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纪事》 录取通知书 夏末,丘川地区气候潮湿又闷热。 宁致远从对面山坡挑了两捆苞谷叶来到鱼塘边,一把一把地丢进水里。一会儿,鱼塘响起噗噗鱼啃食声音。 他脱了衣服,啪一声扎进水里,一个猛子到十米开外才冒出头来,长长换一口气,用手擦去眼睛上水渍,然后翻身平仰,四肢自由伸展开来,像一条白色大鱼漂浮在水面。 三哥,三哥,有人找你。突然听到有人急促呼喊,宁致远翻身过来,用脚踩着水,转头一看,原来是堂妹小慧。小慧,谁找我啊?他边问边扭头张望。伯妈让我来喊你回去,说你老师来啦!小慧伸长脖子喊。知道啦!宁致远又翻身仰泳起来,慢慢朝岸边靠拢。 走回院子,宁致远看见父亲宁家勋陪着一位中年男子说着话,原来是班主任老师鲁国。鲁老师,您怎么来啦?宁致远惊喜地喊起来,顾不得一身湿漉漉的跑过去。宁家勋抬起头,满脸笑容说,还不去换身衣服。宁致远摸摸赤膊上身,不好意思笑起来,转身跑进屋去。 出来时候,他听见鲁老师说道,今年我们学校打了翻身仗啊,一次性考上了三个,王校长高兴得很,说要挤点资金来奖励。宁家勋招招手说,还不来感谢鲁老师,亲自给你送录取通知书来了。宁致远惊喜地叫出声来,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一个信封。信封上“宁致远”三个小楷毛笔字刚劲有力,落款是“丘川省岳州师范学校”。他有些手抖,打开信封一看,录取通知书五个字就映入眼帘,感到鼻翼有些发酸,转身跑向灶房,边跑边喊,妈,妈,我考上岳州师范了呐。身后响起了宁家勋、鲁国的一片笑声。 吃过晚饭,宁家勋带着宁致远送鲁国出了家门口,走到池塘边大路上,鲁国摁灭电筒,转身对宁致远说,致远啊,以后你就是师范生了,记住你是去读书的,不是去耍的。宁致远连连点头说,老师,我记住了。鲁国说,你爷俩们回去呢。宁家勋说,致远你送老师回学校吧,走夜路不安全。鲁国笑笑说,我一个四十几岁老头子,有啥不放心的。宁致远诚恳地说,老师,就让我送送你。鲁国摆摆手,打开电筒说,留步吧,我走了。宁致远知道班主任的个性,只得止住脚步。 岳州县位于丘川省东部,是一个有着一百三拾万人口的大县,虽距省城不过两百公里,但无铁路、无高速公路,只有一条过境国道,交通十分不便,经济相对落后。宁致远所在的卧龙乡距县城四十八公里,是一个不足万人的偏僻小乡镇。卧龙学校每年考上岳州师范也就一两个,有些年份还交白卷。今年一次性考上三个,而且均是宁致远一个班的。在返回路上,宁家勋背着手,缓缓说了一句,鲁老师应该要提拔了。 回到院子,宁致远挨着妈妈坐下,削了个梨子递过去,说,妈您吃。致远妈接过来,转手递给宁家勋,宁家勋说,你就吃嘛,孝顺你的。致远妈笑了,啃了一口说,三儿,你读师范去了,家里就不养那么多猪了。宁致远看看妈妈头上白发,说,要得的,妈您太辛苦了,以后我工作了就把工资都给你。致远妈开心地说,要得。宁致远转过头,说,爸您也少做点活路,你和妈身体都不好呐。 宁家勋笑笑说,好好读你的书,家里事情别管,每月给你一百元生活费,学校会发四十多元的生活补贴,够不够?宁致远赶忙说,够了够了呐。致远妈说,三儿,你从小就瘦,在学校里要多吃些,长身体呢。宁致远眼角开始湿润起来,自己从小没离开过家,没离开过妈,现在自己长大了,爸妈也老了。 看着父母开始佝偻的身子,宁致远轻轻地说,爸,读完师范学校我就回来,也来村上教书,给你和妈养老。话音未落,宁家勋把茶盅“啪”的一声拍在板凳上。娘俩吓了一大跳,只听他吼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是让你回来吗,同家湾是个啥子样子你不晓得吗,我虽然也在教书领国家工资,实际上还不是没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你真是要气死我。 宁致远眼泪一下子出来了,赶紧说,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都听您的。致远妈说,孩子爸,你莫吼嘛,三儿也是一片孝心。宁家勋哼一声,然后踹着粗气起身回屋去了。宁致远低声说,妈,你去给爸煮毛巾吧,他胃疼捂捂好受些。致远妈站起来说,那你再歇凉一会儿早些睡,明天还要上坡挑苞谷呢。 夜已深,宁致远躺在竹椅子上,默望着对面黝黑山坡。对他来说,其实更想上高中考大学。大学在那个年代,是遥不可及而又充满诱惑的梦想。面对梦想和现实,宁致远选择了最现实的师范学校,只是为了跳出农门,减轻父母的压力负担。宁致远被一股悲伤笼罩着。读岳州师范意味着三年后还得回来,即使领工资吃着国家饭,但依然没有脱离农村,在这块贫瘠土地上继续重复父辈人生路。他感到,自己的未来像是一个巨大气泡,让人难以呼吸、难以挣扎,像溺水一样,无论怎么挣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沉下去。 露水渐渐打湿头发,这个初涉人世的少年,沉沉地睡去。 临行同学聚会 第二天,宁致远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和父亲去坡上掰苞谷。丘陵地区的庄稼相对要晚熟一些,满山田地里苞谷金灿灿的一片,像极了一幅秋收的油画。多年以后,他回到家乡再也没能看到记忆里的美丽,但以耕作为素材的景象,却从来没有模糊过。 刺肤的苞谷叶让宁致远最难忍受,虽然从小做农活儿,但皮肤容易过敏,浑身起红疙瘩,让人痒得发慌。他挑着足有一百二十斤的苞谷,小心翼翼地往坡下走。挑担子是个体力活也是件技术活,要双手紧抓绳索,防止箩筐晃荡,否则容易把持不住导致扁担滑落肩头,只能让箩筐在身体一前一后,但不要碍着看路,山路很窄,稍不注意就滑落山崖。 走到半坡腰,他放下担子歇息一下,毕竟年岁还小,挑起很吃力。这时候,长富大叔挑着更大两箩筐苞谷走下来,看见宁致远说,哟,先生挑苞谷啊。宁致远赶紧站起来,招呼道,长富大叔。长富大叔站住脚说,老三啊,乘现在还没去学校,多帮你爸妈做些活路,前天我看到你爸捂着胃子,疼得汗水颗是颗流。宁致远听说后,赶紧挑起担子往家里走。 走进灶房,他问正在做早饭的致远妈,咱爸病好恼火啊。致远妈抬头看了看他,没作声,又低下头往灶里添加些柴火。宁致远又问了几遍,致远妈才抬起头,忧郁地说,前不久你爸到县医院住了三天院,那时候你正在考试,怕影响你。宁致远急了,问道,爸什么病啊。致远妈说,医生说是胃病,让你爸多吃稀饭,多开了些止痛药,疼的时候就吃几颗。 回到坡上田地里,宁致远看到父亲一手一个苞谷,啪的一声扯下来丢进箩筐。看着父亲劳作的背影,宁致远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考上学校在农村里是件大喜事。晚上,同村的叔爷老辈子些,还有父亲村上教书的其他几位老师,带上蔬菜、米面、梨子水果等东西前来道贺。几个大婶在灶房里帮着致远妈做饭,五桌饭菜不是小事,农家人饭量大,需要很多食材。五张八仙桌在院坝里一字型摆开,每桌上放着一瓶酒。宁致远按照父亲教的礼数,向来客逐个敬烟,说着感谢话。 突然,宁致远听到有人大声喊着自己名字,赶紧跑出去。原来是初中同学,死党张明灿、许一生、胡古月和两个女生,一个是兰心,一个是叶梦。宁致远开心地跑上去,与死党抱成一团,然后红着脸跟两个女生打招呼,引着大家进入院坝。 今晚宁家勋是主角,坐在八仙桌上位,满面红光,宁致远从来没见父亲这么高兴过。道贺的人挨个来敬酒,宁家勋没有喝酒,端着开水一一回应,说着客气的话。 几个同学围坐一桌,宁致远踢了一脚张明灿,小声问,咋个把女生带来了,你看我妈都瞟好几眼了。张明灿哈哈地笑,说,她们自己要来的,阿姨觉得哪个合适做儿媳妇嘛。宁致远压着嗓子啐道,滚。 宁致远敬酒回来,感到有些头晕,就夹了菜来吃。张明灿推了推兰心说,多敬一下远娃,以后见面少了。兰心站起来,脸更加红起来,理理齐耳短发,端起酒杯说,致远,祝贺你。他赶紧站起来说,不用不用,谢谢谢谢。然后一饮而尽。叶梦月走过来说,希望致远你前途似锦。宁致远依然语无伦次地回道,不用不用,谢谢谢谢。张明灿、胡古月、许一生相互挤挤眼,笑着一团。 张明灿成绩不好,家里让读县职高;许一生父亲是乡**副乡长,已安排他到计生办作临聘人员;胡古月家里开饭馆,就开始学厨师;叶梦考上了县一中;兰心始终含笑不说去哪里读书。 酒席结束,客人们陆续散去,只有几个大婶在帮着收拾餐具。宁致远和四个同学在院坝里围了个圈,中间摆上凳子上泡壶茶。茶是父亲从省城幺爸那里带回来的,特别清香。两个女生喝不惯茶水,致远妈就摘了几个梨子,削得圆润剔透。兰心说,阿姨,这梨子好甜。致远妈说,那你们多吃点,树上还有,随时都可以摘呢。叶梦扯扯兰心衣角说,你就留下来永远吃啊。兰心一下子就弹起来,伸手去扭叶梦的脸颊,叶梦嘻嘻地笑着跳开,两个女生就在院坝里追闹着。宁致远转过头,看见致远妈一脸慈祥远远地看着她们。 张明灿提议,今晚不走了,玩个通宵,明天早上走。大家附和着同意。宁致远拿出一副扑克拍,建议大家玩升级。兰心说,我不会就围观加油。宁致远也说,我是主人家,就给大家添水服务。剩下四人就分别配对玩起来。 寂静的山村夜,因为几个少年不时的欢呼,变得更加空旷。兰心抬眼看对面宁致远,正好他也看过来,两道目光在空中意外碰撞,瞬间就移开。宁致远感到心脏突突的跳得厉害。过了一会儿,兰心说,叶梦你陪我去厕所。许一生说,正紧要关头呢,叶梦又找不到,远娃陪你去。宁致远有些尴尬地站起来,看着脸庞绯红的兰心说,要得,我给你带路。兰心忸怩地站起来,掐了一把叶梦,说好吧。 农村厕所条件比较差,宁致远感到难为情。从穿着看,兰心条件好,应该有些讲究。宁致远打着电筒先进厕所去看了看,然后出来把电筒递给兰心,说,我在外面等你,别怕。兰心伸手接电筒的时候,与他手碰在一起,宁致远心跳得更加厉害了。兰心接过电筒,瞟一眼他,碎步走进厕所。 回院坝路上,宁致远小声地问,兰心你去哪个学校读书啊。兰心轻声回道,丘川省二中,我爸调回省城了。顿了顿又说,你别给他们说。宁致远说,希望你考上理想的大学。兰心嗯了一声,走回到牌桌边坐下。 天光渐现,大家像读书时候一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入学报到 九月十号,教师节这天,是岳州师范新生报到日子。 凌晨五点爬起来后,换上妈妈准备的新衣服,宁致远吃过早饭,去爷爷家道别。爷爷拿出一个煮熟的鸡蛋,说,老三,你马上过生了,给你煮了个鸡蛋,带着在路上吃。宁致远接过鸡蛋,说道,爷爷您注意到起,别摔跤哈,等我放假带好吃的回来。爷爷已八十岁高龄,杵着拐棍想站起来。他赶紧上前一步,扶爷爷坐下,然后挥手告别。 宁家勋挑着铺盖卷走在前面,宁致远转回头,看见妈妈站在院坝门口。他又折回去说,妈您要注意身体,身体不舒服一定要拿药吃,不要拖。致远妈一边回答一遍催促他赶紧上路。宁致远抹抹眼泪,走了几步,又回头挥手。看着妈妈瘦小样子,宁致远眼泪又出来了。 翻过垭口,就离开同家湾了。宁致远站在山岗上,借着晨光看着远处的陡坡,黝黑之间,大概能看到山坡轮廓,还有亮着灯火的老屋,宁致远眼泪又下来了。见父亲走出好长一段,宁致远赶紧跑上去,接过父亲提着的袋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往前走。 卧龙乡到岳州县城只有一趟客车,早上去、晚上返。到了公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客车终于缓缓驶来了。车门打开,宁致远看到车里人已经站满了,售票员大声地喊,往后面站站,还要上人呢。车上有人嚷道,还上人,快挤扁了。售票员喊道,都是老乡,大家挤挤,车动起来就松活了。宁致远感到还真是,颠簸几下,感觉就真没那么挤了。车上充满鸡鸭味,还有汗臭味,让人很不舒服。 到了县城,下了车,顺着街往学校走,宁致远既好奇又兴奋,喜滋滋地望着疾驶而过的大货车小轿车,参差不齐的店招,飘着香味的包子店,穿着时髦的女人……。宁家勋不断催他跟上,说,以后有时间呢。 望着高大校门上的名字,宁致远心里升起满满崇敬感。进入校门,就看见早已等候着的宁秋水。爷仨一起来到新生报到处,宁致远看到花名册上自己被分到九一级二班,班上最后一个学号七十五号,问班主任杨鹤,我是班上最后一名么?杨鹤戴着眼镜,约三十岁左右,脸上长满粉刺,露出黄黄的牙齿说道,不是,四个班主任随机抽签选中的呢。宁致远抹抹心口,开心地说,还以为我成绩这么差呢。大家哈哈地笑起来。 拿着水桶、脸盘、凉席,来到一排木质结构的黑瓦平房,找到零七号宿舍。宿舍里只剩一个靠门上铺床位,没了选择余地。宁秋水皱着眉说,要不找老师换个寝室?宁致远从来没睡过上铺,兴奋地说,可以可以。铺好床后,宁秋水就回教室上课去了,走之前叮嘱父亲,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 放学铃声响起,学校热闹起来,如潮水般人头涌向食堂。站在转角处,宁致远看到,除了去食堂的,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操场,怀里抱着书本,慢慢优雅地走。直到听到哥哥喊声,他才跟着进了食堂。 午饭后,宁家勋准备回去。宁秋水说,不忙,妈妈爱吃馒头,爸您带点回去。宁秋水跑回宿舍拿个水桶,去食堂买来满满一桶馒头,上面用毛巾盖着。宁家勋说,老二,你这个月饭票咋够用呢?宁秋水笑笑说,没事,凑合用也够。宁致远接过话,我的还没用呢。宁秋水说,你留着用。两兄弟一直把父亲送到大门口,挥手告别。看到父亲一个人慢慢消失在街角,宁致远手扶校门,眼眶泪水打转。宁秋水摸摸弟弟头,说,走吧,带你去校园转转。 宁秋水心里是复杂的,当初听到弟弟考上师范学校既高兴又惆怅。相比之下,弟弟更懂事,没像自己任性地跟父亲闹一场,主动选择读师范。但弟弟考试分数超县一中五十多分,如果读重点高中很有希望考上大学,家里出一个大学生的梦想就此破灭了。然而,当面对既定事实后,他又只能坦然接受。 宁致远顾不上哥哥心里在想些什么,感到十分新鲜,东问问西摸摸,显得特别兴奋。即便是下课铃声,与乡初中“铛铛铛”的铃声也不一样,而是“我从山中来……”的音乐声。宁秋水静静地看着他傻乐,说,久了你就不会这么兴奋了。 枯燥读书生活 开学后,宁致远发现,现在与过去读书差不多,白天八节课,晚上还上两节晚自习课,虽说六十分万岁没有考试压力,但每天依然课程满满。 小说里一进校门就遇到离奇故事和绝世美女,都是意淫而已。那时候,能考进岳州师范的,都是学校佼佼者,各自孤傲。他开始想念初中几个死党成天泡在一起的日子。好在周末有哥哥带着到县城四处闲逛,生平第一次穿上牛仔衣服,第一次吃牛肉刀削面,第一次到电影院看电影…… 宁致远最喜欢文选课程,老师姓令狐,名远志,清瘦,白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令他惊讶的是,令狐老师上课从不带书本,也不搞起立、老师好这些套路,走上讲台就讲课,再长的课文也能记得一字不漏,板书更是一绝,整个一堂课下来,黑板上的板书就像一幅画,值日生都不忍擦去。 除了文选课,他最喜欢周末泡在图书馆、阅览室看书。按照令狐老师推荐的国内外名著,一一借来阅读。他第一次接触《诗刊》《小说月报》《星星》等文学杂志,就被深深吸引住了。那些知名作家的名字,他随口道来,甚至对各自风格也能点评一二三。 宁秋水见他经常看书忘记吃饭,多次提醒道,刻苦学习是对的,但要记得好好吃饭,不然像父亲一样要得胃病的。他笑笑不说话,却依然我行我素,原本消瘦的身材更加显得单薄。 接踵受打击 一天晚餐后,宁致远感到有些反胃,浑身无力,头晕发烫。遂到校医务室拿感冒药。大概是初冬季节变换,拿药的学生排起了长队。 回到教室,看见班主任怒气冲冲的站在讲台上,宁致远喊了声报告就往里走。站住,你去哪里了,班主任杨鹤厉声吼道。宁致远吓一跳,收回脚步,规规矩矩地站在教室门口,回答道,报告杨老师,我去拿了点药。杨鹤拉长脸,继续咆哮,就因为你迟到,影响班上全勤,扣你操行分五分。宁志远急了,涨红着脸说,杨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扣五分就相当于扣伙食费五块钱,那可是我一天的伙食呢。杨鹤梗着脖子,厉声说,那就饿着,让你长记性。 偌大教室寂静无声,掉下一颗针都能听见,同学们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足足站满一节课,杨鹤还没让进去意思。他感到腰杆发酸,两腿沉重,摇摇欲坠,但只有努力硬撑,心里充满无奈。自己确实有错,应该认罚,但这样站在走廊上,外班同学过路时不住偷笑,太难为情了。 下了晚自习,他来到空旷又寂静的操场上。夜空中一轮弯月,周围却没有星星,显得异常孤独,有些像他。 往后的日子,他话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合群,放学、吃饭、散步都是一个人。然而,再次打击接踵而至。 晚自习,女班长姜丽宣布宁致远、张伟、谢小东负责今天教室卫生值日。待散学大家走尽,宁致远去墙角拿扫帚的时候,才发现张伟和谢小东不在,估计是有事吧。遂一个人慢慢地打扫起来。 第二天,学生会检查卫生,通报九一级二班黑板没擦扣两分。宁致远心里一惊,糟糕,只顾地上没注意到黑板了。杨鹤像箭一般的眼光扫过全班,然后厉声问昨天谁负责搞卫生。蒋丽站起来说,是宁致远、张伟、谢小东负责。宁致远张开嘴想说我一个人打扫的教室,还没来及张口,就听张伟说,我和谢小东负责打扫教室,宁致远负责擦黑板。杨鹤厉声吼道,又是你宁致远,扣操行两分。 宁致远满腔愤怒和委屈,想站起来争辩。这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谁能给你证明那两位同学说的是假话呢,就张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转头看到张伟一张幸灾乐祸的脸。他低下头,用笔在本子上狠狠地划着。 哥哥的温暖 中秋节。 窗边同学喊致远你哥找你。宁致远出去,见哥哥拿着一包东西向他招手。 老三,给,月饼呢。宁秋水扶扶眼镜递过来一纸包。宁致远来接过,打开一看,四个金黄色油沁的月饼。咬了一口,边嚼边说,真香,还是肉馅的。宁秋水说,慢点,别噎着。宁致远问,哥,你买的啊。宁秋水说,不是,同学送的。宁致远又问,哪个送的,这肯定贵。宁秋水笑笑说,吃你的,问那么多。他眨眨眼,怀疑哥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下了晚自习,宁秋水来到零七寝室,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宁致远遂跟着出了门,来到操场草坪上坐下。 宁秋水说,老三,听说最近老杨鹤老批评你,心里难过吧?他怔了怔,半晌回道,是有点。宁秋水拍拍他肩膀,缓缓地说道,我们离开父母,要学会自己面对困难呐,人一辈子总要遇到事的,关键是要学会面对。 宁致远有些哽咽,委屈呢。宁秋水笑着说,小时候不明所以被老爸捶一顿,还不是挺委屈,不也过来了吗?事情一过,就不要记在心里了。他想想也是,遂回道,嗯,听你这么一说,心里就好过了。 宁秋水轻声问,今天想爸妈了吧?宁致远抹抹眼睛,小声道,嗯,想。宁秋水就笑起来,说道,没出息的家伙。 两兄弟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上繁星,一起回忆起在老家的幸福日子。 其实,并不是宁致远所想的那般孤单,被罚站那晚,教室最前排有道同情目光不时看过来,来自一双俊俏的眼睛。 过了一周,两兄弟一起外出爬山。宁致远说,哥,我想去紫竹公园,上面有紫竹亭。宁秋水带着弟弟就往公园走。 岳州县城位置并不在平坝,而是沟壑纵横,一些街道命名为什么湾、什么沟,就可明白其中含义。紫竹公园位于城市中心,站在山顶紫竹亭皆可一览县城全景。宁致远兴奋地说,哥,像不像老家高嘴坡?宁秋水看着远处没搭话。宁致远便往旁边一条小路跑去,许久才回来,身上带着些枯叶。宁秋水问,怎么啦。宁致远小声说,那边树林里全是耍朋友的呢。宁秋水就嘿嘿地笑。 宁秋水躺在紫竹亭木条上,说,老三,以后我们能在县城教书就好了。宁致远安静下来,叹口气回道,不容易哦。 俩兄弟坐在亭子里,默默地看着绵延远方的县城,心里充满惆怅。 拮据的日子 到了下学期,宁致远发现生活费不够用了。 食堂饭菜价格提高了,但学校补贴依然还是四十五元,家里给的一百元生活费难以维持。算了算,每月大概要差五十元。他计划着每顿三两饭不可少,得减少吃肉次数,争取一周吃一顿回锅肉。平时洗漱用水就接自来水,五分钱的热水也可以节约出来;衣服破了,自己去买了针线缝补;书法课练字其他同学都用宣纸,他找来阅览室废旧报纸,一样的吸水;车费有些贵,以前一月回家一次,现在基本两月回一次,跟妈妈说学校活动多忙不过来。 宁静来信问生活费够用不,两兄弟知道姐姐工资也少得可怜,一个人在省城生活也不容易,回信说够的,不用寄钱。面对生活压力,作为农家子女,他们节衣缩食,尽量不给家里增添负担。在那个贫瘠年代,锻炼着也造就了这代七零后负重前行的品质,正是历经了种种艰辛和磨难,他们变得更具韧性,更加从容面对人生。 坐在阅览室,他看着《星星诗刊》上一则征稿启示,目光落在“稿费从优”四个字上。他突然兴奋起来,决定从阅读转到写作上来。这幼稚想法,竟然动力是为了挣取稿费。 他把主要精力用在写诗上,空余时间就埋头写写画画,不时向一些报纸杂志投递诗稿,基本上石沉大海。正当沮丧欲放弃时,《中师生报》竟然刊发了他的一首诗歌。他拿着报纸,兴奋得嗷嗷直叫。可看到寄来的的八元稿费,又陷入深深失望中,这大半个学期信封邮票钱都用了好几十块呢,亏惨了。 同学来岳州 春光烂漫时节,张明灿来信说几个死党要来岳州,这可把宁致远高兴坏了。 周六下午,张明灿和胡古月、许一生如约而来,他赶到车站,远远跑过去跟死党们抱成一团,大声地嚷着,想死你们了,现在才来。 久别重逢,同学在一起胡嗨吃喝。四个年轻人每人分包一瓶柳浪春,这十块钱的本地白酒虽然不贵,却是抵挡宁致远一个月肉钱。有朋自远方来,是幸事,开心就好。 许一生问,远娃,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没有,灿娃一天出双入对的了哦。宁致远打了一拳张明灿,你娃儿可以哦,好久把嫂子带来我审阅一下呀。张明灿说,妈个巴子,读职中才恼火,没人读书,除了吃喝就是耍朋友。胡古月接过话说,你滚嘛,这就是你娃乱来的理由,你爸晓得了不捶死你。 大家有些微醺,遂提议逛岳州县城。岳州城建成于一千七百多年前,但城区面积还是不大,两个小时就走遍了。宁致远将所能想到的滑冰、电子游戏、打气球等好玩的地方,带着同学去玩了个遍。胡古月在家里开馆子做生意,许一生上班领工资,两人就争相付钱,对宁致远和张明灿说,等你俩挣钱后再说吧。 临近黄昏,四个同学就在公园边找家烧烤摊以宵夜代替晚餐。胡古月提议晚上喝啤酒,大家一致赞同。时候已是初春,喝到兴处大家脱了外衣用瓶吹,尽显豪气。宁致远今天不胜酒力,看着烧烤摊滚滚浓烟,心里突然难过起来,放下酒杯说,哥们些,我过得不好,老子心里憋屈。胡古月指着自己脸说,我也是,天天围到灶台不说,遇到酒疯子我都打了好几架了,这块还是青的。许一生说,我这个乡计生办临聘人员,尽遭白眼,日子虽然还算逍遥,但他妈不是味儿哪,我想去深圳叔叔公司做事,我老汉不许,气死我了。 大家一脸怅然,突然独自面对社会,有些措手不及。张明灿拍一下桌子,吼道,兄弟伙,吹一瓶,妈个巴子,这狗日的生活!大家咕噜咕噜就往肚子里猛灌,然后抹一下嘴,啪的一下将酒瓶子砸得粉碎。巨大响声引来周围目光一片,宁致远赶紧对烧烤老板说,没事没事,我们赔。四个少年嘘唏不已,相互搀扶着到宁致远寝室挤睡在一起。 第二天,大家分别乘坐不同方向的客车离开。在车站,宁致远一个一个地送行,紧紧拥抱,相约下次见面。曾经形影不离的死党,现如今各奔东西,大家忍不住鼻翼发酸。 送走同学,他见时间还早,闲来无事踱步来到岳江边,沿着长长河堤,一个人孤独地走。他摸摸兜里的生活费,自言自语地说,到放假前没肉吃了。 江风吹在脸上甚是舒畅,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现在正被少年愁绪笼罩。从乡野来到县城,先天的生活质量差距已经很是自卑了,面对读书学业、人际交往、看得到头的选择,心里格外失落。这时候,他想起词人柳永,嘴里轻轻吟诵起那首千古绝唱《雨霖铃》。 芦苇感怀 坐在周末空荡荡的教室,宁致远突然感到,自己就是一棵从乡野来到岳江边的芦苇,一棵生长在七十年代的芦苇。两脚站在冰冷的江水里,风一吹浪一打,自己就倒下,风一过,还得顽强地站起来,笑看人生风云淡。他灵感顿发,在草稿本上奋笔起来。 我的蒹葭 今天早上,朋友问我,你为什么叫蒹葭,是不是芦苇的意思。我回答是,水里的芦苇。又问怎么这样低调,都低调得不像样了,想起就心酸。我回答,其实我一直是,站在河边,还一直把脚浸在水里,站得花开花落,一岁一枯荣。我又说,你知道芦苇,未必就知道像芦苇一样的人。我接着说,我知道,我就是其中一个。 蒹葭,又叫芦苇,在老家叫芭茅,可以折了来编成手枪,做成轿车,挥舞成旗帜……可以拼折成童年所有的快乐。在那个刚刚土地承包到户的年月,父母把我们像芭茅一样种植在地,枯枯荣荣任我们生根、发芽、长叶、开花、凋零。芭茅在那个时候的乡野随处可见,家家户户割了来做柴烧,噼噼啪啪的,烧得到处都是炊烟,熏黑了多少泥糊的脸。那时候的芭茅,和我们一起欢乐,几多泪水,几多辛酸。 把芭茅称作蒹葭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师范学校的课桌边了。故乡里如水一样的姑娘,早已变成了候鸟飞向了南方。我就如一棵战战兢兢的芦苇,突然从乡野闯入钢筋水泥的城市,找不到承载的黑土地。 用书本摆渡着自己,虽然吉凶难测,前途未卜,但也常常幻想达到彼岸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青春的萌动不断在岳江边摇曳,有个面容姣好的女同学也常常能走进梦中来,我也就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乡野不经意间的一棵芦苇而已,春天开花,夏天茂长,秋天萧杀。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水土之异让我先天不足。枝头芦花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荒芳草。常常在夜深之时,坐在浓烟滚滚的烧烤摊前,或在到处都是破碎声音的ktv,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一千年前风流词人的无奈难道真要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吗? 如今芦苇不经意移植岳江水岸,这个陌生的水域,没有翠鸟,没有沙鸥,只有几许清风,渺渺的飘。没有春江水暖,也没有板桥遗风,只有湿在江水里的脚遍遍告诉我,我是一棵芦苇,不是参天的树,也不是牢固的礁石,风一吹,我依然会倒向,水一淹,我依然会沉在河底。 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就要改变自己的性格,我们都该像芦苇一样努力适应上苍的安排,受人颐指气使的琐碎一天天掩埋着曾经的壮志豪情。芦苇退守乡野,不能说是城市的冷漠,真正的原因是芦苇的本身,生不逢时的大众化命运和生存土壤的人为荒漠化。 安静地站在岳江河边,看水静静东流,满眼的心事,随着潮落潮涨。 摇曳着的蒹葭,面相清秀俊气,内心早已白发苍苍。 稍微修改后,赶在晚自习之前,他跑到邮局,寄给了《少年文学》杂志社。 父亲住院 七月末,宁秋水毕业被分配回卧龙乡中心教书,宁家勋很是高兴,每次回中心校开会,感到很是光彩。宁秋水开始工作有了工资收入,一家人生活条件也逐步改善,每月给宁致远的生活费也涨到一百二十元。宁致远马上进入毕业学期,再过一年也出来工作了,一家人遥遥可见幸福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国庆后一个上午,数学老师突然停止讲课,走出教室与人说了几句话,回来喊,宁致远,有人找。宁致远起身走出去,斜照进来的太阳有些刺眼,没大看清来的是谁。老三,快点,你爸出事了。宁致远这才看清穿着一身破旧堂叔宁远树,急忙问道,怎么啦?宁远树伸手拉着他往外面走,说,你爸在县中医院住院。宁致远感急声连问,堂叔,怎么了嘛,你快说。远树大叔说,昨天下午你爸在坡上挖红薯,突然胃病发作,在红薯沟里痛得打滚,我和你哥才把他送过来,他让我来叫你。宁致远脑海里立刻构想出父亲痛不欲生的画面,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踉踉跄跄地跟着堂叔往医院里跑。 赶到医院,宁致远一进病房就喊,爸爸,你好点了吗。看到宁致远,宁家勋艰难地露出笑容,小声地说,我没事,**病了。宁致远拉着父亲的手,感觉有些冰凉。 守到半夜,宁秋水拍拍宁致远的肩膀,示意他到病房外来。宁秋水沉默了半晌,说,老三,我问了医生,咱爸不是胃病。宁致远急声回道,不一直都是胃病吗。宁秋水说,不是,以前误诊了,咱爸是右边痛,胃病是左边痛,医生说应该是肝病。宁致远说,胃在左右都搞错,这些是什么医生啊,简直草菅人命,咱爸现在有多严重?宁秋水说,初步诊断是肝癌晚期。 宁致远睁圆了双眼,张大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眼泪立刻涌出了双眼。宁致远反复呢喃,这怎么会呢,咱爸不喝酒不抽烟,怎么会得这个病呢?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在红薯沟里打滚的画面,他赶快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被父亲听到。两兄弟站在医院里,无声地泣哭起来 这次杨鹤还是比较开明,同意准假,但还是要扣出勤操行分,宁致远看了两眼班主任,转身去医院了。他没法也不能计较,只要能去照顾父亲,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致远妈托同湾的大婶照看家里,匆忙赶到医院,听了宁秋水说的病情,什么也没说,神色暗淡下来,默默地掖了掖被子,站起来走出病房,宁致远看到母亲一刹那老了许多,跟着走出了病房。致远妈摆摆手,说我安静一下。趴在走廊上的栏杆上,穿着棉衣的母亲显得瘦小又憔悴,散落的黑白夹杂的头发顺风飘零。 宁静也第一时间赶到县城医院,进病房就伤心地哭起来。 第四天的凌晨,致远妈走出病房,把睡在走廊椅子上的两兄弟叫醒,说,你爸让你俩分别进去,他有话对你们说。宁秋水先进去,宁致远看他出来的时候,脚步沉重,脸色忧郁,不知道父亲说了些什么。 宁致远走进去的时候,看见父亲朝他抬抬手,上前一步赶快握住。父亲用微弱的声音说,三儿,你性格硬,总是要吃亏的,要学会服软。我们家穷,所以要有骨气,凡事都要要有个理儿,这是第一点。喘来来口气,又说,第二,你要好好孝顺你妈,刚才我也给你哥说了,你妈到我们家吃了一辈子到苦,没享受到什么福,我对不起她。第三,家里你最小,我觉得你最有前途,只要你有一口饭吃,就不能让哥哥姐姐饿肚子。 宁致远紧紧握住父亲的手,颤声地说,爸爸,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宁家勋抬抬手,继续小声地说,我给你们三兄妹留了点钱,在远国叔那里放着,以后我不在了,三兄妹一人一万,剩下的全部留给你妈。看着宁致远连连点头,宁家勋长出一口气,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下,让你妈进来吧。 走廊上,两兄弟一脸悲戚。宁致远抱住头,弯下腰去。宁秋水拍拍兄弟的肩膀,说,别担心,我供你读书。宁致远说,哥,爸真的没救了吗。宁秋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少年丧父的悲痛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慢慢闭上眼睛,自己却无能为力。坚持不到一个月,宁家勋在剧烈的肝痛中停止了呼吸。宁静“哇”地一声哭出来,连声呼喊着爸爸,整层楼病房都能听到一家人悲切呼唤。 宁秋水作为家里最长男丁,担纲起了父亲后事料理责任。他一个人默默地在病房里给父亲擦了脸,换上崭新衣服,租了车拉回卧龙乡,下车装进棺材,沉稳地招呼着同村老乡抬着父亲回家。宁致远戴着孝布,一路撒着纸钱,每走一步他觉得异常艰难,这是他人生中最沉重的回家之路。 宁秋水找来道士先生,测算父亲上山的日子。致远妈说,你爸早就看好了一块地,就埋那里吧。宁秋水和宁致远爬上对面山坡,到父亲指定的地点一看,半山腰的地块正对着家,父亲这是要好好看着孩子们长大,两兄弟止不住泪流满面。 凌晨,天黝黑阴沉,下着淋淋细雨,寄托着所有人哀思。宁秋水端着灵牌走在前面带路,八个壮汉抬着棺材,沿着山路慢慢往前走,道士先生不时的敲响锣鼓,吹响唢呐,悲情的声音响彻山湾。他两眼一直淌着泪,以后再也没有了爸爸。 棺材入地后,需要清棺。在道士先生的指导下,宁致远两兄弟跳进墓穴,紧紧握住父亲冰凉的手,哭喊着呼唤。既定的下葬时间快到了,送山的同辈催促赶快上来。两兄弟泪流满面,握着父亲手怎么也舍不得放下。最后,在人们使劲拽拉下,他俩爬出来,慢慢盖上了棺盖。 堆好坟墓,人们开始下山。宁致远坐在父亲坟头,说,你们先走吧,我再坐会。宁秋水拉起他,走吧,回家,还要感谢奔丧和帮忙的。宁致远一步三回头,眼泪再次模糊双眼。 按照习俗,凡是白事是带煞的,需要主人家给前来奔丧的人挂红,然后摆上酒席吃饭,才能保佑奔丧人的平安。两兄弟一桌一桌地去磕头,说着感谢的话。 人群散去,致远妈说,你们三个都长大了,以后靠你们自己,好好地记住你爸的话,为你爸争口气,过上更好的日子,我去睡会,你们也去睡吧。宁致远从小跟妈亲,陪着母亲去卧室,帮着掖好被子,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书桌旁,眼泪就下来了。宁秋水走进来说,莫哭了,父亲走了,也是他的命。宁致远抬起头说,哥,我们再也没有爸爸了,让我哭吧,我把眼泪流干,以后就不再流泪了。宁秋水拍拍他肩膀,出去了。 宁致远是不幸的,少年丧父的悲痛突然降临,没给他任何准备的机会。他知道,以后的人生路没有父亲的指导和叮嘱,就会像一个黑夜里没有电筒的人,每走一步靠自己去摸索,不管摔多少跟头,也得自己慢慢爬起来。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他在巨大的悲痛中沉沉的睡去。没有父亲撑伞的孩子,只能在风雨里奔跑。对于他来说,现在父亲去世,自己必须尽快成熟起来,这个家需要顶起来,特别是母亲,需要照顾,这是父亲的遗嘱,也是自己的责任使命。 泪别父亲坟头 第二天一大早,致远妈一如往常起来煮好早饭,招呼三兄妹起来。桌子上摆着五副碗筷,宁致远感到父亲还在上位坐着,用筷子夹了菜到碗里,双手握十,说,爸爸,你用饭,保佑一家子幸福平安。这个习惯,他始终保留着,每逢佳节一家人团聚,他都会严肃**地供奉,表达对父亲深深的思念。 晚上,致远妈把三兄妹喊到一起,缓缓地说,你爸生前有交待,这些年家里承包鱼塘、养猪、种粮,加上你爸工资,存了大概有四万多元,你们兄妹每人一万,剩下的我存着,谁有急用再给;家里六间房子,就不分了,你们谁留在家里就谁住,不够的话就自己修。宁致远说,妈,我还在读书,钱就放你那里吧,当我的生活费,哥也不用供我读书。宁秋水说,爸留给我们的钱,以后成家用,现在你读书的钱我出。 致远妈接过话说,我的儿我养,农村种粮种菜不用花钱,供老三读书没问题。她顿了顿说,老大老二你们工作了,也大了,要考虑成家,我也管不了,自己做主吧。宁静张嘴准备说什么,致远妈抬了抬手,说,就这么吧,老二过几天送弟弟去读书,请假太久耽误学习。 宁秋水说,妈,还有一个事,现在定下来。致远妈问,什么事?宁秋水说,妈,爸不在了,家里的地就转给同村的人吧,您身体也不好不要再做农活了。致远妈不同意,宁静也温声劝,说了好半天,最后才同意。 返校之前,宁致远去父亲坟头祭奠,插香、点蜡、烧纸、磕头,然后轻轻地道别:父亲,今当别离,孩儿永远记住您教诲,一定要出人头地,任何时候都挺直腰作人!一定照顾好妈,让她幸福晚年!只要我有口饭吃,哥哥姐姐就不会饿着,一家人都要幸福!以后成家了,每年带着妻儿回来看您,给您磕头。 山岗树叶沙沙作响,就像父亲在回应。宁致远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粉红色来信 宁秋水陪着弟弟返回学校,单独去拜访了杨鹤,聊了许久才出来。宁致远问,说什么,这么久么?宁秋水回道,没什么,就是请他多关心你。宁致远后来发现,杨鹤老师对他温和多了。 走之前,宁秋水塞过来两百元钱,见弟弟推辞不要,遂生气道,给你就拿着,看你瘦的,必须每天吃肉,每月我给你五十元。宁致远知道,哥每月工资就九十元,但这是兄弟情谊,于是就收下了。 期末一个晚自习课上,宁致远翻看书本,忽然发现一个粉红色封信,拆开一看,落款是班上女生薛梅。他抬眼看看坐在第一排那个美丽倩影,长发批过肩,格外端庄秀美。来信望他节哀,鼓励他勇敢面对未来。看完信,宁致远把信夹在书本里,拿出作业开始做起来。 他心里暖暖的,但没有回信的准备。他以一个少年情怀敏感到这封信意味着什么,但害怕怕这仅仅是同情关心而已。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短发姑娘楚楚动人的样子,在草稿纸上写下两个字:兰心。 从此,他开始注意薛梅。现在才发现,有双眼睛经常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瞟过来。他心里异常兴奋,脸上却表现得什么事也没发生。入学两年来,宁致远心里大门始终关闭着,源自心底的自卑像一个坚硬蛋壳,厚厚地将裹起来,现在父亲去世了,自卑加上不幸,他的自尊心更为敏感。情窦初开是一种神奇的力量,他突然感到跟同学交流更为顺畅,自己脸上笑容不再是应付式僵硬,开始软化温情。 下了晚自习,宁致远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操场上,突然背后有人喊,宁致远。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夜色中一个俏丽的身影,薛梅怀抱书本,慢慢向他走过来。 他突然脸红起来,轻声说,薛梅,你也回得这么晚。她没作声,怀里抱着书,一双大眼静静地盯着他。空气刹那间凝固下来,宁致远脸发烧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听薛梅问,你没看到信吗?他摸摸鼻头,尴尬地说,看了。她继续追问,那怎么不回?宁致远稳了一会儿,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我……。薛梅一下子小声笑起来,清脆地说,傻样。然后踩着小碎步跑走了。 回到寝室,宁致远提着一桶凉水去冲澡。十一月岳州天气已经很是寒冷,习惯冷水冲澡的他也会起鸡皮疙瘩,但今天却浑身燥热,提起水桶往头上倒下时候,感到格外舒爽,忍不住唱起歌来…… 约会薛梅 过了几日,宁致远发现书桌里有一叠饭票,心里顿时明白这是谁放的。他心里充满忐忑,感到这得有所回应了,犹豫半天,写下纸条:周六晚九点半后校门见。 好不容易等到晚自习铃声响起,宁致远磨磨唧唧地待全班同学都散去,脚步虚浮来到薛梅位置前,强压着心跳到嗓子眼的紧张,将纸条丢进课桌,贼一般飞跑出了教室。 熬过等待的日子,周末终于姗姗而来。宁致远吃过晚饭,看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就去教室一个人看书。平时看书都是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今天却大不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九点半的后校门有些清冷,初冬寒风有些刺骨。宁致远裹裹稍薄的旧棉衣,跺了跺脚,扭头四处张望着。在原地来来回回地徘徊,依然不见一个人影,他心里不断嘀咕,她看到纸条没有呢,若看到了得不得来呢。 终于,一阵啪啪啪的脚步声传来。他心跳突然加速,脸颊迅速红起来。待人影走近,他紧走几步迎上来,颤声道,来啦。微风吹起长发,在微弱灯光下,她红扑扑的俏脸满含羞涩,轻启朱唇“嗯”了一声。他看看四周,轻声道,我们沿着围城路走走?薛梅继续“嗯”了一声,并排朝前走去。 他边走边说起自己经历,当讲到父亲,声音有些哽咽。她柔声说,致远,以后会好起来的。他嗯了一声说,未来很艰难,你愿意跟我吃苦吗?她停下来,理理头发,偏头看着他说,我愿意。他激动地拉住她的手,颤声说,真的?她肯定地点点头说,真的。然后迅速地抽回了手。 薛梅家在兴隆镇,是岳州县城附近一个乡镇,交通方便,较为繁华。她父亲是兴隆镇中心校校长,母亲是镇党委副书记,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宁致远心里默默想,条件真好。 两个人在围城路走了很远。快十二点钟了,宁致远说,我们回去吧。薛梅“嗯”了一声,两人便一起往回走。今晚宁致远讲了好多话,比来岳州师范两年多讲的话还多。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薛梅站住说,就送到这里吧,同学看到不好,你不许给别人说。宁致远傻乎乎地笑着,连声答应。眼看薛梅欲转身上楼,他小声地问,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条件这么差。薛梅看着他,含笑说,你有才华,面对人生磨练你坚毅面对,还受得委屈,够吗?然后转身上楼去了。直到薛梅身影消失在楼道,他才朝宿舍走去。 宁致远不知道这就是爱情,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在这短短几个月,他像坐上了过山车,经历了丧父的大悲大痛,却否极泰来迎来大喜大兴!此时,他正被一股神奇的幸福笼罩着,他想大声歌唱,想挥舞双手在田野纵情地奔跑,想对所有的人喊,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爱在青春年少时 好运总是结伴而行。《少年文学》杂志社寄来用稿通知书,《我的蒹葭》将在最近一期发表。宁致远传纸条将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薛梅。薛梅回来纸条,画着一个竖起大拇指和笑脸。他心里充满甜蜜。 半月后,宁致远收到三本样刊和二十元稿费。在公开发行的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反复读着自己的文章,喜色溢于言表。三本样刊,给宁秋水寄一本,给送薛梅一本,自己留存了一本。 周末,宁致远约薛梅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口,薛梅主动买票,宁致远急了,说,说好分享喜悦呢,我用稿费请你。薛梅笑着说,你留着补贴生活费吧。宁致远倔强地坚持说,不行,你出钱意义就变了。薛梅也只好依了他。 第一次跟女生看电影,他心潮澎湃,压根没看进去什么剧情,不时侧脸看她。薛梅脸脸就红了,用手扒他的脸,小声地说,哎呀,转过去呢。宁致远就嘿嘿地笑了。 薛梅是个开朗的女孩,人缘特好,不时和男生女生打闹。薛梅在自习课上几次跟男生说着话,他心里就泛酸,很不是滋味。但每次拉着她手,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学校操场、校外山坡、紫竹公园、岳江河畔……,都曾留下一对青春影子。坐在岳江边石梯上,他紧紧地拥住怀里软玉人儿,喃喃地说,我真幸福。薛梅拱拱头,用力环抱着他腰。 薛梅是个传统女孩,除了接吻、拥抱以外,最多就让那魔爪在上半身衣服外面游走,其他地方坚决不允许触碰。试过多次无功而返后,他沮丧地说,为什么非要等到结婚后啊?薛梅掐了掐他脸,偏着头一脸灿烂地说,这是底线,乖,永远跟你留着呢。其实,她心里很是感动的,他无论怎么激情澎湃,只要一制止就听话地停止进攻,体会到了他的尊重和深爱。 宁秋水托人带信过来,说致远妈脊椎痛,在卧龙乡中心卫生院住院,希望宁致远回去看看。周六下午,宁致远请了假,给薛梅说了说,遂赶车回去了。 赶回卧龙乡医院,母亲正在输液。他放下书包,拉着妈妈手问,妈您好点没?致远妈露出疲倦笑容,虚弱地说,三儿,你怎么回来啦。他轻声回道,哥给带的信呢。致远妈说,我没事,**病了。 宁秋水放学过来,看到他遂点点头。他站起来,说道,辛苦你了,哥。宁秋水笑笑说,客气啥呢。宁致远摸摸头,感到长大了,即使亲身兄弟也逐渐客气起来。 晚上致远妈不需要输液,但宁致远坚持要守夜陪着妈妈。宁秋水走后,他坐在病床边陪妈妈说话。后半夜,宁致远拉着妈妈的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致远妈缓缓地爬起来,将隔床的棉被盖在他身上,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周日下午,宁秋水找到一辆回城的货车,顺便捎带宁致远回去。宁致远说,我明天一早坐客车吧,我还想陪妈一晚。宁秋水说,没事,有我呢。致远妈也催他回去,宁致远只好嘱咐妈妈注意身体,下个月再回来看她。 回到学校寝室,宁致远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早操铃声响起。他翻身起来,赶到操场,融入到班上锻炼起来。自由锻炼的时候,薛梅绕到他身边,问,阿姨怎么样?他轻声回道,没事,输几天液就可以出院了。薛梅说了声“那就好”就走开了,宁致远心里暖暖的。 艰难的抉择 再过两个月,三年中师生涯就结束了。零七寝室里,大家正在热烈地闲聊。零六寝室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陈勇,和薛梅是初中同学,对宁致远说,你若想到兴隆镇学校,只有靠薛梅。看着陈勇一脸轻蔑,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气,你太小看人了,我谁也不靠。陈勇冷眼道,你做梦吧。宁致远把桶啪地一下摔在地上,说,走着瞧! 宁致远没有把这个插曲告诉薛梅,他心里很明白。陈勇的话也许对,也许不对。毕业分配竞争是残酷的,兴隆镇教学质量高,九一级级一次性考上八个,大家都想回母校工作,按惯例最多回去一到两人,其他的就会统筹分配到别处。作为外乡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可能分配到兴隆镇学校的。 县教育局发来通知,排名全级前十名,前两名留县城学校,其余可以自选乡镇。一石激起千层浪,全级学生都在暗暗拼劲,力争考个好成绩。宁致远盘算着,前五个学期成绩中等偏上,加上发表文章、书法竞赛等方面加分,如果毕业考试冲一冲,是有希望进入全级前十位的。 薛梅笑着安慰道,别担心,确实没考好,我找爸爸想办法。他摇摇头,说道,先不,等考试后再说,为了你,我一定要争取进入前十名。她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在没日没夜的复习后,宁致远自信地走出最后一科考场。他对薛梅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果然,成绩公布出来,宁致远在全班排名第五,在全年级排名第九。他心里异常兴奋,去兴隆镇学校成为现实。他憧憬着与薛梅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未来日子。 学校在大礼堂组织填写分配自愿表,看着兴隆镇中心校这一栏,宁致远突然犹豫起来。父亲遗嘱犹在耳边,妈妈一个人住在老家,身体不好,如果自己不回去,就得全靠哥照顾。若不选择兴隆镇,与陈勇的赌注输赢不重要,但薛梅那里肯定难以交代,甚至两人关系会戛然而止。此时,他心里响起两个声音,一个催他回去照顾母亲,一个催他为了爱情而选择。 偌大礼堂里只剩下宁致远还在举棋不定,迟迟没有落笔。在老师多次催促下,宁致远在距离卧龙乡最近的“乾罐乡中心校”那一栏划上了符号,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讲台交上了志愿表。 礼堂外,薛梅满面春风地等着他出来。她相信,他一定选择的是兴隆镇学校。看着薛梅期待的眼神,他心里愧疚万分,半晌喃喃地说,我填的是乾罐乡。薛梅惊呆了,连声问,为什么。他想说要照顾妈妈,还未张口,薛梅捂着耳朵,大声嚷道,我不听,我不听。然后飞快跑走了。宁致远闭上眼,心头一阵绞痛。他知道,这次薛梅是不会原谅的。 告别师范学校 那个年代,没有毕业晚会,只有毕业晚餐。宁致远滴酒未喝,用茶水跟同班同学乃至其他班认识的同学一一告别。晚餐还在**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走出餐厅,一个人回到宿舍,拉过被子捂头就睡。 整栋宿舍楼是安静的,宁致远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这个即将踏入社会的年轻人,第二次作出了人生的选择。父亲的去世让他具家庭责任担当,自己必须履行父亲遗嘱回到母亲身边,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对于薛梅,他是充满愧疚的,但希望她能理解,也仅仅是希望了。他明白,薛梅能够喜欢上自己这个穷小子,已经是他最大福分了,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对薛梅提出什么要求,比如让薛梅也分配到乾罐乡来,薛梅的父母怎么能同意呢。面对现实,宁致远只能默默地承受生活再次带来的折磨。 宁致远所不知道的是,几个女同学正在寝室里劝慰着薛梅。喝了酒的薛梅痛苦抽泣,呢喃说着,原来他不爱我,本可以选兴隆镇的。同桌张燕愤愤地说,简直瞎了他眼,他有什么好,忘了吧。薛梅抽哽咽着说,不,他很好,很优秀。李霞连连示意张燕,不要火上浇油了。 夜半时分,宿舍楼沸腾起来。虽然生活老师挨个宿舍打招呼不许乱来,但依然是响起此起彼伏的摔水桶、水瓶声音。这是一种发泄,也是对三年求学生活的一种怀念,更是毅然走向社会的一种宣言。 宁致远睁着双眼躺在床上,通宵未眠。 第二天,同寝室同学纷纷道别离去,宁致远慢腾腾地收拾着行李。这时,李霞敲门,问,致远在吗?他走出去,接过李霞递过来的一封信和一大包东西。李霞盯着他说,你呀,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宁致远拆开信,读着薛梅饱含泪水的文字,心里难过极了。多年后,他一直记着信的最后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宁致远默默地把信折起来,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毛衣,这是薛梅一针一线亲手织的。宁致远心里再次绞痛起来,眼眶溢满泪水。 宁致远像大病了一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他背着行李,心里充满留恋,在这里度过了三年青春时光,遇见了人生最初最美最纯爱情,还有那黑瓦红墙的图书馆、阅览室,还有教室外郁郁葱葱的香樟树。 别了,岳州师范!别了,我的学生时代! 报到风波 八月末,宁致远一个人拿着分配通知书,去乾罐乡中心校报到。 一条泥泞不堪的公路边,乾罐乡中心校门显得破旧矮小,校舍建筑依然是黑瓦石墙,旁边一个巨大的垃圾池有些恶臭。更要命的是,中心校距离场镇差不多还有一公里,简直和一个村级小学差不多。站在学校门口,宁致远看着这个以后工作生活的地方,心里有些发凉。 宁致远走进去,看到一个教师模样的,微笑着问,请问校长办公室在哪里。那人看了看他,指了指北墙角的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 宁致远道了谢,过去敲了敲门。一个戴着老花镜的枯瘦的老人,从一堆书报中抬起头来,眼光从眼镜框上方看过来,没作声。 宁致远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地问,请问您就是林校长吗?老人咧开嘴,露出黑牙,看不出任何表情,点了点头。宁致远有些紧张,说,林校长,我是宁致远,今天来报到。说完,双手恭敬地递上分配通知书。 林校长全名叫林建国,精瘦矮小。他接过通知书,瞟了一眼,随手放在旁边,没作声,又低头看着办公桌上的材料。宁致远大气也不敢出,笔挺着腰站得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林建国站起来,端着瓷盅,起身走向墙角的温水瓶。宁致远赶紧上前,拿起水瓶,打开瓶塞,给校长倒满水。 林建国露出丝丝微笑,说了一声,好。然后驼着背,慢慢踱步回到办公桌边,坐下后,对宁致远说,我知道啦,昨天镇教育办公室开了会,安排了你来。宁致远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着没做声。林建国顿了顿说,你去找孟副校长吧,他安排你。宁致远说了声谢谢,鞠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校长办公室。 与林建国不同,孟云周特别热情。宁致远刚说完情况,孟云周就紧紧握着他的手,豪爽地说,欢迎小宁啊,你爸我以前是认识的,我跟秋水也很熟啊。宁致远展开笑容,连声回答道,多谢孟校长,以后请多关照。孟云周说,你可是优秀师范生啊,全级第九名,难得人才啊!宁致远谦虚地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 在孟云周的安排下,学校后勤主任带着他,来到一排低矮的平房,打开一间屋,说,这是你的寝室,然后就走了。小屋释放出一股闷臭,宁致远知道这是久不住人,且窗户不通风的原因。 他走进去,放下行李。屋内一张空木床,一张破旧书桌,还有一张瘸腿椅子,全都铺满灰尘。墙角几个蜘蛛网,被风一吹,一上一下地摇。他找来扫帚,赶紧打扫起来。 到镇上去买来些生活用品后,又去学校办公室抱回一大堆旧报纸,把四周墙壁糊了一遍,整个寝室顿时旧焕然一新。铺好了床,躺下去,他感觉一身有些酸痛,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朦胧中,他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吵架声。翻身起来,走出去一看,校园里突然冒出许多人,应该都是老师和家属。林建国叉着腰,站在坝子中间,厉声吼着,我不同意,你敢去住。一个穿着背心的中年教师立刻大声回应过去,这间寝室我住定了,你不给也得给。宁致远凑上去问一个旁观的老师,这是怎么啦?这位老师回答,***老师想要那间寝室,林校长不同意,两人吵起来了。宁致远“哦”了一声,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老师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语速很快,吵架很快占了上风。林校长毕竟年老,嘴角流着白沫,只是反复重复一句话,不得行就是不得行。几个老师上前劝架,场面上就不再那么激烈了。宁致远不明白,一间寝室而已,为什么让一个老师敢顶撞校长,甚至于大吵起来。他摇摇头,找不到人问,也不敢问。 后来他才知道,学校教师寝室都是废旧教室改造过来的,窄小、简陋,不隔音。***老师一家人一直住在一个单间寝室,现在女儿大了,需要大一点的寝室了。学校南墙那边有间寝室,连二间,以前是一位老教书住着,后来退休了,房屋就空出来了。***自放假前就找林建国表达了想法,但林校长始终不同意。 宁致远心里泛嘀咕,空着也不给住,这是什么道理呢。现在的他还不明白,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农村知识分子不仅要面对生活艰辛的无奈,还要在权力场潜规则旋涡中挣扎。第一天来报到就遇到这场吵架,他有些预感,今后怕是不寻常的。 尹明文接风 明天才正式开学,学校的伙食团还没开火,宁致远正想着去镇上找个地方吃晚饭。一个梳着羊角小辫的七八岁小姑娘来敲门,睁着大眼睛问,你是宁致远叔叔吗?我爸喊你去我家吃饭呐。他笑眯眯的地问,你爸是谁啊?小姑娘有些惊讶,我爸你都不认识呀?尹明文呢!宁致远也惊讶起来,哦,是镇教办尹主任啊!宁致远心里想,镇教办主任可是这里教育上最高领导了,怎么会喊我吃饭呢。于是赶紧关了寝室门,跟着小姑娘朝镇教育办公室走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镇教育办公室,向他伸出手,满脸笑容地说,小宁,快来,给你接风。宁致远赶紧上前,双手握住手,连声说,不敢不敢。尹明文说,你不知道吧,我家住卧龙乡三大队,你爸还是我初中老师呢!宁致远这才想起,哥曾经提起过。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盘猪耳朵,加上两个小菜,摆着三副碗筷。尹明文喊,尹晓,去洗手吃饭了!宁致远才知道小姑娘叫尹晓,于是问,尹主任,尹晓妈妈不在吗?尹明文回答道,戴姐在深圳打工呢。宁致远心里想,尹主任真还辛苦呢,既当爹又当娘。 尹明文拿出两瓶酒,尖庄酒,这可是好酒,二十块钱一瓶呢,平时宁致远喝的柳浪春只要十块钱。尹明文问,能喝酒吧?宁致远笑着点点头。尹明文拿出两个瓷盅,一瓶刚好分完。宁致远心里想,看来尹主任酒量很大呐。 尹明文先给尹晓夹了块猪耳朵,然后端起瓷盅,说,小宁,前两个月,你哥来找我,说你是全级第九名,选了乾罐学校,让我多照顾,我很高兴啊!于公我代表镇教育办公室,于私我是大师兄,欢迎你!来,喝一口! 宁致远赶紧站起来,端起瓷盅去碰杯。尹明文说,不站不站。宁致远赶紧喝了一大口,燥辣的味道流进肠胃,脸上顿时红起来。 尹明文喝了一口,放下瓷盅,哈哈一声说,小宁,喝酒也是讲技巧的,先要小口抿,等舌和胃子适应后,然后才大口一点,否则容易醉。宁致远傻傻一笑,说,原来这样啊,我又学到了。 两人很快喝完一盅,尹明文又开了一瓶酒。分完酒,说道,小宁要认真工作,我给林校长说了,你去接九六级一班班主任,主课教语文,兼任学校的团委书记。宁致远回答道,行的,服从安排。 尹明文说,团委书记在学校不算领导,但是后备干部,你要发挥年轻人作用,把学校团委工作抓起来,全面提升校风校貌,特别是激励学生树立远大理想,所以任务很重啊。宁致远倍感责任重大,赶紧说,我尽力。尹明文哈哈一笑,说,不是尽力,是必须!宁致远也笑道,必须,是必须的。 喝到剩下半盅时候,宁致远感到胃子难以承受,但不敢说喝不得了,赶紧吃两口菜,压住酒劲。尹明文仍旧风轻云淡的样子,叮嘱道,一定要多做少说,以实绩说话,林校长当了近三十年校长,在全县都算资格老的,上午发生的吵架事件,不是一起两起了,你不要去分边站队,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尹明文顿了顿,淡淡地说,暑期研究人事安排的时候,林校长有个关系户,要从另外一个乡调过来,我也同意,但你突然来占了名额,林校长可能很有意见。然后又哈哈笑着说,也没事,你认真工作就是了。宁致远正在酒兴上,也没意识到这个句话背后深意。 说完了工作,尹明文问起了致远妈的情况。宁致远一一作了回答。尹明文举起瓷盅说,来,为宁老师喝一杯!宁致远端起就喝,心里充满感动和希望,自己真是幸运,出来工作就有师兄照顾,原本惶恐的心里稍微平息了些。 宁致远挥手告别尹明文,醉醺醺地走回寝室,拉了拉电灯线,停电了,于是倒头就睡。 半夜,突然醒来,他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赶紧跑出寝室,对着排水沟“哇哇”地吐,眼泪流过脸颊,嘴里满是苦味,他怀疑把苦胆吐出来了。歇息会儿,用嘴直接对着露天自来水龙头,“咕噜咕噜”地灌了一气。 家访 辍学是农村学校极为头疼的事情。原本七十八名学生,才到六十二名,辍学率高达百分之二十。找到孟副校长报告后,被告之这是正常的,每年都差不多这样。宁致远决定进行家访,希望能劝回这些学生,哪怕一个也好。 翻看成绩册,他将辍学名单按成绩高低排出家访时序,记下学生家庭住址。排名第一的是李素菊,家住孟公庙村三组。 放学后,他骑上自行车,泥土路颠得屁股疼。挥汗将近半个小时,才到李素菊家门口。几间破烂小屋,小院里堆满了柴火,鸡屎、猪粪遍地都是,难以下脚。 宁致远就抬声喊,李素菊,在家吗?这时一条黄狗跑出来一阵狂吠,他从小农村长大,是不怕狗的。见没人回应,他径直朝屋里走去。一个黝黑男子走出来,疑惑地看着他。 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后,黝黑又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拿出一只叶子烟,递过来。宁致远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男子自己点燃烟,拖出一条长凳,用衣袖擦了擦,热忱地说,宁老师请坐。 宁致远问道,李大哥,孩子为什么辍学了啊?素菊爸叹一口气说,孩子妈今年生病才去世,家里三个娃儿,素菊是老大,自己主动提出不读了,暑假就跟着通村人去南方进厂打工了。宁致远不由得一惊,说,孩子才十三岁啊。素菊爸一脸无奈,小声地说,没钱啊。 宁致远一时语塞,不甘心地地问道,能不能劝素菊回来读书,这娃成绩好啊,学费我申请学校减免一些,你看如何。素菊爸不做声,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味道十分刺鼻。 无论怎么劝说,素菊爸始终不开口。宁致远叹一口气,知道多说也没用。看看天色暗下来了,遂起身告辞,怀着沉重心情踏上返校之路。 宁致远花了一周时间,跑完十六名学生家访。看着劝回的三名学生,心里充满浓郁的挫败感。 站在讲台上,宁致远望着教室里一个个稚嫩可爱学生,心里腾升起满腔自豪,这是自己的第一批学生。 第一次见面就能喊出学生名字,这既是老师基本功,更能走近学生。昨晚熬夜记住学生花名册上所有名字,今天一一对上了号,看得出学生脸上充满诧异和喜悦。他转身在黑白上写下自己名字,然后进行自我介绍,算是开场白。 各位同学,我叫宁致远,以后请喊我宁老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选择蜡炬成灰泪始干的讲台职业,就是为了化作春泥更护花。你们就是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让我们一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在漫漫时光里见证你们的成长,在我殷切目光里看到你们一天一天的不断成长! 有如演讲般的开场白,赢得台下一片热烈掌声。 他平静地翻看语文书,说道,语文博大精深,是先祖遗留给华夏子孙最宝贵的财富,我们就从第五单元古诗词开始吧。学生们对这创新教学方式充满好奇,同桌不由得小声议论,这老师真新鲜呢! 讲完第一篇古诗文,宁致远让大家有不懂地地方就提问。这时候,一个剪着短发地女生站起来,大声问,宁老师,请问一年十二个月古代怎么说?班上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以挑衅的眼光看着这位年轻的新老师。 宁致远微微一笑,拿起粉笔,用行书在黑板上写起来。一月,孟春;二月,花朝;三月,桃浪;四月,槐夏;五月,仲夏;六月,荷月;七月,上秋;八月,清秋;九月,桑落;十月,霜华;十一月,隆冬;十二月,暮岁。 然后,转身,微笑着说,看出来张娟同学知识积累丰富,大家要向她学习!他看到,全班稚嫩眼睛顿时亮起敬佩之色。 他接着说,同学们,古诗文不要一个个字去理解,而是需要反复诵读,古语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就是这个理儿,现在请大家放开嗓子诵读吧。教室里想起嘹亮读书声,他边慢慢走下讲台来到课桌间巷道,仔细分辨学生诵读语音,对发现错误地方温声纠正。 下课铃声响起,他拿着书本回寝室。这时候,教导主任安财富走到校长办公室,对林建国说道,校长,宁致远教得来语文不哦,把正科当早读课呢,整个校园就他那班闹嚷嚷的。林建国缓缓说道,这个就不管了嘛,看年终考试成绩说话,确实不行就调整吧。 平淡幸福的日子 最让宁致远头疼的是吃饭问题。 乾罐乡中心校的老师虽然有二十八个,但单身汉就只有五个。上课期间,食堂中午开火,晚上自行解决。 宁致远买来碳圆灶和锅碗瓢盆,准备自己做饭。碳圆灶放在寝室外面过道上,做饭的时候书桌就成了厨桌,书本作业就只能放在床上。 烧碳圆是个技术活,不如老家烧柴火方便。需要用纸或柴火引燃,如果碳圆比较湿,需要很长时间。每次在走廊上烧碳原,他脸上总是要留几道黑色印痕,学生看见后不禁掩嘴偷笑。 宁致远很无奈,遂买来煤油炉,可成本增加不少。他每月工资一百九十四元二角,给致远妈一百元,买米买菜需要近六十元,买牙膏、香皂、洗衣粉生活用品需要十元钱,现在煤油一个月需要八元多,最后兜里只剩下十五元左右。 每到周六下午,他步行十八里小路回老家看妈妈,买上十块钱的肉,妈妈平时是舍不得买肉的。这样一来,每月工资就不够开支。只好在买菜上节约出五元钱,才能基本不欠账。 周六下午放了学,他提着两斤五花肉,向家里走去。一路上,学生不断喊着“宁老师”,他心里很是受用。这时,同村福贵大叔挑着一担尿素走过来,宁致远就问,到卧龙乡街上不是要近些吗?福贵大叔边走边说,乾罐乡一斤要便宜五分,这一百斤就便宜五元钱呢。宁致远“哦”了一声,心里想,老百姓苦啊,为节约五元钱多走五里路呐。 走进家里院坝,致远妈正在院坝里收拾柴火,露出笑容,说,三儿,你莫买肉,你哥也买了呢。这时,宁秋水从屋里走出来,老三,今晚你做饭,炒个回锅肉来吃。宁致远笑道,那我去扯点蒜苗。夜幕下来,一家三口围在院坝里小桌上,吃着香喷喷的晚饭。 饭后,致远妈收拾着碗筷,两兄弟摆着农门阵。宁致远说道,哥,团委开展活动需要钱,我给林校长写了报告,到现在没反应。宁秋水想了想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学校并不重视团委工作,对教学没有什么直接作用,还要花钱,林校长自然是不理你的。他这才醒悟过来,但心里有些不甘,说,那还让我当什么团委书记呢!宁秋水笑了笑,半天吐出两个字,摆设。 第二天,两兄弟一起打理屋前的菜园地。自从把承包地农转给同村亲戚后,只留下屋前约五分地,致远妈就全部种了菜。上午把活路做完后,宁致远拿出鱼竿,去鱼塘钓了一条三斤重鲤鱼,还有几条鲫鱼。回家早早地开始做晚饭,把鲤鱼拿来红烧,熬了鲫鱼汤。致远妈摘了两袋蔬菜,说,晚饭后你们回学校带上。 对于宁致远现在来讲,在学校上工作六天,周末回家陪妈妈,日子过得平淡但格外温馨。致远妈也走出了丧夫阴影,没有劳作辛苦,身体也慢慢好起来,偶尔腰痛,吃点药就好了。他想,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心里的隐痛 转眼学期过了一大半。这天,孟副校长朝他招招手,待他走近微笑着问,你哪门不去兴隆镇呢?宁致远猛地一震,不解地望着孟副校长。 孟云周点燃一支烟,徐徐地吐出来,说,薛梅爷爷是我老师,昨天我去看望他老人家,薛梅也在,她问起你呢。宁致远沉默着没说话。孟云周长小声地说,小伙子傻啊,那是个好姑娘,追她的人一大把,娶了她就少奋斗十年。 宁致远苦笑一下,问,她还好吧?孟云周回道,薛梅在兴隆镇小学教书,你有空过去找她啊。宁致远回答道,谢谢孟校长。 回到寝室,宁致远坐在床上,拿出那件折叠得工工整整的黑色毛衣,轻轻地抚摸着。脑子里浮现出薛梅音容笑貌,心里突然难过起来。 正好晚上几个单身汉相约喝酒,一人出一个饭菜。宁致远炒了回锅肉和鱼香肉丝,周小强不会做饭就买了花生米、茴香豆,李涛、杨云峰各提了一瓶柳浪春,女老师范丽娟、李沁则端了一盆排骨藕汤。大家围在一起,边聊天边喝酒,大家都是异乡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有说不完的农门阵。 大伙微醺时候,宁致远遂提议散了,明天还上课呢。回到寝室,他枕着头,毫无睡意。今天孟云周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建议去找薛梅。 孟云周有些细节并没说,相信宁致远能够悟出来。薛梅爸单独询问宁致远的情况,孟云周长实事求是地说,才来不久,不是很了解,总体上感到,这个小伙子心里有货呢。薛梅妈说,不行,一个偏远学校教书有什么出息,梅儿以后得找个县城里工作的。薛梅爸就不敢作声了,孟云周讪讪地说,年轻人看未来嘛。薛梅妈扭过头去,一副坚决的态度。 街角等车的时候,薛梅疾步跑过来,孟叔叔,宁致远还好吗。孟云周笑着说,好啊,当班主任兼学校团委书记呢。薛梅低下头看着脚尖,半晌又问,他为什么要选你们学校?孟云周收回笑容,正色道,据他哥说,因为要照顾妈妈,他才没选兴隆学校的。 薛梅眼含泪珠,抬头说,原来这样,请孟叔叔转告他,我等他。孟副校长犹豫着说,但那你妈那里……。薛梅看着远处,坚定地说,她管不到我。孟副校长赞许地点点头。 宁致远在寝室里没想出头绪来,但他明白,偏远的乾罐乡和繁华的兴隆镇,本身地域上存在差距,加上薛梅优越的家庭条件,自己一无所有还得照顾妈妈,跟着自己只有遭罪。 宁致远心里隐痛着,酒劲上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薛梅来信 冬月十九是妈妈生日,宁致远请假回到家。家里坐满亲戚,他放下东西忙着张罗。这时候,宁秋水回来了,还带着三个同事,两男一女。宁致远打过招呼,陪着一起喝茶。 女教师池小夏长得苗条又漂亮,剪个齐耳短发,“阿姨,阿姨”的喊着致远妈,声音十分甜美,跟着致远妈忙这忙那。宁致远直觉到,这怕是今后的嫂子呢。 饭后,哥和几个同事返校去了。致远妈就催,三儿,你也回去了吧。宁致远说,妈,我请了假的呢,明天早上回。致远妈也只得依了他,就说,你自己看着办哈。 天色黑下来,宁致远坐在院坝里,看着远山发愣。突然,他想起,冬月十七是薛梅生日,比妈妈早两天,自己居然忘记了。 去年薛梅生日那天晚上,两人坐在紫竹公园,草坪上放着蛋糕和蜡烛,薛梅一脸幸福。他用鼻尖蹭着那张一吹即破的嫩脸,呢喃着,梅梅,你是上苍馈赠我最好礼物。她一脸娇羞,打开那不老实的手,娇嗔着说,你晓得就好。他至今记得,那晚星星特别亮。而今人去万事空,不由得深深地叹气。 坐了一会儿,宁致远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薛梅会不会给我写了信呢。他坐不住了,对屋里大声说,妈,我想回学校!致远妈说,下午喊你走你不走,这么晚了回去干嘛。宁致远急切地说,妈,我走了。然后打着电筒就出了门。 黝黑的山路,宁致远走得两耳带风。 回到学校,门卫室已经关灯。他急促地敲门,喊道,王大爷,王大爷,我是宁致远。传达室灯亮起来了,打开门,问,宁老师,什么事情啊。宁致远歉意地问,我有信吗?王大爷自言自语地说,好像有哦,今天下午送来的。 宁致远急忙走进传达室,帮着王大爷翻找。终于,在一大叠信件中找到自己的信,他拿着就往寝室跑,飘了一句话,谢谢王大爷,打扰了。王大爷边关门边说,这小伙子! 宁致远拆开信,薛梅秀美的钢笔字就印入眼帘: 致远: 一别多日,近来可好!天冷了,你穿上那件毛衣了吗?还合身吧!这是我织的第一件毛衣,样式也很老套,以后重新再给你织! 这天听孟叔叔说起你的情况,我很高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那天我脾气不好,应该听你解释!还记得信里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吗?这就是我的态度! 我让孟叔叔转告你,我等你!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很难过。也许,你不是最优秀的,但是我主动选择你的,我喜欢就是最好的选择!我知道,你吃过很多苦,你也有你的责任担当,阿姨需要你。可是,我也需要你啊!如果你同意,明年我调到乾罐乡学校来,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致远,再过几天是我的生日,你能来跟我一起过吗? 望安! 梅梅 冬月十一 宁致远看着落款时间,再看信封上的邮戳时间,这该死的偏远小镇,一封信走了八天。 宁致远沉默了,脑海里一团糟。孟云周欲言又止,应该是薛梅家里是不同意的,而且是千方百计阻止,他能想象到薛梅独自一个人艰苦抗争,但她父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往火坑里跳呢?除了爱,自己还能给予薛梅什么呢,在这偏远贫瘠小镇生活一辈子?这样对得起心爱的人?自己能这么自私吗? 一连串的扪心自问,宁致远动摇了,他下了决心,不能让薛梅来乾罐乡,否则自己会一生愧疚!他提醒自己,回信语言要冷淡,不能流露出思念情愫,让薛梅打消一切念头。 宁致远奋笔疾书。这样选择证明自己自私懦弱,只有让自己深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才是一个真正男人不悔抉择!但他也深知,这封信,将对薛梅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会抚平一切,多年后,相信她会理解。 晚上,宁致梦见薛梅,一会儿是欢快幸福的笑容,一会儿是捂着耳朵跑远的背影,一会儿是憔悴忧伤的样子……几幅画面交替浮现,宁致远奔跑着,大声呼喊着,却总是够不着。 凌晨醒来,枕上泪湿一片。 触犯校长 下学年中期,宁秋水说舅妈去世了,妈妈希望去攀市奔丧。请假时,林建国一脸不悦,犹豫了半天才签了字。宁致远道声感谢,随家里人一起去了千里之外的攀市。 一周后,宁致远奔丧结束回到学校。走进学校院坝,遇到周小强,还未来得及打招呼,被他一把拉住。周小强神色紧张地指指校团委办公室,说,走之前没关灯啊?他想起,农村经常停电,估计走的时候不知道是开是关。周小强说,林校长见每天灯亮起,气得大骂你呢。宁致远说,好大个事情嘛,这也惹他生气?!周小强拍拍他肩膀,没说话。他也没往心里去。 周三下午放学后,学校固定召开教师学习例会。林建国在台上读着《丘川日报》。宁致远按平时习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李涛拍了拍他,问明日可否换一节课,说有事要办。他回道,这没问题啊。 林建国突然停下来,放下报纸,望着教室后方,大声问,宁致远,你们在说什么?两人立即停止对话,各自低着头。林建国厉声道,没规矩!宁致远心里一沉,这是工作以来,第一次挨批,心里很不舒服。 林建国继续读报,念到一个词,深川特区。遂停下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露出黑牙,笑着说,这个深川特区在哪哦!会议室一片寂然。 宁致远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在深圳附近,距离深川隔一块土呢。会议室顿时一片哄笑,但刹那间就恢复沉寂。 林建国眼光从老花眼镜上方,朝宁致远射过来,沉默了半晌,“啪”的一下放下报纸,喘着粗气,吼了一句,散会。 宁致远轻扇自己嘴巴,就听走过身边的刘老师说,小宁,以后日子怕不好过了。宁致远怔了一下,心里想,校长不会这么小气吧。 一日课余与孟云周闲聊,说起五四团委活动筹备情况。孟云周犹豫着说,好好搞这个歌咏活动,明年就轻松了,不用犯愁了。他笑嘻嘻的说,每年都得搞啊,学生们积极性高着呢。孟云周没有搭话,转身离开了。回到寝室,他猛然回味孟校长的话来,看来学校有想法了。 五四青年节如期举行全校歌咏比赛,宁致远与团委副书记余晓菲上台主持。余晓菲马上毕业,犹如邻家有女初长成,加之声音甜美,大家议论着一对金童玉女。 事情突发真是让人始料不及,刚才好好的话筒,轮到林建国上台讲话时,宁致远将话筒递给他,却怎么也不响了。台下学生顿时笑声不断。宁致远赶紧拿过余晓菲手里的话筒递过去,依然不响。林建国只得用原声讲话,但岁数已大声音微弱,只有前几排能听见,台下又是一片混乱。 讲完话,宁致远看见林建国脸色铁青。 考核不称职 期末考试,九六级一班打了个漂亮翻身仗,学生各科成绩均明显前茅,特别是语文单科平均分超二班、三班近十分。尹明文主任在期末教师大会上,公开表扬了宁致远。坐在台上的林建国漠着脸,看不出表情。 宁致远高高兴兴地过暑假去了。暑假里,宁致远哪里都没去,就回到同家湾陪着母亲。期间,他分别给张明灿、许一生、叶梦去了信,也陆续收到了回信。兰心一别再无音讯,胡古月就在卧龙乡,逢场天去见过几次。其他时间,宁致远就做做农活,喂喂鱼,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八月三十一日,开学会上林建国宣布,宁致远不再担任学校团委书记和九六级班主任,由新分配来的李波接替。宁致远张大嘴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会后,他找到林建国问个究竟。林建国眼睛也没抬一下,回了一句,组织决定,你要服从。宁致远有些急了,声音提高了,问,我教得好好的,咋个调整了呢? 林建国桌子一拍,大声吼道,你聋了咩?听不到我说的话?宁致远吓了一跳,没做声,看着林建国发怒。 林建国又说,你考核不称职,不予转正,还有资格当班主任吗?宁致远脑子里“嗡”的一声,简直懵完了。 正准备张口,只听林建国又补过来一句,具体的你去问孟副校长。然后挥了挥手,眼睛也没抬,说了两个字,出去。 宁致远转身就去了孟云周办公室,说明了来意。孟云周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教的主科语文是全区第一名,但你教的历史、地理、生物、劳动等副科,平均分很低啊。今年考核,林校长要求主科跟副科平均打分,没有办法。宁致远说,主科跟副科平均扯,年轻老师那不是吃亏了吗?当初说岁数大的老师就少教副科,让年轻老师多付出一些,这公平吗?孟云周回答道,我也反对过,但不起作用。 宁致远又问,那为什么不能转正呢?孟云周说,按县教育局规定,考核不称职,就延后转正,直到考核称职。目前要解决这个事情,只有找那个人。孟云周用手指了指教育办公室那个方向。宁致远就明白了,道了声谢就出去了。 尹晓说,我爸不在呢,县里开会去了。宁致远摸摸小姑娘的头,说,那你吃饭怎么办?尹晓说,我吃方便面。宁致远鼻翼有点酸,说,中午来叔叔那里吃,好不好。尹晓高兴跳起来,连声说,好呀好呀。 带着尹晓吃了饭,就送她去班上读书。路上,遇到几个同事,他主动打招呼,对方点点头,感到大家开始疏远起来。 尹明文回来了,让尹晓喊宁致远吃饭。喝了两杯后,尹明文问道,心里很难受吧?宁致远点点头。尹明文笑笑说,人一辈子哪里不遇到事情呢,不要多想。宁致远委屈地说,哪里会想到主科会和副科算平均分嘛。尹明文说,我开会也说了学校今年考核办法有问题,不过要纠正也只有下学期。宁致远关心自己转正问题。尹明文哈哈一笑,说,大公章可以替代小公章呀。于是站起来,拿了一张教师转正表递过来,宁致远心里顿时一热。 在尹明文直接干预下,转正的事情顺利解决了。但宁致远隐隐感到,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是祸多不过,躲过的不是祸 一天晚上,几个年轻人到镇上聚餐,大家喝得偏多了些。走出饭馆,杨云峰蹲在路边欲吐又吐不出,宁致远就轻轻地为他拍着后背。范丽娟、李沁、李涛、周小强站在不远处边聊边等。 这时候,走过来五六个叼着烟穿着花衬衣的年轻人,朝着李沁吹起口哨。周小强盯着他们,说道,干嘛呀,认不到我们是学校老师哇。一个长发青年指着周小强,你给老子滚,信不信扇你两耳光。周小强没敢作声了。 听见吵闹声,宁致远转头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遂走过去。见为首的看上去很面熟,突然想起名叫周毅,周毅妈与宁致远同村同姓,算堂姐,小时候周毅常常到同家湾村玩耍,按辈分应该喊宁致远舅舅。 长发青年上前一步凑向李沁,伸出手去撩头发。李沁赶紧躲到范丽娟背后。范丽娟树立眉毛吼道,你走开。宁致远喊了一声,周二娃。周毅愣了愣应声,舅舅。宁致远说,喊住那位,开什么玩笑!周毅哈哈大笑,过去踢了一脚,笑骂道,走,找死唆,那是我舅。长发青年回头堆满笑,朝宁致远扬扬手,拽声说道,原来是舅舅唆,好久请您喝酒哈。宁致远报以浅笑,好,改天我请。周毅一行大笑着扬长而去。 最近街上不大太平,赶场天常常发生打架斗殴事件。乡**只有一个治安员,镇不住这群游手好闲的。李涛说,前几天李学东老师上街买菜,不小心踩了别人一脚,当场被扇了一耳光,学校也不了了之了。九十年代中期,岳州这一带还未涌现南方打工潮,农村年轻劳动力过剩,一些游手好闲的小伙子成天在街上晃荡,给社会治安带来很大隐患。 扶着杨云峰,大家心情压抑地回到学校,都说以后不来街上喝酒了。宁致远朝李沁笑笑说,没事哈。李沁说,吓死我了。从此,李沁再也不敢一个人上街了。 那时候,乡镇开始流行打麻将。杨云峰不会做饭,寝室里就放了一张麻将桌,周末大家就聚在一起玩。宁致远把杨云峰送回寝室,服侍他上床躺下,自己没事就坐到麻将桌边,用手摸牌点子玩。 麻将牌声惊动住在不远处的林建国,走出寝室大声地吼,哪些胆子这么大,居然上课期间打麻将。宁致远赶紧放下麻将,准备站起来。这时候,寝室门被“嘭”的一声踢开。见宁致远一个人站在麻将桌边,林建国气汹汹地吼道,好你个宁致远,胆敢违法校规公然玩麻将,必须处理你! 宁致远轻言轻语地解释,校长,杨老师喝醉了,我送他回来,没事就摸了摸,没和谁打呢。林建国哪里听得进去,咆哮起来,你还要狡辩,今天不收拾你,我就不姓林。见解释无用,加之心中宿怨,宁致远沉默不作声,冷眼看着这个干瘦的校长。 林建国将麻将桌子一拍,继续吼道,你和哪些在玩,说!宁致远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厉声回道,我说了,没玩!林建国再次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宁致远鼻子说,明天就开除你。宁致远更加火了,也把桌子一掀,毫不示弱回道,那你开呀,我等着。 麻将顿时哗哗地溅落在地,散在地上角落里。林建国气急败坏地指了指宁致远脑门,摔门而去。 杨云峰挣扎着起来,含糊地说,对不起,致远,连累你了。宁致远扶他睡下,说,跟你没关系,是祸躲不过,躲过的不是祸。杨云峰还想说什么,宁致远示意他不要说了。 第二天上午,林建国气冲冲地找到尹明文,要求开会研究,必须开除宁致远。尹明文温声劝道,年轻人,没得好大事情。林建国抬太高声音,说道,你尹主任不要袒护,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爸是你老师,如果你想捂住这事,那我马上去找县教育局。尹明文一下子沉下脸来,抬高声音说,林校长,请你注意态度,你想研究,那好,我马上请分管教育的程名仁副乡长过来。 程名仁闻讯赶过来,问明原委,缓声说道说,我以为好大个事情,林校长先不急,找人了解一下。林建国硬着脖子说,好,我喊人。大家都默不作声,等证人来。 杨云峰进了会议室,脚杆有点发软。林建国扯长声调问,昨晚宁致远是不是在伙起打麻将?杨云峰低着头小声地说,没有。林建国提高声音,厉声说,大声点!杨云峰抬起头,看看林建国,大声说,我喝醉了,记不清了。尹明文脸色一凛,厉声说,你要想清楚后果,实事求是地说清楚。杨云峰吓得更加说不出话来,哭丧着脸说,我喝醉了,应该没打。林建国气急败坏地说,瓜怂,回去。 程明仁说,林校长,看来并不能准确证明宁致远玩麻将嘛。尹明文接着说,据我了解,宁致远和几个年轻老师晚上在街上喝酒,还遇到了几个二流子,街上很多人都可以证明,哪有时间玩麻将。林建国摆出了老资格,犟着说,不开除可以,但要处分,否则我就不当这个校长了。会议室空气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 半晌,程明仁缓缓地说,按理说,玩个麻将也不是好大事儿,乡干部还在家里打麻将呢,未必都处理吗?不服众吧,我看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如果林校长非要辞职的话,那给镇教办打个书面报告,尹主任你就提交镇党委研究吧。尹明文点了点头说,林校长,你三思。林建国阴沉着脸站起来,气冲冲地走出了会议室。 潜心钻研语文教学 宁致远虽然没被处理,但日子明显难过起来。在每周教师会上,他成了一个挨子弹的靶子。以前批评还多少有些含沙射影,现在直接点名道姓,将他说得一无是处。 没想到工作的日子如此糟糕,宁致远内心充满了无奈和难受。更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一些教师一看到他,就借故避开了。甚至几个年轻人也很久不在一起吃饭喝酒了。尹明文安慰他说,这正常,跟你走得近,自然被林建国当作对立面。 宁致远想起尹明文当初的提醒,感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一个单位的主要领导权威,是不可触碰的,特别是像林建国校长这样的武断霸道的,谁碰谁吃亏,而且被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学校里,唯一主动找宁致远说话的,是刘老师。有时见他没吃晚饭,就让女儿来喊一起吃;有时约他一起去河边散步。刘老师说,小宁,你不要沉沦,林老头再过两年就退休,孟云周副校长上位就好了。宁致远点点头没说话,心里想,还要两年,这日子怎么过啊。 宁致远把所有精力放到教学上。语文这门学科,既是基础,也是最博大精深的。提高学生语感水平,传统方法是大量阅读。宁致远想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抓作文,倒逼学生主动阅读积累。他想好一个课题:《农村初中全程作文训练》。 那时候,全国语文界盛传以魏书生为首的新一代教育家,开始探索更加有效的教学方法。宁致远在师范学校就有所涉猎,因未接触实际教学,没有更深见解。现在有了一年多教学经历,积累了一些心得。 他到邮局订了三本期刊:《教育研究》《丘川教育》《教学科研》。这可花去了他大半个月工资,有些心疼。空余时间里,他关在寝室捧着杂志学习。一边涉猎教育教学理论,一边尝试将新理念贯穿到实际教学中。面对他新奇的教学方式,学生们开始很是好奇,慢慢接受并喜欢上了语文课。 就在宁致远沉浸在新教学方式探索世界里的时候,一件大事悄然而至。 洗牌如此迅速 按乡镇体制改革,学校教师工资由当地乡镇财政负责。作为经济困难的乾罐乡,已经拖欠教师工资三个多月。学校激流暗涌,教师们意见纷纷。 十二月底,乾罐乡人d会如期召开。按照惯例,政f会摆几桌酒席宴请****。一些老教师开始私下聚会,几个月没领工资了,zf还有吃有喝的,我们也去吃。 早上,宁致远拿着课本准备去辅导学生早读。一个老教师喊,宁老师,走,去吃白食。宁致远笑笑说,我就不去了,今天拉肚子呢。他并不是真的拉肚子。他记起父亲曾经说过一句话,艰难日子里谁也不好过。 中午十二点,乾罐乡rm代表大会刚结束,人da代表还未走到酒席边,突然涌出一群教师,坐上桌子,用筷子敲着碗,齐声喊起来:我们要吃饭!群众纷纷涌来围观看热闹,乡zf顿时乱成一团。 分管教育的程名仁副乡长来到教师群众,反复劝说教师离去,但不起任何作用。一个老教师站上板凳喊,让熊书记出来表态,好久给我们发工资。 然而,党委书记熊家国和乡长张绍刚一听说教师闹事,马上喊了一辆车赶往县w、县政f求助去了。 县上当即派出工作组,及时赶往乾罐乡处理这起群体性事件。工作组赶到,搞清楚情况后,工作组当即表态,欠发三个月的工资,下周补齐。教师们这才陆续散去。 但是,县工作组并没撤离,而是留下来继续调查。除了宁致远,学校每个教师都被一一叫去座谈。大家都意识到,这次事情真的搞大了。 一个月后,县上公布处理结果。经研究,决定:免去熊家国乾罐乡党委书记职务,调任县蚕桑局副局长(保留乡科级正职);免去张绍乾罐乡乡长职务,调任县粮食局主任科员;张晓鹏任乾罐乡党委书记,其县w办副主任职务自然免除;程名仁任钱罐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另按干部管理权限,责成县教育局追究林建国领导责任。 两天后,学校召开教师大会,尹明文主任宣读了县教育局的任命文件:免去林建国的校长职务;任命孟云周为钱罐乡学校党支部书记、校长。 洗牌速度如此迅疾,让人始料不及。昨天还在校园里横着踱步的林建国,今天就一个人悄悄地回老家静养去了。殊不知,改变一个地方的格局,只需上级文件二指那么宽的两行字。他第一次感到了组织出手的力量,也对组织充满了激情的向往。 孟云周主持召开学校教师大会,高度评价了林校长近四十年为乾罐乡教育事业作出的贡献,并提议向林校长鼓掌致敬。会议室里响起稀拉拉的手板声,宁致远心里想,还真现实呢,曾经围着林建国这些人,倒戈真快!孟云周讲了讲近期工作安排,就宣布散会。 出了会议室,李涛、杨云峰几个年轻人凑过来,亲热地拍了拍宁致远的肩膀,说,今晚我们聚餐哇,好久没聚了。宁致远摇摇头说,我肠胃不好,吃不得,你们聚。然后径直走了,留下身后一片愕然。 多年后宁致远想起这个场景,感叹自己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在职场里,势必会遇到分边站队,对于柔弱无助普通职员来说,这是一种力求自保方式而已。即使自己再不情愿,也要选择依靠群体,应当努力去改变这个群体,而不是太过于黑白分明,显现出个性的锋芒,容不得半粒沙子。 教学初获成果 孤独,并没有因为林建国离去而改变。宁致远依然我行我素。课余,他把自己关在寝室里看书,倦了就练习一会儿毛笔字。放了假,就回老家陪母亲。 这天,在刘老师家蹭饭后,坐在操场边。旁边女老师喜笑颜开地议论,说周小强与范丽娟在耍朋友。宁致远听到这消息,咧嘴一笑。刘老师捅了捅他,凑近耳朵说,你去追李沁呀,大家都看出她对你有意思呢。他摇摇头说,她有男朋友的,在县蚕桑局工作呢。刘老师笑着说,管他呢,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挖不倒。宁致远摆摆手说,我才不呢。 期末,宁致远教学初见成果,班上语文成绩平均分比其他班高出十五分。这引起了县教育局教研室语文组组长陶艺高度重视,点名要来听他讲一堂公开课。 尹明文将孟云周和宁致远叫去,叮嘱一定要精心筹备这次公开课,这是钱罐乡教育上的一件大事。两人点点头,明白这是一次争取荣誉的机会。对于宁致远来说,更是意义重大。 精心准备一周后,宁致远在众多目光注视下,潇洒自如地上了一堂初中全程作文训练课。县教研室语文组陶组长点评说,这是一堂创新的课,非常新颖,变教师漫灌式为学生主动汲取式,探索出了一条农村初中作文训练新路,并且阶段成果初现,但还有一些方式值得继续研究。并当场表态拨付一万元钱,专项支持乾罐乡学校《农村初中作文全程训练》课题。 宁致远热血沸腾,感到了一种来自于心底的成功。 大病一场 新一学年伊始,宁致远谢绝了任班主任的安排,主动担纲起两个班的语文课。孟云周说道,也好,你就潜心研究那个作文课题吧。说完工作,突然问,你和薛梅是怎么回事?宁致远回道,没怎么啊。孟云周说,暑假里,薛梅调到隔省崇州市一个子弟学校校去了,她姑姑在那边教书。宁致远“哦”了一声,没作什么反应。孟云周接着说,听她姑姑说,都是因为你啊,薛梅现在瘦得都脱像了。宁致远脸上毫无波澜,心里却一阵绞痛,站起来低着头说,校长,没其他事我回去了。孟云周点点头。宁致远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脚高一脚地回到了寝室。 他轻轻地关上门,然后重重地扑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心里充满了愧疚、难过、悲伤。 宁致远大病了一场,连续几天发高烧。宁秋水听说后,赶紧来到乾罐乡学校,扶着他去乡医院输液。断断续续听了薛梅的事情后,宁秋水坐在病床上,轻轻地叹一口气,说,老三,你的选择没错,但我们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以后有机会,去看看人家。 宁致远点点头,问,哥,我是不是特没出息?宁秋水咧嘴一笑,谁说的,你的课题大家都知道了呢,你现在出名了,我都沾光呢。宁致远笑了笑说,哥,我出院吧。宁秋水说,不行,再待一晚吧。 换点滴的时候,进来一个带着口罩的白衣护士,手法娴熟而又温柔,然后摸摸他头,说,宁老师,烧快退了,再输两瓶就行了。宁致远闭着眼,说谢谢你。女护士脆声笑道,致远哥,你不认得我了啊,我是你同学妹妹呢。宁致远睁开眼,看到护士摘下口罩,惊讶地说,啊,许芸啊?许芸眨眼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说,对啊,我是芸芸。 许芸是许一生的妹妹,初中毕业就读了县卫生学校,毕业分配到乾罐乡医院,以前好像听许一生说起过,当时也没在意。读书那时候,许芸像个跟屁虫,随时都跟着哥哥跑,如今,小丫头长成了一个漂亮姑娘。 宁致远问,你哥最近咋样了,好久没得他消息了。许芸双手揣进白大褂兜里,回道,我哥啊,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差点没把我老爸气死,好好的计生办工作不干,跑到南方深圳去打工。宁致远惊诧地说,这虾子都没跟我说一声。许芸愤愤地说,哪里顾得上你呢,和卧龙乡**另外一个女人私奔了呢。宁致远连忙问,怎么回事。许芸说,没怎么回事,就是带着别人的老婆跑了。宁致远决定出院后写信问问张明灿,这群家伙杳无音讯,搞些名堂简直让人掉大牙。 晚上不输液,宁秋水就回自己学校了。半夜,迷糊中,他感到有人掖被子,张开眼,看到一个长发的女子在床边,原来是许芸。他就说,芸芸,你值夜班啊。许芸“嗯”了一声,然后小声说,我来看看你。宁致远笑笑说,快回去休息吧。许芸点点头,不仅没走,反而坐在病床沿上。宁致远闻到一股香水味。 许芸说,致远哥,我在街上见过你买菜,本想喊你,但你匆匆忙忙的,转身就不见了。宁致远笑着回答,学校隔街远嘛,得赶回去上课呢。许芸说,致远哥,以后要经常来看我。看着许芸忽闪的大眼睛,宁致远心里“噔”了一下,缓缓地说,芸芸,哥困了,你早点休息吧。许芸捶了一下宁致远脚,站起来说,好嘛,哥,你睡吧。看看许芸背影,他小声说了一句,这小丫头片子! 出了院,宁致远心里依然十分难受。 夜色沉沉。宁致远慢慢把师范学校积存下来的文学稿子翻出来,报到走廊上,一张纸地点燃,丢进碳圆炉子里。望着曾经的心血,在火苗里灰飞烟灭,他心里充满悲切。面对艰难现实生活,再美好梦想都将化成一场空。这是一次与往事的诀别,也是脱离稚嫩勇对未来的成长!烧掉诗稿,并不是要抛弃写作,只是不再沉浸在那些风花雪月的梦幻里,而是要结合工作实际,专注教育教学论文。 买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 周末回老家,看见同村的上百人正在修路,一问才知道,卧龙乡争取到修路指标,虽然是泥碎石子路,但有路就有致富的希望。看着满山的苞谷等庄稼,宁致远心里想,这路一修,经济作物就可以卖出去了,农村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盘算着,宁致远决定买辆摩托车。致远妈说,你爸给你的钱,你自己决定。宁秋水和宁静却一致反对。宁致远说,每次回家走路太辛苦了。宁秋水说,那你就买辆好点的自行车呗。宁致远不大愿意,每次看到飞跑的摩托车,心里充满了羡慕,他也有一颗年轻的。 待路修好后,宁致远拿着存折,约上胡古月,到岳州摩托车市场去溜达了一上午,也没下手。中午吃饭的时候,胡古月说,下午你就买了吧。宁致远说,买,但我只喜欢嘉陵125,可要八千多。胡古月也支持买这款,说,不够我给你凑。宁致远还是很犹豫。 下午快闭市的时候,宁致远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辆灰色的嘉陵125,看着存折上不足两千块的存款,宁致远心里想,回去只怕是要遭哥哥骂惨。 胡古月载着宁致远,两个年轻人一路飞奔而回。来到城外一块大型空地,胡古月就停下来教他如何驾驶操作。荒唐的年轻人,自己不会驾驶竟然先去买了车。 小心翼翼地拉离合、挂挡、起步,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可以低速平稳驾驶起来。不过,直到天黑,他也只敢以三档驾驶。胡古月说,回去慢慢练,熟悉了就可以五档跑了。 果然,宁秋水听说花了八千多买了个摩托车,生气地将茶杯摔得粉碎。宁致远吓得大气都没敢出。致远妈疼爱地看了看他,说,老二,买都买了,生气也没用。宁秋水大声地说,妈,你就宠他嘛,老汉生前挣钱多不容易。然后气粗粗地回学校去了。 宁致远耷拉着脑袋,把妈准备好的蔬菜捆在货架上,告别的妈妈,就慢慢驾驶着车回学校。致远妈站在院坝里叮嘱,你骑慢点! 自从有了摩托车,宁致远开始忙碌起来,但凡学校老师有急事,他总是欣然前往当起了车夫。大家总是客气地要给些油费,他摆摆手,轰一手油门,按一声喇叭,绝尘而去。 几位年轻老师却从没找过他,宁致远心里是明白的,他们或多或少有些愧疚以及嫉妒攀比,希望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大家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 宁秋水结婚了 宁秋水准备结婚了,日子定在国庆节。 提前一天,宁致远请了假,就去卧龙乡学校帮忙。哥哥节约,就在学校食堂举办婚礼。宁致远把胡古月也喊来,一起去学校附近农村买了一条猪杀起,骑着摩托车买菜。 一切准备就绪后,半夜才开始吃晚饭。致远妈、宁秋水、池小夏、宁致远、胡古月围坐一桌,致远妈说,老二,明天结婚了,我也了却了一桩心事,以后好好过日子。秋水接过话说,会的。池小夏说,妈,我们会好好孝敬你的。致远妈呵呵一笑说,那早点生个胖小子。宁致远乐了,说,妈,你也太急了嘛,明天才结婚呢,你就望孙儿了。池小夏脸就红起来,大家就一阵开心的笑。 第二天,婚礼很是热闹,全乡的教师都来了,包括村小的教师,还有宁致远曾经教过的学生,坐了近三十座,超过了计划范围。宁致远忙着增添桌子板凳,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待客人安顿好后,校园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鞭炮声! 校长上台证婚致辞后,池小夏父亲上台讲话,宁致远代表宁家致辞。他热情洋溢地祝贺哥嫂新婚大喜,深情回顾了宁秋水这些年的艰辛,由衷感谢了学校领导、亲戚朋友对宁家的关心支持! 宁致远走下台来,看到妈妈和姐姐抹着眼泪,就过去抱了抱她俩。哥哥大婚,就是一家人幸福的开端,父亲去世以来,宁致远从未乡像今天这样开心快乐过。 酒席正酣,突然东北角一桌吵起来了。宁致远赶紧跑过去,原来是同村的世富大叔与隔村的永贵大叔本就不合,酒后相互看不惯对方。世富大叔端起酒杯敬酒,永贵大叔怎么说都不喝。世富大叔“啪”的一下把酒杯摔在地上,扑过去就打。永贵大叔侧身抄起板凳就要还击,被同桌的一把拉住,两人就口出粗话对骂起来。 哥哥婚宴上闹出这么一出,宁致远有些苦笑不得。但两位都是老辈子,不好评判谁对谁错,只得温言相劝。两人越闹越起劲,场面一度失控。 胡古月一声怒喝,桌子一拍,吼道,耍啥子酒疯,要耍去我店子耍!再闹,我不客气了!一下子镇住场面了,两个人嘟囔着,一下子就泄气了。 宁致远拍拍胡古月,然后把两位老辈子送出了校门,并嘱咐说,喝了酒路上小心,回到老家亲自上门陪喝酒。两个人脸上有愧,连连说,不好意思。 酒席因这么一闹,大家陆续散去。宁致远一脸凝重地说,这不是好兆头,唉!宁致远也很无奈,安慰哥哥几句,就去帮忙收拾去了。 晚上,宁致远住在胡古月家,两人在客厅里聊天。胡古月说,远娃,我可能也要在下月结婚了。宁致远惊奇地说,还是原来那个?胡古月摇摇头说,不是。宁致远捶了他一拳,说,你娃要有良心。胡古月说,是有点对不起她,现在这个是乡**农经站的。宁致远笑着说,农经站相当于一个小银行,可存可贷,我靠,大权在握哦,你小子带来我看看呗。胡古月说,行,我马上喊过来。 胡古月就去乡**接女朋友。宁致远顺势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进来,睁眼一看,胡古月抱着一件啤酒,身后一个漂亮姑娘提着一个塑料袋,装满了烧烤和卤菜。 胡古月说,来,陈小蓉,这是我平时说的宁致远。陈小蓉一脸灿然,喊了一声“致远”。宁致远赶紧站起来,微笑着说,你好,嫂子。陈小蓉脸就红起来,眉毛一弯,眼角就翘起来。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起张明灿说的,眼角朝外翘的女人,可是不安分的主儿。 听胡古月说起,张明灿他职中毕业后,现在丘川省城附近一个县级市啤酒厂里做销售;许一生开始在广州倒卖服装,生意亏了带着一屁股债,后到深圳他三叔公司做事,交了个富二代女朋友;叶梦考上了攀市师范专科学校,明年毕业;唯独兰心也没任何联系。 没想到陈小蓉酒量这么好,三人很快就把二十四瓶一件的啤酒喝完了。由于中午喝得多,宁致远酒劲上来了,摇摇晃晃地说,老子要睡了,遭不住了。上楼梯的时候,有只柔软的手碰了他一下。 第二天,宁致远头疼欲裂,起身骂了一句,狗日的胡古月,就去了学校。哥嫂今天要回娘家,他把妈妈和姐姐接到,骑着摩托车回老家去了。 参加年轻教师培训班 过了些时日,陈明仁乡长通知宁致远到办公室。两人忽远忽近地聊了一会儿。陈明仁突然问,小宁老师,有没有兴趣来乡政f工作?没待宁致远回答,他接着说,乡政f党政办差写手,尹明文主任推荐了你。 宁致远很是意外,笑着说,能来那敢情好呢。陈明仁说,只要你愿意来,其他的我来协调,今天这个事情要保密,还只是我个人的考虑,过两天我给晓鹏书记汇报一下,研究后再说。宁致远说声“好”,就告辞回学校了。 宁致远很是兴奋,去乡政f工作,就是转行。教师地位是说起重要,工资低是事实,成天给学生打交道,往往被人从心底瞧不起。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些看法,但若能去政f工作,也是可选择的,发展空间更大。 这期间,宁致远接到县教育局年轻骨干教师培训班通知,要求去县教师进修学校学习一个月。走之前,他把下个月的作文训练题目布置后,让代课老师督促落实,千万别耽误。 县教师进修学校有些陈旧,但格外干净,走进校园感到十分清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报到处,全是些年轻人,大家谈笑风生的,宁致远静静地排着队。突然有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走进来,一身花格衬衣,和报到处老师热情地打着招呼。说话间,宁致远听出是县城一小老师,名叫赵东。 报到处老师招招手,说,赵老师,你来签个字。排队的老师们就有些不满,觉得不该插队。赵东一边双手握十,一边笑容可掬地说,惭愧惭愧,打扰一下。队伍里就有人说,教育局长公子就是特殊呢。宁致远心里一怔,就把目光落在在赵东身上,心里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局长公子呀。 报到后,来到寝室,八人一间,宁致远习惯性地选择靠里上铺。席子、铺盖卷都还干净,稍微整理了一下,看看忙碌的同室,遂决定去岳州师范看看。 再回母校 一晃三年了,今天第一次回到母校,宁致远感慨万千。他沿着操场,慢慢地走,就像当初晚自习后一个人孤独地游荡,那种久违的酸楚感觉涌上心头。 来到图书大楼,因在上课期间,图书馆、阅览室大门紧闭。站了一会儿,又踱步到宿舍区。曾经破旧的木楼早已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是漂亮四层小楼,倒是女生宿舍楼以前就是楼房并没改造,相比之下有些陈旧了。宁致远想起,每次送薛梅就在此留步,现在物是人非,心里又有些难过了。 正在惆怅时,放学铃声响起,他静静地看着潮水般涌出的学生,一脸的羡慕,读书真好啊。意外的,他看见走过来一个女生,穿着稍显宽大的校服,就喊了一声,余晓菲!女生站住脚,惊讶地喊起来,宁老师!然后小跑过来,偏着头问,老师,你怎么来啦?宁致远微笑着说,来看你呀!余晓菲明显不信地说,骗谁呢,找人吧?宁致远这才说,我来县进修校学习,顺便回师范校看看。 余晓菲是乾罐乡初九五级的,当时选为学校团委副书记,相当于和宁致远搭过班子,现在岳州师范读中师二年级了。宁致远示意说,快去吃饭吧,等会就只有剩菜剩饭了。余晓菲忽闪着大眼,压低声音说,老师,我请你去外面吃怎么样?宁致远摇摇头说,我知道师范学校规矩,读书期间在校生不许出校门的,我还要在县城呆一个月呢,有时间我请你吃饭。余晓菲说,骗人是小狗哈。 两人挥手告别,余晓菲就往宿舍里走,听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喊她,遂站住等。眼镜女生努努嘴问,男朋友啊?余晓菲打了她一下,说,那是我老师呢。眼镜女生瞟了一眼过来,表示不相信,两个女生打闹着消失在转角。宁致远摸摸头,笑着出了校门。 回到进修学校,同室的人坐在各自铺位上相互聊天。宁致远热情地打招呼,然后作了自我介绍,上前去一一握手致意。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快熟络起来,相约饭馆搓一顿。 开班典礼 第二天开学典礼,县w常委、宣传部长戴看兰,县政f副县长苏天宇,县教育局长赵学儒台上就座,县教师进修学校校长吴招娣主持介绍后,礼堂响起一片热烈掌声。这是宁致远第一次见到岳州县教育系统最高领导,心里十分激动,伸长脖子仔细辨认主席台上的座牌。 没想到县w常委、宣传部长戴看兰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美女,年龄看上去不到三十岁,齐耳短发,风韵典雅。正发神中,戴部长开始开班动员讲话,向年轻教师们提出三点希望。一是积极上进,争当全县教育事业的开拓人;二是踏实工作,争当全县教育事业的顶梁柱;三是饱含情怀,争当全县教育事业的奉献者。戴看兰话音一落,全场响起热烈掌声。宁致远记完最后一个字,也赶紧跟着鼓起掌来。 学校安排课程很紧,不仅上午下午是满堂,晚上还要上自习讨论课,每天交一篇心得体会。真是巧,宁致远跟赵东同桌,两人见面握手相识,就一起认真听起课来。 晚上赵东没出现在自习课上,班主任点名的时候,压根就没念到他名字。第二天上午课前,宁致远笑着对赵东说,哟,赵公子,学校特批你不上晚自习啊?赵东苦笑着说,我巴不得来上课呢,昨晚被我爸妈拉去相亲,县二小的姜丽。宁致远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哇,我师范女班长。赵东也很惊讶说,这么巧!你觉得怎么样嘛?宁致远笑着回道,我们的班花,听说她爸是县就业局局长,跟你门当户对呢。赵东露出不屑的神色,冒了一句,该死的门当户对。 初识薛韵诗 下午放学,赵东对收拾书本的宁致远说,哥们,晚上一起吃饭。宁致远回道,我可不是公子,晚上考勤呢。赵东说,我帮你请假,必须去哦。宁致远含笑说,那你去嘛。一会儿,赵东回来说,可以了,跟我走吧。 两人来到县教育局招待所,雅间里早就坐起了三男两女五个年轻人,宁致远依稀记得都是进修学习班上的同学。赵东说,这几个都是我岳州师范同学。宁致远这才反应过来,赵东这是请同学吃饭,自己是唯一一个陌生人。 赵东比宁致远高三个级,难怪不认识这些师兄师姐。席间,大家热烈而又随意,宁致远微笑着,推杯换盏之间稳重十足,小口地吃着菜,大口地喝着酒,间隙时就安静地坐着。 一个穿着紫色风衣的师姐,端杯过来敬酒,宁致远赶紧站起来。赵东拍拍宁致远肩膀,笑着说,这我们班花薛韵诗,八八级学生会文艺部长,漂亮吧。宁致远不好接话,微笑着。见宁致远脸上浮起红晕,薛韵诗微笑说,师弟,别听他瞎说,我敬你一杯,认识你很高兴。宁致远碰一下酒杯回道,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喝完酒,薛韵诗问,我在兴隆镇小学,你在哪个学校?宁致远心里格登一下,突然想起薛梅曾经提起过有个堂姐以前也读的师范学校,脸就更红了,说,我在乾罐乡学校。薛韵诗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回到桌位上,不时打量着他。宁致远装着什么都没看到,和其他人喝起酒来。 赵东一手趴在他肩膀上,一手端起酒杯说,哥们,我感到和你很投缘,来,咱俩喝三杯。宁致远笑着回道,行,喝三杯。他远发现,赵东虽是一名***,但说话做事很是沉稳,不像传说中的公子哥。 酒局结束后,大家邀约去喝茶。所谓饭局后喝茶,其实就是打麻将或者斗地主。宁致远赶紧摆摆手说,我就不去了,不影响你们同学交流感情。然后,逃也似的消失了。 结业典礼发言引关注 一个月学习时间很快接近尾声,学校在大礼堂举行结业典礼。宁致远被指定为五个发言代表之一。赵东第一个发言,宁致远第五个发言。来到礼堂,座位不再像开学典礼那样台上台下,而是摆成了“回”子型。宁致远座位正对着领导席,他感到既兴奋又紧张。 原本就教育局副局长组织座谈会,没料到戴看兰部长亲自来了。会务上同志手忙脚乱地换座牌。刚准备就绪,就见戴看兰部长大步走进会场。吴招娣校长带头鼓起掌来,全场响起热烈到掌声。戴部长也随着鼓掌,然后示意大家就座。 宁致远从未参加过如此高规格的会议,而且还要发言,心里陡然紧张起来。前面几位发言畅谈了学习所得,报告了下步工作打算,对面领导连连点头。 轮到宁致远发言了。他强压内心紧张,感到手心有些冒汗,接过话筒,眼睛平视前方主席台,开始发言。宁致远语气平缓,声音洪亮,引起了戴部长注意,抬眼看着他。 宁致远发言的题目是《天时人事日相催》,以“三个收获、五个感悟”统揽全篇。通过一个月的学习,我的“三个收获是”:一是思想境界得到提升,二是眼界视野得到拓宽,三是工作能力得到提升;五个感悟则是引用了五句古诗词:一是寸草报得三春晖,年轻教师要心怀感恩;二是咬定青山不放松,年轻教师要扎根教学一线;三是吹尽狂沙始见金,年轻教师要勇对艰辛;四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年轻教师要经得起诱惑;五是一枝一叶总关情,年轻教师更要心有情怀! 话音一落,全场响起热烈掌声。戴看兰边鼓掌边侧过脸问旁边的教育局长赵学儒,宁致远是哪个学校的?赵学儒赶紧问了问身边的吴校长,才回道,乾罐乡学校宁致远。戴看兰点点头,再抬眼注视了一下对面的年轻人。 最后一个议程,戴看兰作总结讲话。她指出,这次培训学习,是经县w、县政f同意举办的一次培训,也是岳州县首次举办的年轻教师培训班。从今天发言来看,这次培训成果丰硕,实现了组织意图。她表示,几位年轻教师代表发言都很精彩,特别提到宁致远同志发言,成熟稳重,思想深邃,懂感恩,懂责任,懂情怀,这是全县涌现出来新一代教师代表。她要求,县教育局要把年轻教师培训作为制度固化下来,认真遴选培训对象,精心策划培训课程,确保取得真正实效。 毕业典礼结束后,赵东第一个给宁志远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高人哪!何韵诗和几个同学一起走过来,亮着眼睛说,师弟,果然是岳州师范的才子呢,祝贺你!宁致远谦虚地回道,哪里,大家都不错。然后,和大家一起走向寝室。 与同室道别后,收拾好行李,正准备出门,他听见敲门声。何韵诗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含笑说,我可以进来吗?宁致远赶紧作个请进手势,喊了一声师姐。何韵诗一看,寝室干干净净的,心里就明白了,走之前还把寝室打扫干净,这个小伙子真心不错呢! 何韵诗坐下后,看着他说,你就是薛梅提起的宁致远吧?他低下眼睛,说,嗯,我们同班同学。何韵诗说,怕不是同学这么简单吧。他沉默了一下,问,师姐,她还好吗?何韵诗提高了声音,说,不好。看宁致远不说话,何韵诗有些叹息,说,薛梅多好的一个姑娘,你就这么狠心?你知不知道她为你跟父母大闹一场?你知不知道她整整瘦了一圈?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远走他乡?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她一生幸福? 一连串的发问,宁致远本来沉寂的心,又绞痛起来。何韵诗叹了一口气,说,有机会去看看她吧。然后递过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宁致远折起来,放到贴身衣兜里。 何韵诗盯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宁致远,眼睛变得柔和起来,说,薛梅眼光不错!宁致远抬起眼来,见何韵诗一直看着自己,就把目光转移到室外。 两人沉默半晌,何韵诗站起来,叮嘱说,回去路上小心。然后就踩着高跟鞋蹬蹬的走出去了。宁致远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像入定一般。 请余晓菲吃饭 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宁致远突然想起,曾经承诺请余晓菲吃饭。于是,背起行李,来到岳州师范女生宿舍下面。 看到余晓菲,宁致远招招手。余晓菲跟同行女生说了几句,朝他走过来。指了指宁致远脚边的行李,余晓菲闪亮着眼睛,问,宁老师,学习结束了啊?宁致远笑着说,对啊,下午回去,中午请你吃饭呢。余晓菲露出皓齿笑着说,记性好嘛,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宁致远背起背包,带着余晓菲走到校门边,然后伸头到保安室,说,老师,我带妹妹出去吃个饭,九七级三班的。保安看了看余晓菲,就丢过来一个登记簿。余晓菲拿过来写上自己的名字,谢了保安,一起出了校门。 赵东请吃饭那晚,宁致远从县教育招待所雅间出来时,留心到大厅设有雅座,双人坐那种。两人坐进雅座,宁致远就点了三菜一汤,一个红烧鲤鱼,一个金酱肉丝,一个炝炒小白菜,一个豆腐清汤。 余晓菲微笑着看他认真点菜的样子。见他抬起头征求意见的一瞬间,就把目光移到菜谱上面,脆生说,宁老师多会点菜嘛。宁致远回道,还行吧,你晓得我自己做饭哒。余晓菲端起饭前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问,学习有收获吧?宁致远看了看窗外,淡淡地说,还行吧。 饭菜上桌后,宁致远大口地吃着菜,余晓菲则不怎么动筷子,偶尔为他夹块鱼肉。宁志远嘴里包着饭菜含混地说,你也吃啊。余晓菲微笑着回道,中午我吃得少呢。宁致远知道女生饭量小,还要注意节食减肥,也就没再劝了。 余晓菲放下碗筷,用手撑着头,注视着宁致远一个人吃得倍儿香。他吃完两碗饭,这才放下碗筷,往后一靠,拍了拍肚子,笑着说,瞧,吃饱了。余晓菲没有搭话,依然撑着头看着他。 宁致远感到**静了,气氛有些诡异,也不知道说什么,就端起茶水喝起来。 半晌,余晓菲放下手,笑着说,你回去吧,不好赶车。宁致远听出余晓菲把“宁老师”换作了“你”,心里突突跳了一下。余晓菲穿件风衣更显得苗条,里面穿了一件低领毛衣,露出雪白的脖子。他收回目光,站起来,说,行,我送你回学校。 两人一前一后下得楼来,余晓菲停下来,面对着他说,在此告别吧,我自己回去,这里坐公交车去车站也方便。宁致远没多说什么,看着余晓菲向岳州师范学校走去。 正准备走向对面的公交车站台,他突然看见余晓菲远远地站着,遂挥挥手。余晓菲捋了捋长发,笑着转身走了。 这狗日的前程 回到学校,孟云周说,县教育局赵局长刚打电话问你情况,怎么回事呢?宁致远回道,我也不知道,毕业典礼上我就作了个发言而已。孟云周沉吟了一会儿说,前几天我在乡**开会,听分管文教卫生副乡长说准备借调你,但党委书记张晓鹏坚持借调周小强,为此书记乡长两人搞得很不愉快。 宁致远有些失落地说道,教书其实也挺好的。孟云周摇摇头,说,如果有机会转行,那是要争取的,以后的路就完全不一样了,对了,我来组个局,到时候你参加一下。宁致远感激地说,行,我买单。孟云周就笑了,这个你不管,我来安排。然后说,你马上写个入d申请书来,近期要研究。他有些激动,加入组织是件莫大荣誉之事。 周日晚上,孟云周以学校的名义,请乡**和教办领导聚餐。党委书记张晓鹏、乡长程名仁、分管文教卫生的副乡长罗飞应邀而至。 入座后,孟云周介绍说,张书记,这是宁致远老师,非常优秀,在全县上了公开课的。大胖子张晓鹏伸出肥大的手,说,呵呵呵,你就是宁致远呀,不错不错。宁致远赶紧双手握着书记的手,说,张书记好。罗鹏笑着说,致远在师范的时候就是个名人哦,发表了很多文章。尹明文也接过话说,小宁很有思想。宁致远不好意思地说,我去催一下菜,几位领导先喝茶聊着哈。 岳州的餐饮习俗,固定先上三个凉菜,卤猪耳朵、油炸花生米、伤心凉粉。宁致远忙碌着把酒坛子打开,散装粮食白酒香味顿时溢满房间。一人倒一杯后,孟云周就对主位上的张书记说,书记,你开席。 张晓鹏露出弥勒佛般的笑容,搓搓鼓出来的肚子,打着哈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说实在话,我们对学校关心不够啊,程乡长你说是不是?看到程名仁点头,张晓鹏接着说,我定个调子,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只要尹主任和孟校长提议的事情,我们都负责任的研究。 尹明文主任就站起来,看到其他几个人也陆续站起来,就说,感谢乡党w、政f和几位领导!张晓鹏也乐呵呵地站起来,端起酒杯豪气地说,来,大家干了! 宁致远心里一惊,这一杯足足有二两,今晚怕是要干翻。看到大家一饮而尽,自己也一口喝了,琼浆入口顺喉而下,顿时一股热流直达胃子。 待张晓鹏夹了颗花生米后,大家才伸出筷子。宁致远给大家补上酒后,转身出去催厨房上热菜。张晓鹏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宁致远背影,风轻云淡地朝尹明文说,这个小伙子不错,注重细节,难得啊。尹明文笑着说,学校向县教育局上报了他作为领导后备干部呢。程名仁吃着菜,一直没有说话。 一会儿,宁致远回来,身后服务员端着一大盆红烧鱼进来。宁致远说,这是老板下午才买的河里野生鱼,八斤多。 孟云周就拿过张晓鹏的碗,夹了半边鱼头,张晓鹏连连说,大家吃大家吃。 宁致远环视一圈,感到应该轮到自己敬酒了。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今天是我参加平生最高规格的酒席,很是荣幸,借此机会,干一杯以敬各位领导,您们随意。然后仰脖一饮而尽,大家也纷纷举杯喝了一口。宁致远顿时感到强压胃里翻江倒海,眼泪差点出来,赶紧跑到厕所,就是一阵“哇啦哇啦”的吐,胃酸夹杂饭菜,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骂了一句,这狗日的前程! 饭局快结束时,宁致远感到头昏脑涨的,有些眼花,心里却暗暗提醒自己,挺住。尹明文提起酒杯说,我们请张书记总结,如何?张晓鹏打着哈哈站起来,说,要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晚到此为止,我还是那句话,学校的事就是全乡大事,你们尽管提。大家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宁致远昏昏沉沉地出去让服务员打饭来。 散场后,送走了乡**三个领导,尹明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表态就是快。孟云周笑嘻嘻的说,习惯了。尹明文又说,小宁醉了吧,回去的时候,到药店买两支葡萄糖喝。宁致远连忙说,好的好的。 回学校的路上孟云周说,小宁,别以为今晚一顿饭,张书记就同意你了,周小强可是他亲戚呢。宁致远这才想起,周小强最近一直看他都是冷冰冰的。 借调宣传部 过了两个月,学校突然接到县教育局的抽调函。所谓借调,就是人去工作,编制和工资待遇都在原单位。宁致远心里很是高兴,问道,孟校长,我就去哇?孟云周校长说,我这个人呢,从不阻挡兄弟伙的出路,你在教育局工作,至少以后来教育局办事方便了。宁致远嘻嘻地笑起来,连声感谢。 下午,乾罐乡**却发出正式调动函,宁致远调乡**党政办工作,级别为科员。尹明文为难了,两个文件打架,这就麻烦了。 宁致远很是犹豫,不知道怎么选择。尹明文分析道,借调到教育局,可以进城工作,平台更高,见识更广;调乡**呢,就是进入主干线,发展空间也很大,主要是看你个人的意见。殊不知,乡党委会上,书记乡长双方彼此僵持不下,最后又相互让步,同意借调宁致远到党政办,借调周小强到计生办。 程名仁知道县教育局发出借调函这事后,赶紧把尹明文、孟云周通知到办公室,严肃地说,**已经发了调函,你们教育办公室和学校必须执行,借调函是商量性质的,教育局你们自己去协调。尹明文很是为难地说,教育局也很强势啊,如果不去,恐怕以后日子就难过了。程名仁态度十分坚决,说。我不管,宁致远这人我是要定了。 学校里,宁致远接到赵东打来电话,你娃还是个香饽饽呢,别留在乡镇,快来教育局,我跟我爸说了,一年借调期满马上调你。宁致远回道,不晓得乡**是什么意见。赵东说,你别管,我爸会协调的。 刚放下电话,孟云周就让他马上过去。刚坐下,孟云周说,致远啊,现在麻烦了,两边都僵持不下,态度都很坚决,我和尹主任商量的结果是,让你选择。宁致远踌躇着说,我一个小人物,就是案板上的肉,怎么定我就去哪里呗。孟云周笑起来,说,干脆哪里都不去,学校差个副校长,你就直接任这个职务。宁致远回道,孟校长你就别开玩笑了,哪里可能嘛。孟云周说道,你的入d申请批下来了,今天下午学校开个支部会,你要参加并宣誓。他赶紧点点头。 支部会上,孟云周宣读了镇d委批复文件,就举行了简单的宣誓形式。宁致远举起右手,站在d旗下**宣誓。他内心澎湃,心情激越,暗暗发誓,一生忠诚,一路忠诚! 周五刚上班,乾罐乡政f办公室接到县w宣传部办公室电话,通知张晓鹏书记马上给戴部长回个电话。张晓鹏听后,赶紧打电话过去,连连说,好的,好的,按戴部长指示办。放下电话,遂让人通知程乡长过来。 张晓鹏递一根烟给程名仁,说,老程啊,我说不调宁致远你非要坚持,这不,戴部长刚打电话,借调他到县委宣传部工作,借调函随后就到。程名仁“啊”了一声,无奈地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哪,那就没办法了。 接到通知,宁致远惊呆了,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戴部长在教师进修校礼堂主席台注视目光。后来听赵东说,赵学儒向戴看兰常委部长汇报了借调宁致远的事情,希望领导协调乾罐乡,没料到戴部长说,你们教育局也别用了,直接借调宣传部。赵学儒呆了呆,笑着说,这样更好。 报到第一天 星期一早上,宁致远来到县w。岳州县w坐落在一个斜坡上,大门显得格外高大肃穆,衬托出全县最高权力机关的威严。在门卫登记后,宁致远按照保安指引的方向,缓步走到宣传部。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谢顶中年人,宁致远敲敲门走进去,恭敬地递上一支烟,说,你好,领导,我是宁致远,今天来报到。中年人接过烟,放在办公桌上,哈哈一笑,伸出手来说道,你是宁致远吧,欢迎你,戴部长特别叮嘱,等她回来给你谈话。我叫周波,办公室主任,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宁志远赶紧握住周波的手,说,周主任,多关照,有事您安排。 周波带着他到各办公室去拜访,然后说,按戴部长安排,你负责外宣报道和办公室文秘工作,座位安排在报道组,刚才去拜访过了,你去找郭嘉兴组长吧。宁致远赶紧点头,告别周波,来到报道组。 报道组虽是县w工作部门,但人事、财经由宣传部代管。宁致远进去一看,一间大办公室里,共有三间办公桌,最里面靠窗一张单人办公桌,坐着一个矮胖的平头中年人,约摸四十岁来岁;靠门边两张办公室桌,面对门那边坐着一个高瘦的年轻人,背对门这边空着,他想这怕是自己的位置了。 中年男子站起来,个子不足一米六,伸出手说,致远,欢迎你。宁致远上前一步,握住手,说,请郭组长安排工作。郭嘉兴握着手重重地摇了一下,指着另外一个年轻人说,这位是杨清波,刚才你和周主任来的时候他出去了。宁致远走过去,伸出手说,杨哥,幸会,多关照。杨清波懒散地站起来,轻触一下手,嗯了一声,就坐下了。 郭嘉兴指了指,说,致远,你坐那位置,先熟悉情况,等戴部长回来谈话后再安排工作。宁致远愉快地应着,坐下后,认真看起桌上的《岳州报》来。 快下班时,周波过来请郭嘉兴和宁致远去见戴部长。两人踏进部长办公室,郭嘉兴介绍说,部长,这就是宁致远。宁致远赶紧恭敬地说,戴部长好!戴看兰眼光从材料上抬起来,看着宁致远,说,小宁来报到了吧,郭组长带去大家认识一下没有。郭嘉兴回道,周主任已经落实了。 戴部长指了指办公桌前的班前椅,说,坐吧,我说几个意思。一是县委高度重视外宣工作,抽调你是经部委会慎重研究决定的,希望你发挥你的才干,在郭组长的领导下,把外宣工作抓起来;二是外宣工作专业性很强,希望你加强学习,特别是好好跟郭组长学习,他可是全县一支笔呐;三是搞好办公室文秘工作,主要负责重要稿子的起草工作,隔行如隔山,但也是触类旁通的,希望你能在提升部里文稿水平上发挥作用;四是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借调不是正调,工作表现不好,也可以退回去的,所以,你要倍加努力。 宁致远站起来,坚毅地说,我给戴部长和郭组长表个态,一定牢记戴部长四点指示精神,虚心学习,踏实工作,努力争创好成绩!戴部长微笑着点点头,转头问郭嘉兴,办公室安排好了吧?郭嘉兴立刻回答道,戴部长放心,早就安排好了。戴部长又说道,住宿你也要安排好,小宁才从乡镇上来,情况不熟悉。郭嘉兴连声应承,带着宁致远出了部长办公室。 回到报道组,郭嘉兴说,清波,致远才来,先负责《岳州报》第四版编辑,一二三版还是你负责。杨清波扬了扬眼睛,多一个人了,我还是负责这么多?郭嘉兴笑笑说,等致远熟悉了,再把三版给他。杨清波就没说话了,眼睛瞟了一眼对面的宁致远。 郭嘉兴安排道,清波,你打电话通知一下,老地方,中午给致远接风。杨清波“嗯”了一声,遂拨起桌上电话来。 宁致远环视了一下办公室,县w机关办公设施设备真是不可比,单就每人一个电话就很特别,乾罐乡学校才一部程控电话呢,还用盒子锁着的,要打电话需找校长要钥匙。 中午下班,关了门,三人一起往外面走。路上遇到三三两两下班的,不断听见有人招呼郭组长,哟,郭二爷,又去干伙食啊?郭嘉兴笑着应承着,给新来兄弟伙接个风,走哇,一起。有些谢绝了,有些顺口答应了。来到县w招待所,一行人增加到了八个人,刚好围坐一桌。 下午要上班,大家适当的喝了一点酒意思意思,就开始上饭。席间杨清波始终不冷不淡的,宁致远以为这人性格就这样儿。 饭后,大家各自散去。郭嘉兴看看手表,说,不早不晚的,走,去富侨洗脚。三人转过几道街,来到一座装修豪华的独栋三层小楼,迎宾小姐姐娇笑着打招呼,哟,嘉兴哥哥、清波哥哥来啦,老地方哇。宁致远心里想,看来是经常来,都成了熟人了。 洗脚小姐端着一个小黄桶,对愣着的宁致远说,哥,脱鞋袜呀?已经开始洗着的郭嘉兴笑着说,喊远哥,才来的。洗脚小姐娇笑着喊,远哥,来,我帮你脱。宁致远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温水很是惬意,一双修长小手轻轻揉搓着,宁致远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候,洗脚小姐把他腿抱在怀里,轻轻地捶着。宁致远很不习惯,就抽回腿说,好吧,就这样。洗脚小姐调笑起来,说,远哥还不好意思呢。宁致远露出笑容,挥了挥手,躺下去闭上眼。 赵东接风 报道组不仅负责对外宣传,还主编《岳州报》,每周发行一期。宁致远找来了相关文件,以及宣传部年初工作要点和戴部长历年讲话材料,埋在材料堆里慢慢地看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接过一听,原来是赵东,致远,晚上请你吃饭,七点哈,我刚忙完。宁致远笑着答应了,心里有些感动。看看窗外枝叶繁茂的桂花树,心想,过几月快开花了吧。 晚上,居然有自己的女班长姜丽,现在已经大变样了,穿着蓝色长裙,长发飘飘,宁致远差点没认出来。姜丽大方地伸出手,说,致远,祝贺你进城。宁致远没敢去握手,说,手就不握了哈,赵东要吃醋。姜丽笑着收回手,一点也没显尴尬,瞟了一眼赵东,说,你是他兄弟,怎么会吃醋呢!赵东接过话说,谁说我不吃醋,你同学这么优秀,现在成了进修班的神话。 其他几个人,宁致远不认识,都是赵东的同事。相互寒暄后,开始进入酒局。大家说着祝贺,纷纷前来敬酒。宁致远谦逊地一一回敬,看着热闹气氛,心里非常感激赵东,来到这个陌生县城,有幸接识兄弟般朋友。他说,赵公子,你和班长修成正果了哈,你就是九一级二班女婿,以后多仰仗你关照。赵东笑嘻嘻地说,瞎说,你在宣传部,你关照我才对。宁致远拍了一下他说,我一个借调的,跑腿呢,来,替我感谢赵叔叔。说完,端起一杯酒碰了碰,一饮而尽。 饭后,赵东对姜丽说,你先走吧,我跟致远散一会儿步。姜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打车走了。宁致远歉意地说,班长好像不大高兴呢。赵东挥挥手说道,管她的呢,我们去唱歌。宁致远笑道,好呀,我还没去过卡拉ok呢。赵东就一直笑。 来到灯火璀璨的百威歌城,两人进入一个小包房,坐下后赵东对服务人员说,喊两个姑娘陪酒。宁致远赶紧劝道,算了,就我们俩唱酒吧。赵东笑起来,就喝酒唱歌,没别的。宁致远坚持道,不的。赵东只好拿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然后说,喊了同事舒畅和同学薛韵诗。 两人正聊着,两个美女一前一后推门进来。宁致远站起来,赵东坐在原位没动,指着宁致远说,舒畅,这是宁致远,韵诗是认识的。舒畅笑意嫣然说,你好。宁致远分别朝两人点头招呼道,舒美女好,师姐好。薛韵诗笑着说,又见面了。看到两个美女点歌的背影,从身材看,薛韵诗腰细多了。他想,舒畅怕是结过婚的呢。 赵东拿着啤酒说,来,大家干一杯。薛韵诗皱皱眉说,这么大杯,换个小杯子吧。赵东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换,给致远接风呢,爽性点嘛。然后率先仰头干了一杯。薛韵诗和舒畅碰了碰宁致远的杯子,说了声祝贺,然后大家一饮而尽。 薛韵诗唱起一首《鸿雁》,似乎达到了专业水准,不愧是文艺部长。在悠扬歌声中,宁致远想起了老家通家湾,漫山遍金黄色野包谷与高粱,像油画般漂浮在脑海。歌声结束,赵东嘘了一声口哨,大声嚷道,歌迷献酒!跳起来端起两杯酒找薛韵诗喝。 宁致远晃眼看到,舒畅脸上飘过一丝不悦。他心里隐隐感到,东子跟舒畅怕是有故事。然后端起酒杯,找到韵诗说,师姐,太棒了呢!薛韵诗红着脸说,随便唱唱嘛,哪里好了呢。 舒畅碰碰宁致远说,给你点一首,每人都要唱。他摆摆手,笑道,我声音是左的。舒畅娇嗔道,那我们就左耳朵听。见推脱不了,就说道,那点一首《女人的选择》吧。舒畅欢呼雀跃去点歌了。 “眼泪差点翻坠,我用酒杯防卫……”宁致远用情专注唱起来,大家静静地倾听。唱到“全世界谁会在乎我心碎,女人的选择完美又绝对,难道要我向你下跪”时,他眼泪险些掉下来。三位上前来敬酒,赵东高兴地说,一听就知道远娃有故事呢!他笑着回答,哪有啊。 大家逐步放开了拘谨,不断点歌,不断喝酒。岳州有个习惯,喝酒喜欢以组喝,一组三杯。宁致远感到有些酒劲上头,但止不住兴奋地敬酒。见放下酒杯的薛韵诗,脸色绯红,眼睛晃亮,风情万种,像极了薛梅,不由得心里一动,痴痴地盯着。这时,赵东和苏畅深情地对唱起《片片枫叶情》,优美旋律回荡在四周。 灯光暗下来,宁致远静静地坐在沙发角,薛韵诗挨着坐过来,用手指指场中央,见舒畅把头埋在赵东怀里,轻柔地跳起舞来。宁致远嘿嘿地笑着,低下头去拿桌上的西瓜吃。高亢的音乐声扰得无法正常交流说话,薛韵诗凑过头来,在宁致远耳边说,他们好像有故事呢。宁致远感到一阵幽香扑鼻而来,被她发丝挠痒得心头一紧,不由得把手放在她手上。薛韵诗有意无意地迅速抽回手,微笑着看着场中那对人儿。 看看时间差不多十二点了,宁致远提议散了。赵东说,你们先走吧,我和舒畅还唱会。薛韵诗笑了笑,拉起还想劝说的宁致远就往外面走。 两人坐上出租车来到县二小大门口,宁致远笑着说,师姐,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大门。薛韵诗嫣然一笑,好嘞。然后转身进门去。其实,薛韵诗被这细心体贴举动感动了,觉得这小伙子还真有素质。 妈妈有事商量 宁致远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每天跟着郭嘉兴跑会场,回来写新闻报道初稿,交给郭嘉兴审核,把定稿交给杨清波。杨清波经常不在办公室,说是出去采访去了,一般要周五下午才到办公室来,因为周六报纸要交付印刷。 宁致远虚心地请教编辑知识,慢慢学会了画版,跑电脑室,打印小样送审。其他时间,宁致远还要写一些宣传部的文件,但主要精力用在起草戴部长的讲话材料,写了几次,总是不得要领,戴部长很多次讲话都是自由发挥,他感到有些愧疚。戴看兰总是安慰说,才接触行政工作,慢慢就好了。听到领导的温声话语,他心里充满感激。 周末,他骑着摩托车跑了近五十公里回到老家,给妈妈报告了工作调动情况,致远妈很是高兴,说,我家三儿进城工作了,你爸要是在的话,不晓得有好高兴。致远妈接着说,大姐来信了,她准备结婚,对象是丘川省城一家建筑公司的职工,年龄比你姐大十一岁。宁致远说,行吧,定在好久?致远妈说,就在下个月六号。宁致远算了算,正好是个周末,不用请假就可以去。 宁致远这才发现,哥嫂没回来,就问,哥哥嫂子经常不回来吗?致远妈神色有些暗淡,说,经常回来,就这周没回,我去做饭。然后起身去了厨房,宁致远说,妈,我来烧火。 娘俩边做饭边说着话,宁致远专心致志地往灶里添加着柴火,这时听见妈妈说,三儿,我想给你商量个事情。宁致远抬头见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妈,你有事瞒着我?跟嫂子合不来吗? 致远妈说话支支吾吾的,犹豫半天说,同村的永贵大叔的表哥在丘川省城上班,这天回来,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他的同事姓朱,五十八岁,老伴儿去世了快十年了,我给你哥说了,他不同意。宁致远这才明白这周哥哥为什么没回老家,随口问,大姐的意思呢?致远妈回道,她同意,正好她也在丘川省城,好有个照顾。 宁致远心里有些难受,少来夫妻老来伴,妈妈一个人在老家孤苦伶仃的,平时晚上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是应该找个老伴儿了,可哥是长兄,他不同意就很为难了。宁致远抬头看看头发开始发白的妈妈,心里泛起酸楚。 吃饭的时候,宁致远说,妈,我想了一下,只要那边朱叔人好,能照顾您,我也没意见,等会我就去找哥哥。致远妈说,明天去吧,天已经黑了。宁致远说,没事,摩托车有灯的。 来到卧龙乡学校哥哥家,嫂子池小夏很是吃惊,连忙问,老三,好久回来的?吃了饭没得?宁致远说,下午回来的,在老家吃的。宁秋水看了看他,拿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吐出一阵浓烟,宁致远说,哥你开始抽烟了唆?嫂子在旁边说,上周开始的。他心里就明白了。 宁秋水知道兄弟来为什么事,就说,走吧,我们出去走走,你嫂子不喜欢烟味道。宁致远随哥在校园里缓缓地散步,酝酿了许久说,哥,让妈找个老伴儿吧,还有几十年呢。宁秋水说,唉,老三,不是我古板,我是想过了明年,就可以找到比较宽的房子,到时候把妈接到学校一起住,妈若去省城生活,一年都见不到几面,我不放心啊。 宁致远说,听说姐要结婚了,都在省城,也有个照应的。宁秋水说,姐是不愿意回农村啊,随便找了个有省城户口的,为这个事情我还和姐吵了一次,你好久见到就明白了。宁致远沉吟了一会儿说,妈的事情,只要她老人家愿意,你就同意吧,所谓孝顺,首先是顺着,至于姐姐的事情,我去看了再说。宁秋水默默地点头同意,问,你在新单位还好吧?宁致远点点头说,还好吧,才去,还在熟悉中。 离开学校,宁致远去看看胡古月。胡古月跳起来就是一拳,你虾子,还晓得回来啊,老子想死你了。宁致远呵呵地笑着,你想我个裤腰带,一天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胡古月说,锤子,下个月结婚了,你娃要参加哈,灿娃他们几个都要回来。宁致远说,好。 这时候,穿着睡衣的陈小蓉走出来,连声说,哟喂,宁宣传,回来视察工作啊?宁致远哈哈一笑,说,嫂子,洗刷我呢。看到陈小蓉半透明的睡衣,宁致远站起来说,我得回老家了,妈妈在等我呢。胡古月一听,也站起来送行,陈小蓉发话说,来兄弟家还要走啊?宁致远拱拱手,下次回来喝喜酒,记得给我寄请帖哈。 回到家,果然看到致远妈还在灯下缝补。看到儿子回来,致远妈抬头说,这么晚了还回来,跑夜路不安全的。宁致远说,妈您也是,早点睡嘛,身体本来就不好。致远妈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做着针线活。 宁致远轻声地说,哥同意了。致远妈没作声,许久抬起头说,你还没结婚,我放心不下,等等吧。宁致远说,你担心啥子嘛,以后给你找几个儿媳妇。致远妈露出笑容,伸手打了他一下,说,不许瞎说,我晓得三儿能干,但一个人要讲良心。宁致远嘻嘻地笑着。 省城看望宁静 周五中午,宁致远请了假,乘车去了丘川省城。按宁静信里的指导,多次问询,才赶到住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宁静打开房门,大喊一声,欣喜的扑过来,抱着弟弟就哭了,抽泣着说,来省城近十年了,亲人第一次来看我。宁致远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陪着弟弟在街边吃碗小面,宁静问,你来是不是因为我的婚事?宁致远点点头。宁静说,那我把他喊过来,于是起身去了一旁公共电话亭。 回到宁静住地,两姐弟打开话匣聊着。不大一会儿,敲门声就响起,宁静起身去开门,迎进来一个戴着眼镜黝黑男子,有些秃顶,看上去约四十多岁了。宁静介绍着说,这是我三弟,宁致远,这是康木城。宁致远站起来,伸出手去,招呼说,你好,康哥。康木城露出雪白的牙齿,与黝黑的脸形成明显反差,双手握住,说,好好,才来吧?宁致远一下子觉得这个康木城是个老实人,心里倒有些安定下来。寒暄坐下后,宁志远问了问相关工作情况,康木城一问一答,手脚有些无促。 说得差不多了,康木城看了看宁静,一脸的询问说,要不,陪兄弟喝点?宁静说,老三,去喝夜啤酒吧,晚上你只吃了点小面,怕是饿了。宁致远坐了车,没什么胃口,没觉得怎么饿,但心里又想,酒品看人品,遂答应了。 三人来到巷子里,找了个夜啤酒摊子,点了些菜,打开啤酒喝起来。宁致远发现,不管谁敬酒,康木城每一杯都是喝得干干净净的,于是增加了好感。 送走了康木城,两姐弟回到房屋。宁静说,老三,我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也想成家了,但我不想回岳州,老二很有意见。宁致远回道,你多虑了,哥是怕你委屈。宁静说,我自己晓得。宁致远沉吟一会儿说,康哥还行吧,是个老实人吧?宁静说,嗯,挺老实,就是不大会赚钱,干砌砖的活的,辛苦着呢。宁致远说,对你还好吧?宁静回道,挺好。两姐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凌晨三点才休息。 第二天一早,宁静一直送到车站,看着弟弟走进上车区,使劲的挥手。宁致远也挥挥手说,姐,回去吧。 参加胡古月婚礼 收到胡古月婚帖,张明灿和许一生从外地赶回来,车到岳州县委门口,打电话让宁致远出来。三人相见,抱成一团。宁志远看看两个人西装革履,挺着发福的肚子,笑着说,两个富豪,一身铜臭!张明灿笑着说,我不是,他是。然后指了指停在旁边的奔驰车。 宁志远走过去,围着车转了一圈,连声称赞。突然发现车后座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女子,许一生介绍说,张欣,下来呀,这就是宁致远。张欣推开车门下来,宁致远吓了一跳,这女子足足高过自己半个头,夸张的胸部一颤一颤的,举手打个招呼说,美女好!张欣“咯咯咯”地笑起来,用一口纯正普通说,见到活的了哇,喊嫂子!宁致远没见过如此开朗女子,朝许一生挤挤眼睛,喊道,嫂子好!然后转身问张明灿,你咋个不带女朋友回来?许一生笑嘻嘻到接过话,他是不晓得带哪个!见张明灿含笑不语,宁致远语重心长地说,我妈说,一个人要讲良心!然后自个儿嘿嘿地笑起来。 许一生驾着车向卧龙乡飞驰而去。路过乾罐乡医院,接上许芸。许芸挨着宁致远坐进来,一股好闻香水味扑面而来。宁致远打趣地说,医院条件好了唆?福尔马林味也变得这么香。许芸白了他一眼说,就你贫。张欣坐在最右边,隔着宁致远去拍许芸,说,小姑子,越来越漂亮了。宁致远感到巨大柔软压在肩上,挪了挪说,停车,灿娃坐后面来。许芸撇撇嘴说,坐两大美女中间还不知足?灿娃羡慕地说,许家两朵花,我还没这福气挨一下呢。许一生恶狠狠地地说:滚。车里一阵哈哈大笑。 胡古月带着陈小蓉,早早地在饭馆外等着,见一行人下来,赶紧走过来招呼。三个死党你一言我一语的洗刷着胡古月,大家高兴劲儿挂在脸上。许芸挽着陈小蓉的手臂,陪着张欣走在后面说着话。 晚上自然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陈小蓉过来提醒了几次,说,平时怎么喝我不管你,明天还婚礼呢,焉啾啾的像啥样。胡古月说,我高兴呢,不得醉的。见陈小蓉撇撇嘴,宁致远就制止说,月娃,各人回去睡觉,我和灿娃、许娃喝。张欣举起手,大声说,还有我。宁致远哈哈笑起来,拉起胡古月就往外面推。 回到酒桌,宁致远见张欣脚下已经丢起七八个啤酒瓶了,惊讶地说,嫂子这么能喝?灿娃接过话说,随时丢翻许娃。宁致远睁大眼睛,不相信的样子。许一生一脸幸福地说,每次我喝醉了,都是你嫂子扛回去的。宁致远看了看张欣放在桌上汹涌的胸部,努努嘴说,操,这里怕要装好几斤。张欣伸手就是一巴掌拍过来,嘟囔着说,一生,你不是说致远性格内向吗,瞧这油嘴滑舌的。许一生哈哈地笑着,骂道:狗日的远儿,坏球得很了。 许芸喝得少,脸却红扑扑的,说道,就是,不晓得咋个的,进城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宁致远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却“咯噔”一下,难道自己真的无声无息的变了吗? 婚宴后,宁致远说,我得回单位了。许一生也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回去看看二老。张明灿接过话说,是不是要带嫂子回去见公婆啊?张欣脸就红了。 相互告别后,宁致远去了学校找宁秋水,说自己去了省城,劝哥哥不要太担心,康木城人虽然有些显老,也才三十几岁,但是个老实人,对姐姐很好。宁秋水点点头,说,你不回去看看妈妈啊?宁致远犹豫了一下,说,今天就不回去了,担心戴部长找我。 坐在缓慢又颠簸的四轮简易客车上,宁致远静思着。一晃几年,曾经的少年,都开始逐步成家。宁致远想,自己也要考虑成家了,脑子飘过薛梅、余晓菲、兰心的影子。 初到长宁 坐在办公室,拿着铅笔和三角尺正在画版的时候,宁致远听见周主任在隔壁喊,致远,戴部长让你给她回个电话。他回道:好咧! 那时候,常委已经配备有移动电话。宁致远打过去的时候,戴看兰小声地说,你收拾一下,下午跟我去长宁市,参加全市主题教育活动推进会,需要汇报,提前做些准备。 放下电话,宁致远赶紧过去找周主任,问道,主任,戴部长让我收拾一下,下午去长宁出差,需要准备些什么?周波回道,准备三个事情,一是和司机先去戴部长家里拿行李,二是准备好会议发言材料和相关背景材料,三是找出纳借点钱备用。宁致远遂打了司机凯哥电话,然后紧张地准备去了。 长宁市是丘川省二十五个地级市之一,下辖宁州区、永州区、岳州县、万湖县、龙水县等两区三县,全市人口四百三十万,是一个典型的丘陵地区农业大市。宁致远至今还未去过长宁市,心里充满了期待。 待县上会议结束,宁志远接过戴部长的手提包,拉开后座车门,待戴看兰坐上去后,赶紧来到副驾驶室,系上安全带。轿车徐徐启动,向长宁市驰去。 凯歌为戴部长开车三年了,驾驶技术甚是了得,开得又平又稳。戴看兰坐在后排,问宁致远准备情况,听到各种工作准备就绪后,赞许地点点头,心里想,小伙子才来三个月,服务工作就做得挺不错,不由得好感增加了几分。 车到长宁宾馆,戴看兰打着盹还未醒。宁致远示意凯哥在车上等着,自己轻脚轻手地下了车,来到大厅报到处,替戴看兰报到,领了住宿房卡,然后又去前台登记要了个双人标间。 刚走出宾馆大厅,就看见戴部长手里挽着一件风衣,身后凯哥拖着行李箱走过来,宁致远笑道,部长,已经办好了手续。戴看兰微笑着点点头,一起走向楼梯。 把戴看兰送进房间,宁致远两人来到自己房间。凯哥啪的一声躺倒在床上,说,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我睡一会儿,你忙你的。宁致远应了一声,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叠背景材料看起来,准备明天戴部长的发言稿子。 宁致远沉思许久,开始动笔写材料。一个小时后,初稿完成了,他再次进行修改,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为止,遂拿出材料纸用楷书一笔一划地誊写起来。 放下材料,抬眼一看,窗外夜幕降临。这时,房间里电话铃响起,凯哥翻身接了电话后,说道,致远,戴部长那边接待餐已经完成,刚回到房间,问你稿子写完没有?把稿子送过去,她要看稿子,让我们俩自己去吃饭。宁致远回道,马上送过去。 从戴看兰房间退出来,两人就去宾馆外小餐馆吃饭。随便点了两三个小炒,两人快速地吃完,就回到宾馆。凯哥打声招呼,就回房间了。 宁致远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戴看兰打开房门,说,这么快呀?稿子我刚看完。说完,转身从桌上拿了稿子递给宁致远。宁致远翻开稿子,有几个地方进行了添加删改,就问道,部长,还需要修改吗?我马上落实。戴看兰微笑着说,不错,这次稿子写得好,题目也取得好,不用修改了,你再誊写一遍,放到公文包里就行。 宁致远应了声,回到自己房间,反复研究戴部长修改的意见,拍拍自己的脑袋,默默地说,我怎么没想到呢?心里由衷地佩服。凯哥说,致远,市w宣传部司机陈师傅刚打来电话,晚上请耍呢!宁致远知道,私下司机之间关系不错,就笑笑说,你定。 誊写完稿子,宁致远站起来去拿公文包,看了看窗外。突然看到疑似戴看兰倩影,走出宾馆大门,坐上一辆白色小轿车,瞬间消失在视野里。他顿了顿神,把一份稿子和一份背景材料一起装进公文包,然后推推凯哥,说,搞完了。 凯哥一下子翻身起来,喜笑颜开地说,走,出去潇洒一盘。宁致远笑着说,听凯哥的,我还没来过长宁市呢。凯哥更来劲了,说,这可是天堂呢。 下楼来到停车场,凯哥开着车朝外面街上驶去。不到十分钟,车停在天下娱乐楼下。一个中年短发男子上来打开车门,凯哥招手说,陈师傅,这是宁致远。陈师傅伸出手,握住宁致远的手说,小帅哥,下来呀。宁致远答应着下了车,心里想,司机见面也握手,有点意思呢。 戴看兰汇报惊艳全场 第二天一早,凯哥还在蒙头大睡,宁致远提着公文包,早早地来到早餐厅,等着戴部长下楼来。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宁致远看见戴看兰走过来。戴看兰将平时长发挽起来,上身黑色毛衣衬出肤色更加白皙,下身白色短裙配上白色高跟鞋,整个人气质较平时完全不一样。宁致远感到见到的是另一个戴部长,赶紧上前接过手提包,放在座位上,转身拿了两个盘子,一个递给戴部长,一个自己拿着夹菜。 两人很快吃完自助早餐,戴看兰说,你跟我去会场,把市委书记、市长和其他领导的发言记下来,回去整理后写个专报送县委书记。宁致远这才知道,原来还要做这个活儿,赶紧应了声,摸了摸包里的录音笔。 市委书记罗国平、市长李雪刚走进来,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主席台陆续就坐到位后,李雪刚欠身扭头朝中间位置的罗国平问了句,见书记点点头,就打开话筒,开始主持起会议来。 会议共有三项议,一是市委组织部汇报全市主题教育活动开展情况,二是各县区汇报工作,三是市委书记讲话。宁致远坐在后排位置,打开录音笔按钮,拿出纸笔记录起来。 轮到岳州县汇报到时候,戴看兰打开话筒,开始发言,标准的普通话,完美的音色,顿时引来众多目光。 尊敬的国平书记、雪刚市长,各位领导,我是岳州县戴看兰,因县w书记刘书平同志去南方招商,县长李贵林同志生病住院,受两位领导委托,现代表岳州县就前期主题教育活动开展情况作一简要汇报,我汇报的题目是《开展主题教育,岳州在行动》。 宁致远注意到,戴看兰汇报时,罗书记不住地点头,并用笔记录着什么,应该很是对路。果不其然,罗国平书记在最后总结讲话中,多次提到岳州县工作并给予充分肯定,要求市w组织部及时总结提炼岳州经验,用以指导全市面上活动。 得到市w主要领导肯定,戴看兰面色更加红润,矜持地微笑着。李雪刚市长始终保持着guan方微笑,看不出任何意思。依稀记得在哪本书上读过,在体制内,没有态度就是最直接的态度。宁致远想了半天,也没揣摩出啥名堂来。 会议结束后,随戴看兰走出会议室。下楼梯的时候,见市w常委、组织部长楼明春与其他人握手告别,戴看兰停下脚步,恭敬地招呼,楼部长好!楼明春呵呵地笑着,缓缓地说,小戴啊,汇报得不错,当然岳州工作抓得不错,稿子也写得不错,下步你们要出经验哪!戴看兰笑容灿烂,谦虚地说,是楼部长领导得好,我们只是按照你的安排抓落实。楼明春部长哈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指头点了点,说,小戴不错,不错啊! 送走楼部长,宁致远遂戴部长坐进车里,从副驾驶室转过头来问道,部长,您看是在长宁吃饭还是回岳州吃饭?戴看兰高兴地回答道,就在长宁知味轩吃饭。凯歌高声回道,好勒!车就出了市w大院,左转弯直奔酒店而去。 葡萄酒不是红酒 到了知味轩酒店停车场,戴看兰说,凯哥,你去安排一下,就我们三人,今天高兴,喝点酒,我给小宁说个事。凯哥应声下车安排去了。 戴看兰喊了声,小宁。宁致远赶紧扭头看向后座,映入眼帘的是戴看兰白皙的长脖下面高耸的胸部,赶紧移开目光。戴看兰好像没注意,随和地说,你赶紧构思一下经验材料,回去我建议刘书记组成一个专班来负责,你先下去,我给刘书记电话汇报一下今天会议情况。宁致远应了声,遂开门下车。他站在车边三米左右距离等候。作为秘书,既不能听到领导电话内容,又要能听到领导招呼声,以便随叫随到。 约十分钟,戴看兰下车来,把包递给宁致远,说,走吧,吃饭!走进酒店雅间,已经上了几个菜,凯哥正在把醒酒壶里的红酒倒进两个高脚杯里。戴看兰笑笑说,凯哥你也少喝点,你酒量大没关系。凯哥高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戴看兰端起酒杯,说,来,喝一杯,你们俩辛苦!特别是宁致远,这次稿子写得很好,得到了国平书记和楼部长高度肯定。宁致远赶紧说,部长您修改得好! 放下酒杯,戴看兰说,小宁,上次培训班上你的发言就很好,我当时就在想,你适不适合做文字呢,正好周波主任年岁大了,决定先借调来看看再说,事实证明,你是合适的。 凯哥吃着菜,含混着说,致远很不错的。戴看兰眼色一凛,看了他一眼。凯哥赶紧站起来说,我出去催菜,溜出去再也没敢回来吃饭了。作为司机,这是犯忌了。宁致远心里默念着,伴君如伴虎啊。自己也没敢多说什么,端起酒杯,恭敬地说,戴部长,敬您一杯!然后将一大杯红酒一饮而尽。 戴看兰扑哧一声笑了,优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有些酒劲的宁致远不好意思地说,不瞒部长,这是我第一次喝葡萄酒。戴看兰夹了一块菜,边吃边笑着说,这是干红,与葡萄酒不同,脱了糖分的,以后多长见识,不然让人笑话。宁致远感到自己太土了,喝了酒的脸越发红了。 一路回岳州,只要戴看兰不说话,两人没敢出声。不大一会儿,习惯午休的戴看兰慢慢睡着了。凯哥用右手轻拍宁致远大腿,示意自己多嘴了,让他以后也要注意。宁致远点点头。 告别乾罐乡 周四上午,快下班的时候,郭嘉兴递来修改后的稿子,说,致远,写得不错哈,有天分。宁致远笑着说,组长您多栽培。郭嘉兴点燃一根烟,低声说,你别跟清波学哈,一天说出去采访,我知道是翘班打麻将,他妻舅是县委副书记魏青山,有背景呢。另外,昨天下午部委会研究了,马上启动你和清波的调动。 宁致远一下子激动起来,呀,太好了!郭嘉兴走回自己办公桌,说,几个班子成员一致反对调杨清波,让戴部长很为难啊。宁致远听了,心里有些紧张。 午饭后,宁致远一个人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宁秋水的电话,说,哥,部里已研究,马上启动调动程序了。宁秋水很高兴地说,好啊,戴部长真是个好领导。宁致远说,恼火啊,工作压力大。于是,挂了电话。 调动手续办理很顺利,组织部很快就发文了。宁致远向戴看兰和郭嘉兴请了三天假,回去办理交接手续。 首先去了乾罐乡教育办公室,见尹明文正在开会,就退出来去了学校,见过孟云周,说,感谢孟校长啊,没有您就没有我今天哪。孟云周呵呵地回答,是你自己能干,你先去办理手续,中午给你践行!宁致远应下来,出了校长办公室,与每个同事家告别。在刘老师家里,他坐得久一些。 来到程名仁办公室,宁致远报告了今天回来的意思。程明仁说,当初我还多舍不得你走呢,现在给戴部长服务,那就更上一层楼了,与乡镇府工作相比,层次都不一样,以后出来就是领导啊,老哥还靠你关照。宁致远赶紧说,程乡长,客气了哈,是您关照我。两人又聊了些其他,期间说到周小强因为挪用社会抚养费,差点被开除公职,现在退回学校并安排到村小任教,三年内不得晋升职称,宁致远忍不住唏嘘不已。 尹明文开完会,看到宁致远,站起来握手,说,小师弟,听说你发展得很好,大家都很高兴哪,俗话说,一个人能走多远,关键是与谁同行!趁着年轻,把握好机遇,相信你一定会有远大前程!宁致远笑笑说,尹主任,真人面前不打诳语,压力山大呢。尹明文接过话说,这个是当然,我也理解。哦,对了,孟校长刚打来电话,说请了程乡长,中午给你践行。宁致远点点头,说,多谢您们关照,应该我请您们。 中午,除了程明仁、尹明文两位领导外,孟云周还喊上了学校中层干部,满满地围了一桌。大家客气地敬着酒,宁致远上桌不久,就喝得气晕八素了。喝到动情处,宁致远站起来,端起酒杯,说,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宁致远在学校里学到很多东西,承蒙大家厚爱支持,才有机会调到县城工作,希望大家把我那里作为进城落脚点!然后,一饮而尽,顿时晕乎乎了,也不知道酒局如何结束的。 宁致远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医院,手上打着点滴,许芸坐在床边,睁着大眼看着他。见他一副衰样,许芸微嗔道,不要命啦?哼!宁致远咧咧嘴说,没事呢,大家高兴。许芸有些生气地问道,回来也不来看我?宁致远抬抬手,虚弱地说,不是没来得及吗?许芸顿了顿,爱怜地说,我去盛碗稀饭。然后,噔噔地出去了。看着白大褂也遮掩不住的苗条身材,他有些走神。 取了点滴,许芸专心地用汤勺喂他吃稀饭,宁致远几次想自己吃,都被她用手打开了。每次喂饭时,一阵香水味由远及近扑鼻而来,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她领口,依稀可见两座白皙山峰,他感到身体开始起反应,遂喊道,不吃了,丫头你去忙你的吧。然后把身子滑下被窝,盖住头。许芸打了一下他,露出微微笑容,好,你睡会儿吧。 待许芸走出病房,他才把铺盖拿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面对欺辱强忍让 办公桌上电话响起。周波说,小宁,你过来一下。宁致远放下电话走过去。周波一个人坐桌办公室,向他招招手,低声说,我想了一下,还是要给你说说,魏副书记施压,安排杨清波到局办公室并给戴部长服务,但戴部长坚决反对,跟魏副书记吵起来了,说服务工作只能由宁致远负责!这么好的领导不多啊。宁致远默默地点头,心头充满感激之情。 周波接着说,最后定下来,你们都调报道组,你既要做那边工作,也给戴部长服务。宁致远叹口气说,服从安排吧。周波淡淡地说道,好事多磨啊。 他默默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每天一早赶到单位,将部长办公室收拾整洁,泡上一杯茉莉花茶,然后打开空调,调到领导喜欢的二十五度,轻轻关上门。回到办公室,听到戴看兰的脚步声,就赶紧出来接过包,紧跑几步打开办公室门,用笔记本记下领导交办事项。 按照戴部长安排,他专心投入到主题教育活动经验总结工中。白天,在部长没有安排的情况下,抓紧时间跑部门乡镇,听取各单位经验介绍。晚上,加班整理材料,有时竟到了凌晨。他知道,除了做好工作,其他事情自己也无能为力。 经验文章上报市委后,以工作通报形式向全市推广。县委书记刘书平充分肯定了写作班子成效,特别点到了宁致远名字。戴看兰第一时间告诉了宁致远,高兴地说,以后部里重要材料都由你负责,凡是我的讲话材料,没你把关我不看!宁致远感受到了莫大信任,也深感压力巨大。 近期,杨清波情绪明显很烦躁,对宁致远态度恶劣起来。下班前,他将《岳州报》第四版重重地丢进垃圾桶,大声说,有些人,除了端茶递水提包包,有锤子个用处!郭嘉兴看了看他,没说话。 宁致远回到办公室,捡起垃圾桶里的版面,加班修改一直到凌晨。走出办公室,迎着清冷晨风,他轻轻地叹口气,杨清波有县委副书记的背景,自己只有默默忍让。 市委书记罗国平指示,要加大对岳州工作的宣传,树立典型,全面提升全市主题活动实效。不久,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江心月带队,组织市级媒体一行人来到岳州开展集体采访活动。 正式接待餐结束后,郭嘉兴约了《长宁日报》采访部主任郭玉冬一行三人喝夜啤酒,喊上宁致远、杨清波作陪。不一会儿,杨清波明显喝多了,说话有些控制不住了。郭玉冬说,致远的文章不错啊,在《长宁日报》上了三篇头条,报社很重视的啊。宁致远谦虚地说,还差得远呢,请郭主任多指点。只听“啪”的一声,宁致远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杨清波将一杯啤酒浇在自己头上。只听杨清波骂道,你他妈算个球! 郭嘉兴沉下脸来,严厉地说,清波,注意你行为!杨清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郭嘉兴挥挥手,指着宁致远,含混不清地说,老子……老子……就是看不惯他,乡巴佬……一个,狗屁都不是! 巨大屈辱一下子涌向脑门,宁致远想站起来,但突然想起父亲在病床上的嘱咐,情绪慢慢平息下来,扯过一把餐巾纸,轻轻地擦去脸上的酒汁,然后抹抹打湿的衣服,淡然地说,清波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杨清波踉踉跄跄朝外走,含混不清地说,你走开,锤子大爷要你送! 见杨清波打车离去,宁致远站起来,双手捧着杯酒,对郭玉冬说,郭主任,您别介意,清波喝多了,我替他向您道歉,希望您领导大人有大量!郭玉冬站起来,竖起大拇指,爽朗回道,致远,有气度,哥老倌都佩服得紧哪。旁边一个端茶杯的素颜女子,默默看着酒桌上发生的一切,向宁致远投去一抹亮色眼光。 回到寝室,宁致远小心关上门,默默地坐在板凳上,突然站起来,拉过铺盖卷,狠狠地挥拳砸起来!或许是酒劲上来了,或许是砸累了,他重重地扑向床上,脑袋埋在铺盖卷里,久久没有动弹。 深得戴看兰认可 按市委采访组安排,宁致远陪郭玉冬一行来到全县经济重镇王家坝镇。宁致远一直有说有笑地配合镇党委介绍着相关情况,采访进行得很是顺利,隔饭点还有差不多一个多小时,遂提议请各位记者去看看一个古庙。 古庙里一尊巨大卧佛,属于唐代晚期石刻。宁致远既很专业地介绍了卧佛在佛教地位,又摆起了相关民间传说故事,言语幽默诙谐,让大家兴趣盎然。 走出古庙,素颜女记者伸出手,说,致远,我叫罗婉君,长宁日报采访部副主任,认识一下!宁致远赶紧回握了手,说,以后多关照!罗婉君微微一笑,说,你对佛教文化有研究?宁致远笑着回道,你们市上领导来,要做好准备呀,但也只是一知半解皮毛而已,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多指教。 罗婉君理了理长发,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很有见解呀。然后在采访本上迅速写下几行子,扯下来递给他,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宁致远接过,道声谢谢。遂招呼大家回镇上吃饭。 晚上,戴看兰专门设宴招待市委采访组一行。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和戴部长差不多年纪,大约三十五岁样子,俊秀的脸庞透露出成熟气质。 大家寒暄落座后,宁致远赶紧催菜、倒酒、换盘,忙得不亦乐乎,害怕怠慢了客人。看着宁致远背影,江心月对戴看兰说,兰姐,你这个服务人员不错嘛。戴看兰笑着说,别乱打主意,我可不放人的。郭玉冬接过话,说,这个年轻人不错呢,大气、有才、情商高!戴看兰打趣说,哟,郭主任这么高的评价啊?我都沾光了呢!江心月接过话说,记者地眼光很毒哦,郭主任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了。语毕,不经意地看了看刚进来的宁致远。 宁致远除了敬酒,几乎没沾一下座位,一直忙着打理。戴看兰看在眼里,心里甚是高兴,举杯更是频频。主人热情,客人自然喝得畅快,将酒局不断推向**。 将客人送回宾馆,宁致远说,戴部长,我送你回家吧。戴看兰看上去有些酒意,摇摇头说,好,你让凯哥回去,我想走走。看着戴看兰虚浮的脚步,他坚持让领导坐车,但见她态度坚决,已经走出几步了,就赶紧对凯哥说,你就先回去,记得明天早上八点准时接,部长九点有个会,材料在后座公文包里,记得提醒。说完,赶紧跑几步,跟上了戴看兰。 初夏的岳州,气温早已回暖。微风吹起长发,一袭长裙的戴看兰,看上去更加丰满挺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宁致远保持着半步距离,慢慢陪着散步。 走进一处公园式的住宅小区,浓密的树荫遮住路灯,倒影斑驳不一,像进入了一个幽深静寂世界。宁致远见戴看兰走路有些摇晃,就用手扶着她手臂,凉凉的肌肤让宁致远感到很不自在。虽是领导,但毕竟男女有别,见戴看兰也没有抽回手的意思,他就继续扶着往树荫深处走去。 戴看兰身子摇晃得厉害,喘着气说,走不动了,坐会吧。宁致远见一棵大树下有张木质长椅,就扶着她走过去,先吹了吹凳子,用衣袖擦了擦,说,戴部长,坐。戴看兰心里暖暖的,坐下后,用手拍拍身边位置,对站着的宁致远说,致远,过来坐呀。 第一次听到部长喊自己致远,心里顿时一热,隔着一尺远轻轻坐下,一阵沁脾香气突袭而来。戴看兰说道,致远,你来部里也快一年半了,大家对你都很认可,科员提拔至少需要三年,你还不够年限,要继续努力呀。 宁致远轻声回答道,部长,能在你身边工作,就很满足了,我不奢望提拔,唯有能做好事让你满意,才能报答您知遇之恩!戴看兰开心地大笑起来,突然感到声音太大,赶紧捂了捂嘴,小声地说,嘘,瞎说,没出息!宁致远“嘿嘿”的笑着,感到醉酒后的戴看兰格外可爱,像个小女人。 戴看兰幽幽叹口气,说,体制内难,女干部更难,唉!宁致远不好插话,陪着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戴看兰拉拉他衣角说,坐过来点,我头晕。他很惊愕,心里突突跳起来,也不敢拒绝,轻轻坐过去。他感到,一个满是香气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长发吹拂脸上,香痒香痒的,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感到手脚找不到放处,后背有汗出来了。 这时,戴看兰轻轻推开他,理理衣服,坐正身子,然后捂着脸,低下头去。看着她那袭黑发,宁致远心里跟着难过起来。时间仿佛静止,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响。 半晌,戴看兰站起来,理了理头发,说,你回吧,我也回去了。一直送到楼道口,他见戴看兰脚步稳健地上楼去,才慢慢踱步走出小区。 回到寝室,宁致远酒也醒了,心里有些甜蜜,更有些忐忑,随之是后怕。他担心戴看兰酒醒后会怪责。 一大早,宁致远来到部长办公室,从容淡定地整理好办公桌,拉上门回到自己办公室。此时,他的内心十分焦躁不安,不时看看墙上钟表,不知道怎么面对戴看兰。 十一点半,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高跟鞋声音,他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周波打电话过来,部长有请。他轻叹一口气,该来的迟早回来,挺挺腰,长出一口气,和往常一样,拿上笔记本走进了部长办公室。 戴看兰神色自若看了看他,语气平缓地安排着工作,就像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宁致远一边记录着,一边偷瞄她,笔记本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的。 安排完工作,戴看兰用习惯性地结束话语说,你去忙吧。宁致远应了一声,站起来,没敢马上跨门出去。见他踌躇忐忑的样子,戴看兰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宁致远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回去路上,狠狠地跳了一下,感到格外轻松。与此同时,他心里突然飘过长宁宾馆那抹影子。 看着宁致远走出去的背影,戴看兰心情也格外复杂。这年轻帅气小子,悟性和能力超强,经过一年多朝夕相处,她感到很是依赖他了,有时候需要送个稿子给县委书记,自己怎么签字都要问问他。 领导离去 今年是换届年,按照组织要求,提前调整县区班子。一切看上去云淡风轻,但背后诡谲暗自波动。戴看兰增加了去长宁市的次数,只带了凯哥一人。他装着不知道,那晚戴看兰说她太难了,不知有着怎样深刻内涵。作为领导身边工作人员,跟事不跟人,不能擅自揣测领导私事,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不久,市委对岳州县干部进行了调整。县委副书记魏青山任岳州县长;县委常委、组长部长李刚升任县委副书记,由市委组织部人才办主任方滨接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戴看兰调任宁州区委副书记。 戴看兰把宁致远喊到办公室,说了调宁州区的事情。宁致远早就听到过民间传言,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失落。按惯例,前任领导服务人员要么提前安排到乡镇或局行任副职,要么留在原单位坐冷板凳。宁致远还不够提拔年限,那结局就是后者了。 宁致远笑着说,部长,你不担心我!戴看兰犹豫了一会说,新的宣传部长还要等半年后换届才到位,暂由副部长主持工作,你就不用负责办公室文稿工作了,潜心做外宣报道工作吧。宁致远应承着,问了问她的行程,说道,部长,到时候我送您过去吧。戴看兰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前几天下乡采访的素材,开始写起新闻稿子来,罗婉君打了几个电话来催了呢。 公示期刚结束,市委组织部通知戴看兰报到。宁致远和凯哥拉着行李,陪着戴看兰到了宁州区。与宁州区委办公室主任联系上后,戴看兰去了会议室。一个戴着眼镜的干练姑娘,大约二十岁的样子,红着脸招呼说,我是戴书记联系人简安,你是宁致远和凯哥吧?两人应承着,一起搬着行李来到宿舍。 宿舍不大,但家具一应俱全,基本符合戴看兰生活习惯要求。各种收拾完毕后,宁致远单独跟简安交待起来,从戴看兰的材料要求,到生活习惯,都作了详细交待。简安说,谢谢致远哥,我心里有数了,希望你常来看望戴书记。宁致远笑着说,有你,我也很放心了。 两人回到车上来到区委停车场,安静地等。直到天黑,戴看兰打电话过来,对宁致远说,你们先回岳州吧,我这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宁致远哦了一声,叮嘱领导保重身体,才到新地方,有诸多不便,有需要随时打电话。戴看兰嗯了一声,遂挂了电话。 登临紫竹亭 戴看兰离开不足三个月,还没等到换届新部长到来,魏青山就出手了。 杨清波提拔为宣传部副部长,分管报道组。在职工会上,组织部宣布完毕文件,宁致远就笑了,真是朝中有人好作官呢。他主动走过去,祝贺杨清波副部长高升。杨清波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轻触了一下手,嘴里应道,好说,好说。 宁致远一下子更忙了,《岳州报》整版编辑全由他负责。每天不仅要外出采访,还要加班编辑稿件,然后跑打印部校稿,有时候忙得连基本应酬都无法参加。 这天,他正坐在办公室审稿,发现其中一篇关于紫竹公园紫竹亭的散文,很有学术价值,就拨通了作者县文化馆长史零零电话,说道,史馆长,我是报道组宁致远,你在办公室吗,我想来拜访您。在得到对方同意后,他起身出门。 县文化馆与紫竹公园管理用房合并使用,朱漆大门以及廊柱皆是纯木,看上去很有些年份。在靠西的墙角馆长办公室,史零零热情地让座,并沏上一杯茶。宁致远见这馆长约莫四十来岁,头发有些发白,穿着十分朴素,但充满了文墨之气,心里升起几分好感。环视一圈,看着墙壁南墙上挂有一幅字:慎道。笔画厚重,透出力道,有些古韵;落款字迹飘逸,印章篆体字笔画顺畅。 见他盯着字画不转眼,史零零露出微笑。宁致远闻闻手中茶杯溢出的香气,笑道,史馆长,好茶呀,正宗西湖龙井呐。史零零顿时笑开来,回道,看来宁主编也是爱茶之人啊。宁致远连连摆手说,别喊宁主编,叫我致远吧。史零零回道,那你也别喊馆长呗,叫我史兄。宁致远点点头说道,史兄,看了您文章,我想去看看那紫竹亭,可否拜请带路介绍介绍?史零零笑道,好嘞,愿意同行。两人便出得门来,一起向紫竹公园后山走去。 此时,整个公园因昨夜下雨还一片濡湿,满眼翠绿显得越发葱郁,不时几颗晶亮水滴落,将石阶打得有些湿滑。远远望见山顶一座古亭,宁致远问道,这紫竹亭前台阶有三百级吧?史零零回答,二百四十八级。宁致远笑着说,这有什么寓意么?史零零回道,传说原岳州知府是信道之人,这二百四十八步阶梯是按道场寓意而建,二又为双,有官和民之意,四十八暗合道场之规,登临这二百四十八步,方可一览岳州,寓指问鼎岳州须得付出艰辛。宁致远哈哈一笑,说道,辛苦史兄了。史零零笑回,我每天早上都会爬一次当锻炼,轻松着呢。 两人说笑着,不一会儿便到亭前。宁致远抬头望着亭檐下紫竹亭三个字,雄浑厚重的颜体,入木三分。两边亭柱上刻着一副对联:青嶂居高望,紫竹独自盛。史零零笑道,联语俗了一些,这字还行。然后说起一个关于紫竹亭的典故。 此古亭原名迎紫亭,岳州知府是一位金榜题名的进士,新就任之时,想起自己从一介书生成为重权在握的堂堂知府大人,豪气顿生,遂修建此亭以喻步入远大前程。知府大人任职数载,兴修水利,奖励耕织,做了不少好事,深得民众爱戴,但却一直未再进高升。任职后期,他也深感前程无望,就更加用心用情于民,一日来亭观景,感慨自己想起郑板桥诗句来,遂将迎紫亭改为紫竹亭。知府卸任前夕,在大片紫竹周围栽下几行槐树,意思是他永远怀念这古亭,怀念这坐曾给予他恩泽和施展才华为民办事的岳州古城。 宁致远听完典故,心有所触,感怀道,这古亭和周围的槐树、紫竹不仅仅是植物了,已经成为一种特殊意义的象征,为任一方是短暂的,能在此有所建树才是最高追求。当时过境迁一切淡化后,只有这些亭子、竹子、树子千百年还长守于斯,是为任一方所留政声恒久注解,成为一种人格化的象征。史零零拍手称好,愉悦地说,致远老弟看得更是深刻啊,这紫竹亭更具现代气息了,相信你和你这一代人会为岳州批上全新注解。 下山后,宁致远问道,史兄,办公室墙上那幅字是你的力作?史零零摇摇头,笑道,老弟,我还藏有些古字画和印章,有空来文化馆坐坐。宁致远非常高兴地接受了邀请,表示一定再来拜访。 回到办公室,他翻开《岳州县志》,在史零零的文章后面,加上长长一段注解,遂编辑到报纸上。 稿件风波惹大事 过了几日,宁致远开完会,刚坐在办公室,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遂接了电话说,胡月,怎么啦?胡古月说,我离婚了。宁致远惊愕道,不到一年就离了?胡古月沮丧地回道,乡镇农经站下设的基金会被取缔,陈小容调动乡财政所,一天到处应酬,结果出轨了,昨晚我在她办公室抓了个现行。宁致远顿时火了,大声回道,我支持你,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然后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呢。胡古月笑笑回道,嗯呢,反正没孩子,我也不是很难过,放心吧,只是我不想做餐饮了,你提个建议呢。宁致远沉思一会儿说,上面出了个一号文件,大力发展农业产业化,你老家盛产柠檬,可以考虑一下搞这个种植产业。胡古月惊喜道,我也有此意。宁致远嘱咐说,有事找我。 挂了电话,他心里飘过陈小容那微翘的眼角,有些怪自己没有早日提醒,决心好好帮助胡胡月在农村里干出一番事业来。现在经济形势越来越好,涌现外出打工潮,每年从邮局寄回外来资金高达二十亿,岳州城市建设得到快速发展,一栋栋高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街上私家车不断增多,早晚下班高峰期开始出现堵车现象,农村道路开始黑化,有的乡镇开始实现村村通水泥路。 这时,郭嘉兴回到办公室,递过来一张《岳州报》,忧心忡忡地说道,致远,可能有麻烦了,你先看看。宁致远接过报纸,见第四版史零零文章上面有段批示。此文对封建时代建筑如此推崇,是想复古吗,还是有其他意思,作者本人和编辑刊发责任人也要说清原由,请宣传部核查。对于意识形态把控要坚定不移,对一些冒出头来的另类思潮坚决打击,不允许妨碍或者扰乱人心。落款:魏青山。 他反复研究着县长批示的每一个词句,心里十分震惊,也开始深深思考。研究紫竹亭其目的在挖掘本土人文历史,这是属于学术范畴而已,若上升到思想复古、扰乱人心这个高度,这是不是有些离谱了呢。 他放下报纸,遂起身去了县广播电视大学校。前几日,县w组织部文件发出关于全面加强干部队伍建设的通知,要求干部年轻化知识化。戴看兰曾叮嘱一定要到大专文凭,他心里盘算着,拿大专文凭可以通过函授和自考两个途径,县上确定函授大专文凭定点学校为县委党校、县委干部函授站、县电大学校,但只有电大函授大专文凭教育上才认可,既然自己师范毕业,万一以后又教书呢,遂决定去读函授电大,边读边自考本科,力争在拿到函授大专文凭的同时,也拿到大学本科文凭。 报名后,交了三千元学费,办完入学手续,然后又来到县自考办。走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拍了一下。哇,致远,你怎么来啦?赵东从座位上跳起来。宁致远哈哈一笑,你调自考办了啊?赵东说,我爸调交通局去了,让我到了教育局自考办。宁致远回道,那好,给我把手续办了吧。赵东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张表,说,坐我位置填吧。宁致远也不客气,拉过凳子就坐下开始填写。 背上背包装满了今天报名买的书,宁致远起身告辞,赵东拉着他说,别啊,刚才遇见薛韵诗也在教育局办事,中午一起吃饭。宁致远想了想,心里惦记报纸的事,摇摇头回单位去了。 在副部长办公室,杨清波把桌子一拍,吼道,一天搞个锤子,惹这么大个祸事。宁致远看了看他,心里想道,都宣传部领导了,说话还如此粗俗。郭嘉兴小心翼翼地说,杨部长别生气,魏县长这是不是整得凶了点?杨清波把眼睛一瞪,厉声道,这就是一起意识形态事件,老郭你代宣传部起草报告,尽快向魏县长作检讨。然后盯着宁致远说,你明天上班就将检讨交到我办公室来,必须深刻反思,听候组织处理。 宁致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正色道,杨部长,紫竹亭虽然是在封建时代修建,我个人理解,算是文物,如果研究文物有什么问题的话,那请问是不是现在就该把长城推了,种上谷麦庄稼?还有,史零零馆长文章用词也是准确的,主旨是引导社会广泛关注岳州人文历史而已呢。杨清波把桌子一拍,再次吼道,你还要狡辩?!如此态度,那我也给你个态度,这次是个磨眼,就看你钻得过去不。宁致远站起来,说道,杨部长,检讨我是不得写的,这个事情我不认为有错,如果你非要组织处理,请便吧。说完,拿着笔记本缓步出门,遂听到后面响起茶杯摔碎的声音。 停职检查 经宣传部部委会研究,宁致远停职检查。 既然不用上班,他就呆在寝室里,静静地看自考课本,并不时作着笔记。晚上,他枕着手臂,默默地想这次如何渡过难关。郭嘉兴作为报道组负责人,定是不愿意将此事无限扩大的,既然杨清波只按魏青山说法去处理,自己也没办法。意识形态属于县w主管,魏县长作为政f一把手作出如此批示,是否考虑县w态度呢。涉及决策层面,这可是大事了。想到这里,他拿出电话,给赵东说,今晚陪我喝一杯。 闲来无事,他来到县文化馆,喝着龙井茶赞不绝口。史零零说,兄弟,这次给你惹麻烦了,史某过意不去呀。宁致远问道,让你写检讨了没?史零零撇撇嘴道,史某无欲则刚。宁致远笑道,兄台不是说有几件宝贝吗,拿来学习学习呀。史零零拍拍脑袋说道,管他东南西北风,我这就去拿。 史零零拿了一幅字和一幅山水图,还有两颗印章出来,在桌上铺开,示意道,兄弟请。宁致远俯身上去,慢慢地看起来。半天,抬起头,指着那幅字说,史兄,这怕是明代以前字画真迹。史零零点点头,说这是镇馆之宝,岳州县城解放时,在一家书画馆收缴的,首任馆长是拼着性命收藏的。宁致远点点头,指着那幅画说,这幅就是后面哪个首长作品吧?史零零笑道,何以见得。宁致远回道,画面虽是紫竹亭外桃花朵朵,有些古意,但题字却为“桃千树”,寓意应来自刘禹锡诗词“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说明是一位退休首长感慨之作。史零零抚手称赞,遂道,落款是用的笔名,画风如此古意,竟然被兄弟一眼辩出,史某佩服得要紧呐,确实如此,我与这位曾在岳州任书记的首长有一定厚谊,退休后登临紫竹亭遂作此画。 宁致远明白了,这幅画寓意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代治理岳州犹如桃千树。史零零又道,首长回来时曾联系过县上主要负责人,但被推脱有事无法接待,他想到自己曾任省委副书记时,岳州大小干部门庭若市来访,如今一对比遂有感慨。 宁致远笑了笑,拿起两颗印章研究起来。 过了几日,他给郭嘉兴请假回老家一趟。宁秋水笑着问,上班时间呢,怎么有空回来?他咧咧嘴,然后把最近发生事情简单说了说。宁秋水忧心忡忡地说,高处不胜寒啊。他摆摆手,安慰道,别担心。见迟小夏臃肿身材,他笑着说,你最近要多做些家务,嫂子怀起了注意多休息。宁秋水一脸疼爱地看了看迟小夏忙碌身影,笑道,你嫂子嫌我做得不好,总是争着做活儿呢。 告别宁秋水一家,来到胡古月饭店。胡古月说,我准备下个月就关店子了,我也做烦了,而且总是欠账,特别是乡政f的白条子,都快二十万了,一分钱都没拿到。宁致远问道,上次说的事情,怎么样?胡古月兴奋地说,最近我一直在跑,非常可以,我准备与两家合股,在老家流转一千亩土地,成本很低,柠檬销售前景非常好。宁致远问道,准备投资多少?胡古月回道,首期大约一百五十万,主要是土地流转资金和购买苗子。宁致远点点头,嘱咐道,合股做事,一定要相互信任,特别要做好账目,亲兄弟明算账,从一开始就要搞规范。 胡古月炒了俩菜,切了一大盘卤猪脚,两人举杯喝起酒来。胡古月喝了一大口,说道,离婚真舒服,一个人想做啥就做啥。宁致远笑道,走出阴影就是好事,全身心做点事情吧,正是干事创业好时机呢。然后,自己心里泛起停职事件来,不由得叹了口气。胡古月看了看他说,远娃,你心里有事。宁致远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口而尽,大声回道,我有什么事情嘛。 离别时,胡古月怕拍他肩膀说,你现在城府深了,虽然你没说,但我希望你好好的,没事就回来看看。他笑了笑,坐上车回老家去了。 看到宁致远满脸酒红色,致远妈担心地说,老三,不要喝那么多酒。他笑着搂着母亲,说道,见到古月哪能不喝点呢,放心吧没喝多。致远妈爱怜地理了理他头发说,好久没理头发了吧,看上去更瘦了呢。 宁致远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依然没起床。这时,致远妈坐在床边说,老三,过几天我就去省城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心里很难受呢。宁致远握着母亲的手,安慰道,妈您也辛苦了一辈子,我们也长大了,你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有空我就上来看望您二老。致远妈眼泪掉下来。 回到县城,他一个人走在岳江边,看着岸边芦苇,心里很是难过。妈和姐远嫁省城,哥在老家学校,自己一个人在县城,曾经热闹温馨的家如今只在记忆里留存。在这陌生岳州县城,自己独自面对种种艰难,停职难关怎么渡过,前途更是未卜。 江风清冷,遍遍吹拂他石雕般孤独身影。 引发思想解放大讨论 早上闹铃响起,他啪的一声按下,翻过身又睡过去。不知何时,电话响起。他听到郭嘉兴说,致远,我向刘书平书记汇报了魏县长批示那件事,书记让你下午五点去他办公室作汇报。宁致远回道,好。 第一次向岳州最高首长汇报工作,宁致远有些紧张。刘书平亲切说,致远,别紧张,说说情况吧。宁致远遂把刊发文章始末简明扼要地作了汇报,并阐释了自己观点,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应该始终坚持发展为第一要务,全县上下要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这个主题上来,同时,岳州作为古城,地处中国内陆地区,更要主动解放思想,充分挖掘人文历史,打造城市名片,吸引社会资本以及高端产业投资目光,因此不仅不能固步自封,我还要向书记建议,发动全社会为打造千年人文岳州城市名片贡献更大力量。 刘书平点点头,笑着递过来一份材料,说道,你先看看这个报告,嘉兴组长,你的意见呢。宁致远边看报告边听郭嘉兴说,书记,我还是昨天向你汇报时的意见,不认为这是意识形态严重事件。 宁致远手里的报告,是宣传部杨清波亲自修改后的一份检讨材料,历数此次事件五大害处,建议县w处理宁致远和史零零,并在全县召开务虚会议,纠正错误思潮。他放下报告,叹了口气。 刘书平严肃地说,岳州正处在抢势加快发展的关键时期,思想统一问题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宣传部的报告说得好,需要搞次务虚会。我的观点是,不仅需要纠正当前错误思潮,更要掀起更大的关于加快发展的大讨论,岳州发展一天也耽误不得!宁致远不住点头,心里激情澎湃。虽然刘书平书记话里未对此事提任何意见,但好像又鲜明了县w态度。 第二天,宁致远在县w办公室批示件上看到,刘书平书记在宣传部报告材料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圈,没有签署任何意见。他不解地望着郭嘉兴。郭嘉兴露出深沉的笑容说道,划圈表示首长知道了,不会对你们进行处理的,说不定这次是祸事转好事呢。 过了一周,县w发出《关于进一步解放思想,加快推进岳州加快发展的通知》的文件。随后,召开由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参加的干部大会,宁致远作为报道组跟会人员也参加旁听。 县w书记书记作了主题报告,最后讲道:关于岳州历史文化,我们要按照上级要求,保持扬弃的态度,社会各界还要更加深入挖掘岳州人文历史,赋予其新时代精神,彰显岳州人民勤劳勇敢、奋发有为优秀品质,打造岳州城市名片,对外树立良好形象,敞开大门吸引各方目光,认识岳州,了解岳州,爱上岳州,更好为加快发展服务! 这次事件到此画上句号,还由此掀起解放思想推进发展的思想热潮,这是宁致远没有意识到的,同时也由衷佩服刘书平书记高超的领导艺术和执z水平。看着魏青山坐在主席台上一脸肃穆,他心里想,今后这一二号之间会有着怎样的碰撞呢。 听周波讲,杨清波办公室又是一地的杯子碎片。 下乡挂职锻炼 戴看兰在电话里说,去乡镇挂职锻炼吧。未听到宁致远的回应,接着说,避其锋芒,时间换空间。宁致远瞬时明白过来,笑着回道,好的,谢谢您。 一周后,宣传部职工会上宣布,宁致远下派石桥镇挂职党委副书记,为期两年。算算自己参加工作四年多,以前在乡镇拼命想进城,现却又要回去,他自嘲地想,看来是离不开那片黑土地啊! 杨清波一脸抑不住的兴奋地说,宁致远挂职期间,除了正常工资,取消其他一切待遇。大家一片惊愕,小声地嘀咕着。宁致远面带微笑,不言不语。见他不动声色,杨清波有些失望,本意希望宁致远跳出来大闹一场,借机收拾一盘,然而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有种找不到气出的感觉,狠狠地说道,希望宁致远同志不要丢宣传部的脸,否则启动组织处理! 散会后,凯哥拉着宁致远来到办公区偏僻树荫下,担忧地说,致远,你去找找戴部长呀,小人得志,会把你往死里整的。宁致远沉吟一会儿说,人走茶凉,戴部长也不好干涉原单位事的,就不给领导添乱了,放心吧凯哥,乡镇或许也有一片新天地,记得常来看我!凯哥回道,必须的! 晚上,在一个灯火粉色地方,杨清波正在猛撕一个女子的裤子,身下女子脸色惊恐,眼角流出一滴泪水,默默地承受着。老板专门交代,陪不好这位爷,这个月休想领到一分钱。 夜幕下的岳州城,有丝丝细雨轻轻地飘。 墙内开花墙外香 距离下去挂职报到还有一周时间,期间恰好是自己二十三岁生日。宁致远突然想一件事,连忙拿出单位配备的手机,分别给张明灿、许一生、胡古月、赵东、凯哥、郭嘉兴、孟云周、尹明文打了电话,约到下周四晚上在县教育局招待所一聚。然后,来到周波办公室,拿出手机,说,周主任,公物回交,等会我去买个手机,再给您联系。周波一怔,说,部长服务人员手机是不需要还的。宁致远笑笑说,我的要还,谢谢周哥。 走出办公室,外面阳光遍地。 宁致远买了个低价手机回到办公室,给以前联系较为紧密的朋友、同事发了换号短信。突觉无事,遂翻出戴看兰未带走的茶叶,用鼻子闻了闻,选了其中一盒乌龙茶,拿出玻璃杯泡了一杯,香气顿时溢满办公室。 正品着,一个人提着公文包走进来的。他抬头一看,笑着招呼道,岳林海书记,您好!遂站起来让座,倒了杯水。岳林海坐下笑着说,致远,你是公认的才子,现在需要你帮个忙呢,县委推荐我为全省优秀党委书记,这个先进事迹材料我自己写不合适,镇办公室弄个稿子,修改了几次我都不满意,市委组织部兰心月副部长推荐找你。然后,递过来一个文件。 宁致远接过来,认真看了有关要求,笑着回道,岳书记从团县委书记到石岩镇不到三年时间,就推荐为全省优秀书记,说明县委对石岩镇工作高度肯定,这也是全区干部的荣誉啊!岳林海谦虚地说,谢谢兄弟赞誉,现在还只是推荐,市委组织部那关不好过啊。宁致远笑着回道,我一定尽力,质量不好就请岳书记原谅哈。岳林海高兴地说,市委组织部兰副部长推荐的人,我放心得很呢!宁致远站起来,恭敬地将岳林海送出门去。 戴看兰谆谆嘱咐 农历十月十九这天,宁致远回了趟老家,高兴地告诉妈妈,说自己提拔了,到一个乡镇任党委副书记。致远妈高兴万分,连连说,三儿能干呢。把真相告诉宁秋水后,宁致远说,哥,以后何去何从,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也比教书好一点,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宁秋水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家没有任何背景,只怕难于上青天。 晚上回到城里,在县教育招待所满满坐了一席。宁致远坐在中间,举杯感谢大家,回顾自己走过来的路,有幸福、有心酸,学到人生太多东西。除了郭嘉兴和凯哥,其他人都蒙在鼓里,纷纷热烈地庆祝他双喜临门。 相互敬酒期间,郭嘉兴和凯哥走过来,拍拍宁致远肩背,三人心照不宣地默默地一饮而尽。 赵东兴高采烈地和张明灿三个已经喝成莫逆之交,相互搀扶成一团,大声嚷着让宁致远过去一起喝一杯。宁致远端着酒杯走过去,让他们少喝一点。许一生已经喝得舌头打卷,含糊不清地嚷,赵东……好朋友……耿直,到深圳来,我全程接待!胡古月傻傻的笑着,不知东西。 宁致远喊来凯哥,送几个同学先回酒店,自己还要陪乾罐乡两位领导再喝一会儿。郭嘉兴说,我也留下来陪一下,宁致远心头一热。 四人继续喝酒。孟云周说道,致远,那个初中作文全程训练课题获得岳州县政f二等奖呢。宁致远一听特高兴,感慨道,还是教书有成就感啊。尹明文笑着没搭话,过了一会儿提出,尹晓还一个人在家,得赶回去了。大家就举杯共饮一杯,结束了晚上的酒局。 踉踉跄跄回到寝室,戴看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宁致远赶紧接起电话,喊了一声戴部长,就听戴看兰问,你今天生日?宁致远知道是凯哥告密的,嘿嘿嘿地笑着。 戴看兰说,祝生日快乐,一定要开心!宁致远高兴地说,戴部长,有您祝福,真的很开心呢!戴看兰幽幽地说,有些对不起你,走得匆忙,没能安排好,心里难受没呢?宁致远赶紧回道,哪里会呀,您像大姐一样待我,哪怕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从没批评过我,我心里有数呢。 戴看兰语重心长地说,你学过哲学,事物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的,在体制内工作,没有谁会一直平坦走下去的,包括我也是这样的,越早遇到坎坷越是好事,就有时间去适应去面对。目前你受到不公待遇,就是一种磨练,会让你不断积累经验,指导以后的路。你有不同寻常的悟性,要相信你自己,乘着现在有时间了,去把大学本科文凭拿到,静下心来学点东西,为以后储备能量。 戴看兰谆谆教诲,让宁致远感到一种父亲去世后从没有的依靠,他不住地点头应承着。待电话那边说完,乘着酒兴,他深情地说,戴姐,我想你。电话那边沉默了,宁致远有些揪心,担心自己说错话了。半晌,戴看兰柔声道,今晚喝得不少吧,去睡吧!宁致远连身应着,依依不舍地挂了手机。 戴看兰默默地看着手机屏幕由亮变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别样情愫,不由得想起一起工作的时光,嘴上喃喃地说,小子,一定要沉住气啊。 他专心投入到岳林海拜托的事情。找到石岩镇党委副书记吕熙熙,一起沉到镇上梳理近三年所做的亮点工作。他被岳林海高站位、原谋划、强推动、为民情深深感动,联想到自己马上去石桥镇挂职,心潮澎湃,文思泉涌,不到三天,就完成了先进事迹材料。经过多次修改后,送到了市委组织部兰副部长案头。 兰心月拿着笔认真审阅完材料,对组织科长说,我稍微改动了几个地方,这个宁致远文笔真不错啊,仅从材料来看,岳林海同志就是一个用心想事、用心干事的优秀党委书记,你们再看看,没什么的话就提交部委会研究吧。随后,提起电话打通戴看兰的电话,说道,兰姐,看了宁致远写的材料,我是真心喜欢这小伙子,能不能调市委组织部来呀?戴看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心月,我个人看法,还是让他先去基层锻炼一下吧,毕竟从教师转行过来还需要在行政上多锻炼,经验丰富后再来组织部,才会更成熟。兰心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放下电话。 挂职石桥镇第一天 在郭嘉兴和周波陪同下,宁致远带着行李来到石桥镇,镇党委书记丁志诚、镇长秦招世热情地迎到党委会议室,待大家坐下寒暄之后,郭嘉兴正色地说道,按照组织安排,宁致远同志到县委宣传部联系镇挂职,也就是志诚书记、招世镇长的地盘,以后多多关照我这位兄弟哪!同时希望致远同志在挂职期间,坚定服从镇党委、政f领导,严守镇上各项规章制度,做好工作,争创佳绩! 一阵热烈鼓掌后,丁志诚书记随之作了讲话。感谢县委宣传部给石桥镇送来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人才,这是组织上对石桥镇党委、政f的信任!招世镇长,下来把致远同志办公室和住宿安排好,要给致远书记家一般温馨,但我们条件差,也请郭组长和周主任理解!秦招世连连点头,嘴上的烟不住晃动。 宁致远清清嗓子,拿过话筒,开始作表态发言。感谢组织给我下派挂职机会,以前我在乡镇学校工作,对乡镇党委**工作没什么接触,可以算作一个新人,希望志诚书记、招世镇长和各位领导、同事不吝赐教,我一定虚心学习,服从安排,做好自己的事! 会议室响起一片掌声,见面会到此结束了。按惯例,一般乡镇设饭局招待。看看时间还早,郭嘉兴就去了丁志诚办公室,周波去了秦招世办公室,宁致远则跟着办公室主任杨晓平去拜访各个办公室同事。 一路寒暄下来,宁致远感到有些腰酸,坐到党委副书记办公室,感到十分满意。房间分里外间,外间不足八平方米,里间则是住宿,床上被褥、洗漱用品俱全。他有些口渴,起身去泡茶,打开茶柜发现备有一包竹叶青,闻了闻,虽然不是明前茶,但也算新鲜。心里想,虽然是挂职副书记,也是领导,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书记办公室里,郭嘉兴接过丁志诚丢过来的一包中华烟,嘻嘻地笑着打开,抽出一支递过去,自己也抽出一根叼上,房间里顿时烟雾缭绕起来。丁志诚轻声问,郭二爷,咋回事?杨清波一早给我打电话,说了些上不了台面上的话,我有些纳闷哪。郭嘉兴吐出一口烟,缓缓地说,事情做得太绝,终究难成大器。丁志诚说道,一个副部长,居然把手伸到石桥镇来了,我看不是很合适的。郭嘉兴说,领导还是很关心致远的。丁志诚说,明白。两人转过话题,说些不相干的事,办公室传来一阵哈哈笑声。 午饭后,送走了郭嘉兴、周波,丁志诚招手示意让宁致远去他办公室,秦招世斜眼看了看,背着手回办休息去了。 丁志诚丢过来一支烟,宁致远拿起说,书记,我没抽烟呢,这天买了包烟来抽,很辣口。丁志诚哈哈大笑说,基层工作呢,还是可以抽的。宁致远记下了,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走过去替书记点燃烟,随后自己也点燃抽起来。 丁志诚徐徐吐出一口烟,说道,致远,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多想,以后凡事多商量,但也要有主见。宁致远点点头,恭敬地说,一切听您的,但工作我不熟悉,你多提点。丁志诚笑起来,说,你客气个卵,大家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宁致远也呵呵呵地笑起来。 忽然,丁志诚坐正身子,低声说,致远啊,哪里都不是风平浪静的,有些事情你要多个心眼!体制内说话都不会太白,宁致远知道丁这话深意。他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抽烟。 岳州有个不成文的规则,一个地方两个一把手,没有完全的合得来,只有矛盾明显不明显的问题。聪明的,尽量隐藏矛盾,然后皆大欢喜;不聪明的,将矛盾公开化,上面各打五十大板,最后大家都得不到好处。 丁志诚接着说,我希望你去分管民政工作,这些年沉积了许多事,需要厘清,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党委会上我会给你尚方宝剑,记住,别被人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宁致远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回道,听书记安排。 正走到门口,听后面飘来一句,我和尹明文是师范学校的同桌,他怔了一下,继续向办公室外走去。行政上总是存在千丝万缕关系,没有人是真空的个体!看来,戴部长的叮嘱在这里得到了印证。 快下班的时候,党政办主任杨晓平通知召开党委会议。宁致远率先走进会议室,按杨晓平的指引找到位置坐下。一会儿大家陆续进来,过来给宁致远握手表示欢迎。秦招世端着茶杯,嘴上叼着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屁股一座下,椅子就吱吱的响。 丁志诚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便走边打着电话。坐下后就挂了手机,往桌子一放,开口说,开个党委会,晚上给宁致远同志喝杯欢迎酒。大家就呵呵地笑起来。 丁志诚打手势压了压,会议室就安静下来,说道,按组织安排,宁致远同志下派挂职我镇党委副书记,其实大家以前也认识,县委宣传部一直联系石桥镇,戴部长以前来镇上调研,致远一直随行的。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宁致远心里十分佩服,几句话不动声色地介绍了自己背景。 丁志诚接着说,致远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招世镇长你认识了,你右边的是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姜成国,对面是党委委员、财经副镇长唐显斌,后面分别是分管农业副镇长李玉林,分管文教卫生副镇长张朝阳,分管武装的党委委员胡湘和专职党务委员李青,办公室主任杨晓平你是认识的。宁致远站起来走过去,跟大家一一握手,笑容满面地说,请多关照。 待宁致远回到座位上坐下,丁志诚就分工作出安排。我跟招世镇长商量了一下,致远副书记代表镇党委分管民政工作,显斌副镇长配合分管,其他同志分工不变。唐显斌神色一变,看了一眼秦招世,满脸疑问地说,志诚书记,我和致远副书记怎么开展工作。丁志诚往后一靠,缓声回答道,民政工作主要由致远副书记全权负责,以后民政办的字以宁副书记签字为准,你侧重管好财经工作。语音在“全权负责”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唐显斌明显脸色迅速阴沉,狠狠盯了一眼宁致远,自顾自掏出一根烟,啪的一声点燃。 丁志诚环视一圈,问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见大家都没作声,就转头轻声说,招世镇长,你说两句吧。秦招世嘴上叼着烟,说话也不取下,说道,我没意见。 丁志诚宣布,散会。杨晓平赶紧站起来,各位领导,食堂有请。大家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站起来往外走。丁志诚走过宁致远身边,拍拍他肩背,示意一起走。宁致远站起来,拿着笔记本跟着出了会议室。 来到食堂最里边一个单间,一张大圆桌菜已经上齐,令宁致远吃惊的是,每个座位前放着一瓶酒,心里暗暗叫苦,这又是一场酒战。他明白,凡是新来的,首先得过酒量检验这一道关。 大家依次坐定,丁志诚举起酒杯说,兄弟伙,致远新来,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伙,我们举杯欢迎他的到来,来,干一杯!然后,自己率先将一杯足足二两的白酒一饮而尽。其他班子成员看来是习惯了,嘻嘻哈哈地依次干了。 宁致远一咬牙喝干杯中酒。一股劣质酒的辛辣顿时顺着嗓子直达胃子,他知道,这犹如乡镇基层工作,饱含艰辛。吃了几口菜,稍稍压住酒劲,宁致远端起酒杯,率先敬丁志诚,两人各自喝了半杯。走到秦招世身边,客气地弯腰说,招世镇长,兄弟敬你,请多关照。秦招世叼着眼站起来,说,不客气,来,给致远副书记倒满,干!自己率先喝了,也没管对方喝没喝,就坐下了,留个后脑勺给宁致远。宁致远赶紧让杨晓平倒满,一口干了。 他谦卑地走到唐显斌身边,说,显斌兄,多担待。唐显斌鼻孔哼了一声,不敢当。随后抿了一口,宁致远也没介意,自己喝了半杯。 后面几个敬酒,大家都彼此客气地喝了半杯。一圈下来,宁致远半瓶酒就下肚了。丁志诚给他夹了一块头刀菜,关心地说,歇一歇,吃点菜。宁致远感激地嗯了一声,夹起菜就吃。 这时候,分管农业副镇长摆起一个段子。话说县上一位女领导,到某乡镇村上检查工作,中午上了一道头到菜。她不知道是什么菜,就问身边村支部书记。支部书记说,其实呢,这是你领导经常见到的,女领导很奇怪。支书又说,这东西你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你想的时候有,不想的时候,有时候没有,有时候不得不有。女领导完全一脸雾水,但还是想知道。支书又说,你自己回家问你家那位。女领导回家一问,被她老公一顿臭骂。 饭桌上顿时一阵狂笑。秦招世挥挥手,大声地说,我也摆一个头刀菜的段子。话说一位女领导到镇上检查工作,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上了一道头到菜,女领导是认识的,没有伸筷子,这时候镇党委书记说,孃嬢,你吃嘛,你怕个鸡儿哪? 大家又是哄堂大笑。宁致远脸上堆起笑容,其实心里一点也没觉得可笑。桌上唯一个女同志李青,脸色绯红,大声嚷道,文明点,致远副书记才来,留个好印象!丁志诚挥挥手,大声说,喝酒喝酒。大家又投入酒局,宁致远一一接受了各位敬酒,差不多一瓶酒快见底了,他感到头晕得厉害,胃子难受极了。 丁志诚看大家都差不多了,要求大家把瓶里酒全部倒到杯子里,然后举杯说,总结了,说一句话,团结是党委宗旨,但有谁破坏这个规矩,那谁就买单。说完,眼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唐显斌。秦招世一直保持着微笑表情,朗声说道,必须的!大家干!大家干了酒,遂坐下吃饭。 待大家散去,宁致远再也忍不住了,跨步跑向食堂外阴沟,哇哇哇地吐起来。他感到,胃子里所有食物都吐出来了,甚至夹有胆汁,难受得眼泪流出来。 这时候,有双小手在背上轻轻地拍着。他转头一看,泪眼迷蒙里依稀好像是李青。吐完一口,宁致远踹口气说,谢谢李委员。李青叹口气说,致远副书记,喝不得就别喝这么多嘛,乡镇上的都是酒精考验出来的。宁致远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虚弱地说,大家这么热情,无法拒绝啊,我要和大家融为一体! 李青朝转头朝食堂里喊,晓平,快来扶一下致远副书记。杨晓平高声应声道,等一下,我在签字呢。一会儿,杨晓平跑过来,扶着宁致远回到寝室,帮他脱了外衣外裤,盖上被子,关了灯。 睡到半夜,宁致远被一阵恶心惊醒,翻身起来朝床外吐起来。杨晓平真不错,在床边放了一个脸盆,不至于吐一地,但房屋充满了一股恶心的味道。跌跌撞撞摸到水壶,倒满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了一气,摸回床边,倒下就睡着了。 清晨,宁致远醒来,感到头爆痛。起身来,端起脸盆去厕所倒了污秽,用水冲洗干净。回寝室路上,就听见李青喊他,致远书记,到食堂吃点稀饭,养胃呢。宁致远应了一声,回到寝室快速洗漱完毕,关了办公室门来到食堂。 桌子边就坐着李青与杨晓平,看到宁致远就笑,示意他坐过去吃饭。宁致远见只有他两人,问,其他领导些呢?李青回道,除了我们三个单身汉,其他干部在镇上都安有家的。宁致远哦了一声,坐下后说,丢脸了哈,你们酒量真好。杨晓平笑着说,习惯了就好。李青用筷子指了指他,脆声说,你以为是你,杨公斤!宁致远啊地一声惊叫起来,杨晓平哈哈笑起来,屁个公斤哦,臭名远扬啊! 宁致远刨了几口稀饭,夹了一块泡生姜,微辣的味道让胃子舒服了许多。他抬眼看过去,李青正吃着饭,秀气的短发更衬托出脸蛋的清秀,鼓鼓的胸脯靠着桌子,心想这小镇上也有如此上乘女子。沉吟间,李青正看过来,两道目光相遇,又迅速离开。李青白皙的脸蛋顿时微红起来,宁致远有些尴尬,转头对杨晓平说,晓平主任,丁书记说我负责联系李子村,距离镇上远不远呢?杨晓平回道,就喊晓平吧,李子村距离镇上十七公里,是个鸡鸣三镇的地方,志诚书记怎么让你联系那个村嘛。宁致远笑了笑,说,服从安排吧,对于我来说,哪个村都一样。 李青接过话,说,就是嘛,杨公斤就是没长进。杨晓平呵呵地笑起来,没当回事一样,大口地刨着饭。 春荒款迟迟未拨 来到办公室,沏杯浓茶,喝上一口,胃子好受多了。抽屉里准备了两包云烟,按丁志诚的提示,跟老百姓打交道有时候一支烟就能拉近距离。 翻开内部电话本,找到镇民政办主任范贤乐的电话,用座机拨了过去,热情地说,范主任,麻烦你来我办公室一下。一会儿,范贤乐敲敲敞开的门,面带微笑走进来。 宁致远站起来,指着办公桌前椅子说,范主任,请坐。范贤乐客气地坐下,主动说,宁副书记,向你汇报工作。宁致远回道说,那就麻烦你。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烟,递了一支过去,然后自己也点燃抽起来。 范贤乐认真而又简略地汇报着全镇民政工作基本情况,宁致远听得有些茫然,只把几个重要数据在笔记本上记下来。范贤乐汇报完毕,就递过来一大叠票据,说,宁副书记,请你签字。宁致远接过票据,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行,今天就这样吧,目前工作继续按显斌副镇长既定要求办,有事多商量,至于这些票据,先放这里我空了签字。范贤乐眼睛闪了闪,笑眯眯地站起来告辞,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着范贤乐背影,宁致远沉吟起来。看来这个民政办主任不简单啊,汇报得看似热烈,实则毫无内容,哄不懂行领导的本事真不错呢。自己第一天来,就让签字,这明显是摆了一道啊。如果不签,就背上了新官不理旧事的名声;如果签了,谁知道这些票据有没有问题,正如志诚书记所言,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看来,只能采取“拖”的办法了。 他把票据锁进抽屉里,拿起笔记本,朝唐显斌办公室走去。见宁致远满面笑容走进来,唐显斌右腮抽动了一下,立马露出习惯性笑容,说,哎呀,宁副书记,请坐请坐。见唐显斌夸大了的热情,笑着说明来意,打扰贤斌兄,请您指点指点民政工作。 唐显斌打个哈哈,说,兄弟啊,哪里谈得上指点,我都没咋个管的,工作主要是民政办在做啊。在宁致远再三热情请求下,唐显斌这才说,民政办三个人,主任范贤乐,会计张勋明,出纳王英,都是老民政,特别是老张,干了三十多年了。然后,大致说了民政工作情况,与范贤乐说的差不多,看来两人事先通过气的。 唐显斌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个眼圈,说道,上个月去县上协调了几个事,吃了几顿工作餐,租了几次车,费用我还没来得及签字,这不,昨天调整了分工,我就不签了,就麻烦宁老弟你了哈。 宁致远明白,这也算是对票据一个证明,有担责的意思。然后站起来,笑着说,用了就该报销嘛,这是小事,随后我就签字。扬了扬手,就出了办公室。 唐显斌坐在原地,收回脸上笑容,哼了一声。 刚回到办公室,见五个村干部模样同志坐着。宁致远问道,您几位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递过来一支烟,说道,宁副书记,我是五道坎村的支书蒋守成,我们几个来问问春荒补助好久发,范主任说向您汇报。 宁致远接过烟点燃后,一一上前握手,并给每人倒了一杯水,回到座位上,问道,春荒款?现在都快年底了,是县上未拨下来,还是镇民政没拨到村上?蒋守成回答道,其他镇的款子都发到群众手里了。 宁致远没有轻易表态,说道,我昨天来报到,今天才正式上班,下来理一下,尽快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如何?蒋守成说,宁副书记啊,这款急啊。宁致远回道,明白的。 五个村支部书记站起来,纷纷邀请到村上看看。宁致远也站起来,笑着说,一定,一定的。然后,将几位支部书记们送出办公室,挥手告别。 宁致远心里嘀咕着,有点意思呢,让村上直接找新来的分管领导,而且是以前的遗留问题。看来,民政上的事情需要尽快梳理,有些事情拖得太久,群众是有意见的。 他也意识到,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特别是前任分管领导和民政办不配合的情况下,需要找到突破口,才能掌握到真正情况。找杨晓平要了一些石桥镇资料,他认真看起来。 不知不觉快到下班时间,李青从办公室门口路过,站着说,致远书记,该下班了。宁致远笑着回答,时间过得真快,哦对了,李委员,你那里有没有石桥镇地图?李青说,民政办就负责这个,你让范主任给你拿一份呀。 宁致远拍拍头,说,原来这样啊。就开始拨范贤乐手机,说,范主任,我想要份石桥镇地图,哦,你不在啊,行,让王英送一份来吧。 挂了电话不久,一个穿着十分鲜艳的成熟少妇拿着地图走进来,宁致远笑道,王英吧?麻烦你了哈。王英露出笑容,说,给领导服务,应该的。宁致远哈哈地笑了,说,那麻烦你贴墙上哈。王英就把地图摊开,撕开两面胶,拖过一张凳子,跨上去贴地图,翘臀上依稀可见勒痕。 宁致远突然想笑,强忍着转头看看窗外。王英贴好地图,从凳子上跳下来,胸前波涛汹涌起来,微翘着双凤眼说,领导,贴好了。宁致远回道,谢谢哈。王英扭着屁股踩着高跟鞋啪啪的出去了。 去食堂吃了饭,回到办公室,宁致远认真研究起地图来。他大致记住了全镇二十三个村具体方位,以及主要河流分布和交通情况。特别研究了李子村位置,位于石桥镇东北角,毗邻南浔镇娇子村、岳源镇八角村,交通路红线到该村境内就越来越细,说明道路建设水平较差,看来李子村相对偏远落后。 天色有些阴沉,他感到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就进了寝室午休。与此同时,在五楼最左边镇长办公室,秦招世丢下嘴上的烟,一把拉住王英的长裙子,用力扣住一座山峰,贴近耳边问,下班前你去宁致远办公室干什么?王英嘻嘻地笑着道,勾引帅哥呀。秦招世手上加重了力道,就往里面拖,王英娇声叫起来,痛痛痛。稍时,屋内响起压抑的啪啪声。 向丁志诚简单汇报了上午了解到的民政工作情况,宁致远说,书记呀,有困难,感觉像铁桶一样,水都泼不进去。丁志诚说,嗯,是很难,我给你推荐一个人,原财政所所长韩东川,现在已经退休,每天下午会去河边钓鱼,你可以找他。宁致远问,可靠吗?丁志诚说,老党员了,很正直。 来到距镇政f不远的河边,宁致远看见一座高大宏伟的石桥,长约千米,桥头一棵榕树像把巨伞撑开,粗大的枝条遮盖住半边河道。如此美景,唯有乡村有。 顺着河岸向上走,依稀看见一个老人在垂钓,估判应该是韩东川。走近后,宁致远蹲在后面,静静地看老人钓鱼。 老人头发有些花白,带着一副塑料边框眼镜,转过头看了一眼。宁致远搭讪,老人家,这河叫什么名字啊?老人盯着水面,回道,柳月河,你看,弯弯曲曲的河道像不像柳月般。宁致远点点头,又问,有鱼吗?老人家回道,有呢,有时候还能钓到四五斤重的鲤鱼。 宁致远呵呵地笑了笑,递过去一支烟,老人家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宁致远收回烟,自己点燃,轻声说,老人家,我叫宁致远,才来石桥镇挂职党委副书记。老人站起来,转过身,微笑着说,昨天听说镇上新来了一位副书记,欢迎啊。宁致远问道,请问您大名。老人回道,韩东川,退休人员。宁致远呵呵笑起来,原来您就是韩所长啊。 韩东川坐下继续钓鱼,说,是丁书记让你来的吧?宁致远明白丁志诚给韩东川打了电话,回道,是呢,有些事情想听听您的指导。 韩东川摆摆手,说,宁书记,你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宁致远回道,工作嘛,没办法呀。韩东川说,我一个退休老头,可帮不上你什么,你找别人吧。见韩东川这么说,宁致远站起来说,不打扰韩所长钓鱼了,我回去上班呢。然后,边看风景边踱步回镇**。 爱情突然而至 第二天,秦招世带着宁致远和范贤乐参加全县民政工作会议。散会后,宁致远请假回原单位去看看。见秦招世连点同意后,就挥手告别。范贤乐问,秦老板,中午吃饭喊不喊他?秦招世露出诡异笑容说道,喊个屁,今天又去小角落。范贤乐嘻嘻一笑,那老板娘有些韵味呢。 走到一半路程,宁致远突然停下脚步,心里想,才走两天,别人还以为自己不愿意下去呢。遂打了赵东电话,约中午一起吃饭。赵东在电话里高兴地说,正好刚才遇见薛韵诗也在教育局办事,我还说请她吃饭呢。 坐进县教育局招待所卡座,赵东开始点菜。薛韵诗含笑着问,师弟,任党委副书记感觉好吧。宁致远苦笑着回道,被撵到乡坝里去的呢,有什么好的。赵东点完菜,说,韵诗调县二小教书了呢,今天算是双喜临门,给你俩庆祝一下。宁致远拱手抱拳说,祝贺,以后我就将娃儿送二小读书哈,请师姐多关照!薛韵诗惊讶地问,你结婚生子啦?赵东捶了一下宁致远说,他就是个嘴巴,女朋友都没得一个。薛韵诗娇嗔地说,你可以,调戏起你堂姐来了。听到堂姐这个词,宁致远脸开始微红起来。 三人吃过饭,赵东抱歉说,母亲有些感冒发烧得送药回去,遂匆忙离开。薛韵诗含笑说,去我学校看看?宁致远犹豫了一下说,好呢。 两人慢步走在校园,何韵诗没提薛梅,宁致远也没问。时间像把剔骨刀,慢慢把一些人和事削剥得无形,曾经天天惦念着的人,最后只剩下一个影子。面对爱情成为不可能时,有的选择深藏心底,有的选择痛苦自虐,有的选择成为兄弟,初恋渐渐成为一种青春怀念。 走到教室宿舍楼下,何韵诗掏出钥匙,打开单元楼大门,侧头看着他,微笑着说,上去坐坐?宁致远报以浅笑,说,客随主便。 走进宿舍,一套二的房间布置得十分温馨。何韵诗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有些歉意地说,将就一下哈,这是我爸的。宁致远没有回答,换上拖鞋走了几步,脚下木地板吱吱地响,第一次走在木地板上,心里甚是惬意。 坐在软和的布沙发上,喝着主人泡的铁观音,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清香味道。宁致远感叹地说,小资啊!何韵诗就笑起来,说,宁大书记,洗刷我呢。 何韵诗脱了羽绒服,在侧位坐下来,双手抱在胸前,眼光柔和地看着他,说说吧,为什么说是被撵下去的?宁致远装着一副无辜样子,回道,组织安排哒。何韵诗含笑直直盯着他,心里想,城府深呢。 宁致远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放下后,见何韵诗还盯着自己,那交叉抱着的手臂将胸顶得尤为挺拔,移开目光环视一下房间,问道,你一个人住啊?何韵诗轻声回道,爸妈偶尔进城来住一宿。 宁致远就没了话题。何韵诗哈哈一笑,说,你是不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宁致远嘿嘿地一笑,心里想,二十七了哒,也该有了呗。 何韵诗站起来,张开双手像跳天鹅舞般转了一圈,说,一个人多好啊,自由自在!挺直的双腿看上去更加修长,宁致远心思开始放远,心里像蚂蚁在爬,痒痒的。 何韵诗看他目光散漫发呆样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娇嗔说,快讲,在想什么?宁致远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没什么呀?何韵诗走近过来,指着他咬牙道,说不说,不然掐死你,你以为我不晓得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宁致远抬头仰望着她的脸,眼光漫过挺拔山峰。这下更加惹恼了她,还真的扑上来用手掐住脖子,一边用力一边娇嗔着,你个坏人!宁致远用手推着她的小手,一边咳着说,掐死我了,你想谋害亲夫唆?随口一句,两人都怔住了。此时,宁致远仰靠在沙发上,何韵诗站在他双腿间,柔和的香发散在他脸上,奇怪的姿势充满暧昧。 他心里一动,激情迅速淹没理智,原本向外推的双手向内一拉,顿时软玉温香抱满怀。 她感到自己就像在大海里的小舟,随着波涛起伏荡漾开来,嘴里喃喃地说,小子,窗帘,窗帘…… 良久,她轻轻地推开他,跑进卫生间。他慢慢地穿上衣服,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喝着铁观音。半晌,卫生间门轻轻打开,她裹着浴巾的靠在门框,定定地盯着他。 他站起来,走过去,轻轻地抱着她,任凭她使劲地捶打,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一把抱起她,回到沙发上坐下,两人静静地相拥着。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他现在才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男人,薛梅如一个虚无影子,而怀里的才是自己的女人。薛韵诗呢喃着,我比你大四岁呀,你个傻小子。他亲亲脸,盯着她眼睛,正色地说,大我十岁也是我女人。她露出幸福微笑,环在他腰上的双手加大了力量。 韩东川出手相助 回到镇上,宁致远打通程名仁的电话,祝贺他荣升乾罐乡党委书记,说,程书记,在您的领导下,乾罐乡一定会有很大变化!程名仁呵呵地回道,兄弟有空回来看看,你在那边还好吧。宁致远笑着说,就是有件事想向你请教呢,现在我分管民政,但下面不是很配合,无法掌握真实情况。 程名仁说,要查清楚也很容易的,做到一看二问三查。首先得看资金报表,这是作为领导的打门锤,要看得懂;其次是多个渠道了解情况,民政上有个特殊情况,领取资金需对象本人签字,需拿着签字表深入村委和群众一一比对,才能问清楚情况;再是查问题,看是否是对象本人签字,领取资金与签名是否相符。 宁致远挂了电话,这才明白,基层工作光靠热情是不行的,经验至关重要。他默默地盘算着,如何尽快破局。 一个雨后傍晚,他来到韩东川家,递上两瓶酒,说道,老所长,我来蹭顿伙食,听说嫂子烧得一手好菜呀。韩东川客气地说,宁书记,你来就是了,还提什么酒啊!东川嫂子一脸慈祥,笑着说,宁书记你是城里下来的,吃得惯乡下伙食就好。说完,赶紧进了厨房,宁致远就在客厅与老韩下起了象棋。 下至中局,韩东川说,宁书记棋下得不错啊。宁致远笑着说,棋局太复杂,我看不懂啊,还得您老指点一二。韩东川不动声色地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陷入对弈中。 香喷喷的一大桌菜,宁致远边喝酒边大口地夹着菜,东川嫂笑眯眯地看着他,提醒道,老韩,少喝点,让宁书记多吃点菜。宁致远不住地点头,说,好吃,真好吃嘞。 饭后,两人坐在客厅里。韩东川说,看来你是下了决心的,那我就拼了这把老骨头帮帮你吧。然后,他将近几年涉及民政资金情况作了详细介绍,指出其中不规范地方,涉及三个方面值得注意:一是每年春荒款存在假账嫌疑,二是低保户有吃空饷的可能,三是违规提取工作经费。并解释说,民政资金是没有工作经费的,换句话说就是挪用民政资金。 韩东川神色严肃,缓缓地说,重要的是,这不是民政办可以做主的,涉及镇**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这点你要注意,退休前我给前任书记作过汇报。然后起身拿了个本子回来,指着上面记录的账目,说,民政资金是独立的,但会计账由镇财政所代管,书记很震惊,正准备查一查,结果调回县城去了,丁书记才来一年多,想查但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牵头,这不,把任务交给你,应该是下了决心,你要多争取镇党委支持啊,不然最后结果是很危险的。 宁致远陷入了沉默。 来到李子村 过了几日,他约上杨晓平,说去联系村看看。现在,摩托车派上了重要用场,杨晓平羡慕说,我也好久去买一个。宁致远哈哈一笑,回道,可以啊,有个车确实方便多了。两人说笑着,向李子村驶去。 车到李子村,路变得更加狭窄陡峻,被拖拉机压出一道道深陷的泥坑,摩托车发出吃力吼声,排气筒冒出一股浓烟。 好不容易来到村委会,宁致远一看手表,跑了将近一个小时,遂对前来迎接的村支部书记王忠诚说,王支书啊,这路得修,这么烂,其他不说,娃儿读书是受罪啊。 王忠诚点点头,神色忧郁地说,我向镇上反应了多次,秦镇长总是说,慢慢来,老百姓意见很大啊。旁边的村主任吴先鹏接过话说,我们村盛产李子,遇到雨季,李子就拉不出去,老百姓就用箩筐挑,很多李子就烂在树上,老百姓骂娘呢。 宁致远一脸沉重,在王忠诚、吴先鹏带领下,把全村十二个社走了遍,没见到几栋楼房,砖瓦房也是破破烂烂的,全村人均收入不足四百元,算全县贫困村。他遂问道,李子村海拔高,基础条件这么查,李子卖不出去,老百姓自然收入就低,以前就没领导联系这个村吗,就没想过办法吗? 王忠诚唉了一声,说道,其他村都是镇领导联系,就我们村条件差,没有领导愿意联系,镇上就派了个社会服务中心工作人员联系,一年几乎没有下来过,有事都是电话通知。杨晓平说,丁书记研究过,提出让显斌副镇长联系,在会上大闹一场,秦镇长也明确不同意。 天色已晚,大家开始往回走。宁致远见杨晓平和吴先鹏走在前面,压低声音对王忠诚说,等会把村民政资金账本给我,我带回去看看。他发现王忠诚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心里感觉这个人是可信的。 谢绝了村两委留客好意,两人回道镇上。宁致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专注地看着李子村的民政资金账本。他意外发现,有几笔资金明显与镇上报表不符,就起身出门,敲开韩东川家门,把账本递过去,说,我初步看了看李子村账本,有一些问题,请您老以专业眼光看看。韩东川接过账本,说,好,明天晚上这个时候你来拿,我到镇**太打眼。宁致远点点头,点燃一根烟就往回走。 回到办公室,他拿出手机,打通薛韵诗电话。那边传过窸窸窣窣的声音,柔声问道,致远,还没睡啊?他回道,还没呢,遇到些事忙着处理。她说,我给你配了把钥匙,下次你来的时候给你。他调笑着说,不怕狼来啊?那边娇嗔地回道,就怕狼不来呢!他沉默了一下,说,韵诗,想你了。她轻声回道,我也想你。 窗外响起沙沙的细雨声,夜色更加浓郁,两人你情我侬起来。煲了快一个小时电话粥,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他拿出自考书本,认真地看起来。 领导来调研 县上进入换届期,副县长苏天宇提拔为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周波打电话过来,说苏部长周三下午来联系乡镇石桥镇调研,让宁致远心里有个数。 他将这几天李子村发展思考进行了详细梳理,并对一些可行性进行了分析,在笔记本上大致列了几条汇报提纲。在行政上,凡事都要提前做好功课,否则就会手忙脚乱。 在苏天宇部长来之前,意外地接到县**办通知,县长魏青山路过石桥镇,决定来看看。丁志诚将班子成员全部通知到位,站在镇**大院里集体欢迎。 四辆黑色小轿车鱼贯而入,丁志诚上前一步,走到第二辆车旁边,打开车门,魏青山呵呵地笑着下来车,给每一位通知握着手。待丁志诚介绍宁致远时,魏青山脸上笑容明显跳了跳,但马上恢复过来,笑着说,小伙子不错,多努力啊。宁致远挺着腰,不卑不亢地说,谢谢魏县长鼓励。 在一行人中,他看到赵学儒身影,赶紧走过去,喊了一声,赵局长。赵学儒转头一看,笑着伸出手,说道,小宁啊,听赵东说你来石桥挂职,怎么样啊?宁致远回握了握手,笑着说,还请赵叔叔支持,正准备找时间来向您汇报呢。赵学儒拍拍他肩膀,说,行,有事你说。 会议室里,丁志诚代表镇党委、镇政f作了全面汇报,虽然没有汇报材料,但思路非常清晰。魏青山不住地点头,抬头问,秦镇长还有什么补充没有?秦招世叼着烟,回道,还有三个问题补充汇报一下。说的全是财经问题,请求县政f支持解决。 魏青山哈哈的笑着,说,石桥镇工作很不错,在基础设施建设、农业产业化发展走在全县前列,希望再接再厉,再创新成绩。至于经费问题,我也作个回应,就一句话,自行解决!散会。会场上就响起一阵哈哈声,起身随着魏青山向食堂走去。 丁志诚和秦招事陪县上领导一行坐一桌,其他班子成员陪领导随从坐一桌。魏青山环视了一桌人,笑着说,刚才我看你们班子里有个小姑娘嘛,志诚藏着干啥啊?丁志诚打了个哈哈,回道,哪里哟,能跟魏县长一起吃饭,是荣幸呢。然后示意秦招世去叫李青。 李青拒绝着说,我排名最后,没有资格去陪这么大的领导。秦招世叼着烟,脸色不大好看,语气生硬说,这是工作,必须服从安排!李青一脸不悦,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跟着秦招世过去了。 饭局结束,大家站在院坝里等魏青山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魏青山披着外衣走出来,后面李青脸色平静,看上去没喝多。 送走了魏青山一行,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上楼的时候,李青狠狠地说,妈的,想灌我的酒,哼。宁致远笑道,你酒量不怕呢。李青低声地说,老色鬼吃我豆腐,差点被他抱了。宁致远一脸惊愕,说,有这事?李青恨声道,刚才大家往外走,他搂我腰,我滑开了。宁致远笑笑,没说话。 过了几日,苏天宇轻车简从,只带了周波来到石桥镇。在为戴看兰服务的时候,宁致远与时任副县长的苏天宇有些接触,自然较为熟悉。 苏天宇皱着眉头说,丁书记,以后别搞这些排场,大家都忙,别让班子成员都来迎接!丁志诚一脸尴尬,讪讪地回道,我们下次改正! 苏天宇点了丁志诚、秦招世和宁致远作陪,一起来到五道坎村,看到成片的稻虾产业,听了村支部书记蒋守成介绍,很是高兴地说,我算了算账,稻虾养殖比传统稻谷种植每亩至少增收三百元,这是一条好路子,还要加大发展力度。 丁志诚指着远处一片田地说,苏部长,我们考虑再流转一千五百亩,引进专业养殖公司,准备建成一个稻虾养殖产业园区,还希望苏部长您多支持啊。苏天宇说,县委刘书记多次提到,要加大农业产业化步伐,我看你这是落实县委要求的一个典型,下来我就给刘书记汇报。 临近中午,苏天宇谢绝了镇上的挽留,准备回县城。上车之前,他招招手,说,我给宁致远单独说几句。大家就往后退,宁致远上前一步,走近苏天宇身边。苏天宇轻声说道,好好干,争取出成绩,有什么事情直接向我汇报。宁致远回答道,谢谢苏部长,我一定做好工作。苏天宇点点头,转身上了车,宁致远向周波和凯哥眨眨眼,挥着手送行。 待车出了**大门,丁志诚自言自语地说,苏部长是个不一样的领导啊。秦招世看了看他,没有言语,叼着烟回办公室去了。 宁致远回到办公室,继续看起民政上报表来。在五楼右角镇长办公室,秦招世正打着电话,压低声音说,报告魏县长,今天苏天宇来石桥镇,批评了丁志诚,说不应该班子成员集体迎接,搞了排场,这是明显在含沙射影您领导啊。 电话那边传声过来,一个常委,胆子不小嘛,跟我斗,简直自不量力!招世啊,你要好好干,争取尽快任书记。秦招世连连点头,像条哈巴狗,殷勤地摇着尾巴。 令人震惊的真相 一周后,宁致远拿着笔记本,来到丁志诚办公室,简单地汇报了民政工作情况,然后说,书记,其他事情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当务之急就是把今年的春荒款拨下去,我梳理了一下,县民政局今年二月份就拨款到位,一直在镇民政办压着,建议现在就拨了吧。 丁志诚正色地说,先尽快落实,再梳理为什么迟迟不拨,更要厘清历年来的拨付情况。宁致远领命回到办公室,打电话通知范贤乐来到他办公室,说,范主任,今天之内将今年春荒款拨付到村的资料送来,我签字后,明天款必须到位。范贤乐一脸难色,回道,宁书记,这怕有难度。宁致远严厉地说,我说的是必须!范贤乐说,招世镇长和显斌副镇长没指示哒。宁致远神色一冷,镇党委要求我全权负责,下级服从上级,这是规矩。看着强硬的宁致远,范贤乐站起来,说,那我马上就办。 秦招世坐在办公桌后面,对唐显斌和范贤乐说,先拨吧。唐显斌急切地说,镇长,说好这笔钱财政所调用支付田园公司招商补助款,下拨后这款又要拖着了,魏县长那里不好交代啊。秦招世叼着烟,眼光充满了奸诈,说,就是要看丁志诚怎么给魏县长交代,惹怒了魏大爷,就只有提前滚蛋。 范贤乐愁眉苦脸地说道,民政上的花销宁致远一分钱都没签,包括上次的票,现在日子真难过。秦招世发出狠话,老子想办法收拾他,杨清波副部长也在找机会呢,你们都懂的嘎。三人笑着抽起烟来,办公室顿时一团烟雾弥漫。 看了看资金拨付到村的手续,宁致远淡淡地说,这些发放名单,先放我这里吧。范贤乐犹豫地张了张嘴,看到对面投过来的严厉眼光,心里有些发怵,赶紧出门去了。 晚上,宁致远把发放名单送到韩东川家里。韩东川说,宁书记,上次李子村的账本,与镇民政办的报表严重不符,看来我说的那三个问题是存在的,而且证据确凿,不仅是你看见的三处问题,应该有十二处。然后把账本递过来,宁致远翻看一看,打着印记的地方,旁边批注着差口金额,共涉及资金高达六万三千二百元。宁致远愕然了,一个村都有如此高额资金,全镇是个什么状况。他感到,问题严重程度超乎预判。 他正色地说道,老韩,你尽快核对一下春荒款发放真实性,看拨付资金与领取资金是否相符。韩东川点点头。 连续几周,宁致远走遍了全镇二十三个村,核对了民政资金发放情况。来到东角村低保户王大满家,宁致远送上自己工资买的米面油,亲切地说,王大爷,党委**非常关心你的生活啊。王大满连连感谢着,说,是啊是啊,现在终于不愁吃不愁穿了,唉,就是我这身毛病吃药贵啊。宁致远说道,医药费再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宁致远低声问,王大爷,你这个组里就有十二人吃低保,大家都这么恼火吗?王大满忧郁了一下,没开腔。宁致远鼓励着说,不怕,你说,我想掌握真实情况。王大满这才说,其实,除了和另外五个人是符合政策的,其他的要么是村干部的亲戚,要么压根就没这个人。 宁致远一一记下来,心里充满愤怒。 当所有的问题厘清后,宁致远惊呆了。一是历年全镇春荒款镇长切留共计八十九万元,村上切留十二万元;二是应纳入低保未纳入低保全镇六百一十户,村干部亲戚违规纳入低保四十七户,吃空饷一百六十二户,造成民政资金损失高达三百二十万;三是挪用民政资金用着工作经费一百一拾万,全部用于了吃喝,甚至还有洗浴中心、茶楼、夜总会票据。 坐在丁志诚办公室,两人抽着烟沉默不语。宁致远知道,丁书记现在心里正在激烈斗争。如果捅开这个事情,势必引起石桥镇大风波,镇长和分管副镇长以及相关人员将受到严惩,镇党委也将担负领导责任。如果压着这个事情,作为一名党委书记,就是渎职失职,对不起组织的信任和老百姓的期望;作为一名党员,就失去了党性,是不合格的。 整个下午,丁志诚坐在办公室一动未动,桌上两包烟抽完了。宁致远起身说,书记,你考虑!丁志诚点点头,回道,我再想想。 跑项目要资金 宁致远站在李子村玉带庄山岗上,心里默默地盘算着如何推动自己所联系村尽快改变偏远贫穷面貌。他意识到,一个地方发展,一靠政策支持,二靠自己努力,改革开放以来沿海地区先行发展就是明证。连续几年全国全省均以一号文件支持农村发展,面对政策机遇,抓住了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没抓住就是“人间四月尽芳菲,山寺桃花才含苞”。这就意味着,一个如李子村般落后村仅靠老百姓勤劳是改变不了的,关键在于如何抢抓政策红利争取项目资金支持。 村支书王忠诚爬上来,递过来一支烟,担忧地说,这条路需要资金一千五百多万,群众自筹最多三百万,差口这么大,怕是难得很啊。宁致远转过头看着他,正色道,忠诚,如果没有困难,李子村就不会几十年山河依旧,所以得靠我们一起想办法,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然后为之努力,才会有所得。我想出一个办法,虽然这办法不是我想出来的,但是一定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王忠诚深吸一口盐,眼巴巴地望着他说,莫买关子了,我的宁书记,你做个好事。宁致远哈哈一笑说,办法就是,跑项目、要资金。王忠诚像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地说,这是啥办法嘛,大家都知道的。宁致远微笑着说,办法是一样,但想办法的人不一样结果就会不一样。 宁致远带着王忠诚开始下山,边走边说,我就不相信别人能做到的,我们就做不到,忠诚,敢不敢跟我像个讨口的,四处去要钱?王忠诚拍着心口说,你宁书记都不怕,我一个泥腿子怕啥子,况且你还是为李子村。 两人来到党委书记办公室,宁致远汇报了下定决心今年修建李子村道路问题,然后笑着说,丁书记,这跑项目要资金,总得给点盘缠吧。丁志诚嘴含着烟,左右摇动着,想都没想就回道,什么盘缠,这没得先例哦,你们自己想办法。王忠诚说,镇上真小气,每年村委会工作经费一万元钱从没拨付到位。丁志诚突然笑起来,说道,镇上是锅,村上是碗,我问你,锅里都没得了,你碗里还能有?宁致远知道丁志诚笑起来的意思,遂说道,那就算了,不过请假总要批准吧,我要不要向秦镇长请几天假跑项目呢?丁志诚挥挥手说,副书记向书记请假,你的差旅在镇上报销,忠诚自己想办法。 王忠诚撇撇嘴,但还是笑了。两人简单收拾后,赶班车去县城。 来到赵学儒办公室,宁致远简单汇报了李子村情况,眼巴巴地说,赵叔,首先得县交通局支持啊。赵学儒回道,小宁啊,县上是有规定的,三米五宽村道一公里只能补助三十万,不足资金还要靠其他项目覆盖和群众自筹啊。宁致远点点头说,这是政策,也没办法,当前有两个事情请赵叔帮忙:一是先把这条路设计搞出来,希望县交通局设计中心启动设计,至于设计费我回镇上争取一下;二是赵叔叔以你的人脉,帮我打个招呼,我去找找其他部门领导。 赵学儒爽朗地笑着说,好,这两个事情我马上给你落实。然后拨通电话,说,赵主任,等会石桥镇的宁副书记来找你,商量一下李子村道路设计问题,嗯对,先设计,设计费就免了。宁致远满脸喜色,连声道谢。 赵学儒分别给县发改局、县水务局、县农业局、县扶贫局等四个局长打了电话,以老哥名义请求支持李子村道路建设。宁致远感激万分,说,忠诚支书,路有希望了。两人谢过赵学儒,准备拜访跑其他部门。临出门,赵学儒说,致远,最近赵东有点情绪,你多开导他。宁致远答应一声,赵叔叔您放心,事情办完我就去找东子。 跑完所有关部门,资金差口仍然高达六百万。见王忠诚一脸沮丧,宁致远也无法安慰他,就说,下来我们再想办法,我得去完成赵局长安排的任务。王忠诚感激地说,宁书记,你为李子村所做一切,全村老百姓都会铭记在心,永远感谢你的。宁致远挥挥手说,一定要修,别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信这个邪!王忠诚感动得热泪盈眶,告别后回石桥镇去了。 感情的事没有对错 联系上赵东,两人相约在岳江边一家生态鱼庄吃饭。宁致远早早地点好菜等候着,约摸一个小时后,才见赵东焉啾啾地走来。 坐下后,宁致远打开两瓶白酒,说,来,我们一人一瓶。赵东露出笑容说,有好事啊?宁致远回道,对呀,为修路的事情找了你爸,给了我很大支持呢。赵东说道,是不是我爸让你找我的?宁致远没有直接回答,说,你小子不耿直,有事不给我说。说完,给赵东升满一杯酒。 两人边吃菜边喝酒,酒瓶下去一半的时候,赵东才说,我给姜丽分手了,看不惯她一副富二代样子,对我指手画脚的。宁致远知道姜丽在读书时候就非常强势,赵东性格耿直豪爽,是怕有些不对路的,但心想你东子就这么简单,遂斜着眼睛问道,不止这个吧? 赵东捶了他一拳,说,你小子前世就是只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但你放心,发生在我和姜丽失去感情后,算不上劈腿哈。宁致远边吃鱼边问道,谁呀?赵东喝了一口酒说,你见过,舒畅。宁致远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地说,办公室恋情啊?顿了顿,然后说,既然有没结婚,又没感情,你爸妈也不会生气吧。赵东一口喝完杯中酒,重重地顿在桌子上,说,她有丈夫!宁致远张大嘴巴,愕然望着他,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赵东看着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己斟满酒,说,我们同居了,她正在离婚。宁致远没有做声,默默地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两人就将二两一杯的白酒一口干了。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只是有或没有和深或浅的问题,谁也不能指手画脚,当不了裁判。 分手时,宁致远正色道,东子,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既然选择离开姜丽,就要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赵叔和阿姨那里,你要好好说话多沟通,别让老人家担心,可怜天下父母心。赵东点点头,说,我会的。 送走赵东,宁致远拿出电话,打通薛韵诗电话,说了声,我要过来。薛韵诗回道,好,等你。然后,宁致远就喊了个电动三动车,向县二小驶去。 第二天清晨,两人醒来。看着怀里这张绝美的脸,他感到又有需要,正待翻身却被一把按住。她边捂着胸边往卫生间跑,嚷道,都五次了,来不起了,你这只牛。听到卫生间哗哗流水声,他蹑手蹑脚过去扭开门迅速挤进去,从后面拥抱着那条白色海豚,浴室里顿时响起销魂**声。 校园里响起早读铃声,薛韵诗起来穿起衣服,娇嗔地埋怨,今天我怎么走路呢。他嘿嘿地笑起来穿起衣服准备回镇上。 临出门时,薛韵诗拿出一把钥匙,说道,给!宁致远接过钥匙,眨着眼戏谑地说,小心半夜被采花!薛韵诗打了他一下,贫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出门的身影,一时痴了。 丁志诚决定出手了 丁志诚决定出手了。 在镇党委会议上,秦招世推翻了两个一把手事先议定好的人事方案,坚决不同意推荐办公室主任杨晓平为副科级干部,而是支持民政办主任范贤乐。最后举手票决,除了宁致远、李青,其他要么投反对票,要么弃权。镇政f干涉党委人事安排,这是不符合规矩的。 丁志诚勃然大怒,拍了桌子散会。回到办公室,立即交待宁致远将民政资料拿过去,装进公文包就去了县城。宁致远看着车后扬尘,轻声说,要出大事了。杨晓平担忧地说,希望书记平安。 一周后,县纪委派出工作组,进驻石桥镇,对镇财政所和民政办进行了封账,并分组到村上进行调查。三天后,县纪委召开常委会议,决定对秦招世、唐显斌、范贤乐、王英和七个村支部书记实行双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夜之间全县知晓。郭嘉兴、周波、赵东、凯哥分别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宁致远回道,我才接手,跟我没什么关系。刚放下电话,手机响起,显示一个县外座机号码,宁致远接通后喊道,戴书记!那熟悉声音柔和地“哎”着答应,然后说道,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可能会找你谈话,魏青山力保秦招世,事情不会一边倒。他感激地应了一声,继续听戴看兰说,对石桥镇突发事件,县上一二号之间意见分歧很大,在反复权衡后,最后决定采取双规措施。 宁致远这才知道,事情如此复杂。他挂了电话,起身走到党委书记办公室,敲了敲门,听到请进,推门一看,满屋烟雾中,丁志诚头发凌乱,神色憔悴,他惊讶地问道,书记怎么啦?丁志诚招招手,示意他进来坐下。丁志诚说,还可能涉及县上领导。宁致远张大嘴巴,半天才回道,这么严重?丁志诚点点头说,可能我在这里也保不久了。 宁致远沉默了,也点燃一根烟,陪着丁志诚抽起来。 宁致远被双规 工作组约谈宁致远,问了相关情况,就让他走了。回到办公室,李青敲门进来,低声说,工作组找了我谈话,我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不知道事情结果会怎样。宁致远哦了一声,回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次怕真的是地震了。 工作组第二次找来宁致远,收了他手机,并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让他住进一个单人房间,留下一本材料纸和一支笔,让他写违反纪律情况。宁致远糊涂了,自己下来才一年多时间,做任何事情都规规矩矩的,不知道触犯了哪条纪律。他摇摇头,未作理会,倒头便睡。 夜半,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进来,坐在床前,厉声地说,不要有抵抗情绪,作为一名党员,你要保持党性,赶快把自己的问题写清楚,如果态度不端正,就将受到党纪严惩!宁致远看着那副恶狠狠的嘴脸,神色自若地说,领导,我犯了什么纪律,请你明示!那人将桌子一拍,吼道,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宁致远知道多说无益,遂闭口不语。 宁致远不知道的是,此时戴看兰正坐在县委书记刘书平办公室,两人正在小声地说着话。戴看兰说,刘书记,小宁同志下去挂职才十个月,虽然分管民政工作,但问题不涉及他,双规他不合适吧。刘书平叹口气,说,看兰,这事不仅涉及石桥镇,全县这种情况也要一并查清楚,可能还涉及县上领导同志,市纪委主要负责同志给我打来电话,要做好全面准备,包括应对媒体。然后又说,有些同志在关键时刻头脑不够清醒哪! 戴看兰抿了一口茶,见刘书平避而不谈宁致远的事情,坚持道,书记,小宁同志被双规不合适吧。刘书平笑笑说,他没事你怕什么,就按某同志意见办吧,也让县委顺势清晰掌握整个队伍情况。戴看兰明白过来,起身告辞。送到门口,刘书平说,你也别去看望小宁,让人口实,这事我心里有数的。戴看兰谢过,乘车回永州去了。 宁致远睡在这间狭小房间里,心里充满着从未有过的无助和迷茫。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即使自己作为后任分管,也不至于留在这里这么久。自从被带到这里后,每个人看他的眼光就像在审视犯人,满眼的怀疑、鄙视和不屑。他突然想到案板上白花花的肉,很有几分相似。 宁致远自始自终没写过任何一个字,只是在接受问询的时候,如实回答了镇党委如何研究民政工作,十分客观。他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工作组同志越来越客气。 第五天早上,工作组同志对他说,你可以走了。宁致远起身走出房门,外面阳光正盛,晃得睁不开眼睛。他转身对工作人员说,我怎么来的,你们就怎么送我回去。工作组同志脸色难看起来,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回来时脸色回暖,笑着说,坐外面那辆桑塔纳吧。 车进镇**,李青和杨晓平跑出来看见他,一脸紧张地问,没怎么你吧?宁致远笑着回道,没有,只是少睡了很多瞌睡,我得赶紧补觉。李青急着说,你和丁书记同时被带走的,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担心得要命。宁致远一证,沉吟了半晌,肯定道,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事,丁书记定是没事的,很快会回来。 回到寝室,宁致远蒙头就睡。 悠悠醒来,他打开手机,发现近四十个未接电话。薛韵诗打了近三十个,其他的就是郭嘉兴、凯哥、赵东,还有程名仁和尹明文的。 他想了想,就只回了薛韵诗的。电话一接通,那边就哭起来,连声问怎么样了。宁致远安慰着说,亲爱的,没事呢,周末我回来找你。在薛韵诗千般叮嘱下,他挂了手机,起身下楼找吃的。 丁志诚是杨晓平带车去接回来的。宁致远站在镇大门口等候,见车一到,就上前打开车门,两人默默地握了握手。宁致远感到,丁志诚的手特别有力,心里就平静了。 丁志诚被调离 十天后,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方滨亲自到石桥镇召开全镇干部大会。会议宣读了两个文件:一个是县纪委处理结果通报,秦招世、唐显斌、范贤乐和七个村支部书记因涉嫌贪污、挪用公款移送司法机关调查处理,给予王英严重警告处分;一个是组织部任免文件,免去丁志诚党委书记,调任城西乡党委书记,由县委组织部部委会成员岳子卿接任;免去秦招世党委副书记、镇长职务,由祥瑞镇党委副书记李亚潇平调接任;免去姜成国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职务,由县纪委常委苏在荣接任。 除了苏在荣是平行调整今天到会外,岳子卿、李亚潇正在提拔公示期间未参会,在新任领导到来之前,石桥镇党委、**工作仍由丁志诚同志主持。按照会议安排,丁志诚作了简单的发言,他声音有些嘶哑,不时咳嗽,看上去有些感冒。他深情地回顾了到石桥镇工作二年时间里,与班子一道修路筑桥建园区,不忘初心夙夜在公,忘不了与大家挥汗共事的每一天;现组织安排到城西乡工作,我完全拥护并坚决服从,欢迎各位到城西乡来看我。说完,站起来深深鞠一躬。台下几个女干部止不住抹眼泪,会场响起热烈掌声。 最后,方滨部长作重要讲话。同志们,这次石桥镇干部调整,是经县委慎重研究决定的。县纪委将石桥镇民政资金案件定性为窝案,是准确的,县委的态度十分坚决,该法办的坚决法办,对犯罪分子决不手软,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当然,镇党委也要负领导责任,镇纪委要负监督失职责任,希望全镇干部要正确对待这次干部调整。下面,我提几点希望。 宁致远坐在台下,看到丁志诚啪的一声点燃一支烟,自顾自抽起来。两人目光对视一下,丁志诚露出牙齿笑了笑。 方滨部长讲完话,台下响起热烈掌声。丁志诚打开话筒,代表石桥镇党委、**作了表态发言。宣布散会后,台上就座的几位领导站起来,相互握手致意。 方滨径直走向轿车,眼睛有意无意看了宁致远一眼,然后钻进车,在大家目光中离去。 宁致远、李青、杨晓平来到书记办公室。丁志诚笑着说,大家要正确看待这次调整,出了这么大事情,镇党委和我是有责任的,平调城西乡也是我选择的,距离家近点吧,娃儿也要高考了。李青眼泪出来了,哽咽着说,丁书记,你是个好领导,我们舍不得你。 丁志诚拿出烟,给宁致远和杨晓平分别丢了一支。杨晓平说,书记,我随你去城西吧。宁致远扭头看了一眼,说,个人建议,暂时别吧,丁书记才去,带个人去不大好。丁志诚也回道,致远说得有道理,你就留下来,也该轮到你升任副镇长了,走之前我会给岳书记交待的。 宁致远说,丁书记,您放心,我会一如既往做好工作,李子村道路昨天交通局下来实地踏勘了,开始进入设计程序,道路修好后,您一定要回来看看。丁志诚笑道,致远啊,可惜我们合作时间太短,我相信一定会做出点事情的,你还年轻,不管现在情况怎么样,以后会有大变化的,体制内的事情瞬息万变,谁也说不清楚。大家默默点点头。 最后,丁志诚叮嘱说,大家工作要一如既往,我也要守好最后一班岗,稻虾产业园区建设一天都耽误不得,下午晓平陪我去看看进展情况。 晚上九点过,放下自考书,宁致远走出门,抬头望见党委会议室还亮着灯,丁志诚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夜空回荡。宁致远顿时肃然起敬,心里充满崇敬 老领导出面协调项目资金 宁致远决定去永州区一趟,找戴看兰帮忙协调市级部门,能否安排项目资金。资金筹集不到位,李子村道路就无法实质性启动建设,最近他愁得瞌睡都睡不好。 秘书简安沏好茶,笑吟吟地说,致远兄,戴书记安排你在她办公室等等,书记正在扯个事情,一会儿就好。宁致远感到这姑娘更加干练从容,心里大慰,笑着说,小简,你忙去吧,我自己玩会手机。简安笑道,就叫简妹吧,我们年纪差不多呢。宁致远呵呵地笑着,喊了声,简妹。简安欢喜雀跃地回秘书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摆设和岳州宣传部差不多,只是桌上多了个相框,照片上的戴看兰长发变成了波浪卷,微微笑着的脸蛋更加俊美,丹凤眼里的黑眼珠如水般清澈透亮。凝视了一会儿,他回到座位上,翻开一本书看起来。 戴看兰走进办公室,眼角含笑,温声说道,来啦!宁致远站起来,喊了一声,戴书记,真忙呢!简安在后面说,今天还算好的呢,外面没排队了。宁致远就呵呵笑起来,戴看兰对简安说,若有人找我,就说我有事,我和致远谈点事。简安答应一声,拉上门出去了。 宁致远笑着说,戴书记,气色真好啊。戴看兰理理大波浪卷,回道,嘴巴甜啦?去乡镇工作变化大嘛。宁致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戴看兰抿了口茶,说,你电话上说的事情,我已经约了几个市级部门一把手晚上吃饭,估计能解决五百万左右,还差一百万你们自己想办法。宁致远一听,感动万分,连声说,感谢老领导,不晓得李子村老百姓有多高兴。 戴看兰侧脸看着他,笑着问,你不高兴吗?宁致远脸就红起来,说,我的高兴无法形容,心这会儿都快跳出来了呢。戴看兰娇嗔地回了一句,你还有心啊?!宁致远摸摸脸,说道,你永远是我的好领导,永远是我的好兰姐。 戴看兰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手脚无促的样子。宁致远轻声说道,兰姐,可惜我无法给你分担一点。戴看兰嫣然一笑,你也不可能永远在我身边工作啊,迟早你会展翅远飞的。宁致远急声道,我愿意永远在你身边。戴看兰含笑看了看他,然后打开门,对简安说,中午在食堂准备几个菜,我俩陪致远吃个饭。 午饭后,宁致远就打车去了酒店休息,等着戴看兰下班后参加晚上的饭局。这可是个重要聚会,是李子村人民的希望呢。睡在宾馆床上,宁致远打通薛韵诗电话,说了自己来找戴看兰办事,可能今晚要喝多,解决了五百万资金呢。薛韵诗很是高兴地回道,尽量少喝嘛,戴书记这么好,你不要让她喝醉了。宁致远连声应允。 他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待他的又是一次酒精考验。 约摸下班前,宁致远赶到知味轩酒楼兰花厅等候。市水务局长王昌林、市交通局长李亚勋、市移民扶贫局长许建国陆续来到。戴看兰引着他,向每位嘉宾逐一介绍。王昌林握握手,打趣道,美女领导身边服务人员都是帅哥啊。戴看兰笑着说,王哥说笑了哈,我老太婆一个了。 正说着话,江心月和罗婉君推门进来。李亚勋眼睛一亮,笑道,哎哟,今晚四朵花,真是三生有幸哪!江心月白了他一眼,回道,只有兰姐是一朵花哈,我、婉君和简安都是绿叶。许建国缓缓地说,美女部长又说气话了。房间里一片欢声笑语,然后大家陆续就座。 戴看兰端起酒杯,说道,今晚私人请各位兄长和姐妹,主题就一个,小宁挂职石桥镇副书记,想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我很感动,给几位兄长一说,当即表态支持,我更加感动,所以,今晚邀请兰心副部长和婉君妹妹一起,表示感谢! 李亚勋接过话说,项目是僧多粥少啊,但有了项目,首先支持想干事、能干事、干得成的地方,石桥镇李子村这种情况,我们就应该支持嘛!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戴看兰带着宁致远给到场的每一位嘉宾单独敬酒。大家感慨地说,戴书记真是让人感动啊,对下属这么有情有义。兰心打趣道,有这么能干帅气下属,我也这么有情有义。罗婉君立即接过话,说道,心月姐,那把致远书记调到市委组织部啊。江心月回道,我这里没有问题,只怕兰姐舍不得哦。戴看兰笑脸如花,说道,现在他不归我管,心月妹喜欢尽管调呢。宁致远站在戴看兰身边,抿抿嘴唇,一脸羞赧笑容。 回到座位上,罗婉君用手臂撞一下他,低声说,好久我来你们镇采访一次。宁致远当即回道,好啊,石桥镇农业产业化走在全市前列呢,很多亮点值得宣传。见他俩嘀嘀咕咕的,江心月笑着说,公主看上王子啦!罗婉君俏脸一下红透了,大声嚷道,心月姐,你就乱说嘛。 戴看兰问道,致远知道为什么叫婉君公主啊?宁致远摇摇头。李亚勋笑着说,这是市委国平书记家公主呢!宁致远啊了一声,心里一震,转头轻声说,对不起哈,罗主任,我是有眼不识泰山。罗婉君白了他一眼,笑着说,别听他们瞎说,我有公主病么?我爸又当不了一辈子市委书记,我就是我,一个小记者而已。大家竖起大拇指,纷纷举杯向罗婉君敬酒。 饭局结束时,宁致远并没喝多少酒。曾经听说协调资金,一万元一杯,喝几杯就给几万,算算五百万资金,他想自己怕要喝死,这都是因为戴看兰的面子。 戴看兰提议去歌厅唱歌,大家纷纷说明天上班呢,遂各自散去。罗婉君坐上江心月的车,说道,致远兄,到时我给你联系。然后又补上一句,采访的事情哈。这引得江心月哈哈大笑,说,此地无银三百两哪!气得罗婉君拿起粉拳就捶。 送走了客人,戴看兰一行来到酒店停车场。下得车来,戴看兰对宁致远说,资金报告要尽快拿上来,需要县政f红头文件,这些程序需要盯着,别耽误时间。宁致远不住点头答应,说,有您真好,我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呢!戴看兰睁着大眼看着他,幽幽说了句,我不帮谁帮你呢?宁致远感动得一塌涂地。 憧憬李子村未来 桥镇再次召开干部大会,岳子卿波和李亚潇满面春风坐在主席台上。宁致远心里说,石桥镇又将改头换面了。 他一如既往天天跑李子村,道路建设走完前期程序,已经正式进场施工,得每天去查看建设质量和工程进度。 他把摩托车停下来,看见王忠诚正在监督道路边坡施工。几个村民看到宁致远,老远就喊,宁书记,快来抽烟!宁致远笑着上前,对大家说,这路是我们自己的路,一定不要偷工减料。王忠诚笑着说,大家上心着呢,你看他们几个,以工代赈每天工资都不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抽着叶子烟,吧唧几下,说,宁书记,你是我们村的恩人哪,盼了几十年,您来了才实现,我们还拿钱,那就是不讲良心! 宁致远被深深感动了,多好的老百姓啊,只要你俯身为大家做点事,他们都记在心底,由衷的感恩! 宁致远和王忠诚一路向山上爬着,来到一个山坡顶。他指着连绵不断的田野,问,忠诚,路修好了,就要想怎么发展产业?我想了想,李子作为全村主导产业,现在种植有规模但不集中,预计还要补栽八百亩,我们要引进新品种,老品质逐渐改良。 王忠诚接过话说,有些老百姓有想法啊,主要是李子苗有些贵。宁致远说,贵不怕,只要品种好,以后销路就好,价格就高。王忠诚点点头,说,镇信用社贷款需要抵押物,老百姓只有房子,不好办呐。宁致远说,我来协调。 两人慢慢爬到另外一个山坡,看见山下一条宽大河流,在一个小村边弯曲溯回,像系上了一条美丽的飘带,河岸周围及更远的天地间,开遍野花,再往山上一点,是茂密林地,郁郁葱葱连绵到远方。 宁致远惊叫起来,真美啊!忠诚,以李子作为媒介,吸引四面八方客商,然后在这个村发展旅游业,打造购销吃住一条龙,老百姓就能够长久富裕起来!王忠诚被感染了,激动地说,对对对,这个村庄叫玉带庄,这么干就有希望了! 两人坐在山上,满怀激情地憧憬着未来。 表白薛韵诗 宁致远回到宣传部,请求苏天宇协调县农村信用社支持李子村小农贷款。苏天宇爽快地答应了,并马上打了个电话,然后对他说,我给联社董事长说了,庚及安排石桥镇信用社,全力支持你们。宁致远感激万分,向苏天宇鞠了一躬,说道,部长,这不仅代表我个人,更代表李子村二千多老百姓。 苏天宇站起来,拍拍他肩膀,说道,好好干,争取挂职回来解决副科级别。宁致远笑着回道,谢谢部长厚爱。 晚上下班,传达室大爷送来一封信。许一生来信说,深圳的公司情况不大好,张欣已经离他而去,现在女秘书在照顾他生活。信中提到张明灿一天依然花天酒地,拥有众多女友,他们经常在深圳见面,希望宁致远有机会去看看。 他放下信,打通许一生电话说,许老板这么老土,还写信?许一生说,我喊秘书代我写的,不过喊你来深圳看看是我的意思呢。两人天南海北地扯了半天,临挂电话时,许一生说,我爸把芸芸已调到县招商局,你替我照顾。 宁致远挂了电话,拿出自考书。算了算,自己自考已经过了四科,照此速度,一年后函授大专毕业,就可以拿到大学本科自考文凭了。正在认真看书的时候,电话响起。薛韵诗幽幽地说,你好久没回家了。宁致远听到“家”这个字,心里涌起温馨,突然想,自己应该结婚了! 一天在县城开完会,来到县二小,他用钥匙打开房门。薛韵诗不在家,应该还在上课。他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围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薛韵诗抱着书本,打开房门,看到一桌香喷喷的饭菜,换上鞋,喊道,爸,妈,您们来啦?厨房里应了声,幺儿乖,准备吃饭!她听出了是这个坏人的声音,跑进厨房,飞扑进怀里。他连连喊,正炒菜呢! 两人甜蜜地吃着午饭,薛韵诗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厉害,饭菜真香!他含笑回道,以后给你做一辈子的菜,好不好?她脸就红了,知道这是在表白,娇嗔地说,这么老土?一顿饭就收买本姑娘了?!他放下碗筷,环抱着她,问道,不愿意啊?她脸更加红了,忸怩着身子,吞吞吐吐地含混着说,愿……意……。他一把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空山新雨后,他深情地说,嫁我吧?她用头拱了拱,半晌才回道,嗯。他再次紧紧抱着这个女人,眼眶有些湿润起来。她拍拍箍着自己的手臂,轻声问道,你怎么面对薛梅?他想也没想就回道,初恋是美好的,那是青春的记忆。她娇嗔说,正面回答。他笑了笑说,以后我就是堂姐夫了。她幸福地摸摸他脸说,国庆节去见我爸妈?他点点头。 她大我四岁 镇信用社小农户贷款也批下来了,老百姓开始大面积栽植树苗。新规划种植区域,由两家农业开发公司进行土地流转承包,正在进行土地整理,加快基础设施建设,整个李子村一片热火朝天。 这天吃过晚饭,大家在院坝里散步。岳子卿说,我今天向县委刘书记汇报,下个月路通了,请他来调研,最近你可要加把力,把准备工作做好。宁致远答应下来,问道,岳书记,还差一百二十万公路款,我四处想了办法都没结果,望首长您出马了哈。 岳子卿打了个哈哈儿说,小宁,你可是当过领导秘书的人,办法比我多呢。宁致远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不仅坐享成果,遇到问题还一推而过,心里不禁怀念起丁志诚来。 薛韵诗见他忧心忡忡的,问他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把过程简单说了一下,点燃一根烟,刚吸了一口,就被拿掉了。她娇嗔地说,以后在家别抽。他笑着回答好,心里充满妻管严的幸福感。 她站起来,拿出电话,就到卧室去了。半晌出来,手里掂着手机,调皮地说,搞定啦,回去等消息吧。无论他怎么问,她就是含笑不语,最后用尽力气体罚,也依然没得到答案,只好作罢。 抽了空,宁致远骑着摩托车回到卧龙乡学校,宁秋水很是高兴,上街买了一大包菜回来。迟小夏已有身孕,宁秋水亲自下厨,宁致远就在旁边打下手。哥,我要结婚了。宁秋水呀的一声惊叫起来,你从来没带回来看看。宁致**静地切着肉,说,你可能认识,比你高两个级呢,叫何韵诗,在县二小教书。宁秋水怔了怔说,我认识呀,不过怕比你大好几岁呢。宁致远回道,嗯,四岁。宁秋水呵呵地笑起来,说道,那可是校花呢。宁致远嘿嘿地笑起来。 宁秋水叮嘱说,你给妈和姐姐写封信说一下,妈肯定高兴坏了。宁致远答应着,问道,姐结婚这么久了,我们也应该有外甥了吧?宁秋水回答说,快生了,另外,妈最近身体不好,老是喊腰疼,去医院看了,说是脊椎有些骨折。宁致远说,那我好久上去看看。 县委书记调研李子村 李子成熟季节,县委书记刘书平带着县委办主任和几个局长,一行人来到石桥镇。岳子卿和李亚潇在路口接到后,径直奔向李子村。 宁致远和村上几个班子成员一道,早就等在村委会大门口,站成一排迎接。见车队到来,大家挺直了腰。 岳子卿跳下车,扶了扶眼镜,小跑至第二辆车边,殷勤地打来车门,将刘书平迎接出来,介绍着说,这是县委宣传部挂职副书记,这是村支部书记王忠诚……刘书平打断话,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宁致远的手,亲切地说,宁致远吧?小伙子不错!我在市上开会,听几个市局长说起你,为李子村道路条路付出很大辛苦啊。 宁致远谦虚地说,哪里,是各级领导关心支持的结果,我只是个跑腿的,主要志诚书记、子卿书记领导得好。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大声地喊起来,这条路是宁书记来才修起的呢! 岳子卿脸色变得铁青,拽了一把王忠诚,低声说,你怎么搞起的,出了维稳事件你负得起这个责?王忠诚笑着说,岳书记放心,老百姓感激得很呢,哪里会上访! 满山遍野的金黄李子,家家户户忙着采摘,装满水果的运输车辆不时驶过。这时候,村民刘老汉端着一盘李子过来,递向刘书平说,领导,您尝尝我们的新品种,又大又甜呢!刘书平愉快地拿起一个,啃了一口,立即赞不绝口。宁致远介绍说,我们请了市县农业局果品站专家下来指导,全村李子已按照早中晚熟品种改良,现在是供不应求呢,每家种植户今年收入基本可以还完树苗贷款。刘书平听后,转头对身后的县农业局长说,这很好嘛,种植水果植入科技含量,价钱既高销路更不愁,这个经验值得推广。农业局长连连点头。 不知不觉走到玉带庄,刘书平也被眼前美景吸引住了。宁致远介绍说,书记,我们准备以李子农产品作为媒介,在这里先搞几家农家乐,着力发展乡村旅游业,目前正在做组织发动工作,老百姓积极很高呢。 刘书平高兴地说,这很好啊,回去研究一下,我的意见是一定要高起点规划,高主任,你回去给文化旅游局长说,依凭这先天自然禀赋,深度挖掘人文历史融合其中,将玉带庄打造成为全县文化旅游示范点!县委办主任高亮马上拨通电话,按县委书记指示作了交待。宁致远太高兴了,作为全县的示范点打造,李子村就将实现翻天覆地变化。 临上车,刘书记握握宁致远的手,说,好好干。然后对岳子卿说,你去找一下民政局长,我看李子村可以更名为玉带村。然后,看了看大家,说,石桥镇干部精神状态不错!说完,挥手与大家告别离开。 看着县委书记一行远去,宁致远隐隐感到,岳子卿心里有些不痛快。李亚潇拉了拉他,说,走,坐我的车。 车到镇**,宁致远见岳水波摔了车门,向自己办公室走去。李亚潇淡淡地说道,有些人心态不平啊,今天介绍你都没说名字呢!不过你怕是犯忌了哦,功高不盖主啊!宁致远顿时醒悟过来,自己今天算是出风头了,可这也为了李子村啊。他无奈地笑了笑,摊了摊手,回到自己办公室。 省财政厅专项补助 李子村道路竣工通车快一年了,工程款还差一百二十万,施工单位多次催促,岳子卿总是不接招,把宁致远愁得恼火。 这天,财政所长钱明理笑眯眯地敲门进来。宁致远站起来,说道,哟喂,财神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想起,自己来石桥镇快两年了,财政所长可从来没登门过。钱明理递上烟,送上火,嘴上连声说,折煞我了,真佩服宁书记的能量啊,昨天下午县财政转拨来省财政厅农业经济发展处拨来了一笔一百二十万专款,专项补助石桥镇李子村道路建设。 宁致远啊了一声,突然想起韵诗前几天说的话,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详细点吧。钱明理一脸殷勤地回道,省财政厅预算处薛副处长亲自打电话到县财政局,专拨这笔资金到我镇这个项目,魏县长都异常惊讶呢。宁致远淡淡地说,刘书记不是亲自来视察了吗?应该是他首长关心的结果。 看着钱明理走出办公室后,他摸出手机,拨通薛韵诗的电话,问道,亲,省财政厅农业经济发展处专项拨付了李子村的道路款,这是怎么回事?薛韵诗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调皮地说,天上掉馅饼砸在你头上了呗!在他再三追问下,薛韵诗才嘻嘻地说道,约好国庆节去见我爸妈哒,自己问你大舅哥呀! 宁致远怔住了,直到电话嘟嘟地响起,这才挂了电话。 李子村名噪全市 过了一周,罗婉君相约而来。宁致远用摩托车载着她,先去稻虾产业园采访了半天,吃了午饭,两人来到李子村。秋季李子逐渐成熟,压弯了枝条,站在树下张口就可以吃到。罗婉君一面奔跑,一面大声喊,致远,好舒服啊,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宁致远微笑着说,婉君公主,还有更美的呢?罗婉君睁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来到玉带庄山顶,一块平坦巨石犹如一个观景台。两人坐在上面,微风吹起长发,罗婉君闭着眼尽情地享受。宁致远笑道,公主,怎么样?罗婉君打了他一下,娇声道,不许喊我公主,刺耳得很呢。然后喃喃地说,真美啊,简直不想回长宁了。宁致远笑起来,说,好啊,嫁这里来呀。罗婉君回头看了一眼他,幽幽地回道,只怕是没人娶我呢!宁致远睁大眼睛,哇地一声,说,追婉君美人的怕排队到法国了吧?!罗婉君咯咯咯地笑起来。 三天后,《长宁日报》头版头条报道了岳州县石桥镇农业产业化发展的稿子。市长李雪刚作了长篇批示,要求明年春季全市农业产业化发展大会在石桥镇现场召开,提炼总结“石桥经验”,努力开创长宁市农业发展新局面。县委书记刘书平、县长魏青山分别作出批示。各级领导闻讯而动,先后来到石桥镇调研,其他镇乡纷纷前来考察学习。 戴看兰打来电话,高兴地说,致远,现在石桥镇名声大噪啊,真没看错你,能文能武呢!对了,你挂职期快到了吧?怎么考虑的?宁致远笑着回道,兰姐,我文凭还没拿到,什么想法也没有,就回宣传部吧。戴看兰沉吟了一下说,也好,挂职只有名份,没有实质职级,而且这两年来很辛苦。宁致远说,兰姐,我不怕苦,只是这个岳书记不大对路,跟我的想法不一样。 妈妈和姐姐回信来,让他尽快把结婚的日子定下来。宁致远起身出来,找到李青,说,国庆值班你帮我一下吧,以后我慢慢还回来。李青笑着说,哪里存在呢,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事。谢过李青,宁致远启程回城里。 女婿审查过关 国庆节,宁致远去银行,将自己存折上仅有的五千元钱取了出来,买了一大堆礼物。薛韵诗责怪说,买这么多?宁致远嘿嘿嘿地笑着说,第一次见岳父岳母哒。薛韵诗说,爸妈在省城哥哥家,让我们过去。宁致远有些不解地问,现你哥提拔为省财政厅预算处处长了,把你调到省城工作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呢!薛韵诗笑着说,爸妈喜欢住在兴隆镇老家,不愿意住省城,我离不开爸妈,况且我也不喜欢省城。 宁致远挠挠头,说道,也好,不然咋个会嫁给我呢?薛韵诗打了他一下,娇嗔地说,谁说嫁你啦?还不晓得你过得了考验不呢?宁致远笑嘻嘻地回道,那我就告诉丈母娘母,生米做成熟饭了,看着办。薛韵诗扑过来追打,他转身就跑。 走进省财政厅家属区,一栋栋楼房掩映在巨大树荫里。宁致远感到有些紧张,一路上没什么话说。薛韵诗看在眼里,笑着说,别怕,我爸妈可慈祥了,我哥也很随和的,起码比我随和,我在家是小霸王呢。宁致远列咧嘴,笑容里依然藏着紧张。 随着铃声门轻轻打开,两个银发老人站在门口,笑容满面。薛韵诗喊了一声,爸,妈!致远,这是我爸我妈!宁致远赶紧喊,薛叔叔,阿姨,你们好!两位老人连声答应着,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责怪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多浪费啊。薛韵诗嘻嘻地笑着说,人家第一次来嘛。 宁致远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挺直腰陪韵诗爸说话,娘俩扎进厨房做饭去了。韵诗爸慈祥地问,小宁今天多少岁啦?宁致远回道,薛叔,我今年二十四岁。韵诗爸点点头,又说道,听韵诗说你在石桥镇挂职,成效很不错呀!宁致远谦虚地回道,很多事情还没做完呢。韵诗爸递过茶杯,说,喝茶。宁致远赶紧接过来说,薛叔你也喝。见他紧张的样子,韵诗爸问道,会下象棋吗?宁致远笑着说,会,但不行。 正在对弈中,门铃响起。薛韵诗风一样跑出来打开门,嚷道,大处长,乖嫂子,你们回来啦?一个戴着眼镜的身材高大胖子,走进门换了拖鞋,拍拍妹妹的头说,疯丫头,舍得来看我啦?随后进来的一个挽着头髻穿着紫色风衣的女子,笑道,小姑子,今天真漂亮!何韵诗甜甜地回道,嫂子才是真漂亮呢。 何韵诗介绍说,哥,嫂子,这是宁致远!宁致远赶紧握住薛厅长的说,你好,薛处长,嫂子好!韵诗哥朗声笑起来,亲和地说,家里就别叫处长吧,我叫薛仁熙,嫂子叫罗幽兰,欢迎你呀。宁致远赶紧喊道,仁熙哥,幽兰姐!韵诗爸发话了,别一直站着啊,坐吧。 薛仁熙看着棋盘说,爸,小宁下棋怎么样啊?韵诗爸呵呵地笑着说,不错呢,比我好,估计比你还差一点。罗幽兰盯着宁致远看了几眼,说道,你们玩,我去厨房帮忙。 薛仁熙坐上棋桌,说,小宁,我们俩杀一盘。宁致远笑着坐下来,心里放松了一些。 薛仁熙果然厉害,开局就一直压制着宁致远,好不容易摆脱,又被步步紧逼,宁致远沉思着如何破局。真正下棋的人,是不能让棋的,否则对方极不舒服。殊不知,和宁致远下棋,是爷俩商量过的,棋品看人品,更能看到一个人的胸怀格局,这其实是一次考验他的对弈。 宁致远心里快速地盘算着,合理运用棋力,推动棋局进入势均力敌对垒。薛仁熙暗暗称奇,这个小子掌控全局意识真强,思维缜密,计算精确,总能化险为夷。 进入残局,宁致远多一兵但缺一仕,也不敢贸然攻击,双方互有攻守。这时候,韵诗妈端着菜摆上桌,笑着说,你们别下了,菜冷了呢。 薛仁熙爷俩相视一笑,然后说,那不下了吧,致远棋下得不错。宁致远笑着回道,哪里,仁熙哥的棋力比我盛,再过一会儿我只怕要输的。韵诗爸笑着说,你俩都不错,比我强。宁致远感到老爷子这话里有话。 薛仁熙打开一瓶酱香酒,说道,爸您也喝点吧。韵诗爸笑着说,只怕你妈不许的。薛仁熙就转头喊,妈,今天让爸喝点吧。韵诗妈在厨房里回道,说得他是妻管严一样,别喝多就行。 一家人围坐在长方形餐桌,香喷喷的饭菜让气氛更加温馨。薛仁熙不停地和宁致远干杯,薛韵诗不依起来,哥,人家酒量能给你比么?罗幽兰含笑打趣道,哟喂,小姑子,现在胳膊就往外拐啦?薛仁熙用筷子点点妹妹,笑着说,傻丫头!薛韵诗拉拉韵诗妈,娇嗔道,妈,哥和嫂子欺负我。老俩口对视一眼,笑着没说话。 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韵诗妈就对薛仁熙说,老大,不喝了吧,妹妹不高兴了呢。见妈妈发话,薛仁熙放弃了开第二瓶的打算。可见,韵诗妈在家里的话语权。 饭后,宁致远说道,薛叔,阿姨,仁熙哥,幽兰姐,我妈和姐也住在省城,我带韵诗过去看看。一家人答应下来,韵诗妈和罗幽兰进屋去提了一大包东西出来,让宁致远带上。 宁致远为难地看着薛韵诗,不知怎么办。薛韵诗大方地接过礼物,说道,谢谢妈和嫂子。罗幽兰撇撇嘴,啧啧有声,说道,别人家的人了哦。薛仁熙爷俩望着含笑不语。 告辞下楼来,薛仁熙撵着出来说,丫头,我刚喊了司机过来送你们,等会吧。薛韵诗靠在哥怀里,拱拱头说,谢谢哥。薛仁熙爱怜地给妹妹理理头发,对宁致远说,致远,妹妹就交给你了哈。 宁致远正色地说,仁熙哥,你放心,我一定对韵诗好的。薛仁熙拍拍他,眼里溢满笑容。这时,司机刚好到来,遂告别上车。 走出好远,宁致远看见,薛仁熙还站在原地。收回目光,他轻轻地说,韵诗,你们一家人真好,你哥好疼爱你。薛韵诗回道,嗯,哥比我大十二岁,从小就宠我。然后睁着大眼看着他说,你通过考验了呢!他一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她微笑着说,下棋,喝酒,送行。他啊了一声,心道,有文化的家庭就是不一样。 在薛仁熙家里,四人坐在一起喝茶。薛仁熙说,爸,我看宁致远不错,妹有眼光。韵诗爸回道,老二说春节结婚,我们不同意也不行啊。韵诗妈接过话说,我也觉得小宁不错,不多言不多语,挺有内涵。 见罗幽兰不语,薛仁熙问道,幽兰,你的意见呢?罗幽兰沉吟了一下,回道,只怕也是个事业型,担心韵诗耐得住不。薛仁熙接着说,是啊,下棋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有思想有思维呢,我也担心妹驾驭不了。韵诗妈有些急了,说,你不也处长了吗,幽兰还不是照样驾驭得了你。小两口相视一笑,就没再说话了。 罗幽兰问道,妈,你们还是来省城住吧,家鹏高三住校,每周回来就问爷爷奶奶好久来。韵诗爸摇摇头,缓缓说道,你们请个保姆吧,我还是习惯在乡下,老二现在这情况,一时半会怕不愿离开岳州,我们得经常去看看。 薛韵诗见婆婆 宁致远带着薛韵诗来到一个深巷,找到一栋陈旧小楼,上了二楼敲敲门。致远妈应声打开门,大声喊道,老朱,快出来,老三来了。 宁致远喊了一声妈,说道,这是薛韵诗。薛韵诗大方地喊道,妈!致远妈高兴地回答道,哎!快进来!两人提着东西进了屋,朱叔满面笑容走出来,赶紧给二人让座。 看到满屋里陈旧家具,还飘着浓郁的膏药味,宁致远问道,妈,你腰还疼吗?致远妈笑着回答,没事,**病,你们吃了吗?薛韵诗回答道,妈,吃了呢! 宁致远惊讶地看着她,心里甜滋滋的,说,我去你家喊阿姨,你来这里喊妈,瞧我多不懂事啊。薛韵诗挽着致远妈手臂说,妈,你看您儿子,总是欺负我。致远妈笑起来,说,老三,要对闺女好点,能看上你,是我们一家人的福分。薛韵诗朝宁致远吐吐舌头,把头靠在致远妈手臂上。 下午,一家四口上街逛商场。薛韵诗分别给朱叔和致远妈买了两套秋装和三套冬装,宁致远提得手软。他知道,这是薛韵诗一片孝心,已经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家庭中了。 晚上姐姐和姐夫也过来了,一家人围着吃饭。宁致远和姐夫喝着酒,薛韵诗左一个妈,右一个姐,屋里充满温馨快乐气氛。 夜深了,宁静挺着大肚子,也需要回家休息了。宁致远告别了妈妈,陪着姐姐姐夫走到大街上。宁静对薛韵诗说,韵诗妹,老三欺负你,你给我说,我收拾他。薛韵诗挽着姐姐的手臂,偏着头对他说,我有靠山了,就不怕你了。宁致远呵呵地笑起来。 两人在省城呆了四天,薛韵诗给宁致远买了几套新衣服,自己也选了几套,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岳州。睡在床上,宁致远很是疲倦,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薛韵诗一个人慢慢收拾好衣服,打来温水,用帕子轻轻地给他洗脸擦脚。 宁致远惊醒过来,抱过她,说,老婆,我真幸福。她轻轻地吻了吻他,说,以后别欺负我就行。他轻轻说,我欺你但不会负你。她打了打那游走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就被封住了,然后就软下来,任凭风浪起。 挂职结束 拿到县委组织部文件,宁致远心里十分平静。挂职时间结束了,他谢绝了继续挂职的意见,决定回到县委宣传部。他想起一句诗,我悄悄地离去,正如我悄悄的来……夜深了,他一个人收拾着行李,将私人物品打包装进行李箱,主要是书,沉甸甸的。 第二天,他一个人来到车站。路上,李青打来电话,大声嚷着,宁书记,真不够朋友,独自一个人悄悄走了。宁致远笑道,以后你和晓平来城里找我吧。 客车开始慢慢滑动的时候,突然被一群人拦住了。他抬头看看,竟然是王忠诚带着十几个人来送行。王忠诚喊道,宁书记,才接到杨晓平主任电话,我们就赶过来了,你离开,李子村一定要来送行!宁致远站起来,心里充满感动,大声说,谢谢李子村各位父老乡亲,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几个老百姓喊道,宁书记,这是我们送你的东西。然后递过来一大堆东西,香肠、腊肉、鸡蛋……,过道上的乘客纷纷让出空地。宁致远哽咽起来,望着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老乡,眼眶湿润起来。 车开出很远,王忠诚和老乡们还在挥舞着手。 享受买菜做饭喝茶时光 宁致远有一周休息时间。 一早,提着菜篮跑农贸市场买菜。菜摊老板看见他,遂招呼道,帅哥,又来买菜了啊?今天才到的二荆条不错,买点哇?宁致远看看菜摊上青翠欲滴二荆条,真新嫩,就问,多少钱一斤哪?菜摊老板递过来一个塑料口袋,回道,二块五。他回道,两元差不多了呢。最后两人商量二元一角一斤成交,他便俯身拣选起来。 菜摊老板问道,我见你每天这个点儿准时来买菜,这么年轻就不工作啊?他边选菜边打趣道,老婆负责找钱,我负责做家务。菜摊老板就嘎嘎地笑起来,说,还真有点像呢,再便宜的菜都得砍点价下来,我这小本买卖真是拿你没法呢。他笑道,老婆找钱辛苦嘛。旁边一卖鱼大叔递话过来,命好就是不一样啊,不像我们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跑批发市场,然后就在这里守一天的摊,累得浑身都散架了呐! 宁致远关心地问,一天能赚多少?卖鱼大叔回道,生意好能赚个将近二百元,生意不好一百元顶天了。他笑着说,也不错了啊,比在家务农强吧。菜摊老板说,以前来买菜的基本都是城里人,现在乡下人也开始买菜吃了,而且还专挑价格高的买,瞧他那鱼今天就卖得特别好。 称了菜,付了钱,他又往前走看哪里有新鲜上市的应季蔬菜。这时,有位大娘蹲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摆着几根青菜头和几把豌豆尖,默默地看着来往行人。 他走过去,蹲下身问,大娘,这是你家自己种的菜吗?大娘露出笑容回道,是啊,娃儿些出去打工去了,我和老头子在家种点菜卖,挣些零花钱。他估摸这点菜按菜摊价格不过十元钱,看着寒风吹起大娘花白头发,就问道,大娘还没吃饭吧。大娘回答说,我们乡下人经得饿呢,等会菜卖完去买个馒头就行了。他指着菜说,我全买了,不用称,给你二十元行不行啊?大娘赶紧说道,要不了那么多呢,八九元钱就够了。他拿出二十元钱递过去,说道,就二十吧,大娘你也早点回去,大冷天的。大娘高兴地替他包好菜,笑着说,孙儿今天感冒没去上学,我去买点肉回去,谢谢你哈小伙子。 买完菜,他便转身往回走,心里想,这农贸市场就是经济发展和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晴雨表啊,现在回宣传部,就要着手研究这些了。路过新华书店,遂走进去,韵诗放学还早,可以看会书再回去做法,时间都还来得及的。 他靠着书柜正专注看书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惊喜地喊道,史馆长,你也来看书啊。史零零满脸笑容说,真是巧,我还说来你办公室找你呢,最近我淘到一个茶壶,想请你瞧瞧。宁致远看看时间,说道,行,现在就去。 来到文化馆,史零零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包裹,层层解开后,就见一个精致的青花色酒壶,色泽暗灰,约莫有些年成。宁致远拿起酒壶,仔细辨着陶纹和釉色。约莫半晌,他摇摇头说,我对陶瓷没有见解,还是你指点指点吧。史零零回道,我找了几个行家看了,应该是清朝中期景德镇窑烧制品。他又拿起酒壶看起来,放下后,笑着说,史兄,还是讨壶好茶来喝,你那泡茶手艺是一绝呢。史零零笑嘻嘻地到里屋去了。 出来时,史零零神色严肃,用一个托盘装着茶叶、开水壶、饮茶小杯和一个粗瓷碗。宁致远很是好奇的问,用碗泡?史零零点点头,开始忙活起来。 宁致远见那茶叶就是平常可见的大红袍,就是这茶碗很特别。纹路粗疏,颜色暗白,像很久未使用过般。史零零缓缓浇上滚烫开水,水过之处,那碗颜色慢慢变得暗红发亮起来。他拍手称赞道,这次真是开眼界了。 史零零说,古人常以碗开汤,碗茶散热快且不易闷馊,唐人煮茶以青盏为尚,宋人点茶以黑盏为贵,不管怎样,碗泡法可随时随地随机喝茶,只要有壶有碗,便可享受清香拂面的美感,去年我去苏州参加全国文化馆长大会,用老德化匙、银筷及青花碗泡龙井,很合苏杭风情。 宁致远升起敬佩爱慕之意,小品一口,顿觉点点雪花飘扬,仿佛看到满天星斗。品茗间,他提起自己挂职结束回宣传部了。史零零低头抿茶,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自言自语地说,山高见流水,有空来喝闲茶。 宁致远提着菜篮,走出文化馆大门,心里想,老史那陶壶怕是看走眼了,而茶碗却是个真宝贝呢。 回到原单位上班 简单休整后,宁致远回到县委宣传部上班。 坐在阔别两年的办公室,他心情十分复杂。当初为戴看兰服务,总是杂务缠身来去匆忙,没机会静静地坐坐。如今坐上冷板凳闲来无事,想忙都忙不了呢,不免有些怅然。人还真是这样,忙的时候总羡慕闲,真闲时候又浑身发痒。 正想着,郭嘉兴走进来,笑着说,回来上班啦?!你回来我就轻松些了,新来的三个年轻人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呢。宁致远哈哈笑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多锻炼就好的。郭嘉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哦对了,苏部长请你去他办公室呢。宁致远回应了一声,起身拿起笔记本朝外走。 苏天宇部长听完宁致远挂职期间工作情况汇报,笑着说,致远,你可给咱宣传部挣脸面了呐,市委宣传部蒋建华部长多次说起你!宁致远谦虚地笑了笑,继续听部长讲话。周波马上去县广播电视局任副局长,你来接手办公室,如何?宁致远明白,是让自己继续当秘书,这可不行,不仅因为杨清波是副部长免不了接触,更因为曾经跟戴看兰服务过。 他笑着回道,苏部长,我马上结婚了,时间上安排不过来,就让年轻人去干,我还是做外宣工作吧。苏天宇点燃一根烟,说道,也行吧,我可能会有变动,如果你任办公室主任,下步很不利。宁致远睁大眼睛,透过烟雾看着苏天宇,问,哦?苏天宇点点头说,石桥镇民政事件还在发酵,还将有大动作。 宁致远自嘲地说,看来这祸惹得不小啊。苏天宇神色凝重地说,我不这么认为,正说明你有人品有官品,行政上唯有挺直腰,才算得上真正好干部!宁致远心头一热,遂告辞出来。 郭嘉兴特别高兴,安排晚上给他接风,半下午就一直到处打电话。越是经济欠发达地方,吃喝风最盛,大家按部就班地做完该做的事情,然后找各种由头尽情享受日子的散漫。 晚上满满一桌人,大家相互寒暄敬着酒。宁致远记着韵诗叮嘱,既不影响气氛,又尽量少喝。饭局结束,唯独他清醒着。大家嚷着去洗脚,他谢绝了,一个人慢慢走回县二小。 晚上,他抓紧时间看书,距离自考时间还有一个月,还有三科需要一次性过。以前在石桥镇事情多,耽误了不少看书时间,现在得抓紧了。 日子慢悠悠的,一晃就到年底。宁致远从考试场上下来,感觉今天发挥还可以,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三科就过了。他想起,好久没见到赵东了,遂拐个弯,来到县教育局人事股。 赵股长!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赵东抬起头,大声喊道,宁大书记,你可是神哦,一年见首不见尾,哦不对,首尾都见不到了! 宁致远走进去,笑嘻嘻地坐下。知道赵东还是不抽烟,自己自顾自地抽起来。赵东坐过来,说,听说你跟薛韵诗有来往?宁致远抬头道,错,不是听说,而是真的。 赵东睁大眼睛很是吃惊,比你大好几岁呢?宁致远反问道,好像你现在这位比你更大吧?赵东就嘿嘿嘿地笑起来,捶了他一拳,说道,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局长等会要研究人事方案,不然陪你吃午饭。宁致远就站起来,说,我很少在外面吃饭了,下班基本就回韵诗家里,好久跟你和嫂子喝一杯!遂走出了办公室,向赵东说,别送了,东子。 罗婉君来岳州 罗婉君带着一个实习女孩子突然敲门进来,惊得宁致远两眼发直,愣了半天才笑着招呼道,婉君同志,能不能事先打个电话呀。罗婉君歪着头笑意灿然地说,听兰姐说你回报道组了呀,我就直接来找你呗。然后介绍说,叶珊,这就是宁致远,岳州才子!宁致远哈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婉君主任才是大才女,我就一打酱油的。叶珊满脸崇拜地看着他,露出两个小酒窝,欢喜地说道,婉君姐可是很少表扬人的哦,她说你是才子,我信! 带着两人跑了几个单位,很快就到了下午下班时间。罗婉君谢绝了被采访单位的晚宴邀请,对宁致远说,听说岳州小吃特别有名,你带我俩找个地方尝尝。宁致远打趣道,市委书记的公主来岳州,这不怠慢了吗?罗婉君挖了他一眼说道,少贫嘴。 他想了想,让凯哥开车过来,一起来到城外的一家烧鸡公店。点了几样小吃,荷叶干烧鲤鱼、芋儿烧鸡公、炒煎乌鱼片和一大盘岳州米卷。四人围坐在一起,慢慢地小酌。 两位女士唯独钟爱岳州米卷,很快就吃完了一盘,宁致远哈哈笑着,再点了一盘。罗婉君捂着肚子说,太好吃了!放下筷子,开始正式喝起酒来。 走出餐馆,夜色沉郁,看样子要下雨了。罗婉君轻轻地说,送我们回吧。宁致远点点头,走过去对凯哥说,走吧,岳州宾馆。凯哥看了看罗婉君,问道,这罗主任好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宁致远回道,以前来采访过几次呢。心里说,这可是尊大神呐! 来到岳州宾馆大厅,宁致远停下脚步,说道,婉君,我就不送上楼了哈!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洪亮声音传过来,婉君,什么风把你吹到岳州来啦?都不给刘叔叔报到?宁致远转头一看,原来是县委书记刘书平,正陪着一群人走过来,赶紧喊了声,刘书平好! 罗婉君笑吟吟地回道,我下来有个采访呢,哪里敢劳驾您呢!刘书平笑着道,致远,请婉君去喝夜啤酒呀!宁致远赶紧回道,好的。 罗婉君谢绝道,不喝了吧,晚餐才喝了酒,对了刘叔叔,岳州米卷真好吃,你可从来没说过。刘书平哈哈大笑道,下次我回长宁给你带一些。罗婉君弯眉带笑说,好呢好呢。 刘书平说,省委组织部下来调研,我得陪着,就陪不到你了哈。然后转头对宁致远说,致远,你要陪好,这是政治任务。宁致远笑着点点头,见刘书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宁致远笑道,看嘛,陪你是政治任务了,我是党员,必须服从安排,你说吧,怎么陪你?罗婉君抿嘴一笑,回道,客随主便!叶珊有些为难地说,婉君姐,我得回房间整理今天的采访,刚才编辑部来电话说差稿子,希望我们发一篇回去。罗婉君想了想,说,那行,你去忙吧,我和致远去咖啡店坐坐。 两人来到玫瑰夫人咖啡店,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卡座。他问道,喝什么咖啡?她回道,卡布诺奇吧,不加糖。服务员应下来,问宁致远,先生,请问你喝什么?宁致远合上点单册,笑着说,蓝山咖啡,加糖! 罗婉君看着他,说,看嘛,我们俩口味不一样。他含笑回道,就是啊,不在一个层次。她白了他一眼,脸上浮起佯怒,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这时候,咖啡厅里涌进一群人,明显看出喝了酒,围坐一桌大声喊道,服务员,上酒,再帮我们喊二百元的烧烤!罗婉君皱皱眉,说道,咖啡店成了烧烤店,还真是特色呢!宁致远笑笑说,小县城,就是这么的。于是,招手喊来服务员,有小包间吗?服务员回道,还有一个,不过小了些。宁致远看看罗婉君,见她点点头,遂说道,行吧,我们去。 这名叫岁月无声的包间,确实有些小,除了沙发、桌子,就没多大空间了。罗婉君脱下外衣坐下,两人聊起近期《长宁日报》报道任务和重点。 宁致远把糖倒进咖啡,逆时针地慢慢搅动,房间飘起咖啡香。罗婉君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笑道,经常来这里和伊人喝咖啡啊?他回道,对啊,只是缺伊人,一个人看书。 罗婉君很随意地提了一句,心月姐给我提过,会关照你。他没在意,随口回道,哦,谢谢。她看了他一眼,幽幽问道,有女朋友了吧?他嗯了一声,看到她脸上有些变色,遂问道,你呢? 她看了看窗外,回道,嗯,在丘川大学读研。他也不便多问,也一时找不到其他话题。沉默半晌,她主动说道,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在省**大院里一起长大。他哦了一声,静静地听着。 她默默地盯着咖啡,轻声说道,可能最近我要去《丘川日报》了。他开心道,好呀好呀!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抿着咖啡。这时,他手机屏幕亮了,打开一看,韵诗在催他回去,见罗婉君还没离开的意思,遂回短信,早点睡。 他想起坊间传说,压低声音问道,听说书平书记要上位了?她点点头说,市委已经正式上报省委,刘叔升任市委常委,时间应该很快。顿了顿,又说,岳州可能不大太平。他不解地看着,见她不言语了,遂打量起来。 罗婉君身着一件低领毛衣,从领口依稀可见突兀胸部深鸿,在射灯的照映下,显得尤为性感,与冷清脸色形成反差,更加衬托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世间尤物均是可遇而不可求,能够遇上也算是一种福分,他不由得有些出神。女人的直觉是敏感的,她意识到了对面目光,脸开始微微发红,轻轻扯扯领口,娇嗔地咳了两声,继续抿起咖啡来。 面对市委书记独身女,他心里清楚,地位的差距不是一二般的,况且自己有女朋友,她也有男朋友,能成为朋友都是难得的。他笑笑说道,婉君,去了省城,以后就很难再见面了。她抬头轻声说,难虽难,只要有心,再难也不难。 他不知道怎么接话,游离眼神止不大量她,又觉得尴尬,就干脆只看着桌上的空杯。她突然伸手过来,托起他下巴,挑衅地对视着,问道,敢不敢吻一个?他猛然慌张起来,没料到她这么大胆。对视半晌,他摇摇头。她一下子站起来,捧着他脸,吻住他的嘴。 她突然推开,拿起外套,打开房门冲出去,狠狠飘过一句:懦夫!他追出去,在吧台丢下一百元钱,小跑下楼,看到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夜幕小雨淅淅。他喃喃地说,我不是懦弱,而是不能啊。 扯了结婚证 从元旦节开始,韵诗爸妈着手置办婚礼,宁致远不大懂这些,就跟着当人力。几天下来,大家都累得够呛,唯有薛韵诗,像只幸福小鸟到处跑,永远不知道疲倦。宁致远让她歇息一下也不肯,总是说,我高兴呢,不累。 晚上,两人从民政局回到家,见桌子上摆着慢慢的菜肴。韵诗父母坐在沙发上,正在等着他们回来。韵诗拿出结婚证,递给韵诗爸。两个老人头碰头地一起看着,笑容满面,不时抬头看他们俩。 宁致远坐下来,握着韵诗爸的手,深情地说道,爸,妈,现在我们正式登记了,你们二老就是我爸妈,我这个女婿也是儿子,一定会好好孝敬您们,请放心,我是一个男人,会对自己女人一辈子好的。我父亲去世早,母亲也改嫁了,过去吃了很多苦,所以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不管以后贫穷与富贵,只要有我一口水喝,一定会让韵诗有饭吃。两老人不住地点头,韵诗在旁边流下眼泪来。 韵诗爸站起来,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娘俩别哭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饭,致远你陪我喝一杯。致远连忙起来,打开酒,给韵诗爸和自己斟满一杯。韵诗妈说道,致远,给我和韵诗也倒一杯吧。宁致远转头看看,见何韵诗点点头,又拿出两个杯子斟满酒。 韵诗爸举起酒杯,说道,刚才致远的话,我和你妈都会记着,我们也放心了,也希望致远永远履行诺言!韵诗,嫁人了,就要收起小脾气,以后你就是宁家媳妇了,好好待公婆,好好照顾自己丈夫,好好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宁致远心情激荡,倍感身上责任,仰头干酒,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宁致远拉着薛韵诗一起敬父母的酒,韵诗妈流着泪,连连说,好好好,老二哪,我和你爸心底像石头落地了。薛韵诗眼泪又下来了,颤声道,爸妈,让您俩担心了。说完,一口干了,宁致远也赶紧干了。 夜深,两人还在床上聊着。她笑着说,其实爸妈一直担心我呢,都二十八了,还嫁不出去。他接过话,瞧,你得感谢我吧,否则你只有当个老姑娘。她翻身起来就去捶,他就起身跑开,两口就在婚房里打闹起来。 平息下来,她有些担忧地说,老公,有个月没来例假了。他惊讶地抬起头,高兴地说,会不会怀起了?那我就当爸爸了!然后,伸手摸着平坦的肚子,喃喃地说,儿哪,在里面没有。她抚着他的浓发,一脸的幸福。 周末,宁致远带着薛韵诗赶卧龙乡医院。宁秋水见到他们,高兴地说,一个大胖小子呢!宁致远哈哈大笑,从致远妈手里抱过来,小家伙精神着呢,看到陌生面孔就咧嘴笑起来。薛韵诗嚷着,让我抱抱! 宁致远问,取个啥名呢?宁秋水回道,宁冲,你觉得如何?宁致远笑道,好!然后拉过薛韵诗,说,哥,这是薛韵诗。薛韵诗红着脸喊道,哥。宁秋水哎呀一声,拍拍脑袋说,瞧,弟媳来了,嫂子又在坐月子,咋个给你们举行欢迎仪式呢!薛韵诗摆了摆手,说道,哪里这么生分。 下午,宁致远带着薛韵诗来到老家。薛韵诗被眼前陡峭的山坡惊呆了,才明白过去的他有多辛苦。两人跪在父亲坟前,点燃了纸钱,俯身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宁致远说道,磕了头,正式成为宁家媳妇,你的名字就会写上宁家族谱了!薛韵诗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他脱下外套递给韵诗,然后爬上坟头,开始扒拉着野草。下山时候,他说,以后每年清明都要回来,这是我的根。 宁致远结婚 春节前,宁致远婚礼在岳州大酒店如期举行。双方亲戚朋友、同事一共坐了六十二桌,热闹非凡。在仪式上,新郎新娘紧紧相拥,两人流下深情的热泪,台下数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逐桌敬完酒,他单独来到同学这一桌坐下来喝酒。张明灿嚷着说,远娃,喝三杯。宁致远笑呵呵说,理解哈,我喝三杯啤酒。几个同学则一口喝了一大杯白酒。吃着菜,宁致远笑问道,灿娃,就你一个单着,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哈。张明灿笑嘻嘻的说道,刚才我看了,弟媳几个闺蜜不错呢,介绍介绍?宁致远啐了一口,滚!少去祸害人家,韵诗不杀了我。大家一阵大笑,端起酒杯乱成一团。 薛仁熙一家三口低调地坐在主宾席,吃完饭交代了几句,就悄然回省城了。 张明灿、许一生、胡古月、赵东,还有几个薛韵诗的闺蜜,留下来闹洞房。考虑到新娘身孕在身,大家嘻嘻哈哈地开了一些玩笑,就放过了他俩。大家平息下来后,宁致远拍拍赵东肩膀,说,今晚不陪你们了,我该洞房了,你替我当一下东道主,请几个哥们夜啤酒。赵东答应道,好勒,大伙走吧,不醉不归。 大家出门后,他紧紧地抱着妻子,喃喃地说,老婆,现在开始我就是个妻管严,你不许欺负我。她一听,打了他一下,说,你个大灰狼,不欺负我就是好的呢。他呵呵呵的笑起来,嘴里含着她耳垂,摸着山峰不放,有些想法。她拒了拒,轻声道,怀起了呢。他叹口气说,洞房不做点事情,总觉少点什么呢。她犹豫道,那你轻点,不许大动作。然后,就放开了手,开始**起来。 第二天,他赖在床上,死活不起床。薛韵诗过来喊了几次,最后不得不提着他耳朵拖下床。他捂着耳朵坐在餐桌边,揉揉说道,说好了不许欺负我的,第一天就不遵守诺言。她打了一下,说道,昨天喝那么多酒,不吃点稀饭胃怎么承受得了?他一脸幸福地刨起饭来,酸菜加稀饭简直是绝配,总是那么香。 饭后,他问道,老婆,婚假里出去旅游一趟吧,海南怎么样?薛韵诗高兴的跳起来,连声说道,好呀好呀!转瞬就低落下来,不去了吧,最近我吐得厉害,妈妈说要养胎,不许我乱跑呢。他想想也是,就说,那以后我们带着儿子一起去。她娇笑起来,谁说就一定是儿子,你个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他嘿嘿地笑起来。 整个假期他一直窝在家,每天上街买菜,亲手下厨做饭,享受着幸福居家生活。 岳州大变局 不久,省委组织部来岳州考察县委书记刘书平。没料到,在考察即将结束时,考察组接到一封举报信,反映他有买官买官行为。省委组织部长李茂奎指示,迅速彻查,尽快出果。 考察组再次组织调查,对刘书平任县委书记以来调整的所有干部,开展一对一座谈,并对每个干部的档案、动议程序、党风廉政建设证明等再次进行核实。 夜深十分,县委书记办公室亮着灯。县委办主任高亮压低声音说,据可靠消息,那封信出自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周晓明和宣传部副部长杨清波之手。刘书平沉脸未出声,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先出去。然后拨通秘书电话,说道,马上通知纪委书记袁本清和组织部长方滨来我办公室。 一周后,省委组织部发出干部任前公示:刘书平拟提拔为常宁市委常委。当天下午,县委召开常委会议,对当前社会稳定工作再次进行全面部署,特别强调加强对外宣传。晚上,苏天宇组织召开宣传部职工会,传达县委常委会议精神,安排近期外宣工作几件大事。宁致远心里想,优秀领导依然无法脱俗啊! 私下听凯哥讲,魏青山司机透露,最近多次跑市上,每次去车上都装满东西。宁致远笑笑说,别外传,听到就是了。 刘书平正式履新,市委开展任前谈话。市纪委书记许正浩严肃地说,书平同志,经市委同意,前期岳州贪腐案侦破接近尾声,即将收网,涉及岳州县党政班子成员,你要有心里准备。 市委书记罗国平朗声说道,岳州政治生态将遭到严重破坏,市委态度是坚决的,也是一贯的。作为岳州县委书记,在前期案件侦破中,你的态度市委是满意的,但并不代表你作为班长没有责任,所以,经请示省委同意,你继续留任岳州县委书记,稳住大局,尽快改善政治生态,这是市委交给你的一项重大政治任务。 刘书平站起来,郑重表态。坚决服从省委、市委安排,对岳州贪腐案完全配合市纪委、市检察院工作,无论涉及到谁,坚决查处到底。 初春的岳州,树叶发出新芽,刚过完春节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新一年的奔忙。然而,一场廉政风波迅速席卷岳州大地。 在县**全体会上,魏青山慷慨激昂地讲完话,并有力挥了挥拳头。会场上还未响起掌声,早就候在主席台边的四个年轻人走上去,亮出工作证,严肃地说,我们是长宁市检察院干警,现在请你跟我们走。魏青山颓然坐在椅子上,然后默默地站起来,面色死灰,最后环视会场,长叹一口气,佝偻着身子,被夹带着离开了。 会场一片静寂。台上台下大家都圆睁着眼睛,张着的嘴巴半天没合拢来。 过了四天,常务副县长张谭、分管民政副县长王自德同时被带走。随后,县委分管民政的常委明道山被带走。四个县级党政领导同时出事,这在岳州县历史上从未发生过。 宁致远发现,县委机关气氛发生着微妙变化。以前大家见面爽朗招呼声不见了,只是相互点点头,然后匆匆离开。郭嘉兴讳莫如深的说,总有些人睡不着觉嘛。见宁致远迷惑的眼神,低声道,听说好些人跑市上找后门,一把鼻涕一把泪请求打招呼呢,看吧,还是我们清水衙门好,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呢。宁致远笑笑没搭话,在稿纸上写道,静水流深。 县纪委及时发出通知,凡是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的,一律按自首处理,情节不严重的可免于处理。大家发现,曾经门可罗雀的纪委办公楼开始热闹起来,有时候深夜还亮着灯。 在县委书记办公室,刘书平召集分管干部副书记李从亮、纪委书记袁本清、组织部长方滨研究干部方案,对近期有重大问题的干部进行调整。袁本清意外发现周晓明任县科协主席,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书记清楚那封信来由,难道纪委内部存在泄密问题,还是市委考察组口风不紧,不管怎么总之说明一点,在一号面前来不得半点虚的。 不久,县委召开干部大会,刘书平书记作了近三个小时的讲话。要求各级党组织在紧要关头充分发挥作用,扭住全年目标任务,以项目为龙头,创新工作举措,压实工作责任,全面推进各项工作落地落实,努力实现全县经济社会“开门红”。最后,他用大量篇幅讲党风廉政建设要求,表明了县委坚决惩治腐败、加强吏治的态度。 宁致远打通戴看兰电话,嘟嘟两声就挂断了。快下班的时候,戴看兰电话打过来了。他小心地问,打扰您开会了吧?她回道,刚才在市委书记办公室,不方便接听。顿了顿,说,你是问有些位置还没明确谁来吧?他就小声笑起来。 戴看兰缓缓地说道,格局基本明朗,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宁州区长戴建波平调岳州接任县长,苏天宇任常务副县长,市委宣传部新闻发言人施梅接任马天宇,另外一个常委位置会暂时空缺。他不断地嗯着,突然问,宁州区长谁接任?那边电话沉默了。他问,会是老领导您吗?戴看兰咯咯地笑着道,有可能。 他想起刚才戴看兰说在市委书记办公室,一下子兴奋地笑起来,呀,真好!戴看兰笑道,好好工作吧。挂了电话,宁致远点燃一支烟,既高兴又惆怅。 一天下午,周波走近办公室,见宁致远一个人坐在电脑边写稿子,一屁股坐在以前杨清波的位置,点燃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轻轻一吹,烟雾悠悠地飞。宁致远笑道,周主任,有事吧?周波回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宣传部少个领导了。宁致远抬头问,什么意思?周波爆料,杨清波昨晚被双规了。宁致远睁大眼睛,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周波说,听说他和妻子充当了魏青山收受贿赂的中间人,涉及金额近三百万,恐怕出来不了。宁致远看看对面那空着的位置,曾经坐在对面的杨清波,为争权力总想踏在别人肩上,而今身陷囹圄万事空。突然想起丁志诚一句话,体制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是呀,一个人行走,关键是与谁同行,一切源自于自己本心。他感到太意外了,虽然与杨清波有些过节,但并没有实质性矛盾,大家同事一场,如此糟糕收场,还是很心痛。他抬头看看时间,说道,晚上岳林海书记请吃饭,一起去如何?周波高兴地答应了。 施晚晴就任 市委文件很快下来,除了和戴看兰透露情况一致以外,岳子卿提拔为副县长,市委常委办主任李锋调任岳州县副县长。 岳子卿提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玉带庄现在搞得如火如荼,省农业厅长、市委书记先后实地调研了两次,省报也进行了专题宣传。在他走之前,提拔李青为党委副书记,杨晓平为副镇长,还算是讲了公道。宁志远想,一个领导干部上到一定台阶,或许心胸格局也会变得更敞亮一些吧。 施晚晴虽说长得有些偏黑,但很年轻,竟然只比自己大两岁,二十七岁就任县委常委,是全市最年轻的副县级女干部。宁致远看着台上正作着履新讲话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心里想起戴看兰,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的小家生活,让宁致远无心工作,早早就盼着下班做家务,薛韵诗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对饮食十分讲究。晚上,还得为她洗脚按摩脚,浮肿起来小腿像发酵般,总是喊酸痛。 宁致远边为妻子按摩,边在想自己的事情。快做父亲的人,肩上的责任不一样了,是需要考虑在事业上有所作为了。薛仁熙是最大优势资源,但他不想靠大舅哥上位,唯有自己一步步迈上台阶,摇杆才是挺直的,才有人生成功感觉。他想起上次罗婉君的话,最近自己会不会也有所变动呢。 施晚晴白天参加各种会议,晚上开展单位内部职工谈话。宁致远看着这个干练而又精神的年轻领导,很礼貌地说,部长辛苦啊,大伙都很佩服呢。施晚晴抚抚齐耳短发,笑着说,我得尽快熟悉宣传部工作啊,耽误大家休息时间,我也很抱歉。宁致远说道,领导都没休息,我们哪里敢休息呢。 宁致远详细汇报了自己负责的外宣工作情况,施晚晴不时插话询问情况,然后在笔记本上记下来。大体情况说得差不多时,宁致远准备起身告辞,施晚晴不经意地问了句,兰心月部长你认识不?宁致远回道,吃过两次饭。心里想,领导总是把最重要的事情以云淡风轻的方式提一下,看来这个年轻的部长很成熟呢。 施晚晴笑着说,你可是长宁“石桥经验”的创造者呢,兰部长给我说过。宁致远谦虚地回道,哪里,只能算得上是一个经历者。施晚晴正色道,我调阅了你的档案,才发现你是事业编制,提拔受限啊! 宁志远猛然醒悟当初杨清波为什么明确他为事业编制,原来挨了这么一闷棍,恐怕当初戴看兰也没意识到。他郁郁地问道,部长,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吗?施晚晴摇摇头。 这该死的事业身份 回到办公室,宁致远摸出抽屉里的香烟,抽出一支放在鼻前闻了闻,然后又放回去,身子朝后面一靠,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去年上面正式下发文件,打破过去机关单位人员统编统管做法,重新按公务员和事业身份管理,原在行政岗位人员一律转为公务员,原凡是事业单位的人员不予认可为公务员,特别规定事业单位人员不得提拔为行政单位班子成员。这该死的身份! 被这深深愁绪笼罩,没事就回家闷着。薛韵诗问明情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于男人来说,事业和爱情同等重要。事业受挫,就像阳痿般难受。 半夜,他靠着床头就着台灯看书,转头看看熟睡妻子,宁静祥和幸福脸上,有些微微皱眉,怕是被灯光扰着了,遂关了台灯,蹑手蹑脚起身来到客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窗外月光清冷,朦朦游离。回想这些年,在乾罐乡学校几经沉浮,否极泰来进城工作,顺风顺水之际领导离去,以时间换空间被撵下乡镇挂职,历经辛苦取得骄人成绩,回来却依然坐在窗前,带几行清泪迎接晨昏。 内心苦闷迷茫,是谁也会历经的人生折磨。流水不管年华任它去,幽幽我心无处寻觅,只有月色依旧如从前。宁致远在深深思考,如何实现破局走出泥沼,几年职场经历充分说明,在体制内挣扎,靠自己努力仅仅是打基础,更重要的是机遇巧合与赏识目光。 等待,现在是唯一选择。他豁然醒悟。苦闷折磨锤炼开拓心胸格局,这段默默承受日子,正是自己人生最大财富,那还有什么可抱怨可迷茫可苦闷的呢!韵诗的温暖,孩子的希望,亲人的平安,这就是岁月静好。或许多年后,回头再看这段路,其实也不算什么呢。 他起身回到卧室,轻轻地滑进被窝,闭上眼睡着了。 从此,他恢复到过去成天笑容满面,更加细心照料怀孕的妻子。他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钓鱼。下班只要有空余时间,就到渔具店听钓鱼人摆龙门阵。渐渐地,他也掌握了一些钓鱼技巧,遂买了渔具,周末就去县城附近垂钓。 宁致远发现,钓鱼原来是如此惬意。一人,一杆,一水域,满眼青山绿水,满腔清新呼吸,垂钓或许不在鱼,而在钓,这份意境怡然自得万事空。 偶尔也能钓起一些,拿回家熬成雪白的鱼汤,薛韵诗喝得滋滋有味。听人说,多喝鱼汤,以后孩子更聪明。他就更加勤奋起来,早上五六点天刚蒙蒙亮就出发,夜色沉沉才回到家。看着他脸被晒得有些黝黑,薛韵诗就不许出去钓鱼,他就各种找理由或者卖萌缠着妻子,挤出时间溜出去。 这天正在河边钓鱼,电话响起,史零零问道,好久没来文化馆了呢。他笑着回道,现热衷钓鱼呢。史零零问,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是钓哪般?他回道,我钓山钓水钓人生。史零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幽幽说一句,有空来登一次临紫竹亭吧。 他心里猛然一紧。 宁语嫣降生 陪着《长宁日报》采访部主任郭玉东下乡,宁致远正在考虑找什么理由晚上不参加饭局的时候,就听到郭玉东说起最近人事变动。 市委书记罗国平升任副省长,市长李雪刚接替市委书记,市长由邻市副书记接任;刘书平不再兼任岳州县委书记,由龙水县长赵鲲鹏接任,副县长岳林海调任宁州区常务副区长,宁州区常务副区长升任区长。 他突然有些懵,宁州区长?戴看兰呢?赶忙拿出手机,拨打戴看兰电话,发现关机,遂拨通简安电话,问道,小简,戴区长调哪里去了?简安明显是在忙碌中,惊诧地回道,致远兄,你都不知道呀?戴区长调省妇联秘书长呢,我也到球溪镇任副镇长去,现在区委组织部谈话,就挂了哈。他拿着手机,愕然不语,戴看兰从未未提起离开之事。 曾经还想着有机会去宁州,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戴看兰的不辞而别离开,或许她有自己苦衷,或许有其他意思,也要涉身处地换位考虑,相信将来有一天她会告之。只是,她的离去,意味着自己在岳州犹如江边孤单芦苇,站在冰冷水里随风瑟瑟。 这是,岳母电话打进来,焦急地说,致远快点来医院,韵诗破了羊水,要生了。宁致远一听就慌了,对郭玉东说了情况,赶紧回县城。 赶到医院,宁致远一头扎进产房,见薛韵诗脸色苍白,捂着大肚子**,眼泪就出来了,连声说,老婆,辛苦了。薛韵诗露出艰难的笑容,摸摸他脸说,没事。 韵诗妈坚持顺产,宁致远急切地说道,妈,这次不依您了,我决定剖腹产,确保母子平安!看着薛韵诗推进手术室,宁致远心提到了嗓子眼,充满了焦虑和担心。致远爸催着,老太婆,快回去炖乌鱼,等会老二出来好喝汤。致远妈不愿意,等会,我要看到老二平安出来才走。 直到第二天凌晨,手术室传来哇地一声啼哭,宁致远眼泪夺眶而出。不一会儿,护士捧着一个襁褓出来,对守在门口的三人说,家属抱孩子,祝贺哈,漂亮的小公主!致远妈满脸笑容地接过,哦哦地哄起来。宁致远看了一眼小家伙,睁着黑亮眼睛好奇地张望着,他庚及推门进了手术室,赶紧握着薛韵诗的手,连声问,老婆,怎么样?薛韵诗虚弱地回道,好着呢,一个大男人家哭啥嘛。 宁致远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轻轻地吻了吻她脸庞,呢喃着说,我现在是爸爸了,感谢你!薛韵诗轻抬手,摸着他头说,让妈把娃儿抱进来,我要看看。 娃儿抱进来,她看了一眼,皱着眉说,好丑。韵诗妈笑吟吟地回道,哪里丑啊,多乖啊,漂亮着呢。宁致远笑得合不拢嘴,开心道,嗯,像我,小眼睛。薛韵诗娇嗔道,你也是个丑鬼。 护士喊道,可以了,家属出去吧,我们要收拾了,一会儿就会送到病房的。宁致远出来后,赶紧给妈妈和宁秋水、宁静报了喜讯。然后给苏天宇请三天陪产假,苏天宇说,特批你一周,好好服侍!宁致远心里一热,充满了感激。 晚上,宁致远抱着娃儿,对薛韵诗说,老婆,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呢?她回道,要不,让爸爸取名字吧。他回道,不行,我的娃儿我取名字,就叫宁语嫣,如何?薛韵诗问道,为什么叫语嫣?他说,范成大《红梅》诗曰“满城桃李各嫣然,寂寞倾城在空谷”,蒲松龄《志异?阿纤》曰“窈窕秀弱,风致嫣然”,语嫣就是人言其人美。薛韵诗沉吟一会儿,笑着回道,你说的,你的女儿你取名哒。宁致远哈哈哈大笑,轻声地唤起来,语嫣,语嫣,我的宝贝儿。 宁语嫣的到来,宁致远仿佛得到了上苍馈赠最珍贵礼物,这小鼻子小眼睛小胳膊小腿的,自己一逗就裂开小嘴漾开笑容,美得不可方物。他最喜欢看喂奶,小嘴吧嗒吧嗒的吮吸着,有时摆头不吃了,就逗他,你不吃爸爸可吃了哈。薛韵诗伸出手来打,他就嘻嘻地笑。 住了三天院,薛韵诗就吵着要回家。宁致远只得依了她,为自己生了个宝贝,说什么都可得依着。韵诗妈埋怨了几句,也还是答应了。 忙碌的产假一晃就过,女儿身体好,没什么感冒,晚上也不吵人。薛韵诗说道,老公,你明天要上班,晚上就让妈来帮着料理吧,你就能好好休息了。宁致远说,不的,妈岁数大了,就不熬夜了吧,我辛苦点但开心愿意啊。说完,亲亲那熟睡中的小脸,幸福溢于言表。薛韵诗吐了句,女儿奴! 宁致远白天上班,晚上熬夜带女儿,每天脸上挂着笑,但身体却明显消瘦下去。韵诗妈说了好几次,让她晚上带语嫣,宁致远就是不肯。 放弃调市委组织部 兰心月说,致远,你来长宁一趟,直接到我办公室。 来到市委一号楼,宁致远完成登记后,来到三楼市委组织部,敲了敲常务副部长办公室门,里面传来甜美声音,请进。他推开门,喊了声,兰部长!兰心月抬起头,然后站起来,露出灿烂笑容说,致远,快进来。 他坐在办公桌前,见兰心月穿着白色短装羽绒服,齐耳短发倍显精神。兰心月说,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当面征求你意见,调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如何?见他一怔,兰心月接着说,你不忙表态,我先给你分析分析,体制内从上到下有两个最有影响力的中层位置,一个是组织部管干部的,一个是财政部门管预算的,从目前状况下,你的身份不能直接调干部科,只能调部里事业编制,然后混岗使用在干部科,你考虑一下吧。 以前,遇到大事都会问问戴看兰意见,现在只能自己决断。兰心月仿佛看透他心思,笑着说,兰姐去省妇联秘书长了,不久就会升任副厅级岗位,你去看过她没有?他回道,还没呢,才生了女儿,我一天手忙脚乱的。兰心月哦了一声,笑着说,这么年轻就带娃儿了呀!呵呵,幸福吧?好久我到岳州来的时候抱来我看看。他笑着回道,好呀好呀。 宁致远迅速衡量着来长宁得失。来市上工作益处不言而喻,但事业身份的尴尬再次摆在面前,更为重要的是,小语嫣才出生几个月,自己这一走如何忍心,心里就浮起女儿乖乖的样子,但怎么向兰心月说呢,专门喊自己跑一趟,如此辜负好意真是不应该的。 沉吟半晌,他满脸愧疚地说,兰部长,女女太小,我舍不得离开,况且我这事业身份。兰心月看着他说,上面对事业身份有新政策了,事业单位八级职员就可以调任行政单位科级级干部,解决公务员身份。他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太好了。转而又郁郁地说,要是在县上解决就好了,实在舍不得女儿。 兰心月叹口气说道,好吧,也理解,那就回县上安排个事业单位副职吧,以后找机会调任。说完,像自言自语地说,兰姐走之前专门找我,叮嘱要照顾好你。他一听,眼眶湿润起来,戴看兰还关心着自己。兰心月又说道,婉君调丘川日报社去了。宁致远说,祝贺她呢。遂想起那气冲冲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送到门口,兰心月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才回到办公室桌前,拨通岳州组织部长方滨电话。 去开发区管委会任职 转眼,语嫣就一百天了。小家伙咧嘴一笑,两颗小门牙特别可爱。宁致远每天晚饭后,就推着婴儿车陪韵诗散步,遇见熟人满脸笑容地打着招呼,一副幸福的样子。 快下班的时候,周波走过来说,施部长找你。宁致远答应一声,问道,周哥你这广电局副局长发文都快三个月了,好久过去履新呢?周波笑着回道,应该快了吧,准备**育局办公室主任过来,正在办手续呢。 来到部长办公室,施晚晴说,致远,有个好消息,政策开口子了,事业单位八级职员可以调任行政单位,刚才与组织方滨部长研究,准备安排你去事业单位任职,考虑了三个职位,一是宣传部的舆情中心主任,二是组织部的人才办副主任,三是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现在,我以组织的名义征求你的意见。 宁致远心里大慰,回道,我想想,明天给你答复,好吗?施晚晴看了看手表说,不行,就今天,明天要向赵书记报干部方案。宁致远站起来,回道,行,我打电话问问家属,稍后答复您。施晚晴点点头。 郭嘉兴不在,办公室就他一人。他拨通兰心月电话,响了两声就挂断了,庚及短信传来,我在开会,短信联系。他在短信说,施部长让选择三个职位之一,征求兰姐您意见。见兰心月迟迟未回短信,就用座机打通妻子电话,韵诗,组织让我在三个职务上选一个,你的意见呢?然后报了三个单位名字。薛韵诗回道,老公,按你自己意愿吧,只要你开心就好,我都支持。 挂了电话,他就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把抓过来,由于速度过快,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拿起来一看,屏幕已经摔出了裂痕,但不影响使用,打开短信:开发区管委会。 他心里反复衡量着。薛韵诗很明确,在清静岗位家是港湾,在繁忙位置家是后盾。兰心月意思很直接,选择经济一线,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干中心工作,在拼搏中实现自己人生价值。 他打通施晚晴电话,缓缓地说,部长,我选择去管委会。施晚晴明哦了一声,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失望,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干脆地说,好! 过了两天,县委干部考察组来到宣传部考察宁致远,很快走完程序。公示一周后,宣布宁致远任县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 郭嘉兴对宁致远说,我相信你会走得很远!宁致远回道,谢谢嘉兴哥栽培,我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你的照顾。郭嘉兴正色道,开发区管委会是个肥缺,更是风险之地,你要倍加小心谨慎。宁致远赶紧点头应承,记下了叮嘱。 新单位接风 过了三八节,去县开发区管委会报到这天,太阳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坐在主席台上,望着下面一百多号密密麻麻的脑袋,心里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又腾起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情。 简单的见面会后,县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向志宏伸出手,热情地说,致远,欢迎加入我们团队,你可是有思想有干劲的年轻人哪!宁致远用力回握着,说道,老大,以后随您打江山呢!向志宏说,你分管办公室与项目科,如何?宁致远回道,听您安排。 宁致远打量着自己办公室,窗明几净,皮质长沙发,书柜林立,宽大的办公桌上插着一片小红旗,心里不由得感慨,这条件堪比县领导办公室啊! 他汲取了在石桥镇的经验教训,就任后并没有立即深入具体工作。静静地听完党政办主任曾艺科和项目科长万秋的汇报后,问道,曾主任能否将近三年的管委会文件、汇报材料理出来我看看?万科长这边可否将所有正在实施和即将实施的项目表格拿来看看?我主要是熟悉一下,相关工作按部就班推进,如何?两位答应下来,就起身出去了。 晚上的接风酒宴自然是一场考验场,向志宏只喝酱香型白酒,这味道宁致远特别敏感,一杯进去就感觉极不适应。几轮下来,头便晕得不行。 刚坐下歇息,副主任詹燕笑吟吟地端着酒杯走过来,说道,致远主任,你大名可是早就听说了哈,岳州名记呢!燕姐敬你一杯。宁致远就笑了,因为搞外宣就经常在省报、市报发表文章,大家私下喊他“名记(妓)”,赶紧回道,燕主任,你多关照,受宠若惊了哈。詹燕哈哈一笑,仰起白皙脖子一口而尽,那胸顺势颤抖起来。 几个中层干部也结对过来敬酒,无法推辞之下,只好一一干杯。他瞬间感到强烈酒劲刺激胃里东西直奔喉咙,赶快跑出去狂吐起来。 回到餐桌边,向志宏这才说道,致远主任遭不住了,今晚这里就告一段落吧,艺科安排一个地方唱歌,一个都不少哈。听人讲,向志宏非常霸道,他的话下属必须服从。他只好被塞进车里,晕乎乎地来到歌厅。 大家走进去后,他摸出电话,给薛韵诗作了报告。这时曾艺科出门喊他,他就挂了电话,走进歌厅豪华包间。向志宏正在撕心裂肺地唱着《满江红》,走调的高音震得耳膜发痛,曲终想起一片热烈掌声,大家纷纷端起满杯啤酒围上去敬酒。宁致远站在外围,高举杯子碰了一下,一口喝进去,冰凉的液体顿时让胃舒服了不少。 向志宏高声喊道,给致远主任点一首。曾艺科问道,致远主任,给您点首什么歌曲?宁致远想,初来乍到,唱首应景歌曲吧,于是回道,点首《永远是朋友》吧。 音乐是师范学校的必修课,宁致远唱歌自是很专业,和着优美旋律,大家也打着节拍一起唱起来。一曲唱毕,大家嚷着围过来敬酒。 向志宏电话响起来,拿着手机出门接听去了。一会儿,曾艺科回来说,向主任有事先走了,我们接着唱。没有一把手的场合,大家一下子就放开了,争先恐后点歌唱起来。 宁致远感到尿意,起身去包间卫生间,昏昏沉沉地推开门,一下子怔住了。詹燕正提起裤子,见到有人进来就惊叫起来。他脸一红,正待转身出去,却听詹燕小声喊道,快进来。然后走过来,说了句,不许对人说。侧身出了卫生间,留下惊魂未定宁致远独自凌乱。 他反复扣动门锁,嘴里喃喃道,这锁是好的哒。他不明白,为什么詹燕上卫生间不关门,这他妈真是巧了。 酒意上来,宁致远心里漫过薛梅影子,点了一首情歌《爱与哀愁》。他闭上眼唱起来,温情而悠长,歌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闭住呼吸认真倾听着。“爱与哀愁对我来说像杯烈酒,美丽却难以承受/点一支烟,喝一杯酒,能醉多久,醒来后依然是我……”他眼角有些潮湿,曲罢掌声热烈响起来。 待大家敬完酒,詹燕亮着眼睛说,唱得太好了,致远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宁致远笑笑,回道,乱唱的呢。詹燕露出不察觉的笑容,递给他一块西瓜。 夜深了,大家劲头正盛。他对曾艺科说,女儿在闹腾,嫂子一个人弄得辛苦,我得回去了。曾艺科就送他出来,笑着说,大家平时辛苦,有机会就放松一下,估计很晚才会结束。他点点头说,你陪一下大家,别喝醉了,容易出事。 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岳州县开发区成立不到两年,建设得轰轰烈烈。开发区占地面积十九平方公里,目前正在加快推进城市道路框架成型,在建项目十二个,其中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六个,工业产业项目四个,房地产项目二个;今年即将开工建设项目二十三个,包括高铁站前广场项目,时间紧、任务重。 宁致远理了理,当前不仅要推进项目建设,还要解决前期项目遗留问题。这些项目基本都是采用的bt模式,财政部正式发文通知,除了遗留bt项目,一律不允许再采取该模式。他有些头疼,以前并没接触过经济工作,现在一切得从头学习。 接下来时间里,他分别与项目科二十八名干部一一座谈,详细了解工作状况的同时,虚心学习项目管理知识。他深谙其道,从一线人员身上会学得更多实操经验。从项目决策、项目审批、用地预审、规划许可到项目设计、预算编制、财政评审、招投标以及施工管理、后期验收、竣工审计等环节,有些什么政策规定,如何按照程序推进,他细心地做着笔记,并不时用红笔勾勒重点。 谦逊的态度,迅速赢得大家认可。他知道,但凡外行管内行,永远是大忌,只有自己成为行家里手,才不会贻误工作,才会树立威信。 他从书店买来一大摞关于工程建设、开发区建设模式、市场融资等经济类书籍,抱回家中慢慢阅读。夜深,他揉揉疲倦的眼睛,端起韵诗准备的咖啡,站起来走几圈,然后又扑在书本上。薛韵诗说过他很多次了,不要这么拼命。他笑笑说,得尽快掌握经济知识,等不起啊。薛韵诗爱怜地为他披上外套,叮嘱他早点休息。 每周一,他固定组织召开项目工作例会,大家汇报各自负责的项目上周推进情况和本周要做的工作。针对每一个问题,宁致远要求列出时间表,到期销号,未完成的必须说出客观理由。大家私下说,每次开例会就像过堂,致远主任虽然不批评人,但他那严厉眼光让人心里发怵。 不一样的风格 高铁站前广场建设项目是省级重点项目。市委书记李雪刚发狠话,影响今年高铁通车,势必拿人开刀,拿帽子说事。县委书记赵坤鹏深感责任重大,亲自到项目施工现场查看,训得向志宏一面土。 作为分管领导,宁致远决定主要精力摆在这个项目。这天,他带着项目联系人员张金方,敲开项目部办公室,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炸金花。遂走进去问,谁是项目经理?一个络腮胡抬起头,不悦地回道,我就是,你是谁呀?宁致远压住火气,温声道,我是新来的管委会副主任宁致远,今天过来拜个码头。 络腮胡大约是输了钱,吼道,还打个锤子,有领导来了,各人出去干活。大家很不高兴地丢了手上的扑克牌,站起来懒散地出去了。 宁致远伸出手,笑容满面地说,大哥贵姓?张金方介绍说,这是项目部经理李大毛。李大毛用手碰碰宁致远的手,硬着脖子说,宁主任,有何见教?宁致远看出这个主儿不好应付,依然笑着说,其他没事的,就是过来拜个码头。 李大毛这才态度缓和了些,接过宁致远递过来的香烟,看了看牌子,才叼在嘴上,拿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宁致远说道,李大哥,大家辛苦了,最近新开家农家乐,烧鸡公和盘龙黄鳝非常不错,去尝尝?李大毛迟疑着,觉得这个管委会副主任不一样,不像以前的那个人,一来就叉着腰指手画脚的。 宁致远用手臂碰碰他,小声地说,走嘛,兄弟请哥老倌些,赏个脸呗。李大毛笑起来,露出大牙,朗声说道,兄弟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起聚聚。 大家来到农家乐,先沿着苗圃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池塘边钓鱼。不时钓起大鱼,大家就一阵欢呼,不一会儿就钓了约三十斤鱼。农家小妹过来喊,几位大哥,菜上桌子了。大家放下鱼竿,走近餐厅。 李大毛见桌子上摆着一件酱香白酒,眼睛一亮,竖立大拇指说道,你兄弟客气啦!李大毛虽一口丘川音,但是北方人,耿直豪爽。宁致远知道,这种性格,属于顺毛毛,话不对路打一架都可以。协调工作是讲究智慧的,又打又诓是其中一条。对于性格油滑的,就得打压;对于李大毛这种性格坚硬的,只有采取诓的软办法,以感情换真心。 倒满一大杯酒,宁致远站起来说,李大哥,从今以后我负责这个项目,以后大家就是一个战壕的兄弟!李大毛接过话说,我当兵出身,就爱听战壕两个字,好,有事你说话。宁致远亲热地说道,李大哥,别让兄弟屁股没坐热就下课就行,工程方面就拜托哥老倌!说完,将足足三两白酒一干而净。 李大毛喝完顿下杯子,大声道,兄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谁做不好活路谁就是孬种!大家纷纷应和着,端起酒杯干了酒。 饭局结束,两人搭着肩走出农家乐,相约着下次再聚。临走时,张金方把刚才钓的鱼,全部装进李大毛车里。 第二天,项目部就送来了重新调整的施工组织计划,宁致远看了看时间表,还是没有达到进度要求,然后与张国利商量起来,哪个时间段可以再优化,遂用笔修改起来。 李大毛在电话里大声说道,兄弟,就按你修改的搞,他娘的我就不信弄不出来!宁致远大笑起来,有哥您起,我就放心了。 李大毛说到做到,不仅节假日不停工,只要天气好,晚上也在加晚班。宁致远去实地踏勘后,当即吩咐张金方去买些烧烤等宵夜,外加几件啤酒,慰问加班施工人员。 在野外吃着喷香的烧烤,喝着凉爽的啤酒,李大毛格外豪气,对宁致远说,兄弟,我干过很多项目,像你这样善于协调的地方干部不多啊!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只要我们齐心,没有干不好的事情。宁致远看着忙碌的工地,心里充满信心。 县委书记来视察调研 接县区委办通知,明天下午赵坤鹏书记到高铁站前广场现场调研。宁致远知道,这所谓的视察,实质就是督促进度,验收查看上次安排的工作落实情况,如果没达到如期完成,就会当场发飙,甚至动用纪委力量追究责任。 他不敢大意,赶紧来到工地与李大毛商议。李大毛吐出一口烟,笑着说,别怕,保证提前四个月完成主体工程。宁致远笑道,那感情好。正在这是,向志宏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一起去看看高铁站前广场项目。他回道,我正在项目部,我等您。 向志宏看到工程进度,高兴得合不拢嘴,拍着宁致远肩膀说,真有办法,以前李总可是油盐不进的哦。宁致远回道,真心换人心嘛!李大毛哈哈笑着说,宁兄弟憋我呢,没得办法嘛。 第二天,赵坤鹏一行来到项目现场。宁致远一看,果然带着县纪委和督查室的人。听了宁致远介绍,赵坤鹏握着他的手说,真不错!然后问道,刚才你说能提前三个月完成主体工程,此话当真?宁致远坚定地回道,军中无戏言,要是超过一天拿我是问。赵坤鹏哈哈一笑说,那就这么定了,办公室出个纪要,到时督查。向志宏心里暗暗着急,见宁致远神色自若,心里稍微安了些。殊不知,宁致远还打了一个月的埋伏呢。 宁致远说道,赵书记,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赵坤鹏说,讲!宁致远指着正在施工的地方说,工程项目容易出现设计漏项或者地勘与现实不符,仅是设计、施工、监理、业主同意就变更工程量,我感到不够严谨,因此我建议区上成立一个变量监督小组,由发改、审计、纪委、住建、财政参加,对工程变量的合法性、真实性全程把控,共同认定。赵坤鹏看看常务副县长苏天宇说,你的意见呢。苏天宇沉吟道,小宁说的有道理,从前期查处的腐败案件看,这个环节出问题频率较高,我也赞同。赵坤鹏当即表态,由苏天宇同志牵头,立即召集研究**投资项目工程变量监管问题。 赵坤鹏深入工地与工人一一握手后,来到项目部办公室,就施工组织、材料供应等方面再次进行了梳理,在得到满意答复后,十分高兴地说,同志们辛苦了啊,建设高铁项目是政治任务,刚才大毛经理说岳州段进度是最快的,希望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拿下!大家热烈鼓掌后,赵坤鹏站起来,看着墙上的工程建设倒排工期表,说道,李经理,你们这个挂图作战方式好啊。李大毛咧嘴笑着说,我哪里想得出,是宁副主任搞的呢,每周一例会,按图推进,大家都拼命干。 赵坤鹏看看宁致远,笑意盎然。在结束调研时,苏天宇拍拍宁致远肩膀说,整得好!宁致远谦虚地回道,向主任领导得好。 看着赵坤鹏一行离去,向志宏拍着李大毛高兴地说,走,晚上庆祝一盘,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李大毛就打趣道,还要给家里纪委书记请假哇。宁致远一脸幸福地回道,要的,要的呢。 原来薛仁熙如此力量 周末,薛仁熙一家三口驾车回到岳州,疼爱有加地看了看妹妹。嫂子罗幽兰抱着宁语嫣,不断哦哦地哐着。儿子薛家鹏挨在襁褓边,不断说,语嫣,喊哥哥。大家是一片笑声。 薛仁熙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问道,致远,现在工作怎么样?宁致远回道,开发区很忙,仅今年就要新开工二十三个项目。薛仁熙点点头,说,省财政厅高度关注各地开发区建设,一方面要推进发展,一方面要关注**债务,不能出现系统性风险,这是底线。你们开发区总投资达到二百四个多个亿,这是一个县级**所不能承担的,你要高度关注,也要提醒县上主要领导注意。宁致远点点头说,好的,只是怕不好提的。 薛仁熙赞许地回道,致远,你开始成熟起来了,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只要表达得有艺术,有些观点还是要阐释的。然后,接着说,我赞成你去开发区,但非常担心的是,廉政这个关口你要把握好。宁致远连声应承着,这时候刘书平打进电话,赶紧接听起来。一连哦哦应承后,他挂上电话,对薛仁熙说,哥,说有人看到你来岳州了,赵坤鹏书记要请你吃饭呢,怎么回复? 薛仁熙笑了笑,回道,这面子还是要给的,也为你好,就答应吧。宁致远赶紧回拨过去,替薛仁熙感谢盛情,一切听从赵书记您安排。薛仁熙赞许地看着宁致远,觉得这个妹弟挺会说话,谦逊低调,符合自己胃口。 陪着薛仁熙赶到岳州宾馆,见赵坤鹏站在大门口迎接,宁致远赶紧下车招呼。刘书平握住薛仁熙的手,笑着说,薛处,回岳州老家来,哥老倌一定得尽地主之谊啊。薛仁熙笑着说,家事嘛,怎敢惊动你们,赵书记太客气了。然后,与到场的县长戴建波、常务副县长苏天宇、县财政局长向佐华分别握手。 赵坤鹏引着来到雅间,超大型圆桌只摆了六副碗筷,看上去十分大气。大家依次坐下后,向佐华捅捅宁致远,说道,兄弟,有这么厉害的大舅哥,咋就没听你说起过呢。宁致远有些尴尬地回道,就在省级机关工作嘛。向佐华凑过来低声说,省财政预算处掌管全省资金分配权,市长都未必请得动呢。宁致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舅哥这么厉害。 薛仁熙酒量宁致远是见识过的,大家轮流举杯敬酒,他也是从容应杯,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宁致远心里非常佩服,要是自己,早就趴下了。 酒至中局,薛仁熙招手示意,致远,端起酒杯过来。遂站起来,举起酒杯,说道,赵书记,致远很年轻,尚需基层锤炼,烦请多关照,更请多鞭策!赵坤鹏也站起来,朗声道,致远不错啊,挂职期间创造了“石桥经验”,名噪全市啊,现在到开发区工作也非常不错,以前准备动议他到县委办副主任,只是他编制是事业编制,按规定只能到事业单位任职,您放心,下步就研究解决。薛仁熙摇摇手,说,赵书记别误会,我只是请你加强**,年轻人需要不断捶打呢。 赵坤鹏心里有数,碰了碰杯一干而净。 回到家里,罗幽兰抱着语嫣关心地问,没喝多吧。薛仁熙摆摆手,转身上卫生间去了。宁致远笑着回答,嫂子,哥那酒量,你就放心吧。罗幽兰笑吟吟地回道,他呀,大胖子,还一天喝酒。宁致远低声问,哥,今天饭局您咋表态的?薛仁熙笑了一下,年底财政转移支付追加时考虑吧。宁致远想起兰心月说最突出中层位置的话,心里揣测,估计也有个三五千万吧。 薛仁熙看看时间,说道,我们得回去了,晚上还有个饭局呢。遂对卧室里喊道,老二,我回去了哈。薛韵诗大声回道,路上小心点,让嫂子开车吧。 宁致远和韵诗爸提了些土鸡、土鸭装上车,罗幽兰不住地说,留着让韵诗吃,她要多补语嫣才有吃的呢。韵诗妈回道,哪里吃得了,专门为她养了一百多只,才吃多少点啊。薛仁熙笑着说,妈就是偏爱疯丫头。韵诗妈白了儿子一眼,含着笑说,你呀,没出息,吃妹妹醋。宁致远心里想,手握大权的预算处副处长,在妈妈眼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儿子呢。 罗幽兰看了看宁致远,嘱咐道,好好照顾韵诗娘俩,工作上也要努力。宁致远点点头。 李亚潇有变化了 县开发区管委会班子作出调整,向志宏提拔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管委会主任由石桥镇党委书记李亚潇接任,宁致远任常务副主任。宁致远不由得笑起来,世界真小啊,转个圈子两个老同事又在一起工作了。 两人坐在办公室,笑容满面地打开话匣。李亚潇丢过来一支烟,宁致远还回去,说道,戒了呢,有孩子了。李亚潇说,致远,我才来,情况不熟悉,目前工作主要以你的意见为主,大胆开展工作,我信得过你。 宁致远笑着回道,老领导,但凡大事我必向您汇报,一些日常小事就不烦您,如何?李亚潇点点头,说道,我以前没抓过项目,一张白纸啊,只有从头学习,需要一个过程,哎,没料到我到开发区来了。宁致远回道,您可是县级后备干部,听领导说这是您的一个经历,下步可要搞大事的呢。 李亚潇笑着说,你也听这些,没有成的事情,都是不算数的。宁致远说,快了快了。然后,宁致远就开始详细汇报开发区建设情况和管委会运行情况,李亚潇神色凝重地笔记起来。 约莫两个月过去了,李亚潇逐步熟悉情况,不再听取三位副主任意见,嘴上说着“我建议”,其实就是不可二话执行。见他这样,宁致远就开始注意哪些话合适报告,哪些事情缄口不语。 过了几天,曾艺科来到办公室,很是为难地对宁致远说,刚才李主任找我谈了话,说三百元以上开销必须先征得他同意才能报销,我的天呢,一百多号的人,方方面面都得打点,他忙得过来呀?宁致远怔了怔,微笑着说,按亚潇主任意见办,一把手怎么说就怎么办,这是规矩!曾艺科问道,那三百元以下的,他说请您定。宁致远挥挥手,大声回道,我委托您全权把关,就这样定了。 他感到有些可笑,管委会一年开支十几个亿,资金往来更是高达四五十个亿,一把手管住大钱都不得了,这些小钱管得了么。他心里明白,这是李亚潇开始收紧权力,有些针对他这个常务了。你威信高,没有财权看你高在什么地方去,还有没有人跟你跑。他摸出烟,忍不住点燃抽起来,抽了两口,赶快摁灭。一个领导干部格局太重要,李亚潇这样怕是不得人心哪。 甩手掌柜 终于见识到李亚潇甩手功夫了。县审计局发现已竣工正在审计的开发区路堤景观带建设项目并未搞招投标,遂移交县发改局调查处理。县发改局调查核实属实后,局长罗永旭找到宁致远,提出了处理建议,只是有可能涉及主管部门监管不力的问题。 李亚潇心不在焉地听完汇报,说道,这是以前的项目,我没参与,你们商量着办。宁致远心里有些不悦,新官得理旧事呢,这屁股总得有人擦,不然留下来永远都是问题。 他点点头,站起来告辞回到办公室,伸手摸摸烟,又缩回来。叹了口气,谁叫自己是常务呢,所谓常务就是主要领导管的你要管,主要领导不管的都该你管。沉吟半晌,他打通罗永旭电话,相约再商量商量。 坐在罗永旭办公室,宁致远笑着说,我梳理了一下项目合同,作为bt项目,明确了县政f委托楚秦投资公司负责代搞招标工作,责任主体应是投资业主,行政处罚百分之一至五的罚金我来负责协调,至于管委会监管不力方面,是不是可以请示一下赵书记?毕竟涉及向常委。罗永旭回道,我看可行,只是这个事情由你们向赵书记汇报比较好。宁致远明白,大家都是太极高手,沾衣十八跌功夫运用得炉火纯青呢。 走出县发改局办公楼,他想了想,转身去了县委机关大院。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向志宏喊,致远,进来吧。 宁致远坐下后,环视一周,笑着说,志宏书记,这办公室好像没你在管委会办公室大气呀。陈志宏示意抽烟与否,见他摇摇头,就自己点燃了香烟,哈哈大笑着说,管委会那个办公室怕是超标的,五十四平米,太宽了,不过也是接待客商需要啊。 寒暄完毕,说到正事,宁致远把事情详细汇报了一遍。向志宏抬头问,李亚潇主任是什么意见。宁致远喝了一口水,被呛得不住咳嗽起来,没有正面回答,遂提建议,请志宏书记向赵书记汇报一次,这本来没多大事的。 陈志宏心藏明镜,沉吟一会儿说,你先回去吧,我找罗永旭。宁致远点点头,又汇报了近期几个项目出现了恶意阻挡施工问题,请求加大打击力度。向志宏在电话里对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蒋攀叮嘱说,务必全力配合管委会加强乱象治理,对涉及违法的该抓就抓,对无理取闹的该训诫就训诫,,严禁当和事佬,确保开发区项目顺利推进。 见向志宏挂了电话,宁致远满意地站起来,笑道,老领导就是老领导啊,明晚有时间么,您也慰问一下老部下呗。向志宏站起来送行,说道,你小子还真有一套呢,我感到不来吃你一顿就官僚了,就是不关心基层兄弟伙了。两人相互握手,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很快处理下来,宁致远找到楚秦公司,希望业主支持并尽快缴齐罚款,承诺不将处罚结果纳入诚信管理平台,不会对公司声誉造成任何影响。楚秦公司董事长袁峥伸出肉乎乎的手,露出真诚的笑容说道,感谢致远主任哪,我记住你兄弟了,是个真正办实事的人呢! 送走袁董事长,他向李亚潇汇报了处理结果,说了县发改局不向纪委移交,因为当初县委、县**要求尽快推进项目,是公司自己的问题未履行合同开展招投标,审计以项目财评价格下浮百分之八计价,就不存在造成财政资金流失问题。见问题得到妥善处理,李亚潇露出笑容,说道,好啊,解决了就好。 见宁致远走出办公室,李亚潇随即拨通电话,报告说,志宏书记啊,路堤景观带项目处理好了,请您领导放心!向志宏嗯嗯地回了几声,挂电话后,吐出一句,妈个巴子。 把宁秋水调进县城 走进家门,屋里格外热闹。原来致远妈、宁静和宁秋水三家人相约而来,大家争着抱语嫣。语嫣呜呜地回应,逗得全家哈哈大笑。 韵诗爸妈在厨房里忙活着,宁致远走进去问,需要些什么东西。韵诗妈回道,你下楼去端几个大菜,现在煮来不及了。他答应下来,就去门口餐馆买了鸡鸭鱼,整整三大盆子。 宁冲快三岁了,在家里闹腾安静不下来。宁秋水打了一下他屁股,小家伙就叫起来,奶奶,管管你儿子,又揍我。致远妈拉过来,抱着孙子,训斥道,一天只晓得打我孙儿。池小夏抱着语嫣,喊道,冲儿,快来看妹妹。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过晚餐,宁致远打通曾艺科电话,让他安排几个房间,经费算在他头上。然后对宁秋水说,哥,今晚住岳州宾馆。宁冲一听,高兴得蹦起来。 把家人送到宾馆,他喊住哥和姐夫,说,走,我们三个去喝夜啤酒。随后,拨通了赵东电话,让他来小西街口的烧烤店。 不一会儿,赵东就带着一个长发女子过来了。宁致远笑道,又换了啊?赵东踢了他一脚,示意别乱说。宁致远明白过来,这个还没搞定,于是介绍说,这是我哥和姐夫。赵东礼貌地招呼,然后对长发女子说,这就是宁致远。长发女子惊叫起来,你就是宁致远。赵东问道,慧,怎么啦?宁致远十分惊奇,问道,咋个,认识我啊?赵东介绍说,王慧,区委组织部干部副股长。宁致远想了想,仿佛听说过这名字。 王慧小声地说,我跟余晓菲是师范同桌。宁致远明白过来,笑道,晓菲现在哪里工作呢?王慧露出惊讶表情,半天才说道,丘川省财经大学老师。宁致远糊涂了,岳州师范毕业的哒。王慧解释说,晓菲考上了省财经大学研究生,后读了博士,现留校任教。宁致远竖了竖大拇指,称赞道,真能干,难怪这几年没见到她。遂打开酒瓶,给每人倒满一杯啤酒,对赵东说,好久不见,喝一杯。 五人正吃着烧烤,王慧电话响起来,就到旁边接听去了。组织部的电话,特别是负责干部这块的,非常谨慎。宁致远看看她站起来的背影,身材修长,与余晓菲有几分相似。遂捅了捅赵东,说,逢场作戏还是认真的?赵东说,这个是认真的。 宁致远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正色道,这是我哥,我婚宴上你见过的,现在卧龙乡学校任教,懂哇。赵东其实比宁秋水岁数大,但还是随宁致远喊,哥,进城不?宁秋水挠挠头,不好回答。 宁致远说,他教初中语文,可以考虑进县一中。宁秋水谦虚地说,那可是全国重点高完中,我怕水平不够哦。赵东挥挥手说,哥,那也是人去的地方,有啥嘛。宁致远端起一杯酒,说,我们一起敬东子。 赵东喝完酒,放下杯子说,致远,把嫂子一并解决了吧,免得两头跑,到县第二幼儿园,怎么样?宁致远哈哈大笑,你安排呗,太感谢了。宁秋水非常激动地站起来敬酒,赵东说,哥,我跟远娃不分你我的。 姐夫一直默默地喝酒吃烧烤,宁致远关心地问了问情况,说,妞妞该上小学了吧。姐夫嗯了一声,然后说,省城读书很贵啊。宁致远知道这个情况,就说,别担心。 王慧终于打完电话回来,摇着手机对宁致远说,刚才我给某人打了电话,说了有你在,那边就匆忙挂了电话。赵东问道,晓菲?王慧一脸狡黠看着宁致远,半晌才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哪!然后啃着烧烤,不时用大眼瞟一眼。 宁致远摸摸脸,有点发烫,故作轻松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王慧看看赵东,问道,是不是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没良心?赵东拍拍胸脯,发誓说,我绝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王慧白了他一眼,看着宁致远说,人家为了某人,到现在都没耍男朋友呢。 宁秋水和姐夫站起来,说,你们聊,我们回去了,冲儿洗澡,你嫂子一个人弄不了。赵东非常热情地站起来送行,直到巷子口。 见赵东不在,王慧俯过身子,伸过头来,低声说,某人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就不相信,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宁致远扬了扬头,看着她,没作声。王慧这女子大约二十四五,细腿牛子裤衬托出腿更加修长,腰不足以盈盈一握,难怪东子这么痴。 赵东回到座位上,问道,你们聊什么呢?宁致远回道,干部人事上的事情。赵东正色地说,慧,致远是管委会常务了,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气,以免错过机遇。王慧又白他一眼,说,你这不是让我犯错咩?宁致远摇了摇头,心里想,东子怕是任重而道远哪! 告别了赵东两人,宁致远没有打车,独自一人走路回家。当初,在薛韵诗和余晓菲之间,他是有过衡量的,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作出现在的选择,就如薛梅一样,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但他隐隐感到,余晓菲或许会出现在他生命中。 为伊消得人憔悴 语嫣一天天长大,开始咿呀咿呀交流,只要一逗,就咧嘴笑起来,胖胖的小脸儿像朵含苞的花。俗话说,婆娘是别人的好,娃儿是自己的乖。宁致远总是百看不倦,有时回家晚了看着熟睡的女儿,守在小床边久久不离开,即使晚上睡觉,位于中间的小语嫣稍微一动,他便立即惊醒起身抽尿。有次半夜抱着小家伙被抽尿,他瞌睡到了极点,手一松差点将女儿丢在尿盆里。多年后,他对语嫣说起这事,被女儿嫌弃惨了。 晚上熬夜睡眠不足,第二天上班像打仗一样,他一天天消瘦下来。这天路过一家药店,见里面摆放着一台电子秤,遂站上去一看,一百零七斤,他惊叫了一声,整整瘦了十五斤。但他心里是甜蜜的,为伊消得人憔悴。 薛韵诗坐月子一下子长了十斤,脸都长圆了,跟宁致远形成了巨大反差。看着消瘦的男人,她急在眼里,每次吃饭都逼着多吃些,晚上不许他带女儿。宁致远起初不同意,看到妻子急了,只好依顺,独自一个人在客厅睡沙发。 他想,自己得买房子了。算了算,现在县城房价每平米三百左右,买个三室两厅需要三万,家里存款不到两万,还差将近一万,哥姐也不宽裕,得去找银行贷点款才行。思忖着,睡意袭来,慢慢起了鼾声。 詹燕挨打 过了大半个月,宁致远这天在县委参加创文明城市工作会,突然接到曾艺科电话。曾艺科小声地说,致远主任,我知道你在县上开会,有个事情我不得不向您报告,詹燕副主任与财务科长张斌吵起来了,被张斌打了一耳光。宁致远啊了一声,说,我马上回来。 赶到詹燕办公室,他看到她脸上一个清晰的红印,便递过去一张纸。詹燕默默地接过,擦擦眼眶泪水,恨恨地说道,妈的,现在管委会成了私人企业。宁致远坐下来,问道,怎么回事?詹燕说,前几天不是接待一个企业考察组么,饭后招商科为客人准备了一盒豆瓣土特产,一共才花四百五十元,居然财务科不给报销,我给张斌是我安排的,居然不买账反而骂粗话,我也没客气,就被扇了一耳光! 宁致远安慰几句,问道,给李亚潇主任报告了吗?詹燕回道,第一时间我就报告了。宁致远又问,他什么意见?詹燕摇摇头说,他说下来批评张斌。宁致远心里火气腾的一下升起来了,说道,我来协调处理,亚潇主任是该明确态度了。遂出了办公室,打电话让张斌过来。 张斌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走进来。宁致远头也没抬,继续在电脑上鼓捣。张斌心里明白,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心里哼了一声,昂着头问道,请问你领导有事么,我忙得很呢。宁致远这才抬起头,露出笑容说道,我知道张科长忙,确实有个小事情需要问问你。张斌拿出烟,点燃抽起来,静候问询。 宁致远淡淡地说,吴越广场建设项目好像最近推进一般嘛,资金拨付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这是为什么?张斌心里一顿,回道,按合同约定拨的。宁致远继续说,按照区**三十九号文件规定,工程项目建设进度款按百分之七十比例拨付,据项目科提供的项目监理报告,该项目最多完成二千八百万的工程量,财务科却拨付了二千七百万,这怎么解释呢? 张斌后背开始冒汗,含糊说些什么听不大清楚。宁致远把桌子一拍,震得桌子上杯子跳了起来,厉声道,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这个项目如果对方撤资,造成资金损失,你负得起责吗?张斌猛抽一口烟,身子开始发抖。心里明白,这天晚上被吴越公司拉去喝酒,饭后在自己车上塞了五万元钱,第二天才发现,本来想退还回去,但想想反正都要拨款,应该没得多大问题。 宁致远挥挥手,平静地说,你去忙吧,你是亚潇主任带来的,先去给他领导汇报,看他的意见。张斌心头一喜,快步走出办公室,也忘记给宁致远告辞。 在李亚潇办公室,张斌轻描淡写地汇报道,李主任,按照您的安排,我给吴越广场项目拨付了资金,宁致远勃然大怒,看来对您很不满哪。张斌摁灭香烟,哦了一声,问道,他原话是怎么说的?张斌回道,说我是你带来的,先来给您领导汇报。李亚潇脸色变化明显,逐渐升腾起怒气。 李亚潇示意张斌离开,拿出电话,让宁致远来他办公室。张斌一溜烟就跑出去了。李亚潇又拿出一支烟,啪的一声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 半晌,宁致远才慢慢走进来。李亚潇缓缓说道,致远哪,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吴越广场项目拨款有什么问题吗?宁致远笑了笑,回答道,可能有点问题,然后就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李亚潇这才明白被张斌摆了一道,脸上露出格外亲切的笑容,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也不是好大个事情嘛。宁致远也说,是啊,没多大个事情。李亚潇商量口气说,要不下个月少拨一点。宁致远笑笑说,看您领导意见。 见宁致远看上去十分好说话,李亚潇高兴起来,说道,致远,有些事就别那么较真了嘛。宁致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着回答,只是把张斌科长打詹燕主任这个事情联系起来,好像又不能这么过去了。 李亚潇心里一怔,看来副主任们意见不是一般的大,遂和颜悦色地说,我也批评了张斌,这个事情要不就算了,毕竟一个单位要团结。宁致远站起来,正色道,如果一个副主任挨了下属揍也是一种团结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下次我挨揍了,还请亚潇主任到医院来看看我。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留下李亚潇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凌乱。 再登紫竹亭 很久没去文化馆看史零零了,一直记得让他去登临一次紫竹亭。宁致远从李亚潇办公室出来后,就没了继续上班的心思,遂敲了敲詹燕办公室门说,走吧,出去散心。詹燕拿上坤包,拉上办公室门,就跟宁致远离开了单位。 史零零看到宁致远身后带着位女士,一脸疑惑。宁致远咧嘴介绍,这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詹燕,你们认识认识。史零零笑着作了自我介绍,引着他俩坐进了茶室。 看着史零零像表演般泡茶工序,詹燕睁圆大眼,静静地看乌龙茶汤香飘满室,接过分茶小蝶,学着宁致远喝茶模样,轻轻放在鼻尖一闻,顿觉心里舒爽宁静,送进唇齿间,一股清流顺喉而下,毛孔顿时舒张开来。 放下茶杯,宁致远走到书法桌边,提笔蘸足墨汁,在宣纸上落笔。詹燕悄然走到身边,见纸上跃然一个“水”字,见期放下笔,很不解地看着他。史零零见她一脸茫然,笑着说,致远这个水字,寓意引自“上善若水”,意思是你高,我便退去,决不淹没你的优长;你低,我便涌来,决不暴露你的缺陷;你动,我便随行,决不撇下你的孤单;你静,我便长守,决不打扰你的安宁;你热,我便沸腾,决不妨碍你的热情;你冷,我便凝固,决不漠视你的寒冷。宁致远说,或许我们就如这水,需要从善如流,随缘从众,希望你能明白。詹燕眼含泪水,轻轻地说,谢谢你致远,我明白了。三人出得茶室来,遂一起向山顶紫竹亭登去。 山顶槐树始着新绿,路边的花草已见点点花苞。微风吹过,顿觉心旷神怡。远远望着县城东边的开发区建设场景,宁致远突然意识到再次登临紫竹亭的寓意。 人生初衷未必就是最好结果,犹如最初知府大人致力于政绩而大兴水利,当年岁已老才醒悟明白,只有以心怀民情,才是修路架桥最好注解。在轰轰烈烈的新区建设里,真不是为了挣取政绩捞资本,自己最大追求是为岳州发展身在其位尽己绵薄之力。他转头看着史零零点点头,史零零回看他一眼,含笑不语,让一旁的詹燕百思不得其解,想张口问,又觉不合时宜。 宁致远指着开发区方向那座山说,如果有机会,将那半月山建成一座城市公园,山顶修建一座迎紫亭。詹燕问,为什么叫迎紫亭?史零零抚掌笑道,双紫珠联璧合,定是岳州人民福分,好极了呢!宁致远转头对詹燕说,土地商业开发为利,修建公园为民,得失之间看情怀,犹如岳州知府。 三人在紫竹亭迎风而立,远眺四面远方。宁致远感慨道,每次登临,俯仰之间,就有新感悟。史零零说,这就是心境胸怀锤炼,你们都是年轻人,有此悟性实属不易。顿了顿又说,走吧,我请二位吃素餐。 三人遂转身下山来。詹燕犹豫一下说,散了吧,我想回单位。看着她蹬蹬离去的背影,史零零说道,万事皆为空啊。 张斌被带走 县委书记赵坤鹏在电话里吼道,李亚潇,如果把管委会人心搞乱了,影响了开发区建设,你就下课滚蛋!李亚潇吓得一哆嗦,心里明白书记说的什么事情,后背一紧,有冷汗冒出来,连声说,马上处理,马上处理。 李亚潇不得不召开党工委会议,决定由管委会纪检组进行调查处理,张斌暂时停职,待调查结果出来后视情况处理。宁致远默不作声站起来,就往外走。李亚潇喊了声,致远留一下。 他便回去坐下,李亚潇待其他人出去后,小声地说,有两个事情,一个是赵书记对这次张斌事件意见很大,怎么处理这个度不好把握,你出个主意呢。宁致远笑着说,待调查后再说吧,如果没什么大事就公开道个歉就行吧,我相信詹燕是识大体的。李亚潇点点头,又说第二个事情,戴建波县长私下给我说,有个公司准备来做材料供应,你安排一下如何?宁致远有些为难地说,材料是中标施工方自行组织购买,不好左右呢。李亚潇神色有些严厉地说,那怎么给戴县长交差呢?宁致远默不作声。 待李亚潇把烟抽完,他才站起来说,我确实没有办法。看着宁致远走远,李亚潇把桌上的材料哗的一声推到地上。后来听曾艺科说,李亚潇会后就去县**了。他笑了笑,心里隐隐感到可能这关不好过。 果不其然,三天后,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王鹊敏一行对张斌宣布了双规决定,张斌在大家瞩目下被带走。李亚潇招招手,示意宁致远去他办公室。 李亚潇神色不安地说,赵书记大发雷霆,要以此为契机,逐步拉开对管委会各方面的清查,你下来庚及安排各科室自查,尽快完善相关资料,确保经得起检验。宁致远点点头,说道,李主任,我个人觉得这也是好事,开发区项目迟早是要过堂的,早清查早发现问题,也是保护我们干部啊。李亚潇也点点头,朝他挥挥手,仰趟在老板椅上轻轻地晃动。 在县委书记赵坤鹏亲自主持召开的开发区工作会上,宁致远十分懊恼地骂了句,尼玛,老子硬是遇得到哦。县纪委向区委提交的书面报告上,财务科张斌受贿事实清楚,建议移交县检察院;拆迁科现任副科长李强和五个一般干部存在受贿嫌疑,建议立即进行双规;其他问题主要是资料不齐备,有些程序不完善,建议立即整改。他心里立即想到石桥镇的民政资金案子,揪出蛀虫势必伤躯体,自己忍不住骂出声来。 赵坤鹏安排完事项,最后脸色阴沉,敲着桌子高声道,李亚潇,宁致远,管委会要做好善后工作,特别是下步整改工作,县委要求你们马上研究扎紧制度笼子工作,再出什么问题拿你俩是问! 回到管委会,李亚潇马上召开党工委会议,传达了县委书记重要指示精神,安排部署下步整改工作,特别明确纪检组牵头,各科室配合,一周内拿出新制度初稿,提交党工委会议研究。 回到办公室,宁致远召集党政办、项目科、财务科、规划科负责人开了个小会,安排道,你们从业务角度提几条制度,我的意见是简单、管用,虚的都不要,制度这个东西一大本,关键是要能落地执行到位。 掀起廉政教育风暴 从项目工地回到办公室,宁致远看看时间,都快到晚上八点钟了,想到明天要向赵坤鹏书记汇报一个房地产项目规划情况,就打了电话回家,说还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听到敲门声,他埋在图纸里头也没抬应道,请进。蹬蹬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他以为是项目科送材料进来,说了句,放我桌子上吧,你们早点下班。 致远,谢谢你!一句轻柔声音传过来。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詹燕。他笑起来,抹着心口说,我说大姐,别这么吓人好不好,我还以为是项目科的兄弟伙呢。詹燕莞尔一笑,坐下来,说道,真的很感谢你。宁致远也回到座位上坐下,说道,据纪检组初步调查,张斌有收受贿赂的初步线索,应该很快查清,到时候不是免职这么简单。詹燕恨恨地说,我也出了这口恶气。 宁致远看着她因激动胸前更加澎湃,边笑边说,稳到点,别把衬衣撑破了,哈哈哈哈。詹燕低头看看,娇嗔说道,坏人一个。说完,还故意挺了挺。他移开目光,说道,大姐,莫这样子哈,我定力差。詹燕幽幽地说道,我老太婆了,要身材没身材,哪里敢给你家韵诗相比哪。他一时语塞,看着詹燕热切目光,摇摇头笑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呐。她站起来,理了理长发,白了他一眼,吐出一句,病兔!他哈哈大笑,然后低下头继续研究项目图纸。 三个月后,事情尘埃落定。 张斌被双开,判刑十年;李强开除公职,判刑八年;其他几个干部是从犯,开除公职,分别判处一到三年,缓期执行,总算没进监狱。 宁致远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反思着管委会贪腐事件。开发区管委会掌管项目资金、拆迁经费,各科室自由裁量权太大,科室主要负责人最容易成为围猎对象。虽然自己从不接受对象吃请,但管不到其他人的个人行为啊。管理制度只是解决不能腐的问题,制度再完善再管用,但执行却是关键中的关键,否则贪腐行为照样发生。唯有从思想上解决不想腐、不敢腐的问题,树立起敬畏法纪的底线思维,才是根本之道。 他忧心忡忡地拨通王鹊敏电话,朗声说道,鹊敏局长,县委要求举一反三加强党风廉政建设,我想开发区的问题还是在思想根源上,现提请商量能不能请您来给管委会廉政教育活动周上几趟课。王鹊敏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十分赞同地说,你这个想法非常好,我安排党风廉政室的通知与管委会纪检组一道,共同商量课程怎么安排,到时候我亲自来上堂课,主要将案例,以案说法敲响警钟,你看好不好啊?宁致远连声说,好啊好啊! 在活动周课程安排下,宁致远决定亲自讲堂课,只讲干部情怀问题。他联想到几年前在教师进修校培训结业会上的发言,现在运用过来讲五个方面。一是要有对组织的感恩心,二是要有勇对困难的奋斗心,三是要有坦然面对诱惑的纯洁心,四是要有展望一生的平常心,五是要有守住底线的法纪心。 他心潮澎湃地讲完课,会议室响起经久不息掌声 语嫣会喊爸爸了 工作再辛苦,家里总是最温馨港湾。语嫣开始学会在大人帮助下直立行走,嘴里嗒吧嗒吧的呀呀学语。他俯身下去,凑近女儿,学着她发音。语嫣从嗒吧发音,逐渐发出爸爸的语音。他惊喜万分,大声嚷道,韵诗,语嫣会喊爸爸了。 韵诗啪啪啪的穿着拖鞋跑出来,见女儿口里稚嫩地喊爸爸。她马上抱起来,举起高高,转起圈圈来,兴奋地说,我女儿会说话了,会说话了。高兴之余,她一脸幽怨地望着他,先喊爸爸都不喊妈妈,气死我了,这个小白眼狼。宁致远呵呵地傻乐起来。 周末,宁致远说,家里钱也存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房子吧。薛韵诗高兴地说,行啊,等我换套衣服。 抱着女儿在客厅里玩了多久,也不见薛韵诗出来。走过去一看,床上全部摆满了衣服,薛韵诗一脸愁容,幽怨地说道,原来好看的衣服都显小,穿在身上紧邦邦的。看她一副愁眉苦脸样子,他大声笑起来,逗笑道,当然紧了呗,上围整整大了一圈。然后朝她挤挤眼睛,一副色眯眯样子。 她作势就要扑过来。他赶紧抱着女儿往客厅里跑,边跑边喊,语嫣,快跑,母老虎来了。气得她直跺脚,气汹汹的叉着腰。 这时,房门打开了,韵诗爸妈提着菜走进来。宁致远说道,正好呢,爸妈我们一起去看看房子!韵诗爸问,你们要买房子啊?这里挺好的嘛。宁致远回道,爸,我还是要买套房子。韵诗爸点点头回道,行吧。 去看了好几个地方,韵诗都不满意。宁致远一拍脑袋,说,我想起了,前几天王总给我说,他们正在岳江边搞个高品质楼盘。遂拿出电话,说了情况。王总回道,致远主任,我现在省城,我马上给售楼部经理打电话,让他带您去看看。宁致远回道,说具体地点,我们自己过去。王总回道,那怎么行。 他只好作罢,就坐下来等候。过了一会儿,一辆豪华商务车疾驰而至,车上跳下来一个西装小伙子,客气地说,宁主任吧,对不起来晚了。宁致远笑着握握手,领着一家人上了车。 看到售楼部“江城别院”这名字,他心里觉得很不错。售楼部经理介绍说,现在小区正在建设中,预计明年底竣工交房,现在只能给您介绍沙盘和设计图纸。宁致远点点头,认真倾听起。 一家人都表示满意,只是楼层选择上有些分歧。靠江边楼高七层,薛韵诗喜欢倒二楼,站得高望得远,江景一收眼底。宁致远说,综合考虑三楼最好,既可以看到江景,又可以照顾老人爬楼梯的辛苦。 韵诗爸说,不用考虑我们的。宁致远说,哪里可能不考虑呢。薛韵诗吐吐舌头,说,对不起,我忘记了这个,老公依你选三楼吧。然后,薛韵诗就去填写购买合同。 宁致远不解地问售楼部经理,不是三百五一平米吗,一百二十平米也应该是四万二吧,怎么才三万呢?售楼部经理回道,王总吩咐了,按最最低成本价给您。宁致远当即回道,不行,按市场价,只要不坑我们就行了。 见售楼部经理非常为难,他当即打通王总电话,说道,王总啊,按市场价吧,成本价是不行的,这是让我犯错误啊。王总哈哈笑着说,你放心,没事啦。宁致远回道,那我不买了。王总赶紧说道,别啊,这么吧,按市场价,只是把公摊面积费里的小区环境费免了吧,三万九,可以吧。宁致远心里盘算一下,小区环境本就是提升房价品质的,开发商倒把这个也让业主买单,现在存在很大争议,想想费用也就减少三千元左右。于是,就答应下来。 在回家路上,韵诗妈说,老二,房款需要三万九,我拿两万支持你们,装修费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吧。宁致远赶紧回道,哪里能让您二老出钱,我们自己想办法。韵诗爸说道,就这么定了,别推辞了。薛韵诗吐吐舌头,敲敲宁致远的腿,回道,好吧,那就谢谢爸妈了。 参加全市青干班学习 接市委通知,各县区推荐五名优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全市青年干部学习班。岳州县却去了六个,兰心月常务副部长亲自加上了宁致远的名字。 看着熟睡的小语嫣,他有些为难说,老婆,怎么办,即使周末回来,也有六十四天看不到女儿,烦死了。薛韵诗扭了一下他耳朵,咬牙说道,女儿奴,哪门得了哦,以后长大嫁人了,还怕你不活了呢!他摸摸耳朵,嘿嘿地笑着说,还有这么多天不能挨你睡呢。然后,手就不老实起来。她指指客房,小声地说,爸妈在午休呢。他蹑手蹑脚地往卧室走,顺便拖着她进去。她娇嗔道,大白天的,你要干嘛?他凑近她耳朵,吹了口气,**地说,好像第一次就是大白天哦。她一下子就软下来。 风雨后,她拍一下他说,莽子,又怀起咋办?他马上回答,生个老二呗!她娇嗔道,不要工作啦?我想安节育环。他说,听说安环会长雀斑。她白了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突然醒悟过来般,扑过去掐着他说,你怎么知道的,老实交待!他嘻嘻笑着,揉着明显大了许多的柔软,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咬住那手,说道,色鬼! 几天后,他独自乘车来到长宁市委党校。在报到处,遇见岳州县其他五位学院,分别是县委办副主任、政研室主任邹新林,组织部副部长、人才办主任张建成,石桥镇镇长孟源,麻柳镇镇长吴忠明,共和乡乡长蒲雪。吴忠明笑着说,致远主任,美女乡长看到你眼睛都亮了呢。蒲雪红了脸,气恼地说,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开学典礼上,除了岳州几位,其他学员都不认识。正在张望间,兰心月带头走上主席台,与党校常务副校长武石云和市委组织部部委会成员余天成陆续就座。武石云打开话筒,开始主持起来。各位领导,各位学员,今天全市青年干部班举行开学典礼。首先,我介绍一下市委组织部两位领导,这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兰心月同志……他忍不住露出自嘲笑容,自己也是常务呢,只是级别差了三个层次。 兰心月部长在开班讲话中指出,市委高度重视年轻干部培养,出台了系列政策措施,包括举办本期青干班,希望大家倍加珍惜这次难得机会,真学真懂真悟,切实提高政治素养、理论素养、个人素养。大家聚精会神地做着笔记,待台上讲话结束,立即鼓起热烈掌声。 随后,兰心月与从省委党校请来的教授握手致意后,下主席台来到台下第一排坐下。听了一会儿,宁致远感觉有些枯燥,端起茶杯到教室外续水,点燃一支烟站在阳台上抽起来。最近愁事叠加,以前事情不复杂花些时间见子打子就处理了,而今开发区事情得随时得保持清醒头脑,说斗智斗勇一点也不为过。 下午,邹新林凑近他说,致远,晚上聚聚,除我们六个人外,还请了市委办一科科长王栋梁、市委组织部干部科长周涟漪和市政财政预算科长李响。宁致远明白,在党校读书有条不成文规则,就是接识更多同学,邹新林在县委办工作,与市上机关人员比较熟,遂笑道,行啊,到时候我买单。邹新林拍拍他肩膀说,你是常务,管着钱袋子,就麻烦你了哈。 来到知味轩酒楼,宁致远突然想起那次来协调李子村道路资金也在这里吃饭,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 大家相互寒暄坐下来后,邹新林一一作了介绍。周涟漪和李响同时惊叫起来,哟喂,你就是宁致远啊?大家一片愕然,不明其由。周涟漪笑着说道,大名鼎鼎呀。李响接着说,我是他大舅哥的直接下属呢。然后说了薛仁熙职务。大家这才明白过来,投过来别样眼光。 宁致远有些不自然地说,今日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多关照。邹新林见菜开始陆续上桌,举起酒杯说,难得如此机会,来,大家干一杯!周涟漪以茶代酒碰了杯子,小抿了一口。王栋梁就不依了,放下杯子,说道,涟漪能喝酒的,今晚小范围聚会,无论如何都要喝一点。周涟漪白了他一眼,说道,那我不喝白酒。邹新林赶紧对服务员说,快开红酒。 待斟上红酒,大家碰碰杯子,干了一杯。王栋梁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周涟漪,见一个白眼投过来,遂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邹新林是召集人,找各种话题不时举杯,气氛十分热烈。宁致远低调地坐在座位上,不声不响地吃着菜。对于区县来讲,市上科长见官大一级,且近水楼台先得月,年限一到就很容易提拔为副县级干部,而在区县工作的科级干部就不一样了,干一辈子都是原地踏步,只有在不同科级岗位转换。 大家杯盏交错中,李响走过来,诚恳地说,致远,薛处长对我很是关照,现我们是同学,有事你说话,哥们定当不遗余力。宁致远赶紧站起来,端起酒杯笑道,相识有缘,谢谢李科长。两人干完一杯,李响拉过他到一旁,说道,最近市上对各县区棚户区改造有支持,你开发区如有安置房建设项目,可以打个擦边球试试,时间要快。宁致远心里一动,遂点头致谢。 吃了一会儿,宁致远走出包间,给县开发区规划科长李宁打通电话,交待了申报棚户区资金具体事项,最后说道,三天后,你亲自把相关资料送到市委党校来。 学有意外收获 几日过去,宁致远发现,只有今天下午的课程是自己喜欢的,丘川省财经大学教师讲授当前金融市场形势暨融资实操。他认真地聆听着,力求不放过每一个环节。在当今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作为党政干部,更要准确把握区域经济发展趋势,熟练运用经济手段,才能推动一方发展。 看着他全神贯注样子,蒲雪笑着说,你真行,我完全听不懂这些,大学是学农的,参加工作一直在乡镇,对于经济工作一窍不通呢。宁致远笑道,这不在开发区吗,也是赶鸭子上架啊。见他如此谦虚,蒲雪眼睛有些发亮。 课间休息,他走到院坝,边打电话边散步,那边传来小语嫣含混的“爸爸,爸爸”咿呀声,不由得异常兴奋。他对岳母说,天气开始变凉了,您二老也要注意身体。韵诗妈高兴的回道,没事呢,你认真学习吧。挂了电话,他还沉浸在对小家伙的想念中,突然看到李响朝他走过来。 李响伸出手说道,一个人抽烟不香,我整一只呗。宁致远笑了笑,递过去一支,并拿出打火机点燃。李响美美地抽了一口,鼻孔里徐徐飘出烟雾,小声地说,你们开发区棚改项目安排了一千二百万资金,不过要求今年底必须动工,否则要问责,并收回资金。 宁致远心中有数,所报的三个项目中,其中两个已经开工,另外一个已进入招投标程序,笑着说,放心呢,这么大笔资金,要是被收回,赵书记不杀了我。李响哈哈大笑起来,半晌又叮嘱,别对其他区县说。宁致远回道,明白。然后,两人便一起慢慢走回教室。 坐在座位上,他猛然想起,每次参加饭局,好像自己都有所收获!这其实是内陆地区的惯例,即使是正事,也尚需酒桌上再巩固,多年来大家都惯于此。曾经与许一生沟通过,说沿海地区说完事,哪怕到了吃饭的点,也不会请客吃饭,办事效率不是内地可想的。这次争取的棚改资金,主要靠薛仁熙影响力。在行政上,个人资源非常重要,说白了,也是个人能力和水平的综合体现。 周末,回到岳州,抱着心爱的女儿,一家人其乐融融。薛韵诗说,老公,找个时间请一下赵东吧,这天他来二小遇到我,说秋水哥和嫂子的调动已过了局党组会了,待暑假就可办调动手续。宁致远点点头说道,那就等哥嫂正式上班了再说,把学校领导班子一并请到。 薛韵诗又说,江都别院打电话来,说可以提前考虑装修了,爸妈出了两万,我们就有钱装修了呢,你说怎么装修呢?宁致远呵呵地笑,我可不管哟,老婆说咋个装就咋个装。薛韵诗娇嗔道,真是个甩手掌柜呢! 宁致远是聪明的,对于家里的事情,男人没必要去主导,一切按照妻子的意见来,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顺着她的心意来,既不伤夫妻感情,又不给自己添烦恼。 第一次坐飞机 让宁致远惊讶的是,学习班突然增加了课程,到深圳大学异地培训一周。这可把他高兴坏了,一直想去沿海城市,更重要的是能见许一生。同时发现,带队领导竟是兰心月。 来到机场,宁致远随大队伍进入宽阔大厅,不仅自嘲地想,这是自己第一次作飞机呢,恐怕飞机票怎么买都不知道。好在有工作人员买好票,换上登机牌,各人自行过安检。 安检人员拿着他的身份证,反复比对。他心里紧张起来,这身份证早在七八年前办的呢,自己张变了不少,万一审查过不了关咋办,得不得被带走呢。正在脸红筋涨思咐间,安检人员递过来身份证和登机牌,示意他进去。他一下子放松下来,提着行李走近去。 他学着前面的人,站上一个圆盘,举起双手接受检查。安检人员拿着仪器从上到下仔细探测,在腰间位置时仪器嘟嘟地报警起来,他顿时吓了一跳,背上汗水出来了。安检人员说,把裤兜里的东西掏出来。他赶紧哆哆嗦嗦地一摸,原来是一串钥匙。安检人员拿过钥匙,丢进旁边的塑料框里,然后继续朝下探测。 终于检查完毕,他提起行李走出安检区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自己也太他妈没出息了,真是土包子一个,自己又不是危险人物,怕什么呢。 坐上飞机,宁致远又尴尬了。安全带很简单地扣上了,突然想站起来拿行李箱里的书来看,可怎么也解不开安全带。摆弄了半天,他偷眼看看其他人,大家都系着安全带闭目养神,不见有人解安全带。 邻座一个少妇女子见他左右不停地挪动身子,皱皱眉问,先生,你是要解安全带吗?他窘迫道,想拿本书。女子轻笑一声,用手在安全扣上一按,只听得啪的一声,安全扣头子就弹跳出来。他尴尬地笑着回了声谢谢。 起飞时,他突然感到眩晕,赶紧闭上眼深呼吸。女子娇笑道,先生是体制内的吧?宁致远睁开眼,惊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女子指指他手上的书,他低头一看,自己拿着一本《工业4.0驱动下的制造业数字化转型》,遂笑道,算吧,请问你是?女子伸出手,说道,认识一下,深圳花舞人间化妆品集团公司曲悠然。他回握了手,笑着说,我们去深圳大学培训一周,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去南方城市,见笑了哈。曲悠然回笑着说,你是个诚实的人,我第一次坐飞机也这样的呢。宁致远摸摸鼻子,遂看起书来。 飞机在高空平稳飞行,邻座曲悠然传来轻微鼾声。一会儿,一个幽香头颅靠在自己肩上。他用手将那头推回去放在靠椅上,不久又慢慢滑过来。他就没再推,反正自己也没吃亏,只是那调皮发丝偶尔钻进耳朵,撩得心头发痒。 在一阵颠簸中,曲悠然醒来,满怀歉意地报以浅笑。他转头说,可别说我揩油哈。曲悠然微笑着说,你值得信赖,是个可交朋友。随后递过来一张名片,他拿着一看,董事长曲悠然,说了句,哟喂,曲董事长,不过我没名片的。曲悠然拿出手机说,记个电话号码吧,到了深圳联系。他也拿出手机记下号码。 两人小声地聊起宁致远关心的话题,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圳宝安国际机场。他问道,您的行李呢?曲悠然笑道,女士坐飞机行李都是托运的呢。他又有些尴尬了。 下了飞机,顺着走道来到出口处,宁致远便向径直走向托运处的曲悠然挥手告别。周涟漪打趣道,哟喂,还舍不得啊,才来深圳路上就遇见桃花呢。宁致远脸有点红,嘿嘿地笑着。 同学许一生 在深圳大学宾馆住下后,宁致远打通许一生电话。许一生一听,欢喜得哇哇大叫,等到我,一会儿就过来。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许一生才敲门进来。宁致远说,我明白了,深圳的一会儿就是一个小时,真是沿海发达城市时间就是不一样呐。许一生捶他一拳,笑嘻嘻的说,狗日的,终于来看我了,你呆几天我就陪你几天。他反问道,生意不做了啊?许一生潇洒地回道,已经步入正规,让下面人弄就是了,我电话遥控。他呵呵地笑起来,我上课呢,你陪个毛线啊,放学来找我吧。许一生摸摸头说,老子一个初中生,确实陪不到你上大学,说,今晚想吃啥。他回道,客随主便,看你的大方程度哦,不过今晚可以把岳州几个同学都叫上。 坐在维多利亚海鲜国际大酒楼,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吃饭地方国际呢。服务员抱了两件红酒上来,蒲雪惊讶道,今晚是要遭摆平的节奏哇。许一生笑着说,美女镇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宁致远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二货后面的潜台词,老乡见老乡,免费打一枪。 饭桌上气氛空前热烈,一人各负责一瓶红酒。散席时,蒲雪已经走不稳了,宁致远赶快扶着,还没走出大门,就哗哗地吐了出来。大家就说回去了,你们俩同学去玩吧。 许一生带着他来到海边一个清吧,笑着说,晓得你性格,今晚就不去那些太吵的地方,我们俩好久没摆农门阵了。宁致远看着点单,指着柠檬水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一杯。许一生就笑起来,来这里是喝酒的,不是喝水的。然后叮嘱了服务员几句,不一会儿就抱来一大箱小支啤酒,宁致远看了看商标,纯英文,认不到也看不懂。 许一生说起这些年在深圳打拼经历,先是跟着幺爸跑了一段时间业务,然后自己出来开公司,亏得一塌涂地的,张欣也离他而去,甚至想跳海,后来就去一家饮料公司打工,慢慢入了行,又开始自己做,现在好起来了,一年毛收入在接近一个亿,纯利润也有四五百万。 宁致远心里大慰,用啤酒瓶碰了一下,对红着眼睛的许一生说,许娃,不容易啊,站住脚跟就好,哥们为你高兴呐。两人咕噜咕噜地喝完瓶中酒,许一生亮着眼睛说,我最近准备参加mba学习,妈哦,没文化简直寸步难行,有些行业潜力巨大,但是不敢去碰。宁致远赶紧回道,对对,必须学习提高呢,现在这个知识年代,没有文化就像个瞎子。两人又分别说起张明灿和胡古月,不禁唏嘘不已。 两人喝了差不多一件啤酒,都有些微醺,遂结账出门来。许一生拉着他说,走,吃点东西。宁致远也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就说,就在街边找个烧烤摊吧。 宁致远很是气馁,这南方城市连烧烤都是海鲜,心里特别想吃猪肉。见许一生又准备拿啤酒,就制止道,明天上课,现在只吃东西不喝酒。许一生遂依了他。 分别时,许一生说,远娃,在深圳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所以我并不记恨张欣,我理解也尊重她的选择,现在我们还是好朋友呢。宁致远感到,当一个人理性对待身边一切的时候,就完全成熟了,在这几年沿海城市沉浮拼搏,视野更加广阔,胸怀更有格局。 震撼的差距 第二天上课,几个人都是焉啾啾的。李响笑着问,昨晚你们岳州几个嗨皮去了哇?宁致远点点头。李响悄声说,市级机关几个也聚了,不过兰部长没参加,周涟漪喝多了。宁致远转头看看周涟漪,一副难受的样儿,就笑起来,突然收住嘴,感觉自己在五十步笑百步。出门在外,大家都较平时放得开些。 听了半天课,宁致远没觉得哪里新奇,与长宁党校教授讲课没什么区别,于是有些思想抛锚。自己曾经也任教,讲授真还是个技术活儿,把复杂事情讲简单是行家,把简单事情讲复杂是专家,怎么讲都听不懂的是老人家。想到这里,他不禁傻乐起来。蒲雪捅捅他,小声问,昨晚同学让你见识了沿海的开放?宁致远装起一副老人的样子,丫头,思想不健康,要好好学习提高呀。蒲雪撇撇嘴,露出俩深酒窝。 下午,实地参观学习。客车穿行在林立高楼之间,浓厚的现代气息扑面而来。远远望见一张巨型广告牌,上面“xx,你好”那几个字格外醒目,宁致远瞬时感到鼻翼发酸。 来到一家汽车生产公司组装车间,无人机器人正流水作业,按完一个零件迅速传送到下个程序,每个管理人员负责十个点位。当听说年产三十万台汽车,大家不禁为这深圳速度惊呼起来。连续跑了三个点,大家开始还欢呼雀跃,后来沉默起来,正如兰心月说的三个关键词:震撼,反思,阵痛。 夜幕降临,整个城市一片灯火辉煌。宁致远默默地想,在改革开放政策支持下,深圳正朝着世界一流城市迈进。曾经的渔村,而今的现代城市,时空变迁中不知多少人为之付出艰苦努力。身处内陆地区的丘川以及长宁和岳州,一年gdp增速百分之七八就已倍感荣耀,思想和理念的差距,导致发展不断拉大差距。许一声说思想差距不止二十年,当初自己还不服气,认为身在哪里就长哪里威风,如今亲临这片土地,才发现自己夜郎自大,才发现差距是天壤之别的。 这时,手机短信响起。打开一看,兰心月说,晚上一起吃饭,你自己打车到湾仔渔村v888。他回道,谢谢心月姐,听您安排。稍后,他又给许一生发了短信,今晚有事,不约。 随兰心月赴宴 约莫时间差不多,宁致远下楼打车直奔吃饭地点。敲门进去一看,熟悉面孔除周涟漪以外,竟然还有张欣。兰心月正坐在沙发上,对刚站起来的一个矮胖中年男子说,袁总,这是岳州开发区常务副主任宁致远。宁致远哈哈一笑,对兰心月说,老熟人了呢。袁峥伸出胖手惊喜地说,宁主任啦,没想到在深圳见面了。宁致远回握着手说,是啊,袁总事业发展无处不在啊。兰心月一脸疑惑,宁致远解释道,前两年袁总支持了岳州开发区建设呢。兰心月露出微笑,点点头。 大家开始陆续入座,除袁峥作为主人位居中间外,都自然地按照职级高低坐下。兰心月看看大家,说道,致远,其他几个都是市上的科长,等会再详细介绍。宁致远会心地点点头,保持着有些客套的微笑。 袁峥举起酒杯,说道,欢迎各位领导来深圳啊,我的公司总部其实在汉江市,在深圳设有办事处,这不兰部长来深圳,正好我也在这边,就请各位聚聚。大家说着感谢的话,喝了第一杯。 酒局开始后,大家就陆续相互敬酒。乘着空隙,宁致远端着红酒走到张欣身边,笑着说,张总,别来无恙。张欣站起来,仍然比宁致远高出半头,豪爽道,巧了啊,下午与袁总谈事情,最后说请我陪陪丘川长宁领导些,我就在猜有没有你呢,刚才我发短信问了老许,他说昨晚你们俩在一起,我还骂了他不够朋友呢,你来深圳都不叫上我。宁致远回道,今晚不是见到了吗,敬你一杯。张欣嚷道,你也倒得太少了吧,加满。宁致远苦笑着说,昨晚被许娃弄醉了呢,再说这么喝多不文雅。张欣撇撇嘴,拿过醒酒壶就将两人杯子加满红酒,碰碰杯子,一口而尽。 边压着酒劲,宁致远边想,世界真小啊,到南方也能偶遇熟人。张欣凑近他耳边说,袁总姐夫是原长宁市委书记,听说现任丘川省副省长了。宁致远张大嘴巴问,罗国平?张欣点点头。 坐回位置,他拿起一个海蟹吃起来,心里却在揣测着,莫非罗婉君将兰心月到深圳消息透露给了自己舅舅,那为什么要透露呢,兰心月为什么要接受宴请呢。兰心月目光漫过来,心里也在想,这宁致远怎么会跟袁总的生意朋友熟识呢。 宁致远端着酒杯,走到兰心月身边,躬身道,心月部长,敬你一杯,感谢你关心关照。兰心月笑着站起来说道,别这么见外,我也是兰姐呢。宁致远秒懂她说的“也”是什么意思,心里很是感动,笑着说,感谢兰姐,兄弟不才,让您费心了。兰心月被酒催得脸绯红,在灯光映照下格外明亮,微笑着说,你还是喊心月姐吧,我可不是你的兰姐。宁致远有些尬,遂回道,对对,好区分些,敬心月姐一杯。 喝完酒,兰心月拉了拉他衣角,来到一旁僻静处,凑近他耳边说,坊间流传兰姐与罗书记关系特殊,她公公一怒之下逼她回省城,现在兰姐正闹离婚呢。宁致远一怔,讶异地看着兰心月没做声。他心里才明白戴看兰为何突然离开长宁。兰心月凑得更近些问,那张总和你很熟?宁致远看了一眼远处的张欣,说道,张总以前跟我初中同学在一起,估计听说长宁来人,遂叫上一起吧。兰心月哦了一声,说道,你好好干,心月也快离开组织部了。说完,赶快捂了捂嘴巴,自责地说,喝多了,不该给你说这个。 宁致远笑着回到自己座位,看大家都敬酒正酣,遂悄悄来到外包间茶室,拿出电话,拨通了罗婉君电话。罗婉君笑得花枝乱颤,半天才说,喝你的酒吧,关心这么多干嘛。他有些不满地埋怨道,对我都不说哇?婉君收住笑声,小声地说,我爸离开之前,已经签了近期干部调整方案,心月姐到龙水县作县长。宁致远一听,心里有些明白了。 饭局结束后,袁峥将大家送回宾馆,大家相互告别。刚进房间,兰心月打进来电话,说让他到宾馆后花园散步。他转身下楼来,在朦朦灯光下,看到兰心月一个人在草坪边走路。遂走上前去,笑着说,心月姐酒量好啊。兰心月小声笑道,还行吧,陪我走会儿。 星光点点,夜风微微,两人顺着弯曲小路缓缓地走。兰心月轻声问道,婉君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了,都是你惹的祸呢。他摸摸鼻头,回道,我已经结婚生子,姐你劝劝她呗。兰心月停住脚步,叹口气说道,你呀,不懂女人的。他自言自语道,我哪里好嘛,承蒙婉君公主厚爱。微弱灯光里兰心月眼光特别明亮,她梳理一下齐耳短发,盯着他说,女人内心是封闭世界,一旦有人闯进来,就会自动关紧,不会轻易再放别人进来的。 宁致远有些酒虫上脑,思想异常活跃,突然就想起张爱玲那句“女人心灵通道”名言来,不由自主地嘿嘿笑出声来。兰心月用手打了一下,娇嗔道,你个瓜娃子,笑什么呢。他赶紧收住笑,连声说,没,没呢。 兰心月将话题转到岳州,赵坤鹏与李雪刚明合暗不合,对一些重大事情总是不在一个节拍,你要坚定立场,在这个体制下,真正意义上一把手只有一个,那就是书记。他连连点头,又听戴看兰小声说了句,最近纪委也发现一些线索,岳州不太平啊。他有些惊愕,又不好问,就笑着转移话题,心月姐,孩子多大了。兰心月明显地哆嗦一下,回头笑着说,致远,你先回去,我再走走。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遂回道,心月姐早点回去休息,注意安全。 见兰心月点点头,就停住脚步,看着她一个人慢慢走远。夜色中,他感到兰心月有些落寞。 又见曲悠然 第二天下午,张欣打来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宁致远一边喝汤一边看着她和许一生,两人神色自若地聊着生意上的事情,心里甚是感慨,在深圳这个地方,爱情原来可以回到朋友。他好像听过这样一个说法,沿海城市一般不得离婚,因为离婚成本太高,一家子原本上百亿大公司,若一离就变成五十亿小公司。 张欣端起满杯红酒,大声说,致远,来干一杯。他连连摆手说,不这样子,连续两晚喝多了。许一生笑道,东北女子是这样子的,你就从了吧。他摇头晃脑地“唉”了一声,端起酒杯干起来,遂扯张纸巾抹嘴,说道,这么维护还分个卵啊?张欣就抖着汹涌,打了一下他说,远娃还是这么坏。 喝酒之间,电话响起来,他拿起一看,居然是曲悠然。他笑着说,曲总好,有事吗?曲悠然清甜声音传过来,宁致远在干嘛呢,请你喝咖啡如何,以尽地主之谊。宁致远回道,我正在和同学喝酒呢。然后说了地址,就挂了电话。张欣撇撇嘴,朝许一生挤挤眼。许一生笑着说,他闷骚型,没事的。 过了半小时,曲悠然推门走进来。曲悠然身着一袭飘逸黑长外衫,里面是白套裙,脚踩高跟鞋蹬蹬风姿绰约,满脸笑容说道,哟,真在喝酒呢。三人站起来,彼此作了介绍,曲悠然挨着宁致远坐下来。 和张欣不同的是,曲悠然红酒杯里仅倒一小口,逆时针摇晃后又顺时针摇晃几圈,对宁致远说,欢迎你来深圳。宁致远笑着碰了杯,优雅地喝干。 放下杯子,他介绍了岳州开发区区位优势、总体规划、产业分区和在建情况。曲悠然眼神一亮,甩了一下波浪卷长发,正色道,以后有机会来看看,我们公司正在谋划到内陆地区布局新区域中心呢。他高兴道,热烈欢迎花舞人间来岳州开发区投资兴业。许一生嚷道,喝酒呗,又不是谈生意。大家便笑起来,杯子碰在一起。 临别时,曲悠然说,我三叔很快来丘川工作,到时候见见。宁致远很惊诧,也不便深问,握着手说,好的,我在岳州等你。曲悠然脸色绯红,向旁边招招手,一辆豪华轿车便轻驶过来。 回到宾馆,见蒲雪坐在大厅沙发上打电话,不住地抹泪。他走过去,递上一张纸巾,示意询问喝多没有。见蒲雪边打电话边摇头,他就挥挥手,上楼去了。是啊,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总有让人揪心事。 回到房间,他打通薛韵诗电话,问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韵诗回答随便,就把电话凑到语嫣嘴边,他就给女儿咿呀咿呀地黏糊了很长时辰。 学习结束 回到长宁党校,大家又回归平时培训学习状况,貌似认真地聆听着毫无实质性的讲座,写些可有可无的心得体会,主要热衷于晚上同学聚会。大家先是轮流请客,后是谁生日谁请,慢慢地就把重点围绕请周涟漪和李响了,这可把宁致远整得很苦恼,每次都得参加,到后来一闻到酒就想吐。 期间,薛韵诗也带着语嫣来过一次,也只是上午来下午就回了。倒是苏天宇来长宁市开会,中午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开发区管委会科长些由詹燕带队组团晚上来看望了他,大家喝了个七晕八素。李亚潇始终没来过,听曾艺科讲,主任是多次来长宁,他一笑而过。 日子慢悠悠地晃过三个月。这次学习,宁致远没有像当初在教师进修学校一样去展露自己,他谢绝参加毕业典礼上的学员代表发言。周涟漪很不解地问,其他人都争着发言,你怎么拒绝了呢?宁致远笑了笑说,多听大家发言,增长见识呢。周涟漪小声道,兰部长等会找你,别走了哈。宁致远点点头,静静地听着学生代表慷慨激昂的发言,不时记下一些经验性语句。 大家散去,他坐在座位上没动。一会儿,看到兰心月走过来,遂站起来招呼道,部长好!兰心月露出笑容,理了理齐耳短发,逼人气质里透露出几分妩媚,坐下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参加发言,说明你更成熟低调!有个私事想拜托你,如果方便的话。宁致远笑着回道,定当努力,尽我所能。兰心月说,我老公表妹小涟在岳州江都别院售楼部工作,最近考上了教师,还有两个月工资没领到,她说你跟王总熟悉,看能不能找你打个招呼。宁致远马上掏出手机,当着兰心月的面按了免提,接通后说明了情况,王总当即表态说,马上安排,下午就通知她来办手续,对不起哈我管理无方。他笑道,王总就是爽快,找个时间请王哥喝一杯。王总连连说,我请你。挂了电话,兰心月说,谢谢你啊。宁致远笑道,愿为兰姐效劳。 回到寝室与大家告别后,下楼来时,就看见管委会的车已经在等候了。他本想问问其他几位同学是否坐一个车走,就司机说刚才看到几个岳州过来的车,于是便放下手机,示意司机回岳州。 “红酒事件” 回到管委会上班的第二天,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王鹊敏打电话过来,很简短地说了句,有空来我办一次。他马上收拾一下,喊了司机遂向县委机会大院而去。 王鹊敏神色凝重地说,张斌案件中有个细节,管委会购买了一批红酒,资金也不多三万元都不到,经办人是办公室主任曾艺科,你在上面签了字,但李亚潇主任未签字,便一直未入账。据曾艺科交待,是李亚潇安排的,但找不到证据,现在资金出去了,你是要负责任的。 宁致远啊了一声,遂笑起来。王鹊敏继续说,县纪委袁本清书记意见很明确,纳入下步整改,可是,戴建波区长认为财政资金如此紧张,出现这样一起事情必须予以严惩。宁致远抬眼问,那赵书记是什么意见?王鹊敏回道,目前还没明确表态。宁致远就拿出烟,递一支烟过去,然后自己点燃。 王鹊敏说,我建议你马上整改,既然没入账,就把票据从财务科拿回去,喝了的红酒就自己出钱,剩下的就退了吧。宁致远点点头,站起来说,谢谢王哥,兄弟这就去办。 回到办公室,他把曾艺科喊过来问了情况。曾艺科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致远主任,都怪我偷懒,有天我见张斌去找李主任签字,我就请他代为送签,结果我也没追问,以为办好了。他笑笑说,都发生了,别自责,迟早的事情,庚及就去把剩下红酒退了吧,用了的红酒我出钱。曾艺科急了,说骂道,妈的,都是公事接待,他还喝了的呢,凭什么你私人出钱。他扬扬手,示意就这么办吧。 几天后,戴建波带着李亚潇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向赵坤鹏书记汇报下步管委会融资贷款事宜,最后提出处理“红酒事件”建议。赵坤鹏靠在椅子上问,你们管委会什么意见?李亚潇看了看戴建波说道,建议给予宁致远和曾艺科警告处分。赵坤鹏眼皮抬了一下,笑着问,纪律处分是纪委向县委提出建议,你管委会党工委有这个权力吗?然后,坐正身子,严肃地说,党内规矩一直很严格,我看有些党组织自以为是,有时候连基本要求都是模棱两可的,这个风必须刹住! 戴建波缓缓地说道,是啊,书记,需要整顿,县**始终坚持讲政治守规矩,在抓政治纪律、干部作风、廉政建设都是完全服从县委领导和安排,我说亚潇同志啊,你不仅不为下属争取,反而向县委提出严厉处置,你这政商情商堪忧啊,呵呵呵。李亚潇一听,后背汗水流出来,脸上顿时一片猪肝色。 赵坤鹏心怀明镜般,纵使李亚潇百个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来向县委提出处分请求,于是向戴建波露出笑容,说道,建波同志长说的是啊,像宁致远这样的年轻干部不可多得,县委、县政f要严管厚爱经济一线、项目一线干部,不能让他们既流汗又流泪呀! 戴建波哈哈地笑着,然后起身告辞。李亚潇弯着腰,连连向赵坤鹏行礼,随戴建波出了办公室。其实对于赵坤鹏来说,戴建波带着李亚潇亲自来办公室就是说明他的态度,不管他的话看上去都是顺着自己的,但对宁致远有意见是明确的,看来得挪一下宁致远位置了。对于戴建波来说,李亚潇在没有事先请示县委书记的情况下,贸然提出意见,虽是按自己的意思,但这是犯忌的,好在他是自己一个阵营的,得保住他。对于戴建波来说,这次是铤而走险,但为了打击宁致远也豁出去了,只是为戴建波充当炮灰,心里很是不爽,暗暗骂道,这老狐狸! 王慧突然打来电话,说了句,马上提拔。宁致远一愣,未必每次参加了党校学习都有好事么,可是李亚潇不可能腾出位置来呀,他才来一年多点时间。他摇摇头,不知县委怎么安排的,遂喊了司机,准备去跑一趟县农发行。 一周后,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方滨找他谈话。方滨吐出一口烟,说道,根据你优异表现,县委决定解决你正科,组织部初步提出你任县委办副主任、研究室主任,你看如何?宁致远沉默不言,心里想,这是明升暗降啊,看来“红酒事件”一号二号双方都退了一步,最大赢家是李亚潇。方滨见他不说话,又说道,赵书记让你去负责县委重要材料,现在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负责文稿同志不熟悉经济工作不行啊。 他微微露出笑容,说道,既然是主要领导的意思,我还能说什么呢,服从安排吧!遂问道,邹新林同志去哪里呢?方滨说,城关镇镇长。他知道,城关镇书记是由县委常委兼任的,这个镇长就是下步县级干部。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默默地抽着烟。方滨部长谈话就是例行公事走程序而已,一切均成定局。前次因材料供应问题惹恼戴建波,自己终究被赶出管委会,算是得罪二号人物的结果吧。在行政上,想要立身清廉,总要付出代价的。去县委办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只是时隔几年又将提笔写稿子,这多少有些让人惆怅。 来到县文化馆,见史零零办公室大门紧锁,旁边办公室人说史馆长去丘川开会去了。站了一会儿,他便晃悠悠地步行回家去了。 明升暗降移位县委办 正在家里带语嫣,兰心月打来电话,语气明显不悦。他笑着回道,谢谢心月姐,方滨部长也是按要求抓落实,只要提拔就行呐。兰心月说,县委办终究是过渡位置,最后都得出去,那个位置看起高,但高处不胜寒啊。他说道,既然木已成舟,我就不信活不出来。兰心月就笑起来,我就欣赏你这不服输的劲头,那好好干。他又问道,心月姐好久去龙水县?兰心月一怔,笑道,我只说要走,没说去哪里呀。他笑着说,心月姐还是不信任兄弟,婉君给我说了呢。兰心月笑着说,这见色忘友的丫头,好啦,大约是下个月吧,已报省委组织部备案。他连连说祝贺祝贺,遂挂了电话。 晚上,他给妻子说了,很快就会变动。薛韵诗摸着他头,担心地说,搞文字工作一样累呀。他嗯了一声道,以后加班更多,带女儿时间更少,心里很难受呢。薛韵诗抱着的手紧了紧,两人沉默着。 第二天,县委办公室打来电话,让他去副书记杨成刚办公室。去年,通过机构改革减少了地方党政班子人数,党委序列实行常委负责制,只保留了两位副书记职数,一个是政f一把手兼任党委副书记,一个是专职副书记,负责党委日常事务,分管党委办公室。 杨成刚是个沉稳之人,脸上始终保持微笑,看不出是真微笑还是假微笑,总之让人倍感亲和力。宁致远在心里将他与苏天宇对比着,感到苏天宇性格更直一些。两人寒暄后,杨成刚说道,来县委办任务重啊,赵书记要求很高呢,我压力很大,你这一来我就轻松些了。他知道这是客套话,自己一个副主任怎么可以给县委分管领导减轻压力呢,中间还有县委办主任高亮呢。 杨成刚保持着惯性微笑说,高亮很快将提拔到长宁市委办,现在还没确定接班人啊,所以,你这个副主任相当于常务副主任啊。宁致远不禁哑然失笑,又是常务。见宁致远一直只顾抽烟未发一言,杨成刚伸出手说,给我一支,我抽耍烟的。宁致远笑着递了一支过去,然后替他点燃,这才说,杨书记呀,以前我虽然为戴看兰部长服务过,但确实有些大大咧咧的,心里担心赵书记不满意啊。 杨成刚捏着烟,笑道,赵书记日常服务由秘书肖华负责,你主要是宏观协调和重要材料审核,可以说是县委智囊团牵头人啊,前期紫竹亭事件赵书记多次私下表扬你呢,说你有思想有创新呢。他突然想起郭嘉兴曾说这事说不定是坏事变好事,自己到县委办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思咐间,就听杨成刚说,明天组织部就启动对你考察,新林同志已经去城关镇,明天你就来县委办上班,如何?他想了想,笑着说,听杨书记安排吧,我无所谓,只是亚潇主任那里……杨成刚扬扬手,说道,我来协调。 从县委机关大院出来,宁致远径直去了县文化馆,史零零应该回来了。一周了,还真想念这家伙的好茶呢。这次去深圳,在为薛韵诗买东西的时候,在一个地摊上淘得两本书法拓片,他定是很高兴的。 宁致远一边默默地喝茶,一边看着史零零爱不释手地研究拓片。像史零零这样子工作生活也是一种追求,不为世事打扰,沉浸在自己爱好的世界里,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自己有些像浮萍般随水流,与文天祥感慨的“身世沉浮雨打萍”很有几分相似,心中依然深藏猛虎和蔷薇。喝得几时辰,宁致远始终未吐半言,史零零也默契地只顾手中拓片。 高山流水遇知音,琴瑟相鸣难相求。 县委书记谈话 在去县委办报到途中,宁致远接到兰心月短信,已报到,来龙水县联系。他回道,祝贺心月姐,我也正去县委办。收了手机,下得车来,看了看县委大门,遂走进去。 杨成刚带着高亮、宁致远来到书记办公室,赵坤鹏正在批阅文件,大背头上两鬓有霜染,看上去更显虎威。办公室安静得只听见他沙沙写字声音。 半晌,赵坤鹏放下手中文件和钢笔,抬头对高亮说,马上把这个文件转给岳子卿,三天之内拆掉那几栋房子。高亮马上站起来接过文件,出门安排去了。 赵坤鹏目光定在宁致远身上,缓声道成刚找致远谈过了吧。杨成刚依然保持着惯常微笑点点头,宁致远赶紧回道,是的,书记。赵坤鹏脸色依然严肃地说,县委办是中枢大脑,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有一点我要强调,县委办同志更要保持清醒政治头脑,岳州是长宁的岳州,也是丘川的岳州,更是京都的岳州,在这个认识下研究岳州工作。大家连连点头。 赵坤鹏扬扬手,目光漫过来。到了一定层次领导干部的目光是虚无的,你感到他在看你,当你目光与之相遇,又感到那目光又看向别人,正当你准备放松下来时,又感到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你不由得紧张起来。赵坤鹏每次来开发区视察调研,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而在办公室里,明显感受到不怒自威的一把手气场,即使作为县委副书记的杨成刚,也明显看出不是那么随意了。 赵坤鹏扬扬手后说道,致远留下,其他同志各自忙去吧。杨成刚带着大家遂离去。致远,坐到桌子前来。他便轻步走过去坐上班前,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赵坤鹏用手抹抹大背头,笑着说,别这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以后差不多朝夕相处呢。宁致远就露出笑容说,书记威严呢,心里有些发怵。赵坤鹏就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收起笑声,说道,敢讲真话,这就是办公室人员好品质,以后有什么想法可直接对我说,别含含糊糊的,对了,这天在省审计厅遇到仁熙副厅长,我报告了对你的安排,他表示同意。宁致远回道,哥给我打过电话了,谢谢书记赏识。 赵坤鹏正色道,调你来我身边,是有考虑的,岳州格局依旧复杂,修复魏青山事件政治生态任重道远啊。宁致远庚及明白,作为县委书记,不仅要党政班子成员与县委保持一致,还要局行、乡镇等不同层面同频共振。他严肃地点点头。 赵坤鹏交待了几件具体事宜后,然后说,高亮主任离开后,我的意思是从亮副书记兼任办公室主任,具体事务你全面负责起来。宁致远站起来表态道,属下定当尽己之能,肝脑涂地以谢知遇之恩。 赵坤鹏笑着点点头。 请教高亮 高亮一副轻松样子,打着哈哈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宁致远。宁致远拿着材料提纲,很是尊敬地说,高主任给个意见呗,您就只是笑,兄弟我是心里没底啊。 高亮从抽屉里拖出一条烟递过来,笑着说,我负责保障后勤,智力服务就你全权负责了哈,材料这个东西呢,只要老板满意就是最好的,你主抓就要以你意见为主,我可帮不上忙呢。宁致远面有难色道,心中忐忑啊,总担心老板那里过不到关。高亮继续打着哈哈说,哥老倌当了八年办公室主任就一条心得,不妨给你分享,就是“不怕挨日决,但求问明白”,少走弯路少做无用功,哈哈哈,个人想法,仅供参考哟。宁致远眼睛一亮,记在心头。 高亮风轻云淡地说道,致远,行走上书房,高处不胜寒啊,即使是县委办也是鱼龙混杂的。宁致远欲问详情,高亮就顾左右而言他,遂作罢。他知道,一切待时间来擦亮自己眼睛。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召集几位文秘人员将任务安排下去,强调文字表达风格上要作出调整,少用书面语言,多用务实词语,少长句多短句。大家便各自回去忙稿子去了。 高亮看着送来的初稿,仔细阅读一遍后,靠在椅子上思索起来。这篇县委书记在全县农村经济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材料,从体例上和过去没什么改变,但聚焦主题十分突出,结合岳州实际贯彻上级文件精神十分具有针对性、指导性和操作性,特别是文风大变,用语通俗简短,文字干净清新,闻不到一丝八股习气。这几年自己和邹新林一直为之努力,不料这宁致远才来就有此建树,看来自己能放心离开了。他拿起笔,签署道,呈送坤鹏书记、从亮副书记审定。 文秘股长肖凡进来拿稿子,看到高亮一字未改,惊奇道,高主任,这稿子您完全同意哇?高亮抬头回道,当然。肖凡还是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他,转身出去了。 高亮拿出手机再次看了看上午市委办副秘书长罗成功的短信:下周考察,嘴角露出弯月,抽出一支烟,点燃吐出一口,躺在椅子上晃荡起来。 在刘书平主政时期,自己被推为副县长人选,不料魏青山主推政f办主任,最后市委组织部只得放弃二人,选择了党委书记岳子卿,这一拖就是四年过去了。终于在刘书平常委的力荐下,即将到市委办任办公室副主任。 下班离开时,他看了看宁致远忙碌身影,心里浮起过去自己的样子,摇摇头下楼去了。 左右为难令人头疼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赵坤鹏指着讲话材料说,内容和文风方面很不错,只是把结构体例重构。宁致远点点头,拿着稿子就出去了。赵坤鹏露出满意笑容,本来稿子比过去强多了,让人耳目一新,但还是得让他修改几遍。 回到办公室,他嘴角含着烟,心里明白这第一篇稿子书记是给面子,风轻云淡地说体例重构,其实意味着整个稿子推倒重来。他又把文秘人员召集起来,继续修改稿子。 夜半十二点,他再次审阅了材料,感觉还有些不满意,提出了修改意见,让大家继续努力,明天上午九点的大会,务必起点之前送书记定稿。看看时间,他让人买来烧烤和饮料,陪着大家一起宵夜。文秘人员十分感动,这真和过去不一样了。 在等待中,他下楼围着县委机关大院走了一圈。初夏时节,树叶开始繁盛,枝头尚有零星余花,在朦胧灯光中不停摇曳。整个机关大院只有县委办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光,他不由得心有感慨,都说县委办秘书出去得快,可不知吃过多少苦、熬过多少夜。 直到凌晨四点,他才满意地签署了意见,和其他文秘人员一样,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几个小时后,突然电话铃响起来,韵诗朦胧中问,通宵加班?他含糊地回道,嗯呢,修改材料,书记一早要审阅。 第二天,赵坤鹏一字不漏地照着稿子讲了一个小时。下面参会人员大觉新奇,书记这次讲话简短,十分具有穿透力,让人振奋。散会时,主席台上就座的几位领导对赵坤鹏说道,书记啊,今天讲话你很少脱开稿子发挥,但讲得十分到位。赵坤鹏笑笑,起身握手离开了。 会场外,赵坤鹏对跟随而来的宁致远笑着说,昨晚通宵吧?宁致远笑着点点头。赵坤鹏又说道,中午早点回去休息,下午我到长宁市开会。宁致远赶紧回道,好呐书记。 下午宁致远准时来到办公室,书记批了三个报告由自己牵头调查研究,得跑一下行业主管部门。正待出门,就见杨成刚在向他招手,遂走过去笑道,杨书记请指示。杨成刚拉着他坐到沙发上,笑着说,上午书记未脱离稿子发挥讲话,充分说明认可稿子,不过也要照顾高亮同志情绪,这个度要把握好。他心里一怔,确实自己考虑不周。 杨成刚拍拍他肩膀,回到办公桌后面去了。宁致远便告辞出来,心里一直回味着那句话。考虑高亮情绪又如何向一号交差,不考虑主任想法自己一个副主任又如何相处。想了半天,依然左右为难,真让人头疼。谁为谁负责,我为谁负责,只能听天由命看高亮的心胸格局了。他拿出电话,给高亮请假,下午出去落实几个事情,并邀请晚上一起吃饭。高亮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说道,那我去邀请一下杨书记。 晚上在岳州宾馆围坐一桌,杨成刚笑色灿烂,举起杯子说,高主任说晚上聚聚,我很高兴地答应了,主要考虑三个意思,一是高主任下周一考察,二是为致远副主任接风,三是慰问兄弟们昨晚辛苦,来,大家干一杯。 大家依秩序敬杨成刚酒的空隙,宁致远端着大杯白酒对高亮说,主任,兄弟感谢你推荐赏识,请您一如既往关心支持。高亮爽快地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呢,整得好,以后还不知道多少次麻烦你呢。两人笑着干了一杯酒。 回到座位上,他心里想,这高主任说话滴水不漏啊,自己尽到了努力,一切顺其自然了吧。然后,就与文秘人员相互推杯交盏起来。 醉意十足地回到家,薛韵诗爱怜地服侍他睡下,打来热水为他擦洗。语嫣爬在床沿,睁着大眼问,妈妈,爸爸喝醉了吗?韵诗回道,是呀,爸爸辛苦吧?语嫣用脸蹭着他手,脆声说,爸爸辛苦,我爱爸爸。朦胧中听着女儿的话,他眼角流出一滴泪来。 感谢支持 各位朋友: 《岳州纪事》已与17k网站签约,在此,昨夜蒹葭感谢所有朋友的支持关心! 岁月无声。我们从那个年月一起走过,一起经历多少风和雨,一起欢乐和悲哭!我们为父母艰辛而奋发,为年少朋友而忧伤,为隔壁班女孩挂起窗前一盏小灯,为养家小钱而折腰,为无家可归流浪孩忍不住泪流满面………70后所有辛酸我们一一尝遍! 小说结局定是我们这代人希望活着的样子,没有悲伤,没有高官,没有豪富,我们走完历经一生漂泊拼搏到老,留下的是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蓝图上一滴浓彩,手拿一本《诗经》或《史记》,头顶灿烂晚霞,摸摸孙子头发,笑着说起那段峥嵘岁月稠! 希望大家留言讨论,欢迎大家投票支持! 昨夜蒹葭 2020.10.28 无过便是功啊 这天,宁致远坐在办公室看文件。赵坤鹏随身服务人员肖华走进来小声地说,政f办主任李翔宇出事了,前几天代县长召集主持一个会议,会上民政局张副局长仗着资格老,口无遮拦大肆攻击上级政策不合理,被传到长宁市委,责成纪委这条线立案调查,李主任因主持会议未制止,将受到纪律处分。宁致远张大嘴巴,半天没合拢来。 肖华又说道,谁知道发生这么一出呢,戴建波跟市纪委调查组吵起来了,市纪委书记许正浩打电话来很是生气,说岳州不讲规矩,赵书记气得拍了桌子呢。宁致远知道赵书记气的是不如何尽快整改,给调查组顶起干嘛,遂说道,我们要引以为戒啊,这可是政治问题。肖华说,可不是,赵书记昨天亲自去向市纪委书记作汇报呢。 宁致远独自一个人楞在椅子上。真是高处不胜寒啊,这领导干部稍微不慎,就会出现致命失误。他猜想,这李翔宇政治生涯到头了。 果然,两周后,李翔宇就去县政协任了委室主任。安从亮召集县委办开会,反复叮嘱起草文件和撰写文稿务必杜绝政治失误,特别强调宁致远一定要加强审核把关,确保县委出去的东西经得起检验。 小心谨慎现在时常挂在宁致远嘴,只要一安排工作,总是要叮嘱这句话。他知道,经过自己审核过的文件、稿件以及一个简单的通知,都代表着县委意见,深感责任重大。办公室工作,无过便是功啊!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一次党外干部座谈会上,赵书记正按照准备好的主持词介绍到场的县级领导干部。杨成刚神色一凛,待会议进入议程后,走出会议室打通宁致远电话,口气很严厉,你是怎么审稿的?把县委常委、武装部政委排到副县长之后了?简直莫名堂!放下电话,宁致远赶快让文秘股长许凡打份主持词送过来。 原来武装部政委以前排在副县长之后,上个月才任常委,文秘人员复制粘贴以前材料,自己在审改时也初心大意了。许凡一脸垂头丧气地说,文秘张文杰才从乡镇借调来不久,出这么个问题怕难以过关了。宁致远沉默一会儿,说道,回去安慰好小张。 杨成刚怒气冲冲地进入办公室,马着脸说,宁主任,把这张文杰退回乡镇去,我三令五申不要出问题,需处理一个以儆效尤。宁致远站起来递了一支烟过去,替他点燃,陪着笑脸说,都是我的错,审查不严不细。杨成刚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又站住脚,语重心长的说,宁主任啊,不要太护犊子,小心把自己陷进去。说完,就走了。 对于刚入公务员队伍的年轻人来说,借调期间被退回去,不但对其本人信心是致命打击,而且在原单位会留下污点,甚至影响以后前程。在宁致远强力保护下,张文杰才没被退回去。许凡对张文杰说,以后我们要倍加小心,这次是宁主任扛下了所有,说不定他为此还冒犯杨老板了。张文杰小声道,杨老板这么小心眼啊。肖凡做了个嘘的手势,回道,笑面虎吃人的,心比针小。不管张文杰惊诧的样子,自己做事去了。 肖华将此事报告赵坤鹏后,就退出来。赵坤鹏露出一丝微笑,抬手准备拿电话,犹豫一下,又放下来。他知道,这年轻人将受到打压,如果一个副书记都可以将其折断,那说明韧性和硬度不够,还需锤炼。 出了内鬼 最近岳州事情接踵而至,前几天岳江渡船翻了淹死两个人,昨天国道上发生重大车祸死了四个人,这不,今天又有三个人在京都非访。高亮走后,宁致远差不多负责起了日常事务。跟着赵坤鹏连续跑了几天,他看到书记一直阴沉着脸,心里想,戴建波县长怎么一直没见到现场呢。 晚上,参加完赵坤鹏小范围召集的安全工作善后会议,合上笔记本回到办公室,就见苏天宇打电话过来,遂接起来问道,老领导,有指示吗?苏天宇小声问,刚才赵书记真发火要处理人吗?宁致远心里咯噔一下,会议才结束怎么就传到那边去了呢。他笑着回道,总要有人负责嘛。苏天宇笑笑说,你忙吧。 放下电话,他陷入了沉思。高亮的话犹在耳边,“即使是县委办也是鱼龙混杂的”。苏天宇完全没有必要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在提示自己。他回想了今晚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员,包括领导的服务人员,一一排除后,最后锁定县委副书记安从亮秘书周小亮和县纪委书记袁本清秘书郑凡宇,两人在会场上不时玩着手机。纵使是领导服务人员,但终归县委办公室管理,如果赵书记知道这个情况,势必大发雷霆。 郑凡宇在纪委楼上办公不怎么接触,他开始暗暗地重点注意起周小亮来。他将肖华喊过来,交待他多和苏天宇秘书卓波涛多接触。肖华秒懂,笑笑出门去了。 周日上午,随赵坤鹏来到共和乡查看旱情,下得车来,就见蒲雪在向他招手,遂报以浅笑。待书记专心查看时,蒲雪凑过来说道,去县委办都好几个月了,几个同学说约饭局祝贺你呢,赏个脸呗。他回道,没问题啊,只是得等老板不在的时候。顿了顿说道,这旱情严重,有得你忙的呢。蒲雪一脸愁容说,是啊,县上一分钱不拨,靠镇上财力哪里能解决问题。他笑笑,拿出烟点燃抽起来。 见肖华走过来,他不经意地远离人群。肖华小声说,老戴随时都注意到老板动向的,只要老板去的地方他是故意错开,比如今天本来戴要来共和,但不知为何戴突然临时取消了行程。他哦了一声,示意肖华回到赵坤鹏身边去。 他看着眼前快干涸的水库,不时大口地吐着烟圈。 正在办公室审阅书记信箱一个信访回复件时,周小亮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杨书记有个接待,请他一起参加。宁致远说,得抓紧完成书记的一个信访回复件,晚上我就不亲自参加了,让分管后勤的蒙副主任参加吧,我就不亲自给安书记请假了,你代我请假哈。挂了电话,他又埋头继续看稿子。 周小亮挂上电话,对杨成刚说,杨书记,宁主任他不空,请蒙副主任参加。杨成刚微笑着的脸色飘过一丝阴沉,扬扬手说,知道了。 加班到八点半左右,蒙副主任打电话过来,小声地说,宁主任,杨老板喝多了,在大声骂你不懂规矩,堂堂一个副书记喊不动你。说完,立即断了声音。宁致远握着电话,听着传来的嘟嘟声,半天才挂了电话。 尼玛,这也上纲上线。宁致远气得把笔记本一摔后,响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坐在椅子上闷起。隔壁肖凡听见响声,过来敲门问,宁主任怎么啦。他抬头笑道,没什么呢。肖凡诧异地四周看看,遂轻轻拉拢门。 这天上午,宁致远召集几个秘书准备下个月县委全委会材料,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淡淡地提句,肖华你做好准备,赵书记明天去调研田野酱油公司。然后,就宣布散会。待大家站起来转身出门时,他朝肖华使了个眼神,肖华点点头。 第二天十一点,田野酱油公司董事长陆天毅打电话问肖华,表弟,赵书记来路上没呢?肖华问,表哥,谁通知你赵书记要来你公司调研?陆天毅疑问道,戴县长秘书打的电话,让我做好准备,具体时间以县委办通知为准。肖华回道,那你不用准备了,赵书记临时有会取消了行程。 宁致远拿着圆珠笔轻轻地敲着桌沿,沉吟着没开腔。肖华说,昨天上午会议结束,看见周小亮在打电话,路过他身边时就匆忙挂了电话,据卓波涛透露,周小亮与戴县长秘书是初中同学。他点点头,示意肖华自己去忙。 他想了想,起身去找苏天宇。苏天宇听完情况,想了一会儿,说道,建议还是向赵书记报告,毕竟是副书记秘书。他点点头,又问道,如何向赵书记建议呢?苏天宇笑起来,说了四个字,交流提拔。 这不仅仅是评优这么简单 省委组织部、省人事局联合下发通知,要求一个县推荐一名全省优秀公务员。在县委常委会上,组织部长方滨提出两个个候选名额,区级部门推选宁致远,乡镇推选麻柳镇党委书记江国顺。常委们纷纷表示推荐宁致远,县委办嘛,本来就排位靠前。 轮到杨成刚表态时,他咳嗽一声,神色严肃地说,我个人认为,宁致远现在还是副主任,与局行长和乡镇党委书记还是有台阶的,同时又是我分管的,所以我推选江国顺同志。杨成刚说完,自顾自端起茶杯。这时,戴建波微微一笑说道,成刚副书记说得有道理,江国顺同志在全县大镇任书记,老资历啊,哈哈,我赞同成刚副书记意见。戴建波说得很艺术,没有表态推选谁,而是同意副书记意见,即使你赵坤鹏有想法,也不应该针对我。 赵坤鹏始终保持着微笑,最后说道,成刚同志说了自己意见,建波同志也赞同,其他常委们还有不同意见吗?常委们不傻,这是书记在让步,于是都保持缄默。赵坤鹏环视一周,说道,综合大家意见,会议原则同意推荐江国顺同志,请方滨同志按程序上报。下个议题。 县委常委会议结束后,方滨走进书记办公室,有些不解地问,书记……。赵坤鹏马上示意不说了,一脸严肃地说,就这么定吧。方滨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评优秀的问题了。 宁致远听闻常委会结果,笑了笑。维护大局平衡,是一把手基本原则,不为因为一件小事而跟副职翻脸的,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一般都会顺意同意。作为宁致远来说,这不算委屈,没有谁会认为全省优秀非你莫属。只是杨成刚也太自以为是了,触碰虎威最终都会付出惨痛代价的。 第二天下午,杨成刚单独向书记汇报了县委全委会准备情况,最后补充解释说,书记,昨天常委会主要考虑宁致远一来是我分管的,二来县委办时间不长,我就谦虚提提,不想最后就这么定了,我很忐忑啊。赵坤鹏笑着说,你意见很中肯的,事实如此呢。杨成刚脸色有些发白,微笑也不那么自然了。 方滨小算盘打得不声不响啊 最近开始盛传杨成刚副书记要走了,已经在安排他秘书出去任职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宁致远知道,民间传言有时候还挺有作用,某种程度可以造势。他笑着对许凡说,这很好啊,文秘上的兄弟伙得到提拔,更能激发大家干劲呢。但他坚信,杨成刚一定不会这么想。 方滨送来近期干部调整方案,见赵坤鹏在上面签了字,便拿着方案回组织部去了。赵坤鹏遂把杨成刚叫到办公室,说道,组织部提出周小亮已经成熟了,建议安排上个台阶,我也同意了,你给方滨同志商量一下具体位置吧。杨成刚微笑说,书记关心人呐,让我我很感动呢。 杨成刚趟靠在办公椅上,微笑说,感谢方滨同志啊,小亮同志就去城关镇任副书记吧。方滨点点头,笑着出了门。杨成刚看着出去的背影,收回脸上笑容。他知道城关镇班子并不缺额,既然让我安排,那你们就去腾位置吧。大家都知道,城关镇副书记位置相对更突出,下步发展空间大。 方滨心中充满一种预判性兴奋,这是书记敲打杨成刚呢。以他的判断,目前岳州局势基本稳定,即使有几声不和谐声调,但不影响大局,现如今杨成刚慢慢发出和谐声音,如果以周小亮再添把火,或许自己就迎来重大机会。如果杨成刚调整,即使苏天宇接任副书记亮,自己也会是常务副县长不二人选。想到这里,他拨通了分管干部的副部长电话。 一周后,肖华轻声地对赵坤鹏说,书记,最近杨书记针对性太明显了,办公室会议上多次吹毛求疵怪责宁主任,特别在年轻干部座谈会上,把宁主任作为了反面典型批评。赵坤鹏问道,致远有什么反应?肖华回道,宁主任还好吧,依然兢兢业业,看上去一点没受影响。赵坤鹏微笑着点点头。这时,电话响起来,肖华就拉上门出来了。 电话是市财政局局长余涛打来的,打着哈哈说,一个朋友的儿子在城关镇任副书记,听说为了安排杨成刚秘书得挪动位置,还请关照呢。赵坤鹏像老朋友般回道,财神爷的指示很重要啊,我问问方滨是怎么回事呢,我不大清楚。两人便在电话里聊起来,半晌才放下电话。 赵坤鹏刚放下电话,肖华就打开门说道,县人大蒋主任找您呢。他刚站起来,就见蒋龙虎走进来,就笑着让座。两人坐在沙发上,蒋龙虎说,书记哪,这杨成刚也太强势了吧,安排自己秘书就非要把别人挤走!城关镇副书记这娃儿才二十八岁呢,有个好平台正干劲十足呢。赵坤鹏仿佛记得方滨曾经提过,这人是蒋龙虎的妻侄女婿,遂笑道,你找一下方滨,我还不清楚情况,下步研究时再说吧。蒋龙虎就站起来笑着说,让书记费心了,我这就去找方部长。赵坤鹏一直送到门口,见蒋龙虎走远,就对肖华说,你叫宁致远过来。然后站着沉吟道,这方滨小算盘打得不声不响呐。 待他坐下后,赵坤鹏说道,你近期带着宣传部副部长一行跑趟《丘川日报》,把岳州产业发展做个宣传。他笑着说,行啊书记,前期宣传部和报道组送了个稿子,我让他们重新再提炼,把县委抓工业发展思路和产业布局特点再清晰。赵坤鹏理理头发,说道,所以就让你去呢,这些人整东西尽在面上漂,高不上去深不进去,真是让人生气。宁致远回道,建议杨书记或者施部长带队去更好,这样显得重视。赵坤鹏想了想,那就晚晴部长带队去吧,不过,稿子质量你要把关。宁致远笑着说,这么重要稿子,定是要呈送您审定的。 来丘川日报碰壁 施晚晴一行来到《丘川日报》社,见市县板块编辑部一片忙碌。宣传部同志上前说明来意,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编辑回道,主任、副主任出差去了,改天来吧。施晚晴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宣传部副部长,说了句,办个事情就这样。然后提着包就往外走。 宁致远站在原地未动,向那编辑同志递过去一支烟,堆满笑容说道,请问罗婉君在哪个办公室。得到答复后,谦卑地感谢。边往外十五层楼采访部走,他心里也在琢磨,一个县委常委来到省城,就啥也不是了,吃个闭门羹多正常的。 采访部办公室隔着格子,大家坐在办公桌上啪啪地敲字。他向靠门口坐的女记者问道,请问罗婉君在吗?这时,靠窗那边格子冒出一个头来,惊喜地喊道,致远兄,真是你啊?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他抬头一看,笑着喊道,叶珊! 叶珊从格子里走出来,灿然说道,找婉君姐啊?她还没到办公室,今天应该没有采访任务,我马上打电话。然后将他带到会客室,倒上开水,打通了罗婉君电话。罗婉君说等等就到。宁致远就给施晚晴打电话,请他们先回宾馆,等会就回来。 罗婉君进来时,他差点没认出来,原来长发飘飘变成了齐耳短发,穿着黑衣白裤朴素得像邻家小妹。他喊道,婉君公主。罗婉君白了他一眼,娇嗔说,哪里公主了,都这么低调了。待她坐下,宁致远说明来意。罗婉君想了想,就拿起电话出去了。 一会儿,她回到室内,说道,市县板块编辑部主任江帆下午晚点才回,还要开个会,晚上餐叙吧。他高兴回答着好,心里清楚只要答应出来吃饭,事情就基本成功了百分之九十。罗婉君说,走,我带你去找兰姐。见他露出开心笑容,罗婉君用小手打了他一下。进到电梯,他说,要不我给施晚晴部长说一下。罗婉君回道,好,不过下午让她们自己安排,你还有事。 坐上罗婉君专驾,宁致远心想,副省长女儿真是低调呢,开个韩国现代车,还是低配置的。见她操作熟练,他意识到自己也该学驾驶了。 来到省妇联秘书长办公室,见门紧锁着,打戴看兰电话也关机,隔壁办公室人说,戴秘书长去京都开会去了。宁致远一脸怅然,边走边回头看那间办公室。 罗婉君出面协调 下午,两人坐在良木缘咖啡店。窗外香樟树黝黑发亮,有翠绿迈过窗棂。宁致远才知道,戴看兰婚姻仍然僵持着,她公公可能下步任省委政法委书记,她老公回国后自己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很大。婉君和男友分手了,搬出家一个人租房住,说不想听父母唠叨。他默默地看着她,感到岁月让这个公主有些沧桑,不再像以前那么灿烂阳光,心里就有些愧疚。 罗婉君随意地问道,需要我爸打招呼不?他摇摇头,说道,我从岳州农村出来,能现在这样子自我感觉不错了。罗婉君低下头喝咖啡,然后幽幽地看他一眼,半晌才说道,好吧,你若有什么想法就给我说,我爸下步应该会接任省委秘书长,我给他提起过你。他转移话题问,你也不小了,个人问题还是要解决。罗婉君苦笑一下,没作声。 两人便沉默着,各自喝着咖啡,太阳慢慢西移映照在身上。罗婉君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说,有你陪着喝咖啡真好。然后用大眼静静地瞧着他。这次,他没有再躲闪,微笑着对视着。见她脸上慢慢升起红晕,心想该不想起那晚强吻了吧,于是有些甜蜜味道,咬咬嘴唇,看上去有些羞涩,罗婉君大眼开始迷离起来。 突然想起个事,他问道,心月姐去龙水前,去深圳学习时我问她孩子多大,她好像不大高兴了。罗婉君抬起手伸过来打了他一下,白着眼说,不该问的别瞎问。见他不解的样子,才幽幽说道,从两个兰姐身上,我就不想找个不喜欢人在一起生活,心月姐老公长期在京都很少在家,还有更重要的是……话到这里,罗婉君就打住不说了。 他想,这是人家隐私,不说也罢。罗婉君叹口气,喃喃地说,为什么我们总感到生活不如意呢。他接过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就捂着耳朵嚷,不听不听,老掉牙的毒鸡汤。看她像个小女孩般可爱,不由得露出微笑。 晚上,足足等到八点,《丘川日报》市县版编辑部主任江帆才大踏步走进来,大声说道,对不起哈婉君,怠慢你朋友了。罗婉君就起身作了介绍,大家便围坐一座开始饭局。 宁致远惊讶地发现,施晚晴竟然如此大的酒量,大个子江帆都脸上喝起了红晕,但她依然面不改色频频举杯。罗婉君沉静地小口喝着红酒,一点不似当初在岳州和自己喝酒时那么豪爽。 施晚晴举杯说,江主任,版面费就按照你们的规矩来,这稿子还是请你安排人来起草,如何?江帆看了一眼罗婉君,笑道,请婉君副主任安排记者吧。罗婉君报以浅笑,淡淡地说,其实让宁主任写来一样的。宁致远赶紧拉拉她衣角,然后笑着说,我哪里有那么高水平,还是请报社安排记者来采写吧。罗婉君想想,说道,那让叶珊去吧,我最近忙,就不亲自去了。宁致远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但现在说正事,赶紧补充道,我有个建议看行不哈,版面费可以增加五万,但要上个头版头条,请江主任协调如何?罗婉君回道,说得这么容易,头版头条需要总编核准呢。宁致远笑道,再增加十万,总共一百二十万,一个头版头条,第四版整版,这合适呢。江帆哈哈地笑起来,注视着他说,兄弟你是内盘啊,婉君你负责头版头条稿子,版面问题我找总编。 施晚晴高兴地站起来,带着宁致远,举杯向两位主任敬酒。回座位的时候,施晚晴疑问道,这么高的资金能交差不?他小声回道,经济为政治服务。 散席后,宁致远跟随施晚晴回酒店,与婉君告别时,就听她问,吃饭时候为什么拉我衣角?他看看施晚晴上车的背影,压低声音说,宣传是由施部长负责,你那是打他们的脸呐。罗婉君撇撇嘴道,你们就是弯弯肠子多。宁致远笑嘻嘻地扬扬手,上车走了。 又见戴看兰 回到宾馆刚洗完澡,他接到罗婉君电话,说,兰姐回来了,我们在风尚咖啡等你。他回道,又喝咖啡啊,不让我睡觉么?呵呵呵,好的,马上打车过来。放下电话,他手忙脚乱地套衣服,心里突突跳着急着去见戴看兰。 走近风尚咖啡店,远远望见戴看兰和罗婉君坐在卡座,他站住脚步停在幽暗处,这一别两年多,杳无音信,多少次无助时候想念老领导。站了半晌,他才缓缓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挨着罗婉君坐下。 看着戴看兰,波浪卷长发束成马尾巴,微笑着的脸庞明显瘦削许多,一身碧色长裙显得更为优雅。他忍住鼻翼发酸,露出微笑喊道,兰姐。戴看兰伸出雪白手臂,灿然地道,哎,致远还是这么精神。他轻触那手,热切地盯着,颤声问道,你在省城还好吧?戴看兰淡淡回道,还好吧,是吧婉君。罗婉君喝着咖啡,含混地说,嗯,好着呢。 他简单地向戴看兰汇报了自己经历,最后说了句,身累心更累。戴看兰露出皓齿,笑着说,“两办”是这样的啊,熬过去就好了呢。罗婉君插话进来,明年市县换届,赵坤鹏书记会上升,致远你得出去。他笑笑,半晌才说,到时候再看吧,才到县委办不到一年呢。戴看兰关心地问,公务员身份解决了吧,心月给我说了一下。他回道,嗯呢,也解决了正科。服务员端过来一杯蓝山咖啡,他接过来放了小包白砂糖,慢慢搅拌起来。 戴看兰说,少吃糖,以后会发胖的。他站起来指着自己肚子说,瞧,我还这么瘦呢,才一百二十多。戴看兰就笑了,罗婉君打了他一下,撇嘴说,臭美。他坐下来嘿嘿地笑。 三人喝着咖啡,愉快地聊着,不时有服务员过来加柠檬水。这时,罗婉君电话响起来,皱着眉头对电话说,好,好好,我马上回来。放下电话说,我爸打电话说我妈不吃药,让我回去劝劝,我知道是骗我的,估计回去又是催相亲。然后气鼓鼓地提起包往外走。戴看兰努努嘴,示意他去松松。 走到咖啡店外面,罗婉君站住脚说,明天你们去把版面合同签了,头版头条肯定得找我爸说说才行,正好我回去就给他说,稿子叶珊去采访,拿回来我修改,放心了吧。他摸摸鼻头,笑着说,不好意思惊动罗省长了,谢谢你婉君。罗婉君低声说,多陪会兰姐,她可过得不好,下午我已经给你说了的。他点着头,送婉君上了出租车。 回到咖啡店,戴看兰正用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紫色灯光下犹如一尊女神雕塑。见他回来,笑着问,送走啦?他点点头。戴看兰叹口气说,你惹她了吧。他回道,没有呀。戴看兰问道,孩子多大了呢?他回答说,三岁了。戴看兰正色道,你也二十八岁了,不小了,该出去任主官了,就去乡镇吧,省委明确要加大乡镇党委书记培养使用力度。他嘿嘿笑着说,这可不由我,组织安排呢。 戴看兰端起咖啡喝一口,轻轻放下,才说道,找时间我给国平书记说一下吧,赵鲲鹏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然后幽幽地问,是不是听说我给他关系特殊?他摇摇头。戴看兰又道,没有的事,只是因我公公的关系他照顾多一点而已,我没给你说就走了,那段时间我心情特别差,怕你为我担心。他心里想,不说我才担心呢。 戴看兰看了看窗外夜色,说道,本来罗省长走之前是准备提拔心月为长宁市副市长的,现在却安排到了龙水县长,这是个大弯步啊。顿了顿说,在市委组织部时,她非常赏识你,一直想调你到她身边工作。他回道,是呢,她亲自找过我,我没去。戴看兰幽幽道,那也是个苦命人呢。 咖啡快喝完了,宁致远见时间不早了,小声说,兰姐,您明天还上班,早点休息吧。戴看兰笑了笑,亲切地看着他说,最近我面临选择,要么任省妇联副主席,要么去京都妇联任副司长,我想去京都,家里人不同意。他喃喃道,兰姐你去哪里我都支持。 走出风尚咖啡店,外面夜色已浓。他目送戴看兰驾车慢慢消失在视野,心里想,不知何时再相见。 杨成刚出局 回到岳州,宁致远感到县委大院气氛有些微妙。县委书记赵鲲鹏把主要精力放在招商引资上,每天日程里至少安排一场客商见面会。副书记杨成刚经常下乡,时间上基本避开与书记共同出席会议。他反复研究着领导干部日程表,觉得其中意味深长。 扯完稿子,许凡压低声音说,据市委文秘人员透露,杨成刚进入了动议程序。他哦了一声,惊奇地问,提拔?许凡回道,好像是。宁致远心里揣摩着,如果提拔,戴建波那边毫无动静,那杨成刚或者去其他县区任政f一把手,或者到市级部门任一把手。 他把《丘川日报》社之行简单汇报后,提了一句,书记,坊间传说成刚副书记提拔在即呢。赵坤鹏平淡地说道,无风不起浪嘛,但不一定是提拔吧。这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他便告辞出来,向宣传部走去,《丘川日报》专版稿子要尽快拿出来。 肖华来办公室蹭烟,笑着说,昨天下午周小亮离开县委办时候,将办公桌子上的材料推了一地,他不仅没去成城关镇,反而被安排到最偏远的响水滩乡任副乡长。他敏锐意识到,方滨这是激化书记与副书记矛盾,这势必加速岳州变局进程。心里不由得感慨,这方滨不简单啊。 汉水啤酒集团公司董事长袁峥来到岳州,会见了县委书记赵坤鹏。双方进行了深入洽谈,定下总体原则,具体合同条款由苏天宇牵头,率分管工业的常委和副县长以及县级职能部门组成专班负责。经过拉锯战,最后在岳州宾馆举行了签字仪式。 刚签完合同第二天,市纪委书记许正浩就将赵坤鹏喊到办公室,严肃地说,有群众来信,举报岳州县招商引资存在重大问题,给予汉江啤酒集团超标准优惠条件,你说说是怎么回事。赵坤鹏遂将双方合作条款进行了详细汇报,最后说道,我们充分考虑汉水啤酒税收五年内完全可以覆盖我方给予的产业基金支持,五年后每年将为县财政作出五千万以上的贡献,我们认为,这是合理合规合法的。 听完汇报,许正浩说道,按程序上报信访材料,附上所有支撑证明,包括合作协议与土地、规划方面资料。赵坤鹏笑着答应了,小声问道,雪刚书记那里?许正浩回了一句,反正我会向他汇报的。赵坤鹏就明白过来,事情到纪委书记这个层面为止了,遂站起来告辞。许正浩将他送到在门口时,说道,坤鹏,稳起哈。 赵坤鹏出了纪委大楼,悄声来到组织部大楼,敲响了市委组织部长孟士桥办公室门。 夜深,罗婉君打来电话,说道,我看你qq还亮着,还在办公室吧?宁致远苦笑着说,就这命呗。她说,我舅舅是不是来岳州投资了?他回,对啊,投资十五亿呢,是近三年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她说道,嗯,他是有实力的,不过他想进军房地产,被我爸批了一顿,估计正沮丧呢。他哦了一声,没说话。她接着说,呆子,别太拼,过得去就行了。他听了很是温暖,说道,谢谢你丫头。她估计是翻了个身,长出了口气,然后道,偶然听说岳州副书记要调走,我想到是你的分管领导,就给你说一下。他啊了一声,意识到赵坤鹏出手了。罗婉君身份特殊,得到的信息应该相对准确。 他脑子里飞快地回想她的措辞,预感到岳州班子将出现大变动。遂打通苏天宇电话,寒暄一阵后,轻声说了句,曲径通幽。然后挂了电话。突然想到,这杨成刚有点意思呢,当初让自己照顾高亮的情绪,原来是他把问题复杂化,人为制造矛盾,人家高亮高风亮节呢。 一周后,杨成刚平调市科协任副主席,苏天宇升任县委副书记,方滨与龙水县委组织部长夏永江互换位置,市住建局副局长萧笔成任岳州常务副县长。 宁致远的抉择 苏天宇笑着点点头,说道,就老宣传部那几位吧,小范围聚聚。宁致远起身出了副书记办公室,来到报道组,敲了敲门。郭嘉兴高兴道,致远进来啊,客气啥呢。宁致远笑呵呵地说,不是见你在忙吗,学会电脑啦?郭嘉兴哈哈笑着说,恼火哦,一个个字地敲,现在都用电脑办公,不用手写稿子了。寒暄完毕,宁致远遂说明来意。郭嘉兴高兴地答应了,并主动说,晚上我买单。宁致远哈哈笑着说,哪个买都一样,这点钱不缺呢。 不管大局怎么变化,县委办公室始终保持着高强度、快节奏态势。宁致远全身心沉浸在年底最后一次全委会报告起草中,薛韵诗有时候也会带着女儿来他办公室,玩耍一会儿就回去了。好久没见到妈妈和姐姐了,都是哥哥宁秋水去探望,他感到特别失职,心里充满愧疚。 在副书记办公室,苏天宇丢过来一支烟,说道,县上换届提前到明年三月“两会”前了呢。一般领导这样说半句,他知道一般不用接话,只顾抽烟。遂听见苏天宇说道,赵书记意思是你接任县委办主任嫩了点,还是得安排你出去,说吧,去局行还是乡镇?他啊了一声,看着苏天宇未作声。 两人沉默一会儿,苏天宇感慨地说,在宣传部我们也没同事多久,这不在县委更短了。宁致远笑笑,摁灭烟蒂,起身说,天宇书记,我想想再回复您。遂回到办公室,继续看起稿子来。 经过这几年锤炼,特别来县委办后,他越发成熟稳重。这种事情不用急着表态,书记出差回来会单独交待的。 回到家,他吃着薛韵诗烧的菜,感觉妻子厨艺越来越好了。自从语嫣读幼儿园后,韵诗爸妈就偶尔来一次,平时早上由宁致远去送,下午是韵诗去接,只是晚上娃儿饭菜得她学着弄。他大声说道,老婆,手艺好了呢。薛韵诗在辅导语嫣作业,回道,那你天天回来吃啊。他就不言语了,这有点为难。 赵坤鹏出差回来,当晚在办公室加班批阅文件。肖华过来喊道,宁主任,书记找你。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平时都会拿着笔记本,今天就空着手过去了。 赵坤鹏靠着椅子,手指在椅把上轻轻地敲着,见他进来,问道,致远,全会材料准备得如何?还有三天就要召开了。宁致远回道,正准备明天送您审定呢,苏副书记已经审阅了。说了一会儿,赵坤鹏这才说,办公室不能待久了,你的想法是什么呢?宁致远顿了顿,笑着说,没想过,准备继续跟在您身边。赵坤鹏摸出一盒烟,慢慢撕开封面,抽出一直丢过来,自己啪的一声点燃,徐徐吐出烟雾。 宁致远笑道,从这烟圈看得出书记有些烟龄了呢。赵坤鹏哈哈一笑,正色道,发改,财政选一个吧。宁致远摇摇头说,听书记您安排。赵坤鹏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说道,听我安排你摇个锤子头啊?宁致远第一次听县委书记说粗话,但自己没感到不适,说明领导对自己很随意,笑着回道,书记,我现在去发改财政这些核心局行有些早,还是去乡镇任镇长吧。赵坤鹏十分不解地问,任镇长?说说你的理由。 宁致远满怀深情地说道,书记,当初我向刘书平书记汇报过紫竹亭事件,相信你也听说过,为民做事才是我们这一代人至高追求,其他所有事务都是过眼浮云,当年老迟暮回头一看走过的路,却发现没有一点让自己感动的事情,这是让人悲凉的。我先去乡镇任镇长吧,一步步地走,不管以后能走多远多高,或者就在乡镇干一辈子,但我相信每一步是坚实的。赵坤鹏哑然看着他,沉吟着半天没回话。 良久,赵坤鹏缓缓说道,刘书平、戴看兰、苏天宇同志给我说,你是个有思想的人,看来我平时关心你还不够啊。这样吧,你去兴隆镇吧,那是全县除了城关镇以外最大镇。宁致远笑着说,听书记您安排。赵坤鹏又想笑,但很快收住,严肃地说道,在乡镇不能呆太久,你也不要局限于为民做事就只有在乡镇这个小思维圈里,更高平台才能为老百姓办更大更好的事,党培养一个优秀干部不容易,从这个大局出发看问题,明白吗?宁致远神色凛然,深受赵鲲鹏一席话激励。 告辞出门,他看看满天星空,浩瀚无边。 薛韵诗调省城 薛仁熙放下电话,轻轻叹口气,这妹弟太有想法了。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拨通宁致远手机,说道,致远,刚才赵坤鹏书记来电说了你去兴隆镇的事情。宁致远回答说,昨晚十一点过谈的话,我看时间比较晚了,就准备今天向你汇报呢。薛仁熙说,他很赞赏你想法,就随你选择吧,干几年还是来省城机关吧。宁致远笑道,到时再说,让哥您费心了。薛仁熙沉吟说,再商量一下上次那个提议如何,你去乡镇就很少在家,韵诗就调省城小学来上班,爸妈每天接送语嫣读幼儿园,况且爸妈岁数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省城医疗条件更好,我也好照看,如何?听大舅哥态度比较坚决,他犹豫地回道,那,我跟韵诗商量一下吧。 韵诗坚决不去省城,他喝着茶水也默不作声,妻女离开身边是件痛苦的事情。半晌,韵诗爸缓缓说道,致远周末才回县城,既然都是周末才见,那不如多跑一个小时到省城,更重要是语嫣在省城读幼儿园,作父母要为子女着想。韵诗妈发话了,你俩这次听你爸的吧,他都舍得离开老家了呢。听了爸妈的话,薛韵诗沉默很久,抬眼看着宁致远说,你一个人在岳州,我不放心。 宁致远咧咧嘴,像被开水烫了般,呵着气说,为了女儿,还是去吧,周末我上来团聚。韵诗皱着眉头说,你那性格我又不是不知道,忙起工作来啥都忘了,说不定一个月来一次都是好的。宁致远没搭话,紧紧地抱着语嫣,亲了亲胖嘟嘟脸蛋,心里万般不舍。 回到办公室,他向赵坤鹏报告了家属即将调往省城学校事宜。赵坤鹏爽朗地笑说,娃儿读书问题是大事啊!你去兴隆镇的事下周过会,就批准你休假一周吧,多陪陪老婆女儿。工作上,你推荐许凡接替,我看是可以的,这次一并研究解决。他又说道,书记,肖华也该任副主任了,这是基本惯例。赵坤鹏犹豫一下说,那你去给苏副书记说说吧。宁致远答应下来,又补了一句,《丘川日报》头版头条稿子,罗婉君她爸出了面的。赵坤鹏感慨道,老领导关心岳州啊,致远呐,说实在话,我还真舍不得你离开,你知道你最大闪光点是什么?他微笑着摇摇头。赵坤鹏笑道,办得成事。 告辞出来,他便来到苏天宇办公室,简单说了办公室人事调整建议。苏天宇笑着说,这很好啊,根据我个人观察和体会,你意见可行。他笑道,老领导,只要您不认为我是个人英雄主义就好,别人还以为我走了,就要把兄弟伙安排好。苏天宇哈哈哈大笑着说,这也不排除啊。 宁致远回到家,又当起了家庭主男。农贸市场菜摊老板见到他分外热情,他打趣道,才不久找个工作,这不又被炒鱿鱼了。卖鱼老板说,看你这样子就像个干部,是耍公休假吧?他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坐在文化馆茶室,听说他要去乡镇任职,史零零笑着说,距离你心中那梗更近了哈。遂拿出宣纸,在上面写起来。宁致远凑过去一看,一幅欧体楷书“一枝一叶总关情”一气呵成,然后盖上鲜红印章。史零零说道,一周后裱好你来拿吧。 薛仁熙真是协调能力了得,三天时间不到,省城杨柳区教育局向岳州县教育局发来薛韵诗的商调函。 赵东打电话过来嚷道,兄弟嫂调省城学校了啊?太棒了,你不晓得,多少人削尖脑壳拼命钻还不得行呢!他笑道,对她哥来说,这就是小菜一碟呢!赵东说,远娃,那你不是一个人在岳州了哇。他有些伤感道,是啊,哎!赵东遂道,没事,还有我这个单身汉陪你呢。他问道,考察你任教育局副局长了吧?赵东回道,嗯,前天考察的,感谢哥们哈。他呵呵地笑着说,你自己优秀呢,我就是个吹鼓手而已。赵东说,我心里有数的。 临别晚上,他亲亲语嫣,将她抱到小屋睡下,然后回到卧室抱着女子,埋在她怀里久久未动。韵诗轻抚他头发,用柔软拱拱他,然后解开睡衣,卧室里顿时一阵片风雨交加。 第二天早上,他悠然醒来,见妻子正在厨房忙着,就起身过去从后面环抱着,头放在她后脖。她知道,老公这是有多不舍,任由他抱着,双手忙碌地为女儿准备瘦肉粥。 语嫣趴在车窗,哭喊着爸爸。他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韵诗再次从车上下来,紧紧抱着他。韵诗妈也抹着眼泪,叮嘱道,周末有空就上来。 他挥着手,看着轿车绝尘而去,顿觉世界都空了。 任职兴隆镇 县委组织部长夏永江带着部务委员王慧亲自将宁致远送到兴隆镇。 下了车,夏永江对前来迎接的兴隆镇党委书记江国顺介绍说,这是宁致远同志,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了。宁致远赶紧上前一步,握着江国顺伸过来的手说,江书记,请您多指点啊!江国顺笑容满面地回握着手说,致远是区委办副主任,谁人不知啊,欢迎你呀,一家人莫说两家人的话,我们把兴隆镇事情做好,才不辜负永江部长期望。夏永江很是受用,哈哈哈笑着说,是不辜负县委和赵书记的期望呀! 大礼堂早已坐满,随夏永江走上主席台,找到桌牌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他抬眼看着下面密麻人头,心里想,兴隆镇果然是大镇呢,机关干部加上村两委干部怕将近二百来号人呢。正想着,江国顺开始主持起会议来。 王慧宣读县委任命文件,宁致远遂作了表态性发言。他说得很简单,大致说了坚决服从县委安排,在镇党委领导下抓好政f工作落实,承诺做实干和廉政的示范者。会议的重点在县委组织部长的讲话,一般是代表提几点希望和要求,既要抓好工作,又要搞好团结。最后由党委书记代表镇党委作个表态发言,对县委要求作个回应。 短短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干部送任程序。夏永江边往车边走,边和江国顺说着话。宁致远作为镇长,相距半步跟随在后。挥手送别中,宁致远看见王慧朝他眨眨眼,示意祝贺,他报以浅笑。 按照惯例,报到后,党委书记将单独与镇长交换意见,实质上是上任谈话。宁致远站在一边,随意地与班子成员说着话。果然,江国顺走过来,热情地说,致远镇长,请到我办公室哇,我们俩商量商量。宁致远笑道,听书记安排呢。 坐下后,宁致远掏出烟,恭敬地递过去,然后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坐下后笑着说,江书记啊,你是掌舵人,兄弟一切听您安排行事啊。江国顺脸上堆着笑容,回道,商量,商量着办,你也一把手嘛。宁致远听出试探味道,恭敬说道,规矩兄弟是懂的,我还是那一句话,一切听您安排行事。江国顺哈哈笑着说,你来我就轻松了,缺镇长快半年了,可把我累坏了,有几个事情就交给你了哟。宁致远连连点头,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起来。 宁致远来到镇长办公室,和石桥镇大致差不多,外面是办公室,后面就是值班室,其实质就是寝室。办公室主任李良才垂直双手,恭敬地问道,宁镇长,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您随时吩咐。宁致远递过去一支烟,笑着说,很好了,准备得很细心,不错啊李主任。得到新来的镇长表扬,李良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宁致远很想问问他,既然大家都抽烟,怎么做到牙齿如此白净的。 他让办公室抱来一大堆资料,涉及全镇经济社会发展情况,特别是兴隆镇历史,让他产生了浓厚兴趣。兴隆镇位于成渝古道黄金分割点,古称兴隆驿,一直都是经济重镇。 他站在窗户边,望着窗外熙攘街道,远处青山绿水交界处,好像有棵巨大榕树,枝繁叶茂甚是打眼,附近应该是学校,插着飘扬的红旗,铃声一响孩子如潮水般涌向操场。薛梅、薛韵诗以前在那里教书呢,校长还是薛梅爸爸吧。曾经做梦都想来兴隆镇,现在真来了却物是人非。世事轮回,自己居然来到岳父老家任职,搞不好工作怕难以交差的。 正在发神时,敲门声响起,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子走进来,他便问道,请问您是?那女子并未作声,径直走到办公室桌前坐下,冷冷地盯着他。 他心里犯嘀咕,这是接待上访的节奏,便转身用纸杯倒了杯开水放到她面前,说了声请,就坐下来。女子开口说,我叫杨霜,兴隆镇人大主席。宁致远站起来伸出手,笑道,原来是杨主席啊,以后多支持。没料到杨霜哼了一声,扭过头看着一边,声音颤抖着说,宁大镇长来,我敢不支持么?然后用手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吼道,你毁了我家人幸福,还有脸来兴隆镇?!他完全一脸懵逼。 杨霜恨恨地责问,要不是你,薛梅会离开我身边?薛梅到能现在不结婚?你知道我流了多少泪水?宁致远脑子里“轰”的一声,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杨霜接着吼道,你好意思,居然娶了她堂姐,薛梅听说后大病一场。宁致远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杨霜丢下一句,对不起有球用!转身大踏步走出去。他没料到,曾是兴隆镇党委副书记的薛梅妈现在是镇人大主席,现在与自己成为一个班子的同事,这该死的世界真是太小了! 他拿出电话,准备给薛韵诗打过去,想想又放下了。若韵诗知道后不知会有多担心,说不定还会愧疚,势必影响夫妻感情。自己犯下情债,只有自己慢慢还。 下午,他向江国顺打过招呼,带着负责城建的分管镇长李向前、建环中心主任孙彬,查看场镇建设和管理情况。兴隆场镇距离现场十五公里,全镇人口近八万人,城镇常住人口近两万人,是除城关镇以外最大镇。场镇建成面积近三平方公里,基本形成四横四纵场镇框架。 指着摊开的规划图纸,他不住地询问。孙彬说,宁镇,您以前在开发区有经验,我有三个建议,一是加强镇外围交通组织,唯一通往外界的主干路岳兴路宽五米四,已经不适应发展需要,逢场天特别拥堵;二是纵二路与纵三路之间还有几处断头路,需要尽快打通;三是配套设施严重滞后,导致场镇建设水平较低,城镇管理难度加大,显得脏乱差。宁致远脸上凝重地点点头,心里想,这个建环中心主任不错,四十多岁,正是干事的。 走遍场镇,足足花了近一个小时。宁致远看看脚上的皮鞋,蒙满了灰尘,笑着说,向前,你看,如此这般,老百姓怕是要骂娘的。李向前回道,宁镇,场镇管理经费严重缺乏,现有环卫工人按规定配置只占百分之三十,我多次向江书记汇报,希望年初加大专项预算,但一直未得到支持啊。宁致远环视一圈,说道,两眼望着财政,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散步兴隆小学校 宁致远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走遍三十八个村。全镇通村道路总体上还行,但产业发展两极分化严重,呈现出东富西贫格局。西部将近一半的村山河依旧,还是传统种植业,导致土地撂荒现象十分严重。他一一记录下来,整理成厚厚一本民情日志,空暇时拿出细细翻看。 镇情基本弄清楚后,他开始思考兴隆镇总体工作。抓发展是第一要务,但这需要时间,现在关键在如何让人信任这个初来乍到的镇长。他反复权衡,决定分三步走。第一步抓场镇管理,对外树立良好形象,采取招商引资办法吸引社会资本投资场镇开发建设;第二步抓场镇配套功能完善,通过场镇开发积累资金,实施场镇绿化工程;第三步在推进宜居兴隆建设的基础上,实施“人口倍增计划”,同步发力新村建设,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业,提升全镇经济综合实力。目前的突破口,就是围绕场镇清洁管理,这既立竿见影,又能聚集民心。 傍晚,吃过晚饭,他独自一个人沿着街道向北走,来到镇外河边。这条河叫罐子河,由东向西在场镇附近形成一个罐子,河面十分宽阔,河道两边是规整的蔬菜基地,郁郁葱葱的,一眼望去犹如一幅铺开的风景画。他默默想,若当初选择来兴隆镇,每到傍晚和薛梅拉着孩子散步,嵌入这画图中,是多么美好幸福啊。想到这里,轻扇自己一个嘴巴,觉得不该这么想,对不起韵诗,还有乖巧的小语嫣。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思念远离而去的那母女。 他叹口气,继续朝前走,抬眼望见兴隆镇小学牌子。遂走过去,对看门大爷说自己是镇政f的,来学校操场散步。看门大爷见他气质不凡,打开不锈钢大门说,再过一个小时天就黑了,要尽快出来。他笑笑,递过去一支烟,遂往里走。 兴隆镇小学校规模很大,越过操场,来到几栋教学楼下,慢慢看着围墙边的黑板报。黑板报内容十分丰富,小家伙们歪歪斜斜的粉笔字,叙述着千奇百怪的故事,让人留恋往返。 不经意间,来到一栋较为陈旧筒子楼下,他想这应该是教师宿舍了。望着楼上家家户户亮着灯火,还有挂在窗外衣服,一片充满人间烟火的景象,他有些出神。 三楼上,一个女子站在窗户边,喊道,老薛,你过来看,那就是宁致远。薛伯墨校长赶紧走过来,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站在楼下,心里很是复杂。直到那身影慢慢转身离开,消失在视野里,才回到沙发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一口,半天才说道,当初薛梅相信宁致远有出息,你还说她幼稚得可笑。 杨霜怒道,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不是为了女儿少吃苦受累。说着,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薛伯墨慌了神,站起来拉妻子坐下,安慰说,都过去了,别想了,人家现在是韵诗家的人了,梅梅会找到比他更好的。杨霜抽泣着说,那你多劝劝她嘛。薛伯墨连连应允。 宁致远向看门大爷打声招呼,出了校门慢慢往回走。半路上,电话响起,接起来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他惊奇道,李青,怎么想起给我电话?李青笑着说,宁大镇长,我现在深圳出差,遇到你一个熟人,你们俩说说话。正在猜测中,就听到张欣那纯正普通话声音传来,他就打趣道,哟喂,嫂子,怎么是你呢?张欣笑着说,别喊嫂子。宁致远嘻嘻笑道,一日为嫂,终生为嫂。张欣回道,油嘴,下次来深圳联系吧。李青声音传过来。他说,你这个招商副局长还舒服嘛,全国到处跑。李青回道,表面风光,内心苦啊。 回到寝室,他打通杨晓平电话,问了问近况,聊了将近十分钟,突然听杨晓平说,致远,兴隆镇副书记张绍鑫即将调石桥镇任镇长。听到这料,有些意外,回道,我还没听说呢。杨晓平说,他姑父是长宁市委副秘书长呢。他睡在床上想,这兴隆镇是重镇,每个班子成员怕都有些来头的,以后须得谨慎行事,稍不注意就碰到藤来动到瓜了,不好收场的。 点燃第一把火:场镇大保洁行动 到江国顺办公室,宁致远大致汇报了加强场镇管理工作的初步想法,诚恳地说道,前期调研的时候,老百姓对场镇管理很有意见,我和向前副镇长研究了几次,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启动这项工作了。江国顺理了理有些秃顶的头发,笑着问,资金缺口怎么办?宁致远胸有成竹地回道,采取三个一点,一是向县上争取一点,二是向商家居民收取一点,三是镇财政适当安排一点。他知道,江国顺是不愿意动用财政资金的,补充说,也可以拉些赞助。 江国顺顿时来了兴趣,哦,赞助怎么拉?宁致远说,一是找镇上企业赞助点,二是找联系兴隆镇的县级部门支持点,三是设置一些广告位收入一点。江国顺高兴地说,你都想好了嘛,只要财政不出资金,就大胆放手去干吧。宁致远心里想,只要你让我干,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周一下午,宁致远组织召开场镇管理专题会议,审核通过了场镇管理工作总体方案和任务分工方案,最后强调了两点:一是这是群众期盼的民生实事,必须高度重视;二是这是啃硬骨头的难事,必须敢于较真碰硬。短短一个小时,大家感受到了新镇长的务实作风和强硬态度,心里嘀咕着,任务这么重,哪里完得了。 场镇大保洁活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宁致远亲自联系从县开发区管委会借来三辆洒水车,对街面进行彻底清理。组织发动全镇机关干部、学校卫生等单位职工与社区干部、商家商铺纷纷来到街头,按照各自划定区域打扫起来。看着热闹场面,镇上居民也纷纷加入其中。 看着洁净的街道,宁致远交待场镇社区支部书记张清,清扫不难,关键在保持,大家要严格按照“门前三包”制度,监督到位,保洁人员不够的问题镇上马上研究,把一些家庭困难户聘请进来,建立一支喊得动的保洁队伍。张清摩拳擦掌说道,要得噶,这次大保洁行动老百姓拍巴掌呢,现在大家生活水平提高了,都望着有个好环境,您放心,我们一定抓好。 宁致远点点头,对李向前说,李镇,尽快完善场镇占道经营工作方案,趁火打铁,大家正在劲头上,一举拿下!李向前兴奋地回道,明天就交方案给您,这可是个硬骨头,需要宁镇长您作坚强后盾啊!宁致远正色道,为民办事,镇党委、政f就是坚强后盾,你们大胆地做方案,调动一切可以调动力量,开展全面攻坚,还老百姓一个赶紧整洁的兴隆镇。 场镇管理工作推进会上,派出所长李涛始终不表态,宁致远反复做工作,场镇管理需要严格执法,镇执法队只有两个人,需要派出所提供支持,并不是喊你们执法,而是在现场处置暴力抗法行为。见李涛油盐不进,宁致远拿起电话走出会议室,打通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陈志宏电话,汇报完情况后说,请老领导支持啊。陈志宏说,我马上给李涛打电话。 回到会议室,李涛正在接电话,连连说,好,保证完成任务!挂了电话,一脸尴尬地笑着说,宁镇,按照您安排,我马上组织人员参加场镇管理执法工作。 兴隆场镇最让人头疼的是景星街,由于大型农贸市场位于其中,摆谈设点占道经营严重,特别是几家水果店干脆在街道中间设置帐篷经营,车子根本无法通过,老百姓怨声载道。李向前建议道,先易后难,最后整治景星街。 宁致远沉吟半天,摇摇头说,既然决定全面清盘,就从最难骨头啃起,大家都把景星街望着的,如果一举拿下,其他街就会放弃侥幸心理。然后安排道,定在下周三,发动所有镇、社区干部到场,开展全面清理行动,在这之前要做好宣传发动工作,社区干部要每家每户发宣传单,鼓励大家自行拆除撑杆搭蓬。 大家领命各自准备,宁致远却必须马上办一件事,就是工作经费问题。詹燕已经离开开发区管委会,转岗到县住建局任副局长,主管城乡环境治理。他来到詹燕办公室,见她正打着电话,就随意坐下。打完电话,詹燕站起来倒了杯水,露出灿烂如花笑容道,哟,大镇长,还想起来看看燕姐哇?!宁致远笑着道,这不是想你了吗,当前搞场镇管理把我愁死了,没钱干不好事情啊!詹燕嘻嘻地笑着说,放着大内总管不当,去乡镇跑田坎,这下安逸了噶。他露出一脸苦相说,组织安排都嘛。詹燕啐了一口说,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是主动放弃去大局当局长的。 宁致远摸摸鼻子,厚着脸皮说,燕姐,你分管城市管理,给点小钱打发一下我这个叫花子嘛。詹燕笑吟吟地盯着他问道,想要多少?宁致远眼都没眨一下,二十万!詹燕惊叫起来,抢人哪,你以为还是在管委会,随便一笔资金都是几百上千万!宁致远笑起来,说道,你莫急嘛,看你我感情嘛。见宁致远这么说,詹燕商量道,十万如何?姐也恼火啊,到处都需要撒点。宁致远打了个响指,高兴道,行,明天能到位不?詹燕看了看时间,说,明天周末了,下周一吧,我再给局长汇报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说完工作,詹燕拿起包,说,回到县城,走,我请你吃饭。宁致远嘻嘻一笑,说,又给钱又请吃饭,还划算呢,那我要经常来了。詹燕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是宁致远哒。 詹燕喊上分管股室几个人,然后打电话给李青,说宁镇长来了,中午一起吃饭。李青愉快地答应说,我还带个人来哈,宁镇长喜欢的美女。詹燕回道,美了他了。 到了吃饭的地儿,宁致远才发现李青带来的美女,居然是许芸,惊讶道,你们认识啊?李青笑嘻嘻的说,不仅认识,还每天一个办公室呢。许芸撇撇嘴,满脸不悦道,宁大镇长哪里关心得到一个小女子来嘛。詹燕不解的看着他俩,你们也认识啊?宁致远笑着说,她是我同学妹妹,小丫头片子呢。詹燕瞟着许芸胸,挤眼说,我看许妹妹不小啊。许芸脸色绯红,大声嚷道,有燕姐大吗?宁致远挠挠头,尴尬地回道,都大都大。李青立即抓住这话漏洞,哟喂,你怎么知道都大啊?三个女人一台戏,他笑着不敢开腔了。 股长问,中午标准怎么安排。詹燕回道,按惯例。见服务员拿进来两瓶好酒,宁致远笑着说,这规格高了些,还是来点本地酒吧。詹燕打趣说,宁大镇长请都请不来呢。然后斟满酒,大家开始喝起来。 许芸竟然喝下去半瓶酒也没见脸红,宁致远笑着说,芸芸在招商局锻炼出来了嘛,李青你酒量大,平时照顾到点。李青娇嗔道,真是同学妹妹好啊,都不关心我死活,让我喝死算了。詹燕接过话,一语双关道,致远要雨露均沾啊。见三个女人又掐起来,就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一杯。 詹燕这才说到正事,说,致远,很多开发商对兴隆场镇开发很感兴趣呢,下步争取一些用地指标搞开发,前景应该很不错。宁致远回道,有这个打算,但我还是想先把岳兴路改造、场镇管理搞好之后再启动,俗话说筑巢引凤嘛,巢好凤自来,土地价格就不一样了,况且我们想引进高品质开发商,以前那种火柴盒式楼房太低端了。 李青接着说,这个理念好,不愧是开发区出来的呢,当前很多地方急功近利,不分资本优劣一股脑捞进来,缺乏标准意识。许芸抬眼说,远哥,前几天接洽了一家省城房地产开发集团,有意愿投资岳州场镇建设,等会我把联系方式给你,可以先期接触。宁致远高兴地回道,好呀,到时候你帮我牵线哈。 饭后,宁致远回到家里,几天不在家有些灰尘了,正在打扫时,许芸打电话过来问在哪里,要来找他。宁致远拒绝道,我在家里打扫卫生呢,下午回镇上,就不见了吧。许芸幽怨地说,单独给你说会话都不行吗?宁致远回道,不行,哥是有家室的人了,况且还是家里,嫂子不在怎好让你一个单身女子来呢。许芸坚持说,我是你妹,说,在哪里,我马上打车过来。宁致远见拗不过,便为难地说了地址。 刚打扫完毕,正在泡茶时,门铃响起来。许芸进屋坐在沙发上,端起乌龙茶喝了一小口,笑着说,哥,现在讲究着呢。他笑笑,问道,你好久调到县招商局的?许芸说,都快一年了,你从来不关心我。他回道,你也没报告啊,我在石桥镇挂职期间跟李青是同事,让她多照顾你。许芸说道,李姐非常关照我,特别是知道这层关系后,对了,李姐对你赞不绝口呢,你们是不是有故事哟?宁致远啐了一口,瞎说。 许芸斜靠在沙发上,显得山峰更加突兀,看着他不说话。他咳嗽一声,找话题说,你哥前不久才给我打了电话,混得不错呐。许芸回道,哎,人家千万级老总了呢,前几天给我打了二十万,让我买个车。宁致远笑起来,这狗日的,都没说给我打点钱,我这么穷。许芸娇嗔道,你才是狗日的,你是日狗的,哼。他呵呵地说,哟喂,到行政上了,啥子话都说得出了呢。说完,起身续水。 许芸悄悄走过来,从后面一把抱着他腰。他惊了一跳,掰开那手,急切地说,晓芸,放来呢,我是哥哈。许芸把头埋在他后背上,幽幽地说,就是啊,我抱抱哥。他一怔,心里想,那就抱一会儿吧,不出格就行。 他感到一对柔软顶在后背,身体有些反应,连忙说,晓芸,哥把你当亲妹的。许芸依然抱着不松手,长久叹口气。他掰开手,转过身来说,妹,有难事给哥说呀。许芸眼眶含泪,望着他说,从小心里就装着你,多次相亲见谁都没感觉,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他沉默了一会儿,坐回沙发,说,过来坐,慢慢会好起来的。 许芸快步走过来,提起包说,不坐了哥,我命不好,想你了给你打电话,你别不接哈。宁致远起身送她到门边叮嘱地说,商业圈很乱,你要照顾好自己。许芸理了理头发,小声回道,放心吧。然后踩着高跟鞋嗒嗒地下楼去了。 烧旺第二把火:强力推进城镇管理 听到县建设局解决了十万元资金,江国顺非常高兴。宁致远心里想,你书记不出面,只有我这个镇长四处去当叫花子了呗。他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又厚了不少。 每天把镇上机关单位和企业负责人请到办公室,逐一谈场镇管理的重要性,关键之处落到赞助资金上。红星机械董事长肖胖子大方地说,老弟,听了你一席话,我对你的规划很感兴趣,我也想拓展产业领域,如果有机会进军房地产,希望你多支持,这次赞助我出三十万,不够的话下次再商量。宁致远一听,激动地站起来说,肖总,大家相互支持,你是镇上税收大户,把环境搞好对红星机械发展也是一大利好,你放心,未来镇上开发合作一定会选择有实力、有社会责任感企业合作,红星机械定会成为首选。肖胖子豪爽地笑道,兄弟是好样的,有思想有办法,一定会成为大人物。宁致远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屁股决定脑袋,做点事情才是硬道理。 薛伯墨进来的时候,宁致远一眼就认出来了,和薛梅长得非常相似。他忐忑地站起来,笑着请坐。薛伯墨头发有些花白,穿着毛衣外套,显得十分文雅,笑着说,最近镇上变化很大,群众非常满意,听说马上整治景星街,我们都充满期待呢。宁致远说道,薛叔,别喊我镇长,你喊小宁或者致远都行的。薛伯墨沉默一下,看着他说,以前我没见过你,不该那么武断地阻碍薛梅的选择,但这些都是往事了,希望你做个好领导,踏踏实实地为兴隆镇老百姓做点事。宁致远正色回道,谢谢薛叔,我一定鞠躬尽瘁。顿了顿说道,你可能听说了,镇上想向你们驻镇单位化缘度难关,我会想办法争取资金解决学校问题的,请您相信我。薛伯墨笑了,说,多的给不出,学校账户上只有二十万,支持三万元如何?宁致远赶紧答应下来,行的,大家都出点,累积起来就差不多了,这些资金主要用于聘请保洁人员工资和添置保洁设备,您放心,一定做到专款专用。 说完工作,宁致远恭敬地说,薛叔,有时间我想来你家拜访,看看您和杨阿姨。薛伯墨连连摆手道,别别,你杨阿姨对你意见大得很,我劝过多次都听不进去,下步镇人d会选举,我担心得很呢。宁致远说,无关选举,做不成女婿,我算半个儿子,让我替薛梅陪陪你们吧。薛伯墨叹口气,说道,我回去再劝劝你杨阿姨吧。 送到楼下,看着薛伯墨有些苍老的背影,心里想,要是语嫣长大不在身边,不知道自己有多难过。他犹豫了一下,拿出电话打通老婆电话,说道,没上课吗?薛韵诗高兴地说,今上午没课呢,咋个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不都是晚上联系吗?宁致远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刚和薛梅爸谈了一会儿事情呢。薛韵诗想都没想地说道,二叔是个好人呢,文雅内敛,你多学习,你们现在一个地方工作,接触很正常的。宁致远又说道,我想去他家里拜访,可以吗?薛韵诗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老公,你也该去,替幺妹陪陪吧,终究是一家人。见薛韵诗这么通情达理,他高兴道,老婆真好,想你和女儿了。薛韵诗回道,周末回来吧,嫂子过生日呢。他连声应允,挂了电话,走回办公室。 周三凌晨三点,冷风吹得大家不住地跺脚。街边摆摊卖菜的老百姓,一般五六点就挑菜来沿街摆起。要集中整治,需要组织人力引导到临时农贸市场。宁致远站在风口,听着建环中心主任汇报。孙彬说,通过宣传发动,有一半商铺进行了自拆,还有一部分在观望,只有三家商铺死活做不通工作,看来只有强拆了。宁致远嗯了一声,挥挥手说,必须打赢这场硬仗,否则就是场镇管理就宣告失败。 见声势浩大的整治队伍中还有派出所民警参加,商家们意识到这次是动真格了。上午九点不到,整条街只剩下那三家商铺依然占道经营,货物摆满半边街。宁致远亲自上前做工作,硬是没有半点作用。李向前说道,镇长,下令吧。 这时候,宁致远一眼看到身材魁梧的店主张二娃提着到奔出来,向李向前砍去。他厉声一吼,一把推开李向前,侧身躲过从耳边划过的刀锋,右手一把抓住张二娃握刀手臂,顺势一拖,但压根就没拖动,知道自己力气不够,庚及左手搭上去紧紧按住那握刀之手。李向前迅速稳住身子,转身扑上来,一起按住张二娃。张二娃家属嘴上骂着粗话欲扑过来,被旁边执法队员一把拉住。 李涛大声吼道,张二娃,还有没有王法,胆敢暴力抗法,提刀行凶!巨大声音顿时震住了周边群众,民警一拥而上,将张二娃夫妇制服押上车。 宁致远这才感到手臂有些疼痛,抬手一看,衣袖已经被刀子划破,划伤的手臂淌着血。孙彬惊叫起来,宁镇长受伤了,赶快送医院。宁致远顾不上疼痛,挥手说,大家马上行动,帮助张二娃把街边摊位上的货物全部归店,注意别损坏东西!围观群众拍手叫好,七嘴八舌地说道,早就该这样子了,宁镇长好样的! 全体人员迅速行动,紧张有序地清理起货物来。李向前喊过镇上车,让办公室主任李良才陪着去医院。临上车,宁致远交待道,务必一鼓作气全部拿下剩下两家。李向前点点头说,放心吧。 正在在医院处理伤口,李向前打来电话高兴地说,镇长,其他两家看到这阵势,非常配合地拆完了,所有货物都归店了。他高兴地说,好嘞,乘群众都在,你站到街中间去,宣布今后必须归店经营,欢迎群众打举报电话。 这时,江国顺匆匆赶到医院,非常气愤地说,妈的个巴子,必须严惩这个张二娃,胆敢提刀砍镇长!然后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宁致远笑着说,书记,没事呢,划得不深的,冬天穿得厚呢。江国顺情绪依然激动,致远,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收拾他就不晓得马王爷有三只眼!宁致远示意江国顺到一边来,给他点燃一根烟,说道,先让派出所留滞,晚上让社区去他家里做工作,说镇上力保才不拘留不判刑,家里人就会做通张二娃工作,这样才不会再有抵触情绪,群众思想通才万事通啊。江国顺想了想,为难地说,这不让你受委屈了吗?我怎么向赵书记交待。宁致远爽朗地笑着说,这点委屈算个啥,把场镇搞好才是目的。 江国顺回道,那就依你,我去安排一下。在李良才的陪同下,宁致远又回到景星街整治现场。包扎伤口的白布挂在脖子上,十分扎眼,镇干部十分感动,几个女干部不住地抹眼泪。周围群众围过来说,宁镇长,我们一定爱护环境,把兴隆镇搞得干干净净的。 宁致远举起左手,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兴隆是我家,人人爱护她,这不是那一个人的事,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定还你们一个干净整洁的兴隆镇。整条街响起热烈掌声。 听了江国顺汇报,苏天宇打来电话,高兴地说,致远哪,干得不错,再接再厉防止反弹,一定要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听说你被砍伤了,我现在长宁开会不能开看你,你没事吧?宁致远笑着回道,谢谢老领导,我没事的,坚决按照您的指示抓落实。 刚放下电话,陈志宏电话打进来,声音十分严厉,致远,我刚指示派出所立即将张二娃带回局里来,必须依法给予严惩!宁致远一听急了,回道,别啊,我们把文章做够还能更好地抓好下步工作呢,才能让商家店铺心服口服,才能充分理解镇党委政f抓场镇管理的一片苦心!陈志宏想了想,说道,那交给你们镇上处理,如果张二娃态度不端正,就必须严惩。宁致远答应下来。 第二天下午,李二娃夫妇在父母陪同下,低着头来到镇长办公室,满脸愧色地说,感谢宁镇长,您大人有大量,我服气了,今后决不占道经营,如果不是您,我两口子已经进去了,全家人感谢您啊!张二娃妈骂道,你个兔崽子,宁镇长是我们家恩人,以后他有什么吩咐,你若不听老娘打死你!宁致远温声劝道,张大娘,您也别骂二娃了,站在他那个角度我也理解,但整治场镇是为了整个兴隆镇老百姓啊,发生这事我们也不愿意,我相信以后我和二娃会成为好朋友的。张二娃抬头说,宁镇长,只要您不嫌弃,我认您这个兄弟,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决不眨眼睛!您的医药费我出。宁致远摇摇头说,医药费就算了吧。张二娃都快哭了,宁镇长,我一定要出,不然我不心安啊。宁致远心想,这也行,对大家也起到警示作用,遂点点头。张二娃就笑起来说道,等您伤好了,我设家宴请您喝几杯,千万别嫌弃。宁致远笑着送一家子出门,回到办公室,给李向前安排起下步工作来。 不知究竟落实什么 几天后一个下午,县委书记赵坤鹏带着副书记苏天宇一行来到兴隆镇视察场镇管理工作,见到焕然一新的场镇面貌,非常高兴。来到景星街一家水果店,赵坤鹏问道,老板,不摆到街上卖,收入会不会少啊?女店主回道,以前大家都摆,我们不摆生意就差些,现在大家都坐地归店,生意都差不多了呢。他又问,大家对场镇整治欢迎不欢迎哪?女店主爽快地答道,景星街以前又脏又乱,买主都不大愿意来,现在环境好了,老百姓都高兴呢,打心眼里感谢宁镇长,做了件大好事呐。 宁致远脸有点发烧,感觉这像是排练了一样,赶紧插上去说,书记,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下步在巩固成果防止反弹方面还需持续努力。赵坤鹏这才结束与店主对话,转头问,后续人力财力跟得上吗?宁致远就把前几天给江国顺的话重复一遍,赵坤鹏露出笑容,连连说了几个好后,指示道,抓工作一定要形成闭环,从头到尾考虑周全,你们抓场镇管理体制机制值得总结,可以在全县推广嘛,甚至县城城市管理都可以来学习借鉴。见书记高兴,宁致远赶紧说,书记,还有两个事情希望县上支持,一是垃圾清运方面,还希望县环卫处给予支持,从一天一次增加到一天两次,中午可增加一次;二是能否给镇城管执法队配备一辆专用车,用于每天巡逻,以便随时发现问题随时处理。 赵坤鹏哈哈笑起来,点着他说,你小子会提要求呢!转头对苏天宇说,宁致远同志发了点球,是不是可以按照他的要求落实呢。苏天宇笑道,我看可以哦,回去就安排。宁致远汗水冒出来,讪讪地说,书记折煞我呢,我哪敢给首长提要求,我是请求,请求呢。大家一阵大笑。 现场调研结束,赵坤鹏来到镇政f会议室,全面听取镇党委工作汇报。结束后,赵坤鹏对大家说,你们先走一步,我给江国顺同志单独交流一下。大家起身往外走,苏天宇拍拍宁致远肩膀说,不请我坐坐啊?宁致远赶紧前面带路。 坐下后,苏天宇说道,致远啊,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还要给你压担子。他正色道,安书记,你安排我庚及就落实。苏天宇笑着说,只是做好准备。他有些懵,不知道什么状况。这时,赵坤鹏新任秘书舒畅过来说老板已下楼。苏天宇便站起来,小声道,争取在赵书记走之前落实。他依然不明白究竟要落实什么。 送走县委书记一行,江国顺对李良才说,安排一下,今晚大家喝一杯。然后对宁致远说,走,去我办公室。 坐下后,江国顺说,今天书记非常高兴哪,对兴隆镇工作给予高度肯定呢。宁致远吐出一口烟,说道,江书记领导有方呢。江国顺理了理脑袋周边头发,笑道,你不关心书记给我单独谈了什么吗?宁致远笑着没回答,心里想,这起码规矩我还是懂的,你不说我自然不会问的。江国顺接着说,我可能要回城了。宁致远啊了一声问道,我才来三个月,您就要走啊?新书记谁来呢?江国顺只是笑着,没回答,站起来说,走,吃饭,喝几杯,妈个巴子,今儿整个高兴。 免不了被一阵围攻轰炸,好在有伤口这个挡箭牌,宁致远少喝了很多。见江国顺喝得非常开心,开始偏偏倒倒的,他便及时终止酒局,安排李良才将他送回县城家里,自己回到寝室,泡一壶浓茶慢慢解解酒。 他通过视频看着语嫣熟睡样子,微微翘着的上唇像极了自己,心里异常兴奋。薛韵诗娇嗔的说,这周早点上来,语嫣想你了。他呵呵笑着说,怕是她妈想哦。薛韵诗呸了一声,羞羞地关了视频。 窗外夜色浓郁。他拨出一连串数字,然后又删除,又拨又删除,循环几次后决定不拨了。自己工作基本打开局面,站稳了脚跟,还得到县委主要领导肯定,他想和过去一样,做些什么都向她汇报,让老领导也一起分享喜怒哀乐,可是戴看兰现在回到省城家中,不知道是否方便。他默默地喝着茶,心里有些难过,也有些孤独。 来到省城看望妻女 周五下午,司机将他送到客运站。由于高速路开通,现在岳州县到丘川省城只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比过去缩短了整整一个小时。他坐在客车上想,如果明年六月份高铁开通,只需要二十五分钟,甚至比省城三环路到一环路还快捷,那时候到省城才方便呢。 打开房门,娘俩正坐在沙发上玩耍。一看到他,薛韵诗跑过来一下子跳进怀里。小家伙睁着大黑眼睛,喊着爸爸,从沙发上爬起来。他放下妻子,一把将女儿抱起,转起了圈圈。小语嫣格格地笑着,那笑容融合了世界所有开心快乐。 薛韵诗从后面抱着他,用头蹭着后背,不满地说,我都失宠了,哼。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过妻子抱在怀里,左右都亲了亲,笑着说,对了吧。语嫣三岁多了,嫌弃地嚷着说,妈妈说不许男孩子亲。他和妻子哈哈大笑起来。 厨房里咕噜咕噜地响着炖汤声音,薛韵诗用汤勺舀起一点尝了尝,吧嗒着说,真香。宁致远笑着说,专门给我补一下哇?薛韵诗偏着头说,对呀,瞧你瘦的。宁致远问道,爸妈呢?薛韵诗回道,去哥哥家了呢,明天哥在温德姆大酒店订了四座呢,爸妈可能去帮忙准备去了。宁致远说,既然在大酒店,他们去能帮什么忙。薛韵诗边切菜边回道,老人家习惯性不放心呗,明天我们直接去酒店就行了。 他回到女儿身边,陪着一起玩拼图游戏。中途他分别给妈妈和姐姐打了电话,说自己来省城了,明天晚上过去。挂了电话,见妻子在忙着端菜上桌,遂过去帮忙。薛韵诗挥挥手,示意不用,说,你带女儿去洗手。 喝完一碗汤,他就让妻子先吃,自己用勺子喂起女儿来。薛韵诗说,瞧,语嫣今天吃饭多乖啊,平时将饭撒得满地都是。女儿仰起头,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语嫣好乖,嘎。他哈哈大笑,连着说,乖,乖。 晚上,薛韵诗洗漱出来,见女儿双手吊在他脖子上,爷俩睡得香喷喷的。她轻轻地将语嫣手拿开,小家伙屁股扭了扭,好像极不情愿地翻过去睡了。宁致远爬起来到卫生间洗澡,出来后见卧室关着灯,妻子在沙发上剪着指甲,遂走过去挨着坐下。她放下指甲刀,摁灭了客厅大灯,朝他怀里拱。他身体一热,摸到她睡衣里什么障碍物都没有,顺势一树梨花压海棠,客厅里就响起呜呜呜压抑兴奋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星星点点映在两人身上。他说,租房总不是办法,干脆把江都别院房子卖了吧,到省城买一套小点的。她摇摇头,低声说,即使卖也只有三四万,省城买套一般房要五六十万,好点的要七八十万,租几年再看吧,用我的住房公积金贷款买多划算的。他吻了吻她脸,呢喃着,老婆跟着我受委屈了呢。 第二天上午,一家三口收拾出门,打车来到温德姆大酒店,韵诗爸妈早就等着了,嫂子罗幽兰正忙着招呼。来的客人宁致远基本不认识,就在旁边带着语嫣玩耍。 饭局开始后,宁致远随妻子坐在一桌,正给语嫣喂着饭,薛仁熙过来说,致远,过来敬酒吧。他答应着,将汤勺递给妻子,站起来随大舅哥朝其他几个大包间走去。 敬酒回来,宁致远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的,赶紧喝了一碗汤。韵诗问道,那边有哪些嘛?他摇摇头,都是些什么厅长、处长,一个都认不到。韵诗嘻嘻笑着,以后你也当个什么厅长处长玩玩。他笑了笑,说,你怕是难得等了哦。其实,他心里有很多大落差,虽然自己去敬酒,厅长处长些都很热情客气,但都是看在大舅哥面上,说不定走在大街依然不认识。 晚上,语嫣依在致远妈怀里,连声喊着“奶奶,奶奶”,逗得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她俩,宁致远心里大慰,心里想,要是父亲还在该多好啊。 妈妈家屋窄,宁致远带着妻子女儿在客厅里打地铺。致远妈让他们去睡床铺,韵诗劝慰着说,妈您身体不好就睡床吧,我们年轻人随意。他心里非常感动,妻子从来娇生惯养,跟着自己什么苦都愿意吃。小家伙在地铺上滚了几滚,拖起枕头就去敲门喊奶奶。致远妈打开门,抱起她就进屋去了,屋内顿时响起欢声笑语。 第二天下午赶车回岳州,薛韵诗说要到车站送行,他坚持不允许,等会回来你一个人带着语嫣坐公交车不安全,小孩子抵抗力差。他提着冬天衣服下楼,还听见语嫣我要爸爸的哭声,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眼眶顿时溢满泪水。 来到车站,他意外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去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人回头一看,惊诧地喊道,致远!宁致远招呼道,尹主任,你也来省城了啊。尹明文高兴地说,对啊,来看看尹晓呢,在省城四中读重点高中呢。宁致远感慨道,时间真快啊,一晃就八年过去了,尹晓都长大了呢。两人说着话,一起坐上客车。 他大致说了这几年的工作情况,感慨道,师兄,要不是你那时候罩着我,也没有我今天哪。尹明文笑道,是你自己努力呀,我还经常给尹晓说向你学习呢。他哈哈一笑,然后问起了钱罐学校情况,听说林建国已病逝,不禁唏嘘不已。 薛梅家过年 两个月后,正值春节放假前夕,兴隆镇召开人m代表大会,宁致远满票当选镇长。在大家热烈掌声中,他走上台,作了热情洋溢的表态发言。 散会时候,他走过去,对杨霜轻轻说道,杨阿姨,谢谢您!杨霜面无表情回道,这是组织意图,不用谢我。宁致远坚持说,总之谢谢您。杨霜张张嘴没说话。宁致远正待离开,遂听杨霜轻声说道,今天腊月二十九我家过年,薛梅爷想见你,晚上过来吃饭吧。宁致远啊了一声,露出笑容点点头。 中午,江国顺组织班子成员、镇干部和各村支部书记、主任,在食堂里举办了十座酒席,一来过年慰问,二来祝贺人d会胜利召开。 经不起酒精折磨,宁致远现场直播地吐了。在李良才的护送下回到寝室,他整整睡了一下午,醒来才觉得精神好了一点。看看时间,简单地洗漱后,提着准备好的一大包年货向兴隆小学走去。 远远看见薛伯墨在校门口迎接,他扬了扬手,快步走过去。薛伯墨笑着说,老爷子说要见见你,你杨阿姨也同意,今天买了很多菜,亲自给你做的呢。宁致远不好意思地说,打扰您们了。薛伯墨没说话,带着他上楼来。 老爷子十分精神,虽说满头银发,但目光炯炯,看不出已经七十五了。宁致远上前一步,捧着老爷子手说,爷爷,我是宁致远,今天前来看望您呢。老爷子露出慈祥笑容说道,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礼物。宁致远笑道,孝敬您呢。老爷子拉着他手说,坐吧,老二倒茶呐。扶着老爷子坐下,他关心地询问身体怎么样,平时怎么锻炼身体的,并嘱咐一定不要染上风寒,记得多看报纸。 这时,老爷子手机响起来。乘接电话时间,宁致远起身来到厨房门口,见杨霜挽着发髻,系着围裙忙着炒菜,说道,辛苦杨阿姨,少整几个菜呢,需要我帮忙吗。杨霜露出笑容,回道,快回去喝茶,一会儿就好。宁致远第一次看见杨霜露出笑容,遂想起薛梅模样,有些走神。 回到客厅坐下,老爷子对他说,兴隆镇从古至今都是经济重镇,这几年发展变化尤其大,现在老百姓富裕起来,前不久你们搞的大保洁行动深得人心哪!郑板桥说,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当干部就是要办实事办好事,老百姓是记得住的。宁致远认真聆听着老爷子教诲,不时地回答他的问询。当他说起下步兴隆镇的规划时,老爷子眼光发亮,满面笑容连连说好。 杨霜过来说,吃年饭呢,都上桌了。老爷子高兴地说,给我倒点红酒,我高兴哪!薛伯墨高兴得像个孩子,欢天喜地去倒酒。宁致远扶着老爷子起来,一起走向餐桌。 看着满满一大桌菜,宁致远心里异常感动,也很是激动。他感动的是,杨阿姨是用心准备的;激动的是,一家子基本接纳了自己。 老爷子端着酒杯说,致远呐,听了你说的,还有老百姓的反映,说明你是个好后生好领导,我由衷感到高兴;在这之前,幺妹负气离开兴隆,我还对你有意见,不过既然你们错过了,就别记在心上,人与人讲究缘分呢;杨霜啊,你要放下前嫌,要全心全意支持致远工作,努力把兴隆镇搞好;我在兴隆镇教了一辈子书,见过老百姓艰苦,现在好起来了,以后还要好上加好,对吧致远?杨霜在宁致远耳边说道,薛梅孙辈中排老幺。 宁致远赶紧站起来,说,我和杨阿姨一定不辜负您老期望,尽我们最大努力推动兴隆镇发展,让老百姓一天比一天幸福。老爷子朗声说道,好一个一天比一天幸福,这话我爱听,来,喝一杯。 薛伯墨赶紧说,爸,您好久没喝了,慢慢抿一口,我们喝干。老爷子笑着说,好呢!然后看着宁致远一口干了,笑着说,小宁吃菜。宁致远赶紧用公筷夹了一块炖肉放到老爷子碗里,说道,爷爷您吃。老爷子挥挥筷子,说道,大家都吃,都吃。 虽然中午酒喝多了,但现在没有什么反应。宁致远恭敬向杨霜说,阿姨,虽然我和薛梅没能在一起,你们就把我当半个儿子吧。看着宁致远诚恳而热切的眼光,杨霜心里十分感动,站起来笑道,好吧,以后多来,我做菜给你吃。 饭后,他告别老爷子,随杨霜下楼来。走到校门口,杨霜忧郁地说道,致远,你联系一下薛梅吧,也许她会听你的,让她找个男朋友结婚吧,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我们一家人担心得很。宁致远正色地回道,我会将梅梅当作亲妹的,我劝劝吧。杨霜看了他一眼说,或者让韵诗劝劝吧,她俩从小就感情好。宁致远想了想,说,还是我来吧,解铃尚须系铃人,都是我惹的祸。杨霜叹口气说,好吧。以后我会全力支持你工作的!对了,江书记马上调县审计局长,谁来任书记,县上两个一号人物意见不一致,正在较量中。宁致远哦了一声,说道,谁来都行,只要让我干我想干的事! 杨霜说道,李向前不错可信任,只是要注意镇纪委书记万里浪,他是县长秘书下来的,心思多着呢。宁致远回道,谢谢阿姨,我记下了。杨霜说,我打了电话让李良才来接你,应该快到了。这时候,看见一个打着电筒的身影走过来,遂挥手告别。 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杨霜叹口气,默默地说,梅儿,为娘对不起你呀。 在回镇政f的路上,宁致远看着黝黑的水泥路,说道,良才,回去让建环中心做个方案,这条路得安路灯。李良才笑着答应,并说,早就该安装路灯了,薛校长来找过个几次都没落实呢。宁致远再强调,一定要落实,教育兴镇啊。 返发放工会活动经费 明天春节了,是不是像石桥镇一样,得给机关干部发点过年钱呢。他放下手中值班表,打电话让财政所长来办公室。镇财政所长钱来熙一脸愁容,半晌才说道,镇长,从去年开始,过年过节都没发过了。宁致远疑惑地问,工会都没表示点吗?这是开了口子的呢!钱来熙说道,这不是,前年发了些,被捅到县纪委,被责令退还,江书记还被诫勉谈话呢。宁致远惊讶道,还有这事儿?钱来喜叹口气说道,有些人心术不正啊,过年过节职工们回家连给娃儿买新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总被家属炝白眼,唉! 宁致远又问,财政所还有近一百八十万资金,如果发的话,今明两天能调拨到位么?钱来熙肯定地回答,能呢!宁致远示意他先回去。 来到镇党委书记办公室,宁致远说了自己想法。江国顺摸着头上那几根可怜的头发,半晌才说道,开个党委会研究一下吧,看大家的意见。遂打电话让办公室通知班子成员都参加,缺一个也不行。李良才在电话里说,万里浪副书记回城去了。江国顺厉声道,我说的是缺一个也不行,听不懂吗?电话那头连连答应。 大家坐在党委会议室,等到快下班时,万里浪才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江国顺见人到齐了,又像没事一样,和颜悦色地说,年关了,宁镇长提出今年工会费没用完的,就发给大家自由搞活动,大家议议!会议室顿时一阵沉默。 见大家都不表态,宁致远用笔敲了敲笔记本,心里寻思着自己怎么发言。这时,副镇长李向前缓缓说道,今年大家都很努力,多项工作评为全县先进,特别是大保洁行动,兄弟伙们喊上就上,才打了个漂亮仗。依我看,还是可以表示点的。 江国顺看看一直猛抽烟的万里浪,笑着说,万书记,你是纪委书记,你的意见呢?万里浪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知道不得不说点什么了,这个,这个,上面盯得紧啊,特别是节气上更加敏感。见李向前就把头扭到一边,他又接着说,要不,问问县总工会?然后,就盯着宁致远露出狡黠微笑。 见皮球踢到自己这里来了,他拿出电话,放在会议桌上按响了免提,问道,刘主席啊,我是宁致远,我们正在开会研究今年没用完的工会费处理的问题,想请您作个政策指导啊!电话里传来工会刘常务副主席肯定回答,根据全总38号文件、省总12号文件、市总6号文件规定,工会费是职工自筹经费,未用完的可转入下年也可返回职工自行开展活动,全年每人总金额不超过二千一百元。宁致远回道,谢谢刘主席,春节快乐。遂挂了电话,抬头问列席的钱来熙,工会费还剩多少?钱来熙大声回道,今年才开展两次职工活动,工会账上还剩十二万三千元,每个职工可返发一千七百元,剩下的可转入下年工会费。大家笑容露开了,万里浪笑着说,有政策大家说发就发。 宁致远看着党务委员肖颖说道,听说七一那次活动,是以党小组活动开展的吧?那时候宁致远还未到兴隆镇,只是在听取财政所工作汇报时听到过这笔开支。肖颖点着头说,是的,是我经手的。江国顺明白过来,笑着说,党小组开展活动自然应该在党务工作经费里开支嘛,钱所长你是怎么做账的?现在定一下,把那笔开支归还到工会。钱所长,现在每个职工可以返发多少?钱来熙赶紧在笔记本上算起来,一会儿抬头报告道,每个职工可返发一千八百八十八元。 宁致远笑道,这数字吉祥哈。大家也笑着附和起来。宁致远眼光扫过万里浪,见他依旧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就说道,万书记,你看行不?万里浪怔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只要书记镇长说行就行。宁致远转头对江国顺说,书记啊,关于财经问题,还是大家一一正式表态的好,请良才主任做好实录。 散会后,钱来熙笑容满面地跑回办公室,通知出纳赶快通知镇信用社,明天一早去提钱。下楼的时候,万里浪盯着走在前面的江国顺和宁致远的背影,心里狠狠的骂道,妈个巴子,套老子,走着瞧。 第二天,领着钱的职工路过镇长办公室,笑嘻嘻地走进来给宁致远拜年。宁致远笑着回拜,说,下午就进入值班模式吧,不值班的就回家准备今晚的年夜饭吧。 除夕夜突遇火灾 在乡镇,放假一般由书记和镇长轮流带班,但两人必须留一个在镇上。宁致远主动对江国顺说,我值前三天吧。江国顺连连摆手说,不不不,你家在岳川省城,过年不回去不合适。见他这么心好,开心道,谢谢江书记,初三晚上我赶回来!两人坐着抽烟,商量起春节后工作来。 宁致远打通薛韵诗电话,说,我今晚赶回来。薛韵诗高兴道,那好啊,哥说今年去他家过年呢,我正准备带语嫣过去了呢。他犹豫道,韵诗,这是我到兴隆镇的第一个除夕,乡镇老百姓喜欢放鞭炮,我有些放心不下安全问题,你看……。薛韵诗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口气说,那……好吧,明天一早回来吧,今晚我就不回家,你直接到哥哥家接我娘俩。宁致远连声说,行行行,谢谢老婆支持。 给江国顺说了今晚自己不走,让他今晚回城过年。江国顺感动地说,致远啊,有你这个搭档我很高兴,等会我让儿子给你送些饺子下来,你嫂子包饺子可是一把好手呢。宁致远哈哈大笑着答应下来。 夜幕降落,兴隆镇沉浸在节日气氛里,满街挂上红灯笼,鞭炮声此起彼伏,好一幅热闹景象。宁致远带着值班人员,一边巡逻,一边欣赏节日景象。他感慨地对李向前说,瞧,这整洁街道让节日更添气氛,前期的付出值得啊。李向前回道,是呀,老百姓都夸这届政f办实事呢。宁致远由衷地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这话道理深着呢,回应群众所盼所需,作为基层干部才有获得感成功感呐! 他叮嘱道,让社区干部按照年前布置的,守好各自负责区域,越是群众开心放松的时候,越是高度警惕的时候。我先去学校看看,你接着巡逻,有问题第一时间打电话。李向前回答道,好嘞,小事就不给你汇报了哈。说完,带着一行人向景星街走去。 宁致远来到薛伯墨家门口,敲敲门。杨霜打开门,惊讶地喊道,致远,你不是值后三天吗,怎么没回去呀?薛伯墨听到声音,走出来亲热地拉他进屋来。 客厅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茶几上放着一壶茶,宁致远见老俩口孤单地过除夕,心里不禁酸痛起来。杨霜向厨房走去边说,致远你陪薛叔叔喝一杯吧。宁致远笑着回道,好嘞,我就是来陪你俩过除夕呢。杨霜走进厨房,眼泪溢出眶来。 宁致远端起酒杯,恭敬地说道,幺妹不在家,我替她陪二老,希望您俩身体健康!薛伯墨应道,孩子啊,你这番心意我们领了。说完,碰碰杯子干了酒,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驴肉,说,这是我去年暑假出去旅游,在路边买的,还挺正宗的。宁致远愉快地埋头啃起来。 杨霜看看响起的电话,神色一紧,起身去卧室接听。宁致远问,老爷子呢,不在家吗?薛伯墨回道,去北京老大那里了,前几天才回来接走的。宁致远哦了一声,说道,薛叔,节后就把学校外面的路灯安起,我找了县住建局答应解决经费呢。薛伯墨很是激动地说,那太好了,学校老师盼了很多年啦,来来来,敬你一杯。 喝完酒,杨霜才从卧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泪痕。宁致远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应该是薛梅打过来的,但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薛伯墨打破沉默气氛,说道,致远呐,我明年退休了,我想回老家去住,隔镇上不远呢,到时候你来耍。宁致远哦哦地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电话响起,他接起来一听,镇长,镇粮库失火了,我们正赶过去。宁致远一听,脸色就变了,急忙站起来说,叔叔阿姨,我有事先走了。 赶到镇粮库,外面围了一大圈群众。李向前接到他说道,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没有伤到人,不过损失不小,镇粮库很多年没存粮了,仓库基本出租给商家存货。宁致远急切地说,在围观群众前拉一道警戒线,同时不允许商家进去抢货,防止次生灾害发生,比如被毒气。顿了顿,说道,你马上安排值班室分别向县委县政f和安全监管局电话报告,然后传真书面报告,我马上给分管副县长打电话报告。 半小时后,县消防队赶到,立即展开现场调查。宁致远看见一个人影偷偷向粮库跑去,急声道,快,那里有情况。然后,自己迅速跑过去。 他一把抱住那身影,那人使劲挣扎着声泪俱下,放开我,我的货物啊,怎么办呐!他边拖边劝道,消防队进去了,会抢出来的。刚走出大门,就听见咔嚓一声,大门上的木质横梁就掉下来,砸得地上灰尘四扬。几个群众跑上来帮忙,拉住那人说,你看,不是宁镇长拉住你,你人都完了,还要啥子货物啊! 宁致远惊魂未定,扬起手,示意群众往后退,大声喊道,乡亲们,往后退,这里不安全,火灾后最大的威胁是烟尘!大家纷纷后退着,不时传来被踩着的哎哟声。宁致远赶紧安排值班人员和联防队员上去维持秩序。 现场终于平息下来时,分管安全的副县长李向威刚好赶到,见到一脸烟灰的宁致远,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询问了相关情况,然后说,没伤到人也没导致火势蔓延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宁致远点点头说道,李县长,消防队初步查明,是粮库值班人员烟头导致的,派出所已经将该人员带去做笔录去了,我们有责任啊,安全教育还是不到位。 李向威拍拍他肩膀,说道,反思是应该的,但现在最关键的是善后,就辛苦你们了,我这就回去给书记、县长汇报。说完,就回县城去了。宁致远继续指挥大家疏散群众,配合消防队处理粮库仓库货物。 李向前走过来说,镇长,已经处理完毕,消防队走了,社区请了两个人看守留存的货物,待明日让商家自行清理,我们回镇政f吧。 时候正是除夕十二点,远处升腾起五颜六色的烟花,将夜空映照如白昼。宁致远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没回丘川省城,不然接到火灾电话,势必得赶回来,哪怕路途再遥远。 他打通韵诗爸电话,说道,爸,除夕呢,祝您二老新年快乐,身体康健!韵诗爸接连说好,然后把电话递给薛韵诗,小语嫣大声嚷着,给我给我,我给爸说话。宁致远笑着喊了声,幺儿,除夕快乐!语嫣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更快乐,快回来,我想你了!宁致远一听,眼泪差点出来了,轻声说道,爸争取明天回来。薛韵诗一听,拿过电话问道,怎么啦?宁致远小声地说,镇上发生了火灾,刚处理完呢,明天还有善后工作。薛韵诗回道,好吧,你要注意安全,给哥说一声吧。宁致远就喊道,仁熙哥,除夕快乐!薛仁熙亲切地说,致远,你先忙,回来再聚,记得给语嫣带礼物,她给我炫耀,你要给他买一头大兔子娃娃呢!宁致远笑道,买好了呢,明天带回来。 见烟花零星升空,镇上逐渐归于平静,宁致远这才慢慢向镇政f走去。他想打一个电话,犹豫半天也没拨出去,不知老领导现在丘川还是在京都。在这除夕之夜,自己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未来一切安好,幸福平安快乐! 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一盘冷饺子。他突然感到有些饿了,抓起来吃了一个,很香。江国顺应该是醉了,李向前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这老头就喜欢喝酒,如果今晚不替他值班,这怕是要闯多大个祸的。 迷迷糊糊睡梦中,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来,他吓了一大跳,一骨碌爬起来,拿起电话一看,是个陌生电话,以为是群众来电,接通后急切地问,我是宁致远,哪里出事了?电话那头传来咯咯笑声,他才反应过来是兰心月,遂惊喜地喊道,心月县长,除夕快乐!兰心月回道,你也快乐,不过刚听李向威副县长说你那里出了火灾,没事吧?宁致远有些不解,怎么就迅速传到龙水县去了,正待疑问就听兰心月说,向威是从龙水到的岳州,她家属是龙水政f办副主任呢。他才哦一声恍然大悟,笑着说,没事了呢。两人电话里聊了会儿,兰心月突然说,杨成刚可能有点事。遂挂了电话。宁致远猛然想起,杨成刚任岳州县委副书记之前,在龙水县任常务副县长。 春节第一天慰问贫苦户 春节第一天,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宁致远带着巡逻队在街上慢慢地走。李二娃跑上来,系着围裙,手不停地搓着,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说,宁镇长,中午来我家吃饭,上次说好了的,正好你值班,可以不?宁致远哈哈大笑,转头对李向前说,行啊,你也一起吧。李向前抱拳道,祝二娃新年生意兴隆。李二娃高兴地应着。宁致远问道,今天生意好,得不得耽搁你呢?李二娃指指店子,说道,家里人都在帮忙,等会我联系您哈。 粮库失火事件善后处理十分顺利,不到中午就结束了。他看看还有些时间,就对李向前说,随机选几个家贫苦户,咱们去看看吧。 来到永安村三组贫困户鳏寡老人祥林老汉家,他握着那双长满老茧黝黑的手,一起坐在大门口,问起家里情况来。然后起身来到厨房,案板上什么菜都没有,更不用说肉了,便问道,过年吃什么呢?祥林老汉笑着说,昨天的稀饭还没吃完呢。 他又走进卧室,看到床上单薄的被子,乱七八糟堆放的衣服,心里有些发凉。他看看身边站着的村支部书记李旺财,问道,年前安排给每个贫苦户三百元钱和米油肉,都分发到位了吗?李旺财躲过他目光,含糊其辞地说,太忙,没来得及发呢,年后再发。他目光凌冽地瞪一眼,转身摸出身上带着的二百元钱,说道,祥林叔,我给你拜年呢,你上街买点肉和藕,炖一锅,既方便也好吃。祥林老汉一笑,满脸皱纹舒展开来,连连答应说,感谢党委政f,你真是个好领导。 告别祥林老汉,回到车上,他厉声训斥道,李旺财,我说了,不能让每个贫苦户吃不起肉过不了年,镇政f的安排当耳边风是不是?李旺财低着头,大气没敢出一声。 又走了几家贫苦户,情形都差不多。他火气上来了,安排道,马上通知各村支部书记来镇上开紧急会,也把分管民政的副镇长和民政办全体人员通知到,妈个巴子。话说出口,他摸摸鼻子,怎么自己也说起江国顺的口头禅了。 值班人员报告,几个村支部书记说中午要走丈母娘家,看能不能下午开会。宁致远火了,吼道,走个锤子,贫苦户吃的都没得,他们还有闲心吃喝,再通知,要请假必须我同意!值班人员赶紧通知下去。 环视会议室,他发现民政办主任朱世雄没到会,也未打电话请假,就对赶来的李良才说,朱主任太忙,就让他忙去吧,镇民政办工作由副主任江长城主持,江书记那里我去说。说完,他给每位参会人员发烟,然后往后一靠。大家沉默着,会议室寂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各村支部书记面面相觑,心里嘀咕着,这镇长确实强势,一个掌管近千万民政资金的主任,说暂停职务就暂停,不开玩笑呢! 在大家心口发紧的时候,宁致远开始讲话了。耽误大家春节休假,但这个会不得不开,这事关每家贫苦户过年的问题,事关党和政f温暖民心的问题,请大家理解,当然不理解也得理解,确实不理解的可以提出辞职申请,兴隆镇不需要不关心老百姓的干部。 顿了顿,环视会场,继续说,今天我也不清理哪个村没落实,或者落实不够,只说两个意思。一是各村今天下午把春节前安排的民政工作必须落实到位,谁没落实就问责谁,绝不姑息;二是镇民政办严重失职,镇政f提请党委问责追究,今天下午督促各村落实到位,一个也不许溜号,请值班人员监督,情况随时报我。散会! 各支书赶紧争先恐后走出会议室,好像走慢了就会被喊回去一样。李良才笑着说,宁镇,第一次看你发火呢,说实在话,我都有点心虚。他回道,看什么事情吧,大过年的,谁愿意发火呢。李二娃打电话过来,说菜都热了三次了。宁致远拍拍脑袋,笑道,向前,走,去吃饭。 吃完饭,他们告别李二娃热情的一家子,来到街上。李向前说,昨晚烟花爆竹满大街都是垃圾,保洁人员从凌晨忙到现在都没清扫完,要不要去慰问一下。宁致远说,好,通知在镇上住的机关干部,和值班人员一道,集体打扫大街。 宁致远知道,这么安排好像不近人情,让大家耍假都不清静。可是,当工作需要的时候,群众需要的时候,当干部的就应该有所舍弃,做好奉献的准备。拿着扫帚走到街上,见镇干部们喜笑颜开地与环卫工人一道忙活着,他心里大慰。 扫完街,看望了十几个环卫工人代表,回到办公室,他感到腰酸背痛的。看看时间,就对李向前说,你问问江书记好久下来值班,我得赶往丘川,家里人等着呢。李向前点点头说,你早就该回去了,说实在的,跟你在一起工作,就是舒心。然后拿出电话,打通说,对,你来送宁镇长去车站,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挂了电话,对宁致远说,我让小舅子开车送你,赶紧回吧。 回到丘川省城团聚 车到丘川省城,都快晚上十点了。他歉意地对在楼下等着的薛韵诗说,对不起哈,老婆。她笑着说,语嫣都睡着了,一直惦记着她的大兔子呢。他举了举手里比女儿还高的雪白布兔子说,这儿呢。 韵诗妈赶紧从厨房端出几个菜,说道,仁熙,过来陪妹弟喝几杯。薛仁熙放下手机,站起来说,是,我的妈,女婿就是好。罗幽兰亲昵地打了他一下,笑着说,快去嘛,话这么多。 宁致远望着眼前的一瓶酱香酒,打趣道,我这个乡干部能喝着酒,真是过年呐。薛仁熙接过话,哟,你小子洗刷起我来了嗦,才去几天乡镇,就这么油嘴滑舌了,老二你也不管管。薛韵诗趴在他哥身上,亲热地说,人家说的老实话呀。韵诗爸走过来坐下,说道,老太婆,给我拿副碗筷呗,我也陪致远喝点。薛韵诗就哈哈哈地笑起来,说道,刚才晚饭老爸没得到酒喝呢,我去给你拿。说完,飞快跑进厨房。 吵闹中,一个小身影从客房里走出来,抹着眼睛,奶声问道,我爸回来没得?宁致远赶紧过去一把抱起来,举过头顶,大声喊道,我的乖幺儿,爸爸回来啰。语嫣咯咯咯地笑着,声音特别清脆甘甜。爸爸,我的大白兔呢?接过薛韵诗递过来的大白兔,小家伙飞快地跑到韵诗妈面前,仰着头说,外婆,我爸买的大白兔,跟语嫣一样乖呢。韵诗妈笑着回道,是呀,一样乖。罗幽兰抢过大白兔,说,给哥哥。小家伙急得直嚷,哥哥睡了,明天给他,今天陪我。说着,追着舅妈满屋跑。屋里一片欢笑声。 薛仁熙喝了一口酒,说道,致远,还是来省级机关吧,两地分居也不是办法呢。宁致远笑道,哥,我还是在下面干吧,基层也有可取之处的,况且我一个中专生,省级机关一般都是研究生、博士生的,我来了也只有吃瘪。罗幽兰接过话说,致远说的有道理,别看我那小单位,这几年进的人都是研究生。韵诗爸缓缓说道,基层也有一片天地的,老大你多支持致远。薛仁熙点点头,说道,行吧。 薛韵诗揪住哥的耳朵,撒娇着,我的哥呢,你都副厅长了,位高权重的,该帮帮你妹弟了。薛仁熙打开妹妹的手,淡淡地说,还是原来那里管用啊。说完,用眼睛看着他爸。韵诗爸正色道,过两年再说吧,关键时候我再找你姜叔叔吧。薛仁熙点点头,和宁致远喝起酒来。 晚上,趟在床上,宁致远一边轻抚女儿细发,一边不经意地问道,老婆,姜叔叔是怎么回事?她回道,好像是爸战友,现在京城任什么副部长,明天我问问?他回道,算了,别问。她理了理被子,关了灯。他手摸过去,抓住柔软不放。她柔声道,明天回家吧,哥哥家呢。他用力抓了一把,她哼了哼,吐一句,色鬼。 第二天,他带着妻女来到妈妈家,哥姐两家人都在,见到语嫣欢喜得不得了。宁致远坐在沙发上,问姐夫情况如何?康木城回道,最近公司没活干呢。宁致远说道,要不到岳州做事,我以前在开发区干过,认识一些建筑公司老总呢。康木城摸摸头说,看你姐的意见吧。宁静接过话说,要得呀,反正老三在岳州,周末就一起回丘川,一天在家耍起,家里开支恼火得很呢。宁致远回道,节后我联系一下,等我消息。 宁秋水说道,老三,商量个事,妈妈身体越来越差,省医院诊断检查说是脑梗呢,医生说严重的话就认不到人了。宁致远一听有些急了,那容易走失呀?省城这么大。宁秋水回道,就是呀。宁致远说,那就回岳州吧,反正韵诗二小那房子空起的,我也很少回去住。 作为七十年代出生的一代人,到而立之年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扛起生活的责任,不管多艰辛,一步都不能滑倒,一刻也不能停歇。他想起书上的一句话,没有父亲撑伞的孩子,只能在风雨里奔跑。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开始想念父亲。 回到自家出租屋,宁致远忙活着做饭餐。平时自己很少在家,有时间定要做些好吃的。他细致地刮去鱼腹内黑膜,这东西煮起腥味语嫣特讨厌,然后将鱼肉片打成均匀薄片,放入一个鸡蛋,反复揉搓后倒少许盐和料酒,继续反复捶打,再放适量红薯淀粉,逆时针搅拌直到上浆。开火烧油七成温度时,加入酸菜炒干,倒入开水熬出浓汤,再关火一片片地放入鱼片,烫熟后再开火烧开,一盆香气四溢的酸菜鱼片就做好了。 薛韵诗端着鱼片追着喂语嫣,小家伙满屋跑,不时回头吃一口,边嚼着边说,爸爸煮得好吃。见女儿吃得香,他点燃一支烟,遂开始为妻子做起红烧鸭子来。 他把砍成小坨的鸭肉反复清洗出血水,冷水下锅煮出学沫,倒出来清洗干净并沥干水分,锅中烧油八成油温倒入鸭块,炒至金黄色放适量郫县豆瓣,炒出红油倒入少许料酒,锅里顿时响起啪啪声,再丢进一把辣椒、花椒、姜蒜、冰糖,配料香味起来时,倒入一瓶啤酒,加入开水直至淹没食材,倒入少许老抽、生抽、耗油和鸡精,盖上锅盖大火烧开转成小伙慢炖。半个小时后,再倒入二荆条和生姜丝,焖十分钟就开大火收汁。 菜上桌的时候,语嫣也吃饱了,自个儿钻进玩具堆里耍起来。薛韵诗夹过来一块鸭肉说道,老公,你也吃,真香啊。他笑着说,你多吃点,现在很少给你娘俩做饭呢。她两眼含情回道,有心就好啦。他心里荡漾开来,小声说道,昨晚未尽事宜该兑现了吧。她转头看一眼女儿,悄声说道,鬼精得很呢,小心点。 他争着洗碗,心慌火燎的,她打了一下,笑着去小卧室给女儿讲故事。这时电话响起,他看了看号码,接通问道,良才什么事啊?李良才先拜了年,才说道,江书记说,就免去朱雄的民政办主任职务,调计生办主任,江长城接任民政办主任,让我征求你意见,这么处理如何。他回道,按书记定的办吧。他心里飘过一个疑问,江国顺不亲自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呢。 薛韵诗产后除腰粗了些外,其他地方更加迷人,他忘情地耕耘着,直到自己力不从心为止。瘫倒在一旁,他多想抽支烟,俗话说,事后一支烟,胜似活神仙,想到这里不由得嘿嘿地笑起来。她掐了他一下,然后拱在怀里睡去。 参加张明灿宴请方知李青辞职 假期第三天,他突然接到张明灿的电话,远娃,我在丘川省城城,中午一起吃饭,现在过来接你一家子。征求薛韵诗意见,她说,我就不去了,妈和嫂子喊去逛庙会呢。待到时间合适,他便一个人出门来。 一辆豪华奔驰越野车停在小区门口。他看见张明灿从驾驶室伸出头张望着,走过去用手拍拍那胖脸,笑着说,肉嘎嘎。张明灿一脸得意,招手说,上车呀。坐上副驾驶室,问道,发财啦?张明灿戴上墨镜,一副土豪样子,嘿嘿地笑。 来到帝都饭店,两人走进一个装修豪华雅间。茶坊沙发上坐着几个人,见他们到来到便纷纷站起来。张明灿介绍道,这是我同学宁致远,岳州兴隆镇长。遂指着一位西装领带齐备的胖嘟嘟中年人说,这是我老板,汉江啤酒公司袁峥董事长。 宁致远睁大眼睛,简直不相信,以前只听说张明灿说在一个啤酒公司做事,没想到这么巧合,遂上前握握手,笑着说,又见面啦袁总,给你拜年呐。袁峥依然保持着那胖乎乎的笑容,客气地回道,老弟啊,真巧啊,明灿说同学宁致远,我还在猜是不是你呢。 旁边响起不悦的声音,你俩啥兄弟,那我不矮一辈了,舅舅你别乱喊。宁致远看着罗婉君笑嘻嘻地问道,这位是?张明灿赶紧介绍道,这是省报主任,袁总外侄女罗婉君。宁致远露出一副崇敬表情,伸出手说道,无冕之王啊,幸会幸会。罗婉君露出笑容,打了一下他手,狡黠地回道,这么大个镇长,我可不敢。他嘿嘿地收回手,也没觉得尴尬,按张明灿的安排坐到酒席位置上,然后朝对面的李青眨眨眼。 张明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原来你都认识啊。李青笑着说,岳州美女他都认识呐。宁致远故意沉下脸说,瞎说,坏我名声。张明灿笑着说,远娃,李青现在是汉江啤酒深圳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呢。李青说,致远,春节前我才辞职的,现在来汉江啤酒公司。这个场合不便多问,他便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说道,佩服你的勇气。 等待菜上桌期间,张明灿说道,远娃,是这么一个情况,今天蒋总正式欢迎李总到任,罗主任是蒋总外甥女,一个人在省城,没想到你们认识呢。宁致远碰碰挨着坐的罗婉君说,你爸在值班?罗婉君回道,没,和我妈去京都了。 袁峥打着哈哈说道,大家喝一杯吧,首先给各位拜年了,其次是欢迎李总啊,我可是挖了很久啊!大家热情地应和着,端起红酒小口地喝。跟随戴看兰时没少喝红酒,他知道,这红酒价格不菲的。 今晚袁峥的哈哈声有点多,看来生意做得不错。他笑道,袁总,祝你新年新气象,心想事成哪!袁峥看看李青,打着哈哈说,谢谢老弟,确实心想事成呢!宁致远发现李青的脸红了一下,心里想,有点意思呢。这时罗婉君发话了,舅舅,刚才我说了不乱喊。宁致远就逗她,乖,喊宁叔叔。罗婉君把头一扭,狠狠地说,你走开!雅间顿时一片笑声。 他一边吃菜一边想,李青总是躲避着自己眼光,等会就不问她了呗,应该是袁总的某某某,前些日子听许芸说李青离婚耍了个老总男朋友,不知是婉君的大舅妈还是小舅妈。 他一连跟张明灿喝了三个满杯,感到头有些晕,就对身边的罗婉君说,你跟我同学喝一杯嘛。罗婉君用脚踢了他一下,马上站起来,大方地说道,张总,婉君敬你一杯。张明灿一脸紧张地说,认识婉君很荣幸。罗婉君好奇地问,你跟致远是初中同学啊,咋个看起你比他大呢。张明灿笑着说,他爱情滋润,哪像我没人要呢。突然看到婉君脸上一丝不悦,赶紧喝了杯中酒,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袁峥端着酒杯挺着肚子走过来,对宁致远说道,看嘛,婉君不许喊你老弟,我只好喊宁镇长了哈,听李青说你特别优秀,我呢是个爱才的人,遇到俊才就想挖墙脚呢,有没有兴趣来汉江啤酒啊,哈哈哈。宁致远赶紧站起来,刚想回话,罗婉君就接过去,舅舅你喝多了哇,致远心气是你那公司装得下的么?看来袁峥是有些惧怕这个外甥女的,打着哈哈说,那是,那是,致远年少英才啊,不到三十岁就任镇长了哈,我敬你一杯,来,干。 宁致远仰脖子喝酒的时候,分明看到罗婉君在用眼示意他舅结束酒局。他放下酒杯,看着李青,问道,你走了谁接任你呢。李青回道,许芸哒。宁致远啊了一声,就听见张明灿说道,昨天芸芸才到公司来了一趟呢,一起吃了个饭,她还说起你呢,说你不关心她。宁致远嘿嘿地笑起来,听到罗婉君哼了一声,转头看过去,却见她雅致地吃着牛排,脸色平淡如水。 饭后,大家各自告别。宁致远说,灿娃,明天我回岳州,你回去不?张明灿回道,蒋总安排我明天飞x港,有个合同需要定下来。他便叮嘱道,忙完了记得回老家看望父母。 正待离开时,忽然看见罗婉君静静地站在树荫下,他走过去,说道,婉君,我送你吧。罗婉君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我家距这里不远,走走吧。他笑着说,好呀。 走在微风吹拂的人行道上,她张开双臂,转着圈,大声说,懦夫,你说这会是不是有“吹面不寒杨柳风”意境啊?他含笑不语地欣赏着她青春靓丽样子。她跑回来几步,挽着他手臂,幽幽地说,真希望这么走下去。他这才说道,婉君,我一个乡巴佬,别把青春时光耽误了呢。她站住脚步,仰着头咬着嘴唇说,你管我!然后转过身去,潇洒地朝他扬了扬手,飘来一句,别送了,我一个人走走。 望着远去的倩影,他站了会儿,坐上出租车回家去了。 新年新春新消息 回到兴隆镇,乘着值班空隙,他打开省委网站,在领导栏里意外看到省委常委、秘书长罗国平,遂打通罗婉君电话,那边传来迷迷糊糊声音,这么早,致远你都在值班了啊?他笑道,懒猫起床了呢,问你个事,你爸任换岗位啦?她回道,春节前两天才任的,怎么啦?他说,没怎么,前天一起吃饭你都没说呢,我在网站上看到了。她回道,没事我就再睡会,昨晚赶稿子凌晨五点才睡呢。放下电话,他点燃香烟,默默地想,省上已经动人事了,那各地市也该快了。 关了电脑,他走到墙边,默默地看着兴隆镇地图,想着下步城镇开发事宜。如果说,开展保洁大行动和推进场镇管理是前两把火的话,那第三火就是开启新一轮场镇开发建设。 然而,还没等到他点燃第三把火,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杨晓平打来电话,笑嘻嘻地说,丁志诚书记说今天晚上聚聚,你早点来哈,吃饭地址稍后发短信。他回答着好,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那就是拜年。多年来,关心照顾自己的领导些从来都是清水交往,甚至没喝半口茶,不管怎么样,起码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按照岳州习俗,拜年是一种礼节,然而从几何时拜年成了廉政防控重点时节。他打通李良才电话,让他陪着去买些土鸡土鸭。 李良才笑嘻嘻地说,只有您这镇长买如此东西还自己掏钱呢。他笑一下说,以后你当领导了也要习惯自己掏钱买东西。李良才就涨红脸,半天说道,不晓得哪个时候哦。他笑道,快了。遂见李良才一脸的激动。 乘着中午休息时间,两人来到县城,分别给郭嘉兴、赵学儒、拜了年,然后来到苏天宇小区,提着东西上楼去了。苏天宇穿着睡衣,笑呵呵地说,你也搞这套啦。他回道,土鸡土鸭,不值钱,就拜个年呐。两人坐在客厅里喝了一会儿茶,他小心地说道,老领导,丁志诚书记县上有考虑吗。苏天宇看看他,回道,年前组织部提了个方案,好像建议安排个清闲部门。他笑着说,丁书记我还是比较了解,适合干更重要岗位的。苏天宇哦了一声,问道,你建议哪个位置合适。他回道,听说经济局局长快退居二线了。这时,见苏天宇打了个哈欠,他便起身告辞。 苏天宇送到门口说,赵书记年后可能就要离开,他非常欣赏你啊,放假前我们俩议了一下,你马上任兴隆镇党委书记。他惊讶地说,我才被选为镇长啊。苏天宇拍拍他肩膀说,一肩挑。宁致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前次调研说做好压担子准备是这意思,说道,感谢老领导您啊。 走在小区里,他默默地想,自己才去兴隆镇三个多月就将任党委书记,而且还是一肩挑,这怕是岳州县绝无仅有的事情,任党委书记意味着可以主政一方,真正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当这梦想的机遇来临时,他意气风发,行走如风,当初选择镇长职位,就是为任党委书记积累经验蓄势而为。 下午回到镇上,他还沉浸在激动中,止不住拨通戴看兰电话。电话接通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见戴看兰说,致远找我吗?他笑道,给兰姐拜年呢。戴看兰轻笑而语,你都三年没给我拜年了呐,说吧有什么事?他心泛嘀咕,怪我么,都联系不上你,嘴上愉快地说道,年后可能就任党委书记。她惊讶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事啊,我还以为起码要一年呢,不过当书记责任大压力大啊。他嗯嗯地回着。 戴看兰又说,年后我就去京都妇联了,有机会来京都出差打电话。他有些伤感道,兰姐保重。戴看兰叹口气说,有事多找兰心月吧,她协调能力是很强的,当然,实在是遇到了过不了的坎,再找我吧,姐永远支持你。他感动得一塌涂地,挂上电话久久不能平息。 晚上,除丁志诚带着他的党委副书记李小凌外,其他就是赵东、詹燕、杨晓平、王忠诚。七个人围坐一张大桌子,显得有些冷清,丁志诚笑着说,饱吃不如宽坐呢。宁致远笑着说,唯独少了李青哈,春节期间我在省城和她见过一面,说辞职了呢,去了汉江啤酒集团公司。丁志诚叹息一声说,小李很有事业心的,辞职可能有苦衷吧。杨晓平叹息一声说道,县二号经常带她出差,她老公受不了去年就离婚了。宁致远一脸惊愕说,如此这般啊。他心里想起许芸来,相比李青更漂亮,不由得担心起来。 宁致远端起酒杯高声道,今晚我来负责,兄弟伙集体给丁书记拜年,大家说好不好?大家一片叫好声。丁志诚笑道,也好,致远当镇长了,哈哈哈,免得说我倚老卖老。 今晚喝得十分尽兴,走出饭店时大家都东倒西歪的。丁志诚趴在宁致远肩上,带着浓浓酒气说,老哥快去休养了,你还年轻,大有前程,好好干。他笑笑,没说话。然后,让李小凌送丁志诚回家。詹燕说,走,去唱歌。赵东也帮腔,说好久没去了。宁致远不好扫兴,况且回家也是一个人,遂同意了。 错把晓菲当韵诗 来到ok厅,哗哗地灌一通啤酒后,宁致远感到酒劲上头,遂胡乱点几首歌,拿着话筒唱过不停,也不知王慧带着一个人何时悄然坐在沙发幽暗角落里。 赵东排着他肩嚷道,远娃,我最喜欢你唱《披着羊皮的狼》,来一首。他哈哈笑着说,行啊,我以此曲送给大家心中可爱的羊。旋律响起,赵东感到有人在他,回头见王慧示意他坐回去,赶紧溜过去,剩下宁致远一个人站在场中央全身心投入歌唱。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怕你在梦中惊醒……”他深情地吟唱起来。高亢而又悲凉的歌声,让房间顿时寂静下来。那女子默默坐着,眼眶逐渐湿润。他撕心裂肺地唱完最后一句,吼了一句,掌声在哪里!满屋响起热烈掌声,赵东长嘘一声口哨,端起酒杯敬酒。 他摇摇晃晃地坐回沙发,点燃一支烟抽起来。王慧坐过来,拉了拉他,指指坐在一边的那女子。他眼神模糊地瞧了瞧,没认出是谁,便端起酒杯脚步虚浮走过去,边走边嚷,王慧,介绍介绍你朋友呗。王慧坐着没作声,赵东拍拍她,她手臂倔强地拐了拐。 他凑近那女子,辨认半天惊叫道,余晓菲?!余晓菲露出皓齿,轻声道,宁镇长近来可好。他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晓菲,不好意思,老师喝多了。余晓菲回道,没多啊,歌唱那么好。他扬扬手说,哪里好了,你才是高手,记得那年学校搞五四庆祝会,你那歌声一直在我耳边萦绕呢。余晓菲问道,一直萦绕?我没觉得! 他嚷道,东子,给晓菲倒酒,我们好多年没见,必须得喝三组。赵东看看王慧,犹豫着。王慧端了杯啤酒递给余晓菲,说,喝吧。余晓菲接过来,碰碰杯子一饮而尽,斜眼看着他。他嘟囔着,然后仰起脖子往嘴里倒,酒水溢洒在身上。 三组酒下去,他说话开始哆嗦,东子,你们先唱,我,睡会。然后往旁边一靠,就睡过去了。詹燕、杨晓平也不胜酒力,告辞离去,临走时嘱咐赵东将致远送回去。赵东送他们俩上了出租车后,回到房间为王慧和余晓菲点歌。 快十二点,赵东说,送致远回去吧。王慧指指正在唱着伤感歌曲的余晓菲,小声道,我们走吧。两人便悄悄地离开。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里音乐声已停止,一张绝美的脸正静静地看着自己,便开口喊道,晓菲,好久不见。余晓菲见他都断片了,理理长发,叹口气说,走吧,我送你,凌晨一点了。他试着爬起来,但却浑身无力。余晓菲便扶着他手臂,用力拉他起来,两人便跌跌撞撞地出ok厅。 夜风一吹,他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推开身边人,扶着花坛哇哇哇地吐起来。余晓菲气得不行,刚才那手正好推在自己柔软上,但见他吐得难受,便心疼地上前轻轻地拍着他后背。 宁致远吐得天昏地暗的,许久才爬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余晓菲在他耳边问,致远,致远,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喊了半天也不见回应,便用手拍打着他脸,继续问。他含含糊糊说,二,二小。余晓菲拦下出租车,和司机一起抬着他上车来。 坐在出租车上,司机说,请注意,别吐车上。余晓菲回道,刚吐了,应该不会。话音未落说完,宁致远就哇地一声,吐在她衣服上。她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差点自己也吐起来。司机很不高兴地将车开得飞快。 下得车来,余晓菲扶着跌跌撞撞的宁致远,问他具体位置,住那栋楼。他努力挣开眼,模模糊糊地看了半天,哭丧着脸说,我也找不到了。余晓菲又气又心疼,只好跺跺脚,打车来到岳州宾馆,在门童帮助下才费力地将他丢进房间床上。 她喘着气歇息一会儿后,皱着眉理理衣服,看看床上那醉猫,起身去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她围着浴巾,把脏衣服洗干净,用衣架挂在架子上,然后拿着毛巾,为他清洗起脸来。帮他脱了外套,实在弄不动他,就从橱柜里抱出厚被子盖上,默默地凝视着他。这揪心的人,现在就在眼前,不禁有些心酸。她凑过嘴唇,在他唇上轻吻一下,赶紧抬起头四周看看,仿佛被人偷看到一样,然后用手按着噗通跳着的心。 睡意袭来,她想离开,又见他醉得如此深,怕他出什么意外,便倒杯水放在床头,关上灯,拉过被子盖上就睡。 “砰”!一声撞门声音把她猛然惊醒。她抬头看见一个黑影从卫生间出来,嘴里嚷着,咋不开灯呢,痛死我了。她大气不敢出,捂着被子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黑影慢慢移过来。她心里扑通扑通起来,心里祈祷着,快回被窝睡吧。 不料,那黑影却来到自己这张床边,掀开被子钻进来。她顿时身子僵硬,心脏狂跳不已,丝毫不敢动弹。她突然感到一只手伸过来。他嘟囔着,韵诗,怎么,怎么还有浴巾。她叹口气,这或许是命吧。久经,他嘟囔道,老婆,今天腰好细。然后翻身下马,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宾馆里。纳闷半天,也没想起谁送自己来的,完全断片了。 回到兴隆镇自己办公室,他还是感到昏沉沉浑身乏力,心里想不能再这么喝了。打通电话问东子,昨晚我怎么在岳州宾馆?赵东说,我没送你,不知道。他又想问,遂听赵东哎哟一声,说道,我忙,挂了哈。他骂了句,这个苞谷猪。起身来到里间卧室,拉过被子又睡去。 傍晚十分,他才自然醒来,起身走出寝室,感觉精神好多了。来到食堂,让师傅下一大碗酸菜面,多放点花椒面,暖胃,有食欲。散步回到寝室,他想了想,又打通王慧电话,问道,昨晚好像见到余晓菲了,是不是?王慧那边传来窸窸窣窣声音,好一会儿才小声回道,没吧,你眼睛看花了。他有些懵,觉得有些模糊印象,又觉得没有,拍拍脑袋,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喝断片了,现在是主官了,要是酒后乱表态那是要出大事的。 王慧充满关切地问,为啥不许我给他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余晓菲裹裹羽绒服,低眉回道,他不记得就算了。话落,睫毛挂上一颗泪珠。王慧伸手紧紧拥抱着她,半天才悠悠叹出口气来。 党委书记镇长一肩挑 春节假期结束第一天上班,返岗上班人员懒懒散散,上午还能在办公室坐着,下午基本见不到几个人了。这不是兴隆镇特有现象,以前石桥镇也是如此,按惯例乡镇恢复到正常上班状态,需要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后。 乘着这个期间,江国顺带着钱来熙跑县部门,中午晚上约请饭局,有时候实在说不过去宁致远才去参加一次,其他时候总是找理由不参加。估计江国顺有些不悦,但他喝酒喝怕了,身体要紧呢。 农历正月十五这天,兴隆镇召开全镇新年工作会议。宁致远作为镇长,正在全面安排工作,重点强调当前主要抓好的几件事。这时,江国顺接起电话,起身出会议室接听去了。正好他刚讲完,江国顺回来坐回位置,对着话筒说,请全镇干部注意,刚接县委组织部电话,县委考察组马上来我镇召开干部大会,大家原地休息,现在休会。 江国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肩膀,笑着说,兄弟,好事情来啦,考察你呢!他啊了一声,心里明白过来。江国顺又说道,我去县审计局。他笑着说,祝贺江书记啊。江国顺理理头发,满意地说,这位置好。两人便走出会议室,站在院坝里迎候县委考察组。 不到半小时,考察组组长王慧走下车,相互寒暄后,径直走向会议室。她作了简短讲话,传达了县委加强兴隆镇班子建设要求,然后重点讲了考察推荐人选条件和要求,希望大家本着公心、本着对干部负责态度,实事求是地搞好民主推荐。江国顺提了几点要求,大家便埋头认真填写民主推荐表。王慧最后讲,请大家别离开,等会开展个别座谈。 座谈期间,王慧来到镇长办公室,笑吟如花,说道,祝贺宁书记。他腼腆地笑道,意外啊。王慧低声说,别意外了,你本来就该直接任书记的。他笑着说,有镇长经历总是好的,虽然时间太短。见王慧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他头皮有些发麻,便起身为她茶杯续水。临出门,王慧再次祝贺,并说了一句,宁书记事业爱情双丰收啊。他楞在门口,一片凌乱。 一周后公示结束,宁致远就任岳州唯一兼任镇长的党委书记。县委副书记苏天宇亲自带着组织部一行来到兴隆镇宣布,对江国顺进行了高度评价,对兴隆镇下步工作提出希望,要求全体干部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县委决策上来。 送别时,苏天宇说,县委考虑将兴隆镇建设成为全县经济副中心,你要开创性推进工作,县委、县政f给予大力支持。宁致远诚恳地说,老领导,压力大啊。苏天宇笑道,你刚而立之年,正是干事创业大好时机,加油吧小伙子。 李良才问道,宁书记,您办公室是否搬到书记办公室?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把两个办公室的牌子互换一下就是。说完,两人就往办公室走。 晚上,兴隆镇班子在镇政f食堂为老书记送行。江国顺已经到县审计局就任,李良才安排司机去县城接来。宁致远带着班子成员站在政f大门迎接,上前一步握着江国顺手,笑着说,江书记,江局长,今晚大家都盼着敬你酒呢。江国顺小声道,范围不大吧。宁致远指指身后,说道,就这些。江国顺便与大家一一握手。 晚餐不到一个小时,江国顺就喝到位了,考虑他快五十岁的年龄,宁致远便终止了饭局。他叫了李向前和李良才,一起来到罐子河散步,一直听二人摆着春节期间打麻将各种笑话故事。 回来时,他天然说,良才,明天把政f机关办公楼的厕所全部重新搞,每层楼都要安装镜子。李向前和李良才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信任书记第一件事居然是搞厕所。 兴隆镇政f大楼建成于八十年代后期,虽然是楼房,但黑砖黑瓦看上去十分陈旧,特别厕所还是旱厕,不具备水冲功能。上次赵坤鹏来调研,上了厕所出来皱着眉头。宁致远明其意,一个单位精神面貌怎样,只需看厕所便知。 李向前揣摩,新书记要从干部形象作风抓起了。 杨成刚折戟沉沙 县委办副主任肖华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宁致远正在楼下食堂吃早饭,手机在办公桌子上一直震着。 食堂的馒头特有嚼头,很像当年岳州师范食堂的馒头,那时候三个都不够吃,现如今吃一个都觉得差不多了。万里浪昨晚值班,起来的有些晚,端着稀饭馒头见宁致远一个人在吃饭,有些进退维谷,稍作迟疑坐过去,招呼一声书记吃早饭呢。宁致远点点头,用筷子指指座位。 万里浪边喝稀饭边说,书记呢,我既要做党建又要负责纪检,忙不过来呀,专职党务委员缺位很久了,得尽快补齐啊。宁致远嚼着馒头不便说话,嗯嗯嗯地答应着。万里浪又说,最近袁本清书记要求加强上卡直发工作监督,书记你有什么指示要求呢?宁致远想了想说,你注意一下民政资金发放问题,当初我在石桥时候,这块发生过大事的,兴隆镇绝不重蹈覆辙哈。万里浪点点头,突然想说什么,然后又止住了,把稀饭喝得溜溜直响。 回到办公室,他才发现手机上肖华三个未接电话。遂回过去,便听见肖华笑嘻嘻地说,老领导一肩双职,硬是忙得电话都不接了呢。他呵呵笑道,讲正事吧。肖华说,老板请你今天下午三点来办公室。他心头一动,意识到这个时候赵坤鹏召见,定是重要事情。遂回道,好,准时到。 下午上班,他便早早来到县委机关大院,先去县委办公室各股室走了趟,热情地邀请兄弟伙有空来兴隆看看。别看文秘人员级别不高,但在写讲话材料时,举例谁做得好大有讲究,次数多了领导便记住了。 他来到副书记办公室,本意是探听点口风,等会见书记心里才有底。真还别小看这程序,有时很管用。苏天宇笑问道,不守在兴隆,跑来干嘛?他指指书记办公室,低声回道,老板召见。又低声说,也不知是何事。苏天宇丢过来一支烟,说道,估计是杨成刚的事吧。他啊了一声,又想问,但见苏天宇站起来说,我马上有个会,不陪你了哈。 告辞苏天宇,便满腔疑惑地来到肖华办公室,后随他至书记办公室。推门一看,赵坤鹏正接电话,二人便退出来,呆了一会儿,便又敲门进去。 赵坤鹏一脸严肃说,杨成刚昨晚被双规了,主要是以前龙水县的事情,涉及岳州的,就是他在分管县委办公室时,动用了八十万资金,发生在高前任主任期间,现在也不好让高前回来,只好麻烦你和老蒙好好清理一下。虽然兰心月提过,但真听闻杨成刚被双规消息,他还是止不住惊讶,心里非常明白赵坤鹏现正在升任市委常委程序中,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问题。 赵坤鹏说,杨成刚说那笔资金是我安排的,我也记不清楚了,但上面有我签字。宁志远回道,我尽快梳理清楚,及时向您汇报。 坐在肖华办公室,他拿着那张资金拨付单,问蒙副主任,向北京这家文化传媒公司拨款单后面,为什么没附合作协议?蒙副主任回忆着说,这单子高主任给我时,说是杨书记给他的,上面书记已签字,我就给了会计,当时会计也提出过这问题,我还批评了他呢。他看了看单子背面,发现赵坤鹏三个字力透纸背,心里有些惊奇,平时赵坤鹏一手草书很是飘逸,为什么这次签字这么用力。 他让肖华翻找一下前几年赵书记的批示原件,然后仔细对比起来。肖华和孟副主任一脸懵逼,不解地看着他。 良久,他弹了弹单子,对肖华说,你拿着这些批示件,跟我出去一趟。然后对孟副主任说,刚才我所说的你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包括会计。蒙副主任连连点头。 两人来到政法委书记办公室,说明来意并将单子递过去。向志宏一脸凝重说,这事重大。宁致远建议道,这需送公安部门进行辨别真伪,只有请您安排了。向志宏沉吟半天,摇摇头说,还是去市公安局吧。然后补了句,我亲自去,马上出发。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向志宏才回到岳州。宁致远问,老领导,情况如何?向志宏一脸轻松样子,笑着回道,真是钱迷心窍胆大妄为啊,胆敢模仿县委书记签字。宁致远接着问道,查出是谁模仿的吗?向志宏回道,我已安排县公安局立案,初步锁定嫌疑人为周晓亮,已经去带人了。宁致远拍拍心口道,要是查不出这个,赵书记怕难逃一劫了,原以为是高亮也参与非法活动,老板才找我回来核对呢。说完,他指指那边办公室,说道,一起去给老板汇报吗?向志宏回道,不用了,结果出来我第一时间汇报了,你去交差吧。他便告辞出来,来到书记办公室。 宁致远笑着说,书记,事情完成了,我就回家了哈。赵坤鹏取下老花眼镜,笑着说,多亏你细心啊。然后迅速收回笑容,严肃地说,这些蛀虫居然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看资金怕不止这一笔,志宏同志已安排详查。他神色也严肃起来,说道,书记,真是防不胜防啊,这杨书记,唉。赵坤鹏怒道,屁个杨书记!他吓一跳,然后心里释然,原来大领导气头上也会小心眼呢。 回到二小家里,他打开电视,泡上一壶茶,慢慢喝起来。突然想起什么,给史零零打电话过去,说自己已任党委书记,有空下来研究研究兴隆镇历史文化。史零零高兴地说,听说啦,我也正有此想法呢。两人聊了会,便挂了电话。随后他又给薛韵诗打电话,煲了近两个小时电话粥,才在妻子催促下挂了电话。 曲悠然来岳州 全镇干部都很奇怪,新书记一直没有抛出新思路。杨霜也有意无意提醒过几次,宁致远总是笑笑不说话。上周赵坤鹏已离开岳州就任长宁市委常委,新县委书记还未明确,也不知戴建波是否顺势上位,还是空降而来。新书记新格局,兴隆镇只是全县大格局的一格。其实,兴隆镇蓝图早已在他心中绘就,现在只是等待时机。 期间,他问及杨成刚事情结果,肖华在电话里小声道,总共查出五笔资金,还有一笔未遂,涉及资金高达四百万元,每笔资金不超过一百万,没有引起大家注意,财政局也就照单拨款直接打到对方账户上了,可怜了周晓亮,钱影子都没看到,不仅被双开,估计还要蹲几年。他不解问道,杨成刚跟那传媒公司什么关系?肖华回道,好像说是他情妇的公司。宁致远放下电话唏嘘不已,秘书职务真是高危行业啊,真还得跟事不跟人呢。 除了参加县上会议,宁致远主要精力放在下村走企业,天天深入基层单位,听取社会各个层面意见。他反复研究岳州地图,思考兴隆镇在省市县所处历史方位和经济地理,随着区域经济发展提速加快,新一轮发展机遇扑面而来。逐步开始富裕起来的外出打工族,开始出现回流,不但提速了小城镇建设步伐,而且为农村产业发展注入了强劲活力,成为内陆地区创业发展主力军。随人、产、城辩证转换,沿海一带劳务密集型企业也随务工人员回流潮而逐步向内陆地区布局发展,招商引资逐步变为招商选资,岳州迎来了历史最好发展机遇。 这天,曲悠然突然打来电话,说近期会到丘川省,有时间来岳州看看。他高兴地回道,欢迎曲总啊,只是穷乡僻壤的,担心曲总玉脚金贵,走不得这山川之路呢。曲悠然笑得花枝乱颤,半天才收住笑说,好呀,到时你背我呗。他脑海里浮现出那绝世飘逸倩影来,嘴上说,背你的人排队到法国了吧,哪轮到我这乡镇干部呢。两人嘻嘻哈哈地挂了电话。 过了一周,曲悠然果然来到丘川省城,打来电话说,马上到长宁,不过是坐的高铁,怎么办,是你来长宁还是接我到岳州?他想了想说,当然接你来岳州。于是,安排了李良才带着司机去长宁高铁站接人。 晚上七点,曲悠然从车上下来,理理波浪长发,偏着头看着他含笑不语。宁致远快步上去,习惯性伸手但又很快缩回来,笑着说,曲总大驾光临,我方热烈欢迎。曲悠然大方地伸出手,笑着说,听李主任说宁书记是镇长一肩挑啊,身负重任却还有时间接见小女子,惭愧惭愧啊。宁致远轻触修长手指,笑着回道,看嘛,早些日子不来,我都到乡镇工作去了。我给您介绍几位朋友。然后,指着许芸和开发区分管招商的副主任季晓明作了介绍。 晚餐安排的是岳州土菜,曲悠然吃得津津有味,喝酒也很爽快。她喝完一杯红酒,吐吐舌头,哈着气说,好吃但有点辣,特别是这米卷。大家哈哈笑起来。宁致远突然想起罗婉君也爱吃岳州米卷,心里浮起那双幽怨眼神来。 饭局结束后,许芸与曲悠然商量明天行程。他便提醒道,芸芸,这两天你全程陪同,先不忙向县领导报告,让曲总先有直观感受再说。曲悠然嫣然一笑,竖起大拇指说,懂我者,致远也。他仰头哈哈大笑,眼角不经意飘过许芸,那丫头在撇嘴呢,庚及又以笑容掩盖过来,热情洋溢地挽着曲悠然手臂坐上车,往岳州宾馆而去。他知道曲悠然今天坐车时间较长,就没打算再安排活动,自己一个人晃悠悠地往家里走。 第二天上午,他在县上开会,手机不时传来彩信,都是许芸为曲悠然拍的照片。照片中的曲悠然着一袭黑色西装,神情专注,工作中的曲悠然是如此干练。遂发串数字过去,并附上文字,请加qq号码,收发彩信不要钱啊。稍后,手机震动,qq申请传过来,并附上文字,宁(吝)啬鬼,我是芸。他哑然失笑,加上qq,回道,中午我不陪了,晚上我来接你俩去农家乐吃饭。许芸笑发个笑脸回道,好。另把你号码告诉曲总了,记得加上。 下午的会议很短,走出会场,他看看时间,遂朝文化馆走去。史零零一见到他就笑着说,找我有事吧?他惊讶道,神了呢,你咋知道。史零零埋头裱字,边忙碌边说,你没看这个点。他呵呵笑着说,深圳朋友过来,来讨点墨宝,如何?他沉吟一下说,这朋友二叔身居高位,怕是有些特别爱好的。史零零慢吞吞地说,还记得你淘来的书法拓本吗?上次我去京都开会,找朋友看了看,唐代晚期作品啊,很有点价值。他笑着说,那就几百块钱的东西呢。史零零正色道,在行家手里就珍贵了。于是,从屋里拿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然后说,我为它量身定做了个盒子,准备找个时间还给你呢。他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走出文化馆。他跟史零零已是莫逆之交,不在乎俗套俗礼。 晚上,他接上曲悠然与许芸,来到县城附近碧云水库。站在可栖农家乐楼顶花园,远眺茫茫水域,青山绿装,空气清新,微风一吹,带来丝丝甜意。曲悠然闭上眼张开双臂,任由发丝随风起舞,大声说,致远,真美啊,我爱上这地儿了!许芸接过话说,悠然姐,致远哥以前在石桥镇挂职时,打造了一个玉带庄,现在成了全市乡村旅游景点呢,可惜明天你就走了,不然就带你去看看,那里更美。曲悠然回道,下次吧,我还会来的。 三人坐在楼顶花园,品尝着纯野生鱼,吃着农家菜。曲悠然兴致颇盛,边吃边拍照,然后发到qq空间,引来无数点赞和评论,不时拿给宁致远看。许芸看着他俩亲昵样子,心里烦着嘀咕,这该死东西,怎么就这么讨女人喜欢呢。正思咐间,自己手机铃声响起,她慢吞吞地吐了根鱼刺,拿出手机去旁边接听。一会儿回来,很是抱歉地说,悠然姐,我先回去了,还有个接待。宁致远便说道,许局长忙呢,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他回来我们也差不多了。许芸嘴硬着回答,我一个副局长哪里算得上忙呢,某人还身兼两个重要位置呢。曲悠然就嘿嘿地笑。 两人不时碰杯,一瓶红酒很快就干了。他示意再开一瓶。曲悠然摇摇头,背靠椅子说,我二叔上月正式到丘川任职。他哦了一声,继续吃菜。曲悠然心里嘀咕着,这小子真沉得住气呢,忍不住说道,省委组织部长。他继续哦了一声,依然没有回话。她有些小情绪来了,问到嘴巴都不顺台阶而上,真是气死本姑娘了。 宁致远不再是郭富城式中分发型,而是短促小平头,脸庞稍显黝黑,更具成熟男人精神。曲悠然有些走神,见他抬头,赶紧移开目光,微笑着站起来,转身看着天边霞光逐渐与水色融合为一。 回到岳州宾馆,他提着檀香木盒送曲悠然上楼。电梯里客人较多有些拥挤,将她俩紧紧挤靠在一起。曲悠然有些不自然,身子向侧面动了动,又转回来,这一动让他感到有些燥热。 站在房间门口,他没有进去的意思。曲悠然推开房门,偏头笑着问,进来喝杯咖啡?他摇摇头,递过木盒,说道,送你个纪念品,不值钱呐。曲悠然接过,目光如水盯着他。他微微笑了一下,扬扬手。曲悠然便走进房间,向他挥挥手。 走出宾馆大门,他拿出手机,找出曲悠然qq号码留言道:今晚回镇上值班,明晨就不送行,望你再来。 县委副书记生日聚会 周日,兰心月发来短信:方轩,现年三十五岁,京都大学博士生,丘川省发改委经贸处副处长,曾挂职挂职京都发改委能源局。宁致远拿着手机,坐在从省城返回岳州的客车上发神。 今天是苏天宇生日,小范围几个人聚聚。下了车路过岳州县一幼,想起今天下午从家里离别时,小语嫣哭成泪人儿,搂着他脖子不放手,凑着他耳朵说,爸爸我回岳州读书吧,你一个人好孤单哦。他鼻翼发酸,不得不装出笑容,温声道,幺儿乖,在省城读书才有大出息呢。 正想着时,突然听见高前声音,致远!他抬头一看,赶紧上前握着手,笑道,高主任吉祥!高前哈哈大笑,点着手指说,宁书记安康呢!两人说笑着往楼上走。时下流行私房菜,一套住宿楼里搞餐饮,也就两三桌,格外清静干净。 进屋见到肖华和卓波涛,宁致远问道,还有哪些人呢?卓波涛回,除了我们仨和许凡,其他还有县发改局长高志远、县财政局长江河、政f办副主任程清婉和县三小校长舒畅琳。高前露出诡异笑容,漫不经心问,谁定的人选?肖华回道,我提的建议,苏书记同意了,波涛打电话通知的。见高前讳莫如深的样子,宁致远心里打了个问号,以前在县委办时太忙,苏天宇私聚时并未叫上他。 大家陆续到来并相互热情招呼,遂到茶室边聊边等候。一般情况下,领导都会晚来些。高前说,岳州新书记应该快到位了吧。程清婉一袭冬裙,脱了外面大衣依稀可见汹涌,睁着大眼说,戴老板有希望吗。宁致远心里想,这位真是傻白甜啊。高志远像是岔开话题般接话说,高老弟在市委办定是忙得很。高前笑着回道,习惯了就好呢,哈哈哈。说话间,苏天宇穿着风衣走进来,朗声道,大家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大家便站起来。江河笑着应道,说如何敬您领导的酒呢。苏天宇哈哈大笑着说,你几个,伙起弄我嘛。宁致远笑着打趣,一年一度弄一回,机会难得啊!苏天宇笑容满面地看了看两位女士,径直走向酒桌上席。 苏天宇兴致很高,频频举杯,看来是放开了在喝酒。两位女士分坐左右,轮流殷勤倒酒。宁致远应和着与大家热烈换盏,空暇时数次舀汤大口地喝着,心里想,今晚这鱼汤怕要变成酸汤呢。 舒畅琳开始倒还雅致,随着酒局进程逐渐开始豪放起来,端起整杯红酒要与苏天宇喝交杯酒。大家鼓掌一阵欢呼。苏天宇一脸兴奋道,这,那就遂了大家心愿。喝完交杯酒还未放下杯子,程清婉不依了,嗲声嚷着也要喝交杯酒。苏天宇有些英雄难过美人关,一脸惬意喝着酒。宁致远突然想起一句宫廷剧台词:争宠。 饭后去ok厅唱歌,宁致远找各种理由躲酒,自然喝得相对较少。电话响起他便走出吵闹的房间,就听韵诗说道,你女儿想你呢,你给她说。酒听见语嫣声音,老爸,我想你了。他回道,我也想你呢,这不是下午才走吗。语嫣奶声说,我希望你每周都回来。他想了想说,爸爸过段时间就要特别忙了,语嫣要乖,在学校要听老师话,在家要听外公外婆和妈妈的话,下次我回来带你去吃哈根达斯好不好。语嫣一下子兴奋起来,嚷道,爸爸说话算话,幼儿园同学说他吃过哈根达斯,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呢,咋俩拉钩。他笑着回道,好,拉钩。 黏糊好半天,他才回到雅间。灯光有些黑暗,苏天宇和舒畅琳正在场中央跳舞,只见一只手隐秘地插进裙带里,他赶紧折身出来,边下楼边给卓波涛发短信,回镇上值班,替我向苏老板请假。 一路上,他脑子里玩味想着今晚生日宴。事业和女人总是紧密相随,但也有句俗话,欲灭亡必先疯狂,苏天宇只怕是要升迁了,那时如果处理不好女人,或许会惹麻烦的。同时,他又想起酒桌上与高前单独喝酒时的对话。高前说,岳州新书记很快就位,听说较为书生气,只怕岳州一二号难以相处,犯难的是你们这个层面。他当即想起天平,谁是那左右平衡的那块砝码呢,很可能就是苏天宇。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节,有雨。 宁家俩兄弟小心翼翼地走在泥泞的老家路上,视野范围内的田地杂草丛生,看上去很是荒凉。宁秋水说,同家湾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一些老人在家带孩子,每家只选了好地种些粮食够吃就行。宁致远神色凝重说,以前大家为争田边地头经常吵架,现在却撂荒无人耕种,高层提出乡村振兴,看来是迫在眉睫啊。 爬上家对面山坡,两人已经大汗淋漓。宁秋水关心道,别脱太多衣服,容易热伤风,你歇息会儿,我先弄祭品。宁致远回道,行,我来扯坟头荒草。他细心地爬上去,花了半天才完成清理,坟头顿时变得整洁干净。 挂好青,点燃纸钱和香火,宁致远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爸,你在天堂还好吗?我和哥回来给您挂青呢,烧些纸钱供您享用,望您保佑我们全家,冲儿和嫣儿现读幼儿园,可乖了呐。宁秋水点燃鞭炮,巨大爆炸声吓了他一跳,赶紧避在一旁。父亲生前爱玩火炮,每年挂青都要放几盘。 鞭炮燃放后升起青烟,淼淼地在坟边柏树林上飘,空气弥漫着磷硝铵味,还有些别样香味。俩兄弟坐在坟前石包上,看着对面老屋。老屋年久不住人,显得分外陈旧,遮掩在屋前屋后竹林中。屋前鱼塘堤坝依然是土埂子,有些垮塌,以前郁郁葱葱的栀子树已经不见了,长满了野草。 他幽幽说道,哥,以后我去世了就埋在父亲坟旁吧。宁秋水看看他说,瞎想什么呢,你才三十岁呢。他笑了笑,总要死的呗,叶落归根啊。宁秋水说道,老三,想办法把老家这条路硬化了吧。他点点头,说道,只有找项目覆盖,村里人家哪里有能力凑钱修路呢。宁秋水叹息一声,老家还是这么穷,听说向家建娃出去打工出事死了,老婆就二嫁了,向叔老俩口带着三个孙儿日子过得恼火。他默默地看着湾里破败光景,心里有些难过。当初赵坤鹏书记说得对,任党委书记只能搞好自己辖区,需要更高更广为民做事,就要站到更高平台。如今,欲改变卧龙乡老家面貌,只怕是手长衣袖短,他对今后个人发展有了新想法。 胡古月接到电话,大声嚷道,快来接上,我马上备饭菜等你俩。他笑着挂上电话说,哥,我们去古月家吃饭吧,顺便去他农场看看。宁秋水也愉快地答应了。两人边慢慢走下上岗,在老屋院坝站了许久才离去。 午饭后,胡古月带着他俩来到农庄,满山遍野的柠檬树郁郁葱葱。宁致远高兴地说,五月份开会定是很漂亮的。胡古月回道,是啊,我们正准备搞个农家乐呢,赏花加美食。宁秋水笑着说,胡月这投入不少吧。胡古月指指宁致远说,多亏远娃,道路及田间整理项目覆盖了的,我们只负责了果苗和配套设施。宁致远感慨地说,农业化发展是农村发展主要道路,产业发展起来了,农民变成产业工人,随着收入增加富裕就指日可待,古月,你们要加大科技投入,多找县农家站专家来指导,提高果品质量才有销路。胡古月点头说,县上支持力度很大,派了专家蹲点指导呢。他反复叮嘱,一定要管好林园,挣钱不容易,利润都是一手一脚抠出来的。 他联系上卧龙乡党委书记柏平,笑着说,柏书记,今天我来你地盘上走走,柠檬产业园让我打开眼界啊,改天我组织兴隆镇来学习,如何?柏平惊讶道,你回老家啦?咋不联系,无论如何也要请你这卧龙乡外出知名人士尽个地主之谊啊。他哈哈大笑说,洗刷兄弟我了哈。柏平邀请道,晚上聚聚,无论如何你也得答应下来。他回道,下次回来一定叨扰你,只是柠檬园是我同学胡古月几个搞的,你多关照多支持。柏平笑着回道,那可是我们的宝贝呢,你放心。 笑着放下电话,对胡古月说,上面出台了很多农业产业化支持政策,你要通过各种渠道掌握信息,多跑县上主管部门,比如农业局、商务局、农发办等,不断做大做强。胡古月点点说,以后需要请你协调的,给你打电话。 返城路上,宁致远一直思考着兴隆镇农业产业发展,特别是西部片区发展,需要在建强农村基础设施,加大土地流转力度,引进公司搞集约化种植。他打通分管农业副镇长周广兵电话,让他尽快起草农业产业化发展考察方案,组织全镇村支部书记去石桥镇、卧龙乡农业产业基地开眼界。 韵诗打电话来问挂完青回城没。他说,刚回呢,争取明年你和语嫣也回来挂青吧,特别要让娃儿形成清明祭祖意识。韵诗回道,女儿还小呢。他笑着回道,这要从小抓起。 窗外雨纷纷。他点燃一支烟,袅袅烟雾夹着浓浓思念之情。 抛出兴隆镇治理方略 三个月后,县委全委会如期召开。县委书记方轩作大会主题报告,对岳州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工作进行安排,提出以建设西部绿色发展之都为统揽,加快推进产业岳州、宜居岳州、法治岳州、幸福岳州等四个岳州建设,奋力跻身全省县域经济前十强。 报告完毕,会场响起热烈掌声。宁致远一边鼓掌一边想,这是方轩抛出的岳州治理方略,京都大学博士生果然不同凡响呢!他思考着下步兴隆镇发展方向和重点任务,是时候调整以前酝酿的兴隆发展方案了。 回到兴隆镇,他安排党委副书记薛树铭尽快与省财经大学县域经济发展研究中心联系,将方轩在全委会上讲话稿传过去,及时修改完善《兴隆镇总体发展五年纲要》,力争在下月初出最后成果。薛树铭犹豫着说,他们在催资金呢。他正色道,花点钱是值得的,你再和他们谈,总额控制在二十万以内。薛树铭领命而去。 看着纲要修订稿,他发现自己一些思考基本融合到了文本,坚持以建设岳州经济副中心为奋斗目标,构建以城镇开发、城乡融合发展为两翼支撑,加快推进区域商贸中心、乡村旅游目的地建设,全力服务“四个岳州”建设,利用五年时间推动镇域经济实现翻番,农民人均纯收入超过全省平均水平,打造岳州乃至长宁第一镇。他对个别地方进行了微调,然后说,提交今天下午的镇党委会议研究吧。 结合规划纲要,他亲自把关审核了《关于兴隆镇传达学习贯彻县委全会精神的报告》,并迅速报送到县委书记案头。方轩惊讶地发现,该报告站位高、目标明、思路清、措施实,仅仅三天时间就研究得如此透彻,看来这党委书记值得关注,迅速提笔作出批示。 肖华已调市委办公室秘书科,接替书记服务的是原办公室文秘人员孟飞。宁致远打电话过去,询问方书记是否看到报告。孟飞高兴地说,老领导,方书记批示了很长一段,县委办督查室正在做批示件即将下发,我先用手机拍照发给您。一会儿,手机嘟嘟想起来,打开一看,方轩批示长达一页纸,高度肯定了兴隆镇传达学习贯彻县委全会精神有高度、有力度、有速度,要求全县各级党组织学习,加快完善各地各领域工作谋划方案和落实措施,特别强调要坚持以项目为中心组织经济工作,为推进“四个岳州”建设形成有力支撑。 在得到县委书记肯定性批示第二天,兴隆镇召开全镇干部大会,传达学习了县委全会精神,对今后一个时期兴隆镇工作进行了全面安排部署。他以描绘性语言阐释了《兴隆镇总体发展五年纲要》核心要义,让全镇干部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会场上响起多次热烈掌声。看着台下斗志昂扬的干部,他相信,兴隆镇一定会驶入加快发展快车道的。薛伯墨看完杨霜带到家的《纲要》,感慨道,兴隆镇将迎来新一轮发展,往后小宁不知有多艰辛呐! 于兵拿着县委督查室转来的批示件,对戴建波说,老板,方书记的批示您怎么看?戴建波接过去看了看,用手理着那少得可怜的头发说,其他不说,这宁致远还真有点思想呢。于兵说,现在搞不清楚他是否分边站队呢。戴建波沉吟一会儿,缓声道,薛仁熙是有影响力的,审计的力量不可忽视,特别是现在县委书记、县长搞强制性离任审计。于兵默默地点点头,起身告辞。 宁致远迅速组织召开镇党委中心组学习会,并要求以八个班子成员带队,深入各包联村(社)开展宣讲,将全县全镇镇下步发展大计传达到每家每户。他带着党委副书记来到场镇社区,坐在露面坝子里,围坐在一起,深入浅出地给群众摆起农门阵,重点讲下步如何扩大城镇建设,如何发展批发零售商贸产业,如何增建养老院、幼儿园等,群众使劲地拍起巴巴掌。 一位年长老伯握着他手说,书记啊,关键在落实,别给老百姓画个饼,看得到吃不到,大家是不答应的呐。宁致远郑重地说,前期场镇大保洁行动、场镇规范管理行动大家亲眼目睹,请相信镇党委政f干事的决心,只要有了你们的支持,我相信,兴隆镇一定会变得更加繁荣、更加富裕、更加美丽!群众再次响起掌声。 让宁致远没料到的是,一位群众讲院坝宣讲会全程录下视频,当晚就放在了岳州政f门户网站岳江论坛上,一夜之间名噪全县。 第二天一大早,薛树铭惊慌地冲进书记办公室,大声嚷道,书记,快看岳江论坛!他连忙打开电脑,慢慢查看了视频,一一浏览了网民留言,笑着说,网民支持占绝大多数嘛,持怀疑态度的也很正常嘛,这也是好事,既免费为兴隆镇做了宣传,同时也倒逼我们必须抓落实,让蓝图一步步变为现实。 看着薛树铭走出去的背影,他脸色凝重起来。他只讲了正面影响,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却藏在心底,担心动摇全镇干部信心。县委、县政f怎么看,是否认为兴隆镇在放大炮哗众取宠捞取资本,是否是宁致远以此引起方兵注意达到投桃报李目的,是否引发舆情危机给全县带来麻烦。这几个问题,着实难以排除可能性。 他陷入深深沉默中。办公室烟雾缭绕,很像石桥镇丁志诚点燃民政资金事件那幅画面。 厚着脸皮四处要资金改造岳兴道路 他决定,率先启动兴隆镇连接岳州县城道路拓展工程。 在县交通运输局局长办公室,赵学儒哈哈笑着说,你小子真是个刺球呐,粘起就扯不脱了!宁致远脸笑得稀烂,软磨道,叔,这路已无法满足发展需要了,逢场天堵起几公里远呐,不修就无法提高兴隆镇发展格局啊。见他说得诚恳也符合实际,赵学儒沉思会儿,说道,我去找一下一二号吧,如果同意我再带你去拜见市交通局长,县上肯定无资金的,得向上争取呐。他连连道谢,带着李向前走出办公室。 他利用自己人脉,紧盯着事情进展。据卓波涛打听,戴建波未表态,方轩却同意了,但要求争取省市资金解决。他正高兴时,赵学儒打来电话,慢吞吞地说,明天下午跟我跑趟市交运局吧。他笑嘻嘻地说,好呀,不过叔,这费用兴隆镇出不起啊。赵学儒被气笑了,啐道,我出力还出钱啊,鬼精灵。 第二天中午,他坐上赵学儒的车,一起来到市交运局。局长李亚勋说,上次小宁来争取石桥镇李子村道路资金使用得不错,现在当党委书记了也该支持嘛。赵学儒说,亚勋局长,我这侄儿呢有思想有干劲,望你在资金支持力度上大一些,你看省公路局前期有个窄路加宽项目可否补进申报计划。李亚勋沉吟后,打通副局长电话说,等会岳州学儒局长来找你,你跟省上协调一下,再补一个项目。放下电话说,即使挤进项目盘子,也只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资金,县财政要匹配百分之二十的。赵学儒笑道,已经很感谢了,遂起身说,我去找副局长汇报一下。然后示意宁致远先出去。 在外面走廊上等了几分钟,他见赵学儒走出来,还不停地向屋内道谢。两人一起下楼时,宁致远悄声道,感谢叔,又让你破费了。赵学儒一脸严肃地说,闭嘴吧。宁致远吐吐舌头,跟在后面焉啾啾地走。 赵学儒坐在车上,转过脸来说,你别高兴早了,这项目估算投资二千四百万,现在挤进省上盘子,县财政匹配资金也高达近五百万,现在回去向戴县长汇报,未必会同意启动建设的。宁致远坐在后座上,沉默着没说话。 车快驶出长宁城区时,他心一横,打通了市委常委刘书平电话,电话竟然马上接通,他激动地喊道,老领导,打扰到您没呢?刘书平爽朗地笑着回道,已经打扰了呢,说吧有什么事?他赶紧说,我和赵学儒局长现在长宁,想请您接见一下呗,知味轩如何?刘书平嘿嘿地笑着,我还没答应你就安排地点了?你小子!这样吧,等会秘书小范给你联系。他嘴上说着谢谢,然后挂了电话,笑着对赵学儒说,叔,咱们回去吧。赵学儒露出微笑,朝司机指了指城区方向,车子便调头回去了。 快六点时,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说道,我是小范,您是宁书记么?刘常委让你们先去一品私房菜雅一,估计七点半我们能过来。他赶紧答应下来,并在手机上存在小范的电话号码,遂起身去茶楼吧台结账,坐了一下午,肚子里装满了茶水。 送到一品私房菜楼下,司机说自己随便吃点,需要用车就打电话。宁致远觉得这司机真不错,笑着说,随便吃,我请客。赵学儒推了他一把,笑骂道,出小钱你小子积极得很。 晚上七点半,刘书平准时来到,身后跟着李亚勋。宁致远见刘书平白发又增添了不少,说道,老领导,您更辛苦了呢,看你头上白发。刘书平放开赵学儒的手说,以前觉得辛苦,以为到市上工作应该会轻松一点,结果更忙呢。赵学儒笑着说,我们盼着刘书记多回岳州视察呢,您分管交通这么几年,我还没来向您汇报过呢。 刘书平坐上中间位置,笑着说,岳州交通建设我是清楚的,所以就很少来,刚才亚勋局长汇报了,小宁啦,你这想法我支持!宁致远赶紧道谢,并就兴隆镇下步发展规划情况作了汇报。刘书平点着头,说道,学儒啊,年轻人就是有朝气有想法啊,我们这些老同志就要给他们铺路搭桥呐。赵学儒赶紧补充道,老书记,还望您支持,缺口高达五百万,您是清楚岳州那财力的。 刘书平笑着看了看李亚勋,说道,你们是知道的,我不管具体事务,亚勋他们才手握刀柄呢。李亚勋赶紧笑着说,刘常委你发话,我落实。刘书平依然风轻云淡地说,支持年轻人做点事吧,具体你们商量,不说了,吃饭吧。 刘书平不怎么喝酒,饭局就显得轻松活跃。散席时,他说,学儒岁数差不多了吧。赵学儒感慨地说,一晃五十二了呢。刘书平站起来往外走,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可以考虑去人大政协了。宁致远赶紧拉了拉赵学儒。赵学儒瞬间明白过来,上去一步小声地请求道,望老领导提携啊。 轿车在长岳高速路上飞驰,赵学儒露出微笑,看来有机会上步台阶了,自己有资格竞争县人大或政协副职的。宁致远一路打着电话,好不容易停止了通话,说道,叔,不虚此行啊,但不知李亚勋局长能解决多少呢。赵学儒回道,放心吧,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出差龙水县:兰心月敦敦教诲 接县政f办公室突然通知,下午赴龙水县参加岳州农业产业发展考察,由戴建波县长带队。他赶紧对县交运局规划鄢股长说,对不起哈,下午我不能陪你们了,这设计能不能十五天内出成果呢?鄢股长笑着说,窄路加宽技术上不复杂,只是从五米扩展到八米,需要考虑水土保护,否则一周时间就够了。他一听,心里异常高兴,说,走,中午喝一杯。 坐上考察组大巴车,他在电话里对李向前说,务必盯到道路进展,招投标需要近一个月时间,力争两个月之后进场施工,要并联推进前期工作,能省一天时间算一天。李向前高兴地回道,好嘞书记,你就放心去出差吧。 坐在前一排的于兵转头过来说,致远厉害呢,戴老板都夸你有协调能力呢,公路建设资金只差一百万左右了。他咧嘴笑道,感谢市区交运局支持啊,老百姓呼声高啊,不修不行呢。于兵笑道,节省点,只怕上面来的资金也够了。他便哈哈地笑起来,然后玩起手机,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龙水县举行了欢迎晚餐,县长兰心月走向主桌,向戴建波伸出手,笑道,欢迎戴县长一行来龙水检查指导工作。戴建波一脸笑容,礼节性握手致意,说道,叨扰心月县长啊。大家按桌牌坐下后,晚餐正式开始。 坐在客桌的宁致远,因中午喝了些酒,晚上就没端酒杯以茶代酒。这时,兰心月带着班子成员过来敬酒,见宁致远没喝酒,佯怒道,致远书记必须喝酒,来,倒上。宁致远站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喝完酒,他看到兰心月离去时,侧头扫了他一眼。 晚餐结束后,他很歉意地对同室的左家乡党委书记向朝前说,我要打鼾,怕打扰哥,我自己另外去要个房间吧。向朝前赶紧道,我也打鼾,我去办理。他连忙制止道,我去我去。向朝前只好依着他。 刚洗漱完毕,准备开始与韵诗煲电话粥,电话响起,兰心月说,我让司机接你来县政f,来我办公室坐坐吧。他愉快地答应了,遂起身穿衣下楼。 他非常惊讶地看着兰心月办公室,竟然与戴看兰在宁州区时办公室摆设大体一致,笑着说,心月姐,你和兰姐果然是闺蜜,连办公室摆件都差不多,桌上也放着相框呢。兰心月笑道,说说,最近怎么样?他回答说,正在起步。兰心月盯着他说,我可听说了,你那五年规划可是振奋人心呢,可惜龙水就没这么一个党委书记。他谦虚地笑笑,给兰心月续上开水。兰心月打趣道,哟,高规格服务呢,党委书记倒茶水。他随意回道,我倒想天天给心月姐服务呢。兰心月没接话,他感到唐突了,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他摸摸兜里烟,犹豫一下又放弃了,突然想起戴看兰提过的事,便轻声问道,心月姐,兰姐说本来你直接上副市长的呢。兰心月抬头说,这不来龙水了吗,就沉下心来干呗,至于组织怎么安排,顺其自然吧。他笑着说,我希望你上呢,以后有人欺负我,我就说,别惹我,我上面有人呢。 话音一落,他突然感到没对,想起长宁有句俗话,寡妇的肚皮——上面没人,突然想笑,但又不敢笑,憋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来。兰心月可听出那乡语意思来,佯怒道,你小子,放肆! 他嘿嘿地笑着说,您这么忙的,我会不会不打扰到姐您呢。兰心月柔声道,生气啦?他摸摸头说,我怕你生气,这嘴巴迟早要出事呐。兰心月灿然道,知道就好,越来越像个乡干部,嘴油。他狡黠地说,说明我已迅速进入角色了。兰心月正色道,我希望你作一个不一样的新时代乡镇干部,有理想有抱负有情怀。他表态说,姐您放心,定不辜负期望。 兰心月抿口茶水,顿了顿说道,在这圈子里,有时候开些无关紧要玩笑是可以的,不到一定层次身份,总是绷着一副认真的样子,容易遭防备,甚至被排挤,别人会认为你野心勃勃。她继续说道,杨成刚以前在龙水不苟言笑,时任县委书记来市委组织部汇报,说他是龙水最有担当干部,遂先后提拔为副县长、副书记,我来龙水才知道,干部群众反映强烈,甚至不屑,说杨最有担当简直是个笑话,荣誉是自己的,责任是别人的,初步查出贪腐资金上千万,现折戟沉沙大快人心啊,所以,我们都要引以为戒、警钟长鸣,不断修正自己,身陷但不沉湎于泥沙,不断锤炼成长为真金。 宁致远严肃认真地倾听着。他知道,在体制内,能这样孜孜教诲,已把你当成最亲近人。于是,他把治理兴隆镇方略汇报一遍,最后说道,心月姐,我一定不辜负书平、坤鹏老领导和您期望,在乡镇大干一场,我就不信,乡镇这面貌改变不了!兰心月看着他神采奕奕样子,心里非常欣慰,补充道,还有戴副司长的期望。 办公室空调很足,兰心月脱下羽绒服挂在旁边衣架上,身着黑色高领毛衣,脸色红润如花,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想起戴看兰说命苦的话和罗婉君欲言又止,心里打起鼓来。兰心月叹口气说,其实,我多羡慕戴姐的,只身一人去了京都,少了俗世烦恼。他想安慰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静静地坐着。 看看时间不早,遂告辞。兰心月坐在椅子上未动身,点点头同意,见他走到门口才说,相信你能走得很远。他转过身,再次说声谢谢,拉上门走出来。 走到楼下回望那亮着灯火的办公室,他默默地想,不知心月县长在龙水是否顺利。 第二天,岳州考察组一行分别到龙水三个农业产业化基地,大家看到沟壑纵横、层次有致的满山果树,不由得纷纷赞赏。宁致远靠近龙水县农业经济管理局汪局长,小声求教土地流转与农民利益链接机制建设情况,在心里默默记下来。戴建波在每个参观点都作了点评,并让各镇思考下步打算。于兵撞撞宁致远手臂,笑道,兄弟,兴隆镇可以考虑出点子呢,你们的蔬菜基地初见规模,有底子呢。他回答说,争取吧,还望于主任多支持啊。于兵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说,兴隆镇下步工作打算,戴县长很满意啊。他笑笑未接话,拿出烟替于兵点燃,两人站在一旁抽起来。 调整班子(一) 周一镇党委政f联席会议上,分管副镇长杨兵汇报说兴隆小学路灯安装还在走程序。宁致远把桌子一拍,厉声道,啥程序需要走半年!杨兵被响声吓了一跳,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县住建局只来了批文资金还没到账。宁致远反问道,你见过几个项目把资金堆在那里才开始推?见杨兵不开腔,又问道,你去县资源交易中心跑了几次?亲自跟采购代理单位研究了几次?与片区电力所对接供电事宜没有?使用电费按居民用电还是按公共服务用电标准收费? 面对一连串质问,杨兵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胡乱地划着。宁致远沉声道,同志们,五年规划已正式公布,每年工作清单明确了任务、时间和责任领导与主责部门,我反复强调,落实,落实,再落实,大家必须发扬踏石有印、只争朝夕精神,敢于碰硬、敢于担当,尽最大努力按时按质量落实每一项工作。 他神色凝重地说,我们为官一任,是做事的,不是当官的,过去那种甩手掌柜风气就不要再出现了。同志们,当初党委会研究的工作任务清单,是掐准时间挤了又挤的,一天也耽搁不得,老百姓是睁着大眼看着我们呢,一年一度人d会是要交票的呢。 他最后拍板安排道,路灯项目调整为向前同志负责,下周之内必须完成材料采购,迅速启动施工,半个月内我要看到兴隆小学老师不再摸黑走夜路。 回到自己办公室,他默默地想,这班子需要调整了。 乘县上会议结束较早,他来到县委组织部长夏永江办公室,请求支持兴隆镇班子调整。方滨沉吟道,可以考虑,你提个建议方案吧。他知道,方轩才来,方滨有较高发言权,于是提出,镇人大主席杨霜年龄下月到点,建议考虑党委副书记薛树铭接任,副镇长李向前顺势补位;建议交流提拔万里浪,由石桥镇副镇长杨晓平交流提拔补位;副镇长杨兵平调交流出去,镇办主任李良才提拔接任。 夏永江一一记录下来,抬起头说道,其他都还可行,只是万里浪不好安排。宁致远悠悠说道,以前兴隆镇被县纪委查处过一次,他可是出了大力啊,全镇干部对此很有意见,如果不调整,他那上纲上线的思想,对下步敢于创新突破性推进工作存在很大顾忌,夏部长,请您支持啊。夏永江笑着说,我也看了你那五年规划,非常好啊,下步如何从纸上落到地上,是非常考验镇班子战斗力的。他也感慨地说,部长,我压力大啊。 夏永江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们不是缺个党务委员吗?有合适人选没?他摇摇头说,下步我考虑场镇社区、农村分别打造党建示范点,需要熟悉党建又有创新精神的年轻干部,能不能从组织部安排个人来啊?夏永江哈哈笑着说,打起我的主意来了,不过呢,还真可以考虑,致远呐,今天就这么定一条,今年内兴隆镇打造两个党建示范点,组织部可以出人,但不出钱,你自己想办法。他坚定地回道,只要有您的支持,兴隆镇一定完成任务。 将近一个月后,组织部部务委员王慧亲自来到兴隆镇,先去看了几个村两委阵地建设情况,回到镇上后,来到书记办公室。宁致远高兴地问道,慧,你和东子好久婚事呢?王慧红着脸说,国庆吧。他抚掌高兴道,那就好啊,东子终于心想事成呐!王慧理理头发,说道,讲正事,夏部长向书记作了汇报,原则同意你提的方案,只是副书记万里浪任镇人大主席,副书记薛树铭调县交运局副局长,你看如何。他回道,不如何,还是让万副书记回城吧,老薛本来就是兴隆本地人,也不愿意离开。 王慧很为难地说,我不好回去交差啊。他笑着说,你回去报告夏部长,说我还在考虑。王慧只好同意,有些担心地说,你也要注意方式,万里浪有些背景的。他点头头,半天坚定地吐出一句,万里浪必须走。 江都别院物业打电话说需要交物业管理费,他想了想,准备晚上回趟县城,于是打通了卓波涛电话,问道,苏老板下午什么时候在办公室?卓波涛回道,下午有个会,最好五点半以后来合适。他挂了电话,找来薛树铭,商量两个党建示范点打造事宜。 待合适时间,他来到县委副书记办公室,汇报了班子调整想法。苏天宇沉吟道,万里浪的安排,要看一号意见,只怕是不好调整呢。他想再申请一下,但见苏天宇挥挥手,便没作声了。苏天宇走到门边,问道,波涛,书记在办公室没?卓波涛跑过来回道,在呢。他转身对宁致远说,等我一会儿。 约摸一刻钟,苏天宇回到办公室,笑着说,书记同意了,让组织部重新做方案,调整万里浪回城。他高兴道,感谢老领导您啊。苏天宇说,方书记让你过去,他要见你。他惊异地站起来,提着公文包犹豫着往外走。 听秘书小范介绍后,方轩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指着桌前的班前椅说,致远书记,过来坐。他赶紧上前,待书记坐下后自己才坐下,谦逊地说,方书记,我是兴隆镇宁致远。方滨扶扶眼镜,笑着说,本来我打算跟所有县级干部和部门、乡镇一把手全覆盖谈话,一天时间不够用,还没谈到乡镇书记这层面上来,刚才天宇同志说你在他办公室,我想就先和你谈话吧。 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先是汇报了兴隆镇工作情况,随后汇报了自己基本情况以及对“四个岳州”建设的个人思考。方轩不住点头,最后高兴地说,致远同志很有思想啊,贯彻执行县委决策有力度,希望在今后工作中倍加努力,干出让人看得见的成效来。方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指着宁致远面前的纸杯说,你也尝尝,西湖龙井明前茶,我同学寄过来的。他端起杯子先闻了闻,然后小品一口,笑着说,书记您这茶果然不一样啊。方轩笑着说,既然县委让你去作兴隆镇书记,那就要充分相信你,所以同意你提的班子方案,只是要求你必须把兴隆搞起来,力争打造全县经济副中心。 宁致远站起来,郑重地说,请县委、县政f放心,兴隆镇全体上下一定在“四个岳州”建设目标指引下,干在实处,争创一流,顺势而为,奋力拼搏,向县委交出一个不一样的兴隆镇。方轩站起来,伸出手说道,好好干,有困难大家想办法,最近我下来看看岳兴路改造推进情况。他赶紧回握手,愉快地答应下来。 走出书记办公室,他回到副书记办公室,递上一支烟问道,戴县长那边能同意万里浪回城不?苏天宇习惯性地理理头发,说道,这就不是你关心的问题了,好好干吧,我可是给方书记打了包票的,别到时把我晾起了。他嘿嘿地笑着回道,老领导,你也任过乡镇党委书记的,难啊。苏天宇指着他脸说,少说这些,整不好我拿你是问,少给我搞苦肉计。他哈哈的笑着回道,不敢在您面前耍大刀哦。 陪苏天宇吃了晚饭,处理了江都别院物业费问题,回到二小家中,连续两周没住人,家具上蒙起了灰尘,他脱了外衣,开始打扫起来。 调整班子(二) 岳兴路改造工程基本完成,正在做养护,只能半边道路通行。宁致远带着李向前正在沿线查看,见道路两边光秃秃的,想了一会儿说,沿途载些三角梅吧,中间撒些野花籽,花钱不多但很漂亮。李向前问道,需要栽行道树不?他摇摇头说,没必要,过几个月这条路就会变成鲜花大道呢。 这时,县委办副主任许凡打电话过来,悄声说道,刚开完县委常委会,一号二号在会上僵持不下呢。听到这里,他独自一人走到一边,低声说,说详细点呢。许凡说,二号不同意万里浪到交运局任副局长,要求任县直部门一把手,最后一号同意任县住建局副局长兼任人防办主任,哦哟,你没见到那会场气氛哦,苏老板起了重要作用呢。他笑笑没说话,打趣道,你也别呆久了,有机会就下乡镇。许凡叹息一声,不知道何时熬出头哦。 挂了电话,他沉吟着,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的。 他打通丁志诚电话笑道,祝贺丁局长啊。丁志诚看来很兴奋,语音有些激动,今天上会前我才知道呢。他说,晓平也过会了,来我这里。丁志诚说,晓平真不错,你要用好,绝对是得力助手。他哈哈笑着说,您培养的,我肯定相信。两人说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许凡再次打电话过来说,方书记计划下周来调研岳兴路。他回道,可以往后推一周不。许凡说,应该可以,我马上修改领导日程。挂了电话,他回身走过去,对李向前说,祝贺李副书记!李向前一脸疑惑,转而变为喜悦,诚恳地说,感谢宁书记,以后你指到哪我打到哪。他哈哈笑起来,接过李向前递过来的烟,点燃徐徐吐出烟雾,看着道路两旁成片蔬菜,半天才说道,最近方书记要来调研,最迟也要在两周内把道路两旁的三角梅栽上,能完成吗?李向前坚定的说,加班加点也完成!只是资金怎么办,我计算了一下,最少也要十五万。他诡笑着说,你自己想办法,镇财政可是一分钱不得出的。李向前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书记啊,你做个好事呢。他回道,我做了啊,不是把你提拔了吗,有钱还需要你副书记干啊,随便安排建环中心就落实了嘛。李向前摇摇头,一副痛苦状。回镇上途中,他给杨霜编发短信,阿姨,中午我来您家蹭饭。 十二点,大家下班陆续去食堂。宁致远放下文件,慢慢走出办公楼,朝兴隆小学校而去。看到道路两旁已竣工投入使用的路灯,心里甚是欣慰。 薛伯墨在校门口接着他,一起往宿舍走。他指着学校里那片空地,问道,薛叔,那里准备建校舍吗?薛伯墨回道,以前准备搞教师集资建房,后来政策不允许,就空下来了。他建议道,可否建幼儿园,以后场镇搞商住开发,教师可以团购嘛。薛伯墨眼睛一亮,说道,这好啊,现在学校幼儿园不够用呢,只好去读民办幼儿园,群众有意见呢。他站在思考了一会儿,没作声,就随着薛伯墨上楼去。 他边吃饭边说,杨阿姨退居二线,您们有什么打算啊?杨霜笑着说,我还是要上班的,只是有时间当煮妇了。薛伯墨回道,忙了大半辈子,该休息休息了,一身毛病,也该去医院看看了。他笑着说,阿姨您上班时间自由安排吧,可以去陪幺妹的。杨霜回道,只要没退休,我就正常上班,不给你添乱,我去镇办公室吧,可以帮你把关,对了,你准备新提拔谁来任办公室主任?他笑问,阿姨建议谁呢?杨霜想了想说,去年新考入公务员的赵见涛还不错。他回道,我考虑一下。 杨霜忧虑地说道,致远,你那规划落实起难度大啊。他叹口气回道,是啊,不过好在班子按照我的建议调整了,我相信在大家努力下,一定会干出名堂来的。杨霜说,薛树铭缝人就说你好,说拼了老命也要助你一臂之力呢。薛伯墨哈哈笑着说,致远得人心哪!他微微一笑,心道,大家哪里知道这次是过了刀山的呢。 逐渐显露虎威 宁致远愈来愈强势起来,除了人事和财经问题上会讨论议定外,工作层面几乎都是直接安排,他没有过多时间浪费在可开可不开会议上。全镇工作节奏加快,大家走路都是匆匆忙忙的,过去悠闲踱步现象不在现。而他自己,也像个陀螺,一大早起来,深夜才睡,而身体却逐渐发福,甚至肚子也慢慢凸出来了。他把头发理得更短了,早上洗漱时,顺便也把头简单洗了。 这天上午快下班时,杨晓平一脸沮丧地走进办公室,抽着烟说,上午去县民政局开会,在大会上被民政局长黄飞凤点名批评了。他关心地问道,是哪里没做好吗?杨晓平回道,听镇民政办主任江城说,去年底黄飞凤安排十万元资金给一家私立日间照料公司,可是民政资金拨给民企,是需要程序或者市县民政部门文件的,但他们什么都不出,我们就压在哪里,这不,今天就吹毛求疵大会上批评呢。他笑着说,你先回去吧,把工作做好,别让人口实。 待杨晓平走出办公室,他打通黄飞凤电话,谦虚地说道,美女局长啊,我是宁致远。黄飞凤口气冷漠道,哦,宁书记唆,有事?他依然笑着温声道,黄姐啊,听说镇民政办要垂直管理了,是不是有这事啊?黄飞凤惊讶地说,没听说啊。他这才缓缓地说,今天晓平被大会批评,我还以为要垂管了呢,如果民政上有什么地方没做对的,还请姐姐您批评我吧,我来批评我的人。黄飞凤这才明白宁致远话里意思,有些尴尬地说,你兄弟年轻,大有奔头,莫护犊子。他哈哈大笑说,我没望什么奔头,只是在兴隆镇混日子期间,还望姐姐多批评。黄飞凤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点燃一根烟,嘴角动了动,心道,我就护犊子咋的,我的人是谁随便哪个都可以想骂就骂的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场镇保洁居然出现了反弹,宁致远很是生气,在大街上边走边对李良才说,你搞啥呢,看看垃圾遍地都是。社区支书张清解围道,杨镇长每天早上都来巡视了的呢。他眼睛一瞪,厉声问道,每天来看都看不到垃圾?眼睛望着天上的么?李良才赶紧拉拉张清,示意别说了,然后赶紧说,书记,我马上安排,督促场镇保洁不出问题。他脸色才缓和下来,说道,保洁需要长期坚持,一天都放松不得,否则就要反弹。李良才连连称是。 待宁致远离开后,张清长出一口气说道,宁书记气场真大。李良才笑着说,虎威啊,大家晓得厉害了吧,那就别让我下次又挨起。张清赶紧说,马上安排。遂组织社区干部和环卫工人一道,打扫起大街来。 此后,李良才再不敢偷懒,一大早守在大街直至保洁结束,才敢回到办公室上班。 派出所每天人来人往,忙着调解群众纠纷,习惯了揉包散。这天,一位村民到民政局大闹一场,但他超过了吃低保的收入标准,不但不听政策解释,反而扇了民政办主任一耳光。派出所民警来到民政办,相互劝慰几句,就离去了。 听了杨晓平与江城的汇报,宁致远气不打一处来,把镇党委副书记、派出所长雷德刚和党委副书记、政法书记肖世学叫到办公室,顿时风雨交加臭骂一顿,大声责问,扯皮你们不管,非要动人打到人才管,现在动手打人了还是不管,那你们管啥?雷德刚一脸笑嘻嘻地说,像这样的案子县局法规科立不案啊。他手指敲着桌子说,从古至今,打人者犯法,我不管你们怎么翻条规,反正这个事情要给镇党委一个说法,你两人是副书记,执行党委要求是规矩,下午下班前给我扯回销。两人相互看看,然后出了办公室。 等到下午下班,仍然不声不响,宁致远让赵见涛将两人又叫到办公室问其故。雷德刚还是那句话无法立案。他内心火烧起来,但脸色却异常平静地说,派出所是驻镇垂直单位,你也是党委副书记,既然党委安排你落实不下去,见涛,你马上起草文件,以镇党委名义向县委政法委请求换人。雷德刚一下子就焉了,肖世学赶紧说道,宁书记息怒,我们马上研究,够得上条款就立即抓人,够不上就训诫。他挥挥手,说道,我在办公室等答复。 出了办公室,雷德刚在电话里说,老哥啊,法规科就出批文吧,别鼓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出麻烦,您那批文不出我就真出麻烦了,嗯嗯,这书记和以往不一样了。肖世学吐出一口烟,笑着说,我喊你办,你说拖,这下搞安逸了哇。雷德刚嘿嘿一笑说,这书记岁数不大,还多有魄力呢,莫说,我还多佩服的。肖世学埋怨道,你才晓得啊,害得我也陪你太子攻书呢,如果再不办,估计宁大爷真要拿下你了。 当晚,派出所就带走了人,拘留三天,并责成当事人赔礼道歉。宁致远脸色和缓地说,德刚啊,以后兴隆镇是法治镇,凡是讲公平正义,讲法讲理,这样才能党风正、政风清、民风淳,你们是这条底线维护者,重任在肩啊!肖世学回道,一定牢记宁书记指示,坚决抓好政法工作。雷德刚表态道,有宁书记支持,我们就放开手脚干。然后,三人边说了些其他事情。 雷德刚笑呵呵地说,宁书记,下午挨了你一顿臭骂,您安慰我们一下呗,出去喝杯夜啤酒吧。他哈哈哈大笑,说道,可以,这样,我让见涛安排,除值班外,把派出所几位兄弟一起请到。雷德刚激动地搓着手说,我马上通知。 宵夜,宁致远是放开了喝,不仅来者不拒,而且反复主动向几位普通民警敬酒,大家喝得十分尽兴。看着民警们高兴的样子,肖世学心里感慨道,这书记深谙打字诀、诓字诀啊! 天涯地角有穷时,纵是悲凉也是情 夏初,丘川省财经大学校园一片葱郁。 余晓菲走出副校长办公室,脑子里仍然盘旋着张鑫副校长刚才的谈话,心里犹豫着究竟去不去y国全球知名某财经大学交流两年,同事打招呼都未反应过来,走过后才醒悟过来大声地哎了一声。 回到宿舍,她躺在沙发上,吃着水果,左手摸着微微发鼓的肚子,一滴清泪慢慢流出眼角。约摸一会儿,她边嚼边咧嘴哇地一声哭起来,嘴里果渣慢慢地掉落在地板上。 伤心许久,停住抽泣,她感到有些饿,缓身起来打开冰箱,拿出才买的好品质牛奶,倒满一杯,轻轻坐回沙发,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从岳州回到学校快三个月了,她再也没联系王慧,无论是电话还是qq。第一次发现月事未按期而至时,满以为最近太忙导致紊乱了,也没在意。再过一周依然毫无动静,她才开始惊慌,猛然发现最近自己总喜欢吃酸粉,一天不吃就馋嘴,遂赶紧到医院一查,拿着检验单,站在停车场,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喝完一杯牛奶,感觉还想喝,又去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把头埋在双膝里,久久未抬头。直到电话铃响起,她接起来,听了两句,就打断说,张校长,我服从安排,愿意去。 夜深,她默默站在窗前,看着天上圆月,摸摸肚子,喃喃地说道,宝贝,宝贝…… 一周后,她拖着三大箱行李,其中两箱装满春夏秋冬衣服,另外一个箱装满孕期及婴儿用品,默默地转头看一眼学校大门,坐上车前往国际机场。 学校宿舍里茶几上,放着一串钥匙,下面压着一封信,上面还有湿润泪痕。她相信,他一定会来这里的,也一定会读到这封信的………… 王慧最近总感到眼皮在跳,也不知什么原因,心情很是烦躁,对赵东常常易怒发脾气。坐在小区花园里,赵东郁闷地打通电话,问道,远娃,在哪里?宁致远笑道,镇上呗。赵东唉了一声,问道,能回来陪我喝一杯呢?他犹豫一下,想这小子定是遇到事情了,回道,在哪里,我马上赶回来。赵东说,来我小区接。他回声好,便下楼开了车,赶回岳州。都说时间是挤出来的,宁致远在忙碌期间,还是去拿了驾照。 接到赵东,把车停在二小学校,两人在学校附近小巷子里找了家烧烤店,点了几串五花肉、韭菜和一碟油酥花生,抱来一件啤酒。看着赵东闷闷不乐样子,他问道,说说呗。赵东哎一声说,其实也没什么。他啐道,逼样子。赵东才说,最近几天总惹王慧不高兴。原来这样,他哈哈笑了几声,端起酒杯说,兄弟我可是过来人,没事,喝完酒各自回去睡觉。赵东想想后说道,就是嘎,女人是情绪动物,习惯就好。 赵东问,镇上事情理顺没?他点点头笑了笑,问道,你准备下乡镇不?赵东摇摇头说,现没考虑,待强制交流时再说。他就笑,听说安排教育局一股长交流提拔副局长,这人说除了财政局哪里都不去,有这事没得呢?赵东嘿嘿地笑,算是默认了。他吃了一根韭菜,擦擦嘴说,东子,别温水煮青蛙哈。赵东回道,放心吧,我只是习惯在教育系统。然后关心地问道,一肩挑累吧?他叹口气说,利弊同存,争取一年后脱件马褂,你来穿?赵东哈哈一笑,还是摇摇头。 一件啤酒喝完时,夜也深。宁致远说,东子,以前习惯一个人生活,现即将步入围城,当激情消退后就要面对锅碗瓢盆,作为男人要学会忍让宽容,婚姻是需要经营的。赵东摸摸耳朵,狡黠地回道,这里耙着呢。 两人告别后,赵东信步走回家,见王慧躺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睡着了,轻轻替她拿下手机,王慧手指触亮屏幕,显示出与余晓菲qq对话框,满框全是她发出的问号。他一怔,顿时明白未婚妻烦躁原因,心疼地将她抱起来,轻轻塞进被窝。 棚户区改造(一) 终于,宁致远下决心,开始触动兴隆镇最为敏感神经:棚户区改造。 城镇建设专项工作会上,李向前汇报说,既适合棚户区改造又具有商住开发总共有三块地:第一块,景星街地块约八十亩,住户七十八户,征地拆迁成本近两亿;第二块正东街地块约九十二亩,住户七十五户,征地拆迁成本两亿二千万元左右;第三块岳兴街,就是岳兴路入场口位置,约一百三十亩,住户一百二十三户,征地拆迁成本约两亿二五万。 宁致远看着图纸,问道,三个地块中,c、d级危房情况呢?李向前回道,第一地块d级危房七户,c级危房十三户;第二地块d级危房十六户,c级危房二十八户;第三地块d级危房六户,c级危房十八户。宁致远知道,岳兴街改建房屋较多,所以危房较少,而景星街、正东街属于老街,自然危房较多一些。他放下图纸说,大家谈谈意见吧。 李良才排名靠后,率先发言说,我建议第三地块,入镇就可见形象,对于提升全镇水平有好处。李向前补充道,可是岳兴街地块大,投资总额大而且拆迁难度大,择投资房地产企业呢。宁致远说道,先不考虑工作难度。肖学军说,我建议第二地块,危房多。见杨晓平未说话,宁致远问道,晓平,你的意见呢?杨晓平知道书记心里的情怀,遂回道,我也建议第二地块。李向前接着说道,我建议第一块,既在镇中间,商住楼价格高,招引投资企业容易些。宁致远对新从组织部调来的党务委员王颖说道,你是班子里唯一女士,你的意见呢。王颖笑着摇摇头说,我才来,不大清楚情况,我支持书记意见。会议室顿时一片笑声。 宁致远始终拿着图纸仔细看着,好半天抬起头问,见涛,你是办公室负责人,你的意见呢?赵见涛脸红着说,我建议第二地块。宁致远微笑着,给抽烟的同志每人发一支,自己点燃,沉默一会儿,说道,同志们意见都很好,我反复考虑,提个建议大家议议。 首先,场镇发展沿河东进是基本原则。其次,危房改造是基本任务。第三,惠及群众是基本目的。有鉴于此,综合来看,第一地块靠岳兴路,空间受制,不利于下步连片改造建设;第二地块处于古街中心,也是商贸繁华地带,有利于房地产开发,但普通群众难以承受价格;第三地块沿罐子河,毗邻兴隆初中和小学,危房户数较多。因此,我们重点考虑第三地块,如何,听听大家意见,畅所欲言嘛,今天会议也不定结果的。大家边热烈地讨论起来。宁致远认真倾听着,还不时点头,并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他的初衷既要听取大家意见,又要以此透风出去,看看社会上有什么反应。 几日后一早晨,他没在食堂用早餐,带着赵见涛来到正东街早餐馆吃面。邻桌两人边吃边聊天。一人说,听说镇上要搞场镇棚户区改造呢,大家要成拆迁暴发户呢。另一人接着说,好是好,不晓得是啥标准。宁致远拖张凳子坐过去,笑着问道,大家支持不支持搞改造呀?一人回道,肯定都支持的,坐高楼是我们几辈梦想呢。另外一人哈哈笑着说,就是啊,小哥,我看你是个文化人,这么给你说吧,老百姓一来望条件改善,二来想赚几个。餐馆老板在旁边说道,这是镇党委书记宁书记呢。两人瞪大眼睛,赶紧说,不好意思哈,我们早就听说起过您,是个好书记呢! 宁致远谦虚地笑笑,分别给二人发支烟,说道,群众意见很重要啊,大家要有意愿搞拆迁才行啊。其中一人吐着烟圈说,大家都盼着呢,不信你到街边走走,大家都在议论呢。另一人接着说,宁书记,现在经济水平好了,其实老百姓不在乎标准高不高,而是拆得公不公平,只要做到这点,肯定能顺利拆迁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来挥手告别。 一连几天,他与李向前反复研究场镇改造事宜。李向前说,现在全镇都沸腾了,不搞都不行呢。他笑着说,这舆论造势起来了就是好事,我还担心群众不关心呢。李向前回道,书记,我建议这三个地块都要搞,但要分时序,首先改造第二地块,然后改造第二地块,再改造第三地块。见这建议正符合自己心意,遂露出笑容说道,你这意见很好嘛,可以倾向性考虑,但当前主要干三个事情:一是尽快制作改造地块示意图,详细一些,特别是四至边界、面积大小等基本情况;二是争取上级专项资金支持,你先去跑县发改和住建局看看情况如何,再商定下步推进工作;三是我来负责,要争取县上领导支持我镇场镇改造建设,力争纳入明年场镇建设计划和全县项目实施计划。就这么分工,我们分头跑,有新进展新问题及时沟通。李向前边收图纸边说,按书记您的意思办,建环中心孙建就跟我一路哈。宁致远点点头,对李向前越来越满意。 这天一早,他来到县政f机关大院,守在分管城市建设副县长李向威办公室门口。李向威笑着说,宁书记这是要上访哇?他笑着回道,差不多呢,李县长。听了他的汇报,李向威细声细气地说,致远哪,全县建设用地指标主要安排在县开发区,其余的安排在城区,紧张得很哪,目前尚未考虑乡镇呢。宁致远近乎哀求道,今年挤一挤吧,我们需要指标还不足一百亩呢,对于县开发区来说是小数目,但对兴隆镇来说就是大事情,由此拉开小城镇建设大幕,可以作为全县示范点嘛,也符合当前上级政策的。李向威始终打着哈哈,就是不松口。他只好告辞出来,心里明白,分管副县长不同意,根本没机会找县委分管常委,更莫说找书记县长了。所以,这一关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迈过去。 正在下楼时,他突然看见戴建波和一长发女子上楼来,那女子他是认识的,县电视台播音员吴蓝蓝。他迅速拐弯进了厕所,艰难地解了小手出来,正好碰见于兵,硬着头皮招呼道,于哥好。于兵一见庚及露出笑容,朝他点点头,低声说,老板让我拿个材料,到我办公室坐会?他摇摇头说,我代办公室交个材料,马上去县委开会呢。于兵说,行,改天联系。 他在街上茫然走着,随手翻着手机,突然眼睛一亮,赶快调出电话打过去,但提示对方忙碌中。他懊丧地朝县文化馆走去,好久没喝到史零零的茶汤了。 刚进大门,兰心月电话回过来说,刚才在讲话,有事吗?他回道,不好意思,叨扰您,我想争取建设指标搞场镇棚户区改造,李向威副县长不支持,我想起他以前在龙水县工作,就向您求救呢。兰心月问道,纳入全省棚户区改造计划了吗?他回道,昨天和县建设局一道跑了省住建厅,已补入明年计划。兰心月马上说,行,我问问他。 喝着茶汤,时间快到下班时间,正准备约史零零和赵东去小小河边鱼尝鲜,兰心月打电话过来说,你再去找他吧。他愉快地回道,好嘞,谢谢姐。合上电话,提起公文包就往外跑,不顾史零零在后面大声追问。 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办公室,李向威笑着说,一个党委书记,稳重点呗。他苦笑着说,不是怕你下班了吗。李向威收回笑容,说道,给你一百亩指标,我可找了戴县长磨了半天呢。他赶紧站起来,双手递过烟,感激地说,谢谢李县长,谢谢李哥。李向威哈哈笑着说,其实呢,早上我之所以没给你表态,就是怕戴老板不同意啊。他笑着摇晃着头说,总之感谢您领导啊,让我太高兴了。 哼着小曲走出县政f机关,他分别打通史零零和赵东电话,邀约去吃小小河边鱼饭馆。合上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县政f大门,想到自己刚刚经历的大悲大喜指标争取之路,很是感慨。 而此时,李向威也在想,今天兰心月亲自打电话来要求支持,虽然兰心月现只是县长,却已传闻市政f班子结构性需要将升任副市长,看来宁致远还真不简单呐! 棚户区改造(二) 从昨天开始,宁致远电话一下子陡然增多,都是询问棚户区改造项目的某某房地产公司。他总是很热情地寒暄几句,然后把李向前号码告诉对方,让他们具体谈。 一个月后,李向前将汇总情况进行了汇报。宁致远摇摇头说,必须坚持党委会上定的两条基本原则,一是先期垫付前期费用两个亿,二是先修安置房再启动商业开发,既然这些公司都不同程度规避这两条原则,那就不是理想的合作方。李向前回道,那项目上马就会延迟的。他笑道,宁缺毋滥,找老婆都要反复权衡,不急呢。 这天上午,一辆豪华奔驰越野车来到兴隆镇政f机关大院,车上下来两个身着白衬衣平头男子,提着公文包来到书记办公室。宁致远伸出手热情地说,请问您是超越房产投资公司汪总吗?走在前面的平头高大胖子伸出手回握道,是是,我就是苏天宇书记介绍的汪一道。然后递上名片,宁致远双手接过来仔细看看,然后放在办公桌上,作了个请坐的手势,双方坐下来开始谈事。他说,向前,你说一下情况吧。 听完李向前就兴隆镇对棚户区改造工作的基本思路后,汪一道低声问,可否考虑搞毛地拍卖?一来减轻你们工作压力,二来财政纯收入嘛。他平静地回答,我们坚决不搞毛地拍卖,必须实行净地出让,也就是说,镇政f负责拆迁安置,公司只管买地开发。他心里有条底线,维护老百姓根本利益,杜绝暴力拆迁。 汪一道想想再问,土地摘牌和资金如何缴纳?争取的国省棚户区改造资金如何安排?他说,如果我们达成协议,土地摘牌你公司至少举牌一次,如果其他公司成功摘牌,缴纳的土地款用于支付先期垫付款,利息按银行同期利率结算。至于棚户区改造资金,专项用于安置房建设。 汪一道面现难色,想想说,苏书记支持我们搞毛地拍卖,我公司自主拆迁。他哈哈地笑,然后说,改天我向苏书记汇报吧。然后,热情地送走汪一道一行。 接下来一周,各路房地产公司先后来到兴隆镇,他都热情有加地接待,场面热烈而重礼节,最后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他看了看笔记本,包括李向威在内的县级领导推荐公司达十二家,其中于并亲自打电话推荐了三家。 李向前忧心忡忡地说,书记您压力大啊,如何选择呢。他哈哈笑着说,择优吧,兴隆镇房价涨至三千啦,距县城不足一千,这块肉我们要待价而沽啊。李向前可笑不出来,抽着烟不做声。 张明灿电话打来时,他正在睡午觉。远娃,我陪袁董、李总来长宁啦,你过来呗。他笑着说,哟喂,汉江集团三大老总一起来,要搞好大投资啊。张明灿笑嘻嘻的说,搞啥子都跟你无关,你只管来吃饭喝酒。他懒散地回道,没兴趣。张明灿不解地问,咋啦?遇到麻烦了?情绪这么低落?他回答说,尼玛,最近搞棚户区改造,来谈倒多,但没有我心仪的,特别是背后都有人打招呼,本同志焦头烂额了呢。 张明灿咦了一声小声说,那你更要来,我们此行就是考察房地产投资的。他心一动,真要是袁峥来开发,有了罗副省长这背景,这些打招呼问题就不是事了。他马上兴奋起来,大声说,好,我马上来。 他喊上李向前,带着司机老李,提前半小时下班往长宁驶去。李向前笑嘻嘻的说,书记今晚带我们去吃顿好的呐。他笑着说,对嘛,最近你也辛苦了,晚上多喝一杯。老李补了一句,第一次跟书记去长宁呢。他含糊地回道,以后机会多。突然想起什么,就拿出手机拨通罗婉君电话,今晚成功与否久看这个电话了。 过了一小时,车进长宁时,罗婉君才回电话来,我刚打了电话,交待舅舅务必支持你。他感激地说,你真好。罗婉君娇笑一声,可你也别忘了他是商人呢。他正色道,基本利益肯定要保的,只是看具体条款怎么谈了。罗婉君说,有事你就说吧,我尽力。他压低声音回道,谢谢亲。那边沉默一会儿,嘟地一声挂了电话。 棚户区改造(三) 在长宁市五星级江天一色宾馆大门口,张明灿正翘首等待,见他下车,上来一把搂住,亲热了一番。宁致远指着身后说,李镇长,这是我同学张明灿,汉江集团副总。两人握手致意。这时,李青蹬蹬的走出来,笑颜如花,说道,宁书记,等得花儿都谢了呢。宁致远笑着说,哟,李总,爱情滋润呢。李青亲昵打了他一下,贫嘴呢,这位是?他哦了一声说,李向前副镇长,认识一下吧你们。李向前笑着说,我可认识李局长的。 走进包间,就见袁峥正和看起来像他下属的四男靓女坐在一起喝茶,遂高声喊道,袁总!袁峥笑着站起来,拉着他一一作介绍,然后一起来到餐桌上。 例行开席后,大家相互敬酒,宁致远边剥螃蟹边说,袁总,最近我镇上要推出一百亩地搞棚户区改造,有没有兴趣啊?袁峥收回笑容,正色说,首次进军这领域,先找个小项目试水,一百亩还较为合适,这样吧,原本我考虑明灿负责房地产,但你和他是同学,就让李青先和你们洽谈。宁致远便笑着说,好,去实地踏勘后再谈。两人便举杯喝酒。 袁峥脸上露出浅笑,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婉君从小跟我亲。他不好言对,一直嚼着螃蟹。袁峥继续说,据我们分析,内地房产在未来十年内将出现井喷式发展,我不想错过抢热钱机会。他点点头说,所见雷同啊,兴隆要建设全县经济副中心,必须跨步提升中心场镇经济实力和辐射带动力,其中城镇建设是重要引擎呢。 袁峥竖起大拇指,平静地说,婉君她爸一直不同意我搞房地产,我承诺一切按市场化规则办,婉君答应去斡旋,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的。他心里清楚婉君不遗余力支持自己,心里充满感激,但却不得不辜负她那殷殷情深,不由得叹口气。袁峥心如明镜,端起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散席后,袁峥说他在长宁还有事,就不去岳州了,让李青带人去。宁致远与李青商议好日程,便带着李向前赶回镇上。路上,李向前报告说,餐叙时,已详细向李青汇报了二号地块情况,她表示很满意。他嗯嗯地回道,心里仍然想着婉君能否说动她爸。 隔了一天,李青来到兴隆镇。宁致远亲自陪着她查看了全镇建设情况,然后来到正东街三号地块,指着那片地说,青总,未来场镇建设沿河东进,我希望三号地块将来成为上现代商贸与宜居中心,如果顺利,未来五年内兴隆场镇将扩大一点五倍,镇域经济将实现翻番。李青打了她一下,低声说,不许喊青总,我跟你谁跟谁啊。然后仔细查看突出并询问了相关情况。 来到镇党委会议室,李向前就着红线图再次详细汇报了棚户区改造项目土地规划、城镇规划以及相关指标,特别就合作模式提出了建议。李青细致地不断询问细节,然后与身边三人小声地商量后,拿着电话走出会议室。宁致远抽着烟默默地看着,心里想,李青真是大变化啊,曾经稚嫩单纯变得干练成熟,现在双方站在各自立场反复协商。李青回来,笑着说,致远,理解哈,各为其主呢。他点点头说,谈得越是辛苦,越说明双方都抱着诚意合作。 李青边看笔记本边说,经核算,项目总投资约九亿,土地摘牌约二亿元,楼面地价每平米约一千,根据不超过四点五的容积率建安成本约四亿五,即使安置房棚户区资金暂时不考虑,加上资金占用费和百分之十五的利润,商品房每平米保底销售需三千五百元以上。 宁致远哈哈笑着说,青总,算盘打得精呢,不过,我们找专业机构核算过,只需保底销售单价在三千以上,就能基本保障投资成本,如果卖到三千五以上,就能保证没平米伍佰元的利润的。李青理理头发,笑道,回去向袁总汇报后再向您扯回销,如何?他回道,好,等你消息,不过要快。 看着李青一行车后扬尘,他笑着对李向前说,紧密跟踪,时间不等人呢。 棚户区改造(四) 三天后,李青再次回到兴隆镇时,宁致远在县上开会,就与李向前就合约具体条款进行商议。昨晚,他与罗婉君打了近半个小时电话,罗国平默许袁峥先行试水房地产开发,提了一条要求,决不允许打着他的牌子搞违规操作。他边开会边从qq上李向前报告的核心条款记录下来,会后得去向有关县领导回报。 方轩听完汇报,有些犹豫。宁致远便说了袁峥背景,方轩这才露出笑容说,土地款加税收能增加财政收入近一个亿,超过县城开发地块收入,致远有头脑啊。他笑着回道,书记,只是戴县长那边……方轩挥挥手说,你先去给他汇报,然后按正常程序过会研究。他犹豫地说,这过会时间看能不能缩短一些呢,公司方想乘春节期间返乡潮实现预售。方轩拨通桌上电话说,天宇,兴隆镇棚户区改造项目尽快进入决策程序。然后放下电话叮嘱道,土地摘牌、安置房建设都要公开透明,切记不要上了项目倒了干部。他郑重地点点头。 坐在回兴隆镇的车上,宁致远摇摇头,跑各县领导和县级部门,他连续跑了四天,今天才在方轩的坚决拍板之下过了县财经委员会。虽向各位领导详细阐述了选择与汉江集团合作的考虑,但他们表示出了明显不悦。特别是在向戴建波汇报前,他先后两次向于兵作沟通,并暗示汉江集团背景。 接下来,还要过常务会和常委会,不知还要等到何时。汉江集团董事会已批准岳州兴隆镇开发项目,李青与李向前已把合同文本印制完毕,只等岳州这边走程序。 岳兴路已经成为一条鲜花大道,道路两旁三角梅已长成林,野花野草茂盛,车行时分外惬意。李青不由得赞叹道,这宁大爷真是不一样啊。 宁致远陪着李青走完场镇外围,笑着说,我有个建议,把连接岳兴路绕镇外修条路,直达正东街口。李青眼睛一亮,打开地图查看起来,如果真这么修条路,下岳兴路就不用车行场镇街道,开发楼盘就更具吸引力。在他心里,一直盘算着围绕兴隆场镇建设一条环镇道路,既减少街上车行拥堵压力,又推动中心场镇基本成型。环镇道路约四点五公里,需要资金三千万,一下子建成哪里找到那么多资金,最好的方式就是逐段建设,最后连接成环。 他含笑看着李青认真的样子,电话响起,原来是县政f办通知今天下午召开常务会议,安排他参会并就棚户区改造项目作主汇报。 下午县政f常务会上,大家在听了宁致远汇报后,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戴建波理着那少得可怜的头发,见大家不再发言,便漫不经心地说,向威,你分管城建的,给大家补充说明一下吧。李向威打开话筒,缓缓地说道,兴隆镇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结合商业开发推动棚户区改造,而且我看了项目设计图纸,将在全县城镇建起近五十米高的电梯商住楼,对于提升全县中心场镇建设水平起到示范作用。就合同而言,对双方责任义务规定非常明确,特别是土地挂牌这块,可否将时限延长一些。 戴建波说,致远再去谈,要考虑拆迁进度是否按时完成。然后看看大家,说道,县委财经委会议已经研究,支持兴隆镇棚户区改造项目,原则同意兴隆镇提交的合作协议,由李向威同志牵头,宁致远同志负责,县建设局、县规划局、县征收局、县国土局配合,加快推进项目。同时,请于兵同志负责,将兴隆镇棚户区改造项目提交县委常委会议研究审定。 宁致远走出会场,心里想,戴建波今天支持力度真大,袁峥实力不俗啊。 好事总是多磨,方轩却意外跟随长宁招商团赴沿海城市考察一周。接到消息,他很是遗憾,原本以为本周末过了常委会审定后,立即签订合约,就启动招商挂网。正在惆怅时,许凡打电话过来说,方书记安排你们先进行,开发合作协议下次常委会议补议。他哈哈大笑,这太棒了。 袁峥亲自打电话商量,是否搞个签字仪式。他回道,算了吧,除了给我带来负面影响其他没什么作用。袁峥笑着说,兄弟低调啊。他说,实实在在推进才是硬道理呢。 他庚及成立项目专班,自己亲自挂帅,李向前任常务副组长,其他班子成员各自带队分工负责。前期经费两亿元打进镇财政账户后,他就召开棚户区改造动员会议,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场镇建设序幕。 棚户区改造(五) 征地拆迁是第一难事。虽然事前作了充分宣传动员,前来围观群众拥挤不堪,但下手签协议的却寥寥无几。 晚上拆件工作例会上,面对首日仅签约五户的成绩单,大家面面相觑。其实他内心也很是揪心,万一签不下来,前期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但作为一把手,这时就是定海神针。他笑着说,五户也是开门红嘛,向前,我最初以为要给我个鸭蛋呢,哈哈哈,不错不错!见大家神色缓和了些,他分发一圈香烟,说道,来来来,大家分析一下今天签约中存在的不足,如何找到突破口。 薛树铭真不愧姜是老的辣,沉声说道,老百姓现正在观望,岳州古话说,久等比有禅,总以为我们还有更优惠政策,先签先吃亏,而我们的奖励政策是先签多得利。要打消群众思维惯性,我建议各组先做德高望重或者家有当领导的对象工作,其他对象心理就会想,他们都干得,说明越等越亏,只要我们工作做得扎实,签约率就自然上来了。 有了老薛带头,大家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建言献策,其中不乏好建议。杨晓平建议道,书记您是知道的,当初我们搞石桥镇玉带庄土地流转时,最管用的经验就是,保持前后政策一致性,除了先签有奖励外,先签后签都一样。宁致远微笑着点点头。 待大家讲得差不多了,他说,签订拆迁协议最佳时机在第二周至第四周之间,这个黄金期若签不下来,那就悬了呢,一个月后扫尾阶段签一户都很难的。所以,总体上要外松内紧。这个外松的意思是,要让对象意识到这是在帮他,不听劝告自己吃亏;内紧的意思是,我们既定签约任务不变、时间不变、责任不变,必须在规定时限内完成土地净地拍卖。 他安排道,各组明天开始入户,要户户见面,汇总情况再做具体分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率先完成任务的给予工作经费奖励,拖了后退的扣减工作经费。 经过大量群众工作,第三天当天就签了了十二户,随后进入快速增长期。他看着墙上的进度图,心里想,难度还在后面扫尾呢,钉子户总是存在的。 果然,一个月后,剩下七户油盐不进,怎么也做不下工作来。周一例会上,宁致远问场镇支部书记杨清,这七户社会关系摸清没呢?杨清一一汇报了具体情况。他安排道,李向前、杨晓平负责家有公务员的三户,薛树铭、王颖负责家庭困难因安置房超面积补差的两户,肖世学、雷德刚负责家有劳教释放人员的两户,力争签一户算一户,本月底签完。 他最后说道,大家做工作一定要综合各种资源,找到软肋打消个别人欲突破政策的想法,前几日我吃早饭有位老百姓讲得好啊,标准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平,这句话对我启示很大,大家一定要将一根墨线拉伸拉直,统一政策执行到底! 晚上食堂做了杂酱面,宁致远盛了一大碗,呼溜溜地吃得正香,却看薛树铭盛了半碗,一根一根地吃。他不解的问,咋个没胃口啊?薛树铭叹口气说,王兴富家说不通啊。他看看李薛树铭黝黑的脸,看上去瘦了许多,说道,老薛,好好吃饭,明天我们俩去看看。 王兴富家房屋破破烂烂,一家四口,住房却不足五十平米。宁致远亲热地攀谈起来。原来王兴富心里的梗是没吃上低保。他便问王颖,上周不是研究了老王家低保么?王颖回答道,县民政局说以后有新房就超条件了,所以不予通过。他心里火了,愤愤说,扯淡,这不房子还没拿到嘛,安置过渡期间就该应保尽保,拿到房子有固定收入了该退再退。随后,他拿出电话打通县民政局黄飞凤电话,黄飞凤态度很是坚决,双方不欢而散。 这可把宁致远牛犟劲头惹发了,他马上拨通分管民政工作的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夏永江电话。夏永江笑着说,尼玛这点小事也找我。他陪笑着说,拆迁户的嘛,不兑现政策难以做通工作啊。夏永江说,行,我找黄局长。对了,你的党建示范点建设情况呢?他赶紧回道,部长,我们已经在安置房底楼下面设计了近四百平米的社区阵地,拟打造一个全县乡镇一流社区。夏永江高兴道,这很好啊,到时候我来看看。他回道,阵地建设方案还送您首长审定的。夏永江笑呵呵地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县民政局副局长便给王颖打来电话,说局长办公会已经通过王兴富家四人低保审核。他笑着对激动不已的王兴富说,老王啊,一家只有你有劳动力,工地开工推荐你去打零工吧,收入就有保证了,房屋建好后,你若不愿打零工,镇市政环卫所可以考虑聘请你去环卫公益岗位嘛,收入虽然不高但稳定。王兴富家属流着眼泪说,两个娃儿还在读书,我又是残疾下不得地,这下家里有收入了。王兴富说,我签,只是补差款我交不起啊。薛树铭说,我跟镇信用社主任商量了,用你的拆迁合同作为抵押贷款,然后慢慢还。王兴富露出笑脸,说,那好,我马上签。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四天时间,雷德刚和肖世学坐在书记办公室一脸愁容。大家正在商议如何寻找突破口时,楼下传来一阵闹嚷声。肖世学出去一会儿回来说,书记,那狗日的蒋芳兵提起刀来呢,说要砍你。他一下子笑出声来,然后问,他岳母不在户口本上怎么能享受征地款分配?雷德刚站起来,愤愤说道,他小子怕是又想进去蹲几天了,我去安排带人。他抬抬手,对肖世学说,你去把他带到我办公室来,把他的刀也一并拿来。肖世学慌了,连声说,不行不行,伤到您怎么办。他淡淡地说,只要是为钱,不会有事的。雷德刚说,我去。然后啪啪啪地走出办公室。 依然留着光头的蒋芳兵被民警带进来,恶狠狠地盯着宁致远一言不发。宁致远看了看雷德刚手里那把亮晃晃的杀猪刀,笑着说,蒋芳兵,提刀砍人可以解决问题,那满街都躺起死人了,你说是不是?蒋芳兵抠抠脑壳,没说话。他抽出一支烟,递在半空中说,坐过来,抽支烟,慢慢说。 蒋芳兵站着没动,雷德刚推了他一把,厉声说,书记请你坐。蒋芳兵才小步走过去坐下,接过烟,拿在手上,两眼紧张地看着对面这位年轻的党委书记。 宁致远微笑着说,土地款是集体的,必须有户口才能参与分配,这是政策。如果大家都把亲戚弄在一起住,然后也要分配土地款,你说公平不公平?蒋芳兵站起来,吼道,我不管,反正我要分。雷德刚赶紧上前两步,站在蒋芳兵身边,非常担心出现过激行为,真在自己眼前发生党委书记被打事件,自己这派出所所长也当到头了。 宁致远挥挥手,示意雷德刚不用紧张,依然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去坐牢期间,全靠岳母照顾妻儿,你想报答她老人家,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说明你是个孝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蒋芳兵怔了怔坐下。 宁致远继续说,既然如此,你想过你岳母是不是想看到你再进去蹲几年?你就这么报答她老人家的?你对得起你老婆娃儿吗?见蒋芳兵低下头,他把桌子一拍,厉声吼道,你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一天自己想干嘛就干嘛,不但胡搅蛮缠,甚至提刀行凶,你脑壳里装的是豆腐渣啊,你觉得你有孝心,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去犯法蹲监狱?你想过这几年你家属怎么过来的吗?你这是最大的不孝!简直让你家人失望,让我们都失望! 蒋芳兵突然呜呜地哭出身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狠狠地抽着自己嘴巴。宁致远从桌后面走出来,递给他一张纸巾,并替他点燃烟,说道,哭个毛线,一个大男人就应该昂起头来,挣钱养家。蒋芳兵抽泣着说,我也想打工,见我坐过牢,都不愿意要。宁致远说,你愿不愿负责场镇管理巡逻,每月一千五,以后找到工资更高的工作,你自由选择去留,如何?蒋芳兵激动地站起来,鞠躬道,感谢书记。宁致远赶紧扶起他,说道,去把征地款领了吧,顺便把合同也签了,明天就来上班。 待蒋芳兵走到门口,宁致远说,蒋光头,把刀拿回去。蒋芳兵摸摸自己光头,不好意思地转身回来,拿起刀用衣服遮住,露出笑容说,书记我走了。 雷德刚摇摇头说,书记硬是书记呢,谈判真是高水平。肖世学笑道,我是真服气了,您几下就搞定了这个刺头青,我很德刚跟他谈了不下十次呢。宁致远笑着说,凡事讲道理,其实老百姓心里是明白得很的,只是有时为利益想通过坚持达到目的而已,他激动你就平和,他平和你就强势,把握好这个节奏,工作做通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雷德刚和肖世学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书记您在基层工作时间不长,怎么会有如此经验呢?他淡淡地笑着说,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在石桥镇挂职两年期间,基本上每天给老百姓在一起呐! 棚户区改造(六) 顺利完成拆迁,庚及推出土地挂牌,汉江集团摘得土地后,又成功中标安置房建设。李青非常满意,嚷着晚上要庆祝一杯。宁致远笑呵呵地答应了,是该慰问镇上干部了。 在岳州县城一品私房菜大酒楼,李青喝醉了,笑颜如花地说,致,远,你是个大才,我家袁胖说,以后你,你会走得很,很远的。他摸摸她头,爱怜地说,青,以前我们在石桥时光难忘啊。李青痴呆地傻笑着说,我很想念丁,丁书记,那,那时候,你就是清高,看,看不起我。他哈哈笑着说,青总喝多了,送她回宾馆吧。李青推了身边人一把,大声说,等会,明天我回丘川了,过,过段时间再过来,项目建设我不管,我要,要等到地基起来,再来负责房屋预,预售。他笑着回道,好! 大家散去后,他缓缓走出酒楼,向二小学校走去。路上,他脑子里想,李青是新一代七零后女性,敢闯敢干敢爱敢恨,身上很多闪光之处让人敬佩,这代人在各自选择道路上辛苦行走,风雨兼程,餐风露宿,尝尽人生辛酸,在生活泰山面前挺起不屈头颅,勇敢面对明日朝阳,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二天,他来到副书记办公室,笑着问,老领导,坊间传说您即将任永州区区长啦。苏天宇哈哈大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回道,无风不起浪嘛。苏天宇递过来一支烟,他接住后看了看,笑道,哟喂,好烟呐,我这乡干部抽这烟,怕是当过年呢。苏天宇又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点着他说,你小子,油得很呐,不晓得方书记喜欢你哪点。 他摸摸鼻子,然后问道,听说昨天常委会上一二号又干起来了啊?见苏天宇不开腔,他又问,书记有意整治护城河,这是好事啊,一条臭水沟流了几十年让老百姓臭了几十年呢。苏天宇这才叹道,二号总是考虑资金,这本身无可厚非,但这是母亲河啊。不过一号也有点操之过急,今年启动也不大现实。他呵呵地笑道,大家都传开了,会议采纳您的意见,“肯定搞,但时间可推后”,是不是?苏天宇哈哈笑着说,这也是权宜之计啊。 宁致远吐出一口烟,半晌说道,下面县级主管部门怕是恼火了。苏天宇幽幽来一句,习惯就好。宁致远又转回最初话题,问道,谁接替您呢?苏天宇半天才说,组织部长夏永江可能性很大。他问道,按惯例常务肖笔成也具备实力吧?苏天宇摇摇头,云里雾里说,平衡板上定力是关键啊。 回到镇上,他将精力依然放在棚户区改造上。李青把这开发地块取名“青川别水”,有小桥流水之意,挺文艺的。 明天开始施工进场,他召集召开工作会。在会上反复强调,杨清负责摸排信息,全面掌握个别不义之图,雷德刚做好阻挡进场的应对准备。雷德刚说,应该不会吧,拆迁协议都顺利完成了。他眼睛一瞪,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 第二天一早,施工队进场清表,挖掘机巨大轰鸣声引来围观群众。宁致远在现场紧急指挥,围着项目边界拉上警戒线,防止群众进入施工现场。 突然,施工场地涌进一群老年妇女,挡住挖掘机,施工只好停下来。宁致远马上走上前,询问是怎么情况。一妇人见挖掘机停下来,爬上履带坐在上面,大声说,为什么只拆这块地,我们挨得不远,也要一并拆了。他气得笑起来,耐心地解释道,县上只批了一百亩地呢,你们以后机会再拆吧。那妇人泼起来,那不得行,不答应我就不下来。 宁致远心里明白,全是中老年妇人进来撒泼阻挡,一定是有更深层次原因。他抽身走出现场,让干部加强警戒线防守,招呼肖世学和雷德刚回镇上开紧急会。 会上,他把茶杯啪的一声顿桌子上,厉声道,杨清,老雷,摸排的信息呢?两人耷拉着头。他缓和下来,说道,现当务之急是解除现场施工阻挡,给大家一个小时时间,各自负责落实几个事情,一是老薛负责摸群众这块信息,二是老雷负责运用手段摸清谁指使的,三是向前负责现场维护,一个小时后碰头,研究下步工作。 不到一小时,大家回到会议室。雷德刚说,基本查清,今天阻挡施工,是镇上包工头李金三指使的,意图是想承揽工程。肖世学补充道,有组织有预谋,说今天组织中老年妇女阻挡施工,后期还组织一批人寻衅滋事。 宁致远问道,老雷向县公安局汇报了吗?雷德刚回道,已汇报,县局指示,密切关注动态,可按h社会组织侦破。薛树铭补充道,经群众反映,说李金三经常伙同一批镇外陌生人在茶楼聚会。 宁致远大致清楚情况,掷地有声地作出安排。同志们,阻挡施工事件引出兴隆镇巨大治安黑洞,党委意见就是坚决打掉!现在成立阻工事件处置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在座各位任副组长。请肖世学同志牵头,及时向县政法委汇报,全面摸排掌握更加详细证据;请雷德刚同志负责,加强与县局沟通汇报,锁定证据坚决打掉不法团伙,重点加强现场处置;请薛树铭、李向前同志负责,组织镇干部负责劝说阻工人员自行撤离现场。同志们,我宣布一条纪律,严守会议内容,现场处置必须果断,如果劝说无效,必须做好保护性施工准备,请李向前同志统一施工方意见。 大家起身,精神抖擞再次奔赴现场。 宁致远带着李向前和几位镇干部,对仍然挖掘机上坐着的妇女,依然好言相劝。不料那妇人破口大骂起来,他顿时火起来,一步登上挖掘机,提起那妇人便丢下去。站在下面的镇干部抬起那妇人推出了警戒线。那妇人哎哟一声喊起来,书记打人了哦,干部打人了哦! 雷德刚一声爆喝,派出所在此,谁打人了?非法阻挡施工是违法行为,谁再不出去依法处置。这时,民警也拿着录像机对着场内录像起来。开始还有些骚动的场外围观群众,慢慢平息下来。 宁致远站在挖掘机上,大声说道,乡亲们,我们搞棚户区改造,是分期进行的,今年搞正东街,逐年再搞其他地方,一步步的来,力争五年时间,将场镇所有危房消除,让大家住进高楼大厦,过上城里人一样生活,大家说好不好?围观群众们齐声喊道,好! 宁致远又问,现在有人故意阻挡我们实现愿望,该不该让他们走开?围观群众们齐声喊道,该! 宁致远大臂一挥,守在警戒线外的全体镇干部立即走进工地,向那十几个妇女走去。那群妇女见事不妙,有的就往外面走,边走边嚷,老子说不来非要我来。周围群众顿时拍起响亮的掌声! 挖掘机又开始轰鸣,工地恢复正常施工。 站在场外,宁致远对薛树铭说,按照会议安排,马上组织干部将刚才去阻工妇女家做工作,并锁定谁组织她们来阻工的证据。薛树铭点点头,随即安排起来。 在兴隆镇红杏茶楼,李金三气得把手机一摔,大声骂道,组织个锤子,就这么几下就散了。平头年轻人低声说道,老大,听我表哥说,派出所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了。李金三大声说,怕个锤子,明天找个面包车故意去擦施工方的车,必须造成停工。平头就拿出电话打起来。 第二天,县委常委、政法书记向志宏听了宁致远汇报,亲自带着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一行来到兴隆镇“青川别水”项目现场调研,指示道,保护施工利益不受损,严厉打击非法阻工行为。雷德刚赶紧报告道,目前初步掌握证据,请领导指示如何处置。向志宏严肃道,马上带到派出所训诫,若继续组织非法活动,锁定证据立即法办。 接到派出所通知,平头一下子慌了,连忙说,大哥,糟了,几个女人家供出了是我组织的,派出所让我马上去接受询问。李金三心里也有些慌乱,嘴上安慰道,去就去嘛,反正不承认。平头哭丧着脸说,不敢去,我怕。李金三踢了他一脚,说道,妈个巴子,不去就跑路。 平头眼神一凛,恨声道,我说了,谁也不能骂我妈。李金三斜着眼吼道,我就骂了,咋地?平头挥起拳头打过去,正中李金三脸颊。李金三啪的一声摔出几步远,躺倒在地上。平头继续扑过去,用脚使劲踢着,口里骂道,你他妈真以为是大哥,有几个臭钱不得了,老子今天打死你狗日的。 李金三彻底慌了,边躲边求饶,哀求道,兄弟别打了,哥给你钱,五千,一万,哎哟两万,可以了吧。平头吐了他一口水,骂道,爬你妈的,给老子滚。然后,走出茶楼,向派出所走去。 李金三打听到,派出所已经立案,涉嫌非法组织违法活动,立即慌了神,赶紧安顿好家里,逃往丘川省城,投靠开火锅店的表叔。 施工场地顿时一片清净,每天群众喜笑颜开前来围观,不时围着工地边的大型宣传牌上的安置房平面图纸议论起来。 薛韵诗带着女儿回老家兴隆镇 暑假,丘川省城家里。 宁语嫣抱着布兔子一直催,妈妈,快点嘛,我想爸爸了。薛韵诗边收拾行李边柔声回道,慌什么嘛,没看我在忙吗?语嫣撅起小嘴,哼哼着不说话。韵诗妈见状笑道,这家伙,一放假就慌着找爸爸。语嫣回道,外婆,你也快点,唠叨。韵诗生气地恨她一眼,吓得小家伙赶紧往外公怀里钻。 娘俩坐着薛仁熙安排的车回到县二小,安置好行李,开始打扫起屋里灰尘来。语嫣对着妈妈电话说,爸爸,我回来了,你快回来。宁致远一听,高兴地说,乖,爸下班就回来。语嫣赶紧说,给我带碗土豆,我好久没吃到了呢。宁致远连连答应着。 整个下午,宁致远情绪非常好,即使杨晓平汇报到几个工作失误问题,他都是和颜悦色的叮嘱立即整改就是了。中途,先后接到几个晚餐约请电话,他都一一谢绝了。 回到县城,他先去县幼儿园门口买了土豆,然后疾步赶回家。打开房门,小家伙一下跳进怀来,害得他手忙脚乱的,边抱起女儿边放下土豆。韵诗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也不过来帮忙。 跟女儿疯了一会儿,让女儿吃土豆,自己这才过去环抱妻子,亲了亲。韵诗推推,示意女儿在呢。他哈哈笑着问语嫣,乖女,明天跟我去兴隆镇哇,你妈老家呢。语嫣一下子兴奋起来,嚷着,要得哦。 他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就端出一桌子菜,三人香喷喷地吃起来。语嫣睁着大眼问,爸爸你变黑了呢。他摸摸脸问,是吗?语嫣点点头说,都没得以前帅了。他哈哈笑着问,我女儿都晓得帅不帅了,你幼儿园是不是很多小帅哥啊?语嫣认真地说,他们长得不好看。韵诗小声地嘀咕,她每天回来都会评论班上同学呢,话多得很,像你。语嫣便翘起嘴巴,对妈妈不满。 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决定去岳江边走走。晚风吹拂盛夏溽热,今年岳江边芦苇格外茂盛。语嫣一个劲的在前面飞跑,边跑边喊,爸爸妈妈快点!夫妻二人手牵手跟在后面,不时喊她慢点。 恰好遇到正在散步的赵东和王慧。王慧亲热地抱着语嫣,与薛韵诗聊着。宁致远问道,东子,马上国庆了,婚礼准备好没呢。赵东笑道,两边父母在操办呢。两人边走边抽烟,聊着当前时局,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笑声。 晚上回到家里,语嫣睡得像个熟猪仔。他蹲在床边,盯着小家伙一直看,韵诗边敷面膜边笑道,你个女儿奴。他笑笑,依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直到韵诗过来拎起他耳朵,关了客房灯,回到卧室。小别胜新婚,两人像海豚自由追逐。空调呼呼吹着,室内清凉惬意。 第二天,薛韵诗去看了看江都别院房子,打电话说,新房子就不装修了吧。他回道,行,你说了算。她便娇笑起来,在丘川我已用住房公积金贷款定了套房子,你工资卡里钱还不少呢,已经付了首付款。他哈哈笑道,反正是你管起在,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然后他说,妈妈身体不好,我想让她们回来住二小,你看如何。韵诗想也没想就回道,好呀。他感激地说,谢谢老婆。她娇嗔道,既然是老婆,还谢啥呢,对了,一会儿我来兴隆镇。他说,我让司机接你吧。她拒绝道,不许使用公车,省上已经禁止了,估计你们不久也将执行,我打车下来。他回道,好,来了打电话。 语嫣望着陈旧的兴隆镇政f大门,好奇地问,这是爸爸工作地方吗?薛韵诗笑着说,对啊。语嫣说,好旧,爸爸是个穷官。薛韵诗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窗户边,王颖看见大门口站着一对母女。那撑伞女子带着墨镜,一身白色长裙,发髻高挽,文雅秀气,不由得赞叹起来。只见那母女打听着行人,遂向办公楼走过来。 王颖站在门口,问道,请问你们找谁。女孩仰着小脸回道,阿姨,我找我爸。她蹲下去,学着那稚嫩声音问,谁是你爸啊。女孩脆声道,宁致远。王颖呀地一声惊叫起来,不好意思地对女子说,您是薛老师吧?我带您们去宁书记办公室,今天他在呢。薛韵诗柔声道,谢谢你。 王颖敲了敲门,说道,书记,薛老师来了。宁致远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说,好的,你去忙吧。语嫣飞快跑进去扑进怀里,他一把抱起来。薛韵诗进得办公室,放下太阳伞,取了墨镜,坐在沙发上,拍拍说,宁书记,倒杯茶呗。他哈哈大笑,放下女儿,转身倒了一杯白开水过去。 语嫣飞快地跑到办公室桌后面,爬上椅子坐下,头还不及桌子高,奶声奶气地说,我是书记,你们要听话。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杨霜听说后,立即来到办公室。薛韵诗低声喊道,三妈。然后拉过语嫣,教她喊,三外婆。见语嫣脆声声地喊自己,杨霜一把抱起她,亲亲那小圆脸,笑着说,真像她爸。然后说,我先回家,你们来学校吃午饭吧。薛韵诗高高兴地答应。 语嫣在薛伯墨家像个小兔子,东奔西跑的,屋里欢声一片。吃过午饭,一家三口告辞,杨霜夫妇一直送到校门口。回去路上,薛韵诗幽幽说,我总觉得愧疚。宁致远搂搂她肩,说,瞎想,现在是一家人呢。 看着他一家三口慢慢远去,杨霜神色黯淡,半天没说话。老两口转身慢慢回宿舍,留下一对孤独的背影。 暑假转眼过去,宁致远亲自开车将母女送回丘川省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小家伙不像平时那么晚起,一大早就站在床边,脸挨着脸抱着爸爸脖子,嚷着说,不回去嘛,爸爸。薛韵诗柔声劝道,宝贝乖,让爸爸起床,等会得回去上班呢。语嫣怎么也不肯放开手,眼泪嗒吧嗒吧往下掉。他紧紧抱着女儿,不声不语。 走出家门来到楼下,窗户里还传出语嫣哭声,大声喊道,我要爸爸,我要爸爸……他眼泪流出来,在火热的阳光下,顺颊而下。 苏天宇调永州区副书记、代区长,公示期满就离开了。宁致远没有请客吃饭,只由卓波涛代送了一套茶件作为纪念。苏天宇临别时打电话说,波涛暂时先去你那里任副镇长吧,下周过会,你把他带出来。他点头说,您放心。 岁月原本慌人心 暑假转眼过去,宁致远亲自开车将母女送回丘川省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小家伙不像平时那么晚起,一大早就站在床边,脸挨着脸抱着爸爸脖子,嚷着说,不回去嘛,爸爸。薛韵诗柔声劝道,宝贝乖,让爸爸起床,等会得回去上班呢。语嫣怎么也不肯放开手,眼泪嗒吧嗒吧往下掉。他紧紧抱着女儿,不声不语。 走出家门来到楼下,窗户里还传出语嫣哭声,大声喊道,我要爸爸,我要爸爸……他眼泪流出来,在火热的阳光下,顺颊而下。 苏天宇调永州区副书记、代区长,公示期满就离开了。宁致远没有请客吃饭,只由卓波涛代送了一套茶件作为纪念。苏天宇临别时打电话说,波涛暂时先去你那里任副镇长吧,下周过会,你把他带出来。他点头说,您放心。 国庆节前夕,卓波涛到任兴隆镇副镇长。宁致远心里十分满意,现在班子基本按自己意思配备,现在是大展伸手的最佳时机。只是,自己应该卸任镇长职务了,他在选择李向前和杨晓平之间犹豫不定。 李青来过一趟,非常满意飞走了。青川别水预售十分火爆,原本要等到春节集中宣传,没想到一推出就受到欢迎,除去学校、医院团购外,市场销售达到百分之八十,而且均价在三千六左右,最高价卖到了四千二。宁致远不时接到县上部门电话,请求关照说亲戚想买房。 他高兴地说,向前,预计春节后就可以返迁,你要提前做好安排。李向前点点头,笑着说,书记,青川别水名噪全县,好多开发商联系,希望再推出地块呢。他哈哈一笑说,明年想办法搞景星街,卖点在商业门市。李向前回道,好嘞,到时候我也去买个门面。他哈哈笑着说,对头,市场价哈。李向前摸摸头说,当然,老百姓都看着咱们的呢。 国庆节见,薛韵诗带着语嫣专程回来参加了赵东的婚礼。看着赵东在台上热泪盈眶的样子,薛韵诗捅捅宁致远小声说,浪子终于回头了。他哈哈笑着回道,东子不是浪子,只是选择很有个性,不像我,一棵树上吊死。她边撇撇嘴,斜眼瞧他,吐出一句,一丘之貉。他狡黠地问,那后悔啦?她便挨了挨他脸,语嫣气得用小手拍拍桌子,嚷着,放开我爸。气得薛韵诗半天不理这小家伙。 婚礼后,他开车陪妻女一起回到省城过节。薛韵诗说,我们去海南玩一趟吧。他说,好呀,把你爸妈带上。她说,行,我打电话。一会儿,韵诗说,我哥一家也要去。他哈哈笑着说,行,热闹呢。 海南度假又累又乏,宁致远原本有些黝黑的脸庞变成古铜色。他跟在语嫣身后,一步也不敢远离,生怕这调皮家伙出了点什么意外。 薛韵诗和嫂子罗幽兰戴着墨镜,穿着比基尼,头顶遮阳花帽,对着斜躺沙滩上的薛仁熙和宁致远伸出二拇指勾了勾,宁致远哈哈大笑起来。薛韵诗肤色白皙,在阳光下有些反光耀眼。罗幽兰身材相比更为丰腴,薛仁熙爬起来,跑过去一把抱起妻子,就往海里扛。 薛韵诗走过来,躺在丈夫怀里。语嫣爬过来,使劲推她,嚷着,你去找你爸耍,这是我爸。薛韵诗气鼓鼓地坐起来,撅起嘴佯装生气。小家伙可不管她,骑在爸爸身上,嘴里喊着,驾,驾。宁致远哈哈大笑,觉得生活真是美好。 国庆节前一天,回到丘川省城,他带着语嫣来到自己妈家。韵诗平时经常去看望,这天就没一起过去,陪罗幽兰去美容院,说度假伤了皮肤。语嫣就依偎着奶奶玩耍,他自己就在沙发上发呆。在度假沙滩上,薛仁熙躺在沙滩上,看着远处涌来的海水,半天说,还是来省城吧。他没有作声,捡起一块砂石扔出去,消失在海水里。大舅哥又提此事,他隐隐感到有些微妙。 爷俩回到自己家里,语嫣已经睡着,韵诗还没归家。明天回岳州,他有些难过,明天语嫣怕又会伤心一次。他捧着书静静地阅读,窗外月光映进卧室,有些清冷。 快十点时,韵诗才开门回来。他起身去厨房盛碗银耳汤,韵诗惊喜道,哇老公,你熬的啊。他笑着说,对啊,嗯,今天气色不错。她嫣然一笑,扑过来亲一个,然后说,谢谢老公。他说,我先上床休息。韵诗嗯了一声,然后洗漱去了。桌上韵诗手机不停地响着信息提示音,他喊了声,老婆,手机响呢。浴室传来韵诗声音,知道啦,不管它。 次日凌晨,天色微亮,还未等语嫣醒来,他便驾车悄悄离去。车行高速路服务区,他停下来,抽着烟,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语嫣醒来有多伤心。 回到岳州二小学校家里,他捂头睡了一整天。半夜醒来,坐在沙发上抽烟,脑子里盘旋着大舅哥的劝告和韵诗手机qq声音。第二天凌晨醒来,简单吃了早餐,他才慢悠悠地驾车来到镇上。 兴隆镇笼罩在白茫茫的浓雾中,偶尔见挑菜去农贸市场的菜农身影。他在罐子河边停下车,慢慢沿河散步。三三两两学生陆陆续续地开始走向学校,他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想起自己曾经教书的日子,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快到上班时间,他起身回去开车。不时有镇上居民路过并热情地招呼,他愉快地回答着,有时也递支烟过去,有时驻足攀谈一会儿。 路过青川别水项目安置房,见主体工程已经竣工,正在开始墙外装修和小区附属设施建设,可提前到年前投用,老百姓就可以在新房子里过年。他心里陡然敞亮起来,便意气风发地向镇政f走去。 生活一天比一天幸福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又是一年走基层、送温暖活动。 在听取了分管民政工作的副镇长杨晓平汇报后,宁致远趁下午有时间,决定去最偏远的野石滩村看看。路上,杨晓平不禁嘿嘿地笑,让他很是不解。再三催问下,杨晓平开口道,野石滩村和石桥镇的李子村差不多。他问道,那你笑什么呢?杨晓平说,以前李子村虽然偏远贫穷,但盛产李子有资源,这野石滩只盛产石头和野草呢,我们脑壳都想烂了可依旧无计可施。 车至野石滩,映入眼帘的是茫茫一片嶙峋乱石,间有田地也较为小块,有身影挥锄躬身劳作。石砌墙的民房倒建得有些特别,每家每户旁边均有大石苞,上面不时晒着些鲜红辣椒。宁致远下车来,爬上一块巨石,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杨晓平也爬上来挨着坐下,接过宁致远递过来的香烟,说道,书记,兴隆镇这东富西贫差距太大啊。他点点头,沉默不语。 所谓的送温暖,只是杯水车薪慰问而已,拔穷根才是治本之策。杨晓平的担忧正是自己一直以来最揪心问题。一枝独秀不是春,东边村发展起来并不代表兴隆镇整体发展水平,可西边十三个村自然条件恶劣,无资源、无底子、无人力,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剩下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稍微有些劳动力的不是残疾就是身体有病。 他跳下石苞,坐上车,继续往乱石深处驶去。 来到几户相对集中的农房前,提上米面油和太空被,上前开展慰问活动。村支部书记季海洋大声地对着乔大爷耳朵喊,镇上书记来看望您老人家呐。乔大爷耳朵背,但人很精神,上来接过东西笑着连声感谢。 宁致远问道,老人家几个人在家啊?乔大爷说,全村一半以上都是打石匠出生呢。他又问,孩子打工一年能寄回多少钱啊?乔大爷回道,这里石头硬,又不成型,讲技术呢。季海洋在旁边气得不行。宁致远哈哈大笑,握握乔大爷手,挥手告别。 先后慰问了七八户群众后,宁致远一行来到野石滩村办公阵地。四间平房挂着醒目的牌子,房前石板铺的坝子里有几位老人带着小孩玩耍。 冬日阳光和煦,大家围坐在院坝里,开起了小会。宁致远指着对面野杂草丛生的乱石滩,问道,农民人均耕地多少呢?村支书季海洋说,全村耕地约八百亩,近二千七百人口,人均不足三分地,外出打工近一千五百人,留守在家约一千二百人。宁致远点点头,对季海洋十分满意,遂又问道,村上怎么思考下步发展的?季海洋说,村上成立了石匠协会,开办了一个石场,但这两年好石材缺乏,出货不多,村集体每年收入三千元左右。这可与东边村一年集体收入少了近二十倍,他沉默地思考着。 杨晓平介绍说,这村土地较为贫瘠,季支书他们想尽办法试种了柑橘、蔬菜、藤椒等多个品种,基本都亏本,大家现在一筹莫展呢。季海洋接过话说,我们也着急想致富,可自然条件差啊。宁致远始终保持沉默,一直抽着烟。大家面面相觑,止不住唉声叹气。 见时候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季海洋肩膀,说道,没有一个地方是天生受穷的,这里又不是大山深处,只要我们有信心,终究会找到致富之路的,慢慢来,别急。 回去路上,天色已晚,天边晚霞失去光彩,黝黑乱石山岗模模糊糊,犹如今后的路在何方。杨晓平在车上摆起了野石滩村发生的一个娶媳妇笑话,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但宁致远心里想着事,没有一丝笑意。大家顿了顿,车里也沉寂下来。 李向前来请示,是否搞个安置房返迁交钥匙仪式。宁致远高兴地说,要搞,而且要隆重点,你和李青做个方案,争取李向威副县长参加。李向前笑道,请县大爷您出面哈,我可不敢去的。他呵呵地笑着说,行嘛,我主外,你主内。 李向前走出门,心里回味着宁书记这话。 让人意外的是,李向威不但爽快答应出席仪式,还主动说到时代表县委、县政f讲几句。他异常高兴地告辞出来,还没走出机关大院,就接到袁峥电话,老弟,返迁仪式我要来参加。他回道,那还求之不得呢,你这亿万身价老总亲自参加,对于提升兴隆镇开发建设影响力具有重要意义的。两人寒暄挂上电话,他心里想,袁峥来其目的可理解,但李向威如此爽快又是为何呢。 阴历腊月二十这天,兴隆镇正东街热闹喧天,安置房前院坝里搭起舞台,一条红色搌布铺到路边,两边挤满围观群众,七嘴八舌议论着,眼里充满羡慕。 宁致远接到李向威和袁峥,一起站上台,自己便走到话筒前,宣布兴隆镇青山别水安置房交钥匙仪式正式开始。袁峥代表项目投资方高度赞扬了岳州县和兴隆镇投资环境,表示愿意下步继续投资。李向威代表县委县政f讲了几点意见,并亲自为戴着绶带的拆迁对象代表授钥匙。 宁致远最后在主持词中说,现在,兴隆镇场镇开发建设与棚户区改造进入加快推进时期,场镇规划正在一步步落地落实!我相信,在镇党委、镇政f组织领导下,在全镇人民共同努力下,生活一天更比一天好的梦想一定会成为现实! 全场响起经久不息掌声。 再谋新策 送走李向威后,袁峥来到宁致远办公室。品尝一口茶,袁峥笑呵呵地说,兄弟啊,这是我第一次试水房地产就大获成功,公司董事会高度肯定青山别水项目,我想,能不能在沿河那片土地搞个二期项目,千亩都可以的。宁致远笑着说,袁总,这茶怎么样?我一个老朋友的珍藏品呢,可惜办公室没有茶具,不然以古法泡茶更有韵味。 袁峥心里明镜般,感到宁致远更加稳重成熟,咬咬牙说,镇上可以成立一个国有公司,你们以土地入股,共同成立一个新公司,按照土地入股比例分成利润比例,如何?宁致远大脑里迅速思考着,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想法,但还可以有争取空间。 他笑着说,袁总亲临小镇,我得认真接待呢,最近镇外开了家农家乐不错,如何啊?袁峥拱手道,那就不好意思,叨扰老弟了。两人边聊边下楼来,坐上袁峥座驾出发。 李向前、杨晓平、卓波涛早就等在农家乐,见他们到来,赶紧催促上菜。袁峥品尝一块奇形怪状的黑乎乎东西,连声说,真香,这是什么食材呢?宁致远露出古怪笑容说道,您猜猜。袁峥再尝一块,摇摇头。杨晓平说,袁总,这是头刀菜。见袁峥还是不明白,李向前笑嘻嘻的说,所谓头一刀,小猪儿需阉割后去除性激素,才能快速长肥,所以这一刀出来的东西,就是头刀菜。袁峥恍然大悟,连连招呼公司几位,快吃,好东西,壮阳呢。大家哈哈笑起来。 饭后,大家坐在水塘边晒太阳。宁致远和袁峥单独坐在一旁,其他人集聚在稍远处。宁致远说,袁总的建议我还是很赞赏的,只不过……。袁峥露出微笑看着他,然后缓缓地说,岳兴璐至正东街连接路我方捐资,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一是再供三百亩地,二是路我们修。宁致远哈哈大笑,袁总是个明白人哪!袁峥笑着站起来握手,表示自己要赶回丘川。 临上车,袁峥似乎想起什么,又折身回来,低声说,致远,我出这么优厚条件,并不是非要在兴隆镇投资,而是婉君叮嘱一定要帮你做出成绩。宁致远笑笑,挥手送行。 李向前听闻袁峥此行达成的意向性协议,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高兴得腾地一下站起来,用力向空中挥了挥拳头,嘴里一直嚷,太好了,太好了。看着李向前兴奋的样子,他心里想,向前任镇长这事不能再拖了。 晚上,他把杨晓平叫到办公室,丢过去一包烟。杨晓平笑嘻嘻地接过来,端详了一下,然后撕开封口,抽出一支递过去,说道,书记好烟呢。他接过来,点燃吸一口,缓缓吐出来,吹出袅袅烟圈,然后说,晓平,你是我从石桥镇要过来的,下步任副书记,如何?杨晓平依然笑着说,您安排,我都没问题的。 他满意地笑了笑说,向前比您更成熟些,你还要锻炼锻炼,我是这么考虑的,以后我若离开,向前任书记,你接任镇长,兴隆镇就能一届接着一届干,我们的规划就一步步地落地变为现实,当我们都离开这里时,回首也是满满成就感、获得感和幸福感。 杨晓平感叹说,是啊,当初您说过,当干部就要干点事,我们都当不了好大的官,但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离开后不会有遗憾。 第二天,他来到县委机关大院,依然和过去一样,先去找新来的组织部长祝兴明汇报了自己想法,然后前去拜访副书记夏永江,最后敲开县委书记方轩办公室。 方轩脸上看上去多了些皱纹,和第一次来岳州报到时差别很大。见到宁致远,方轩坐在椅子上露出笑容,指了指班前椅。宁致远赶紧上前坐下,说,书记,今天耽误你十分钟,向您汇报三个事情,一是兴隆镇近期工作情况,二是班子运行情况,三是一个小小建议。 听完宁致远汇报,方轩欣慰地抹了抹头发,说道,兴隆场镇开发和管理非常不错,特别是景星街非常干净整洁,一个农贸市场老街整治到如此水平,致远确实用了心的呢。宁致远惊讶地问道,书记您亲自来过兴隆镇啊,我怎么不知道。方轩扬扬手,微笑着说,所有乡镇我都暗访过,给你们说了,还能看到真实情况啊?宁致远惊叹地说,真不愧为书记啊,要是没整好,我就死定了。 方轩哈哈大笑,然后缓缓地说道,你以为前几次乡镇书记调整是没有原因的吗?有些乡镇几十年山河依旧,留下这些干部就是贻误发展,辜负群众期盼。致远哪,像你这样也有好几个,但不多,只要你一心为公,我就支持你的提议,县委支持兴隆镇发展。你去向祝部长作个汇报,我也会向他推荐一下你的提议,最后集大家意见吧。 宁致远神色严肃地说,谢谢方书记支持,我一定抓好班子带好队伍,还有两个想法给您汇报一下。然后他就成立镇上平台公司事宜作了汇报,并重点报告了公司资金用于罐子河场镇段河堤建设和农村产业发展。 方轩立即兴奋起来,大声说,你这想法好,回去整个方案来,我要好好研究。宁致远笑容满面站起来,回道,三天后给您送来。 走出县委机关大院,宁致远仍然沉浸在兴奋中,有个懂经济的决策者真是让人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