出了不悦。 “哼,城池修筑,何止三年,多则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也是有可能,难道这百越千里之地,都是子兰的封地吗?” 他才是楚国的王,只有他才可以赐封地。 景鲤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他早有计议。 “大王莫要着急,且看看那秦王会如何,秦王素知百越形势,秦国不也留了白驹一军在南海,公子之言,不无道理也。 况且,众多公子中,唯独子兰,最喜大王,他岂能有不归之心,大王再细想,若是大王令下,令公子归国,可那秦人不归,又该如何呢?” 被景鲤这么一说,倒是真让芈槐信了几分。 对于秦人嘛,要说他一点戒备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秦王英武,麾下战卒,尽皆忠心秦王,将军孟期,更是关中氏族,他的根都在关中。 只要秦王令下,白驹必定归来,白驹不来,这一定是秦王想要将南海据为己有。 “若是秦人有此心,我等该当如何呢?” 景鲤再次笑笑。 “回大王,秦军不过两万,我则前前后后,去了十万,南海百越,是楚人之地,城池修筑,当为楚城,各地氏族,当遵楚人。 再等那会稽水路通,可将士卒们的家眷,从水陆送过去,让他们安居下来,三年,只需三年,城池一成,楚人立足,秦人就必须得回来,大王在这时,也可招公子回寿春,再以王令分封百越诸地,行之郡县之法。” 芈槐想了一阵,这是一个好主意。 南海的地图,已经有人送上来,他也看过了,那里的确是一片沃野,只有更多的楚人过去,才能成为真正的楚国土地。 至于他唯一担忧的,就只有一个子兰,他应该没这等心思和胆量吧! “哈哈,还是令尹好谋划,子兰和唐昧,还不足以对秦人,寡人欲遣大夫昭应,携其族士子,去往南海,辅佐公子筑城,昭氏士子,可各居南海之职!” 昭氏,是属于太子一脉,与子兰向来不对付,楚王还真是一手好谋划,让昭应去,这不就是为了保持平衡吗? 景鲤讪讪一笑。 “大王真英明也。” 芈槐继续喝茶吃糕点,不得不说,二者在一起,可真是佳肴。 “那三闾大夫,可到临淄呢?” 屈氏,也属于太子一脉,且一直主张抗秦,现在秦国来势汹汹,围攻新郑,他就怕秦国将韩国给灭了,要是没了韩国,秦国继续东进,就到楚国来了,那他必须得联合诸国,一同来抗秦,屈原就是这张楚国的底牌。 “回大王,三闾大夫过了鲁国,方入大骊,不过现在,应该到临淄了吧!” 芈槐满意地点了点头。 景鲤心里很清楚,楚王其实是在问,秦韩两国的战事。 “还有,秦国传来消息,秦韩两国罢兵,韩国割野王,阳翟以及众邑与秦人,秦人战卒开始移师长治,准备攻赵,韩国新郑两百多里地,算是保住了。” 韩国不灭,新郑也在。 芈槐的心,定了下来,韩国将会是楚秦两国最后的缓冲,这片土地,秦王最终还是留下了。 “大王,秦王还说了,若是没了韩国,将要面对大王,因为遵大王以父,方才有新郑退兵之举!” 顿了顿,景鲤又接上了一句。 芈槐的神情上,已经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了。 “嘿嘿,寡人听说,令尹在秦国有不少封地,秦王对令尹,真是厚爱啊!” 听到楚王问话,景鲤是面不改色,长长叹息一声。 “我楚令尹者,辅佐王事,乃食王恩,乃遵王令,然,居于王之下,染王之威严,位高而权重,得群臣之妒,纵然臣忠心事楚,可也有人能说出,这一二之过来。 苏秦者,秦王重臣,秦外交令也,曾说臣是楚稻齐粟,那是因为,连齐方才是利于我楚之策,今日,又有人说臣楚稻秦粟,那是因为连秦,方才利于我楚也,外交之事,本就变化无定,可变来变去,臣之所做,乃为楚也。 臣得秦之土地,乃在荆州,此,本就是我之封地,臣有族人在荆州封地,是想告诫上下,荆州乃我楚国之地,丹阳乃我楚之宗,地不可忘,宗不可废,若有胜秦之法,臣必定攻秦之。 今日,我楚因盾甲一军,败于五谷,致使国力积弱,三五年内,不可恢复,所以才有这开辟南海,养精蓄锐之举,我楚且放任齐赵与秦相争,待到我楚国力强盛,再一朝而胜秦,此乃臣利国之法!” 每一个人能到他的位置上坐稳,都是有缘故的,楚王有他的本事,这位令尹,也是有他的能力。 听到这里,芈槐面色讪讪,收回了刚才的言论。 平衡,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屈、昭、景、共、武……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平衡。 第四十六章 屈原的不甘 临淄城外,屈原回身望了一眼,满是叹息。 齐赵攻燕,放任秦人去攻韩国,让韩国危在旦夕,这事态今后会如何发展,他说不好,可他心里明白,最后得到好处的,一定会是秦国。 他在来临淄的路上,好好算了一账,韩国野王、阳翟,可为秦国两郡,而且这两处,都是可以比肩河东、关中的富饶之所,自此之后,秦国将坐拥十四郡之地。 天下能有多大,又能有多少富裕之处呢,这天下之利,正一半朝着秦国而去。 当今秦王灭天下之心,路人皆知,诸国此时若不联合,若不一心抗秦,将来这天下,不会有楚人,不会有齐人,赵人和燕人,就只有秦人。 他将他的所有忧虑,都告诉了楚王,这一趟,他是携带楚王的王令,来让齐赵燕三国,暂且放下刀兵,一致对秦,可就在他尚未取得成效的时候,楚王的使者又来临淄了,秦人放弃灭韩,楚王令他回去。 是的,从暂时的局面来看,秦国是忌惮楚国,留下了新郑,楚国可以安心坐拥大江之地,笑看中原诸国之争。 可实际上呢,这无异于是等死之举罢了,等秦人败了赵国,败了齐国,就会继续南下,最近会去寿春,秦人能迷惑的了楚王,可却迷惑不了他屈原,他最了解秦王。 唉,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楚王令急,屈原身为楚臣,他只有遵王令回去。 清晨的城野,带着些许的寒意,秋天要来了。 一阵风过,吹起了屈原的衣袍,也吹动了他的长须。 他俊朗的面上,更显忧郁,来来往往的齐人,无不是要驻足观看,因为他们极少能见到,如此丰神韵骨的男子。 “大夫,王命不可违也,我久随齐相身侧,素知齐相、齐王为人,此君臣者,不少争霸之心,他们不过是被眼前的燕国,暂时遮挡了视线罢了,等这战事一结束,齐国必定能再举抗秦大纛,秦人已经败了韩国,在短期之内,他们再难翻起大浪了,大夫无须如此忧虑!” 出言安慰屈原之人,乃是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生的俊朗,一身华服,腰间悬剑,贵气逼人。 这少年正是在几年前,离开楚国,跟随在田文身侧的黄歇,现在多年过去了,那个孩童已成少年,他满腹经纶,饱读诗书,他的聪明才智,因跟随了田文这几年,被彻底的施展出来,成为稷下学宫有名的少年才俊。 闻之此言,屈原的眉头,还是难以舒展。 黄歇之言,他何尝不知道,他又何尝不清楚,秦国君臣的想法。 天下的这些人,他们自以为了解秦王,自以为天下的一切,可以在掌控之中,实际上呢,早就失控了,他们一直都在低估秦王的谋略,低估秦王的出兵速度,甚至他们一直都想不到,秦王治理天下之策,会在一个何等的高度! 现在,秦王向赵国宣战,那赵国必败,就算是赵雍也不行。 魏国败了,楚国败了,韩国彻底不指望了,合纵之国,只有一个赵国,也马上要快了。 “秦王此人,重谋,重思,重疾也,谋者,善用谋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为其长,重思,开辟新风,开辟新军,开辟新教化,开辟新礼法,开辟新吏治,大农司,大水司,种种秦国府司,令秦国之强,超出我知之想也,重疾,乃快也,军有战卒之快,治有国务府之快,你可曾见过,秦国每取一郡后,一年之内,有过治理失策吗,秦国之可怕,非我等之思也!” 屈原的话,道出了秦国强大的根本。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王,哪能知道,在楚国也有一个秦学大家,也有一个他的知音,那就是屈原。 这些年来,屈原力争变法,练盾甲一军,妄图借用强军之法,来推动整个楚国的变法,可因为太行径一战,盾甲军全灭,将楚国上下变法的激情,一下子丢入了谷底,更可怕的是,楚王要助长王威,就只能借用秦王、与秦国联盟来达到目的,这不是与虎谋皮,又是什么呢? 对于屈原的顾虑,黄歇还是很不能理解,天下诸国,屈原缘何单独对秦国,是这样的惧怕,但他也能够接受,因为他能够理解,屈原的忧国之心。 “楚秦联军,听说已下南海,百越之地,未尝不是富庶之所,或许我楚国之利,在于南方也说不好!” 黄歇想了想,又接上了一句。 他要离开临淄,他要随屈原入楚,然后再向楚王请求,他要去南海,去开辟新的土地,在他看来,这或许真能成为楚国强盛的基础。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起这些,屈原更是忧心忡忡。 他所担心的,倒不是公子子兰不回来的事,他反而觉得子兰不回,楚人南下,这对楚国教化百越氏族,是非常有好处的。 屈原用秦人的思维方式,专门对楚国研究了很久,楚国从本质上来说,并非是完全的郡县制,楚国的氏族,各有各的封地,各地有各自的税收和大军,虽然有县师,统一归属楚王,可本质上,封君的权力和氏族的权力都很大。 秦国的重臣,可以是在咸阳没有根基的山东士子,而楚国的令尹,大司马,大将军这些位置,都是由最重要的氏族把持,氏族们获得大片的封地,拥有极大的权势。 当然,这也并非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氏族们有封地,会让他们保持着对开疆扩土的最大热情,持续的开疆拓土,也会让他们团结,凝聚一心,让一直让楚国强盛下去。 现在推动变法的强国之路,似乎很难,那一直开疆拓土,会相对容易些。 屈原所担心的,是楚国白会辛苦了一场,让秦人得利。 “南海之地,彻底立郡县,划入我楚治下,需得多久?” 屈原这么一问,倒是让黄歇,好好想了一阵。 “我以为,当得十年,五年筑城,五年教化,方可成也!” “那秦国以如今之势,多久可以一统天下?” 屈原紧接着又问。 这一句话,直接让黄歇愣住了,因为他从未想过,秦国可以一统天下,真的可以吗? 他表示疑惑。 “秦王十八岁即位,二十二岁征伐宜阳,入洛阳,到如今,已得魏国河东一地,我楚荆襄南庸四地,韩国上阳野三地,如今,又要攻赵,即将得赵国一地,从入洛阳算起,秦王的东出之路,才走了八年,就多了九郡之地,照此速度,莫非十年之内,秦王还做不了天子吗? 你若是想反驳,那你再好好想想,从西帝元年至今,秦王不管从谋略,还是从兵法,可失败过一次吗,一次都没有,那你何以为前八年势不可挡的秦王,后十年就会颓败呢,不,秦国只会越来越强,六国才只会越来越弱。” 这话听得,黄歇简直心惊,他的脑海当中,是翻天覆地,屈原的话,细细一想,很有说服力,也很有道理。 “何况那秦王,是不会做天子的,是天子就得有分封,而秦王想要的是普天郡县,那十年之后,还有楚国吗,既没了楚国,楚国现在开疆拓土,岂不是给秦人做准备,再想一想,秦人是治理十年后的楚人容易,还是治理今日的百越容易,今日之百越,就是十年后的楚人!” 真若是如此,那秦王的远略,就是在太可怕了。 黄歇越想,身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王曾言,楚国知秦王者,唯有三闾大夫是也,请大夫教我,我该如何?” 他这是接受了屈原的言论,他必须要为楚国做点什么了。 “天下大事,不可违,不可逆也,我之年少时,欲以为人定胜天,到如今方知,一切皆有定数也,你留在齐国无用,去寿春也无用,还是去南海吧,协助公子,让他时时刻刻有向楚之心,宗庙祭祀之事,不可废也,礼法祖宗,不可忘也!” 屈原这样说,更像是在为楚国谋求后路,他真的能看那么远吗? 这黄歇不知道。 而屈原的心中,想着好几年前,秦王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大势不可违,让他顺其自然,难道那个时候的秦王,就已经知道会有今日了。 秦王! 有机会,他想再次入秦。 第四十七章 蒸汽机 有意思啊,子兰和唐昧两人,寡人还真是将他们给小瞧了。 孟起的书信中,写的清清楚楚,子兰不归,并非是为楚国,而是他有不臣之心,妄图称南海百越之王,大兴封地,大开教化,看起来他就只差立下国号了。 是出人意表,不过,他有这样的想法,又是在情理之中。 回到楚国,去和太子横争夺王位,子兰的机会不是很大,倒是在南海,坐拥十万大军,借用秦吏之教化,立下一国,开辟良田,开辟疆土,反而更容易让他们两个,得到他们更想要的一切。 这两人也是聪明,清楚他们在短期之内,根基不定,不可能是楚王的对手,所以就一面哄骗楚王,一面拉拢秦臣,以孟期任大将军之职,总督十二万大军,行继续征伐之事。 只要秦国不退兵,楚国就很难生疑,不说时间久了,就说只用三年的时间,足够子兰和唐昧准备了。 等到他们筑起了桂林、南海,甚至还有象郡一城,教化了当地的氏族,稳定了统治,楚王再想找他们的麻烦,那也怕是不容易了。 一时之间,嬴荡可真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再一想,这对秦国,应该是好事才对。 一则,子兰来了这么一出,可以大大分散楚国的注意力,儿子和爹相争,必定影响楚国的实力,让楚国也没有更多的经历,投入到中原的争斗中来,秦国的敌人,就只有赵魏燕齐四国,而燕还可以拉拢。 二则,不管是桂林,还是象郡,都不重要,因为这些将来都是秦国的土地,秦国是要在那里设置郡县的,进行秦法和秦礼的教化,所以子兰现在所做,不过是帮秦国提前打下基础罢了,将来只要秦军南下,击败了子兰,这些地方,就是秦国的。 这么来看,他不仅是要站在子兰的这一边,而且还要好好的帮他,一起来对抗楚国。 近几日,从楚国传来的消息,楚王有意向,在开辟海上新路后,将十万楚军的家眷,都送往南海,以助楚国能在南海立下脚,这样算来吗,十万楚军,至少会有十万家眷,南海之地,当有二十万楚人,让后肯定还有陆陆续续南下。 这说明南海之地,是并不缺少大周庶民,缺的就只有官吏和人才,要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没有人才,一定是不行的,因此,嬴荡想帮助子兰,去实现这样的大业。 秦王当即决定,为了感谢子兰送上的礼品,他将从秦国十二郡大学宫中,挑选出至少两千人,奔赴南海,事于子兰麾下。 他们这些人,会带着秦国最先进的思想文化,最先进的农业、手工业技术,冶炼技术,还有秦国最先进的吏治制度,和对秦国的认同感,可以说,在他们治理下的南海,不管是各个方面,都会和秦国非常接近,将来秦军南下,也非常容易就将这片土地,融入到秦国的统治之中。 子兰努力,为寡人做嫁衣,不错,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更重要的,子兰和唐昧两人,介于楚王的威胁,在短期之内,必须要依仗秦人,而秦人在南海的领袖,一定会是孟期。 他也是会算计,他自己为南海王,唐昧为令尹,孟期为大将军,那就让这些秦人士子,尽皆南下,去助孟期一臂之力,还有两万战卒大军于孟期麾下,在这个新兴的国度里,秦国势必,必能站住脚跟。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孟期的忠诚度呢? 孟期,乃秦国关中氏族,真真正正的老秦人,毕业于秦演武宫,学习秦学思想,一心忠秦,战卒将军,有能力,有手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过,在那个远离秦国的地方,常年累月的驻守,再加上唐昧和子兰的引诱,这些可都就说不好了。 若是这个将军叛变了,又该如何呢? 对于秦国,意味着南海彻底脱离掌控,也平白无故的少了一支战卒。 嬴荡又细想了许久。 他决定,将孟期的所有家眷,都送过去,让他知道,秦国上下对于他,是非常信任的,至于他到底会走向何处,这就并非是嬴荡所能决定,他可以控制事态的发展,但永远控制不了一个人的思想。 不需要久了,只需要五年,五年之内孟期心不变,那秦国的大纛,就能立在南海之畔。 秦国对韩国之战,已经结束,对赵战争,即将开始。 秦王令,荆州都督白起,秘密前往长治,洛阳都督冯章,坐镇洛阳,调兵北上,宜阳都督魏冉,统率长治大军,做出攻赵之势。 秦国这张劲弩,朝着赵国拉弦了。 几日后,嬴荡离开了洛阳,西进宜阳。 宜阳,乃秦国的重工业基地,在去年这个时候,一切才刚刚筹备之中,现在一年过去,最起码这基础,也应定下了。 秦国将来会有生铁,会有熟铁,还会有更加精湛的铸造工艺,有了这些为基础,才可以将嬴荡心心念念的蒸汽机,付诸于行动了。 将来大秦的锐士能走多远,大秦的铁路,就能走多远。 第二日。 秦王的车驾,正从宜阳工业区行过,两司大夫任鄙,在一旁陪同。 嬴荡起身看去,一座座炼铁的高炉,已经拔地而起,正有浓浓的黑烟,从中冒出,每一座高炉的下方,都有不少的秦人,正在忙忙碌碌。 冶炼,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涉及到原料的开采,运输,调拨,生熟铁的炼造工艺,焦炭石灰石的制造,温度的控制,铁器的铸造等等,今日的宜阳,已不单单是一座炼铁厂这么简单了,他还是秦国最重要的兵工厂,最重要的铸铁厂,最重要的工业基地。 战卒的箭矢,秦人的利剑,士卒的甲胄,所有的铁制的物品,都在此设有工厂,设有工坊,宜阳城外的秦人,将会越来越多,产业链也越来越发达。 去年在规划之时,秦王在整个宜阳工业区,就有了铺设轨道的提议,到现在初见成效。 利用铸造出来的生铁,打造一节一节的铁轨,然后铺设到路面上,上面一节一节的车厢,由马儿拉动着,或是人力推着,往来运送工业原料,这比马车好用多了。 这些铁轨,全部严格按照秦王的要求制作,下方路基坚固,上面还有碎石铺垫,再有一层枕木,枕木之上,才是铁轨,等到蒸汽火车出来时,铁轨将会铺向更远的地方,铺设工艺,也会趋于成熟。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工业的发展,必定会考虑到原料的运输,原料运输要便利,人力轨道自然会应运而生,再然后蒸汽机的出现,让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嬴荡初步打算,先将铁轨架到大河渡口,好让上党的涅石,通过丹水和大河的运输,顺利地抵达这里,以减少人力。 这片土地,已经在孕育工业和科学了。 原先秦国的黑旗山,除了冶金工业外,还有铸造工业,诸国的钱币,秦国的青铜器,也多是由黑旗山和咸阳工业区铸造,铸造业的发达,让秦国笼络了许多的手工业者,他们对于基础的机械原理,慢慢的开始有了认识。 嬴荡将蒸汽机的工作原理,认认真真,详详细细的画了下来,又做了一番说明,让重工司按照这的样式,开始打造,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点都不难。 秦国对战之战,有都督白起在,无需他担心,他哪里都不去,他就要在这里,直到蒸汽机的问世。 大秦,正在举步迈向第一次工业革命。 第四十八章 特种作战 韩拙取祁 晋阳,乃属河东,为赵氏封地。 在三家分晋之前,此处就一直为赵国城邑。 此城兴起于赵鞅,盛于赵无恤,到如今,已有一百多年。 三晋还未分家之时,互相之间就,多有攻伐争斗,赵国的重心,在那时候依旧在晋阳,后魏文侯即位,三家结盟,相约共同向外。 赵国向北往东,韩国入驻中原,灭郑一国,魏国南下,与楚国争霸,夺取大梁等地,到赵雍即位之时,赵国的重心,就已彻底不在这边了。 可纵然这样,晋阳对赵国,一样是至关重要。 赵国的领土,最西边是五原郡,最东边是代郡,赵国雄踞北方,地势不可谓不广,一边接秦国,一边接燕国。 而从这晋阳东进,可抵达邯郸之地,从晋阳北上,能入九原。五原之地,往东北去,能入云中、雁门之地,可以说,有了晋阳,整个赵国,都会在秦军的弓弩之下。 秦国夺取了魏国河东,从河东郡北上,轻而易举,就能抵达晋阳,从这里开始,又能将赵国切割开来,慢慢的进行肢解,要比直接去进攻邯郸,稳妥的多了,这也是苏秦生前,破赵之策的厉害之处。 赵人勇烈,灭赵,当先以弱赵。 秦王以苏秦策,派遣大军,一路从河东而上,突袭赵国祁邑,一路从上党绕道过来,两军会合后,一起进驻晋阳。 赵雍的注意力,现在都在东方,都在上党,所以没有人能想到,秦军已经从西边、从河东,发动进攻了。 秦北上河东者,乃黑旗将军韩拙,自领本部两万大军,从上党而上者,乃是荆州都督白起,亲率皂游、擎苍、轩辕三军,共计六万。 祁邑,虽为一赵国小城,可此城列于汾水之畔,晋阳之南,在河东进攻晋阳的要道之上,赵人对这座城池,是颇为重视,小是小了点,但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也。 城池之外,还引来一旁汾水,环绕城墙,修筑了一条深深的沟渠,这对秦军的突袭,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这个时节,初秋已至,天气渐凉,就连正午之时,也不再炎热。 祁邑城外,有一列长长的车队,慢慢驶了过来。 这车队极为庞大,约有上百辆的样子,每一辆车旁,都跟着两三人,照这么一算,那就是三百多号人。 这一群商队,有胡人的打扮,有韩人的打扮,在他们的旗帜上,写着一个李字,那这一定是闻名天下、新郑李氏商会了。 他们这是在将安邑的盐,运送到胡人部落,来换取上好的皮革和马匹。 昨日,在这商队未到之前,昨就已经有信使通报过了,说是会有三四百人,要在城中歇息一日,这样庞大的商队,可以让驿馆住满,可以让酒肆有生意。 守城的士卒看到他们,也不担心,反而是快步迎了上去。 商队的车,大多是牛车,马匹就只有十来匹,而且尽皆由领头的那十几个胡人骑着,当中一人,抢先上来,他下了马,掏出一袋子赵钱,分散开来,尽给了赵国士卒。 士卒们收了钱财,自然就高兴了,商队们也就顺顺利利的进了城中。 都说攻城难破,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对办法,找对办法了,还是很容易的,这不就进来了吗? 刚刚给赵国士卒钱财的男子,并非是胡人,他秦黑旗将军韩拙,而那三百多人,也并非是韩人车夫,他们是秦军的将士。 黑旗山的李氏商会,每隔半年,都要走上这么一回,所以沿途的赵国城池,对他们也是很熟悉,韩拙就这样轻易的入城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车驾中藏的,并非都是食盐,还有他们的兵刃、弓弩和甲胄。 这些赵人,连检查都不用。 商队并无外出,他们在祁邑驿馆住下。 入夜,秦国的一场特种作战,正在展开。 子夜已过,万籁俱寂。 城中百姓,俱已安睡。 驿馆的大门紧闭着,里面的赵人,尽皆被打翻在地,捆绑起来,秦军共计三百八十人,尽皆穿戴好了自己的甲胄,手持着自己的利剑和长戈,正聚集于驿馆之中。 当日,在阳翟城外,突破韩牟平君营寨的,也是这一批人,他们就是战卒中的特种兵。 三百八十人,总共分了队伍,每一队或多或少,都是在四十五人左右,每一队,都有一名队长作统率,以保证这一支队伍,可以灵活作战。 祁邑这座城,平日里的赵军,能有个两三百,就已经很不错了,但若是发动正面攻城,则会有许多赵人,上城坚守,会给秦军造成大麻烦,而且还容易惊动,五十里开外的晋阳。 如今,韩拙已在城中,他只需要斩杀了城中的赵国官吏,破坏其敌军指挥系统,让赵人不再反抗,那这座城池,就是秦军的了。 总共有八支队伍,北门去三支,因为北边是晋阳,赵人不管是逃走,还是去报信,必走北门,东西两门,可各自派遣一支,镇守住城门,不令任何一个赵人出走,不让烽火台燃起,就足够了。 他要静悄悄的,就将这座城池取下。 至于南门,当去两支,合计百人左右,有他们在,则能冲开城门,接应城外的主力进来。 算着时日,他们已经来了。 还有余下的两支,则由韩拙亲自率领,去攻破城府,斩杀赵国官吏。 白日里,他已经踩过点了,祁邑城池四门,都设有烽火台,他这样安排,也可以不令祁邑的烽火台,燃烧起来,不让赵人得知,他们来了。 此处距离晋阳五十里,烽火台只要一亮,晋阳必得消息。 他率军从平阳秘密过来,这一场战斗,非常考量他的指挥能力。 等这一切都安排妥当,秦军开始行动起来。 八支队伍,向着四面而去。 借着黑夜,他们就像幽灵一样,静悄悄的在城中街道上划过。 城池不大,且方位很好找,凭借着记忆,韩拙很容易的,就摸到了城主府外,这一批秦军,各个身手矫健,又带有绳索,翻越院墙,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多时候,九十人俱是进了城府,四十五人开始在城府中搜索起来,剩下的则去将所有通向外面的门,都进行封锁,不让城府走漏消息。 这城就不是一座大城,城府怎么可能大呢? 等城府的赵国官吏醒来之时,韩拙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连一点的声音都没有,一切都进行的静悄悄。 解决了城府,韩拙留下一部分人,开始往南门而去,还未到时,他就已经能听到,厮杀的声音了。 原来此处的城门,已经被打开,城外的两万黑旗战卒,正排着一条长龙,携带者粮草辎重,跨入城中。 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如一,大地作响,等到城中赵人发觉不对,点起灯火时,满大街都已经是秦军的身影了。 他们是怎么来的,飞来的吗? 此时此刻,赵人还能干嘛,只能关上大门,该干嘛干嘛,顶多想一想,秦人给你封地来了。 祁邑的金钟未鸣,四周的烽火台,也未燃烧,秦军就这样,入城了。 一切都是这样的安静,一切都是这样的平静。 两万秦军,整整走了大半夜,到第二日天亮时,祁邑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清晨,城池四门紧闭,看不到任何秦军的活动迹象,昨夜的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时候,城池的北门开了,门口还是站着那一支胡人队伍,他们正在整肃自己车驾,看样子是要准备继续出发了。 至于那两万黑旗战卒,他们就像是没了踪迹一样,再也看不到了,就连他们携带的辎重,他们的车马,也都看不见了,像是隐匿了起来。 到正午时,祁邑的四门,俱是大开,就是唯一不见人来人往,进进出出。 此处可不比平阳,晋阳就在韩拙的眼前,秦军要想奔袭晋阳,就必须要在此处休整,但若在此处驻扎,势必会被发觉。 韩拙为了将自己隐藏起来,可谓是煞费苦心,所幸这计策,开始起作用了。 白天的祁邑,看不到一个秦军的存在。 第四十九章 破晋阳 咚! 深夜。 晋阳城中一声战鼓,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四周的城墙之上,燃起熊熊烈火,城中的赵国士卒们,在将军的调令下,正全力往南门扑去。 金钟敲响,这座城彻底沸腾了。 没有一点儿征兆的,就起了一把大火。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有人开始大喊,秦人来了,秦人来! 这怎么会呢,秦人就这样来了,无声无息的。 有些人还在疑虑之时,殊不知秦人已经跨越过城门,从南门入城了。 城中的赵国士卒,乱成了一团,而早有准备的秦人战卒,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 晋阳,乃是赵国之大城,城中百姓众多,赵国士卒众多,若是提前给他们得知,秦军攻来的消息,那他们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组织起两三万人,去守卫城墙,还有两三万人,去修筑工事。 可现在面临的情况,秦人就这样来了,让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还有,秦人的大军,不是去上党了吗,怎的来这里呢? 秦黑旗将军韩拙,正在城外统率大军。 黑旗军的战车,正一列列地冲入城中,晋阳北门,已经彻底被秦军所占领,他们还在继续推进。 赵人勇烈,那是在有组织的反抗下,才能够成立的,而现在呢,晋阳的百姓,就只有躲在城中,能抵抗的他们,来来去去就那么一些士卒,全然非秦军对手。 北上攻伐晋阳之举,黑旗军一路行来,非常顺利,就连入这城,也没出半点儿的意外,韩拙对于这种攻城之法,是越来越纯熟。 不需要一个时辰,黑旗军就杀到了城主府中,杀遍了晋阳四门,这座城池,可以正式宣告,被秦军所得。 第二日,天亮之后,秦国的大纛,在晋阳城头飘扬,这是秦人攻取的第一座晋国大城。 此番攻破晋阳的消息,一定会被传出去,不日之后,晋阳正北的九原城,晋阳西北的五原城,晋阳东南的邯郸城,都会得到这消息,都会有所防范,韩拙还计划着,下一站奔袭九原,再攻五原,这样他的整个作战任务,才算是完成了。 时间紧,任务重,秦军必须得快。 攻城之后,秦军立刻开始休整,养精蓄对,以对明日之战。 韩拙算着时日,白起都督率领的大军,在后日之时,将会抵达晋阳,那他就在后日,再次出征,北上九原。 从晋阳南下,可达上党。 上党的山地之中,正有一支秦国大军,向晋阳行来。 率领此间大军之人,正是秦都督白起。 七日前,白起的大军就已经动了,他以蒙骜为先锋,先行于前方五十里处,应该到今日夜半,皂游军就能抵达晋阳,至于他,就要等到明日了。 到晋阳之后,韩拙北上,皂游将东进,以最快的速度,给赵人来个措手不及,攻取最重要的城池。 攻赵之事,取得一城一地,用一次突袭,占一次便宜,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赵人勇烈,且又国力强盛、军威强盛,要对付赵国,就要将其彻底打服,灭了他的反抗之力,只有这样,不管秦军占据赵人多少土地,才能坐稳。 韩拙的战事,可以说进行的非常的顺利,没有半点儿的拖延,几乎大军在没有损伤的情况下,就取得了晋阳,只用了一日的时间,就攻取了晋阳大小城邑十一座,不过,这也并非是最主要的,只有引来赵军主力,前来交战,将其击败,才是目的。 秦国取楚四郡,是灭了楚国将近二十万大军,攻破了两都,才让楚国接受了这样的结局,秦国攻魏国,是在突袭得了河东后,又歼灭了公孙喜的大军,斩杀魏国主将,让魏国没了反抗之力,才迫于接受这样的结局。 至于韩国,也一样是这个道理了,六国大战,秦国大胜诸国,立下不世之威,斩杀韩将军暴鸢,才获得了上党,今日再取颍川和河内两郡,则是因为没鼎一战,又让韩人没了反抗之力,只有束手就擒。 白起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能让秦国攻城拔寨者,四处掠地者,就是这实力,就是这正面的硬战,而并非是突袭,一城一池的得失。 秦王遣他为征赵将军,率领所有大军,行全面攻赵之时,对于此,他打算采用多路进攻之策。 今秦赵相比,秦为强,赵为弱,秦无后顾之忧,赵有中山之困,多路进攻,逼迫赵国以为主力,来与秦决战,以为秦国之国力,和赵国来一场比拼,一击就让赵国彻底重伤。 这才是白起的计划。 一路,乃是韩拙率领两万大军,去进攻九原一城,一路,乃是遣义渠苍鹰军一万,北上进攻,赵国五原之郡。 赵雍虽在这两处设立了郡县,修筑了城池,进行了赵治,可说到底,这些地方原先为胡人之地,他们对于赵人的依附之心,远远还没有晋阳这般的强,还有这两地的城池,也不算是坚城。 以黑旗军的行军速度,抵达九原城时,赵人肯定还来不及、进行大规模的抵抗,这座城池,对于韩拙的两万战卒来说,并不算难,至于用苍鹰军去攻取五原城,可就稍稍有些难度了,不过,这可以等在韩拙攻取了九原后,再西进支援。 指派苍鹰军为战,这是秦王的意思,而且秦王还透露出,要给翟荣立功的机会,这里面的缘由,白起弄不明白,他也不去想这些。 这两路,乃是北上两路。 至于他自己,则从晋阳亲自率领皂游、轩辕、擎苍三军,顺着晋阳一路往东,杀入赵国云中郡守,再转而雁门,切入赵国的腹地,甚至打通到中山的路,和中山联合起来,将赵国切割开,此为中路。 还有这南路大军,乃是在长治,由魏冉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从长治往东行进,这二十万大军,以碾压之势,可以很好的吸引火力赵国主力,为其他的两路,来创造机会。 如此三路大军,共计二十九万之众,浩浩荡荡,从赵国三路进攻,这三路大军,又可为上中下三策。 魏冉的战略目的,乃是据守,乃是分担赵国的兵力,若是这一路能大破赵军,则可为上策。 白起的战略目的,乃是切入云中、雁门之地,斩断赵国南北联系,连接中山,以达到肢解赵国的目的,这一路可为中策。 相比起魏冉那一路,白起就算破敌,可获得的成效,也并无魏冉的那般大,所以此为中策。 至于这下策,便是韩拙了,韩拙的风险最小,成功的可能性也最大,当然收益也最低,所以才被称之为下策。 秦军是三路进攻,三路都有所取,此战必胜。 至于赵国国内,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赵侯征伐中山,分走了二十万兵,其后又亲自率领十五万,往长治方向而来,以战魏冉,他的这十五万军,比起秦军的二十九万来说,无疑是相形见绌,现在就看赵国的底蕴,到底有多少了,赵侯这么多年来的变法,会有多大的成效,飞骑,真的有那般神吗? 纵观整个战局,秦军除了这二十九大军外,阳翟还有卫城战卒,以防新郑,洛阳巩邑,还有屯兵十万,以震中原。 秦国的粮食,秦国的战略物资,足够支持这样一支,四十一万人的大军,同时开战,秦国的十四郡之地,也有足够的兵员。 现在就看赵雍,如何来接招了。 第五十章 赵雍向东 秦王令,以礼乐司礼乐大夫万章,拜河内郡守,以颍川名士申康,拜颍川郡守,国务府各府台、各府司入驻两郡,行秦法之治。 王令由国务府丞相下,昭告至秦国十二郡处,自此,秦国将有十四郡。 最西为陇西,最东为上党,最北为义渠,最南为荆州,除此,还有巴中、蜀中、关中、南郡、上庸、河西、河东、襄州,河内,颍川,共计十四郡。 秦礼乐大夫万章,乃孟轲之徒,后拜为巴郡大学宫宫主,又为秦礼乐大夫,掌管大秦礼乐之法,今日,升任河内郡守,这也是嬴荡在为接下来做准备。 攻赵之战一结束,向寿就要退休了,冯章为国务大臣,领上将军之职,国务大臣中,还有孟轲,也是年事已高,按照历史记载,虽然他还能活个快十年,但毕竟是年纪大了,跟不上大秦的步伐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辉煌,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新人该到上位的时候了,这万章与公孙丑一样,都为孟轲高徒,与公孙丑一样,俱是深得儒家之精髓。 尤其是这些年来,在秦学的号召下,法儒结合,不管是法家,还是儒家,都在学习别人的长处,公孙丑和万章思想,也发生了深刻的改变,将来接任孟轲的,必是这两人之一。 按理来说,依着公孙丑的功绩,这肯定会是他了,此人不管是于军,于治,都有不少建树,可据嬴荡的了解,公孙丑的志向在外,并不在朝堂,至于以后,就看他怎么选了,所以这万章,就是秦王给公孙丑的备胎。 秦国上下,正在风风火火,大兴两郡郡县之时,赵国国内,却是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此时的赵雍,哪还有秦王那样的闲情逸致,就只待在宜阳,安心地搞他的蒸汽机,赵雍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火上一样地难受。 他很后悔,当初为何要听了匡章的话,让赵国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 他原先的计划,是先攻秦,再取中山,后来因为匡章的一番赵齐联盟之言,让他答应了齐人的请求,两方出兵,共同向中山和燕进攻。 战事一开始,西路赵军,是连战连捷,一直到了灵寿城下,才遇到了阻力,可那匡章呢,似乎除了和乐毅像做戏一样地连战三场,就再也没了动静。 赵齐两军开拔,才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可天下的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秦人火速破韩,之后又挥师三十万,从三路而来,以他这点儿兵力,该如何去阻挡呢? 现在有个问题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一直踌躇不定,该不该从中山撤兵了,全力来防御西线来的秦军呢? 不过,他要是这样做了,就又有一个问题,会摆在他的面前了,灵寿城下,中山与燕国大军加起来,足有十六万之多,赵国若是撤军了,中山和燕国,能愿意吗,他们会联合秦人,来追击吗? 这真是个麻烦的事。 军营之中,赵雍正在眉头苦思之时,帐外有人求见。 赵雍令人请进,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丹水谷口,与秦军有过交战的廉颇。 说起来,那一场战事,还是在三年前,廉颇虽然最终是失败了,可与秦之战卒野战,还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取得那样的战绩,放眼诸国,就唯有赵廉颇一人也。 这三年中,廉颇攻伐林胡,屡屡立功,又有公子赵胜的举荐,他也得到了赵雍的重用,此番十五万大军以拒秦军主力,赵雍便是以廉颇为副将,他亲自挂帅。 “臣廉颇,拜见君上!” 赵雍先是给廉颇赐座,其后直接道出自己的顾虑。 “今,西有秦军三十万,东有中山与燕十六万,我赵举国上下,也就四十万大军矣,如此境况,如何与之战,成了吾心头之难,胜常言将军,腹有良谋,不知将军可有破敌之法?” 廉颇似乎是早就知道,赵雍会有此问,只见他不假思索,就说了起来。 “回君上,昨日有相国来信,言这破秦之法,须得和东也,今我赵东西树敌人,首尾难顾,和东者,可全力御西也。 中山依仗者,乃燕王姬职,燕王此人,素有远见,他必然知晓,将来能威胁天下者,必是秦也,若君上亲自前往灵寿,与燕王会盟,那我赵燕结盟,就可破秦也,此为其一。 其二,齐国君臣,齐王地,早年曾受秦王之辱,齐相文,更是合纵攻秦之人,可见齐国上下,也知能威胁天下者,必是秦也,君上可再书信与齐王,说与燕先行罢兵,一致对秦之策。 其三,还有那魏王,一心所念,乃是抗秦也,大王再书信魏王,言曰四国结盟,共抗秦人,魏王必定应允。 其四,我四国联军,只要对秦能有一胜,那楚韩两国,也会伺机而动,对秦发兵,正所谓群狼噬虎,便是此理也。 今秦人之强盛,非一国所能敌,只有诸国联合,才为破敌之法!” 廉颇所言,有楼缓的提醒,也有自己的见解,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事情,给说得清清楚楚。 赵雍闻之,叹息一声。 “不错,从大势来看,应当如此,只是这齐人离秦远,离燕近,失去的失地,就在他们的眼前,要想齐人罢兵,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不过嘛,这也可以一试,只要我赵没有了东线的威胁,就只有一个秦国,我赵还能拒之。” 话落之后,赵雍稍作思付,又接着问上。 “会面燕王,的确当吾亲自前往,吾若以你为将军,你当如何破秦?” 今年而立的廉颇,已不再年轻了,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和足够的经验,率领好这一支大军。 不过,赵雍要是不听听他的策略,总归是放不下心来。 “启禀君上,秦人三十万军,三路进攻,而我只有十五万,能否是秦人之敌?” 赵雍摇头,当然是不可能了。 最近的长治一路,就有二十万军,他这十五万都不够看,岂能顾得上其他几路。 “那臣再问君上,九原,五原,云中,雁门四郡,哪一郡对我赵最重要,哪一郡可以舍弃?” 廉颇紧接着又问。 “那自然是云中,雁门重要了,此二郡者,乃我邯郸之北方门户,我赵之中心之地,西可连九原五原,东可达代郡,岂能不重要。” 说到这里,赵雍已经明悟,要如何做了。 “是了,是了,这几日吾苦于秦人,倒忘了此法可破敌也,还是将军有办法,将此战交与将军,吾将彻底安心。” 廉颇的计策明说,赵雍也明白了。 他打算对秦国的进攻,采取一弃,一守,一战的策略。 这一弃,就是直接放弃对九原和五原的防守,去集中优势兵力,来全力对抗秦军,只要战斗赢了,土地嘛,依旧会是赵国的。 这一守,乃是用九万大军,在魏冉前进的路上上,布下防线,依托城池,用坚守来阻挡他的步伐,攻城之战,攻守双方伤亡比例约为四比一,对面的秦军并非战卒,都是临时招募,以九万大军坚守,足以抵挡二十万。 还有这一战,乃是挑选六万精锐,以飞骑为主,去云中、雁门之地,去找秦军白起直接厮杀,只要让这一柄尖刀钝了,那秦国的整个战略,就行之不同。 很简单,赵国只要能这样坚守下去,不至于大败,诸国必为所动,等到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秦人必败。 廉颇看的很清楚,魏冉只是幌子,白起才是秦人的重点,越是大的船,出现漏洞的几率就越大,显然廉颇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君臣二人商议定后,赵雍将大军交由廉颇统率,自己则轻骑快马,奔赴中山去了。 廉颇则挑选精锐,打算亲自北上,去迎战白起,由将军赵奢,来率领九万大军,拒之魏冉。 第五十一章 大结局(一) 善无城,乃雁门郡治。 雁门郡,乃晋阳东北,云中以西,是白起进军路线的第一站,过了雁门,乃入云中,云中可接壤中山国。 此郡地势极广,下辖沃阳、娄烦、中陵、阴馆等地,雁门郡大部分土地,本为赵国领土,后来赵国北扩,渐渐迁徙到赵国北扩,将其列为郡城。 从晋阳北上,先过雁门郡马邑、中陵两城,其后可直达郡城治善。 治善城,才是白起此次行军的最终目的。 这片土地,在春秋之时,原为白狄所在,也就是中山国那一支,后来晋国和赵国的扩张,白狄部落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北上迁徙,要么就纳入赵国郡县,做了赵人,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如鲜虞部族那般,向中原文化学习,建立一国。 赵雍大军有所变的消息,通过斥候,早就传递到了他的耳中,所以此行,他必须要快,要在绕行更远的路后,依旧能赶在廉颇的前头,将重要的城池都攻下,完整既定的战略目标,等到那时候,廉颇军北上,也不能阻挡他分毫。 攻取治善城,他只率领轩辕军两万就足够了,至于擎苍军都尉如和皂游军蒙骜,则各自率领本部大军,一支往东,向云中郡进发。 除此,他还书信洛阳副将且武,让其出兵五万,从上党一路上来,根据他行经的路线,运送粮草,坚守粮道,占据沿途攻下的城邑。 这一切,秦军都在有序地进行之中。 东进的蒙骜和都尉如,一路攻城拔寨,来不及准备的赵国大军,尽皆挫败,等到白起攻下了治善,则随着他们的步伐一路东进,最终在赵国云中郡,中山国东北会合,这样的做法,无疑会给中山王足够的信心,让他一心站在秦国这边。 赵侯赵雍,在一月之后,顺利抵达灵寿城外,见到了燕王姬职,秦未攻赵之前,是燕国惧怕齐赵两国,现在形势逆转,倘若燕国继续攻赵,则赵危矣! 因此,姬职是深思熟虑,他最终决定,只要齐国退兵,那燕国将一心攻秦国,姬职还是英明的,他知道最大的敌人,来自哪里。 但没想到,齐国大将军匡章还未收到齐王的令时,就已经对饶安燕军,发动进攻了。 正是秋季,天干物燥,乐毅上百里的营寨,北匡章的一把大火点着,乐毅心中还默念着,齐燕要和谈了,难能想到,这些齐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一战,燕军损失惨重,二十万军,只余下七万不到,其余要么被齐军俘虏,要么死于大火之中,这一场战事,让齐国收服了失地,让这个东方大国,再次雄起。 匡章继续挥师东进,就在即将到蓟城时,齐相田文,出使燕国,只要燕国归还土地,秦国就无灭燕之心,后来迫于秦人压力,齐燕两国谈和,自此齐赵燕魏四国,又结成抗秦联盟。 此时此刻,秦人白起已经攻破和赵国云中、雁门、九原、五原北方四郡,白起麾下四大战卒八万,义渠苍鹰军一万,洛阳屯兵五万,共计十三万大军,尽皆集结于赵国云中郡,灵寿东北部。 都督魏冉,率领大军二十万,在白起大军西南处安营扎寨,与四国联盟,成了对峙之势。 中山王姬臼,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借用秦国的实力,挑战燕赵两国,又在巫甚的劝说下,最终联合的秦人,率领中山国大军八万,秦中山双方合计四十余万大军。 至于四国联盟,则赵国出兵二十万,齐国出兵十五万,燕国出兵十万,魏国出兵八万,攻击五十三万大军,他们甚至还派出了使者,游说韩楚两国,尽皆加入战斗。 四国攻秦,即将展开,不同的是,这一次战场迁移到云中郡去了,秦国大军,人数劣势,又无限可守,正在宜阳研究蒸汽机的秦王,是再也坐不住了。 发动全国十二郡的男子,承诺参军者进爵一级,再次发动二十万大军,秦军合计六十万之众,与四国联军形成对峙之势,双方对峙一年,互有胜负,战事一时之间,难以结束。 这可给南海的子兰创造了机会,秦王要借用他牵制楚国,就要一直给他好处,所以他安安稳稳的发展了两年。 事情在第二年,发生了转机,秦上将军冯章,突袭大梁,再破魏人都城,斩杀魏王嗣,辅佐其太子魏遡即位,这消息传至天下,诸国震惊。 新魏王又接连书信范追,让其回军,不然魏国将再换大王,这样范追陷入纠结之中,再加上四国联军据守一年,也未曾有破敌之策,互相之间,开始出现间隙。 借着这机会,都督白起再度施展计策,先是趁着范追不备,利用战卒四军,击溃了魏军,又以苍鹰军为诱饵,击溃的赵军,其后秦军在这方圆两百里的要道上,修筑碉堡,步步为营,将四国大军围困和分割。 最终,四国联军,俱是大败,这一战秦军阵亡十万余,却斩杀敌军几近四十万,只有少数的几万人,逃了出去,其余的尽皆为俘虏。 白起大军,乘势南下,一举攻占了邯郸城外。 时,赵国依旧有能战之士十几万,能战将军甚多,就只得以割地和赵国谈和,以为赵国公子章,以质于秦。 楚王芈槐,韩王仓之人,见秦人这般勇武,大胜四国,心中俱是后悔,当初就应该听了联军的话,一同抗秦,现在秦国越来越强大了,何人不惧怕。 这一年,韩王仓在郁郁寡欢中而薨,今年是公元前296年,也就是西帝十年。 本该也会在今年死的楚怀王,因为没做成秦国的人质,所以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自此,秦国将设有十八郡之地。 夺了九原,云中,雁门,五原四郡。 冯章为上将军,白起为中畿都督,位列都督之首,与上将军同爵,魏冉为北地将军,驻地云中,以蒙骜为南地都督,也正是在这一年,秦攻取楚国黔中郡。 西帝十一年,燕国出兵箕子国,入朝鲜半岛,入东北开始为自己寻求退路,齐国休养生息,国力全面恢复,又联合楚国、燕国,三国于大骊邑会盟。 同年,楚国出兵伐鲁,后来迫于秦人压力,最后退兵,鲁国派遣使者,朝贡天下霸主秦。 秦畿中都督白起,再次出兵破韩攻魏。 韩魏两国,就只剩下都城方圆五十里地,连当年的洛邑都不如。 韩魏两国,同时向齐燕楚三国结盟,三国正在酝酿一场谋秦之举。 秦王以绵诸女为八子,以赵国女美人,夫人韩妗,嬴荡四个老婆,四男三女,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