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春山》 第1章 欢迎收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想吃锦鲤 “啪嗒~啪嗒~”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穿过漆黑空旷的长廊传来,每一下,都仿佛重锤用力敲打在檀悠悠的心上。 她缩在墙角里紧紧抱着头,用力堵住耳朵,想要隔绝这可怕的声音,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然而脚步声仍然无情地透过掌心传到耳中,她颤抖着缩成一团,狂乱祈祷:“别发现我,救命,谁来救救我……” 不知是否祈祷起了作用,可怕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渐渐听不见了。 檀悠悠不敢相信地松开手掌,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寂静得可怕。 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听见耳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可抓住你了,小东西!” 一只大手用力抓住她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 “啊!”剧痛和恐惧让檀悠悠尖叫起来,她疯狂地挣扎着,却被人抓住腰带往上举起再用力抛了出去。 她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头狠狠撞上了墙,难以言述的剧痛和绝望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檀悠悠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心跳得如同擂鼓,还没平复过来,一只手扯住她的耳朵用力拧了一圈。 “你又睡!你又睡!”檀如意皱着眉头,杏眼狠狠瞪着她,气急败坏地小声骂道:“你能不能争点气!贪吃贪睡还贪玩,都十五的人了,就算不顾及自个儿,也别丢咱家的脸!” “痛!痛!轻点!轻点!”檀悠悠捂住被扯得火辣辣的耳朵,眼里涌出泪花,委屈巴巴地看着嫡姐,小声嘟囔:“三姐姐,我是头痛发晕,所以才趴着歇会儿。” 檀如意春笋般的指尖戳上她的额头,压着声音气呼呼地道:“别找借口!每次做错事就借口头痛,谁晓得是真还是假?再这样,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家去!” “得嘞!那我先走一步了,三姐姐慢来。”檀悠悠伸个懒腰,目光缓缓扫过不远处那一堆正在赏花作诗、争奇斗艳的女孩子,轻抚裙摆,准备潇洒离去。 这里又吵又热不能躺着靠着,还没什么好吃的,她疯了才想留在这里受罪呢。 “你不许走!我让你走了吗?”檀如意扯住她,眼睛瞪得更圆了,里头“嗖嗖”射着可怕的小刀子:“你这个贪吃贪睡的小混账!娘让我带着你,你先走了是想害我挨骂?” 檀悠悠就又软绵绵地坐回去,软绵绵地说:“三姐姐别生气,我不走了,我听话就是。” 檀如意本想再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庶妹,但见檀悠悠乖乖地坐着,粉嫩的小圆脸上睡痕犹在,水汪汪的黑眼睛无辜地望着自己,小巧微翘的鼻尖上挂着几颗细汗,表情可怜又软萌,倒叫人下不得手,于是色厉内荏地道:“你真的头晕?” 檀悠悠猛点头:“真的,真的,真的,骗你我就是小狗。” “你本来就是小狗!”檀如意很凶地骂了一句,抱住檀悠悠的头凑近了看她的发顶。 浓密的头发下藏着一道疤痕,时至今日仍然狰狞可怕——也是檀悠悠头发浓密,不然只怕遮不住。 “你五妹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你要对她好,爹不会亏待你的。” 檀如意想起父亲的叮咛,看着檀悠悠乖巧的样子,不受控制地对着那处伤疤轻轻吹了几口气,微带嫌弃:“谁让你不听话,深更半夜跑出去玩的,吃大亏了吧?不过也奇怪,好好儿的你怎会摔得如此厉害?” “我记不得了呀,三姐姐。”檀悠悠茫然地眨巴着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忽闪着:“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倒也是。” 庶妹摔了这一跤之后确实是什么都记不得了,檀如意叹口气,叮嘱道:“你既然不喜欢这些,就乖乖坐在这里喂鱼,等我一起回家,可别再睡了啊!” “好的,三姐姐。”檀悠悠软绵绵地挥手送走檀如意,见无人关注她,立刻背靠着凉亭柱子挑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将手一伸。 丫鬟柳枝立刻递上一包鱼食,讨好地道:“五小姐,奴婢本想叫醒您的,但三小姐来得太快了。您的耳朵还疼么?” “当然疼了!都是你的错,你得补偿我。”檀悠悠慢吞吞地往池塘里撒鱼食,水里大小锦鲤涌动抢食,响起一片“pia~唧”声。 “这条锦鲤好肥,不晓得好不好吃。”檀悠悠指着最大那条红白相间的锦鲤,戏谑笑道:“柳枝,不如你把它抓来红烧给我吃啊。” “啊?”柳枝吃了一惊,慌忙小声劝道:“小姐,锦鲤不好吃,何况这不是咱们家的。” 就没听说过谁吃锦鲤的,五小姐这是馋疯了吧。 “是哦。”檀悠悠把手里的鱼食一股脑地丢进池中,托着腮看着水面发呆,阳光下无数鱼嘴一张一合,金光闪闪,让她想起自己在梦中濒临死亡时大张着嘴“嚯嚯”喘息的样子。 头顶的旧伤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个噩梦并不只是噩梦,它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此刻占据的这具身体,真真切切死于一桩谋杀案。 只可惜除了这个噩梦之外,她并不知晓更多情况,比如说,凶手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弄死一个无害的小姑娘。 檀如意说是怪原主不听话,夜里悄悄跑出去玩才出的事,乍一听好像有些道理,仔细一想颇为蹊跷。 要知道,檀父乃是本地同知,同知的女儿就是官家小姐,从小受着严格的教养,莫名其妙半夜三更独自跑出去玩?逗她玩儿呢。 她虽是个现代人,却也知道古代规矩多,容不得官家小姐到处乱跑。 这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缘故,须得小心为上。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重生一回,莫名其妙又丢了小命,这呼奴使婢、好吃好喝的悠闲日子她还没过够呢。 檀悠悠想起前世那苦逼的社畜生涯,心肝儿一阵一阵的疼。 朝九晚五、准点上下班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白加黑、五加二,半夜三更被毫无人性的老板一阵追魂夺命call叫起来改方案是常有的事。 何况她还想买个小房子筑个窝,还接点私活苦熬青春挣首付,那真是争分夺秒,丝毫不敢懈怠,苦啊! 说起房子的首付,她又想起了自己那重男轻女的冷血爹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姐,您不高兴啦?”柳枝见檀悠悠满面忿然,忙小心翼翼地讨好道:“虽然锦鲤不好吃,但鲤鱼总是能吃的,回家告诉姨娘,拿些钱给厨房点菜就使得。” 柳枝说着,柔软的小手熟门熟路地搭上檀悠悠的头,力度适中地揉捏起来,轻言细语:“力度合适不?小姐您要是不舒服就告诉奴婢。” 舒服!太舒服了!檀悠悠“嗯嗯”着,惬意地靠在柳枝柔软温香的怀里,享受着美貌丫鬟温柔而专业的推拿服务,我去!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庶女咋了?锦衣玉食,呼奴使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入有车,它不香吗? 如今的她是真没啥大志向,就想好吃好喝,舒舒服服过完这一生。 第3章 ?好可怕 柳枝的怀抱太温软,檀悠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被一阵尖利的喊叫声吓的:“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这声音太过尖利,吓得她一哆嗦,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柳枝镇定地道:“没什么,就是梁知府家的二小姐落了水,已经有人赶来搭救啦。” 檀悠悠将手搭在额前遮住日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少女在荷花池里使劲扑腾着,惊得四周鱼儿乱窜,花叶一片歪斜。 不远处,两个年轻男子拿着竹竿飞快而至,更远些的地方,几个粗使婆子狂奔而来。 “救命啊!救命啊!”梁二小姐凄厉地叫喊着,身子一起一伏,原本清澈的池水被搅得一片浑浊。 檀悠悠盯着看了片刻,问道:“这水不深吧?” “不深。”柳枝很肯定:“班伯府发迹不久,荷花池才挖没几年,不会超过四尺深。” 四尺,那就是一米二,淹不死成年人。 檀悠悠不再言语,只看那两个年轻男子对着梁二小姐伸出竹竿。 柳枝却突然悟了:“咦,四尺,差不多只到婢子的胸,淹不死人,梁二小姐为啥这样呢?她的丫鬟哪里去了?” “是啊,她为啥这样折腾呢?”一条声音骤然响起:“难道是居心不良想搞事?” 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穿着淡青色纱袍、头戴玉簪、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的男子走过来,盯着檀悠悠和柳枝上下扫视一番,问道:“二位姑娘怎么看?” 柳枝一个箭步挡在檀悠悠前面,生气地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班伯府!” 男子自得一笑,“啪”地一声甩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地搧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你们来此赴会,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柳枝瞧着这人真不像是个好东西,再看众人全都往梁二小姐那边去了,这边倒成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不由暗自叫苦,老母鸡似地将檀悠悠护在身后,声色俱厉:“我管你是谁?赶紧走开,不然我要叫人了!” 男子笑起来,饶有兴致地道:“叫啊,你倒是叫啊!” 柳枝可没见过这种泼皮无赖之辈,纵有一腔护主的热血,也吓得出了一层冷汗,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进退两难。 “那位落水的姑娘约莫是被吓坏了,不知池水其实不深。”檀悠悠慢吞吞地把柳枝拉到自己身后,再慢吞吞地道:“不知您是班伯府的哪一位长辈?客人落了水,不去关照始终不大好的。” “长辈?”男子吃惊地收了扇子,反手指着自己的脸,瞪大桃花眼:“小姑娘,不带这样损人的,我很老吗?” “哦,您很年轻,特别的年轻。”檀悠悠毫无脾气地顺了对方的意,不能更敷衍了。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做人能不能真诚一点?”男子挑着眉头冷了脸:“你是哪家的啊?为何刚好在这池塘边立着?难不成落水这事儿是你们干的?” “你含血喷人!”柳枝急了,檀家老爷是本地同知,与落水的梁二小姐她爹梁知府一副一正,却势同水火。 梁二小姐莫名落水,刚好她们主仆又在这附近,若是对方有意搞事,不知会惹多少麻烦! 男子见柳枝急了,立时高兴起来:“怕了吧?求我啊……” “那边哭闹起来了。”檀悠悠软软糯糯地道:“听说女子落水若被男子救起,就是失了贞,必须要嫁娶的,不然就是逼人去死。幸亏救人的那位男子又高又好看……” 男子收了嬉笑之色,严肃地道:“你在说什么?” 檀悠悠眨巴眨巴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的,无辜得很:“我家姨娘和我说的,叫我千万不能落水,很可怕的。刚才那位落水的姐姐是要嫁给救她的人了吧?倘若那位是个下人怎么办?” 高亢的女声适时响起:“我不能活了,别拦着我,让我去死吧!” 人群骚动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往那边涌去。 “向光!向光!你在哪里?”男子大声呼喊起来,不见有人应答,低骂一句,丢下檀悠悠主仆急匆匆走了。 柳枝抚着胸口,长吐一口气:“这人真不要脸!小姐没被吓着吧?” “当然是吓着了,我好怕的。”檀悠悠拉着柳枝的手靠过去,状似寻找安慰,实际想找个人靠着,这样挺直腰背、讲究仪态地站着好累! 柳枝赶紧扶她坐好,还贴心地做了人形椅背:“别怕别怕,有婢子在呢。婢子怎么也不会让您被欺负,咱们歇会儿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嗯嗯。”檀悠悠舒服地眯着眼往前方看去。 刚才那个神经病男人并没有直接奔赴落水现场,而是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和一个衣着体面的仆妇说话。 没多少时候,仆妇赶过去对着人群说了几句,众人不情不愿地散开了。 落水的梁二小姐也被带走了,荷花池边瞬间冷清下来。 柳枝兴致勃勃:“小姐,救梁二小姐的真是个男人吗?真的又高又好看?还是个下人?” “不知道。”檀悠悠慢吞吞地道:“我瞎说的。” “……”柳枝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被强行扑灭,不甘心地道:“您是担心损害梁二小姐的清誉吧?您放心,婢子不会乱说的。快告诉婢子吧!” “我就是想把那个疯子骗走。”檀悠悠确认安全,站起身来:“想必诗会也散了,我们去找三姐姐一起回家。” 柳枝却激动地抓住她小声说道:“是他吧!是他吧!小姐刚才看到救人的就是他吧!真的好好看!真的好高!” “???”檀悠悠扭着脖子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柳树下站了个穿浅蓝长衫的高个男人,正和刚才找茬的神经病男子说话。 确实长得挺好看的,仪态身材也都很好,综合至少可以打98分,能让人舔屏流哈喇子那种。檀悠悠不露声色地评估完毕,缓缓收回目光。 神经病发现了她们,兴致勃勃地朝着她们用力招手,又笑着和高个男人说了句什么。 高个男人转过头来扫了檀悠悠一眼,两条浓长冷硬的眉毛微微皱着,眼神表情严肃正经冷淡得不行,好比周一全校大会上训话的校长本尊。 第4章 五香瓜子 被这样严肃冷淡的眼神盯着,学生时期长年累积的、对校长的天然畏惧感顿时支配了檀悠悠,让她不受控制地行了个不能更乖巧温顺的福礼。 对方不过淡淡一颔首便转过了头,不再多看这边一眼。 柳枝小声评价:“好凶啊,这人不好惹,梁二小姐嫁给他日子不好过的吧?” “你想多了。”檀悠悠很确定,搭救梁二小姐的两个男子中并没有这个人:“走了。” 柳枝又悄悄看了美男一眼,这才扶着檀悠悠准备离去。 忽见檀如意带着几个丫鬟仆妇风风火火赶过来,阴沉着俏脸低声喝道:“臭丫头!不声不响躲在这里歇凉看热闹!我刚才到处找你叫你,为什么不应?害我以为是你出了事,吓掉半条命!” “我没听见……”檀悠悠灵巧如猴,利索地躲开了檀如意的追魂夺命爪,赌咒发誓:“我真没听见!我被吓坏了!” 柳枝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五小姐胆子小,被吓得差点哭了,缓过神来就忙着要去找三小姐呢。” “真的?”檀如意看向檀悠悠,将信将疑,她刚才远远看着,这臭丫头瞧着悠然自得、惬意得很。 檀悠悠努力睁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檀如意,也不说话,黑亮的眼睛里汪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小鹿一般纯净温良,让人无端心软。 檀如意最受不得她这种眼神,不耐烦地拎着她的后领子,皱着眉头道:“回家再说!” 檀悠悠见檀如意好了,就厚着脸皮凑上去小声说道:“多谢姐姐心疼我。不过话说回来,你明知我在这里,为什么不来这里找我,反倒去了其他地方?我听你的话,一直乖乖坐在这里呢。” 檀如意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经过事,听到有人落水就乱了分寸,以至于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撞乱窜,还吓哭了。 为了维护嫡姐的威严,她虎着脸把檀悠悠推开,凶巴巴地道:“拉拉扯扯做什么?站直站好!小心我告诉母亲罚你顶碗走路!” 檀家主母周氏出身名门望族,最讲究的就是礼仪规矩,为了让家中的女孩子有个好仪态,没少让她们顶着碗走路。 檀悠悠深受其害,想到那滋味儿立时打个哆嗦,皱着脸站好,一本正经地走路。 檀如意看她乖巧软糯的样子,心里先过意不去,板着脸抓住她的胳膊拉到身边紧紧带着,嘴里却要嫌弃:“就知道吃和睡,这胳膊上全是肉!” 檀悠悠毫无愧疚之心:“我又不胖!姨娘说了,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爹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让我们吃好穿好睡好过得好……” 姨娘就是姨娘,小门小户,没得见识!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檀如意嗤之以鼻,面上却不敢做出来,闷闷地道:“梅姨娘倒是想得开。” 檀悠悠认真加上一句:“我也想得开,我姨娘说得挺好的。” 檀悠悠的亲娘梅姨娘在檀家是个很特别的存在,耕读人家出身,良妾,从不参与任何纷争,任何事情都做得恰到好处,檀同知和周氏都很敬重她,严令孩子们不许不敬她。 檀如意刚才那个说法,倒像是指责梅姨娘似的,她觉着檀悠悠应该是听出来了,于是讪讪的:“五妹妹别往心里去,我没有说梅姨娘不好的意思。” 檀悠悠一笑:“我知道。” 此外,再无一句多话。 檀如意晓得她不会乱说生事,心里始终不得劲儿,讪讪地找了其他话题:“你可知道今天的诗会是怎么回事?” 檀悠悠摇头:“不知道。你们不是经常开诗会吗?” 可怜啊,古人除了开诗会赏花啥的,都没啥娱乐活动,她就不一样了,还可以吃吃喝喝睡睡睡! 檀如意再次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是很无聊啊。”檀悠悠直言不讳,反正家里人都知道她不会作诗,只会背诗。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明知你不感兴趣,父母亲却总让我带着你?”檀如意教训她:“因为这是女子才名贤名美名远扬的好机会!你也快到年纪了,不带你出来走动,将来可怎么办?” “哦。我会好好背诗的。”檀悠悠赌咒发誓,“一定会的。” “……”檀如意拿她没办法,只能叹气。 姐妹二人走了没多远,迎面来了班家大小姐班碧珠。 班碧珠长得窈窕静美,性情极温柔,一手拉着檀悠悠,一手拉着檀如意,十分抱歉:“今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好不容易做回东,倒叫你们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檀悠悠笑眯眯地道:“班姐姐,没事的,我玩得很开心,你家的五香瓜子炒得特别好!” 班碧珠讶然失笑,爱怜地轻抚檀悠悠的额发:“难得你喜欢,我叫人给你送些去。” 檀如意深觉丢脸:“别理她,就和饿着她似的。” 檀悠悠认真地道:“真的很好吃啊。” 嗯,整个班伯府也就五香瓜子好吃了,其他都一般得很。 班碧珠笑道:“快别欺负她,我们悠悠最是纯善老实,我们家里最喜欢她了。” 檀如意郁闷,怎么就变成她欺负檀悠悠了呢?算了算了,反正她也习惯了。 有一同参加诗会的齐三小姐过来八卦:“碧珠,今日这事也真是奇了怪,好好儿的,梁砚秋怎么就落了水?倒叫你难做人,有说法了么?” 班碧珠不想多说:“不知道,她惊魂未定,也不好多问。” 齐三小姐却冷笑起来:“行了,碧珠,事到如今你还瞒着,就不怕寒了我等姐妹的心!” “我……”班碧珠想要辩解,齐三小姐却已拂袖而去,临行前还斜睨着檀家姐妹道:“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真是的!” 班碧珠红了眼圈:“你什么意思?我做什么啦?” 齐三小姐压根不理,扬长而去。 “别往心里去,齐三就是这脾气。”檀如意不想卷进是非之中,迅速带着檀悠悠撤离。 第5章 起心不良 才上车,檀悠悠立刻抽了骨头似地瘫倒在座位上,盘算今晚务必要让厨房做条红烧鱼吃吃。 檀如意皱着眉头在一旁盘算:“齐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悠悠你今日可看到什么奇怪的事?” “鲤鱼刺多,得让厨房用花鲢或者青鱼做,要是有江团就好了。”檀悠悠答非所问。 檀如意气得直瞪眼,将手捏住檀悠悠嫩滑粉白的脸颊,恨道:“吃!吃!吃!除了吃你还知道啥?” “背诗啊!睡觉啊!”檀悠悠软绵绵地把檀如意的魔爪拿走,无辜地瞪着小鹿眼:“我还会哄父亲、母亲和姨娘开心!” 檀如意差点没疯,抓狂地揪着靠枕一阵撕扯:“啊……” 这臭丫头,可真是气死她了! 檀悠悠瞧着檀如意的动作,眼里浮起一层笑意:“有件事确实很奇怪,梁砚秋落水之后,有个穿着不凡的男人跑到我们身边说疯话。” 檀如意停止撕扯靠枕,睁大眼睛:“快说!” 檀悠悠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了,檀如意的眉头越皱越紧,思忖许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梁砚秋真不要脸!” “嗯?”檀悠悠抛出疑问句:“三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 檀如意轻点她的鼻头,智珠在握的模样:“八九不离十了。班家不讲道义,梁家也不要脸,待我禀告父母,以后咱们少和这两家人交往。” “好。”檀悠悠也不问原因,热情地邀请檀如意和她共进晚饭:“我准备吃红烧鱼,你来不?” 檀如意不屑这种贪吃之事:“我有事,你自己吃吧。” 檀悠悠并不勉强,愉快地趴在窗边看景。 秋城街道两旁尽植梧桐,四月天,梧桐开花,满树浅紫色的花开得密密匝匝,宛若云霞,清新温柔。 有风吹过,铃铛一样的浅紫色花朵落到地上,被贪玩的小孩儿捡了串成花环,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檀悠悠越看越舒适,笑容满面。 檀如意见庶妹没心没肺的样子,十分见不得这种傻乐:“别傻笑了,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檀悠悠从善如流,掏出一把五香瓜子磕着,摆出听故事的架势:“三姐姐请讲。” 檀如意抢过瓜子,边磕边道:“今天这事吧,参加诗会的姑娘们都被班家摆了一道。他家啊,起心不良!” 本朝的规矩,为避免后族势大祸乱朝纲,皇族选妻多从民间臻选,只要出身清白、才貌出众,寻常女子也有机会跃上枝头成凤凰。 班家早年只是寻常人家,但是运气好——前些年时,宫中到民间选秀,挑走了班家一个女儿。 谁也没想到,这女儿竟然一步步做到福王妃,诞下的儿子也被封为世子,于是班家水涨船高,被封伯爵发了家,一跃成为秋城头等门第。 前些日子,檀如意曾听人说,福王世子微服来了班伯府探亲,又偷听到长辈闲谈,说是这福王世子十分不着调,京城那些名门望族都舍不得把女儿嫁他。 所以这一趟访亲之行,大约还带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他自己挑个称心如意的妻室。 “你见到的那个不着调的疯子,约莫就是福王世子了。”檀如意忿恨地将手里的五香瓜子扔进漆盘:“班家是以诗会的名义,把咱们都骗去给人挑个遍呢!实在欺人太甚!” 那福王世子虽是天潢贵胄,却也太欺负人了些。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一个猥琐不着调的男人偷窥着、评头论足,想想就恶心。 檀如意心气高,受不得这种肮脏气,越想越是咬牙切齿:“我要和班碧珠断交!” “哦。”檀悠悠埋着头剥瓜子吃,既不附和也不反对。 “等下班家送五香瓜子来,你不许接,叫它原路返回!”檀如意气呼呼地抢走檀悠悠手里的瓜子:“就知道吃!” “吃有什么不好?本来就吃了亏,饿着自己更亏。”檀悠悠又把瓜子抢回来,继续吃。 “你不怕那个疯子男人?他和你搭讪了诶!万一看上你了咋办?”檀如意看着庶妹那圆圆的小脑袋,很想劈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真是无知者无畏。 檀悠悠眉毛都没动一下:“是碰巧。他又没眼瞎。” “也是。”檀如意捏捏檀悠悠嫩滑的小脸,这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一团孩气,出了名的贪玩贪吃贪睡,就算福王世子看上了,福王妃也不能同意。 那么,今天去的这些姑娘们,谁最危险呢?自甘下贱的梁砚秋是没戏了,余下的还有谁? 檀如意拧着眉头陷入沉思中,并未注意到檀悠悠剥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听说有种变态,就喜欢未成年的、肉嘟嘟的小少女……自己不会真的被看上吧? 真是的,她只想做一条咸鱼,晒完左边晒右边,碍着谁啦? 檀悠悠面无表情地掰了掰指节,指骨“噼啪”作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梁二小姐失足落水的事已经传到檀家。 檀家姐妹的马车才到二门,檀家主母周氏已经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檀悠悠的生母梅姨娘。 周氏是个沉稳性子,讲究含而不露,当着下人的面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端倪,只将两个女孩子上下打量一番,问道:“都好?” “都好。”檀悠悠脆生生地回答着,笑眯眯地行礼请安:“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们了。” 周氏一笑,示意梅姨娘过来领人,然后看向檀如意。 檀如意抱住周氏的胳膊:“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屋里去。” 檀家的宅子并不算大,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正屋。 周氏落了座,和梅姨娘说道:“你也坐。” 梅姨娘谢过,安静地在周氏下首坐了,檀悠悠立刻靠过去歪在她怀里。 梅姨娘微笑着,温柔地轻抚檀悠悠的头发脸颊,虽不说话,却让人感受到浓而纯粹的母爱。 檀悠悠满足得很,那颗曾被伤害得支离破碎的心也变得暖洋洋的。 “坐好!”周氏见不得这种腻歪,皱着眉头说道:“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遵守礼仪?” 第6章 咸鱼小可爱 檀悠悠不以为意,乖巧坐好,冲着周氏甜甜一笑,并没有被嫡母看不顺眼、欺压的愤恨和不舒服。 周氏出身名门,能干又高傲,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对于檀渣爹的妾室和庶出子女,从不刻意打压磋磨,讲究的是家和万事兴,只要不作死,就能过得不错。 对于子女的教育问题,周氏尤其重视道德品质方面的培养,日常教导子女的是:“你们都姓檀,荣辱与共。” 当然,嫡出和庶出之间的区别总是有的,就像正室与妾室之间天然不同。 比如,周氏对待亲生儿女要求更高,更为严厉,对庶出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过得去,别给她添麻烦就行。 檀悠悠没啥贪心和妄念,只把周氏和渣爹当成公司老板。 人家辛辛苦苦供她吃香喝辣、呼奴使婢、高床软枕、锦衣华服,不该乖乖巧巧做个小可爱吗? 好员工,就该努力工作,把老板哄得开开心心,这才对得起自己的岗位和薪金。 老板高兴了,她才能做一条自由自在躺着晒太阳的咸鱼。 拎得很清的檀悠悠和渣爹、周氏、一应嫡出子女相处得很好,成功地做成了一条贪玩、贪吃还贪睡的咸鱼。 周氏最喜欢檀悠悠的识趣温软,见她消停了,便问檀如意:“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梁砚秋为何落水?” 檀如意叽叽呱呱地将经过说了一遍,愤恨之情溢于言表:“欺人太甚!” 周氏没任何表情,只道:“看来梁家是早就得了消息,对福王世子夫人之位势在必得,这才闹了这么一出。可惜功亏一篑,手段更是下流。” 梁知府和檀同知斗得厉害,彼此都想拼了命把对方摁下去。 檀同知虽渣,却很追求上进,有能力有手腕,官声还挺好,把梁知府压得死死的,大有取代之势。 梁知府肯定不能坐以待毙,奈何啃不动檀渣爹这块硬骨头,只好剑走偏锋,想要借着女儿攀龙附凤更上一层。 梅姨娘温温柔柔地道:“梁知府太急了些,可惜梁二小姐,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周氏轻嗤一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作自受,并不可惜。我们家的孩子们,没人做得出这种事。” 檀如意骄傲地道:“那是当然!” “都是母亲教导有方!”檀悠悠的声音又高又脆,余音绕梁,眼里满是崇拜和敬仰——并不全是为了求生,她是真的觉得周氏很不错。 “马屁精!”檀如意瞅着檀悠悠小声揶揄。 檀悠悠却转身拍起了她的马屁:“谢谢三姐姐照顾我。” 檀如意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是亲姐妹,那不是应该的么?” “我最喜欢三姐姐了。”檀悠悠软绵绵地歪倒在檀如意身上,眉眼弯弯:“你待我真好。” “马屁精!”檀如意宠溺地捏着檀悠悠的小翘鼻,说道:“还是个磨人精!” “回去吧。这件事以后都不要提了,有人问就说不清楚。”周氏瞧着这一幕,心情很是舒爽,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悠悠今晚想吃什么?” “红烧江团!要是没有江团,青鱼或者花鲢也可以!刺少,年幼的弟弟妹妹也可以吃!”檀悠悠双眼发光,当家主母发话,就不用梅姨娘自己掏腰包点菜了,羊毛必须薅! 周氏哑然失笑,叫过管事婆子吩咐下去。 檀悠悠兴高采烈地告了退,跟在梅姨娘身后开开心心回房去。 周氏看着她的背影轻叹:“真是个傻大胆,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檀如意不懂:“娘是指什么?” 周氏严肃地道:“如意,你再把今天的事重新说一遍,任何细节都别落下。” 檀如意被周氏凝重的表情吓住,惊慌地道:“怎么了?” 周氏不解释:“快说。” 檀如意忐忑地再描述了一番,见周氏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自己,心里慌得不行:“娘,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周氏一叹:“没什么,你做得很好,照顾妹妹护着妹妹,没丢我的脸。回去吧。” 檀如意害怕:“娘,是不是五妹危险了啊?” 周氏摇头:“没有,去吧。” 檀如意晓得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不安地屈膝行礼告退。 左跨院中,梅姨娘正在帮檀悠悠换衣裳梳头发,眉眼之中俱是温柔爱怜,檀悠悠也不说话,只安静地任由梅姨娘替自己收拾打扮。 梅姨娘把一对小巧精致的金钗插进檀悠悠的发髻,打量再三,十分骄傲自豪:“好了,我们五小姐真好看啊。” 檀悠悠也觉着自己这小模样真好看,照了会儿镜子,问道:“姨娘会一直这样喜欢我心疼我吗?” “傻话。”梅姨娘把换下的衣服收起,交给柳枝拿出去:“你是姨娘的命根子。” 檀悠悠托着腮,认真地道:“如果再有弟弟呢?姨娘会不会更喜欢他?” “不会有。姨娘只会有你一个。”梅姨娘笑看着檀悠悠,说道:“真是孩子,奇奇怪怪的想法。” “可是,隔壁几位姨娘都觉着自己有儿子了不起啊。还说我没个同胞兄弟,将来没人撑腰,姨娘没儿子傍身,老了没人管。”檀悠悠小声嘟囔。 梅姨娘笑而不语,拿出一盒子松子,用小铁夹子一颗一颗地夹开壳。 又是这样……檀悠悠噘着嘴,坐过去帮着剥松子。 “我上年纪了,没打算再生孩子。”梅姨娘看了她一眼,轻言细语:“你别听人家胡说几句就记在心里胡思乱想,你爹上进,太太明智,将来不会没人管你。姨娘也会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没人疼你管你。” 檀悠悠小声道:“我才不担心自己呢。” 她会自个儿疼自个儿,再不会像前世那么傻了。 那个时候,她打小就努力做家务、帮着父母带弟弟,长大后除了正式的工作还兼职,经常熬到深夜,没有周末和节假日。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敢恋爱不敢交际,尽力存下每一分钱,帮着补贴家用、供弟弟读书。 好不容易弟弟毕业有了工作,她满怀憧憬想要买间小屋立足,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 因为经常搬家,租屋条件不好不安全,就把银行卡交给妈妈帮着保管。 算着存的钱差不多够首付,她也看好了房,谁想突然晕倒在工位上,送医之后查出是脑癌晚期,房子买不成了,她问她妈要存款治病,她妈却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第7章 ?社畜小可怜 檀悠悠追问再三,才知道她妈拿去给她弟买了婚房。 她当时完全懵了,那是她的救命钱!辛辛苦苦存下的血汗钱!因为信任父母,所以托付。 想着她妈身体不好没怎么上班,偶有急用不方便,就连密码都没隐瞒。 可是他们竟然这么对她? 她崩溃大哭,父母却转身躲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再到后来,她静悄悄死在医院里,那对夫妻始终没露过面。 可能是怕被医院抓住支付医药费吧? 复生之后,檀悠悠格外珍惜这难得的幸福和母爱,什么都不想争,只想安然度日。 可是,大家觉得她贪玩好吃、没心没肺、没有半点忧愁,那是不对的! 她很担心梅姨娘再生个儿子,然后就不爱她了! 想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可怜样儿,檀悠悠眼里立时汪了一泡泪水,真是的,社畜已经够苦了,还要这样对待她。 梅姨娘见女儿突然之间流了泪,被唬了一跳:“姨娘的乖乖,你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檀悠悠撒赖地拉着梅姨娘的袖子擦眼泪:“我就是担心有一天姨娘会不疼我。” 梅姨娘好笑又好气:“你个傻子!我是不会再生孩子的,够了。” 后面一句话,梅姨娘的语气很轻,更像是独白。 檀悠悠瞅着梅姨娘秀美的脸庞,问出一个在心头盘桓许久的问题:“姨娘,您这样的样貌心性,为什么会嫁给我爹?” 檀渣爹不是良配,有了周氏这样的贤妻、梅姨娘这样秀美如画的美妾还不够,后面还排着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梅姨娘斜瞅她一眼,淡淡地道:“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 檀悠悠反对:“我不小了,三姐姐也说我十五的人了,再不能和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管,得顾着家里人。姨娘就是我最亲的人,我当然要管呀!” “小嘴嘚吧嘚吧挺能说。”梅姨娘转身要走:“给你做的夏衣还差几针,趁着还早我去缝好。” 檀悠悠道:“听说姨娘和我爹是青梅竹马,从前还定过亲的,所以我好奇嘛!” 梅姨娘立时回过头来,皱着眉头抓住她的手:“你听谁说的?” 檀悠悠瞪着小鹿眼,无辜地道:“记不得了,好像是在梦里?” 梅姨娘盯了她片刻,长叹一声,说道:“罢了,你确实不小了,太太已在给你三姐、四姐相看人家,接着就是你。有些话,我得交待你。” “第一,永远不要当着人提这件事,更别说什么青梅竹马、定过亲。尤其是当着太太和你爹的面,坚决不能提。” “第二,不要打听不要多问,你只要记得,姨娘不是软柿子,生了你养了你就会护着你。即便你什么都不会,也不会没人管。” “第三,其他姨娘都有来历靠山,对你爹有好处。他喜欢往上爬,就由着他去,他官做得越大,咱们越享福。就算将来你嫁了人,对方也不能不看你爹的面子,不敢慢待你。” 梅姨娘微笑着,缓缓说道:“作为一个男人,努力上进,聪明能干,勤奋养家,对妻妾儿女还很大方和气,够了!你觉着呢?就算你这样贪玩,他也没骂过你嫌弃过你,对不对?” 檀悠悠没话说,确实是这个道理啊,便宜渣爹除了花心,其他确实不错。 那么,就让她换一个思路,把渣爹视为公司的大老板董事长。 董事长下面肯定得有一票高层、中层,这些高层和中层各有作用,有些人是真能干,有些人则是各路神仙派来的,不能得罪、不能不要。 为了平衡,也为了公司发展,董事长肯定得经常找大家开开会、聊聊天、谈谈心什么的,一来二去就有感情了嘛。 公司是我家,我们都要热爱它! 有家才有我,我们都要热爱它! “只要姨娘高兴,我当然没意见。爹昨天还悄悄给了我一对金镯子呢。”檀悠悠打开首饰盒子,拿出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递给梅姨娘看:“爹说给我做嫁妆。” 梅姨娘仔细验过,心安理得:“他给你就收着,只是别往外面显摆。一碗水难得端平,你有了,别人未必有……” 檀悠悠打个呵欠:“我懒得给自己惹麻烦。” 梅姨娘没话说,行吧,自家孩子是个什么德行自己清楚,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懒。 梅姨娘离开后,檀悠悠舒适地躺在贵妃榻上,翘着腿看着风景,等柳枝剥枇杷喂进嘴。 枇杷又甜又水,檀悠悠快乐地翻了个身,突然间明白了一个大道理。 “柳枝,我想明白了一个大道理!”檀悠悠舒服地躺在美丽温柔的柳枝软香的腿上,说道:“你想不想知道?” 柳枝肯定捧场:“当然想了!小姐想明白的大道理一定是很大很了不起的道理!是什么呀?” “我以后再告诉你。”檀悠悠勾着唇笑,见柳枝冲她翻白眼也不气:“我不是诚心逗你,而是现在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她想明白的这个大道理,在此刻的人看来肯定是惊世骇俗,不能容许赞同的。 那就是,既然她不能决定自己将来嫁给谁,也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像檀渣爹似的妻妾成群,她就务实地把他当成饭票当成银行当成老板。 大家都是成年人,风浪也见过不少了,就别瞎想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照顾好自己就行,开心最重要嘛。 梅姨娘刚才那一番话,大概率就是为了提点她,帮她看清楚现实,别对男人抱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破红尘,掌握人生秘籍,稳操胜券的檀悠悠愉快地哼起了歌。 柳枝竖着耳朵听,始终没能听明白五小姐到底唱的是些什么词,反正挺奇怪的。 晚饭时,檀悠悠如愿以偿吃到了红烧江团,江团刺少肉鲜美,她吃得摇头摆尾,幸福万分。 梅姨娘瞧着她的样子,不知不觉多添了半碗饭。 “哎哟,咱们五小姐就是胃口好!瞧瞧,吃得多香啊!”随着这娇滴滴、矫揉造作的声音,门前来了个穿浅绿衫子、松花长裙、水蛇腰的妖娆妇人。 正是檀渣爹的第三房小妾钱姨娘。 第8章 ?渣爹本爹 钱姨娘是檀渣爹的前任上司送的礼物,长得很是妖媚,奈何品行不咋滴,还仗着自己有后台,没少兴风作浪。 她虽比梅姨娘更晚进门,却从前头生了孩子,檀家四小姐、三少爷,都是她生的。 有儿女傍身,靠山还升了官,钱姨娘轻狂得很,总觉着家里除了檀渣爹和周氏,就属她最大了。 是以,梅姨娘这种没有后台、娘家死绝,还没儿子的竟然排在她前头,她是万分不服气,但又惹不起,只好隔三差五过来找找茬,发发酸。 比如今天,她是想让自己生的女儿檀如慧跟去班伯府参加诗会露露脸,奈何出门前檀如慧突然闹了肚子,硬是没去成。 是以,钱姨娘心里憋了一口气,听闻诗会出了事故,迫不及待赶过来探虚实。 梅姨娘耷拉着眼皮,懒得搭理钱姨娘。 檀悠悠则是继续吃吃喝喝,微笑着道:“今天的红烧江团很好吃,姨娘吃过没有?要不要一起用些?” 钱姨娘扭着腰肢走进来,嫌弃地撇撇嘴,挑剔道:“五小姐,不是妾身多事啊,小姑娘家家的这样贪吃,小心长成大胖子。” 檀悠悠还没开口,梅姨娘已经淡淡甩了一句:“又不要你养。” 钱姨娘一噎,憋着气找了地方坐下,强笑着道:“姐姐好大的脾气,我是关心五小姐,你们要不愿意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梅姨娘道:“五小姐若有不妥,自有老爷和太太管教,轮不着做姨娘的多嘴。” 钱姨娘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抚着胸口喘了好一歇才又勉强挤出几分苦巴巴的笑意,对着檀悠悠说道:“五小姐,其实妾身是过来探望您的,听说班伯府出了事,你四姐姐很是担心,只是她病着还没好,不便过来。” 檀悠悠揣着明白装糊涂:“班伯府出事和我四姐有什么关系?难道姨娘和班伯府有亲?” 五小姐是个糊涂虫,要和她说明白话特别吃力,钱姨娘脑壳痛,忍耐着道:“是担心您啊,我们和班伯府哪有亲呀。”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让柳枝送姨娘回去吧。”檀悠悠大声叫柳枝:“点灯笼过来!钱姨娘要回去了!” “我不走!谁说我要走了?!”钱姨娘大喊一声,见檀悠悠惊恐地睁着一双小鹿眼盯着自己,眼里已经泛起泪光,生怕她哭起来传到周氏耳中,声音顿时低了几分,还带了些讨好:“五小姐,和姨娘说说今天的事呗,梁二小姐怎会落水?福王世子真的在班伯府吗?” 檀悠悠十分羞愧:“我不知道,天太热,诗会太无聊了,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钱姨娘瞪着檀悠悠,油然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感。 那是福王世子啊!多么难得的王府选妻盛会,一旦入选就是世子夫人,这个傻子却只顾着睡觉? 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闹肚子的不是这个傻子,而是她家聪明美丽还上进的如慧? 钱姨娘惋惜地离开,一路咬牙切齿,只恨老天不公。 钱姨娘的到来,在檀悠悠母女这儿没有激起半分浪花,二人吃好喝好,各自回房歇息。 檀悠悠晚上吃得太饱,撑着了不好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烧饼,三更鼓刚过,就听到檀渣爹来了。 这么晚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喝茶聊天,肯定是来生儿子的呗,檀悠悠撇嘴,渣爹果然是彩旗不倒。 谁想不过半盏茶功夫,外头又响起动静,却是渣爹站在她窗前小声道:“悠悠啊,睡着了吗?” 檀悠悠立时冲过去开了窗,探着头甜笑:“爹,我才听见您的声音就醒了,今天都没见着您,特别想您。” 檀同知天生儒雅风流,保养良好,虽然四十多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他的眼睛和檀悠悠略有些相似,眼神都特别真诚无辜。 不过真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檀同知的内心乌漆嘛黑,堪比五更的天,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此刻,檀同知站在窗外,笑吟吟地看着檀悠悠,十分慈爱:“今天跟你三姐姐出去玩得开心吗?班伯府有什么好吃的?” “开心!班伯府的五香瓜子好吃!碧珠姐姐说要送我,三姐姐说不能收,得原路退回,我听三姐姐的话!”檀悠悠遗憾:“只可惜爹没尝到。” 檀同知笑着摸摸她的额发,道:“没退回去,太太收下了,明天就给你送过来。爹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受惊,嗯……” 檀同知停顿片刻,郑重地道:“你今天做得很好,小姑娘家,别贪看热闹,也别滥发善心想着救别人,照顾好自己别添乱就是最大的聪明。” 檀悠悠颇为感动,这大概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和关切吧,管他洪水滔滔,只需你好就行。 她还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幸福,檀同知又说了一句话:“毕竟你那么傻,万一被人卖了害了都不懂得辩解。” “……”檀悠悠懒得辩解,傻就傻吧,傻子可以不操心,让聪明人辛苦去吧。 她打个呵欠,渣爹立刻很识趣地道:“困了吧,睡去吧,我交待了太太,明天给你做好吃的压惊。” 压惊?他们哪只眼看到她惊了?不过谁会嫌好吃的多呢? 檀悠悠欢天喜地、屈膝恭送渣爹:“太晚了,爹爹早些回去休息吧。” 檀同知再拍拍她的发顶,把柳枝叫来叮嘱一番,这才去了梅姨娘房里。 梅姨娘还在灯下抄佛经,见他进来,平静地道:“老爷忙了一天,也累了,妾身给您洗脚,伺候您歇息。” “不用忙,这些事都有下人做,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母女。”檀同知在梅姨娘身边坐下,看着那一厚沓佛经,面上浮起几分愧色:“一直都在抄经呢?这都抄了多少本啦?” “不多,这些年也就抄了上百本吧。”梅姨娘放下笔墨,低着头收拾佛经。 檀同知闷了片刻,说道:“雪青,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总这么夜以继日地抄经,对眼睛不好。” 第9章 不会再有 梅姨娘微笑着:“老爷想多了,妾身并不是生气才要抄经。我是为咱们悠悠祈福。只要她好,妾身就很好。” 檀同知连忙附和:“那是当然,我也想要咱们女儿好。那个什么……雪青,咱们再生一个儿子吧,这样你和悠悠将来……” 梅姨娘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老爷现在已经有了五个儿子,嫡出两个,庶出三个,再来一个儿子,你养得起么?何况还有六个女儿要养。这么多人,嫁娶读书,笔笔都是钱,这么大的开支,你看你,年纪轻轻就生了白发,有了皱纹,瞧着就像五十岁的。” 檀同知大惊,脱口而出:“我有那么老了?” 梅姨娘青葱似的手朝他脸上点了点,道:“这里、这里,都是皱纹,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我啊,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并不想要什么儿子拖累你。只要你好,我们母女就好,你不好,就算再有十个儿子又如何?还不都是债!” 檀同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突然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道:“雪青,这么多年了,还是你对我最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悠悠!” “我懂你。”梅姨娘体贴地拍拍他的手,温和地道:“过去的事别提了,太太是个好主母,你的眼光很好。歇吧。” 檀同知却和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激动地拉着她谈心:“雪青,只有你最心疼我关心我,当然,太太也是极贤惠的……我和你发誓,另外那些女人,我都是迫于无奈,为了咱们家,为了前程才不得不收的,你晓得,她们都各有来头……” 梅姨娘温柔含笑倾听,不时附和一两句,檀同知说得口干舌燥,困意上头,拉着她的表了个忠心:“你说得对,咱们家的孩子够多了,不能再生啦,不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明天我就安排下去。” 梅姨娘道:“老爷糊涂了,我并没有说过这种话,您是一家之主,这些事都该由您做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你没说过,是我自己的主意。”檀同知累了,倒下去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梅姨娘面无表情地将佛经收入匣中,上好锁才去睡。 次日一早,檀悠悠醒来,渣爹已经去了衙门,梅姨娘坐在窗前用针线把茉莉花穿成串,见她过来,随手往她衣襟上别了一串清香雪白的茉莉花。 “今早吃什么啊?”檀悠悠嗅着茉莉花,带着婴儿肥的粉嫩脸蛋白里透红,眼睛亮晶晶的。 “去太太那里吃,一早太太就使人过来说了,让厨房做了好吃的,给你和三小姐压惊。”梅姨娘将穿好的茉莉花串放在水晶盘里,交给大丫头桃枝端着,牵了檀悠悠的手往正房里去。 时辰不早,请安的人都已经走了,正房里只有周氏、檀如意坐着闲话。 “给太太请安。”梅姨娘领着檀悠悠行了礼,将水晶盘里的茉莉花串交给檀如意,很自然地在周氏下首落了座。 “五小姐来了,叫厨房赶紧把早饭送上来。”周氏指示完毕,取一串茉莉花挂在梅姨娘衣襟上,说道:“昨夜累不累?” 檀悠悠立刻竖起耳朵,昨夜渣爹去了梅姨娘房里,周氏是真的关心梅姨娘呢?还是另有所指?话说,当着孩子聊这个不太好吧? 梅姨娘也取了一串茉莉花给周氏挂上,轻笑着道:“没有,说完话就睡着了,那件事也办好了。” 周氏眼睛微亮:“他怎么说的?” 梅姨娘凑到周氏耳边轻声道:“以后,咱们家再不会有孩子出生了,他说今日就会办妥此事。” 周氏勾起唇角,将手里的茶碗轻轻搁在案几上,看向檀悠悠的目光越发温柔。 檀悠悠竖着耳朵也没能听见最关键那句话的内容,心里痒痒的,但看周氏和梅姨娘的样子,也晓得是件要紧的大好事,于是冲着周氏甜甜的笑。 周氏叫她到身边,说道:“悠悠有什么心愿吗?” 檀悠悠道:“当然有了,希望咱们一家子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然后我就可以享福啦!” 周氏笑道:“这孩子纯厚,这样好,你能心想事成的。” 檀如意嫉妒:“娘总是偏心五妹妹。” 周氏笑而不语,檀悠悠欢呼:“好吃的来啦!我来帮忙布置碗筷吧!” 这大概是檀悠悠到这里之后,除了年节外,日常吃得最丰盛的一顿早饭,光是各式糕点就有二十种,另有各种小菜二十余种,用料十分精细,火候也很到位,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 可见昨夜渣爹就吩咐下去了,檀悠悠开心死了,每一样都没放过。 檀如意见她吃得欢,一边纠结自己会不会长胖,一边又见不得她吃独食,于是鼓着腮、憋着气,和她从头争到尾。 周氏和梅姨娘略动几口就放了筷子,坐在一旁喝着茶轻声细语地聊天。 “嗝……”檀悠悠吃得肚儿圆圆,满足地抚着肚子打了个嗝,眉开眼笑:“好吃,谢谢太太!” 周氏一笑:“喜欢吗?” “再喜欢不过啦。”檀悠悠见周氏的心腹张婆子在门前露了个脸,便去拉檀如意起身:“三姐姐,我们出去遛弯消食。” 檀如意撑得站不起来,有气无力地道:“不去,不去,我好撑,得吃点消食茶才行……” 周氏好气又好笑:“你是傻的啊?你妹妹胃口好那是天生有口福,你跟她比?” 檀如意无力辩解,沮丧地由丫鬟扶了出去,檀悠悠热心地跟在后头,张罗着给她弄消食茶。 周氏扶着额头叹息:“都说五丫头一团孩气不懂事,可我总觉得三丫头没她妹妹聪明懂事。看把她傻的。” 梅姨娘抿着嘴笑,张婆子讨好道:“太太有福气,三小姐和五小姐都是顶顶聪明懂事的。” “别拍马屁。”周氏轻轻抬手:“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说了?” 张婆子敛了神色,低声道:“福王世子确实就在班伯府,五小姐遇到的那个不正经的就是他!” 第10章 ?婚事 “真是他?”梅姨娘蹙起眉头,隐隐担忧。 张婆子道:“确实是福王世子,老奴仔细打听过了,班伯府的下人都说,福王世子并不是荒诞不经,只是性情有些跳脱,待人颇和善,不坏。” 周氏冷喝:“说重点!” 张婆子吓得一缩,言简意赅:“福王世子不是来选妻的,他在京城已经定亲了。听说他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另一桩亲事。” 周氏和梅姨娘对视一眼,都有些迷惑:“为了谁啊?” 能让福王世子从京城大老远的跑到秋城,兴师动众地闹这一回,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的亲事。 “老奴没打听着,就这消息,还是老奴亲家的亲家冒着风险递的信。太太,老奴亲家的亲家,正好是在班伯府里当差的,他也就知道那么一丁点儿。” 张婆子掐着手指尖,夸张地比划:“这要是让人知道,说不定老奴这亲戚一家子都会被赶出去呢。” 周氏淡淡地道:“你费心了,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赏你这亲戚。” 张婆子千恩万谢,又笑着传递了另一个消息:“那梁二小姐落水的事也打听清楚了,果然是为了攀龙附凤。梁知府收买了班伯府的下人,趁着福王世子在荷花池边玩耍纳凉,特意把梁二小姐引过去假装失足落了水。 原是指望着福王世子能救她起来,赖也要赖上,必须成就一桩好姻缘,没曾想反被算计了一番。赶去救人的,既不是福王世子也不是他身边的人,而是班家的下人。 人家也没碰她,是用竹竿拉起来的,可是梁家人想着不能白白出丑,非得问班家讨个说法。班家自然不肯,梁二小姐嚷嚷着要自尽,被班家连哄带吓,昨天半夜,梁知府夫妇把人灰溜溜地接回了家,半点不敢声张。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周氏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只问:“梁知府今早有没有按时去衙门?” 张婆子跟了她多年,早就熟悉了她的套路,从容答道:“回太太的话,梁知府今早如常去了衙门,还比老爷早了一刻。听人说,他照常与同僚说笑,神色如常。” “去吧,想法子弄清楚,福王世子究竟是为谁相看亲事。”周氏打发走张婆子,皱着眉头问梅姨娘:“雪青,秋城有这样的人物吗?” 梅姨娘十分茫然:“妾身日常不出门,对外头的事不清楚。” “也是。”周氏想了许久,疾声道:“莫非是他?!” “谁?”梅姨娘难得见周氏失态,心跳立时加速,莫名多了几分担忧。 “不对,不可能。”周氏又否定了刚才的猜测:“福王是今上的胞弟,不可能趟这浑水。” 梅姨娘又跟着松了一口气,见周氏不肯细说,也就不追问,只道:“张管事带回来的消息,是班伯府特意放出来的吧?” 周氏赞许地道:“正是。虽然他家算是皇亲国戚,却也不能把本地仕绅尽都得罪狠了。放出这消息,算是给大家一个交待,让大家心里有数。” 梅姨娘隐隐担忧:“这样,怕是人选已定,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昨天去的女孩子中,最出色的就是那么几个。” 原本梁砚秋还挺不错,却把自己给作死了,余下的,最出色的就属檀如意和齐三小姐二人。 都是嫡出,才貌双全,品性俱佳,檀家是官身,齐家却是本地首富。 昨天班家除了送来一大筐五香瓜子以外,还送了若干零食和精致的玩意,说是从京城带来的,图个新鲜。 这么一琢磨,好像是檀如意中选的可能性更大。 “我的担忧和你差不多。”周氏揉着眉心低叹:“所以我说三丫头外表精明,实际傻得很,你看她,这么大个人了,吃个早饭还能把自己给撑坏。” 这话梅姨娘不好接,只安慰道:“或是咱们想多了。” “须得未雨绸缪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的老爷是什么人,只要能往上爬,什么都可以卖。梁知府是个狠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如此若无其事,咱们檀同知遇着扎手的了。我看啊,他俩最近必有一场恶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周氏勾着唇角,眼里闪着冷光。 梅姨娘沉默着看向窗外,不予置评。 门外传来女孩子的说笑声,檀如意和檀悠悠手牵着手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庶出的四小姐檀如慧、六小姐檀如玉。 女孩子们都继承了各自父母的优点,花骨朵一样美丽动人,更是各有特色。 檀如意明丽傲气,檀悠悠软糯纯净,檀如慧艳丽妩媚,檀如玉娇美可爱。 周氏不磋磨庶出子女,几个姑娘都打扮得光鲜亮丽,齐刷刷蹲下行礼,看起来十分养眼。 周氏叫她们起来,先问檀如意:“你好啦?” 檀如意讪然:“五妹妹那里有种消食的药丸,挺好使的。” 周氏白了她一眼,再和颜悦色地问檀悠悠:“你们在玩什么?” 檀悠悠笑道:“四姐姐邀请我们去她房里玩,又说没有零食,我们就一起来问太太讨些好吃的。” 檀如慧拧着帕子低着头,不安地小声道:“其实姨娘准备了一些,但是五妹妹说太少了,不够她吃……” 说得好像檀悠悠很挑剔、不知好歹似的,其实就是嫉妒,想下眼药。 檀如意和檀如玉整齐地转头看向檀悠悠,想知道她会怎么反击。 因为生母各不相同,檀家的孩子们从小就懂得判断什么时候可以插手站队,什么时候不该胡乱掺合。 比如今天这事,倘若檀如意和檀如玉多事,立刻就能从孩子之间的事上升为几房妻妾间的矛盾。 第11章 ?四六五等 檀悠悠仿佛听不懂,只拉着檀如慧的手软绵绵地道:“四姐姐记错了,我没嫌少,看你病得都恍惚了!要不咱们别去打扰你啦,求太太多给你一些好吃的多补补,好不好?我那里还有一些好吃好玩的,一起给你!你快点好起来!” 檀如慧一脸便秘之色,嘴唇嚅动着,却说不出来话。 檀如意和檀如玉悄悄交换着眼色,都在偷笑。和檀五小姐玩心眼是行不通的,因为檀五小姐根本没心眼。 檀悠悠没脾气,不代表别人没脾气。 周氏淡淡地道:“既然病还没好,就别来请安了,我会和钱姨娘说,叫她别为难你,让你在屋里好好养病。什么时候病好了再出来。” 这等于是变相的禁足,也是惩罚。 檀如慧脸红耳赤,焦急地想要辩解,周氏却不给她机会,吩咐仆妇:“你们把四小姐送回去,再把钱姨娘叫过来,我有话要交待。” 一般说来,周氏不爱叫妾室来正房,一旦下了指令,就是要教训收拾人。 檀如慧吓得哭了起来,哀哀切切地求饶:“我错了,太太,我错了,我给五妹妹道歉,求您别叫姨娘过来。” “你没错,你是病了。”周氏冷冷地看向仆妇:“还不赶紧送四小姐回去?” 檀如慧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走,檀如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蚊子哼哼似地小声道:“太太,我突然想起还有功课没做完。” 周氏淡淡颔首,檀如玉逃也似地飞快离开,转眼就没了踪影。 梅姨娘起身:“太太,时辰不早,妾身也带着悠悠回去了,她的功课也没写完。” “嗯。”周氏看向试图留下来看热闹的檀如意:“你的功课做完了?” 檀如意火烧眉毛似地跳起来往外逃:“只差一点点了!” 这就是檀悠悠最欣赏周氏的地方——弹指之间,樯橹灰飞烟灭。 “听说钱姨娘也去你那里找茬啦?”檀如意拉着檀悠悠咬耳朵:“她们就是欺负你们脾气好。” 檀悠悠只管听着,“嗯嗯啊啊”地敷衍。 “小木头疙瘩!不,是只知道吃的小贪吃鬼!”檀如意无奈地放开她,又忍不住挤眉弄眼:“好想知道太太会怎么收拾钱姨娘。” “四小姐,我们该走了。”梅姨娘以决然的姿态分开二人,冲檀如意礼貌的点点头,拉着檀悠悠扬长而去。 檀如意百无聊赖地叹口气,计上心来,找个借口打发走贴身丫鬟,趁无人注意,闪身躲进隔壁厢房,准备偷听周氏收拾不安分的钱姨娘。 钱姨娘很快就来了,还没等到周氏开口,先就娇怯怯地哭诉起来:“太太要说什么,妾身都知道。但您不能这样偏心眼儿,一样都是家里的小姐,怎么就分了个四六五等?三小姐是嫡出没法比,可五小姐能进伯爵府参选世子夫人,四小姐怎么就不能?我们还居长呢!” 周氏冷冷地道:“你知道什么?怨恨什么?都说出来,咱们一次掰扯清楚,省得家宅不安,让人看笑话。” “该知道的妾身都知道,或许比您和老爷知道的还要更多。太太以为,妾身不知道四小姐为何不早不晚、偏在参加伯爵府诗会之前闹肚子吗? 用五小姐的憨和善衬托三小姐的友爱和才干,太太真是好手段……可怜梅姨娘母女一直把你当成靠山大善人,却不知道做娘的,都是为亲生子女打算的……” 钱姨娘恨恨地说个不停,檀如意越听越震惊,脸色渐渐苍白。 左跨院里,檀悠悠和梅姨娘并肩坐在书案前,埋着头各自写字。 梅姨娘是抄佛经,檀悠悠则是写字帖。 她来这里也有好几年了,每天光是吃吃喝喝也怪无聊的,练习书法可以平心静气凝神,她写得很认真,字已颇有风骨。 按照梅姨娘的说法,她这手字已比很多读书人出色,更比檀如意这个嫡女出彩得多。 不过庶女没必要和嫡女争锋芒,就算争赢了也未必是赢家。 是以梅姨娘没往外宣扬,檀悠悠就更不会显摆,大家都以为她只是个除了吃喝玩乐睡外一窍不懂的小呆瓜。 完成一篇大字后,她炫耀地拿给梅姨娘看:“姨娘快看看有没有进步?” 梅姨娘如了她的愿:“不错,比从前更进了一步。” 檀悠悠讨好地在梅姨娘怀里蹭啊蹭:“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做那件事……” 梅姨娘笑道:“不急,还没到时候。” “呀,姨娘别动!”檀悠悠眯着眼,准确地揪住梅姨娘鬓边一根白发,稳狠快地拔了下来,笑道:“姨娘又年轻了一岁。” “傻孩子。”梅姨娘抚着她的背脊温柔地道:“姨娘总会老的,下次不用拔了。” 檀悠悠不说话,她想要这么疼爱她的梅姨娘一直年轻,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给三小姐请安!”柳枝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提醒二人有客来到。 檀悠悠抬头,只见檀如意站在门前,直愣愣地看着她和梅姨娘,整个人十分不对劲,便迎上去:“三姐姐怎么来了?” 檀如意转动眼珠子,定定地看向她,好一歇才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没,没事,我就是从门前经过,顺便进来看看你。” 梅姨娘热情地招呼檀如意:“三小姐快进来坐,妾身叫小丫头们去打些槐花下来,给你们蒸了吃。” “不了,不麻烦姨娘了,我这就走了。”檀如意干巴巴地说了这一句,转过身飞快地走了。 “好奇怪。”檀悠悠皱起眉头:“三姐姐好像是遇到什么事了。” “或许。你这几天老实些,别去烦她。”梅姨娘命令看门的婆子关好门,交待身边的下人:“没事别乱放人进来,你们等闲也别出去乱晃。谁要是给我和五小姐惹了麻烦,立时打卖。” 梅姨娘从来寡言温和,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众人一时惴惴,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檀悠悠看着梅姨娘的一举一动,隐约觉得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第12章 天赋异禀 梅姨娘说到做到,一直到夜里也没出过院门半步。 檀悠悠见她埋着头不停地抄佛经,担心她会把眼睛熬坏,就上前撒娇:“姨娘别抄了,来陪陪我,好无聊啊。” 梅姨娘放下笔,轻轻出了一口气,换了笑脸:“咱们五小姐还是个小宝宝呢,须臾离不得姨娘。将来出嫁了怎么办呐?” 檀悠悠趴到她怀里,小声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姨娘心疼我护着我,将来我心疼您护着您。” 梅姨娘眼圈微微发红,末了,笑容越发灿烂明亮:“好,姨娘等着你孝敬了。” 是夜,檀悠悠非得耍赖跟着梅姨娘一起睡,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宿的话,直到窗外泛白才睡过去。 次日中午,阳光照到檀悠悠脸上,她才清醒过来,惬意地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第一句话是:“姨娘呢?” 第二句话是:“今天吃什么?” 柳枝掩着口笑:“姨娘在外头给您蒸槐花吃呢。” 檀悠悠心急火燎地冲出去,还披散着头发趿拉着鞋呢,就张着手欢快地喊道:“姨娘,我来了!” 檀家统一用的大灶供应饭食,各房若要各自弄吃的,只能花钱从大厨房点菜,不然就是弄个红泥小火炉在院子里自己动手,一应开销自付。 因为檀悠悠贪吃,梅姨娘求了周氏的同意,掏私房钱在院角垒了个小土灶,日常就是她或者丫鬟自己做。 檀悠悠十分热衷参与此事,毕竟她可是品尝过若干快餐外卖,浏览过众多美食网站的小能手,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不过蒸槐花这种时鲜,她是不会弄的,只能看梅姨娘操作。 梅姨娘教她:“槐花必得精选还未完全开放的,先用油抓匀,再用洗去面筋的澄粉拌匀,这样,蒸熟后的槐花才能松散不成团,玲珑剔透、软嫩甘甜、唇齿留香……” 梅姨娘话没说完,就听见檀悠悠“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丫鬟柳枝和桃枝都忍不住笑起来:“五小姐真是太馋了!” 檀悠悠毫无愧色,挽起袖子清洗双手:“我来洗面筋,你们太慢了!” 所谓“洗面筋”,就是把麦面揉成团,放在水中一直洗,洗到水里的就是澄粉,留下的黏稠状物就是面筋。 梅姨娘把下人尽数打发走,温声笑道:“是不是手痒了?” 檀悠悠点点头,将面团放在手中,吸一口气,疯狂地洗了起来。一团面在她手里旋风似地被捏过来搞过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只剩下一团面筋,她却丝毫不见手酸吃力。 “行了!”檀悠悠利索地把面筋丢在小碗里,笑道:“接下来的事可以交给桃枝和柳枝啦!” 梅姨娘满意点头:“不错。” 柳枝和桃枝闻声而来,目瞪口呆:“小姐为何那么快?手累不?” “洗面筋,是要讲究技巧的,懂不懂?”檀悠悠背着手,昂首挺胸,非常骄傲地梳妆去了。 槐花蒸好,梅姨娘就领着桃枝出了门,依次给檀渣爹、周氏、几个嫡出子女以及各房送去,主要目的是为了打探各路消息。 檀悠悠则挽着袖子在屋里啃卤猪蹄,啃得满嘴满脸满手的油。 “你会吃成一头大肥猪的。”檀如意突然出现在她门外,手扶着门框幽幽的,颇幽怨的样子。 檀悠悠吓得:“三姐姐,一天不见,你怎么就变成了苦瓜脸?” 她挑了只最大、卖相最好的卤猪蹄递过去:“来来来!没有什么忧愁是一只卤猪蹄解决不了的,一只不行就来两只!” 檀如意沉默地盯着那只卤猪蹄看了片刻,抓起来就啃,咬牙切齿的啃,就和报仇似的。 檀悠悠抓着猪蹄边啃边研究檀如意。 这姑娘平时吃东西斯文得很,吃卤猪蹄已经被视为不入流了,何况还用手抓着直接上嘴。 所以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吧? 檀如意战斗力不行,啃完一只猪蹄就再吃不下第二只了,勉强扒了几口蒸槐花,又急匆匆的走了。 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难怪吃不下美食,因为肚子里头全是气嘛! 檀悠悠觉着自己这话颇精妙,翘着唇角继续战斗。 梅姨娘回来,她已经消灭了整整四只卤猪蹄。 “五小姐,你这样贪吃有些过了。”梅姨娘难得嫌弃檀悠悠:“就算不怕长胖,也得小心撑坏肚子。” “我天赋异禀,撑不坏。”檀悠悠终于觉得腻了,把油浸浸的爪子交给柳枝洗:“姨娘看我,嗝都不打一个……嗝……” 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嗝,之后不等其他人笑话,自己先就开心地大笑起来,太打脸了,哈哈! 梅姨娘其实经常不太懂得檀悠悠为什么会笑,不过孩子高兴就行,稍后给她泡些解腻的茶吧。 日子就在吃吃喝喝中过去,第三天午后,檀悠悠在梅姨娘的恐吓逼迫之下,万分艰难、有气无力地打着瞌睡跳绳。 “43、54、65……”人形计数器柳枝胡乱数着,也是有气无力的,仿佛随时可能跟着檀悠悠一起睡过去。 “都醒醒!不然戒尺来啦!”充当“恶毒监工”的桃枝举着一把戒尺围着檀悠悠转圈圈,不时恐吓地将尺子挥舞几下。 “桃枝姐姐,我真不行了,有道是饭饱神虚,我的上眼皮仿佛有千斤那么重……”檀悠悠很不要脸地直接倒在了桃枝肩上,撒娇:“你就饶了我嘛,好不好?” 桃枝还没来得及理论,就听隔壁钱姨娘的院子传出不同寻常的响动。 原本钱姨娘从正房回来后一直挺安静消停,今天却是声音突然间高了八度,一迭声地命令丫鬟给她熨衣熏香、收拾打扮。 檀悠悠一如既往的昏昏欲睡、不感兴趣,柳枝和梅枝两个大丫鬟则是警惕地竖着耳朵听。 没想到钱姨娘直接走了过来,掐着腰春风满面地道:“五小姐在玩呢?” 檀悠悠打个呵欠往屋里走:“好困啊……我不行了……天塌下来也得让我先睡一觉……” 钱姨娘大声道:“五小姐,媒人上门给咱家的小姐提亲了,您就不想去看热闹吗?” 第13章 快夸我! 桃枝听见钱姨娘这一声喊,气得要命,大声喊道:“姨娘这话怕是说得不妥!媒人上门,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姐会赶过去看热闹?只有不懂规矩的才会乱来!” “小门小户出来的贱人!也配和我提规矩?也不看看我是什么出身!你是骂我不正经?谁教你的?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的规矩呢?谁教的?”钱姨娘含沙射影地骂着,恶狠狠去抓桃枝:“走!跟我去找太太评理!” 这个时候去闹,必然在媒人面前丢自家姨娘和小姐的脸,桃枝用力甩手:“我不去!” 钱姨娘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尖叫着顺势飞了出去,准备落地就晕死过去。 媒人多是为檀如意或檀悠悠而来,她今日非得坏了这桩亲事不可! 凭什么啊?都是一个爹生养的,偏她的如慧低人一等? 周氏自诩公平公正,其实自私冷酷虚伪,不然老爷前夜怎会突然给她喝避子汤,不许她再生了? 梅姨娘,一个没娘家没儿子的孤女,生个只知道吃和睡的憨包闺女,也敢压在她头上?妄想! “快拉住她!”柳枝见势头不好,连忙冲过来帮忙,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桃枝又悔又急,胡乱抓去,只抓住钱姨娘一根头发。 眼看钱姨娘身体即将落地,一把白藤躺椅被人推着狂奔而来,恰恰把她接了个正着。 钱姨娘入戏太深,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落在了躺椅上,只当自己是摔到了地上,眼皮往上一翻,着急地晕了过去。 她晕啊晕,等着自己的下人叫嚷起来,再闹到前头去,然而等了许久,只等了个寂寞。 太安静了!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呢? 钱姨娘暗自嘀咕着,从睫毛缝里偷看出去,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漂亮眼睛。 “姨娘没事!好着呢!”檀悠悠欢快地叫着,将手用力扒拉着钱姨娘的眼皮,不许她闭眼,开心地展示给匆匆赶来的檀如慧、檀至文兄妹俩看。 她下手极重,钱姨娘被扒拉得生疼又冒火,想要继续装死,又听檀悠悠炫耀地道:“幸亏我机智灵巧,才看姨娘发火就怕她摔跤,赶紧推着椅子跑过来!正好接住了!四姐姐,三哥哥,我机智不?快夸我!” ???椅子??? 钱姨娘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是不那么疼哈? 她悄悄伸出手指抠了抠,果然是藤椅!还没等她收回手指,一只温软的小手就用力抓住了她那根手指! “看!我就说姨娘是被吓糊涂了吧!都不晓得自己其实是躺在了椅子上。听我说了还不信呢,悄悄伸手抠椅子,嘻嘻,真好玩!” 檀悠悠抓着钱姨娘的手,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表情蠢萌蠢萌的。 下人们没忍住,掩着口偷笑起来。 檀如慧还好,檀至文这个读圣贤书的却是觉得丢脸极了,便板着脸道:“姨娘,没事就起来吧!” 钱姨娘厚脸皮无所谓,索性翻身坐起,气势汹汹地道:“五小姐,你们的丫头打了我,你给我个说法!” “说法?好,我这就说!”檀悠悠睁大眼睛,大声喊道:“说法!说法!说法!” 然后伸出三根手指,笑嘻嘻地道:“姨娘,我一口气给了您三个说法呢的!” “你这个~”钱姨娘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想要发作又骂不出来,不骂又觉得憋得慌。 “都是我应该做的,姨娘不必谢我。”檀悠悠把檀至文拉过来扶住钱姨娘,笑眯眯说道:“三哥,姨娘要去前头看媒人呢,您快陪着她去吧,我们就不去了。” 檀至文红着脸道:“媒人有什么可看的?我们这就回去了!” 钱姨娘不干:“我不走,我被丫头打了,得给个说法!” 檀至文捂住她的嘴,红着眼圈低声喝道:“姨娘是想害我再被爹骂吗?” 钱姨娘母女被周氏收拾,檀同知大人一声没吭,钱姨娘使人去喊,他推辞公事太忙不肯来。 她闹,他就把她生的檀至文叫过去骂了一顿。 钱姨娘愣了片刻,悲从中来,佝偻着背靠在檀至文身上哽咽着往外走:“我是为了谁啊~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啊……” 送走闹事失败的钱姨娘,檀悠悠笑容不变,扶着白藤躺椅命令桃枝:“桃枝,你得好好感谢这椅子才行,去,拿了刷子把它从上到下刷得干干净净!” “是!”桃枝崇拜地眨巴着眼睛:“小姐,您是怎么猜到钱姨娘会来这一招的?” 以后谁再说五小姐蠢她就跟他急! 檀悠悠微笑着指向身后:“姨娘教我的呀。” 梅姨娘站在窗前淡淡地道:“桃枝,打扫干净就进来找我。” 桃枝自知犯了错,低着头应道:“是。” 下人们各自忙活着,都只称赞梅姨娘聪慧机智,却没人关注檀悠悠的动作为何那么快而准确。 媒人在檀家留到傍晚时分才走,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婚事能让她和周氏交谈那么久。 檀悠悠并不关心这事,兴匆匆地指挥柳枝做了一锅干煸掌中宝。 去了骨头的鸡脚炒得干香鲜辣,光是嗅着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 要是有一瓶冰啤就更完美了!檀悠悠遗憾着,不等菜上桌就用手捏了一块吃,辣得直吸溜,眼睛却在发亮。 “没规矩!哪有这么馋的姑娘家!”梅姨娘嗔怪着,拿了湿帕子亲自给她擦手,抱怨道:“你倒是洗洗手再吃啊,一天到处摸,脏死了。” “姨娘,您待我真好~”檀悠悠拖长声音撒娇,她家姨娘太护短,用手抓菜不是错,错在没洗手。 梅姨娘摸摸女儿胖嘟嘟的脸,怜爱地道:“吃吧。” “笃笃笃~”院门被人敲响了。 须臾,看门的粗使婆子过来禀告:“崔姨娘来了,姨娘见不见?” 梅姨娘微一忖度,道:“请进来。” 崔姨娘即是六小姐檀如玉的生母,也有儿子傍身,日常还算老实,和梅姨娘年节下也有走动,这个时候来虽然不同寻常,却也不好拒绝。 第14章 男方是谁 “梅姐姐安。”崔姨娘生得娇小玲珑,微胖,样貌只是中人之姿,但是一身肌肤长得极白,粉嫩无瑕疵,吹弹得破,因此也算个美人。 她和梅姨娘寒暄时,檀悠悠就趴在桌上悄悄看她,啧啧,渣爹真会享受,若是有人送自己这种美人,那也不能拒绝啊。乖巧、养眼,听说还有一手好推拿术,做的酱菜还是一绝。 将来自己当家做主了,定然要寻几个能干又养眼的女孩子做丫鬟,那才叫享受呢。 檀悠悠想得入迷,突然听见梅姨娘拔高声音道:“五小姐!崔姨娘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 “嗳!我在!我刚才就是在想崔姨娘做的酱黄瓜和糖蒜真好吃!配上面条最好吃了!”檀悠悠笑嘻嘻地行了个福礼,睁大眼睛诚挚地看着崔姨娘。 崔姨娘一愣,随即掩口轻笑:“五小姐真是个妙人,全家都在关心大事,就您记挂着吃。区区几样酱菜算什么?稍后就给您送过来!” 这又是崔姨娘的聪明处了,从来不学钱姨娘的张狂,对着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句句不离“您”和“请”,恭敬有礼得很。 檀悠悠不反感她,先谢了,再问:“姨娘和我说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崔姨娘道:“方才媒人上门,听闻是为安乐侯之子裴融裴向光提亲来的,五小姐上次去班伯府参加诗会,可曾见着此人?听说那天他也在的。” 安乐候之子裴融裴向光? 这个名儿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檀悠悠想了片刻,用力一拍桌面,兴奋地道:“我想起来了!” 梅姨娘和崔姨娘同时盯着她问道:“如何?” 檀悠悠道:“那天梁二小姐落水,有个疯子过来和我说话,我有些害怕,哄骗他说有个长得极好的男子救了梁二小姐,他就急吼吼地喊叫起来,叫的就是向光、向光!” “废话多。”梅姨娘蹙了秀眉,说道:“问你见着人没有?” 檀悠悠老实摇头:“没有。” 梅姨娘和崔姨娘同时送了她一个白眼,转过头去不理她了。 檀悠悠继续趴在桌上看美人,要说真美,还是梅姨娘最美,淡雅如同远山春水,乍看有些淡,越看越有味道,雅致得很。 只听崔姨娘絮絮地道:“梅姐姐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位安乐侯是什么人吧?” 梅姨娘道:“正是,秋城是个小地方,少见公侯。所以班伯府荣耀之极,侯府又高一等,但我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却从来只知班伯府,不知安乐候府。崔妹妹若是知道,烦劳与我解说一二。” 崔姨娘道:“我也是赶巧知道的,那天老爷喝醉了酒,随口提了几句安乐侯的事。这安乐侯啊,出身可不一般,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 檀悠悠听到一半,已经捋明白其中的关系。 这个朝代是架空的,国号大梁,皇族姓裴,今上已是第七任,在上两辈的时候出了一件事,太子病死在任上,东宫易主。 曾经的太子后人不知犯了什么错,一贬再贬,从京城繁华之地一直贬到这偏远的秋城。爵位也是从王爵一直贬到侯,封号就更有意思了,安乐。 安乐,你就好好地过日子享福吧,其他都别想了。 然后呢,这前短命太子的后人也很识趣,低调到很多秋城人不知道本城还有这么个侯府。 崔姨娘叹道:“听闻安乐侯府人丁稀少,无有女眷,只有安乐侯父子二人。” “这一点都不安乐!”檀悠悠脱口而出,见两位姨娘都瞪视着她,连忙讪笑道:“天子让他们安乐,他们竟然不肯享福,真是不听话!” “多嘴!”梅姨娘严肃地批评了她,又问崔姨娘:“这桩婚事为何由福王府出面?” 崔姨娘叹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过来这一趟,其实是因为……” 檀悠悠正等着听后续呢,就见梅姨娘板着脸道:“五小姐去跳绳吧。” 又要跳绳? 檀悠悠耍赖:“我刚吃饱,不能跑跳!肚子会疼的!” “不想跳绳?那就去揉面。”梅姨娘威逼利诱:“不是想吃破酥包子么?赶紧去揉面,明天一早就能吃了。” 檀悠悠立刻毫不留恋地挽起袖子往外走,别人的故事,哪里比得上好吃的重要呢? 梅姨娘见她走远了,也不关门窗,转头示意崔姨娘:“可以说了。” 崔姨娘道:“那裴融已经长到二十,世子之位迟迟未得。老爷说,这安乐侯府怕是到头了。所以啊,这安乐侯府绝不是好去处,谁要嫁给裴融,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只能一直死守在这秋城。” 梅姨娘不置可否:“所以呢?” 崔姨娘忐忑地揪着衣角小声道:“他家看上的是三小姐,三小姐心气高,又是太太的眼珠子,老爷早就托人四处打听,想要一门体面有助力的亲事,所以……” 梅姨娘淡淡地道:“你担心这门亲事落到六小姐身上?” 崔姨娘红着脸站起身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三小姐不肯,四小姐不得欢喜,五小姐深得老爷、太太疼爱,我们六小姐乖顺听话……” “悠悠不会骗人。”梅姨娘斩钉截铁地道:“她说没见过裴向光,那就一定没见过。你去其他地方打听吧。” 崔姨娘揪着帕子,试探地道:“那,您这里……” 梅姨娘端茶送客:“我日常没有打听太太屋里之事的习惯,老爷和太太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崔姨娘讪讪地屈膝行了个礼,告辞而去。 梅姨娘窗前默坐片刻,继续抄经。 厢房一角,檀悠悠卖力地揉着面团,柳枝把刚偷听到的话小声学给她听,最后总结:“崔姨娘瞧着老实,心思并不少……口口声声说是嫁进安乐侯府就没有出头之日,看不上这门亲事,其实是动了心,想要捡个漏。 毕竟六小姐并不算出挑,又排在最后,若能嫁进侯府,那也是不得了的。何况这亲事能请动福王府出面,一定差不了!” 第15章 关我什么事? 檀悠悠明了。 人家再怎么落魄,那也是真正的龙子凤孙。 只要不犯错,世子之位迟早都能得到,毕竟宫里也要脸面,也需要大家称赞一声仁厚。现在这样悬而不决,不过权术制衡罢了。 这样的血脉身份,论起来真只有檀如意和齐三小姐那样的嫡出、当龄、才容出色的姑娘配得起。 嫁进去之后就该做宗室女眷、侯府世子夫人了,若是运气好,将来指不定还能捞着个侯夫人,就算周氏见了也要低头行礼,道一声“夫人安好”。 而檀家财力有限,子女众多,嫁娶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嫡出子女自有周氏的嫁妆贴补,庶出子女能得到的钱财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 何况世俗就是重男轻女,女儿的嫁妆绝不可能超过儿子的婚娶费用。 因而,这门亲事对于檀如意未必好,对檀如慧、檀如玉绝对很不错,也难怪钱姨娘和崔姨娘都动了心。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呢?”柳枝见檀悠悠把一坨面团揉得花样百出,一会儿盘成一条蛇,一会儿捏朵花,急得跺脚:“您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就是……”檀悠悠微笑着凑到柳枝耳边,呵气如兰:“关我什么事?” 柳枝跺脚:“小姐!” 檀悠悠大笑着把面团拍紧,用干净的湿帕子盖好,洗手,走人。 反正周氏和梅姨娘交好,渣爹对她和梅姨娘似有愧意,断不可能把檀如意不要的婚事丢到她头上。 既然钱姨娘和崔姨娘都看上了,就任由她们去争呗,她只需搬个凳子,抱盘瓜子,边磕边看热闹就好。 柳枝不甘心地追上来:“奴婢猜着,那位裴世子,应该就是咱们见着的那个又高又好看的,特别好看的那个,您记得不?” 哦,长得像校长的那个啊!檀悠悠很无情地道:“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有种火柿子很好吃,又甜又水……” 进了屋子,她见梅姨娘又在抄经,便将灯点起,问道:“姨娘早就知道了吧?” 以她对梅姨娘的了解,柳枝能够偷听,也多是梅姨娘故意的。 梅姨娘不否认,笔下不停,眉眼未抬:“此事我自有定论。”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管,别慌,该干嘛就干嘛。 “我是想和您商量,明天这个破酥包子馅料该怎么拌的事。”檀悠悠见亲娘如此淡定,就更不怵了,她就说嘛,不关她的事! 梅姨娘就更不管这个事了:“你爱怎么拌就怎么拌。” “凉拌可以不?”檀悠悠调皮地问道。 梅姨娘对她这些奇奇怪怪的言语早就习惯了,只微笑着低骂一句:“调皮!”便不再管她。 檀悠悠心中无事,兴致勃勃地操弄吃的,到了点儿,头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却睡得不大安稳,只因她做了个恐怖的梦。 不是梦见自己被抓被伤到头,而是梦见自己在课堂上偷吃东西,被校长本尊给抓住了。 校长的脸冷得像冰渣子,说话时就像冷空调往外喷冷气似的,让人冷得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 她这个小可怜已经吓得浑身颤抖、拼命求饶讨好了,冷酷无情的校长大人还要她到全校大会上念检讨书,接受批评教育。 挣扎不得,她只好哭着在校会上念了检讨书,心里冷得像南极冰盖似的。 蔫巴巴下了台,凶残冷酷的校长大人拎着她的衣领说:“下次再敢这样,看我不揍你!” 檀悠悠鼓起勇气想要反抗,然后看到校长大人长得和在班伯府见到的严肃正经美男一模一样。 于是,她立刻明白自己是在做梦了,破涕为笑,直到笑醒过来,还能听见自己的笑声在屋里回荡。 柳枝打着呵欠,边穿衣边走进来,迷迷糊糊地道:“小姐今天怎么醒得这样早?” “不告诉你。”檀悠悠得意地挑高眉梢,去他的校长大人吧!本姑娘不用上学! 发好了的面团涨满了整只铜盆,用手一拉,丝丝缕缕,蜂巢似的许多气孔。 檀悠悠很有经验地夸了夸自己:“我这面揉得真好,发得也真好,好了,柳枝,动手和面!” 事先熬好的雪白猪板油被抹在擀成片的面团上,一层又一层,揉到后面,面团变成油浸色,用手捏着不沾,扯开能看到已经分了好几层。 火腿丁、糖、花生粒、冬菇末炒成馅料,包好上屉猛火开蒸。 雾气缭绕中,檀悠悠陶醉地深呼吸:“香味儿出来了,真好吃啊,甜的馅儿呢……”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凑在一起探着脖子看,咽口水。 蒸好的破酥包子面皮酥软,层次分明,光是吃皮就觉得很美味,不比普通包子就是一块面坨没意思,馅料甘香咸甜,别有风味。 这样的美食,照旧是要送一份去主院的。以往都是梅姨娘或者檀悠悠亲自送过去,但这次梅姨娘不打算去,也不让檀悠悠去,而是打发桃枝送过去。 主院里一切如常,但细细观察琢磨,又有那么几分不同,下人们的话比平时少了许多,行事更加小心。 “给五小姐说,她有孝心了。”周氏神色如常地打发走桃枝,尝一口破酥包子,淡淡地道:“很不错,送两个去给三小姐。告诉她,吃不吃,由得她喜欢。” 是的,檀如意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再没进过一粒米一滴水,一直躺在床上不声不响。 这都是因为知道福王世子竟然亲自出面,替安乐侯之子裴融提亲,对象就是她本人。 这不算啥,一年到头,来檀家提亲的人不少,可怕的是,周氏竟然没拒绝,还亲自把媒人送到了大门口,又来问她的意思。 她肯定是不干的,什么安乐侯?她来秋城之后就没听说过这样的人家。 破落户儿,谁爱嫁自己嫁,反正她是不肯嫁的。 她当场表示反对,周氏却是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小了,理当明白,这世间,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这就是由不得她反对的意思,于是檀如意开始绝食。 第16章 ?送上门的包子 破酥包子的香味固执地往檀如意的鼻腔里钻,让本就饥肠辘辘的她差点没发疯。 她愤怒地拉起被子盖住脸,怒吼:“拿走!拿走!谁耐烦吃这个!” 奉命送包子的是张婆子,她是打小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见檀如意发怒,也不害怕,含着笑,不紧不慢地道:“三小姐息怒,太太说了,吃不吃,都由得您喜欢。太太那边还有差遣,老奴把东西搁这儿,先告退啦。” 张婆子说到做到,行了礼就走。 檀如意以为周氏怎么都会哄哄自己来着,谁知道好不容易盼到张婆子来,二话不说就撤退,简直气死个人。 “你站住!”檀如意愤怒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瞪着眼睛吼道:“你就这样走了?” 张婆子忍住笑意,强作惊讶:“小姐还有吩咐?” 檀如意又羞又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是想要找台阶下呢,张婆子一拍脑袋:“是了!老奴真是老糊涂啦!太太还有话交待小姐。” 檀如意期待无比:“什么?” 张婆子上前,意有所指:“太太说,吃不吃,由得您喜欢。” “???”檀如意不明白,张婆子却已收了笑容径自离去。 日头高起,万里无云,窗前天光变幻。 檀如意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趴在桌上盯着那两个已经凉了的破酥包子看。 自从张婆子走后,她维持这个姿势已经足有两个时辰整。 丫头彩铃十分担忧:“小姐,这包子有什么好看的?您若是饿了想吃,婢子就热给您吃,若是不喜欢,婢子就扔了。” “说得冠冕堂皇。”檀如意声音平板,面无表情:“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扔进自家肚子里吗?” 檀悠悠那边送的吃食,从没有扔掉的,就算她吃不下,丫头们也会偷偷捡来吃了。 这两个破酥包子虽然凉了,但是卖相仍然很好,面皮透亮,里头的油酥似要破壳而出,馋人得很。 彩铃讪笑:“那,婢子热给您吃?” “吃!当然要吃!为什么不吃!”檀如意似是在和彩铃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送上门的包子,当然要吃,不吃就是傻子。” 她自小跟在周氏身边长大,周氏管家、治理妾室的本事也见了不少,总不能把自己憋死。 “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就是称心如意。娘没有得到的,希望我的儿女尽都得到。如意,如意,娘希望你能万事如意。” 檀如意吃着热好的破酥包,想起小时听周氏说起自己名字的事,低声道:“人总是要长大的。万事如意,哪有那么容易,还是只能靠自己。” 彩铃听她自言自语,又没听清楚到底说些什么,便好奇道:“小姐说什么呢?” 檀如意道:“去禀告太太,就说我想通了,但有个要求,希望她能成全……” 周氏治家严,檀如意绝食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大家只知道,三小姐开始时不怎么赞同这桩婚事,后来突然又想通了。 既然此事尘埃落地,有企盼和没企盼的都踏实了,檀家又重新回归平静。 檀悠悠的破酥包子广受欢迎,周氏甚至特意把她叫去赏了四个精工细作的香囊,夸她心灵手巧、孝顺友爱。 梅姨娘淡淡的:“太太总是惯着她,小孩子贪吃胡乱鼓捣呢。” 张婆子轻笑:“姨娘太过谦虚,胡乱鼓捣就能做得这样好,认真去做岂不是要做御厨?” 檀悠悠实心实意地道:“不是谦虚,真的不够好,若是真正熟稔的大厨,能比这个鲜香许多。” 食材不够好,只有家常自己焉知的火腿,不是云南的火腿,那个才真叫香呢!咸香鲜甘,回味悠长……想着,她的口水又开始流了! 哎呀!世上好吃的东西怎么那么多! 檀悠悠悔不当初,可恨自己当年痰迷心窍,只顾着挣钱!挣钱!当扶弟魔!当房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玩!白白浪费了大好人生!想想真是太亏了! 那时候多好啊,交通便利、物流发达,不管想吃啥,只要有钱,几乎都能买的着。 现在,想吃个地道的云腿,想尝点其他地方的时鲜,都是万难! 檀悠悠长吁短叹,要不是怕疼,她都能把自己给掐青了。 周氏居高坐着,见她神色变幻不停,便搁了茶碗笑道:“五小姐在想什么呢?看你似是很懊悔的样子。” “太太,女儿就是感叹人生真苦,好多好吃的吃不着!”檀悠悠的后悔来得真心实意,把屋内的人都逗笑了。 “你个小馋猫,一天到晚尽想着吃!也没饿着你呀!”檀如意脚步轻快地走进来,玉白的脸上泛了几分浮红,瞧着像是走急了。 “三姐姐来啦!”檀悠悠很自然地给她打扇子、递茶:“走热了吧?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 檀如意没接茶,也不要她打扇子,半垂着眼站在周氏面前轻声道:“娘,女儿有事求您。” 周氏挑了挑眉:“什么事?若是不急,稍后再说。” 梅姨娘立刻拉着檀悠悠告辞:“太太,我们先回去了。” “不要!”檀如意叫出声来:“姨娘帮我!” 梅姨娘的眼皮跳了跳,定睛看向檀如意:“三小姐,折煞妾身,太太和老爷都在,您……” 檀如意突然跪下去抱住周氏的腿,仰着头低声央求:“太太,安乐侯府的事我不敢违背父母之命,但只求太太让女儿见见裴融本人,可好?他长得什么样,是什么品性,女儿一无所知。 现如今,便是外头寻常百姓,也有相亲一说,总不能咱们官宦之家还落了后。女儿以往听长辈闲聊,也晓得结亲是做亲家,而不是冤家。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在挑我们,我们却一无所知,不公平。这就罢了,只怕他们仗着是宗室,越发不把我家放在眼里。” 周氏略一沉吟,看向梅姨娘:“雪青,你觉着呢?” 时俗,男女议亲之前都会相看,双方彼此看得上才接着往下谈,檀如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第17章 恭喜老爷 梅姨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附和。只不知檀如意为何要她留下,不免担忧。 周氏道:“既然雪青也觉着好,就这样定了,稍后老爷归家,我与他说。” 檀如意愿望达成,“嗖”地一下蹿起来,紧紧抱住周氏,眼睛发亮:“娘!我就知道您最疼我!” 周氏自来端方,不习惯人前与女儿这般亲密,有些不自在地拍拍檀如意的背,和梅姨娘说道:“这么大人了,没点定性,猴儿似的。” 梅姨娘笑道:“三小姐日常稳重得很,比不得我们五小姐,时时刻刻都像只贪吃的猴子。” 檀悠悠正在逗周氏养的小鹦鹉玩儿,闻言不依道:“猴子怎么招惹你们啦?总拿我们姐妹比猴子。” 檀如意朝她扑过去,紧紧抱住她:“五妹,怪我拖累你。” 檀悠悠笑了:“三姐姐今天好客气,不过一句玩笑话的事,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檀如意将下颌靠在她肩头上,小声道:“悠悠,咱们家的姐妹中,我最喜欢你。” “我也最喜欢三姐姐。”檀悠悠回抱了檀如意,和她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破酥包子好吃么?等到蟹熟,咱们做蟹黄包吃~” 张婆子笑道:“太太、姨娘,你们瞧这姐妹俩多好啊。” 周氏也笑:“亲姐妹,能不好么?” 梅姨娘淡淡一笑,垂下眼帘掩去神思。 福王世子对这桩婚事是真上心,收到信息的次日就把回信送了过来,甚至定好了双方见面的方式、时间、地点。 来的人是班伯夫人、福王妃的长嫂齐氏。 齐夫人是在齐家还未发达之前就嫁进来的,出身普通,难得乍然富贵之后也不曾丢了原有的质朴,日常与周氏相处也算得宜。 她先是对之前的诗会事件赔礼,再将檀家的儿女、家风狠狠夸了一通,见周氏脸色好看了,这才道:“听闻寂然大师下月初八将在万佛寺开筵讲经,不如我们一起去听听?” 寂然大师乃是当朝有名的高僧,三年前云游至秋城,因为喜欢本地气候凉爽、民风质朴,便留在了万佛寺。因身体不好,难得开筵讲经,所以算是盛事。 这般盛事,两家人一起出游,也不算突兀。 周氏点头应下:“既然如此,有劳夫人安排。” “理所应当的。”齐夫人笑着告辞,周氏将她送到门外,回来就见钱姨娘、崔姨娘都守在了主院门前。 钱姨娘是个百折不挠的性子,吃一堑不长一智的那种,行了礼就开门见山:“太太,听说要去万佛寺听寂然大师讲经?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呀?妾身想为四小姐求签。” 崔姨娘则是害羞地笑着:“六小姐之前生病,妾身曾为她在佛前许过愿,也该还愿了。” 周氏冷漠地将二人扫视一番,淡淡地道:“都去。” 钱姨娘和崔姨娘高兴得不行,千恩万谢,各自回房准备。 周氏问张婆子:“怎么不见梅姨娘?” 张婆子笑道:“早起她那边的桃枝来说,姨娘染了风寒,不怎么舒服。因为贵客上门,老奴也没来得及向太太禀告。” “病了?”周氏哂然一笑:“她是真小心。” 张婆子夸张地掩住口小声道:“太太,难道梅姨娘是怕……” 周氏坦然道:“她怕我算计她的心肝宝贝呢,也罢,我去瞧瞧她。” 左跨院中。 梅姨娘斜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檀悠悠坐在一旁说笑话,她分别模仿不同角色的语调神情,叽叽喳喳,一个人硬是凑出了一桌人的效果,好不热闹。 周氏在外看着,忍不住道:“我也真是服了你们母女,一个闭目养神,半天不吭一声,一个自说自话,半天不歇气,竟然也能坚持这么久。” 檀悠悠连忙停下表演,起身行礼,仍旧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模样:“给太太请安,您怎么来啦?” 周氏按住要起身行礼的梅姨娘,在床沿坐下,说道:“来看看你们,需要请大夫么?” 梅姨娘道:“不过偶感风寒,不用请了。若是需要,妾身再求太太。” “雪青,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个求字。”周氏平静地道:“刚才我与班伯府齐夫人约了下月初八,两家人一起去万佛寺听寂然大师讲经。钱姨娘和崔姨娘都想去,你这里呢,随你的意。” 她说得坦然,梅姨娘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早着呢。” “我想让你心里有数。”周氏又留了一盏茶的功夫,与梅姨娘说了会儿话,直到前头来报檀同知已经回家,她这才离去。 关好院门,檀悠悠就问梅姨娘:“姨娘这是心病?怕我被太太和三姐姐算计?太太是来告诉咱们,这种事不会发生?” 梅姨娘瞥她一眼:“我担心你只顾着吃,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现在看着也不算笨?” 檀悠悠失笑:“我是您生养的,哪有那么蠢?” “这可不一定。”梅姨娘不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她是真的病了。 掌灯时分,檀悠悠帮着梅姨娘洗漱收拾妥当,正要安排她睡下,渣爹就来了。 檀同知满面春风,脚步轻快,先哄檀悠悠:“乖女儿辛苦了,你去玩会儿,我来照顾你姨娘。” 檀悠悠心说,我姨娘可不见得乐意让你伺候,却见梅姨娘冲她点头,只好说了几句暖心的话,乖乖回房。 檀同知将灯剔得亮了些,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献宝似地亮给梅姨娘看:“雪青你看这是什么?” 却是一对红宝石镶嵌的梅花耳坠,恰恰与梅姨娘的姓贴合,东西不大,难得做工精细,不张扬却又精致,很符合梅姨娘的身份。 梅姨娘谢了,盯着檀同知道:“老爷遇着高兴事啦?” 檀同知亲手将耳坠子给她戴上,一双眼睛笑成弯月:“最知我者,雪青也!今日福王世子去找我了,和我说,只要这桩亲事能成,他就能帮我做这秋城知府,让老梁那个狗东西滚蛋!” 灯光在梅姨娘眼里倒映着,一闪一闪的,好半晌,她才道:“恭喜老爷。” 第18章 盛装出行 既然要出游,自然要全家打扮得光鲜亮丽、整整齐齐。 檀同知想要升官,可劲儿地想促成这桩事,提前就安排周氏为女儿们量体裁衣,又给裁缝铺子加钱,务必要按时交付新衣。 裁缝上门,檀悠悠也收到去主院选衣料、量尺寸的通知。她问梅姨娘:“不是说咱们可以不去吗?不去也有新衣服?” 梅姨娘笑得勉强:“这是你爹的心意,去吧。” 檀悠悠托着腮盯着梅姨娘看了片刻,突地伸手捧住梅姨娘的脸,说道:“姨娘别怕。” 梅姨娘这些天心情很不好,又吃不下,眼见着是瘦了,被檀悠悠肉乎乎的小手这么一捧,突然之间就想流泪。 “你这傻孩子,我有什么可怕的?”梅姨娘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姨娘只是病着,有些憔悴罢了。” 檀悠悠冲她挤眼睛:“不怕,不怕,大家都说我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人,那我就一定有福气。姨娘快些好起来。” “你快去吧,别叫大家久等。”梅姨娘打发走檀悠悠,挣扎着坐起身来继续抄佛经。 主院里欢声笑语,钱姨娘的笑声尤为突出:“这匹茜色罗纱好看,正好给咱们四小姐做裙子……” 檀如意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可以压住钱姨娘:“四妹妹长相艳丽,再穿这红彤彤的茜色,看起来太张扬,不合适。” 钱姨娘恼了:“依着三小姐说,这茜色适合谁?” 檀如意道:“当然是……” 檀悠悠恰好在这个时候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檀如意指着她道:“当然是五妹妹最合适!她长得可爱纯净,什么颜色都压得住,配上这茜色,就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谁看了都能喜欢!” “我不,不是,我……”檀悠悠反对的话再三被打断,人也被拉过来扯过去,懵头懵脑之间,所有颜色最鲜艳、最好看的衣料在她身上披挂了一遍。 再茫茫然之间,檀如意和裁缝已经拍板确定:“五小姐人才果然出众,这些颜色都压得住,一团可爱,就给她做这几件吧!” 钱姨娘气得鼻孔冒烟,四小姐檀如慧幽怨地看了檀悠悠一眼,垂下睫毛一脸委屈。 崔姨娘讪笑着,六小姐檀如玉把帕子抠了又抠,低着头选了两匹色彩淡雅的衣料。 趁着裁缝给六小姐量尺寸,檀悠悠终于喘了口气:“太太,三姐姐,这不合适,人家不知道,还以为我才是主角呢。万一让人觉得我轻狂不懂事,还不是给咱家抹黑。” 她的话够直白,也很在理。 周氏难得正眼看她,认真地道:“悠悠说得对,这几个颜色的衣料,还给如意做。” “啊?我不适合这些颜色!”檀如意叫了出来,可随即又住了口,小声道:“是,我听娘安排。” 檀悠悠也不挑剔,将众人挑剩的衣料随意捡了两样就算了却差事。 檀如意道:“太素了,我再给你添一套首饰!” “如意!”周氏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警告。 檀如意立时蔫了,低着头缩到角落里闷着不出声。 裁缝告退,众人也跟着离去。 半途,钱姨娘把檀悠悠叫住,上下打量着她,酸溜溜地道:“五小姐看着憨厚,其实最懂得讨好太太和老爷。闲时也教你四姐姐些本事,别吃独食。” 檀悠悠点点头就走,只听钱姨娘在身后低声道:“五小姐,小心三小姐把你卖了!别出了事才怪姨娘没提醒你。” 檀悠悠没任何反应,柳枝倒是被吓着了:“小姐,咱们赶紧把这些事说给姨娘听啊。” 檀悠悠挑眉:“告诉姨娘做什么?吓她?让她更加担心?病得更厉害?” “那怎么办?”柳枝是真的很急。 檀悠悠淡定得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来的这几年看得很清楚,檀同知,算是世上最为冷酷自私自我的那种男人。 若不与他前途冲突,自然什么都好,温柔体贴慈爱;若与他前途冲突,什么都可以舍下。 这已经不是后院的事,而是关系整个檀家前途命运的事。 现在的局势很清楚,檀同知和梁知府已是不死不休,这一步万万不能退、不能让。 为什么所有女儿都要盛装打扮出行,自然是这个不合适,就推另一个上。 梅姨娘大概是早就看清楚这一点,才会生病吧。 至于她,自有她的主张。 不斗,并不意味着她是傻子。 回到左跨院,梅姨娘和檀悠悠都默契地没提起主院的事,而是一个继续养病,一个继续鼓捣吃的。 转眼便到了初八日,天公作美,头天还是阴雨绵绵,早上起来已是晴空万里。 刚用过早饭,管事就来催:“马车已经备好,请姨娘和五小姐往前头去呢。” 檀悠悠穿了一身浅绿色衣裙,梳的双丫髻,发髻上插了两把流苏小金钗,系巴掌宽的蓝色腰带。 若只看衣着,是正常这个年龄段女孩子的装扮,若是看脸,婴儿肥、小鹿眼忽闪闪、湿漉漉,一脸呆萌,说她只有十二三岁也有人信。 檀如意看到她这模样便皱了眉头,才想评论,就被周氏推进了马车。 檀悠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乐呵呵地给周氏行礼,再一看檀如玉和檀如慧,不由得乐了。 这两位的心思全在身上了,那天做新衣裳挑选的衣料一样没上身,穿的全是自己另外准备的衣裙。 檀如慧穿的还是茜红色的衣裙,檀如意没说错,果然妖艳得不像十五六岁的姑娘。 檀如玉则穿了一身孔雀绿的衣裙,显得肌肤宛若冰雕玉琢,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儿。 “既然到齐了,那就走吧。”周氏并不肯管小妾庶女们的小心思,一声令下,全家一起赶赴万佛寺。 檀同知在秋城也算数得着的人物,故而檀家女眷才到万佛寺,就被知客迎去了早就备好的精舍。 班伯府的女眷早就到了,双方见面免不了一通寒暄。 檀如意表现得很沉稳,对着班家女眷谈笑自如。 第19章 我不是,我没有 “五妹妹最近都在做什么吃的?”班碧珠对檀悠悠很是亲切,见她乖乖坐在梅姨娘身边不说话,就特意过来和她招呼:“上次送去的小食可有喜欢的?和姐姐说,稍后又给你送去。” 檀悠悠很不好意思:“姐姐有吃的总想着我,我却没想着你,这样吧,下次我做了好吃的也给你送些去。” 班碧珠拉着她的手道:“好呀,咱们这就说定了。” 班伯夫人笑道:“悠悠这孩子天然纯粹,我最是喜欢她的,前些日子和我娘家嫂嫂提起来,还说改天请孩子们去做客呢。” 周夫人和梅姨娘都听出了些意味,仿佛是想做媒的样子,于是都笑了:“好呀。” 班伯夫人娘家门第虽普通,但是家风不错,近些年来深得班伯府提携,经营得已经有了模样,家中几个男孩子也都很上进。 檀悠悠这样的不适合做顶门立户的长媳,做小儿媳妇却是可以的。 忽见知客含笑而来:“各位女檀越,讲经会开始了。” 于是众人一同往前,大雄宝殿佛像之下,年逾古稀的寂然大师宝相庄严,声如洪钟,距离他稍远些的地方,依次坐着佛门弟子、善男信女。 班伯府与檀家女眷是贵客,得的位子自是靠前又清净的地方,檀悠悠乖乖跪坐在檀如慧身旁,半垂着眼,一脸虔诚,像是在听佛法,其实在打瞌睡。 檀如慧却不让她安宁,悄悄和她咬耳朵:“五妹,裴融是不是那个穿竹青色袍服的人?就是坐着也比旁人高出许多的那个?” 檀悠悠心说,又不是你相亲,关心这个做什么,于是看都懒得看,闭着眼睛忽悠:“是。” 檀如慧就不再出声了,过了好一会儿,又娇羞地去扯檀悠悠的袖子,小声道:“他,他长得真好看……五妹你确定看不上吗?” “???”檀悠悠满头问号,关她什么事?怎么就是不肯让她睡觉??? 檀如慧也不管她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道:“三姐姐说,我们都不配和你争,必须你不要才能轮到我们。” “???”檀悠悠困得要死,胡乱想道,这么说,檀如意还真的是在一众姐妹中最喜欢她呢,有吃的玩的穿的想着她,美男也想着她,真是谢谢了! “五妹你既然不要,那就给我吧,好不好?我觉着不错。”檀如慧娇羞地捂住通红的脸,这算是她这辈子最为大胆出格的话了。因为裴融真的长得太好看了!况且听说安乐候府没有女眷,嫁过去就可以当家做主。 “好。”檀悠悠继续闭上眼睛打瞌睡,有道是夏日炎炎正好眠,哎,真困。 “好什么好?欺负自己妹妹不懂事,只管哄骗,不要脸!”檀如意伸过手来,先掐檀如慧,再掐檀悠悠:“不许打瞌睡,不许说话,丢脸!” 檀如慧憋了一泡眼泪不敢哭,檀悠悠则是有气无力地对着檀如意翻了个死鱼眼。 檀如玉却又在一旁激动地小声道:“他看过来了,你们快看!” 身后的钱姨娘也在和崔姨娘悄悄咬耳朵:“一表人才,看着真不错。” 檀如意冷嗤:“长得好能当饭吃吗?浅薄!俗气!”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檀悠悠双手合十行礼叹息。 佛祖,得罪了!好好的讲经会,搞成相亲会!真是善男信女!不过有一句话她必须反驳檀如意,长得好,真的能当饭吃!她见得多了! 不管檀家这边众人各自怀着什么心思,男客那边又是另一番情景。 福王世子面上听的专心,实际嘴巴就没停过:“向光,看清楚没有?那边四个女孩子,你看上谁就是谁。不过排在最前头的那个是嫡女,年纪也更大,更适合你。檀家太太是管家的好手,她的女儿一定差不了。安乐侯府就需要这么一个能干的女主人。” 裴融神色严肃地看着寂然大师,任由福王世子叨叨个不停,始终不搭腔。 福王世子也说累了:“得!我不多嘴,稍后我舅母会安排你们见面,你自己看清楚选妥当,过后必须给个准话!” 裴融仍然没有任何回应,英俊严肃的脸在一众专心聆听佛法的善男中显得格外卓尔不群。 寂然大师终究是年纪大了,讲了一个时辰后,体力再也支撑不住,由弟子扶下去休息。 知客僧出来招待众人,说是备了上好的素斋,请各位慢用。 檀悠悠打着呵欠,心不在焉地跟在众人身后回了精舍。 班伯夫人和周氏悄悄咬着耳朵,笑吟吟的,仿佛对这桩婚事已经十拿九稳,达成一致。 有管事进来道:“夫人,世子爷和安乐侯府的裴公子也来听经,听说您在这里,一定要来给长辈请安呢。” “快请。”班伯夫人笑着说道:“这孩子最有孝道,都是通家之好,檀家妹妹不介意吧?” 周氏也煞有介事地道:“当然不介意。” 檀悠悠叹为观止,大家的演技都挺好,明明是有意为之,还要装作偶遇,难得个个都配合得天衣无缝,真讲究。 没多少时候,管事引了两个年轻男人进来。 当先一人穿米色纱袍,头顶玉冠,腰配美玉,手摇折扇,一双桃花眼,洋洋自得,一看就很富贵,还很自信。 檀悠悠立刻认出这就是那天和她搭讪的不正经男子,料想就是那个福王世子了。 再看后头的那一个,个高挺拔,宽肩窄腰长腿,两道浓长冷硬的眉毛如同刀裁,高鼻方颌,英武不凡,再配上那冷淡严肃的不得了的表情,正是校长本尊——裴融本人。 “见过舅母,见过檀家太太、各位姐妹。”福王世子是个自来熟,目光转了一圈,落到檀悠悠身上,便笑道:“这不是那天在班伯府抓锦鲤烤了吃的小妹妹吗?”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到檀悠悠身上,包括裴融本人。 檀悠悠唬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摇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说锦鲤长得好,没有抓,也没有烤,更没有吃!” 第20章 塑料姐妹情 班碧珠看不惯福王世子的风骚模样,便出声维护檀悠悠:“世子表哥,莫要欺负老实孩子。看把这孩子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檀悠悠赶紧给班碧珠递了个感激的眼神,班碧珠收到,立刻将不大的胸更往前面挺了挺,越发正义凌然。 福王世子挑起眉头,指着檀悠悠道:“她老实?” “当然!谁不知道悠悠最为老实纯粹?”班碧珠环顾众人,寻求盟军:“对吧?” 众人即便没表示赞同也不能说出反对的话,班伯夫人笑道:“对,悠悠还小,心思也单纯,别欺负她。” “行吧。”福王世子把裴融推出来,笑道:“这个才叫老实呢,长在公侯之家,什么坏习性都没有。” 裴融上前给众人行礼,班伯夫人请他坐下,和周氏一唱一和,问他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读了什么书,日常的爱好是什么。 裴融坐得笔直,手放在膝盖上,衣服袍脚头发纹丝不乱,神情肃穆,一本正经,有一答一。 “日常在家就是读书写字画画,因为宗室子弟不能科考,是以读的杂书比较多,喜欢收集些金石古董……家父身体欠安,喜欢清静,所以交往的人多是有相同爱好的……家中产业还算丰厚,日常无事也会到田间地头走走看看,打理庶务。” 檀悠悠见檀如慧、檀如玉都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便替她俩脑补:听着真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啊!也不怕商人重利轻别离,更不怕宦游辛苦不着家,还不怕没钱饿着自己和孩子。 再看看裴融的模样,目光清亮,不像个奸恶之徒,还有这样貌、这身材,妥妥的禁*欲*风…… 实在是小庶女们居家出行必备之良婿~ “五妹,你去不去?”檀如慧抓着她使劲晃,娇羞地小声道:“太太说,让我们一起去后头走走看看呢。” 一起去后头走走看看,其实就是给大家制造机会,让男女双方可以攀谈几句,彼此了解一二。 当然,这种机会只是相对的,决不能让两个相亲对象独处,必须有若干小伙伴陪着,这才合乎礼仪。 譬如说今天这种场合,除了福王世子、裴融、班家的少男少女之外,檀家姐妹也有自己的兄长陪着。 檀悠悠刚想说自己不去,另一只手就被班碧珠给拽住了:“悠悠,一起去吧,我也去。” 拉拉扯扯的很不好看,檀悠悠顺其自然,跟着众人一起出了门。 万佛寺历史悠久,历经两朝上百年光景,占地面积极广,寺庙后方有著名的塔林,塔上留有历年来此游玩的旅人诗词,其中不乏名士,正是一个可以展现各自才华的好地方。 檀家姑娘样貌出众,风度气质俱佳,福王世子虽见过不少大世面却也未能免俗,拿出全身解术使劲表现,这个他知道,那个他也知道。 檀家大少爷檀至锦、二少爷檀至清想与福王世子交好,更不愿别人看不起檀家人,也是尽力表现自己的文采和见识。 班碧珠、檀如慧、檀如玉青春年少,平时难得有这样绝佳的表现机会,也是各自摆弄,力求给自己博个才名。 全场最安静的有三个人。 一个是檀如意,她不想嫁给没前途、长相“浅薄又俗气”的破落户裴融,所以不肯表现。 一个是裴融,或是天性严肃淡漠,话少不多,别人若不问他,绝不开口说话。 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檀悠悠,她是真的不懂得这些,依着她说,与其在这里晒太阳、说得口干舌燥,不如躲在精舍里喝佛茶、吃素斋,听仆妇丫鬟们闲磕牙拉家常。 走着走着,三个无所事事的人,被学术情绪高涨的福王世子等人渐渐抛在了后面。 檀悠悠走着走着,打起了呵欠,左右看看,见檀如意和裴融各自低着头走路,都没注意她,就迅速溜到旁边一座高塔下方,找了个阴凉安静的地方歇气偷懒。 牙齿和舌头闲得无聊,她习惯性地往荷包里掏零嘴,谁知掏了个寂寞,荷包空荡荡,只有半拉瓜子皮。 原来是出门前柳枝给她腾空了,说是怕她忍不住在听佛法时偷吃,冒犯了佛祖。 好无聊,檀悠悠靠着墙长吁短叹,再看那群高谈阔论的少男少女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便打个呵欠,抱着膝盖睡午觉。 或许是饿了,她竟然梦见自己在吃烤鸡腿。那种烤得焦香皮脆、肉嫩弹牙的,蘸上自制的辣椒面,哎呀!不要太好吃!一条不够,可以再来两条! 正啃得欢,一只手劈空而来,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鸡腿,她大怒,高声吼道:“我的!是我的!不许和我抢!” 这一吼,把自己给吵醒了。 原来是黄粱一梦!檀悠悠泄气地咂咂嘴,正想换个姿势继续做美梦,就被人捧住了脸蛋。 “五妹,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檀如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眼神笑容无比温柔。 檀悠悠睡得迷迷糊糊,小声道:“三姐姐,鸡腿,烤鸡腿……” 檀如意大声问道:“什么?让我不要和你抢?” “嗯!”檀悠悠点头,就见檀如意放开她站了起来,沉痛地道:“看吧,裴公子,我没骗你吧,不是我不肯,而是我的小妹妹她……唉,做姐姐的,不能不顾姐妹之情……” 裴公子?不能不顾姐妹之情? 檀悠悠慢吞吞地抬起头,机械地转动眼珠子,往对面看过去。 身材高大的裴融背着光、负着手,顶天立地的站在那里,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檀如意。 檀如意将手按在胸前表演心痛,表情浮夸:“悠悠天真纯善,从不与人争抢……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她,想要成全她,难得她如此喜欢……一个人……伤心难过至此……我真是好难过……”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不懂?檀悠悠所有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抓住檀如意:“三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第21章 好人裴融 “你别怕!姐姐会为你做主的!”檀如意不由分说,将檀悠悠紧紧搂在怀里,用力捂住她的嘴,目光坚毅:“裴公子,将心比己,若是换了您,您能不顾手足之情,只顾自己吗?” “呜呜呜……”檀悠悠挣扎,她没有暗恋裴融,真的!也没有因为檀如意要和裴融议亲而躲起来伤心,真的! 她刚把檀如意的手掰开,就听裴融淡淡地道:“不能。” 檀如意喜不自禁:“是吧?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 “我才没有!”檀悠悠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表现得足够真诚:“我只是梦见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腿,被人抢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五妹妹只是梦见被人抢走了烤鸡腿,并不是悄悄倾慕谁。”檀如意温柔地抚慰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裴公子是好人,不会乱说话的。” “不是……”檀悠悠听着这话怎么都不对劲,便放弃与檀如意这个疯魔了的女人争论,直接和裴融对话:“裴公子,我不知道我家三姐和您说了什么,但我可以保证,她说的,全是,屁、话!” 檀悠悠卯足了劲儿,说出最后那两个字之后,看着裴融和檀如意呆滞的神情,神清气爽! 喵的,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喵!喵!喵! “你说什么?”檀如意颤抖着手,指向檀悠悠:“你怎么可以说脏话?” 檀悠悠瞅着檀如意不说话,小鹿眼湿漉漉、黑幽幽的,满是控诉和失望,看得檀如意无端心虚。 “我……我……”檀如意咬牙:“裴公子,今日是我唐突,求您不要计较,当它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好,裴某绝不会在人前人后提及此事半分。”裴融垂下眼眸,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呆滞从来没有发生过。 气氛陷入尴尬中。 幸好有人及时打破了尴尬。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檀如慧走过来,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娇羞地看着裴融:“走着走着就不见了你们,还以为你们饿了,先回去吃素斋了呢。” 裴融恍若未闻,眼角余光都没给檀如慧半分,只朝檀如意和檀悠悠淡淡颔首,便转身径自走了。 檀如慧失望又伤心,扯着衣角道:“三姐、五妹,你们……” “走开!没你的事!”檀如意凶得像只母老虎,完全失了平时的风范。 檀如慧大惊失色,随即捂着脸飞奔离去。 檀如意转过身,定定地看向檀悠悠。 檀悠悠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草茎,清亮的眼睛像是看着檀如意,又像是看着远处的云影天光。 檀如意鼓足了的勇气瞬间泄尽,“悠悠,我对不起你。” 她耷拉着头和肩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不想嫁给裴融,但我觉得他很适合你,所以……” “所以你就坏我名声,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暗恋未来的姐夫?三姐这是打算养我一辈子呢。”檀悠悠轻描淡写的,“三姐待我真好。” 檀如意羞愧无比:“我不是想害你,我打听过了,裴融是个言而有信的端方君子,他不会乱说的,真的。” 檀悠悠不搭她的话,只按自己的节奏来:“三姐是觉着我最好欺负,最糊涂,是不是?同时还不想便宜了四姐和六妹?” 这样有条理且冷静的檀悠悠是檀如意没见过的,她慌乱起来,上前紧紧抓住檀悠悠的手,恳切地道:“悠悠,我想过了,你嫁过去,将来做了侯夫人,我愿意拜你,但那两个,我不想!我不肯!” 檀悠悠坚定地从檀如意掌中抽回手,说道:“我知道了。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她也不管檀如意是否跟上,昂首挺胸径自离去,走不多远,遇着班碧珠和檀至锦等人,就又自如地扬起笑脸,与他们说笑。 远处,福王世子和裴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把这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檀如意竟然看不上你这个品行端方的美男子?”福王世子笑得开心,“她真眼瞎!是不是认为你一把年纪还没议亲,其实是有隐疾啊?” 裴融微皱眉头:“别拿这些腌臜话埋汰人家小姑娘。” “啧!”福王世子轻嗤:“被人嫌弃,还替人家说话,裴向光,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裴融不置可否,见檀悠悠走了,便也转身要走。 福王世子拉住他:“嗳,我说,你不会是看上那个肥肥白白的小丫头了吧?” 裴融不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甩甩头,认输:“行!我改!你不会是看上那个檀悠悠了吧?” 裴融利落地挥开他的手,扬长而去。 福王世子不甘心:“她和你不般配!听说她贪吃贪玩还贪睡,也没什么才气,撑不起你们安乐侯府的门面!做不了你的贤内助!而且还是个小庶女,你再想想?再想想?” 裴融顿住脚步,淡淡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跑去和她搭讪?” “我才没有呢!你乱说!”福王世子有些难堪的摸摸头,见裴融走远了,才小声道:“我和你不同……我家养得起那样的富贵人儿。” 他第一眼看到檀悠悠,就被她那种舒服自在、纯粹悠闲的小模样给吸引住了。 他觉着,像她那样的人,天生就该舒舒服服待在富贵窝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开开心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 别说是一条普通的锦鲤,就算是御养的锦鲤,只要她想吃,他也能设法搞给她尝鲜。 不过,那个小丫头似乎也不是很好哄骗。 出游的少男少女们先后回到精舍,素斋已经摆好,就等着他们归来。 班伯夫人、周氏等女眷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试图看出点什么,最好是皆大欢喜,看到檀如意和裴融羞羞答答,彼此有意。 然而只看到裴融那张俊美的脸毫无波澜,檀如意沮丧暴躁,檀如慧委委屈屈。其他人一如既往。 第22章 三小姐是头牛 所以,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班伯夫人齐氏看不懂,就把福王世子叫到一旁低声询问。 福王世子摊手:“别问我,我不知道,要问裴向光,他自己最清楚。” 班伯夫人急了:“世子,这事儿是您安排的,说是宫中的意思,这会儿您怎么当起了甩手掌柜?” 福王世子苦笑:“我真是不知道,今天先就这样吧,或许向光还没想好,过两天他会给答复的。” 于是,接下来的素斋享用,不得不在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知女莫如母,周氏只看檀如意的模样就知道出了幺蛾子,当着外人的面并不节外生枝,如常与班伯府众人告别,再平静地把一家人带回去。 马车才在二门处停稳,钱姨娘就急急忙忙下了车,兴冲冲跑到前头去服侍周氏下车,笑着问道:“太太,有没有问三小姐啊?” 周氏给了她一个凌厉的眼神:“你有心思管这些不该管的事,怎么就没心思管好四小姐?一家人出游,她时常委委屈屈的,是做给谁看?是嫌我和老爷慢待她了么?若不然,就是她不懂规矩,不知进退!就不怕被人胡乱猜测,坏了自己的名声么?” 钱姨娘一愣,立时低了头:“太太,四小姐不是那个意思。” 周氏冷道:“你若是教不好,我便禀明老爷,以后都不用你教了!” 钱姨娘被吓得汗毛倒竖,“啪”地跪了下去,打着哭腔道:“太太,妾身知道错了!四小姐也知道错了!” 周氏瞥一眼埋着头不说话的檀如意,扬长而去。 檀如意犹豫片刻,快步跟上。 崔姨娘和檀如玉小心翼翼地下了车,看看周氏母女的背影,又看看面无人色的钱姨娘母女,求助地看向檀悠悠和梅姨娘。 梅姨娘淡淡地道:“太太没有吩咐,那就是不用伺候,都回去吧。” “出了什么事?”梅姨娘前脚进门,后脚就命人关紧院门,再把檀悠悠拎到跟前询问。 檀悠悠很无奈地把经过描述了一番:“……就是这么回事……” 梅姨娘气得大喘气:“我平时对檀如意不薄,她怎么敢这样对你!” 且不论裴融人品如何,至少这种行为就是在坏檀悠悠的名声。 试想,换个轻狂之人,往外传说檀家五小姐暗恋他咋滴咋滴,檀悠悠这辈子还活不活? 檀悠悠见梅姨娘气狠了,忙给她揉胸顺气:“不气不气,真要那样,姨娘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是吧?” 梅姨娘见檀悠悠不急不慌,倒比自己还要稳妥几分,便也将那口气按下去,换了胸有成竹的模样:“对,姨娘不会任由你被欺负。” 檀悠悠顺势滚进梅姨娘怀里,孺慕地道:“我知道的,我一点都不怕,只要姨娘好好儿的,我就什么都不怕。” 梅姨娘抱着女儿,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就是她的命根子,谁敢毁去,她就和谁拼到底! 正房里,檀如意跪在地上,倔强地紧紧咬着牙,不管周氏怎么问,始终不吭声。 周氏叹了口气:“行了,你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了。把院门关上。” 下人依言关紧了院门。 周氏又道:“把家法拿来。你们都退下。” 两尺长的藤条被岁月打磨得油光水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周氏破空一挥,“嗖”的一声响,檀如意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我再问你一次,说不说?”周氏走到檀如意跟前,居高临下地问。她个子要比普通女子高许多,高挑健美,手握着藤条,颇有气势。 檀如意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好,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有骨气!有韧性!”周氏讽刺着,对着檀如意的后背用力挥下。 “啪”的一声响,檀如意骤然尖叫起来,声音凄厉无比,仿佛被砍了一刀似的。 周氏反被她吓了一跳,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藤条,检查上面是不是有针或是倒刺什么的。 张婆子趁机从外头蹿进来,扑过去护住檀如意,苦苦劝道:“太太息怒,太太息怒!这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呢,咋就动手打上了?娇滴滴的姑娘家,哪里经得住您这样打?打坏了可怎么好?好歹也要问清楚才动手。” 周氏被挡了这一下,也没之前那么生气了,虚张声势地将藤条挥了挥,冷声道:“檀如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檀如意缩在张婆子怀里,哽咽着道:“是娘说的,包子在那里,吃与不吃都由得我喜欢!我不喜欢吃裴融这个包子,你们不帮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周氏一噎,低声喝道:“你的办法是什么?拿待你最好的妹妹做垫脚石?” 檀如意大惊:“娘怎么知道?是不是五妹告诉您了?” 周氏用力打了她一个耳光:“悠悠什么都没和我说!是你这些天的行为告诉我的!我教你聪明机智有手段,可没让你六亲不认,黑白不分!” 檀如意捂住脸崩溃大哭:“那你倒是叫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晓得你和梅姨娘要好,也晓得悠悠很好,所以我愿意她做侯夫人,愿意梅姨娘将来风光,不想要四妹、六妹做侯夫人,更不想要钱姨娘和崔姨娘将来趾高气昂!” “那我谢谢你了啊!你真为我们着想!”周氏气得笑了,有心想要再教训檀如意,看到她那副模样终究是不忍心,也觉得没啥用,便道:“你回去吧,我看着你就觉得心里堵。” 檀如意更伤心了,不顾形象地“嗷嗷”大哭:“你怎么就堵了?” “因为啊,是头牛,拉去京城回来还是一头牛!”周氏懒心无常地挥挥手,交待张婆子:“把她送走,立刻使人去请老爷回来!” 檀同知回来得很快,听周氏说了经过,倒也不急:“事情已经出了,就不必再苛责孩子们,吓坏了反而得不偿失。你累了一天,先歇歇,我去看看雪青和悠悠,再往班伯府走一趟,和福王世子告个罪。” 第23章 凭着实力做的渣 檀同知能与周氏、梅姨娘和平共处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从不纠缠细节,只看结果,更能在坏事发生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适当的解决方法,还能让各方尽量舒适。 譬如说这次的事,他对周氏、檀如意没有半句苛责,也不追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而是立刻采取了最有用的措施。 第一步是体谅宽慰周氏,认可她的辛劳。 第二步是安抚梅姨娘和檀悠悠,不让这两个受了委屈的人扩大情绪,闹起来。 看着渣爹坐在梅姨娘身旁,轻言细语,许愿讨好,各种认错,各种赌咒发誓,就算见多识广的檀悠悠,也不能不承认人家渣得有实力。 但梅姨娘这次是铁了心不配合,不管檀同知怎么讨好,都是躺在床上用背脊对着他,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檀同知自言自语许久,眼看天要黑了,再耽搁下去会误事,便小心翼翼地给梅姨娘掖了掖薄被,温柔地道:“雪青,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明天我又来看你。” 说完这话,毫不拖泥带水地大步往外走,顺便交待檀悠悠:“你送一下爹,咱们爷俩说说话。” 檀悠悠以往很听他的话,今天也是铁了心不动弹,只紧紧抓着门框,眨巴着檀同知大人的同款眼睛,默默摇头。 檀同知看到这双酷似自己的眼睛,终于有那么一点儿良心发现,停下来轻抚檀悠悠的额发,轻声道:“别怕,爹不会让你吃闷亏。” 檀悠悠自动理解为,只要你配合表演,该给你的一定不会少,不该给你的或许也会有。 她闷了一会儿,委委屈屈地小声说道:“爹,我和姨娘只有您。” “嗯,乖女儿,爹心里有数。”檀同知心都要化了,但父女温情并不妨碍他挣扎向上求生的决心,所以他用诱哄的语气说道:“最近悠悠做了什么好吃的?” 檀悠悠想了想,说道:“厢房里还有几个冷了的桐子叶粑粑。爹若是饿了,我让丫鬟蒸一蒸就能吃。” 檀同知大喜:“不必蒸,叫她们捡个精致些的食盒装上,给我带上。” 檀悠悠眨眨眼,故意坚持:“那不行,吃凉的不养肠胃,您且等等,一会儿就好。” 嘿!渣爹这是看檀如意不成了,准备推销她了吧?她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才艺,厨艺好也算难得。 遇着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人家,好厨艺可比好诗词得力多了!渣爹真是熟谙人情世故啊! 果然有实力!必须点赞! 檀同知并不晓得自己的想法已被闺女看穿,投入地表演着:“不用不用,你三姐太过分,爹得赶紧去把这事弄妥当,不能让它有丝毫影响到我的宝贝悠悠,不然爹得心疼死。你看天就要黑了,爹得赶紧出门才行啊,快叫她们装盒!”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渣爹前进的步伐,檀悠悠的笑容天真又期待:“那好!我再给爹泡一壶热茶,您路上喝!” 片刻后,檀同知坐上马车,享受着檀悠悠亲自奉上的热茶和糕点,心里熨帖得,要论温柔体贴会心疼人,还是梅姨娘母女啊!当然,周氏做当家主母也是极好的,心眼正,气度眼界宽,还是他最有眼光啊! 今天他这一去,必须把这件事给办周圆了,梁知府那个老狐狸精想和他斗?哼哼,且看鹿死谁手吧! 送走渣爹,檀悠悠回到左跨院,发现梅姨娘已经起来了,一旁坐着周氏,两个人面对着面,正就着三五样小菜喝小酒。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是正室和小妾斗眼鸡似的,彼此不肯相让么?怎么倒是抛开男人,自己对酌上了? 檀悠悠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那样。 “悠悠回来了,没吃晚饭吧,过来一起吃。”周氏和气地招呼她,笑着和梅姨娘说道:“看样子,孩子有些想不通,当然,也确实是受大委屈了。” 梅姨娘朝檀悠悠招手:“你爹走了?” “走了。”檀悠悠过去贴着梅姨娘坐了,很有眼色地给周氏斟满酒:“太太,您是来看望我们的吗?” 周氏抿唇一笑,说道:“是啊,我来看看你们。你三姐蠢死了,我没教好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檀悠悠最会见风使舵,立刻噘起小嘴,委屈巴巴地道:“太太,我最喜欢的就是三姐姐,她日常待我也极好,这次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是我待她不好吗?” 周氏无言以对,闷了半晌才道:“她觉着是为你好。” 檀悠悠眨眨眼,挤出几颗眼泪,挂在圆嘟嘟、粉白粉白的腮边,亮晶晶的:“太太,从前我没觉着做庶女有哪里不好,您和兄长、姐姐们对我都极好,今天却觉着不好了。” 她长得好看,日常处事纯净良善,爱笑,难得委屈哭泣,这么一哭,让人怪不落忍的。 周氏忙着掏帕子给她擦泪,轻声哄道:“没哪里不好,还和从前一样。悠悠啊,我刚才和你姨娘说了,必然不会亏待你的。” 这是委婉地表示,她的嫁妆少不了?檀悠悠的眼睛亮了,抓住周氏的袖子,仰着头,软糯央求:“太太,我就怕将来被人嫌弃贪吃贪玩贪睡没本事。” 周氏笑了:“不会的,我们悠悠不会因为一口吃的看人眼色。” “这样我就放心了。”檀悠悠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一家子都对她心怀愧疚最好了,怕的是那种害了人还理所当然,毫无愧疚的,那才是真的黑。 至于那位严肃正经的校长大人——裴融,也不算值得担忧的大事,或许换一个男人还不如裴融呢。 再说到暗恋谁啥啥的,她真的没觉得不好意思,人生在世,谁还没个男神、女神的呢? 所谓的羞赧、辩白、名声,都是入乡随俗啦!谁会往心里去?至少她没那么较真。 周氏和梅姨娘都是话不多的人,安安静静地喝酒吃菜,偶尔说一两句话,竟然也坐到了二更天。 直到檀同知回来,周氏才告辞离去。 第24章 浪费了我的粑粑 梅姨娘利落地收拾屋子,开窗透气,抹去周氏曾与她一起喝小酒的痕迹,先吩咐桃枝和柳枝:“不必把太太来这里吃晚饭的事告诉老爷。” 末了,又特别交待檀悠悠:“太太是太太,你爹是你爹,不一样的,咱们的事别和他说。” 檀悠悠其实很好奇梅姨娘和周氏的真实关系,以她这几年来听下人闲磕牙的经验,就没见过哪家的主母和妾室相处得如此奇怪的。 说是很好吧,日常梅姨娘在周氏面前总是恪守礼仪、保持距离。 说是不好吧,这种特殊时刻,两个人竟然悄咪咪背着渣爹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还十分有默契。 “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能说?”檀悠悠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必须向这二位学习!如何与才貌双全的妾室友好相处,是一门绝技! 梅姨娘瞟了她一眼,说道:“你觉得太太和你爹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檀悠悠说道:“太太是女人,我爹是男人。” “你脑子里都被烤鸡腿塞满了吧!”梅姨娘难得发飙,没好气地戳着她的脑门,幽幽说道:“太太和我都是明白人。” 檀悠悠懂了:“所以你俩能走到一处,却和钱姨娘、崔姨娘走不到一处。” 梅姨娘欣慰点头,又道:“不告诉你爹,是没必要。男人成天在外操劳生计够辛苦的,何必给他增加烦恼呢?只需让他知道,家里以他为尊就好。” 檀悠悠不信梅姨娘有这么贤惠好心,分明是怕渣爹担心正室与妾室勾连起来算计他吧。 总之,听土著的没错。 檀悠悠愉快地帮着梅姨娘收拾好屋子,打发她休息,体贴劝道:“姨娘别担心,我真的不计较,也不害怕,不管怎么都得把日子过好才行。万一,这桩婚事真落到我头上,您千万得想开,那裴融我瞧着不坏。” 梅姨娘不置可否:“睡去吧,我自有定论。” 檀悠悠把她安置妥当,吹灭了灯,静悄悄地走出去,迎面就见渣爹站在外头探头探脑地张望,便停下脚步,换了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爹,您回来啦?怎么样了?” 檀同知把她拉到一旁,指着屋里,小声道:“你姨娘怎么样了?” 檀悠悠叹口气:“喝了半宿闷酒呢,我怕她哭闹,就打发她睡下了,爹还是别进去了,您奔波许久,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 “喝醉了?”檀同知立时抖了一下,看着体贴的女儿就格外亲切:“你说得对,我还是别去打扰你姨娘休息了。那件事啊,你别担心,保证一丁点儿不好听的话都不会传出去。” “爹,您可真厉害!我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您都能解决好!”檀悠悠崇拜地看着檀同知,将两只肥白的小爪子松鼠似地抱在胸前,满眼孺慕之情。 “嘿嘿~”檀同知惭愧地笑了两声,认真说道:“裴融是个端方君子,是很好的人。” 檀悠悠笑而不语,推销完女方再推销男方,渣爹是个合格的媒人。 檀同知深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又安抚檀悠悠一回,蹑手蹑脚地走了,一副生怕被梅姨娘发现的惧内模样。 虽然檀同知不曾告诉檀悠悠,他这一趟出行究竟取得了什么样的成果,但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天中午,装着桐子叶粑粑出去的那个食盒被人送到了回来,很快消息又传到了檀悠悠这里。 包打听柳枝丫鬟很是细致地说给檀悠悠听:“……送归食盒的是安乐侯府的管事,叫廖祥,打扮很体面,礼仪也谙熟,说是奉了他们公子的命令,特意送食盒回来的,还送了回礼。” “回礼是什么?”檀悠悠撇嘴,她没猜错,渣爹果然是把她做的桐子叶粑粑送去讨好裴融了。 只是她也好奇裴融那种人,见着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食,又会是什么反应。 柳枝皱着眉头道:“说来小姐您想不到,竟然是一枝带花苞的菊花茎叶!大家都不懂得是什么意思。这个季节也不是赏菊的时候,再说这花也没开呢。” “怕不是让我去死?”檀悠悠也不懂,毕竟她是个不解风情,更没有诗情画意,只知道吃喝玩乐、贪图享受的米虫。 按照她粗浅的理解,菊花不都是丧事专用的么?裴融送一枝没开的菊花茎叶,怕不就是警告她:趁着小爷没发作,识趣躲远些!不然让你办丧礼! 啧!好可怕!果然是长得一本正经的人!血脉尊贵,又岂是区区几个凉了的桐子叶粑粑能收买的? 檀悠悠打个寒颤,最可惜的竟然是她那几个桐子叶粑粑:“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人找到的桐子叶呢,又试了好多回才做成功的,真是可惜了!” “……”柳枝也不懂得自家小姐脑子里究竟想的都是些什么,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关心这桩婚事究竟能不能成吗?为什么重点会是桐子叶粑粑? “柳枝你不懂,美食得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吃,才能体现它的价值,反之就是浪费。”檀悠悠想起自己前世生病、馋得要命、却又什么都不能吃的那些可怕日子。 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美食对于人生的非凡意义、以及不可替代。 “倒也是。”柳枝有个好处,自家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何况那个桐子叶粑粑她也挺喜欢吃的,真的浪费了。 主仆二人在那长吁短叹一回,又兴致勃勃地讨论明天做个什么吃。 忽见从万佛寺回来后,就一直不敢露面的檀如意扒着门框,蚊子哼哼似地小声说道:“五妹妹,你可能想岔了……按我想着,送带花苞的菊花茎叶过来,并不是不好的意思……” 檀悠悠还没开口,小暴脾气桃枝先就忍不住了,讥讽道:“哟,这不是咱们三小姐吗?怎么不进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呢。” 檀如意脸红得滴血似的,将手指抠着门板,也不敢反驳,垂着眼小声说道:“我知道错了,悠悠。” 第25章 采菊东篱下 “哦。”檀悠悠对着檀如意没啥多余的感觉,既然说是错了,那就错了呗,反正不能冲上去咬一口。 但要叫她立刻对着檀如意笑脸相迎,那也不可能,她是懒得搭理这些事,懒得操这份心,并不是想做人人都能捏一下的真包子。 檀如意见向来很好说话的檀悠悠竟然如此冷漠,不由有些急了,顾不得羞耻,把藏在门框后的左半脸亮出来:“五妹,我被太太揍了,你看,脸都肿了!” “揍得好!”檀悠悠笑眯眯的:“为啥只打左边,不对称,应该把右边也打肿,这样才好看。” 檀如意卖惨失败,还被奚落了一番,又羞又难过,站在那里揪着衣带扯,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五妹妹,你变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从前咱们闹了矛盾,只要看我被太太揍,你立刻就会上来替我吹吹……你不舒服的时候,我也会替你吹的……” 檀如意的嘴瘪了起来,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五官皱成一团。 “丑死了!”檀悠悠嫌弃得不得了,“浪费了太太日常的教导,哭成这样子只会被人嫌弃,不会得到怜悯。” 檀如意立刻掏出帕子遮住脸,哽咽着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很难过……我背上也挨打了,又红又肿,蜈蚣似的好长一条,太太打的,她不理我了……爹也不理我……” “干得好。”檀悠悠笑嘻嘻地鼓掌,“三姐姐是想让我原谅你,不要再计较了,是不是?” 檀如意一听有戏,赶紧摁住鼻子响亮地吸了一声,说道:“是,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去告诉裴融,你同意这门亲事呀!你说的那些有关我的话,全是胡编乱造,你是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亲妹妹的坏姐姐!” 檀悠悠走到檀如意面前,仰头盯着她看,清澈的小鹿眼里倒映着天光,亮晶晶的:“三姐姐能不能做到?” 檀如意肯定做不到,张着口“我”了好几声,使劲跺跺脚,哭着跑了。 檀悠悠收了嬉笑之色,蔫蔫的坐到葡萄架子下的石凳上。 檀如意伤了她的心。虽然她早就想好了,要毫无牵挂、美滋滋地渡过这一生,但朝夕相处,始终会有感情。 梅姨娘从屋里走出来,将她抱在怀中,轻抚她的发顶,说道:“太太一直在说,你三姐姐有些傻,没有你聪明。” 檀悠悠舒服地靠在梅姨娘柔软馨香的怀里,轻声道:“姨娘不恨檀如意了吗?” 梅姨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柔声道:“姨娘觉着你比她长得好,所以没那么担心了。” 这才是真正的好母亲吧?向女儿揭示人间的真相,同时又进行正面的教导。 檀悠悠心里暖洋洋的,这么舒服的生活,确实不值得因为一些事一些人让自己不痛快:“或许,三姐姐真的是觉着,这门亲事对于我这个小庶女来说,是真的很不错。这么想,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真是个好孩子。”周氏从外头走进来,看向檀悠悠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和羡慕,“雪青,你有福气,养了个好孩子。” 檀悠悠赶紧起身给周氏行礼:“太太,我刚才把三姐姐气得哭着跑了。” “别理她。”周氏示意张婆子把一只食盒放在石桌上:“过来看看安乐侯府的回礼。” 一枝青翠繁茂的菊花枝茎,梢头还带着几个小小的花苞,至少还要两三个月才能长大盛开的那种。 檀悠悠一想到这是丧礼专用的花种,就嫌弃得不得了:“我读书少,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梅姨娘隐隐忧愁:“这是?采菊东篱下……” “是,我估摸着是这个意思。”周氏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你们最好有所准备。其实,细究起来,也还不错。” 这是隐晦地替裴融说话的意思。 檀悠悠转头看向梅姨娘,这首诗她还是记得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所以大家的看法都是,裴融听信了檀如意的鬼话,以为她真的暗恋他,吃过她美味的桐子叶粑粑后,决定同意檀同知大人的提议,让她做那个替补队员? 然后,送她一枝菊花表达情意? 直男审美她不懂,她只知道,如果是那个时代,谁要敢送女友、未婚妻一枝菊花,一定会被一巴掌呼死的。 梅姨娘收到檀悠悠情绪复杂的小眼神,立刻说道:“只要你不愿意,姨娘拼死也会为你争!” 周氏叹息一声,静悄悄地走了。 檀悠悠拿起那枝菊花枝茎,毫不犹豫地将它掰成了两截,再随手扔在地上,转头看着梅姨娘笑道:“不急,一根草能说明什么?再看吧。” 梅姨娘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这样搁着,暗里去打听有关裴融的一切消息。 檀悠悠这里不急,檀同知却很急。 才下了衙,檀同知就笑眯眯地来了左跨院。 他来得隆重,右手夹着一堆锦盒,左手拎着一只烤鸡,身后跟来的长随还抱着一堆色彩鲜亮的丝绸。 “悠悠啊,不是想吃烤鸡吗?爹亲自去给你买的,才出炉的,喷香焦脆,快来趁热吃!” 檀同知先把热乎乎的烤鸡递给檀悠悠,再让长随把丝绸放在桌上,讨好地和梅姨娘说道:“你看,转眼又该准备秋装了,这些都是才从江南运来的新款式,你们娘儿俩爱做几身就做几身!” 梅姨娘摇着扇子端坐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檀同知低咳一声,向檀悠悠使个求助的眼神,见檀悠悠只顾着拆鸡腿不理自己,只好又低咳一声,把锦盒依次放在梅姨娘面前,低声下气:“雪青,你看这些是什么?” 梅姨娘不为所动,檀悠悠倒是被吸引了目光。 她张着两只油浸浸的手凑过去看,檀同知嫌弃地把她挡在一旁:“站远些,别弄脏了宝贝。” 檀悠悠嚷嚷:“见者有份,让我看看嘛!” “见者有份?你以为是金银财宝呢!你不会感兴趣的。”檀同知笑着,先净过手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第26章 我要见裴融 锦盒里装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叠叠分别染成浅绿、绯色、浅紫、淡青、藕粉等淡雅颜色,再印了各式纹样的精美花笺。 “咦!”檀悠悠看见这个,立时来了兴致,忙着放下烤鸡,净了手,拿起一叠绯色的花笺细看。 “放下!你放下!”檀同知失态大喊:“那是古笺!贵重难得的古笺!你懂吗?” 檀悠悠瘪嘴:“爹,我只是看看而已!你干嘛这样凶!” 要知道,檀同知虽然渣,却是个文雅之人,还讲究养气功夫,这样粗暴的大吼大叫实在少见。 梅姨娘立刻停了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檀同知,眼神又冷又凶。 檀同知回过神来,讪笑着,却毫不留情地拿走檀悠悠手里的古花笺,说道:“你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嘛,我怕你不懂事弄脏了。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整整存了十来年呢。你看,薛涛笺!光是这十来张,就花了我十两银子,差不多一两银子一张笺,这还是之前的价,现在是有价无市!” 梅姨娘淡淡地道:“老爷拿来这里,是想送我?” “当然了!我知道你也喜欢这个。”檀同知涎着脸,凑到梅姨娘身边,小声道:“雪青,你晓得我的,我对你……” 梅姨娘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孩子在呢!” “是,怪我不仔细没遮拦。”檀同知有所求,姿态放得特别低:“雪青啊,我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你,只要我能做到,我真的很想让你高兴。” “女儿高兴,我就高兴。”梅姨娘把檀同知手里的薛涛笺夺过来,尽数交给檀悠悠:“既然是给我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悠悠,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檀悠悠不好意思地冲檀同知笑笑,堂而皇之地拿起他的爱物,对着光、一张一张细细地摩挲打量。 檀同知晓得这个女儿在这方面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看她折腾这珍贵的古笺,好比看见莽夫辣手摧花,郁闷得几乎抓狂,然而当着梅姨娘的面,又不敢阻止。 檀悠悠有心使坏,故意把一叠花笺失手碰落,再“哎呀”一声叫起来。 檀同知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小胡子被大喘气吹得一颠一颠的。 檀悠悠弯腰一捞,把散落飘零的花笺尽数收入手中,再后怕地瞅着檀同知道:“爹,真是好险啊!” “呵呵~”檀同知决定不要再看檀悠悠暴殄天物,央求似地道:“女儿啊,乖宝啊,我有事要和你娘商量,你先回房去哈。” “好。”檀悠悠把所有花笺收起,招呼柳枝:“都给我抱回房去,我细细地看,看好了就用它学写诗词。” “是!”柳枝脆生生应了一声,上前去抱锦盒。 “嗳!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用它学写诗词呢?”檀同知舍不得。 梅姨娘凉凉地道:“老爷舍不得?觉得悠悠不配用它写诗词?” “舍得,舍得……”檀同知抱着手,蔫蔫地坐下去,肉疼地盯着檀悠悠主仆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梅姨娘冷嗤一声,将扇子“啪”地扔在桌上,摔帘子往里屋去了。 “雪青,雪青,你听我说,那个裴向光真的很不错……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一定亏待不了咱们的悠悠……”檀同知声音哀哀的,姿态十分的足。 “小姐啊,看来老爷是铁了心要促成这桩亲事了。”柳枝把花笺从锦盒里取出来,再整整齐齐摆放在长条案上,不忘用青玉镇尺一一压好,动作十分娴熟流畅。 檀悠悠背着手,依次看过去,再亲手将花笺收入盒中,顺序种类纹丝不乱。 屋外传来门响声,檀悠悠扒着窗缝往外看,只见檀同知垂头丧气地从梅姨娘屋里走出来,便抿着嘴笑了,渣爹这是被赶出来了呢。 活该啊,叫你卖女求荣! 却见渣爹朝着她这个方向来了,于是赶紧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站着不动。 檀同知见女儿屋里的灯光突然就灭了,倒是先愣了一愣,这老实孩子怎么也不老实了呢? 但檀同知是什么人?只要认准了的道理,就算亲娘来了也拦不住,何况只是灭个灯装个睡。 “咳咳!”檀同知低咳两声,站在檀悠悠的窗外扬声道:“悠悠啊,刚灭了灯,还没睡着的吧?你听着,爹有几句话要交待你。” 檀同知声音太过洪亮,纸窗太薄不隔音,震得檀悠悠耳朵“嗡嗡”的,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觉着没那么吵了。 “这是一门好亲事,裴向光品貌俱佳,门楣高贵,家里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嫁过去就是侯夫人,你姨娘人前人后都要得意几分。爹不会害你,你听爹的,劝劝你姨娘,以后爹升了官,有你们的富贵日子过……” 檀同知口才好,各种利益相关样样分析到位,深入浅出,说得檀悠悠都动心了。 她清清嗓子:“爹啊,我怕。” “你怕什么嘛?”檀同知一听有戏,顿时乐了,“说出来,爹给你撑腰!” “我怕挨饿和挨打。”檀悠悠委屈巴巴:“我知道的,咱家人口多,爹挣钱养家,太太操持家务不容易,都没啥钱。裴向光冷冰冰的,都不会笑,看起来好凶,至于什么侯夫人,他能不能继承爵位还不一定呢,我就怕他饿着我,或者有钱也舍不得给我吃!” 但凡可以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檀同知很爽快地道:“你放心!只要你高高兴兴嫁过去,嫁妆按着侯夫人的身份来,一定饿不着你!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这也是爹的脸面呢!至于挨打……” 檀同知沉默片刻,很高兴地找到了证据:“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看,裴融这么雅致斯文,绝不会殴打妇孺!” 舍不得孩子升不了官啊,他急需福王府这座大靠山呢。 檀悠悠很坚定:“不,您说了不算,我得亲自问裴融!否则免谈!” 又要见裴融?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檀同知郁闷得扯胡子:“这不是才见过吗?我怕裴融不肯啊。” 第27章 裴融要负责到底 “不肯就不是诚心想结亲。”檀悠悠冲到窗边,猛力拉开窗户,对着檀同知大声说:“他不见我,这事儿到此为止!您非得让我嫁,就抬着我的尸体去!” “怎么啦?”梅姨娘的声音响起来,檀同知立刻投降:“行行行,见一见,见一见。” 檀悠悠不肯放过他:“还有,您昨天见了裴融,都说了什么?” 檀同知迅速撤退:“没啥,就是为你三姐的荒唐行为赔礼,求裴融别坏了你们的名声。他挺好说话的,和我夸了你,说你很好。” 檀悠悠怎么听都觉得渣爹在鬼扯,肯定是不遗余力地推销她了,表情语气她都能模拟出来。 绝然是睁着那双无辜又真诚的眼睛,害羞又自责地说什么教女不严,女大不中留,我家悠悠天真纯善,孝顺温柔,最为擅长厨艺,这点心是她亲手做了让我带过来的,外头都买不着,请您千万别嫌弃,一定收下,巴拉巴拉…… 檀悠悠初步同意这门亲事,以及要求面见裴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檀家人耳中。 在等待和裴融见面的日子里,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悄悄打量檀悠悠。 看不出来啊,贪吃贪睡贪玩、软绵绵的五小姐,居然如此大胆,听说太太和老爷都发了话,要给她双倍的嫁妆呢! 钱姨娘尤其酸,几次找到檀悠悠说些不中听的话:“论起来,四小姐还排在前头呢。” “本来就没什么钱,全给了五小姐一个人,其他兄弟姐妹可怜啦!” 檀悠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非常诚恳地说:“姨娘说得对,我去和爹说,四姐想替我嫁,想要我的嫁妆,我不争,都给四姐。”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钱姨娘气急败坏地否认,还要担心檀悠悠这个棒槌真去和檀同知、周氏说这话,只好又憋着一口气哄她。 转眼就到了和裴融约见的日子。 因为担心会出幺蛾子,这次见面约在班伯府。 檀悠悠坐在荷塘边,一边喂鱼一边等裴融。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总有下人时不时过来给她送吃的,还有人借机和她聊天:“最近天气太热,鱼儿不怎么吃食,都瘦了,我们老夫人最喜欢这些鱼儿,心疼得很……” 檀悠悠再怎么愚钝也能体会到,班家人防着她偷塘子里的锦鲤吃呢! 都怪福王世子那个不正经的大嘴巴!她就是那么一说好吧?有江团、青鱼吃,谁耐烦吃锦鲤! 于是,当班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巧姿过来和她说“锦鲤不好吃,刺多,腥味重”时,她睁大眼睛,捧着脸震惊地说:“什么?吃锦鲤?鱼儿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鱼呢?” 巧姿被她控诉的眼神给震懵了,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檀悠悠决定一举扭转这个坏印象,不然以后都没法儿出门做客了。试想,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还怎么过清净日子?万一哪天她真的想吃锦鲤呢?都没办法下手! “巧姿姐姐吃过锦鲤吗?你为什么要对那么好看那么可爱的鱼儿下嘴呀?你怎么忍心啊!”檀悠悠穷追猛打,打得巧姿落荒而逃。 檀悠悠拍拍手,耳根终于清净了! “咳!咳!”柳枝在她身后低咳,悄悄戳她的腰:“小姐,裴公子来了。” 檀悠悠笑眯眯地转过身,看过去。 裴融站在亭子外头静静地看着她,艳丽的日光从他头顶上方洒落下来,把他全身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就连疏长的睫毛也泛着金色。 檀悠悠有瞬间被晃到,她赶紧眨眨眼,乖巧认真地行了个福礼:“见过裴公子。” 裴融淡淡回礼,并不走入亭中,就在那顶着烈日,彬彬有礼地问她:“听说五小姐要见裴某。” 檀悠悠委婉地道:“是的,关于上次在万佛寺那件事……” “您是说有关裴某向令尊提亲的事吧。”裴融倒是爽快,免了她的尴尬。 檀悠悠带着和生意伙伴诚恳协商的心情,也跟着爽快起来:“就是这件事,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啊,天气这么热,日头这么毒,小姐快请裴公子进来歇凉喝茶,慢慢坐着说啊。”柳枝打断她的话,拼命给她递眼色,矜持!贤惠!周到! “不必,虽在议亲,该注意的地方还得注意。男女七岁不同席,裴某就在这里即可。五小姐想问什么?”裴融的表情比校长本尊还要更严肃古板几分。 啧啧啧啧啧啧啧~ 檀悠悠在心里一连“啧”了七遍才刹住车,用同样严肃认真的表情说道:“其实我想澄清一件事,我没有私自倾慕……” 听说妇道很重要,婚前绝不可以思慕男人,否则就不是冰清玉洁,啊哈~ “这件事不必再提,裴某会负责到底。”裴融打断她的话,浓黑冷硬的眉毛不高兴似地微微皱着,一板一眼地道:“我已听令尊提及五小姐的担忧,现下就给您答案。” 我了个去!啥负责到底?什么意思啊? 檀悠悠想插话,又被裴融打断:“第一,裴某此生绝不会欺凌妇孺弱小,更不会殴打妻室;第二,裴某家产还算丰厚,也不吝啬,绝不会饿着妻儿。” 被裴融严肃专注的眼神盯着,檀悠悠莫名羞恼,渣爹这是什么都和人家说啊!这是有多想把她打包卖出去? 她想为自己辩解一二:“我其实……” 裴融又打断了她的话:“其实,五小姐就算想尝尝锦鲤的味道也没什么,裴某弄给你吃!但违心之语尽量少说!” 虽然没有照镜子,檀悠悠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呆滞的。 校长大人教训她,要她守规矩,又说要弄锦鲤给她吃?还要对她负责到底? “我不需要你负责……”檀悠悠终于抓住机会喊了出来,这样的裴融太可怕了! “你还小,不懂事,说了不算,我自会与令尊令堂相商。就这样,回家去,今日大暑,小心受热。”裴融冷淡地点点头,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28章 是师祖呀 “裴……”檀悠悠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一缕清风从她指间‘唰’的一下漏走了,她什么都没能抓住。 檀悠悠想咆哮。 这是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如此暴躁不平静。 一个自以为是的古代老男人,人老,思想也老! 周氏、梅姨娘突然冒了出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欣慰满意:“看来你们谈得很不错,裴融此人确实端方君子。” 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檀悠悠深呼吸,笑眯眯:“太太,姨娘,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周氏笑而不语,梅姨娘温柔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觉着裴向光不错。” “……”檀悠悠想问梅姨娘,之前您老人家不是说过,只要她不肯,就一定会争到底吗?为什么现在竟然露出了丈母娘的微笑? “悠悠眼光不错。”周氏总结:“我们回去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譬如说,长幼有序,檀悠悠排行第五,前头的檀如意和檀如慧等人还未嫁娶,那是不行的,至少也得先谈定亲事。 再譬如说,准备嫁妆什么的也是大工程,时间精力一样不能少。 檀悠悠矫情地想要表示一下反对,却被周氏和梅姨娘一左一右夹着拖了出去,就连班伯府留用晚饭,也被拒绝了,美其名曰,不给人家添麻烦,实是不给檀悠悠反悔的机会。 才出了班家大门,檀同知就迎了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裴向光是不是端方君子?” “是。”难得周氏和梅姨娘异口同声地附和他?檀悠悠自我安慰:“长得也挺好。” 看脸也能多吃一碗饭啊,哈哈~她又高兴起来了。 檀同知越发高兴?看着周氏和梅姨娘,觉得齐人之福莫过于此;再看乖顺贴心的檀悠悠,觉得老父之心甚慰。 接下来,檀家和安乐侯府正式进入议亲阶段。 官媒登门,交换庚帖?合八字?论聘礼嫁妆,议定日程。 为了不横生枝节?檀悠悠被檀同知大人下令不许出门,只能在家鼓捣点吃的玩的。 檀如意被罚禁闭?檀如慧嫉妒酸楚,檀如玉胆小,都不能来找她?于是整日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醒了闲了就看落日晚霞,逗猫惹狗。 一个月后?檀悠悠忧愁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真切地感觉到它又柔软了几分?肥的?估摸全是油。 她捏着小肚子上的肉肉?向梅姨娘提议:“姨娘,让我出门走走呗?这样下去我会变成大肥猪的,要是出嫁那天大哥背不动的我,多难看啊!” 梅姨娘现在不抄佛经了?改为做针线活儿给女儿准备嫁妆——因为檀悠悠不会,不能指望。 听到檀悠悠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别担心,你骨架小,充其量只算一只小肥猪,大少爷一定背的动!” “那要是裴先生嫌弃我怎么办?”檀悠悠不死心。 梅姨娘叹气:“怎么又叫人家先生了?这称呼怪怪的。” “不怪不怪。他那么严肃守礼,就像曾先生似的,不,曾先生都该尊他为先生,先生的先生,是师祖啊,我必须称他为先生。裴先生。”檀悠悠一本正经地行了个拜师礼,一揖到地。 “胡说八道!还师祖呢!这孩子,越发不着调了!”梅姨娘忍不住笑意,轻轻拍打女儿两下,警告:“可不许在外面乱叫。” 檀悠悠越发得意,追着问:“我没说错吧?确实像吧?像吧?” 这中间有个典故。 曾先生是檀家姐妹从前的先生,是个六十多岁、腐朽古板得让人一言难尽的老学究,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教些女德、女则之类的书,时常点评斥骂檀家几姐妹这不对,那不对,恨不得她们做个木头人。 檀悠悠初来乍到时真心受不了他,但因为人生地不熟,自己又心怀鬼胎,生怕露馅,只能当包子忍了。檀如意的手心却是没少被曾先生的戒尺抽过。 幸亏这老头只待了不到半年便被檀同知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之后女孩子们才敢委婉说出自己的不满。 檀同知笑眯眯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曾先生颇有德名,家中女儿教养十分严格,你们被他教过,于声名有益。为人在世,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一下没坏处。” 檀悠悠认为,檀同知并不是要她们做木头人,而是教她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渣爹的活络机灵也是她不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从她见着裴融开始就觉着他像校长,上次见面就更觉得像了,有心叫一声裴校长,但这时代没这称呼,所以称之为先生。 梅姨娘一本正经地教导女儿:“是古板了些,不过各有好处,至少讲规矩讲道理。” “也是。”檀悠悠托着腮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姨娘,你有没有私底下见过裴向光啊?” 梅姨娘抬头看她:“为什么这样问?” 檀悠悠道:“那不然你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门亲事好了呢?你怎么就知道他讲规矩讲道理呢?” 梅姨娘强辩:“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一看就知道了。” “我不信,你骗人。”檀悠悠躺到榻上,摸着自己的小圆肚子小声哼哼:“我姨娘不要我了,要把我打包送人了。” “你这个臭孩子!”梅姨娘笑骂着,眼圈渐渐红了,俯身捧住檀悠悠的脸轻声道:“听姨娘的话,好好过日子,男人嘛,都一样,只管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知道么?” “知道。”檀悠悠抱住梅姨娘的脖子,响亮地亲了她一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梅姨娘的眼睛,嬉皮笑脸:“姨娘也亲我一下?要亲这里,必须亲!” 梅姨娘不好意思,用力把她推开了:“我去给你做针线活儿,你个懒虫,什么都不会,将来可怎么好!” 檀悠悠道:“是了,我得告诉裴先生,我不会的事可多了,我要给他写信!让他想想清楚!” 第29章 夜长梦多 檀悠悠的信当然没能送出去,虽然可以相亲,但男女双方婚前互通信息还是有些惊世骇俗,谨慎稳当的檀同知、周氏、梅姨娘都不能同意。 檀悠悠也就是写着玩儿,不能送出去也就算了,盲婚哑嫁,至少看清楚长什么样儿了,算半个熟人,不至于揭开盖头彼此吓一跳。 一切顺利,小定过后,就要谈论婚期。 檀同知迫不及待想把梁知府搞下去,恨不得年中定亲,年尾就把女儿嫁出去,但周氏和梅姨娘都不同意。 一来,檀悠悠行五,前头还有檀如意和檀如慧的婚事没搞定,这还没算家里的男孩子们。 二来,檀悠悠年纪不大,嫁妆没有准备齐全,这么急急忙忙把人嫁出去,容易招惹闲话,还显得不重视女儿,怕被男方轻视。 但檀同知急啊,急得抓胡子揪头发,因为梁知府也急,千方百计搞事挖坑陷害他,福王世子又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天天被搞事,是个神仙也会觉着烦。 关键是心里有所期待,却又迟迟不能实现,更让人心急如焚,火冒三丈。 檀同知思来想去,索性跑到檀悠悠面前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不管檀悠悠递啥吃的给他,他都表示自己吃不下。 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檀悠悠肯定要表示关心:“爹,您这是怎么了?” 檀同知睁着无辜的黑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檀悠悠叹气:“爹今天险些出大事。” 檀悠悠只好配合他表演,惊恐地睁大同款无辜的黑眼睛,颤悠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檀同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把头深深地埋下去,用沉痛的声调说道:“我今日去衙门点卯?路上有人突然朝着我的马撞过去?幸亏我机智,及时勒住马?免了一桩官司。” 檀悠悠后怕地抚着胸口:“幸好幸好!爹,您真机智!” “这是第一桩。”檀同知慢慢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爹处理这件事多耽搁了一会儿,去到衙门就迟了半刻,可恨梁茂知那个老贼?竟然以此为由?要打我板子!” “呀!那可怎么好?爹?您疼不疼?”檀悠悠围着檀同知转圈圈?试图查看他有没有被打到哪里。 “疼是次要的!关键爹要面子的!要是真挨了板子,以后还怎么做官?爹不能做官倒是小事?只是你们怎么办?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爹想给你买只烧鸡都没钱?那可怎么好?”檀同知拽住檀悠悠不许她转圈?因为转得他发晕。 檀悠悠也就顺从地停住了?毕竟转圈太多?她也累的,何况还要声色并茂地配合渣爹表演。 “爹?那要怎么办?”檀悠悠不想兜圈子了,索性单刀直入:“您想要女儿做什么?” 檀同知清清嗓子:“不要你做什么,只需你跟你姨娘说?你想早些出嫁即可。” “哎呀!”檀悠悠捂住脸,娇羞跺脚:“这种话女儿怎么说得出口!不行?不行!姨娘会骂我的。” “不会骂,不会骂,你是为了帮爹啊!也是为了全家,谁敢骂你,爹和他没完!”檀同知已经不要脸了。 “姨娘说这种事急不得,不然会被男方看不起的。”檀悠悠不干,她还想赖在娘家过几天悠闲日子呢,檀渣爹那么刚,哪里那么容易被梁知府干翻? 什么被碰瓷,要挨板子,他这不是好好地坐在她面前么? “只要你姨娘答应,安乐侯府那边我去说!”檀同知大声喊起来:“福王世子马上就要回京了!这小子油滑得很!梁老贼心狠手辣,不会善罢甘休的。夜长梦多,咱们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檀悠悠不说话,幽黑湿润的小鹿眼控诉地盯着檀同知。 檀同知低咳一声,掩饰地转开脸,强硬地道:“反正这事儿交给你了,明天爹来听你回信。” “听什么回信呀?老爷说给妾身听听?”梅姨娘掀帘而入,手里还拿着一叠单子。 檀同知哪里敢说,火速给檀悠悠递个眼色,拿起帽子往外走:“我就是来看看悠悠,前头还有事,我先走了。” 梅姨娘冷眼瞅着他离开,转过身就喜滋滋地招呼檀悠悠:“来瞧瞧,太太刚给我的嫁妆单子。” 谁不喜欢钱啊,何况这是以后自己吃饭的依仗,檀悠悠立刻冲过去接了嫁妆单子,美滋滋地看起来。 渣爹和周氏虽然会经营,但搁不住家里人多底子薄,所得有限,檀悠悠得到的陪嫁多是这几年在秋城置下的田亩铺子。 她一目十行,翻到后头,乍然看到竟然有京城的铺子,先就惊了:“为什么会有这个?” 渣爹不是京城人氏,出身寒门,周氏娘家却是京城的,所以这显然是周氏的嫁妆产业。 梅姨娘也吃了一惊,沉思片刻,抬头看向檀悠悠:“悠悠,姨娘有事要和你商量。这铺子……” “我们不能要!是吧?”檀悠悠知道梅姨娘想说什么,抢先说出来:“这应该是三姐姐的嫁妆。” 梅姨娘道:“是,太太补偿你的。但咱们不能心安理得的拿。” 如若对方凶恶无耻不像话,不给也要想法子抠些出来,但对方明理坦然大方,这就不好拿了。 何况梅姨娘还担心拿了这嫁妆,会给檀悠悠惹下麻烦,说到底,将来还得依靠娘家撑腰,周氏的几个子女只要想起那个铺子心里就不会舒坦。 檀悠悠深以为然:“我们去找太太。” 母女二人抵达正院,周氏正在屋里待客,梅姨娘就要告辞,张婆子笑着走出来道:“太太请姨娘进去呢。” 没叫檀悠悠,她也就很有眼色地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梅姨娘进了屋子,只见两个官媒坐在那儿,和周氏相谈甚欢,原来是檀如意找的婆家有眉目了,要她一起参详。 这也是喜事一桩,梅姨娘笑吟吟地在周氏身后立了,静听媒人细说。 檀悠悠慢吞吞地迈着蚂蚁都踩不死的步伐,沿着树荫躲着阳光往左跨院走,走着走着,不远处有人咋呼呼地尖叫起来:“啊!蛇!” 第30章 可怜的蛇 蛇?檀悠悠奇怪了,好端端的哪里来的蛇? 她停下脚步探着头往前看,只见檀如慧、檀如玉二人站在月亮门前,满脸惊恐的看着她,其中檀如玉的手还指着她,颤巍巍的。 ???檀悠悠满头问号,顺着她们的目光扭着头往回看。 “啊!”随着柳枝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瞳孔急速缩小,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条碧绿色、烧火棍粗细的蛇,从她头顶的树枝上倒垂下来,三角形的脑袋距离她不到五厘米远。 血红带竖瞳的蛇眼冷冰冰地盯着她,脖子僵硬地举着,是准备进攻的姿势。 是剧毒的竹叶青! 檀悠悠全身的血都凉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不能动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她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和那条蛇对视着,彼此僵立不动。 “跑啊!五姐姐,快躲开!”檀如玉尖叫着,声音嘶哑难听。 柳枝回过神来,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想要去抓蛇。 就在此时,倒垂着的蛇闪电般发起攻击,直扑檀悠悠挺翘的鼻尖! “啊!”女孩子们尖叫成一片,声震云霄,檀如玉不忍细看,将手遮住了眼睛。 “啪!”的一声响,一定是檀悠悠被蛇咬了之后倒下去了!檀如玉捂着眼睛嘶喊:“五姐姐!五姐姐!快来人啊!救命啊!” “啪!啪!啪!”又是几声响,檀如玉大哭起来:“五姐姐,五姐姐!” “别嚎了!”檀如慧哑着嗓子使劲拽她的袖子,“你看!” 檀如玉大哭:“我不敢看!” “啪啪啪啪啪啪!”奇怪的声音响个不停,越来越大声,就像是什么东西被用力砸在地上的声音。 “六小姐别怕,没事了!”闻声赶来的仆妇劝着檀如玉,声音同样很奇怪?压抑又嘶哑,仿佛是见着了不得了的事情。 檀如玉这才松开蒙着眼睛的手掌?泪眼模糊地看过去。 只见“应该被毒蛇咬了倒在地上”的檀悠悠,好不好地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东西,用力往地上摔,是那种来回上下左右的摔?动作又快又狠。 她每摔一下?那东西就在空中划出一道绿色的弧线,再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是? 檀如玉看不懂。 “是刚才那条毒蛇。”檀如慧咽了一下口水?脸色惨白。 檀如玉抬头看向树枝间,那条碧绿色的蛇已经不见了。 她木然转动眸子?终于看清楚檀悠悠抓在手里上下来回左右用力摔打的东西是什么。 是那条伤人的毒蛇。 它不知怎么落到檀悠悠的手里,被她抓着尾巴,摔打了千百万遍?摔得凄惨万分。 檀悠悠终于停下?把蛇扔在地上?半弯着腰急促地喘气。 那条可怜的蛇?软哒哒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很显然?脊柱全被摔打得散了架。 檀如玉嫣红的小嘴慢慢张大?傻傻地看着檀悠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的事情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檀如慧急促地喘了一口气?朝着檀悠悠冲过去:“五妹,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有。”檀悠悠黑幽幽的眼睛转向她?眼泪夺眶而出:“我,我好怕……哇!” 声震云霄,无数栖鸟尽被惊飞起。 檀如慧僵硬地抱着嚎哭不休的檀悠悠?一任她把眼泪鼻涕尽数擦在自己新做的秋衣上。 一个小厮走过来,大着胆子用棍子拨弄地上的死蛇?然后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檀悠悠。 檀悠悠没注意,只管八爪鱼一样地紧紧缠住檀如慧,恨不得整个人挂在檀如慧身上。 太可怕了,呜呜……冷冰冰的软体动物……她竟然抓着它摔打了那么久! 听说蛇身上的寄生虫很多的!不知道她的手会不会沾染上那可怕的玩意儿! 檀悠悠将手放在檀如慧的新衣服上,使劲地擦啊擦。 檀如慧以往最在意自己的穿着,尤其新衣服是不能碰的,今天却是罕见的不声不响,由着檀悠悠糟蹋。 “怎么回事?”周氏和梅姨娘、檀同知等人匆匆赶来,看到这个样子,头皮发麻,一迭声地问:“有没有伤到人?有谁被咬了吗?” 所有人都不说话,全都齐刷刷地看向还在抹眼泪的檀悠悠。 梅姨娘双腿发软,“咚”的一下跪倒在地,上牙磕着下牙,勉强成调:“悠……悠……” 檀悠悠终于放弃祸害檀如慧,狂奔到梅姨娘身边,有条不紊地先把梅姨娘的两只手臂抓起来搭在自己身上,再靠在她怀里张着嘴巴使劲地嚎,其模样之丑陋,惨不忍睹。 “蛇被摔成了肉酱。”小厮瞅着痛哭不止的五小姐,咽着唾沫,小声向檀同知、周氏汇报。 檀同知到底见过大世面,镇定地上前用棍子挑起毒蛇放在眼前细看,那蛇果然死不瞑目,死状极惨。 “我要把它做成蛇羹!竟然敢咬我!”檀悠悠哭累了,趴在梅姨娘怀里瘪着嘴发狠。 “咳咳……”檀同知使劲咳嗽,试图用掩盖闺女的生猛可怕:“这孩子被吓坏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快把这玩意儿收起来,不许声张!” 秋城凉爽,城里更是难得见蛇,这种剧毒之蛇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后院,明显是有人使坏。 案子要查,闺女的名声也要。 生捉毒蛇,并把毒蛇摔成肉酱,还要做成蛇羹的姑娘,怕是没人敢娶,裴融那种死板较真的性子只怕更不能接受…… 哎哟……檀同知庆幸女儿死里逃生的同时又愁得牙齿痛。 等到忙乱结束,天也尽黑了。 一家子晚饭也没吃,全都坐在正房里听檀同知发作下人。 檀同知审案有一套,先是封闭家门,把所有仆从尽数锁在家中,再将当天值守的下人一一拘禁起来、分头细查细问。 这一天有谁进出过,做了什么,证人是谁,都要记录在案。 审了下人,又来审几位姨娘和子女,尤其是最先发现毒蛇的檀如玉和檀如慧,被问得最多。 檀如玉胆子小,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四姐姐说,有官媒上门,让我陪她去打听打听,走到月亮门那里,刚好看见蛇……” 第31章 可怜的老爷 檀如慧则是垂着眼皮,紧紧揪着帕子,含含糊糊:“我就是好奇,没想做啥,走到那里刚好看见蛇……” “如慧。”檀同知紧紧盯着她,温和地道:“听人说,你似乎并不怎么怕蛇,在场的人中,属你最镇静。” 檀如慧吓了一跳,使劲摇手:“不,不,爹,女儿怕的,女儿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檀如玉“咦”了一声,说道:“四姐姐确实不怎么怕,最先是她看到蛇的,五姐姐要被蛇咬,我不敢看,也是她一直看到尾……” “你胡说八道什么!”钱姨娘突然跳出来指着檀如玉骂:“六小姐晓不晓得乱说话会害死人的?” 檀如玉就咬着嘴唇不吭声了,崔姨娘却不紧不慢地道;“钱姐姐这话我听不懂,六小姐只是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怎么就害死人了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放屁!谁着急了?”钱姨娘叉着腰,气急败坏:“你俩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把四小姐踩下去,好处就是你们的啦?” “姨娘!”檀如慧红了眼圈,叫道:“你胡说什么?” 钱姨娘气哼哼的,也红了眼圈:“我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好处都是别人的,坏事都是我们的,我怎么就这样命苦呢?” “行了!都给我住嘴!”檀同知惊雷似的吼了一声,冷冰冰地看着几个妾室庶女,缓缓说道:“如今老爷是要查案,查究竟是谁想要害人!你们倒好,坏人没找出来,先就自己咬上啦?” 钱姨娘并不怎么怕他,哭得更厉害了:“老爷,明明是她们要害我和四小姐!你追着四小姐问这种话,莫不是怀疑我们?” 檀同知想要斥骂钱姨娘,钱姨娘反而揪住他的袖子娇滴滴地拖着声音哭道:“老爷忘记当初是怎么和奴家说的了吗?是嫌奴家老了?所以才要偏心成这样?” “噗……”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一声,檀同知老脸一红?用力甩开钱姨娘的手,冷着脸道:“把钱姨娘、四小姐、崔姨娘、六小姐统统带下去,分别关押起来!” “为什么呀?老爷?我们做错什么啦?” “不要啊!老爷!我们没做什么呀!” “爹,爹,饶命啊……” 几个女人哭闹成一团?紧接着?这两个姨娘生的男孩子也跟着哭喊求饶,如同千百只鸭子在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头晕眼花。 檀同知被他们抱着腿、扯着袖子?又哭又闹的,搞得十分头大且无奈,只好求助地看向周氏。 周氏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扇子?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一幕?不时回头小声和梅姨娘、檀悠悠说两句话?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唰!”的一声响,檀同知的袖子被钱姨娘撕烂了?他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求饶示弱:“太太!你行行好?倒是管一管啊!” 周氏这才轻咳一声?端正坐姿?说道:“行了,钱姨娘、崔姨娘?今天这事儿不是要害谁、故意针对谁,只要你们和这事儿没关系,断然不会扯上你们。 若是胡闹不休?找不出坏人,改天也放一条毒蛇在你们屋子里?咬伤孩子们,那可怎么办?你们放心,这事儿没查明之前,几个男孩子都交给我照管,一丝一毫不会伤到。” 奇迹出现了,钱姨娘和崔姨娘都放开檀同知,梨花带雨地哭道:“是,全凭太太做主。” 周氏挥挥手,两个姨娘就和檀如慧、檀如玉抹着眼泪,跟着下人回房关禁闭去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陷入奇怪的尴尬中。 老爷说话不算数,太太说话才算数,真不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然而檀同知并没有让这种尴尬持续太久,他很快振作起来,自个儿把袍子整理清爽了,捋着胡须人模人样地道:“太太真是贤内助啊,把家交给你老爷放心!”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含情脉脉地看一眼周氏和梅姨娘,再慈爱地看向檀悠悠:“别怕,我一定把坏人抓出来!胆敢暗害我檀某的家小,他不要命了!哼!好了,现在老爷继续审!” 等到檀同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房门,周氏和梅姨娘对视一眼,又分别低下了头,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檀悠悠叹为观止,除了膜拜还是膜拜,果然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 檀同知倒也尽职,饭都没吃,一直查到半夜三更。 檀悠悠先还等着,后来实在太困,就歪在周氏的榻上睡着了。 等到醒来,天已大亮,外间传来周氏和梅姨娘的说话声,低低的,说些什么她也没能听清楚。 她正想起身,门帘被人掀起,檀如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二人目光骤然对上,都有些尴尬。 “三姐姐来了!”檀悠悠率先打破沉默,一如既往地笑眯眯。 檀如意小心翼翼地道:“我来看看你,你好些没有?不生我气啦?” “我只是有点受惊吓,其他没啥。”檀悠悠道:“本来还生气的,你伤了我的心。不过想到既然决定要嫁裴融,你也受到惩罚知道了错,就不必再和你死犟着不往来了。让你心怀内疚,总比斗鸡似的啄个你死我活好。” 檀如意脸上浮起一层绯红,理着裙带小声道:“为什么呀?” 檀悠悠直白地道:“让你心怀愧疚,就能问你讨要好处。和你做仇人,啥好处都捞不着,我岂不是更吃亏!” 檀如意眼里浮起一层泪花,咧着嘴笑了:“我听太太说,你们不要京城里的铺子做嫁妆,想退回来,拿着吧,那就是给你的补偿。太太说,这是为了让我记着教训。” 檀悠悠摇头:“我不要!一个铺子就想打发我?不干!” 她不要将来有些人看到铺子就觉得戳眼睛再给她找麻烦,坚决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穷得很!”檀如意又将暴躁,门“哐”的一声响,檀大少爷檀至锦跑进来,兴奋地道:“放蛇的坏人抓到了!” 第32章 喂狗也不给她 第31章喂狗也不给她 一个才总角的小厮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脸上涕泪交流,只管使劲地嚎:“老爷饶命,太太饶命,少爷饶命,小姐饶命……” 要多丑就有多丑。 檀悠悠真的是很嫌弃哭相丑陋的人,先就皱着眉头转开了脸:“怎么是个小孩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 檀同知道:“就是这种小孩子才容易得手!都想着他小,没事儿,由着到处乱蹿,谁知坏事的尽是这种!” 檀如意敷衍道:“是,爹说得极有道理!但他为什么要害五妹呢?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檀同知不忙回答,先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再眼望着天空,缓缓说道:“梁老贼恶毒不是人,因公事嫉恨我,几次三番害我未成,竟然向妇孺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檀悠悠:“……” 檀如意:“……” 檀至锦连忙充当善解人意的好儿子:“爹,您受委屈了!但他为啥专门挑着五妹下手?” 檀同知给了长子一个赞许的眼神,说道:“当然是想破坏咱家与安乐侯府的亲事!” 檀至锦同仇敌忾:“太可恨了!就冲着这个,咱们还非得把这事儿给办周圆咯!” 檀同知就瞅着檀悠悠和梅姨娘,严肃地道:“看见了吧?婚期必须早定,趁早把梁老贼给赶走,不然谁知道这老东西下一次会使什么毒招?” “……”檀悠悠看不下去,转移话题:“说了这么久,都没说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大哥说说?” 檀至锦这才喝令那犯事的小厮:“还不赶紧交待!” 小厮这才哭着说了经过。 原来是前几天梁知府家一个下人找到他,出五十两银子,让他把这条竹叶青放到檀悠悠和梅姨娘住的左跨院里。 可他始终没找着机会接近左跨院,于是瞅着檀悠悠母女到主院的当口,把毒蛇放到她们经过的路上。 “知道五小姐懒,怕晒,能躲阴凉绝不肯晒太阳,这树荫下头是一定要走的,所以小的就把蛇放在这里了。果然五小姐就真的往这边走啦……”小厮虽然在哭,说得倒是挺清楚的。 檀悠悠自嘲:“你倒是挺知道我的哈!” 小厮不懂事,继续哭着说道:“五小姐出了名的懒和爱享福,大家都知道。” 檀如意没忍住,笑出了声。 檀悠悠不依地抓住她的袖子扯了又扯?用狼外婆哄小孩子的语气问那小厮:“除了这个,大家还说我什么?乖乖告诉我?不打你。” 小厮道:“还说您馋!说您胖!说您傻!说您没心眼!说您不管事儿!谁娶了您谁倒霉!” 一只白白胖胖、贪吃贪睡、懒惰笨拙的小猪崽朝着众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檀如意和檀至锦挤眉弄眼,檀悠悠耷拉着眉毛,把自己挤成“囧”字。 她没发火,檀同知却是发了火,一脚将那小厮踹翻在地?气呼呼地骂道:“我家姑娘是最好的!贤惠美丽、能干又善良!岂容你们这起子黑心的烂贼污蔑!” 小厮嚎哭出声:“五小姐救我?您说过,只要小的说实话就不打人的。” 檀悠悠道:“爹别打他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懂事,就是贪心钱财被骗了?依着律法处理就行,此外别折磨他啦。” 檀如意气道:“你可真是好心,他背主求荣?五十两银子就把你卖了?险些害死你?你倒向他求情?” 檀悠悠笑而不语?斜瞅着檀如意。 檀如意想起她同样原谅了自己办的坏事,就羞窘地闭紧嘴?不再出声。 真凶已经抓到?檀悠悠替钱姨娘她们求情:“让四姐和六妹她们出来吧。” 檀同知龇着嘴?牙痛似地道:“至锦给你妹妹说说。” 檀至锦道:“六妹已经放出来了?四妹怕是要再关关才好。” “她干什么啦?”檀如意叫道:“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龙生龙?凤生凤,看钱姨娘那样子就知道她什么德行!” “住口!这话不是你说得的。”周氏喝止女儿?招手叫檀悠悠过去,温柔地道:“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你四姐,从小厮混进院子?放蛇,蛇爬到树上?你沿着树荫走过来,她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告诉如玉,也提醒了你,始终还是慢了那么半拍,若不是你机敏,险些就酿成大祸……” 周氏虽没说得太过明白,檀悠悠是听懂了——檀如慧大概是难以控制嫉妒和贪心,犹豫着是不是让毒蛇咬一咬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够抓住并把毒蛇摔成肉酱。 “太毒了!真不是个好东西!难不成以为悠悠不好,就能轮到她啦?”檀如意义愤填膺:“做梦!喂狗也不给她!” 檀同知嫌檀如意吵,板着脸赶她走:“行了!回你房去!尽添乱!都是你这个姐姐表率做得好!” 檀如意一下子蔫了,垂头丧气行了个礼,耷拉着肩头离开。 为了个裴融,搞得儿女手足相残,檀同知心情非常不好,想说点啥,却见周氏和梅姨娘并不理自己,便转头看向檀悠悠:“悠悠,你怎么看……” “三姐姐说话真有趣,怎么能用喂狗也不给四姐这种话来说裴融呢?裴融又不是肉骨头。他要是知道,一定会很生气吧?”檀悠悠答非所问,眼睛眯着,唇角还勾着——漂亮禁·欲的裴校长,成了一根喂狗的肉骨头,被一条长着檀如慧头脸的狗追着跑,怎么想都很好玩啊。 这个女儿的想法总是很奇怪,檀同知理解不了,索性不去深究,只问:“是了,你是怎么抓住那蛇的?” “我?哈哈哈哈~呵呵呵呵~”檀悠悠被问住,傻笑一回,摊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看到蛇要咬我,我福至心灵,耳聪目明,手脚轻快如闪电,稳狠准地抓住了它的尾巴,使劲那么一甩,嗖~” 她模拟着抓蛇的动作,手臂高高举起,再重重落到檀同知的胳膊上。 檀同知“哎哟”一声,脸色惨白地抱住胳膊,身体跟着弯成了虾米。 檀至锦连忙扶住他,一迭声问道:“爹,您怎么啦?” 第33章 分明是装的 “我的胳膊……”檀同知痛苦地哼哼,檀悠悠手足无措:“爹,我不是故意的……” 梅姨娘抢过来扶住檀同知,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一字一顿地道:“老爷哪里疼?是被咱们悠悠弄着了吗?” 檀同知对上梅姨娘的眼睛,痛苦的表情瞬间烟消云散,他夸张地把两只手臂展开,灿烂地笑:“逗你们玩呢……好不好玩?啊~哈哈~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必须赶紧处理,先走了啊……” 檀同知迈着奇怪的步伐,佝偻着腰,一步一步僵硬地走了出去。 “爹有些奇怪。我看他手臂疼不像是假的,娘,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檀至锦看着檀同知的背影,满脑子疑问,其实他想说,他爹刚才笑得好假…… 周氏不以为然:“你爹最会心疼自个儿,这么大个人了,疼不疼他不知道?你五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把他怎么样?分明是装的!你有空操这闲心,不如先去把今天这事儿收拾干净!” “是。”檀至锦身为长子,读书很出色,料理庶务也很熟练,很快就有条不紊地把毒蛇事件安排处理妥当。 周氏打发梅姨娘和檀悠悠回去:“你们也回去歇着,稍后我会让人拿雄黄把咱家里里外外挨着熏一遍。” 梅姨娘和檀悠悠走到门外,只见钱姨娘和檀至文母子俩跪在台阶下方,额头触着地,一动不动。 檀悠悠顿住脚步,来了好几年,她仍然不能适应这种动不动就跪的习俗,显得人太卑微了,容易心理变态。 “别管。”梅姨娘抓着她的手,坚定地从这母子二人面前走过。 “五小姐!”钱姨娘叫道:“是妾身没有教好四小姐,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一条生路。我给您磕头!” “嘭!嘭!嘭!”磕头的声音沉重而压抑。 檀悠悠转过身,看向钱姨娘:“掌家的是老爷和太太,不是我,姨娘为何不求老爷和太太,反而要来为难我?” 钱姨娘顶着额头上的灰,振振有词:“五小姐?这怎么会是为难您呢?您可以原谅三小姐,自然也可以不和四小姐计较……” 檀悠悠笑了:“姨娘是觉得我好说话呀?这是要我在老爷、太太面前替四姐求情?” 钱姨娘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三哥也这样想?”檀悠悠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檀至文。 檀至文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他半垂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五妹妹,我只希望家中的兄弟姐妹都能相亲相爱,四妹妹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我会教她管束她?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走吧。” 檀悠悠也就真的走了,钱姨娘要去拉她?却被檀至文拽住了,不知他说了什么?钱姨娘嚎啕大哭起来。 等到檀悠悠回了左跨院,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檀如慧被送到乡下庄子了?钱姨娘想要跟着去?没得到允许?反而是檀至文跟了去?说是要在乡下苦读,顺便照料教育檀如慧。 听着壁钱姨娘凄惨的哭声?柳枝忧心忡忡:“三少爷是个聪明的?奴婢总担心他记恨?出人头地后和小姐过不去。您这也没个同胞兄弟……” “这和同胞兄弟有什么关系?”檀悠悠坐在窗下的摇椅上晃啊晃?手里拿着个酸果子啃啊啃?含糊不清地道:“他要真聪明,就该知道仇人是梁家不是我。要是想不通?也由得他去,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 忽见梅姨娘捧着个匣子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屋里待着?别出去乱晃。” 檀悠悠很好奇:“姨娘要去哪里?” 梅姨娘瞅她一眼,说道:“我去看看你爹?你自己干的事儿心里没数?” 檀悠悠就不吱声了,乖乖缩进椅子里,低着头小口啃果子,像个受气小媳妇。 檀家宅子不大,从内宅到外院,也就一会儿工夫,梅姨娘很快走到檀同知的书房外,让小厮往里传话。 “进来!”檀同知有气无力的,不等梅姨娘关好房门,先就把袖子捋上去亮出胳膊,噘着嘴道:“你看看,你看看……” 那胳膊上青紫了一大块,瞧着怪吓人的。 梅姨娘也不说话,打开匣子取出药酒,慢慢给他推拿,每一下都十分用力。 “唉哟~雪青你轻点儿~唉哟~这里,嗯~啊~”檀同知叫得欢快,门外的小厮莫名红了脸。 梅姨娘三下五除二推拿完毕,取块帕子擦了手,用力摔在檀同知身上,淡淡地道:“你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悠悠是这样?她能抓住蛇不是好事么?不能抓此刻就死了!你追着她问这个做什么?” 檀同知委屈地噘起嘴,眼里浮起一层泪光:“雪青,你变了。最近都不温柔了,待我很不好。” 梅姨娘冷笑:“你要卖女儿,还想我对你百依百顺?那安乐侯的爵位能不能传到裴融身上还不一定,说得再难听些,他那样的身份,能否平安活到老也未必可知。” 檀同知收了泪光和嘟嘟嘴,低咳一声,看着地板说道:“雪青啊,你这样就不对了。什么叫卖女儿?女儿总要出嫁的,早嫁晚嫁不都一样?你也看见了,人家是要我们死。我不想死,也不想这一家子跟着死,这婚事必须得成!” 梅姨娘恨道:“若不是你把悠悠推出去,能出这些事?” 檀同知道:“我想推,也要裴融愿意接。一只巴掌拍不响,依我看,安乐侯府必有后福,我要赌,非赌这一把不可!” 梅姨娘道:“你决定了?” “决定了。”檀同知去拉梅姨娘的手:“你放心,裴融是很喜欢咱们悠悠的……” 梅姨娘狠狠把他的手打开,板着脸转身要走,只听小厮在外头禀告道:“老爷,安乐侯府的裴公子来了,您见不见?” “快快快快!请进来!”檀同知神采飞扬:“我才告诉裴融,他就赶来看悠悠了,我就说他很上心吧?雪青啊,一起见见?” 梅姨娘没表示反对。 第34章 爱吃的女人绝不认输 檀悠悠吃完酸果子,又把罪恶的手伸向绿豆糕,柳枝制止了她:“小姐,你也不怕吃得太多,稍后吃不下饭!” “我需要压惊,压惊……”檀悠悠飞快抢走糕点碟,先塞一块绿豆糕到嘴里,没成想柳枝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大马趴,她张口想笑,却被绿豆糕给噎住了。 于是人仰马翻,屋子里的人全都围着她,拍背顺气递水,好不容易下去,檀悠悠也搞得眼泪汪汪,气喘吁吁。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呢,就有婆子来报:“五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说是有急事,让您别耽搁,尽快赶到。” 檀悠悠想着梅姨娘刚去了那儿,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匆匆忙忙赶了过去,都没收拾的——反正是在自己家中,见的也是自己爹娘,不必在意。 “五小姐来了。”檀同知的长随厚德叔笑着往书房通报,又示意檀悠悠,让她整理一下头发。 檀悠悠梳的是个很简单的双丫髻,刚才折腾一番已经有些散乱,她随意地把碎发往耳后捋了一把,笑嘻嘻推门进去:“爹,姨娘!” 却见屋里并没有檀同知和梅姨娘,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穿米色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背对她站着,姿势十分挺拔,好比一株雪松。 “抱歉?打扰了!”檀悠悠唬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心说厚德叔挺稳重的人,今天怎么不靠谱。 “是我。”醇厚的男低音,俊美干净的脸,一本正经的表情,正是裴融本人。 檀悠悠又吓了一跳:“您怎么来啦?” 家里的下人太不靠谱了吧?这位上门?好歹也通知她拾掇拾掇啊!她现在这样子?一点都不像约会的意思。 “你坐。”裴融不请自坐,自个儿在主位上落了座?指着距离他两臂远的一把椅子,强调:“坐那儿。” 檀悠悠立刻忘了家人如何不靠谱?也不在意自己打扮得不好看,只有满心满脑子的不爽。 呵呵~叫她坐得距离他这么远,是怕她不知分寸?不懂得礼节?跑过去和他套近乎还是怎么地? 她索性站立不动?一本正经地道:“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不妥?我还是先退出的好。您是来找我爹的吗?我也是来找他的?这就让下人把人寻来。” 就见裴融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你很守礼?这很好?可以让我少操心很多。” 呵呵~檀悠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勾着唇角讽刺地笑?因为怕被发现,又羞答答(掩饰)地低了头:“公子谬赞。我先告退了。” 裴融道:“不必,令尊就在后堂寻一件东西?梅姨娘也在,所以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是特意来看望你的,坐下说话。” 哟~没想到竟然还懂得来看她?檀悠悠腹诽着,在距离裴融最远的椅子上落了座,整理好衣裙就低着头看指甲,都不带多看他一眼的。 长得好了不起哦,是不是觉着是个雌性都会往他身上扑啊,哈~今天姑娘就要比你还矜持守礼。 檀悠悠始终保持沉默,目光也只落在自己的手上,绝不主动开口和裴融搭话。 谁想过了好半天,裴融也没出声,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没办法啊,平时都成了习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靠着绝不直着,这么正襟危坐很伤人啊,她腰酸,她骨头软,唉哟~ 就在她熬得难受之时,裴融终于开了口:“你瘦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听令尊说,你被吓得有些狠,吃不下,睡不好,睡着也在做噩梦哭喊,我原本不信,但看你眼睛还肿着,眼角还有泪痕,却是真的。终究还是年纪小,经过的事儿少。” ???檀悠悠抬起头来惊诧地看向裴某人。 她瘦了?她吃不下?她睡不好,睡着也在做噩梦哭喊?眼角有泪痕?这是她吗?裴融是不是眼瞎?啊,不是,她眼睛肿?! 她慌忙摸一把眼睛,好像不肿啊!她应该还是那双明亮幽黑、可爱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睛啊! 是了,刚才她被噎着,折腾了好一会儿,可能是真肿,这会影响她的美貌吧?裴某人这是在嫌弃她? 檀悠悠瞬间想了许多,恨不得立刻起身出去找块镜子照一照,把自己拾掇得风光靓丽。 贪玩爱吃的女人,绝不能认输! “你不必太在意外表,毕竟今后你我二人将要朝夕相处,风雨与共。”裴融严肃地道:“不管你衰老还是变丑,我都不会嫌弃。” ???他竟然又知道她在意外表了!这是美男对着女孩时惯有的心理优势吧! 我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但你不必自卑,因为我是这么灵魂高尚的人儿啊! 檀悠悠忿忿,忍不住反唇相讥:“裴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在意外表呢?不管我衰老还是变丑,您都不会嫌弃我,这太早了吧?” 裴融似是没想到她竟然生气了,微微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很好地掩饰了惊讶,站起身来对着她一本正经地抱拳行了个礼:“抱歉,是融不会说话,冒犯了五小姐。我是想着,女子通常都很在意自己的外表,所以……” “不必解释!”檀悠悠瞅着裴融勾唇一笑:“我其实也想和您说,不管您衰老(秃顶)还是变丑(掉牙),我都不会嫌弃。” 她的笑容,纯真俏皮中透着几分隐隐的邪恶,湿漉漉的小鹿眼晶莹璀璨,宛若最上等的宝石,在正午的光影里闪闪发亮。 裴融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即半垂了眼皮,淡淡一笑:“既然你我二人都有如此共识,极好。檀世伯,您觉着呢?” 檀同知笑呵呵地从后屋走出来,激动地搓着手道:“很好,很好。那就这样定了,尽快挑个好日子,早些成亲,也好全了老侯爷的心愿和向光的孝心啊!” 原来是这样!檀悠悠恍然大悟,她又被渣爹卖了一次!不过渣爹好歹还知道要点脸,明明是自己想要赶紧嫁女儿,却说成是为了全安乐侯的心愿和裴校长的孝心! 第35章 翁婿喝一盅 “多谢世伯成全,自小定之后,融便着手准备婚礼事宜,现下已经备得差不多了。”裴融躬身行礼,完美地接了檀同知扔过来的、关于成全和孝心的锅。 真是个有眼色的好孩子啊!不但长得好看,懂事,还能让岳丈升官……檀同知对裴融越看越满意:“一大早就赶过来,饿了吧?留下来用饭,咱俩喝一盅,如何?” “不会打扰府上吗?”裴融彬彬有礼。 会的。檀悠悠心说,拒绝吧!骚年!你会被姓檀的老狐狸算计的。 “当然不会了。”檀同知真挚诚恳地注视着裴融,“娇客上门,求之不得,怎会打扰呢?” “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裴融高高兴兴接受了留饭,檀悠悠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肩膀,告辞:“爹,裴公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檀同知立刻关心地道:“雪青,快带悠悠回去,给她请个大夫,可怜的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哪里遭过这样的罪啊,胆子都吓破了,真是太坏了,这些恶毒的人!” 檀悠悠配合地做出娇弱的样子,软绵绵靠在梅姨娘身上往外走,她就是娇弱,她被吓坏了,真的。 还没出门,醇厚的男低音又穿透了她的耳膜:“凶手一次不成功,必然还会做第二次?世伯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呢?” 事关自己的安危,檀悠悠突然就不想走了?她想留下来听听他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个事。 放蛇的小厮是被抓起来了,心存邪念的檀如慧也被送走了,始作俑者梁知府还好好儿端坐着呢。 “爹,我怕。”檀悠悠看向渣爹,眼泪说来就来。 檀同知求之不得?赶紧拍拍身边的椅子:“闺女坐这儿来?爹知道你怕什么,咱们听听裴公子的想法?一劳永逸把这事儿给解决好。” 檀悠悠坐到渣爹身边,身后坐着梅姨娘?对面是裴融,这次距离有点近了,她能闻到裴融身上传来的熏香味儿?淡淡的?带一点点柑橘的清新辣味?又有木调的辛冷含蓄?非常特别,让人嗅过之后再难相忘。 非常适合裴融这个人。 挺有品位的啊~檀悠悠忍不住多看了裴融一眼?不想正好对上裴融的眼睛?与她相反?裴融的眸色里带了一层浅浅的灰色?眼神清冷寡淡?仿佛没什么可以打动。 这是个心肠很冷硬的男人。严肃自持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少有事情和人能够让他动心动情?不值得笑也不值得多花心思,所以严肃而冷淡。 这是檀悠悠在那一瞬间的感受。 她不喜欢这种感受,但又觉着这样挺好的?公司嘛,上下级之间按着规矩公事公办就好?没事儿讲什么感情。 于是她看着裴融,眼里的泪光还未隐去,唇角已经勾起,绽放出一个甜美而灿烂的笑容。 裴融没什么表情地冲她点点头,就算做了回应。 檀悠悠也不放在心上,想当初,她老板的脸色比这臭多了,大家还不是得每天笑脸相迎。 “这件事不好处理,放蛇的小厮即便指证梁家的人也没实质性的用处,因为没有证据,梁家大可说是污蔑和陷害。毕竟世伯与梁知府的关系不好,大家都知道。即便能证明是梁家干的坏事,也不能伤筋动骨,不如换个方式处理此事,以绝后患……” 裴融说到这里,就不肯继续往下说了,而是很礼貌地问梅姨娘:“听闻府上常有新奇菜谱,不知融是否有福气尝一尝?” 梅姨娘还没开口,檀同知已经欢喜叫道:“呀!这是咱家悠悠的拿手好戏啊!她最擅长厨艺了!今天中午就让她给您做一桌好吃的!悠悠,乖女儿,快去啊!” 檀悠悠被迫营业,心中万分不愿:“我昨天夜里没睡好……头痛,没力气……” 裴融就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随便什么都行。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一起吃。” 檀同知的毛被捋得舒服极了,立刻把眼睛一瞪,威胁地看着檀悠悠说道:“又不要你亲自动手,人家向光特意来看你,你得懂事,至少也得弄那么一两个像样的菜上来……” 梅姨娘就抓住檀悠悠往外走:“我帮着五小姐做。” 檀悠悠控诉:“姨娘,你变了。” 梅姨娘叹气:“悠悠啊,你又没真的被吓到,你才把你爹的手臂打伤,又指望着裴融以后对你好,不下功夫怎么能行呢?别偷懒了,就当是做给我和太太吃,好吧?” “谁说我没被吓到?我真的被吓到了……”檀悠悠的反对声越来越小,毕竟没人理就没了意思。 小半个时辰后,柳枝端来了两道菜,一道是用丝瓜、木耳、嫩豆腐做的丝瓜炖豆腐,爽嫩鲜美;一道是用干小鱼、小干虾、花生米做的干三炸。 柳枝笑得真诚:“小姐说,天气炎热,这道丝瓜炖豆腐清爽好下饭,吃了身上舒坦;这干三炸呢,正好给老爷和裴公子下酒。” 檀同知瞅着这两道菜,非常不满,觉着檀悠悠是在敷衍,表面上却做出很满意的样子:“向光啊,我家悠悠自来体贴温柔,看她想得多周到呀!” 裴融半垂睫毛,颔首同意:“是府上教导得好。” 檀同知高兴了,与他碰杯:“刚才你说冬月十三日子不错,是吧?那就定在那天吧!” 裴融犹豫:“会不会赶了一些?毕竟长幼有序……” 檀同知豪迈地道:“这个事儿你别担心,来,咱翁婿喝一口!” 裴融笑了,抬起酒杯恭敬地道:“我敬您!”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柳枝站在门外听得仔细,抓着托盘匆匆忙忙往左跨院跑:“小姐,小姐,不得了,您只能在家待到冬月十三啦,年都不能在家过了!” 檀悠悠正在吃给自个儿做的玫瑰冰粉,闻言手一抖,一块弹劲十足、带着玫瑰和红糖芬芳的冰粉滑落到地上,她怪可惜地盯着那块冰粉看了好一会儿,冲着柳枝发了火:“嚷嚷什么呢?赔我冰粉!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呢!” 第36章 嫁妆聘礼 这地方要吃一口冰粉不容易,檀悠悠花了很多心思才找着了制作冰粉的冰粉树籽,又让下人在庄子里种,整整花了两年功夫才得了足够制作冰粉的原料,今年夏天才吃上。 因为难得,平时她都舍不得吃,今天见着裴融觉着郁闷,这才做了一锅。这可好,才开心点儿,就被柳枝这个不稳重的丫头给吓掉了。 檀悠悠瞪着柳枝,眼圈渐渐红了:“你赔我!” 柳枝束手无策:“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啦……您别生气了啦……” 檀悠悠不依,小孩儿似地跺着脚干嚎:“不,我就要生气,你就是故意的,你们所有人都在和我作对!赔我!赔我!” “你下去吧。”梅姨娘打发走柳枝,先把地上的冰粉收拾干净,重新给檀悠悠弄了一碗冰粉,在她身边坐下来,拿了扇子慢悠悠地摇。 檀悠悠嚎了一会儿,见没人理自己,就觉着没意思了,低头看见桌上晶莹剔透的冰粉,便抬起碗来一顿风卷残云。 “别怕,换个男人不一定比这个好。”梅姨娘拿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的糖水,柔声道:“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没有害怕。”檀悠悠绝不承认刚才的失态是因为她不想离开这个家。 这个家虽然人口众多,关系复杂,但有做作可笑、会悄悄给她塞金银的渣爹,有威严冷峻却为人端正的周氏,还有觉着自己特聪明、其实冒着傻气的檀如意。 最紧要的是,身边的梅姨娘把她看作眼珠子,给了她所没有得到过的母爱和包容,她舍不得这一切。 “是?你不害怕。咱们五小姐傻乎乎的,只要有好吃的?能玩能睡能舒服就行,什么都不怕。才不怕裴先生老朽无趣呢。”梅姨娘捋毛似抓了檀悠悠的背两把。 裴先生……这个戏谑的称呼让檀悠悠没那么伤心了,她死皮赖脸地趴在梅姨娘怀里,娇声娇气地道:“姨娘也觉着裴融是个老朽无趣的家伙吗?” “可不是么?你之前说他像是曾先生的师父,我今天见着越看越像?尤其是规定你坐那儿那一会子?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姨娘那会儿一直都看着听着的?” “当然了,我的宝贝在外头和个臭男人待一块儿?我怎么能放心呢?”梅姨娘瞅着檀悠悠眼里透出快活的神色来,悄悄松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会跟你爹么?” “是啊,姨娘快告诉我!”檀悠悠来了精神,八卦什么的?比裴校长有吸引力多了! “等你成亲前夜?我再和你说。”梅姨娘把檀悠悠拉了坐好?重新给她梳头打扮?叮嘱道:“等会儿把这冰粉送一份过去,别小气。” 檀悠悠不吭声?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得到她的美食吃的。 “傻了吧?你不把他哄高兴?将来他也为难苛刻你怎么办呢?比如说?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也想送一份过来给我吃,他偏不许……” 梅姨娘谆谆善诱:“虽不是只能靠着男人才能过活?但男人确实能帮咱们做很多事情。你不是一直想接手我那个铺子么?像这样,可不行啊。” “我知道了。一定照办!”檀悠悠不爱钻牛角尖,这场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把自己收拾妥当,高高兴兴准备冰粉去了。 前院?檀同知带了七八分醉意,眼睛发直,秃噜着大舌头冲裴融傻笑:“女婿啊,其实我有些想不通啊,你这样的身份地位,什么高门大户的嫡女不好娶,怎么就看上咱家悠悠了啊?当然啦,咱家悠悠性子好、样貌好、多才多艺,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嫡女差,但出身上终究是软了那么几分……” 裴融静静地听他说完,平静地道:“不是高门大户的嫡女就一定好。过日子还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看彼此顺眼,更多还要看缘分。相信世伯最有体会。” 檀同知被这一句话拨动了心弦,沉默半晌,灌了满满一杯酒,大声道:“说得好!过日子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看彼此顺眼,更多还要看缘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大声道:“当然了,你那未来的丈母娘是出身好,为人好,没有哪里不好!” 话音刚落,就听下人在外禀告:“老爷,太太来了!” 裴融哑然,檀同知冲他挤挤眼睛,笑嘻嘻地起身去接周氏:“太太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人来说就是了,天这么热,怎么还亲自跑这一趟?” 周氏道:“我怕厨房怠慢贵客,特意过来看看。” 裴融起身行礼:“给您添麻烦了。” 周氏一笑:“顺便的,我这边也有一件要紧事得请裴公子参详。这是我们五小姐的嫁妆单子,我们是想让姑娘风光出嫁,都想给她好的,就怕物件违制或是不够好。” 毕竟是嫁入宗室,嫁妆需得拿得出手,却又不能违制让人抓住小辫子,确实是需要仔细斟酌。 裴融也不推辞,双手接了嫁妆单子,逐字逐句一一细看。 周氏在一旁坐着,只看他是个什么反应——这嫁妆比起高门大户来不是很丰厚,但对于檀家这种小官之家,真是尽力了。 而从男方对陪嫁的反应,又能看出很多事。譬如说,嫌少还要做在面上,至少也是贪心不体贴的,以后一定不好相处。譬如觉着丰厚而欣喜若狂,那也是个眼皮子浅家底薄的。 裴融却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任何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是在看别人的嫁妆单子,和他没什么关系。 周氏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檀同知。 檀同知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分醉意,不露痕迹地给周氏递个眼神,表示稍安勿躁。 “府上准备得很得体,没有任何不妥。”裴融很快看完嫁妆单子,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单子:“这是聘礼,请二位过目。本该由家父亲自上门与府上商榷,但他身体不好,不良于行,还望二位海涵。” 第37章 奇怪的随从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晒得知了声嘶力竭。 几个值守的小厮站得困了,都在墙边或是树下阴凉处打瞌睡,有站着的,有趴着的,也有蹲着的。 檀悠悠一路走来,瞧着这五花八门的偷懒方式,不由恶作剧心起,叫柳枝去门房拿了铜锣,使劲一敲,叫道:“太太来了!” 几个小厮俱都吓得魂飞魄散,昏头昏脑,仓惶逃窜或是呆头呆脑地站好,十分滑稽。 檀悠悠大笑起来,说道:“叫你们偷懒!为什么咱家院子里会被人放蛇,就是你们不上心!我要禀告太太,扣你们月钱!” 小厮们全都向她告饶,表示不是想偷懒,实在是昨天夜里彻查,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没能休息,这才熬不住的。 “有客人呢,都打起精神来,别叫人看笑话。”檀悠悠也就是提醒提醒他们,并不是真要和他们过不去。 正要去找檀同知,却觉着身后有异,于是回身往后望去,只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下方站着一个男人,穿的青色箭袖长袍,身材十分高大威猛,脸被阴影挡住看不清楚。 他面对她这个方向站着,明明白白是在注视着她,而且让她很不舒服。 “那是谁?”檀悠悠是在自己家中,可没那么客气,当下指着对方询问小厮:“谁让他进来的?” 小厮忙道:“那是裴公子的随从,之前由厚德叔领着去了茶房歇息?想是吃好了饭过来伺候裴公子的。” 裴融的随从?怕是想要趁机仔细观察她这个未来主母为人如何,是否配得上他家主子。 檀悠悠一下子想起许多恶仆看不惯女主人、千方百计离间搞破坏的故事情节?于是指着一个小厮道:“既然是客人,必须招待妥当,你去陪他喝茶说话,老爷那边还要些时候。” “是,五小姐。”小厮跑到游廊边?把檀悠悠的话转达妥当?邀请那人随自己去茶房喝茶说话。 那男人说道:“不必,我就在这里等候即可。” 声音并不如他外表体现出来的那般冷硬?反而带了一股子难以描述的轻飘,仿佛带了几分笑意似的。 檀悠悠听见这个声音?却由来打了个寒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胳膊上瞬间起来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小姐?”柳枝看她脸色不好看?忙道:“是不是日头太毒晒着了?小心中暑?咱们赶紧进去吧。” “不。”檀悠悠不明白这种恐惧感从何而来?但她可以肯定?一定和这个裴融的随从有关系,所以她必须弄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转过身?大踏步走到游廊下方?仰头看向那个裴融的随从。 这是一个身材粗壮高大的男人?肩上、胸上肌肉虬结?似是随时要把衣料撑破似的。 一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狭长上挑?黑多白少,鼻梁高起如鹰嘴?怎么看都是个不好相与的样子,唇角却是奇异地勾起,带了三分笑意?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被他这样盯着,檀悠悠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她没有退却,闲话家常一般微微笑着,温软和气。 “下仆知业,见过檀五小姐。”男随从对着她恭敬行礼,语气里仍然带着那种奇怪的笑意。 檀悠悠昂着小巧的头,笑道:“是树枝的枝吗?” “不是,是知道的知,家业的业。”知业垂了眼,没有再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我还以为是树枝的枝呢,正好我家有几个下人名儿里也带了这个字,原来是知道的知啊……”檀悠悠话锋一转,偏了头看向知业:“你认识我?” 知业一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下仆……” “你们在做什么?”裴融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公子。”知业迅速转过身,抛下檀悠悠朝着裴融迎去。 檀悠悠也转过身,笑看向裴融。 裴融站在月亮门下,身旁一左一右站着檀同知和周氏,那两个人都被此刻的高温蒸得有些蔫儿,唯独他玉树临风,自带冰凉气息。 檀同知对着檀悠悠狂使眼色,那种眼皮都要抽筋的那种疯狂示意。 檀悠悠晓得渣爹是觉着她刚才这一系列敲锣、吓唬小厮、主动与安乐侯府男性仆从搭话的操作,不符合大家闺秀温婉贞静的人设,生怕裴融看穿了她的本质,立时悔婚,要叫她赶紧行礼问好,给个合理合情的解释搪塞过去。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爹!太太!我来给你们送点自制的冰粉,可好吃可解暑了!” 她刻意不提裴融,大家却都知道这冰粉是送来给裴融吃的。 小姑娘害羞不敢进去见未婚夫,站在这外头来回徘徊,顺便与下人说那么一两句话,尤其是和未婚夫的下人说两句话,那是很正常的事。 可以说是少女的娇羞和天真。 众人都明了地笑起来,檀同知趁机和裴融说道:“这丫头被我们惯坏了,不懂得害臊!” 裴融微微一笑,和气地道:“在自己家中,不算违矩。” 周氏趁机请他吃冰粉:“是悠悠自己做的,非常特别美味解暑,外头吃不着的……” 翠色琉璃小碗白瓷调羹,红糖汁子玫瑰花瓣,含着小串气泡透明冰粉浸泡其中,上面再洒几颗炒香的白芝麻粒,香甜清凉,一口下去,暑气顿消。 裴融吃了一口,又吃一口,不知不觉间一碗冰粉见了底。 他默默地把空碗放到桌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檀悠悠看见了,她觉着裴融大概是还想再来一碗的意思,但她并不想多给,初次见面,决不能让对方认为可以不争取就能随心所欲。 于是被叫来见妹夫的檀至文几兄弟很高兴地瓜分了余下的冰粉。 檀悠悠托着腮看他们吃得欢,自己也觉着欢,忽听身旁有醇厚的男低音沉沉响起:“你今日所为,在娘家可谓是活泼天真,今后若是嫁去我家,断不能如此没规矩。会让下人小看于你。” 第38章 全都给你 绝对是报复! 檀悠悠有充分的理由确定,裴融这么教训她,绝对是因为冰粉没吃够而报复她。 她默默地从食盒下方变戏法似地端出一碗冰粉,轻轻放在裴融面前,睁着无辜的小鹿眼,眼巴巴地看着裴融,细声细气地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碗,全都给你,别骂我了好不好?” 裴融的表情顿时僵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皱着眉头接过冰粉,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先告辞了。”檀悠悠行了个标准的福礼,低着头退了出去,背影萧瑟、微微发抖,看起来是受不住打击悄悄哭了。 檀至锦几兄弟互相使了个眼色,看向裴融的眼神都带了几分不喜,这还没成亲呢,当着娘家人的面就先欺负上了,以后还得了么? 檀同知示意周氏跟出去宽慰檀悠悠,他自己则好声好气地和裴融说道:“向光啊,我家悠悠胆子最小,心地最纯善,有话烦劳你好好和她说,别吓着她。” 不等裴融说话,檀家几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才六岁的檀至敏很是羡慕地道:“五姐姐竟然把最后一碗冰粉给裴公子,我们家除了我爹、太太、梅姨娘之外,从没人有过这待遇。她对你可真好!” 裴融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家子男人,从他们脸上都看到了一种叫做“不高兴,但我使劲忍着”的表情。 他挑了挑浓眉,放下琉璃碗,摸摸檀至敏的头,温言细语:“几岁啦?启蒙没有?看着个头不大,说话条理很清楚,不错。” 檀至敏得了夸奖并不欢喜,继续说道:“五姐姐不能得罪的,她生起气来很可怕。” 裴融是真的来了兴趣:“怎样可怕?她会做什么?” 檀至敏掰着白胖粗短的手指头?一一数给他听:“第一,五姐姐再也不会分好吃的东西给你。第二?她会故意当着你的面吃好吃的,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第三,太太和我爹都会骂你,其他哥哥姐姐也会不和你玩!” 裴融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佩玉递过去:“稚子稚语?维护姐姐的心却一点不少?实在天真可爱,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那块佩玉虽只是普通如意纹样?材质却极美,温润如羊脂?已经有了包浆,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檀至敏眼睛发亮,却不接?反而将一双胖手藏到身后?觍着圆圆的小肚子看着裴融直摇头:“我不能随便收你的东西?五姐姐要是知道了?下次就不给我好吃的了。” 裴融却是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是委婉的拒绝。 檀同知虽然鬼精花样多?檀家的少爷们在外头却从未有过恶名?作为地方数得着的官员之子?自然有不少想要办事的人往身边凑着塞钱塞物?但檀至锦等人却从未收过任何钱物。 再看这小小的孩童?竟然也知道不能随便收人东西,而且拒绝的理由如此委婉。这就很了不起了?至少说明檀家的家教不差。 裴融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他愉快地和檀同知商量:“姐夫给内弟见面礼,正是应当的?世伯就让五弟收下吧。” 檀同知“呵呵”一笑,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这么贵重的宝玉给他容易丢,给个一般的物件也就是了。省得不患寡而患不均。” 前面一句话听着还像样,后头一句话却是颇有意思——做姐夫的给小舅子见面礼,这没错,但怎能厚此薄彼,只给小的一个,不给大的几个呢?还有哦,其他姐姐妹妹的难道不该有? 明显的敲竹杠。 “咳咳咳!”檀至锦红着俊脸使劲咳嗽,试图用咳嗽声把他爹后面一句话遮盖住,不叫他爹在未来妹夫面前丢人现眼。 然而檀同知不但不害臊,反而批评他:“咳什么呢?要是受凉了就吃药,被水呛着了也出去咳,当着客人的面这样咳,没礼貌!” 檀至锦生无可恋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檀同知转头看向裴融,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是这个道理,对吧?向光?” 裴融笑了,面上并没有轻视或是不舍,温言细语的,正如寻常女婿对着岳丈般的恭敬:“您说得是,是融太过年轻,思虑不周。” 他比个手势,知业走上前来,躬身将一只匣子递上。 匣子打开,里头一共五块上等羊脂玉配,都是寓意吉祥的纹样,各不相同,显然是早就备下的。 裴融亲手取了玉佩,一一赠给檀至锦等人,轮到檀至敏时,仍然给了之前那一块旧的:“这是我自小就带着的,看你聪敏可爱,特意送给你。” 檀至敏得了檀同知的允许,叉手谢了,双手接过,喜滋滋系在腰上,来回晃悠。 裴融看他欢喜,神色越发柔和,又取一块玉佩请托檀至锦转交给已经去了乡下庄子的檀至文。 收礼就该回礼,檀至锦悄悄向檀同知请示:“该回什么礼比较妥当?” 檀同知翻了个白眼:“回什么礼?他气哭了你妹妹,还回他的礼?你脑子进水了?” 檀至锦碰了一鼻子的灰,却也不气,反而领着几个弟弟告退:“时辰不早,我们还有功课没完成,先告退了。” “去吧。”檀同知觉着裴融也该走了,便准备送客:“向光若是无事,一起喝杯茶?” 裴融果然拒绝:“叨扰太久,该回去了。” 檀同知顺水推舟把人送走,也不回书房,直接往左跨院去看望檀悠悠,小姑娘家,被未来夫婿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教训,是很丢脸的事,想必这会儿还在哭呢。 谁想左跨院里安静祥和,并未有哭声传出。 檀同知走进去,但见周氏和梅姨娘面对面坐着下棋,檀悠悠抱着半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得不亦乐乎,不时还说一句:“太太,这一步不该这样下,姨娘,你上太太的当了!” 周氏和梅姨娘都嫌她聒噪,一起道:“这么大个瓜都堵不住你的嘴!吃你的瓜去,别吱声!” 这里并不需要自己,檀同知静悄悄地转身离开。 第39章 他没有诚意 次日早上,檀悠悠是被檀如意给推醒的,同行的还有檀如玉。 “你看你看!五妹!安乐侯府给咱们送礼来了!”檀如意显摆着胸前的赤金镶嵌青金石璎珞,笑道:“昨日哥哥弟弟们每人得了一块羊脂玉配,今日咱们姐妹就每人一条璎珞!好不好看?” “好看,是京城来的?”檀悠悠对金玉珠宝并不太懂,毕竟她只能算个后来者,而檀家不算很富裕,女孩子们的头面首饰也就是过得去。 但檀如意这条璎珞确实不错,做工精美,款式独特,不是秋城的金银铺子做得出的。 “对!你眼光不错!”檀如意兴奋地道:“太太说是京城最有名的牡丹楼做的,可贵可贵了!” “我们这都是沾了五姐姐的光。”檀如玉细声细气的说着,也把自己的璎珞拿给檀悠悠看:“我的是金镶白玉,姨娘说光是这个,就可以抵寻常人家姑娘的嫁妆啦!” “那是小门小户的好不好?几两银子做嫁妆都算丰厚了,你拿咱们和那些人比?”檀如意先训了檀如玉,又拽着脖子问檀悠悠:“五妹,你的是什么呀?” 檀悠悠伸个懒腰:“我也有吗?我不知道啊,没见着。这个是给你们的见面礼,他要给我的都在聘礼中了吧?” 檀如意急道:“有的,有的!一共是六份礼,大姐、二姐、四妹的都留在太太那里了,你的一份是当时就让张嬷嬷送过来了的。肯定是你在睡觉,姨娘帮你收起来了!大姐的是金镶绿玉髓,二姐的是金镶珍珠,四妹的是金镶玛瑙,我们都很想知道你的是什么呀!你快起来!” 檀悠悠没睡够,不想起,但见檀如意和檀如玉二人双眼圆睁,探照灯似地盯着自己,只好勉为其难地抓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起床去问梅姨娘:“安乐侯府是不是送了一个盒子来呀?里头装的什么?” 梅姨娘一笑,把一只匣子推到她面前:“拿去自己看。” 那匣子十分精美,用螺钿镶嵌了喜上眉梢的图案,还挂了一把金鱼形状的黄铜锁,钥匙用宝蓝色加银线打的梅花络子穿好挂在一旁,每一样都精美无比,很能满足女孩子爱美的小心思。 檀悠悠爱不释手:“真好看,光是这个匣子就能收买我了。我原谅他了。” 梅姨娘奇怪了:“什么收买,原谅的?” 檀悠悠道:“昨天他当着大家的面教训我,我是哭着离开的。今天送了这个过来?难道不是给我赔礼求谅解的吗?” “……”梅姨娘沉默片刻,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省得和自己过不去?白找气受。 就没有女人不喜欢精致的礼物,檀悠悠的起床气已经消失无踪,她喜滋滋地拿着钥匙蓄势待发:“我要开箱子了!你们猜里头是什么?” 梅姨娘故意道:“我猜是一套女则,让你好好学学规矩。” 桃枝笑道:“奴婢猜着是女四书。” 柳枝跟着点头:“不是女则就是女四书!” “太讨厌了你们!我不跟你们玩了,我去和三姐、六妹一起玩!不告诉你们里头是什么?叫你们心痒痒!”檀悠悠送了她们一个白眼?抱着匣子跑了,头顶一撮呆毛一翘一翘的。 “这个疯丫头!”梅姨娘笑骂一声?吩咐柳枝:“去瞅瞅是什么,回来告诉我。” “得嘞!”柳枝追了出去:“小姐等等奴婢啊?奴婢伺候您梳洗!” “快开!快开!悠悠你手抖什么!这锁很难开吗?让开,我来!”檀如意自从包子事件之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把个急性子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姐姐?这是五姐夫送给五姐姐的东西?您抢着开箱不太妥当吧?”檀如玉还是细声细气的?说的话却很硬。 “你说什么?哪里不妥?”檀如意眼珠子一瞪,檀如玉缩着脖子往后退?咽着口水小声说道:“万一是什么不方便咱们看的礼物呢……” 檀如意道:“怎么不方便看?能有什么?我就要看!” “开了!”檀悠悠大喊一声:“我的天啦!快来帮我擦擦眼睛!或者掐我一下!” 檀如意和檀如玉听到这一声喊?一起冲过去围住檀悠悠?只见一整套金镶红珊瑚的首饰把匣子塞得满满当当。 有璎珞?耳坠?头钗,顶簪?戒指,手镯,花样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精雕细刻、栩栩如生,珊瑚红得像血一样?晶莹微透,在晨光下闪着娇贵的宝光。 就算檀悠悠不太懂,她也看得出这一套首饰来历不凡,弥足珍贵,非传承不能得来。 一时间,她的心情复杂又沉重。 还没成亲,裴融就把这样珍贵的首饰送给她,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若是不看重,不是真心求娶,哪里会如此大方? 但她真是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有哪里能得他如此青眼? 一个小官员家的庶女,贪玩贪睡好吃懒做,不懂诗词歌舞,也就这张脸还能看一看。 他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别说什么喜欢她做的美食,想吃好吃的,拿着这么多钱,什么样的厨子不能找?龙肝凤髓都能吃得了! 也别说什么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前太子的后人走投无路只能娶一个小庶女。她看裴融那副模样,当校长当得且上瘾着呢,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这个不适合你用啊!” 檀如意打断了她的思绪:“虽然很贵重,但是压根不适合小姑娘穿戴,四五十岁还差不多!这个裴向光,只会敷衍了事,一点不上心!说不定是从哪个旮旯犄角翻出来,或是让下人随便买的,拿来给你充礼物!太过分了!五妹,我跟你说,你可别被这个晃晕了头,他没有诚意!” 檀悠悠顿时如释重负,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啊!就算要把祖传的宝物给她,也该在婚后郑重相托。哪有这样随随便便就给的?怕不是看都没有看,任由下人去办,拿银子砸店家,来个最贵的! 自己果然是眼皮子浅没见识被金子珠宝晃晕了头,居然还感动上了? 第40章 不谈感情就是好朋友 “三姐姐……”檀如玉心细,皱着眉头直晃檀如意的袖子,小声道:“你这样说话不妥当,多伤五姐姐的心啊……” 檀如意后知后觉,先捂住口,再歉疚地看向檀悠悠:“五妹妹,你别在意,我是胡说八道,太太也说了,我是个棒槌……这么贵重的首饰,怎能不用心呢?裴向光家没有女眷,他不懂……” 却见檀悠悠突然仰天大笑:“这样的礼物再来一箩筐吧!我不嫌弃!只管用钱砸我吧!我喜欢!” 檀如意余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管傻傻地看着檀悠悠,不知如何是好。 檀如玉小心翼翼地道:“五姐姐,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檀悠悠转头看着她,双目发光:“我为什么要气啊?有人送我贵重之物,我要是生气就太矫情了!我高兴!我真的高兴!这是好事儿!” 不是说了吗,男人对女人好,最基本的表现就是愿意为她花钱。 裴融愿意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来说明家底厚,二来说明裴融很大方,不会为了三瓜两枣的和她唧唧歪歪。 他说一定不会饿着她,看来是真的,可喜可贺!这不就是她追求的终极目标吗? 只要不谈感情,大家就是好朋友! 檀悠悠是真的高兴起来了,她开开心心抱着匣子去找梅姨娘:“姨娘,姨娘,你看这个红珊瑚,是不是最好的那种?这一套头面要值多少钱啊?” 被扔下的檀如意和檀如玉面面相觑,半晌,檀如玉小声说道:“三姐姐,你说得没错,这桩亲事确实适合五姐姐。” 檀如意答非所问:“悠悠怎么不在意呢?” “在意什么?”檀如玉问了一句,也悟了?当然是“男方是否真的对自己上心,喜不喜欢我”这种问题?她想了想,说道:“可能五姐姐和我们求的不一样。” 少女情怀,她们想的更多是与夫婿情投意合,鹣鲽情深;檀悠悠想的,大概更多是如何吃喝玩乐爽。 “或许吧。”檀如意难得忧伤?“不知我将来会遇着个什么样的人。” “一定是好的。”檀悠悠风一样从外面冲进来?声音铿锵有力:“三姐姐你就放心吧,太太一定会为你精挑细选的?不然都对不起我替你吃包子。” “吃包子?吃什么包子?”檀如玉不明白。 檀悠悠要解释,却被檀如意捂住了嘴:“不许说!不许说!我错了!我错了!要我说多少遍才行!” 檀如意面红耳赤?使劲跺脚,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还带了几分央求在里头。 “破酥包子啊?你们吃不吃?”檀悠悠决定放过她?当然不是檀如意有面子?而是看在裴融这么有钱还这么大方的份上。 “吃啊!你什么时候做?”檀如玉小声说道:“我来帮忙好不好?省得每次我姨娘都要数落我?嫌我没本事,不会讨人欢心?将来出了门会被嫌弃死。” “不许说这个字?快呸两声!”檀悠悠很认真地督促檀如玉“呸”了两声?大方地道:“你来吧?只要你们愿意?我以后做好吃的时候都来学,只是不知你们有没有这个耐心?毕竟我也是想着做的,要试很多次才能成。” 檀如意最不喜欢下厨,当即推脱:“再说吧?我得学刺绣呢。” 檀如玉则是笑吟吟地感谢檀悠悠:“五姐姐,你待人真实诚。我姨娘说这是你的秘方?不能随便教我的,我壮着胆子开的口,没想到你这么好。” “这算不得什么哈,自家姐妹。”檀悠悠拍拍檀如玉的小脑瓜子,笑道:“毕竟上次我被蛇咬,你哭得那么厉害,我当然得对你好点儿才行。” “你平时待我一直都很好。”檀如玉红着脸害羞地笑了,小鸟依人般抱着檀悠悠的胳膊蹭了蹭。 檀如意有些嫉妒地瞅着她俩,从鼻孔里哼了哼,摆出长姐检查功课的架势:“这么一大早上了,你们的功课做完了吗?就不怕太太过问?” “哎呀!我还没做!”檀如玉转身往外跑,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道:“三姐姐,若是太太问起,我就说是你把我拖来这里玩的,我不敢不听。” “你敢……”檀如意扬眉瞪眼,檀如玉却冲她吐吐舌头,脚步轻快地跑了。 檀如意无趣地回过身,对着檀悠悠无话找话:“那个啥,你反正要出嫁了,功课可以不写了吧?若是太太或者梅姨娘还要逼着你做,你可以拿来我替你写。” 檀悠悠喜滋滋地摆弄才收到的红珊瑚大宝贝儿,不在意地道:“不用啦,太太说我可以不写了,让我安心陪伴姨娘。” 檀如意讨好未成功,有些气馁,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欢喜地道:“我帮你绣嫁妆啊!” “不用啦,太太说时间太赶,光靠姨娘来不及,不如从外头请几个活好的针线娘子帮着做,人都看好了……” 檀悠悠拿起一朵婴儿拳头大小的红珊瑚牡丹花反复掂重量,刚才梅姨娘说了,这一套首饰少了一千两银子下不来。啧!姓裴的忒有钱忒大方了!嘻嘻嘻! 好半天没听到檀如意有动静,她转过头去看,只见檀如意背对着她坐在角落里,肩头一耸一耸的,凑过去一瞧,哟,满脸都是眼泪,哭得可惨了。 “三姐姐,你哭什么啊?”檀悠悠抓住檀如意的肩头,冲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嘟着小红嘴软糯地道:“我没欺负你,别吓我。” 檀如意瘪着嘴想哭又觉得没脸,索性把脸遮住了,哽咽着道:“你别理我,我就是,我就是……肚子有点疼。” 她就是后悔和舍不得檀悠悠。 檀悠悠心知肚明,没去戳穿檀三小姐那点死要面子,假意给檀如意拿消食丸:“吃下去就好了。” “拿来!”倔强的檀三小姐和着眼泪,硬生生把消食丸给吞了。 “……”檀悠悠无话可说,行吧,她认输! 夏去秋来,檀如意的婚事很快定了下来,以檀家的家世来说,这门亲事确实是称心如意的。 第41章 有谁不服? 男方姓丁,是京城的望族,和周氏娘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族中为官之人极多,祖上还曾出过宰相。 传到亲家公这一辈,官虽然不大,好歹也是四品京官,在工部任着职。人家三个儿子,有一个已经考中进士了,而檀如意将要嫁的这位丁二郎也已做了举人,贤名才名孝名都是有的。 家世好、读书好、品行好,是真的有前途之人,比起裴融这种不能科考、前途未卜的,才真正是好女婿的人选。 消息传出去,外头谁不夸周氏会筹谋,亲生嫡女配个前途无量的好女婿,庶女嫁进安乐侯府,仕途、门楣都有了。 也不免有人眼红说酸话,把亲生和庶出之分拿来反反复复地说,讽刺周氏的贤惠全是假的,才貌双全的檀五小姐嫁给那么一个破落户,真是可惜了。 周氏充耳不闻,檀如意的婚事定下,她也就不慌了,什么时候出嫁都不急,先集中精力把檀悠悠这件大事做好。 檀悠悠更是不理,她什么时候才貌双全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檀如意忿忿然又不敢表示个啥,索性闷着头躲在家里给自己绣嫁妆,关了一个多月,好像是真的想通了很多事,沉静踏实多了。 檀家一片安静祥和,梁知府那边却是被人接二连三地告,什么老家的父兄抢占良田?欺男霸女,做买卖短斤缺两;什么梁知府贪墨渎职?和着儿子一起收受贿赂等等,这边还没按下去,那边又起了火。 当此情形,檀同知真是走路都带风,开心得不得了?就等着对手被掰倒?自己顺顺利利坐正当知府,风风光光嫁女儿。 可是有人急了。 钱姨娘先是突发疾病要死了?强烈要求把檀如慧从庄子里接回来伺疾,不然万一她死了?给庶母守孝什么的,会对檀悠悠的亲事造成影响的吧? 听起来非常有道理。 于是周氏亲自去照顾钱姨娘,不过两天时间?就成功地让钱姨娘从“病危”化险为夷?转为卧床静养即可。 接着中秋节那一天?当全家吃着檀悠悠做的鲜肉月饼、开开心心赏月时?钱姨娘突然悲伤地哭了起来,哭声尖利?差点把檀至敏也吓哭了。 这么喜庆的日子?这样的哭?实在是很不吉利讨喜?檀同知很生气?真的动了想要揍女人的心思。 然而他才开口训斥了一句,钱姨娘就膝行着爬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膝盖?一把鼻涕一把泪、唱歌似地哭道:“老爷啊~四小姐知道错了呀~她天天茶饭不思嘞~瘦成了皮包骨啊~原想着中秋能回来给老爷太太磕头认个错哟~没想到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关在庄子里哦~” 檀如意听得暴躁,又不敢插话,便忍着气悄悄和檀悠悠说道:“她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这一唱三叹的……” 檀悠悠竖起手指:“嘘……听着?看着,这都是在长见识长本事呢。” 檀如意不懂:“什么?这还是长见识长本事?” 檀悠悠甜甜一笑:“万一将来遇着呢?来?一二三四五,我们都是木头人,不会说话不会动!” 想到自己将来也可能会面对这么一个恶心人的玩意儿,檀如意的心情顿时不好了,但见檀悠悠和檀如玉都安安静静坐着,便深吸一口气,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假装木头人。 “有话好好说!当着孩子们的面这般作态,你不要脸,至文还要脸呢!再哭就把你扔去庄子里养病!”檀同知气得很。 “嗝儿~”钱姨娘被吓得打了个嗝,哭声歌声一起被掐断,顿了会儿张大嘴正准备使劲开嚎,就听周氏冷冷地道:“不信你试试看。” “呃~”钱姨娘猛地站起身来,掏出帕子擦着眼泪,语调终于正常了些:“老爷,太太,婢妾就是替四小姐着急,姐姐妹妹都有了好亲事,她还没着落。能不能求老爷和太太,也给她看看?” 檀同知斩钉截铁地道:“太太公允,自有安排,都听太太的。” 钱姨娘又小声啜泣起来,眼神都癫狂了。 周氏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缓缓道:“今天既然说到这份上,我便拉明了和你说。” 崔姨娘忙道:“老爷、太太,要不先让孩子们回去?” 周氏一摆手:“没必要!事无不可对人言,孩子们也该听一听,省得胡乱猜测,乱了人心,坏了家风!” 钱姨娘道:“太太!您说!婢妾听着!” 周氏道:“我先问你,四小姐上次为什么会动邪念?” 钱姨娘道:“是婢妾没教好她!不过三小姐她……” “三小姐没想过要害人命。”周氏坦荡得很,“当然,也是我没教好她,所以她挨打禁足。四小姐动了害亲姐妹的念头,我罚她去庄子思过,你觉着罚的重吗?我还没打她呢!” “你自己想想,四小姐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和你日常教导有没有关系?你怪至文不替你们出头,我倒是庆幸至文知礼懂事,但这不是你教的,是老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长辈模样?” 钱姨娘飞快扫了檀至锦等人一眼,果然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全是轻视,便将帕子捂着脸哀哀地哭:“求老爷和太太给四小姐一条生路,婢妾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你又说错了!”周氏把茶盏重重一搁,威严地道:“四小姐是老爷和我的女儿,是檀家的四小姐,做父母的岂有不疼惜关照女儿的道理?用不着你做牛做马报答我们!” 钱姨娘以为周氏是要把两个孩子从她身边夺走了,急得眼珠子乱转:“太太,婢妾错了……” “知道错就好。四小姐心思不正,就算此时给她看了人家,嫁过去也只会酿成大祸。一不如意,眼红嫉妒就能出手害人命,她自己丢性命,还会带累娘家人。那有什么好?什么时候她迷途知返,我什么时候给她安排婚事。” “当着大家的面,我把话搁在这里,说到做到!”周氏语音铿锵有力,目光坚毅,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继续说道:“我刚才说的,可有谁不服?” 第42章 想要什么? 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檀悠悠崇拜地看着周氏,难怪她家姨娘与周氏交好,难怪渣爹这么以来信服周氏,她也是周氏的小迷妹呢! 将来,她一定要向周氏学习,甚至还可以横向纵向发展这门本领,比如钱姨娘这种看起来像是歌舞伎出身的,就该让人家发挥所长,时时吹拉弹唱,家里都不用养伶人了。 “五妹妹,你在想什么?”檀如意见亲娘大获全胜,终于舒坦些了,转头就见檀悠悠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氏看,难免好奇。 檀悠悠很认真地道:“三姐姐,我将来要做太太这样的能干人。” 裴融无论有多少个小老婆,她都照单全收,一一发掘她们的特长,把个安乐侯府经营得热热闹闹、和和睦睦的。 她还要一声令下,无数小老婆争先恐后为她效命,她给她们评优评先! 至于裴融,就像渣爹一样,负责养家糊口打工撑门面就好。 檀悠悠捧着小圆脸,被自己的宏伟愿望给乐笑了。 “哦~”檀如意不能体会其中之妙,却觉着亲娘挺威风的,于是攥紧小拳头:“我也要像太太一样能干!” 把那些胆敢挑衅她的、不自觉的小妖精们都给打趴下! 檀如玉也细声细气地道:“对,姨娘没说错,太太是很好的主母,好好跟着学,将来日子好过。” 周氏听见女孩子们的话,并不得意,平静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是认可我的安排了。你们统统都是姓檀的,都是我和老爷的孩子,别想着把谁踩下去自己就好了,我告诉你们,谁要是不好,大家都好不了! 相反,若是谁好了?还能带着大家上进呢!我和老爷,盼着你们和睦上进?手足相亲,都有一个好前途!行了,钱姨娘若是愿意,就继续坐着吃吃喝喝,要是累了?就下去歇着。难得过节?大家继续!” 梅姨娘率先站起身来敬檀同知和周氏的酒:“妾身祝老爷和太太身体康泰,和睦如意。” 有梅姨娘开头?其他人也都跟着一起上,不一会儿功夫?热闹如初。 檀悠悠以为钱姨娘这么没脸,大概会悄悄退下,没成想人家在那里呆坐片刻?竟然也跑上前去敬酒?还能挤出笑脸说好听话。 大概是怕自己走了?其他人说她的坏话?或是别人得到什么好处吧? 檀悠悠从此又多了一个佩服的对象,说不要脸就不要脸?如此收放自如?必须是人才啊! “钱姨娘以前是做歌舞伎的吧?”回到左跨院?檀悠悠追着梅姨娘问个不停:“她的前主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啊?我爹是不敢惹她还是舍不得收拾她?” 梅姨娘直叹气:“你这孩子?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做歌舞伎的呢?长辈的事?你这样追根问底,没规矩!” “我好奇嘛!实在看她非同寻常。”檀悠悠很自觉地脱了鞋子爬到梅姨娘床上躺着:“我要和姨娘睡!” 这架势就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睡觉! 梅姨娘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道:“钱姨娘从前确实是做歌舞伎的?她的前主家姓马,是个武将?现在做着正三品昭毅将军,这人性子暴躁,吃不得一点点亏,只要听说有人对他送出去的礼物不好,就会认为是看不起他,所以钱姨娘很得意。” 檀悠悠又不明白了:“我爹是文官啊,怎会和武将扯上关系?” “他刚做官那会儿只是个小县令,这马将军带兵驻扎在当地,官职比他高,权力比他大,他要是不收钱姨娘,就站不稳脚跟,会被赶走,明白了吧!”梅姨娘强行吹灭灯,背对着檀悠悠,坚决不说话了。 檀悠悠小声叨叨:“我知道的,您不愿跟我说我爹的坏话,怕我和他对着干,失了他的喜爱吃亏嘛……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就是觉得我爹这个人吧……其实也没那么坏。” 一分为二的说,虽然渣爹渣了一群女人,但没饿着苦着亏待她们任何一个,对子女也还好,不平白给谁委屈受,也挺精打细算的,不会只管伸手问家里拿钱。 梅姨娘“呵”了一声,说道:“是呀,只要别影响他的前途,一切都好说。” 如此醉心于权力……怕是心理有问题,檀悠悠突发奇想:“我爹年少时是不是受过什么挫折啊?比如说胯下之辱那样的?” 梅姨娘不理她了。 檀悠悠翻来覆去睡不着,又问:“今天中秋,安乐侯府送了什么节礼过来?之前忙着做吃的,也没来得及问太太。也不知道有没有单独送给我的。” 什么金子银子珠玉的,来得更猛烈些吧! “再说话我就把你赶出去。”梅姨娘忍无可忍:“你个财迷,尽做些人家给你送钱的美梦呢!” 檀悠悠小猪仔似地使劲往梅姨娘怀里拱,紧紧抱着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胸前,小声偷笑:“最知我者,姨娘也!” 梅姨娘爱怜地抱紧女儿,哄道:“睡吧,睡吧。” 第二天檀悠悠起了个大早,竟然赶在男孩子们给檀同知和周氏请安的时候到了。 大家都很惊奇,檀至锦轻弹她的额头,戏谑:“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了吗?这是谁啊?竟然是咱们五小姐,昨天吃撑了不好睡,要找太太请大夫?” “我有消食丸!不用请大夫!”檀悠悠躲开檀至锦的手指头,冲他做个鬼脸,跑到周氏面前撒娇卖乖:“太太,您今天想吃什么,我做给您吃。” 檀同知酸溜溜:“太太,太太,心里眼里只有太太,没爹!” 若是以往,檀悠悠早就狗腿地抱上去说“一起做,都有”,今天她却只是冲着檀同知讨好一笑,转过头继续抱周氏的大腿:“太太,上次您说那个蒸肠粉好吃,我们做那个呗!” 周氏笑着摸摸她的脸,说道:“怪孝顺的,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做吃的,说吧,想要什么?” 檀悠悠害羞地扭着手指头,小声道:“太太,人家是真心想要孝顺你嘛,才不是想要什么呢。” 第43章 丑兔子 糯米粉、澄粉、油、盐调浆,等到蒸锅水开,平铺上屉笼,加蛋液和调好味的肉末,熟了之后卷起切段,再浇上秘制酱油,一盘雪白爽滑、内容丰富的蒸肠粉便大功告成。 檀悠悠笑嘻嘻地将这份蒸卷粉放在周氏面前,说道:“太太喝什么茶?我给您沏啊?” 周氏房里的大丫鬟雪芽捧着茶壶过来,笑道:“五小姐,不兴抢奴婢的饭碗,您都做了,叫咱们做什么?” 檀悠悠也不勉强,用筷子夹了一块肠粉喂给周氏:“太太,您尝尝,这个时候不冷不热正好合适。” 周氏嫣然笑纳,品评:“爽口弹牙,鲜美得很,你的厨艺又有精进了。” 檀悠悠不好意思地对手指:“其实,我就光动嘴皮子了,主要还是柳枝做的。” 啥都要亲力亲为,还做什么大小姐,偷什么懒,享什么福啊?能动嘴皮子肯定要动嘴皮子。 周氏早就清楚其中内情,见她实诚,不由更乐:“真是个好孩子,若是将来伺候翁姑,可不能这样说,要说自己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做出这么一份小食孝敬长辈。不然都没人领情。” 檀悠悠撑着下巴,认真听着,周氏每说一句,她就鸡啄米似地点一下头。 周氏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你做什么呢?” “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在聆听太太教诲,请周先生受我一拜!”檀悠悠当真起身给周氏行了一礼。 周氏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一迭声地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儿?从前都不知道竟然这么好玩!” 檀悠悠道:“我是一直招人疼。太太继续教我啊。” “教什么?”周氏琢磨片刻,恍然大悟?这姑娘是看她昨夜威风,想和她学降服小妾的本领呢。 于是又好笑又心疼,缓缓说道:“女人不是个个都得替夫婿照管妾室的,能不纳妾还是别让进门的好,要实在拗不过?就先照管好自己吧……” “你要我突然之间这么教导你?我也想不出来,这样?你这些日子都跟在我身边,看着听着就会了。只一条?天不明就要到我这里应卯,晚间等我盘算妥当家务才能回去,你吃得这苦头么?” 檀悠悠道:“太太?我不怕吃苦的。这会儿吃苦?将来才能享福啊!” 周氏就笑了?再摸摸她的小圆脸?说道:“好孩子,你这模样就是享福的?别怕啊?有什么都可以回家说的?我们不会不管你。” 檀悠悠满足又感动:“太太?您对我真好。” 周氏拍拍她的脑袋?叫张婆子:“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去把三小姐和六小姐叫来。” 一盏茶后,檀如意和檀如玉都来了,听说以后都要天不亮就来周氏这里伺奉?晚上才能离开,全都傻了眼?再问是檀悠悠搞出来的事,俩人硬逼着她做了一顿蒸肠粉解馋才算。 晚间,该散了,檀悠悠却不走,围在周氏身边转圈圈,嘴甜甜地说什么要陪太太睡。 周氏嫌弃:“我听你姨娘说,你夜里睡觉像打拳似的,我老胳膊老腿经不住你折腾。雪芽,把安乐侯府送来的东西给五小姐,赶快把她打发走吧!” 雪芽抿着嘴笑,捧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檀悠悠接了盒子就走,再不提要陪周氏睡的话题。 周氏失笑:“这丫头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檀悠悠边走边把盒子放在耳边使劲晃,就想知道里头装的什么,毕竟这盒子太轻了,轻得不正常。这声音也奇怪,“唰唰”的响,一定不是金银玉石。 柳枝看不下去:“这么着急,打开看不就得了?” 檀悠悠道:“黑灯瞎火的,万一不小心把东西摔坏怎么办?回去看。” 柳枝心说,您这样粗暴地使劲晃盒子,也难保里头的东西不会坏啊。 好容易进了房间,檀悠悠忙着开了盒子,一看之下失望得不行……一只草编的丑兔子咧着三瓣嘴冲着她笑。 头小身子大,一只耳朵大,一只耳朵小,三瓣嘴咧得像窟窿,简直惨不忍睹。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没有爱了,真的。 柳枝却是很惊喜:“这兔子编得不错啊,说不定是裴公子亲手编的,小姐想想还什么礼比较好?”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要命有一条。”檀悠悠把丑兔子扔在一旁,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 要是草兔子编的好看,姑且可以视作情趣,她也就接受了,对着他说几句拍马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手艺这么丑,名符其实的献丑,竟然都不知道害羞的,这人得多自恋啊。 还不如送她点实惠的呢,哪怕就是送一块银锭也好啊,她一定不会认为他是在侮辱她的。 柳枝自己也觉着那兔子实在是太丑了,便公允地说了一句:“难怪太太不给您。” “是啊,是我上赶着找虐。”檀悠悠抓过那只兔子看了会儿,扔给柳枝:“收起来吧,将来带去安乐侯府。还有之前那枝菊花,我不应该扔的,我该把它插活,到时候一起带去安乐侯府……” 就让自恋的裴校长认为,有一个天真纯洁的少女盲目地崇拜爱恋着他吧,爱他的美貌,爱他的金银财富,爱他拙劣的手工,爱他直男的审美,爱他老朽的说教,以及他的一切一切…… 檀悠悠想着想着,困意上头:“好累,我要睡了。” 这一天可把她累的,自从做了檀五小姐,她就没这么辛苦过!明天要不要继续去周氏那里打工呢?不想去了…… “明天不要叫我,谁吵我,我就和她急。”她翻个身,踏踏实实地睡着了,余下柳枝满脸无奈。 果然啊,懒人就是懒人。 柳枝把臭兔子放进箱笼里,吹灭了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迎面遇着梅姨娘,小声汇报了这一天的事。 梅姨娘不予置评:“你睡吧,明天一早我去叫她!” 柳枝不忙睡觉,打起灯笼在院子里到处找,终于在墙角找到一根蔫蔫的菊花枝。 第44章 官迷渣爹你加油 转眼秋去冬来,进入冬月。 秋城的冬天阴冷得很,小北风吹起来刀子似的割人脸。 檀悠悠披散着头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自从中秋节之后,她就没睡过一天懒觉,梅姨娘每天早上定时把她弄醒再拖去周氏那里应卯。 周氏更是把她当成男人使,甚至去庄子里清点粮食的粗活都派了她去。 往乡下的路崎岖不平还狭窄,马车也没啥减震装置,差点把她骨头抖散,她忍不住想要下车走路得了,檀至锦这个傻瓜哥哥还不让她下车,说什么抛头露面可不行,必须忍着。 庄头倒是杀了鸡招待他们,但是做得那叫一个难吃,油腻不说还咸得发苦,她兴之所至想捡个鹅蛋吃,还被大鹅追着叼了两口。 她抓鹅出气,庄头的孙女还守着她大哭了一场,求她别打大鹅,大鹅是好的,那她就是坏的咯! 来回折腾四天,她瘦了四斤,算起来一天掉一斤! 其他时候就更别说了,什么看账本点库存,收聘礼,查嫁妆,备节礼,甚至辅导檀至敏这个贪吃狡猾的小豆丁写功课,都是她的事! 兄弟姐妹还时不时地点一下餐,渣爹还嫌弃她很久没更新菜单了,梅姨娘也天天耳提面命要她学好看家本事…… 她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真的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膘没了,胸前也只剩下小笼包……说起来都是泪。 柳枝倒热水、备衣裳、拿早饭,全都弄好回过身来,见檀悠悠仍然呆呆坐着一动不动,不由得急了:“小姐,您可忙着点儿啊!您别看天还没亮,时辰可不早啦,太太已经起身了!” 檀悠悠有气无力地轮转眼珠子看向她,有气无力地道:“我困……柳枝?我困……好柳枝,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求求你了……” 不等柳枝出声,她打个呵欠,眼睛一闭,身子一歪就往床上倒去。 柳枝早有防备,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大声喊道:“姨娘!姨娘!五小姐又要睡回笼觉了!您快来!” “来了!”梅姨娘沉着脸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浸过凉水的帕子,威胁地对着檀悠悠比划:“要不要试试?” 然而檀悠悠今天是铁了心顽抗到底?一边和柳枝对抗着使劲往床上倒,一边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道:“随便您吧?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让我是您亲生的呢?哪怕就是立刻要出嫁,以后都是身不由己?再也不得懒觉睡?也是该的?您是我亲姨娘啊!以后都不好见面了!” 梅姨娘立时呆住?手里举着的帕子再也落不下来。 檀悠悠奸计得逞,麻溜躺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梅姨娘叹口气:“你睡吧?这些日子确实是累了。太太那里我去说。” 檀悠悠一觉睡醒?已是中午时分。 外头白茫茫一片?屋子里也冷得不行?她想着怕是下雪了?更是往被窝里缩了缩:“柳枝,是不是下雪啦?” 柳枝从外头跑进来?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很明亮:“小姐,您终于醒啦?太太和姨娘商量着要开赏雪宴?烤肉吃呢!您去不去?” “咕噜~”檀悠悠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好饿啊~她摸摸饿瘪了的肚子?试探地往被窝外伸出一只手,立刻又冻得缩了回去,拨浪鼓似地摇头:“不去,不去,好冷啊,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只想在床上窝着。好柳枝,给我点儿吃的呗,好饿……” “小姐,您怎么可以这样懒呢?有好几种肉啊,鸡肉、羊肉、野猪肉、风干驴肉……” 柳枝掰着手指头细数,却见檀悠悠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只好泄气地道:“行吧,您别睡着,奴婢去给您拿。” 檀悠悠缩在被窝里指使她:“多烧两个炭盆送进来,冷啊!我还要喝茉莉花茶!” 柳枝一边忙,一边抱怨:“将来您得问新姑爷多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您,奴婢一个人忙不过来。” 檀悠悠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他会给我添几个人呢?会不会塞貌美又厉害的丫头过来?或者是把他的乳母什么的给我,明面上说是帮我理家,其实是为了监督管制我?” 这都是她知道的桥段了!不晓得裴校长能不能免俗。 柳枝被问得傻了眼,同样很认真地想了很久,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姐,奴婢不知道。不过您的嫁妆还算丰厚,要是裴公子不给您添人,您就自己添吧,应该养得起。” “有道理!不过我的嫁妆其实不算丰厚。”檀悠悠提醒柳枝:“我爹说是要给我当得起侯夫人的嫁妆,其实他是吹牛的,他官小,养这么多人,哪里给得起……” 她说得高兴,瞌睡也飘走了,就是懒得动弹,不想起床。 柳枝不敢说檀同知的坏话,扯着嘴角干笑,忽听外头有人低咳一声,紧接着檀同知的声音响起:“悠悠啊,听说你不舒服,爹来看看你,开门。” 渣爹肯定听见了!檀悠悠的脑瓜子因饥饿而运转不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只恨看院门的婆子不机灵,没提醒她渣爹驾到。 “闺女啊,开门!”檀同知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一如既往地啰嗦且慈爱。 檀悠悠深吸一口气,裹上棉衣冲过去开门,老实认错:“爹,我错了,我不是嫌嫁妆少,是告诉柳枝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爹知道,确实,你的嫁妆没真的侯夫人那么多,爹吹牛了……”檀同知扯着唇角虚弱地笑笑,眼望天空说道:“不过,爹会补你的!等爹做了大官,一定补给你。” “好啊!好啊!不过不要犯错误哦!不然我们都会担心的!”檀悠悠做作地鼓掌,官迷渣爹你加油! “那当然了,爹是什么人!”檀同知顺利下了台阶,话锋一转:“那个啥,裴融来了,想和咱家商量婚礼的细节……你要不要见一见?” 檀悠悠娇羞地道:“这不合规矩,还是别见了!” 她不想!一万个不想! 第45章 初雪的日子 “也不是不合规矩,我们都在,就是远远地见一面,知道彼此安好就行。不然一家人全都热热闹闹的,只有你不在,岂不是很奇怪?” 檀同知苦口婆心,闺女想必是被裴融的严肃迂腐给吓着了,这不行,得趁着还在娘家帮她壮壮胆,让她早些习惯。不然将来嫁过去,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这夫妻之间相处会出问题的。 儿女婚事,说白了也和做生意一样,在亲家面前的脸立得起来,说话有用,这亲事就结的好;若是个受气包,不被重视,三天两头挨打被骂,这亲事就结亏了。 他辛苦养大的娃,不能吃这亏,他受不了。 “悠悠好闺女,有鹿肉哦……香喷喷的十分难得的鹿肉哦!你不是早就想吃了吗?裴融送了整整半只过来呢!你再不去就要被你那些兄弟们吃光了!”檀同知笑得奸诈。 檀悠悠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欢乐的气息:“鹿肉?新鲜的吗?” “有新鲜的,还有做好的鹿脯,刚你四弟烤了一小块,香得不行!下着果子酒吃,绝对美味!听安乐侯府的下人说,这是花了大价钱和猎户定的……”檀同知问道:“你去不去啊?” “去!当然要去!爹,您先过去,我随后就到,让他们给我留点儿啊!”檀悠悠迫不及待地把檀同知推出门去,飞快地打扮起来。 檀家的赏雪宴安排在后宅的花园里,这个花园小得可怜,统共只有一个亭子,一座假山,两棵大树,三株梅花,几块绿植。 不过周氏和梅姨娘会捯饬,自己画了图纸指着工匠做,竟然也有一步一景的效果,一家子人挤在亭子里烤肉喝酒,看着外头雪花飘落?假山披白,梅花初绽?倒也很有意思。 檀悠悠走过去的时候,檀家小的两个男孩子正在那打雪仗,其余人则是喝酒吃肉,欢声笑语一片。 檀至敏最先发现她,高兴地喊道:“五姐姐来了!” 檀悠悠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由得绽开一个笑?还没来得及完全笑开,檀至敏就道:“睡了一整天?饿了吧?那边有烤好的肉和酥饼,快去吃!”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檀悠悠身后走出,与她擦肩而过,是裴融?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到他微皱着眉头?仿佛又在嫌她贪睡偷懒。 “我没有睡一整天?我是不舒服……”檀悠悠的声音很弱小,饿的。 裴融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片刻?微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了:“脸色确实不大好?请大夫看看?” 听着好像是在建议?实际他已经付诸行动?直接吩咐知业:“拿我的帖子去把张大夫请来。” “不用,我已经好了。真的。”檀悠悠并不愿意承担说谎的后果。 “不能讳疾忌医?现下你还小,不懂得里头的厉害,将来是要吃亏的。”裴融很坚持?知业也走得飞快。 “爹!”檀悠悠赶紧向檀同知投去求救的目光。 檀同知示意她稍安勿躁,笑眯眯地和裴融商量:“向光啊?悠悠自来身体康健,人又实诚,她说好了就是好了,这么冷的天气,别惊动人家大夫了。” “世伯,我看着五小姐瘦多了,让大夫看看大家都踏实,婚期已近,别耽搁大事。”裴融一锤定音:“就这样吧,她懂事,我们却不能由着她来。” 好嘛,她终于被称赞“懂事”,却是以服从裴校长的意志,被迫看病为代价的。 行吧,看病就看病,总比被抓包偷懒睡了一天的好。 “有劳裴公子。”檀悠悠扯扯唇角,给裴融行了个礼,娇弱地被扶到亭子里。 才刚坐定,她就深深地陶醉了。 亭子中间放着一只红泥火炉,炉子上方罩了个被油擦得锃亮的黄铜网,铜网上整整齐齐铺了一层肉菜。 有五花肉、鸡肉、鹿肉、驴肉、羊肉,还有加了馅料的冬菇,以及红薯、酥饼、南瓜、年糕。 肉被炭火烤得“滋滋”响,油脂冒着泡泡,焦香扑鼻,红薯、酥饼、南瓜、年糕、冬菇这些需要慢火烤制的就放在铜网边上烘着。 檀至锦、檀至清兄弟二人一人拿着刷子涂酱料,一人拿着筷子翻烤肉。 女眷们优雅地坐在一旁,人手一杯淡红色的果酒,面前一个小碟子放着烤好的肉和菜。 “咕嘟!”檀悠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兴奋地道:“快给我那块烤得最好的五花肉!” 大冷天的饿着肚子,她都要馋哭了! 话说这一套还是她搞出来的呢,铜网、刷子、酱料啥的,都是她一手打造的,为了这些东西,她求了梅姨娘很久,好容易制作出来,一年也就能用那么一两次。 因为檀家的家底不允许他们经常这样大吃大喝。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檀悠悠感叹着,欢喜地朝着那块肥瘦得宜、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伸出了筷子。 肉还没进嘴,她就觉着自己被一道目光给盯上了。 她小心翼翼地回转目光,恰恰撞上裴融的眼睛。 “既然不舒服,这些油腻的东西还是不要吃的好。”裴融修长的手指捏着个碟子,不急不缓地递到她面前。 “我其实,是给您吃的,敬客嘛……”檀悠悠艰难地把已经到嘴的肉转了个弯,依依不舍地放在裴融的碟子里,筷子就像粘在上头似的,迟迟收不回来。 啊!烤肉!烤得焦香四溢、滋滋冒油、腌过秘制酱料、蘸了麻辣蘸料的五花肉! 悲伤的檀悠悠睁着湿漉漉的小鹿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裴融从她筷子下夹走那块烤肉,再喂进他的嘴里,下颌有力地嚼啊嚼,喉结滚动,进了胃。 “咳咳!”裴融像是被呛到了,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将袖子掩住脸低低咳嗽。 檀悠悠这才遗憾地收回目光,盘算着要如何才能正大光明地吃肉。 她太难了,想吃口肉都这么艰难!说好的让她吃个够呢? 想到这里,她又偷偷去瞅裴某人,要你多事,事儿精! 不想又恰恰和裴融的目光对上,裴融当即起身走开,耳根和脸红成一片。 第46章 婚礼前夕的访客 脸这么红,多半是呛的,毕竟人家这么讲究,在未来岳家吃块肉都能被呛着,是真丢脸。 檀悠悠没管裴融,跑去拉着檀至锦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道:“大哥,我饿。” 檀至锦很是同情这个小妹妹:“稍安勿躁,待我把裴向光哄走,你再吃个够!” 檀悠悠笑成一朵喇叭花:“我运气真好,竟然有你这样的好兄长!” 檀至锦被哄得眉开眼笑。想到因为家人的贪婪自私,檀悠悠不得不嫁给裴融这么个老朽古板的人,她却全无怨言,不由越发怜惜:“你放心,大哥罩你一辈子。” 周氏的几个子女中,檀至锦性情脾气最像她,坚毅果敢、言而有信,得他一句承诺,价比千金。 檀悠悠由衷地拍了个马屁:“兄长是最好的大哥!”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檀至锦走到裴融身边笑道:“听闻向光喜好收藏金石,我前些日子得了一块古墨,据说是前代的贡墨,可否请你帮忙看看?” 古墨难得,裴融果然感兴趣:“去看!” 成功!檀至锦给了檀悠悠一个胜利的眼神,和檀同知一起把裴融带走了。 裴融才出花园,檀悠悠一个箭步冲到烤炉旁,拿着筷子一阵疯狂攫取,再一阵风似地端着堆得小山似的盘子坐到檀如意身边喊道:“快给我倒杯果子酒!” 檀如玉抿着嘴笑,配合地给她倒了一大杯果子酒,这酒是崔姨娘自己酿的,度数不高,甜甜的,很好喝。 檀悠悠一口酒一口肉,满足得想摇尾巴。 若是以往,周氏和檀如意不免要怪她仪态不佳,今天大家却都默契地装作没看到,檀如意只劝她:“慢慢吃,别噎着。” 檀至清把檀至敏、檀至成叫过来交待一番,这两小只就跑去园子门口把风去了。 檀悠悠风卷残云般吃光盘子里的肉?又喝了五六杯果子酒,吃得脸红扑扑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吃好了。” 周氏轻叹摇头,却没舍得说她,即将出嫁的小姑娘,理当尽量宽容。 梅姨娘递过一杯消食茶:“吃了这么多肉,小心积食。” 崔姨娘许诺:“五小姐喜欢这果子酒?以后姨娘每年都给你做!” 檀悠悠很感动:“以后我做了好吃的?都给你们送!” 忽听檀至敏大声喊道:“裴公子好!这位是大夫吗?” 檀悠悠赶紧收拾表情,正襟危坐?假装自己心如止水,什么都没吃。 张大夫是秋城里有名的郎中?据闻只需察颜观色就能把病情看准一半。 这样的名医,一般都很懂得人情世故,檀悠悠半点不怕?笑嘻嘻地把粉白的脸蛋亮给他看:“张大夫?我早起有些头晕没力气?休息之后已经好了?可是他们不信,非得请您给我瞧瞧才放心。” 张大夫听了这话?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笑道:“五小姐精神饱满?气血充盈?身体康健?无事,诸位不用担心。” 裴融却道:“你给她仔细号号脉?她近来消瘦得厉害。” 张大夫立刻严肃认真地给檀悠悠号了脉,郑重得出结论:“十分康健!若实在担心,可以少饮酒?多喝两杯消食茶!切忌暴饮暴食!” 太不可爱了!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 檀悠悠正想辩解,就见裴融瞥了她一眼?是那种老师抓到作弊学生的严厉眼神。 她“唰”地站起来,耷拉着肩膀小声说道:“不要骂我好不好?我整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 裴融微皱眉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檀同知一看情况不好,立刻示意檀至锦火速把张大夫送走,再打圆场:“向光啊,你今天过来不是要谈正事的么?咱们是在这里谈,还是去我书房里谈?” “去正堂里谈吧,我听听,梅姨娘也来。”周氏站起身来,对着裴融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融不能不给周氏面子,当下抱拳回礼,半垂眼皮跟着檀同知夫妇走了。 檀悠悠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好可怕。” “确实。”檀如玉、檀至清等人同情地看着她,檀如意内疚地低着头扯帕子。 檀悠悠却只是闷了一会儿,就挽起袖子上前去给大家烤肉:“我来烤肉,不好意思啊,刚才烤好的都被我先吃了……” 懒人的烤肉技术,也就一般般吧,烤糊了两块珍贵的鹿肉之后,她被檀至清赶到了角落里。 直到天擦黑,裴融才离开檀家,这中间檀悠悠再没见过他。梅姨娘回来说是婚礼细节都谈妥了,裴融这个人抓庶务挺不错的,条理分明,主次得当。 檀悠悠并不在意婚礼细节,只追着问:“他有没有一直臭着脸,给你们脸色看啊?” 梅姨娘道:“怎么会?我们是长辈,他若给我们脸色看,便是他无礼,还谈什么婚事。”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为什么想要娶我?”檀悠悠不明白。 事实证明,不要和当妈的谈这个问题,梅姨娘理所当然地道:“你这么好,他想娶你是正常的。” 檀悠悠也就不管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裴校长有颜有钱还大方,她就是这么庸俗浅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婚礼前夕。 檀家四处张灯结彩,来帮忙的人进进出出,说笑玩闹,热闹得很。 檀悠悠在房里接待前来添妆的小姐妹,班碧珠和齐三小姐又怼上了,你暗讽我是暴发户没底蕴算计朋友,我暗讽你是商人铜臭味狗眼看人低。 檀悠悠劝不好她们,就在那乐呵呵地看她俩斗嘴,不时贴心地递上一杯润喉茶。 檀如意不高兴了:“这么给我们家悠悠添堵,算什么好姐妹?” 班碧珠和齐三小姐一起闭了嘴,都是气哼哼的。 檀如玉正想打个圆场,桃枝进来道:“有一位姓杨的小姐说是五小姐的好朋友,来给您添妆的。” 来人送了名帖,是散发着淡淡荷花香的粉色花笺,字是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杨暮云。 檀悠悠奇怪得很,她根本不认识这么个人啊,难道是本尊原来的好朋友?于是心里透了几分虚弱:“请进来吧。” 第47章 ?传说中的表妹 “您请,就是这里了。”引路的小丫鬟打起帘子,请身披猩红呢斗篷的女客入内。 女客却站立不动,直到身后的细高个儿侍女替她把帘子打得更高些,她才仰着小巧的头,高傲地走进房里。 进门之后先掏出锦帕捂了口鼻,皱着眉头四处打量一番,抬着尖尖的下颌看向檀悠悠,轻慢地道:“你就是檀五小姐?” 檀悠悠本来已经起身迎客,见状又坐回去笑嘻嘻地道:“是呀,请问您哪位?” 她很确定,这位杨暮云,不但她不认识,本尊从前也不认识,因为屋里的檀如意等人全都一脸茫然好奇。 “我?”杨暮云微微讽刺地翘起半边唇角,低头拍拍茜色的锦缎衣袖,淡淡地道:“我刚才递了名帖。” 班碧珠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何况这姓杨的一进来就特别招人恨,便拿起那张散发着幽香的名贵花笺大声念道:“杨暮云!你是哪家的啊?怎么咱们都不认识你!” 齐三小姐却是默默打量着杨暮云身上的衣物首饰,表情越来越惊讶。 “你们认识我才奇怪呢!”杨暮云左右瞟瞟,径直走到檀如意面前,微抬下颌:“你这个位置不错!” 这,这是让自己给她让座?檀如意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会有如此无礼傲慢之人! “你们檀家就是这样待客的?”杨暮云轻挑凤眼,闪耀着珠光粉的饱满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角度:“果然小门小户!” 这桩婚事是班伯府出面保的,班碧珠早把檀悠悠姐妹视为自己的保护对象,见状立刻替她们出头:“哪有你这样做客的?知道什么是恶客吗?” “恶客是在骂我吗?”杨暮云并不强逼檀如意让座,因为她的丫鬟搬进来一把锃亮的紫檀交椅,还在上面铺了精美华贵的锦绣坐垫。 杨暮云纤手微抬,待丫鬟替她解了猩红呢斗篷,这才优雅高贵地坐下去,看着班碧珠笑容奇怪:“你就是班伯府的大小姐吧?” 班碧珠受不了她这种阴阳怪气,生气地道:“对,我就是班伯府的大小姐,你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杨暮云优雅地抚了一下鬓角?不知是在说自己不打算怎么样,还是在讽刺班碧珠不怎么样。 班碧珠气不打一处来?转头问檀悠悠:“悠悠,这是你朋友?” 檀悠悠摇头:“我确实不认识她。” “那还留着她做什么?这种不知所谓的疯女人,乱棍打出去啊!”班碧珠招呼自己的丫鬟婆子:“把这疯子给我叉出去!” “你敢!”杨暮云接过丫鬟递来的羊脂玉茶盏,慢条斯理地刮刮茶沫子,半阖着眼睛嗅一口茶香?轻啜一口?抬眼看向檀悠悠:“我是裴融的表妹。” ??? 檀悠悠分外震惊! 真的有表妹这种存在吗?吗?吗??? 她兴奋地站起来,激动地搓着手道:“真的吗?你真的是裴向光的表妹?” 杨暮云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听说过……”檀悠悠走到杨暮云面前仔细打量:“你很特别啊!” 不是那种娇弱孤苦无依的小白花表妹?看起来更像是一朵富贵霸王花。 看看这天生的蛇精脸,凤眼妩媚霸气?嘟嘟嘴丰满柔润,涂的唇脂颜色也好看,肌肤更是白皙得没有一点瑕疵?吹弹得破。 还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这么华贵精致的锦缎衣裙都压不住?前胸呼之欲出?小细腰玲珑有致,腿还长! “不知表妹有什么特长啊?”檀悠悠看得特别满意?笑容就特别灿烂。 杨暮云被她的眼神和反应搞得有些懵?不自在地蹙起眉头略紧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觉着你这样气派美貌?一定也是个才女?对吧?”檀悠悠笑得特别真诚。 “我家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细高个儿丫鬟十分骄傲地替自家主子宣传。 杨暮云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手,细看着指尖的蔻丹?说道:“你呢?你会什么?” 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这人是来找茬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但是同为秋城的名媛?同气连枝,输人不输阵。檀如意等人对了个眼神?准备为檀悠悠撑场面。 “我家五妹厨艺一流!”檀如意最先开口。 “我家五姐品行高尚!”檀如玉紧随其后。 “悠悠学富五车!”班碧珠吹牛不打草稿。 齐三小姐比较实诚,犹豫片刻才道:“悠悠写的字比你好看多了!” 几双眼睛同时责怪地看向齐三小姐,吹牛不要吹得这么具体嘛!万一对方要求当场验证怎么办?丢人现眼啊! 果然,杨暮云笑了:“是么?写来看看?我是听说檀五小姐好吃贪玩,不学无术,一无是处。” 齐三小姐自责不已,只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 檀如意心想这麻烦是自己给檀悠悠惹来的,这会儿必须替她出头,便勇敢地道:“你算老几,也配和我五妹比?你先赢了我再说吧!” 杨暮云又笑了,玩味地道:“你们姐妹情深啊!行,就让我开开眼界,檀三小姐请!” 班碧珠很替檀如意担心,趁着丫鬟们铺纸研墨时,小声问檀如意:“你能行吗?” 檀如意很自信:“刚那名帖我看了,我的字比那个写得好!” 好歹也是被周氏拿戒尺揍出来的,绝不会丢人现眼。 只要她赢了这姓杨的,檀悠悠的脸面就保住了。 班碧珠道:“那就好。” 檀如意忍不住抱怨她:“不是说安乐侯府没女眷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表妹?” 班碧珠喊冤:“我真不知道,从没听说过!我那世子表哥也没提过!” “行了,写吧!”杨暮云敲着桌面,笑道:“檀三小姐,快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好书法!” 檀如意深吸一口气,酝酿情绪,一口气用四种不同的字体分别写了一遍“杨暮云”,自己看看分外满意,便骄傲地推过去。 “如意写得更好!”班碧珠等人很得意,这可是实打实地凭本事说话! “呵~”杨暮云轻蔑地笑了:“不过如此,笔来!” 第48章 如此清新脱俗 行云流水,清丽雅致……随着杨暮云笔下的字一一呈现,众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呈现出一串夸赞的词语。 确实是写得很好,很好! “啪!” 杨暮云把羊毫笔扔在桌上,不屑而笑:“实在不好意思啊,檀三小姐,您刚才看到的那张名帖,其实是我家婢女写的。” 细高个儿的婢女笑嘻嘻地走出来,矜持地对着众人行了个礼:“献丑啦!” 檀如意气了个倒仰。 这主仆二人实在太过可恶了!竟然一唱一和,把她类比成丫鬟婢女,还说她是献丑!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技不如人,白白害得檀家丢脸。 输人不输阵,檀如意学着周氏的样子,云淡风轻、不失礼貌地道:“原来杨小姐深藏不露,刻意和咱们开了个玩笑,是我技不如人。” 班碧珠见势头不好,立刻出来打圆场:“哈哈哈~不打不相识啊~不知杨小姐师从何人,如此清新脱俗~” “真好笑!”杨暮云却不肯接这话题,嘲讽地笑道:“谁耐烦和这样的人结识啊?堂堂官家小姐,字只写得和我的婢女差不多。想与我结识?配么?” 这话就说得很难听了,众人齐齐变了脸色,班碧珠怒发冲冠:“我们的字是没你写得好,却比你懂得规矩礼貌,我长这么大,可没见过哪个名门望族的小姐未经邀请,自个儿跑到别人家卖弄才艺的。我上次见着这样的人,还是春……” “咳咳咳!”一阵咳嗽打断了班碧珠的话,檀悠悠将帕子捂着嘴,一边使劲咳嗽一边冲着班碧珠使眼色。 班碧珠冷哼一声,撇过了头。 “春什么?”杨暮云粉面含霜,咄咄逼人:“班大小姐有本事就把话说全了。” “春天!”檀悠悠笑道:“就是春天的时候吧,来了个才女,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碾压在场所有闺秀,我可佩服她了!” 杨暮云神色稍缓,斜睨着檀悠悠道:“你讨好我,却让我更看不起你了!没本事?还没骨气,更不仗义!你这些姐姐妹妹、朋友?因为你没出息,个个替你出头,你却来讨好我,可见你的为人,呵呵?实在不敢恭维。” ???檀悠悠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懵地瞪大眼睛看着杨暮云:“你说的是我吗?” 天下咋有这样驴的人啊?不过,也不奇怪?裴校长那样轴的人,有个这样驴的表妹实属正常情况。 “说的就是你!我看不起你!你配不上我表哥!”杨暮云的眼圈红了。 “有道理!”檀悠悠十分羞愧:“你说得对?我如此一无是处,竟然要嫁给裴公子,实在很过分。” “……你怎么和烂泥一样?说你不好竟然就真的承认自己不好?”杨暮云受不了?抓住檀悠悠的手?硬把羊毫笔塞到她手里?命令道:“你写!今天你非写不可!” 檀悠悠推脱:“算了吧,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仇……” “不行!非写不可!不然我就砸了你这屋子!”杨暮云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这样就不美了啊。”檀悠悠摇头叹息?慢吞吞地捋平宣纸?慢吞吞地研墨?念叨:“我写什么呢?” “凭什么她让你写你就得写?咱偏不写!”檀如意按住檀悠悠的手?大声道:“来人?让安乐侯府把他家表小姐接走!” 檀悠悠道:“三姐姐,我还是写吧?省得明日就要说我是文盲了。这会影响到咱家的声誉啊,这可不行。” “文盲?”檀如意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目不识丁。”檀悠悠蘸好墨,凝神静气?慢吞吞地落笔,越写越快?越写越快。 只一会儿功夫,她就收了笔,抱歉地道:“献丑了,请多多包涵,多多批评指正。” “啊!”一声尖叫穿梁震屋。 是自来持重的齐三小姐,她震惊地一手捂着嘴,一手指桌上的宣纸,看看檀悠悠,又看看其他人:“你们看!你们看!这是真的吗?” 班碧珠翻了个白眼:“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怎么不是真的?拿来我看!” “啊!”班碧珠举着手里的宣纸,激动得眼睛发亮,“你们看!你们看!咱们悠悠的字写得多好啊!” 她使劲拍了檀悠悠的背一巴掌:“好妹妹!你深藏不露啊!看看看看!这狂草写得多好!可谓游龙惊凤,意气俊爽,自成风骨!” “哎!”檀悠悠被拍得一个踉跄,面露痛苦之色:“班大姐姐,你倒是轻点儿啊!” “是我不好。姐姐给你揉揉啊。”班碧珠抱住檀悠悠,看着那张粉嫩白皙的小圆脸,越看越可爱,忍不住“啪叽”亲一口。 檀如意和檀如玉则是满面复杂之色,她们当然知道檀悠悠会写字,却不晓得她竟然能写得这么好。 这草书,怕是檀同知本人也不能写得这么好。 但她们也不能指责檀悠悠故意欺骗藏拙,因为檀悠悠真的是很懒,平时家里要求完成的功课,她经常都是敷衍了事,甚至会拿之前写的字反复冒充当天的功课,写的也只是簪花小楷,从未写过草书。 齐三小姐可得意了:“杨小姐!怎么样?我就说悠悠写的字很好吧!” 檀如意回过味来,也道:“就是!杨小姐,究竟是谁写得更好啊?” 女子多写簪花小楷,很少有人写草书,能把草书写好的女子就更是少之又少。 檀悠悠这样的狂草,在这个年纪的闺阁女子中,已经可称第一。 杨暮云收了骄狂之色,慎重地重新审视檀悠悠,半晌方道:“关于书法一事,我认输,你赢了!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一把抓住檀悠悠的肩头,凑过去低声道:“你记着,我家表哥爱的是我不是你!只是时事所迫,不得不娶你这个门楣低下的小庶女罢了!” 杨暮云松开檀悠悠,勾唇得意一笑,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哼!”细高个儿侍女用鼻孔对着檀悠悠哼了一声,收起交椅等物跟着追了出去。 第49章 五小姐脑子里有鱼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什么人啊!”班碧珠冷哼一声,问檀悠悠:“她和你说什么了?” 檀悠悠无所谓地一笑:“无非是些威胁的难听话罢了,不用管她。” “悠悠,你真是好样儿的!”齐三小姐对着檀悠悠竖起大拇指,抱怨:“从没见过如此骄狂无礼之人,气得我牙痒痒,好想咬她一口!之前悠悠为什么不让碧珠骂她啊!这种人就该狠狠地骂!” 檀如玉很好奇:“班大姐姐其实是想说什么?上次见着这样的人,还是春什么?” 班碧珠不吭气,只感激地抓紧了檀悠悠柔软温暖的小胖手。 秋城有个春雅阁,养的尽是些以才情著称的清倌人,她哥不争气,与阁里的头牌鸣春勾搭上了,那鸣春想要进班伯府的门,自己跑到班伯府去卖弄才艺。 她讨厌杨暮云,怎么难听就怎么骂。 那会儿只顾着出气,被檀悠悠这么一挡,这会儿却是觉着幸好没说出来。 毕竟裴融好歹也是这么个身份,杨暮云那模样出身应该也不差,在不知对方根底深浅的情况下,为了一口气,或许会给班伯府竖个死敌,甚至还会给福王妃惹麻烦。 这不应该,太冲动了。 齐三小姐晓得里头的典故,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别问了。” 檀如玉很会看眼色,虽然很好奇,还是愉快地转换了话题:“我让下人进来把屋子重新打扫一遍,再熏熏香吧,去去晦气!”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 等到周氏和梅姨娘闻讯赶来,屋里已经欢声笑语,一片祥和,女孩子之间的情谊肉眼可见的更好了。 周氏叫了柳枝细问一番,夸赞梅姨娘:“雪青啊,你把孩子教得很好!这以后她嫁过去,应该是能把日子过好的。” 梅姨娘一笑而已,并不多语。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嬷嬷,你往安乐侯府走一趟,亲自把今天这事儿告诉裴向光,就说?我们不知表亲降临,多有怠慢?请多多包涵。”周氏安排妥当,又带着梅姨娘一起去忙家务了。 天色渐晚,檀如意招呼几个小姐妹吃好了饭,要送客,班碧珠拉着檀悠悠的手不肯松开:“我真舍不得?以后你去了安乐侯府?一定不能与我们生分了。” 檀悠悠贪玩好吃,自是求之不得:“只要你们别嫌我嫁了人就好。” “说傻话。”班碧珠垂着眼把自己的赤金八宝镯戴在她手上:“姐姐给你的添妆?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赤金八宝镯沉甸甸的?檀悠悠“哎哟”一声,立刻就要还回去:“太贵重了,我不能拿!” 小姐妹们添妆?送枝金簪银簪就算很拿得出手了?这样贵重的礼物?看着就价值不菲?一定不能拿的。 “收着,不许和我客气。以后咱们常来常往。”班碧珠霸道地拍拍她的手?挤挤眼睛?迅速走了。 齐三小姐也从头上拔了一朵碧玺攒成的牡丹花?认真插在檀悠悠鬓边?笑道:“这是我给你的?夫妻和睦,富贵绵长!不要推辞?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她们对你真好……”檀如意心酸地看着牡丹花和八宝镯,“五妹妹,你真的比我招人疼。” 檀悠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我早说过?我一直招人疼的。不过三姐姐你也别羡慕,我这很快就要还回去的?还得再加点儿呢。” 总不能人家送了她厚礼,她回礼的时候薄了吧。 檀如意道:“这道理我懂!我说的是别的啦!哎呀,和你说你也不懂,你就这样吧!” 虽然都要还礼,却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得到眼高于顶的班碧珠和齐三小姐重礼相赠的。 檀如玉拿着那张狂草书,呆呆地看了半晌,轻叹:“难怪外头盛传五姐姐是才貌双全,这是真的。” 檀悠悠被夸得不好意思:“不就是写个字吗?咱们别说这个了,说说别的吧?明天我就要走啦,你们舍得我么?” “舍不得。”檀如意站起身来:“但是太太有交待,今晚必须让你早睡,必然明日你起不来,丢的是檀家的脸!我们走了!” 屋里恢复清净之后,柳枝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追问檀悠悠:“那个杨小姐和您说了什么呀?” 檀悠悠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八宝镯,随口道:“她说裴向光想娶的人其实是她,是迫于形势才娶我的。” “啊?”柳枝暴躁了:“太不要脸了!小姐你别理她!” “我没理她啊。”檀悠悠道:“表小姐不都这样吗?她要是不这样,我还觉着少了点啥,不正常呢。” 柳枝懵了,茫然片刻,摇摇头,决定放弃和五小姐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五小姐的脑子里有鱼,和常人不大一样。 梅姨娘走进来:“差不多睡了吧。” 檀悠悠拉住梅姨娘的袖子:“姨娘陪我睡。” 梅姨娘摸摸她顺滑的头发,温柔地道:“好,姨娘陪你。” “老爷来了!” “爹来看看你。”檀同知带着淡淡的酒气走进来,傻笑着看向檀悠悠:“你其实也没爹想的那么傻嘛。” 檀悠悠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我是懒,不是傻,您生的能傻?” “怎么不能?如意就很傻。”檀同知很感伤:“如慧也就罢了,毕竟钱姨娘是个傻货。可是我和太太都不傻,如意怎么就很傻呢?” 跑来她们母女的房里,念叨另外的女人和娃,这不是傻是什么?檀悠悠把他推出去:“您真醉了,去醒酒吧。” 檀悠悠其实睡得不太安稳,毕竟第二天就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住一块儿了。 但是梅姨娘的怀抱太温暖太温柔,她听着梅姨娘浅浅的呼吸声,渐渐的踏实下来。 不就那么回事嘛! 檀家宦游在外,亲戚不多,但搁不住檀同知算是秋城头面人物,前来恭贺的人还是不少。 檀悠悠不管这些事,只管把自己喂饱喂好,坐等裴融上门接人。 第50章 两眼一抹黑 沐浴、熏香、梳头、换装、拜祖先、听父训、母训,檀悠悠这个婚礼和其他姑娘的没什么区别。 她从始至终带着喜庆的笑脸,乖乖听从喜婆的引导,该行礼就行礼,该笑就笑,该害羞就害羞。 等到黄昏时分,鞭炮响起,索拉欢唱,有人大喊:“新姑爷来啦!” 梅姨娘眼里浮起哀伤和不舍,檀悠悠则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来了!再不来她就要睡着了!好累!装了这一整天斯文,腰酸背痛。 照例有拦门嬉闹,要新姑爷吟诗作对方可过关等传统节目,裴融过五关斩六将,很快来到左跨院附近。 “来了,来了!”喜婆催促檀悠悠:“哭啊!五小姐快哭!” 哭嫁,哭嫁,新嫁娘必须哭一哭,才显得舍不下父母家人,情深义重。 檀悠悠酝酿片刻,张开嘴:“啊~” 哭声戛然而止,她哭不出来,甚至还想起一个笑话。 说的是,从前有家人嫁女儿,姑娘不懂得怎么哭嫁,有好事者教她:“就说我舍不得我家大姐夫~” 姑娘是个傻的,跟着就哭:“我舍不得我家大姐夫啊~” 她亲娘吓坏了,连忙混淆视听:“你舍不得家里的大母猪么,就赶着去吧!” 檀悠悠的唇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差点就要笑场。 “哭啊,五小姐!快哭!”喜婆急了,“不能笑!” 檀悠悠又张开嘴:“啊~不行!我哭不出来!要不,你掐我一把?” ???喜婆从没见过这样的新嫁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的掐人一下吧? “掐啊,不把我掐哭不许你收手!哭了有赏!”檀悠悠下达命令:“青了紫了的我一定不怪你!” 喜婆战兢兢伸出手:“那,那老婆子真动手掐了啊!” 檀悠悠闭上眼睛,视死如归。 “行了!哭不出来就不哭!各有各的性情,不是哭了就真舍不得父母家人,也不是不哭就无情无义。”檀至锦及时制止喜婆的荒唐行为?轻声道:“五妹,吉时到了?哥哥送你出去!” 不用干嚎最好不过,檀悠悠站起身来伸出手臂,盖头劈头盖脸罩下来,她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了。 “大哥?拜托你小心点儿?别摔跤啊!”檀悠悠被檀至锦背着往外走,紧张兮兮地抓着他的肩膀?小声叨叨:“注意门槛,为什么要在这个点儿迎亲啊?黑灯瞎火的……” 檀至锦被她念叨得没脾气:“你哥没那么瞎,婚礼婚礼,就该在黄昏时候举行。” 檀悠悠就不再说话了?因为她听见裴融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仍然低沉悦耳?一本正经。 走了一段路后?檀至锦提醒她:“小心站好,我放你下来。接下来是要听父母教诲。” 檀悠悠两眼一抹黑?除了自己的鞋尖啥都看不见。 “你嫁过去以后?要恪守闺训?凡事以夫家为重?孝顺为先?四德三从……”檀同知有些感伤,“让你母亲和你说吧。” 周氏道:“五小姐?关于规矩,你父亲已经和你说得差不多了,日常在家也一直学着?你都晓得,也做得很好。我盼你?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儿女双全,福寿绵延。” “是。”檀悠悠很喜欢周氏的话,这是教她好好过日子,也是说给裴融听的。 她侧着耳朵想听梅姨娘说话,却只听到司仪高喊:“吉时到!送新娘登轿!” 直到上了花轿,她也没能听见梅姨娘的声音,霍然想起,姨娘没资格在这种场合说话,于是颇失望,又庆幸自己昨天夜里赖着梅姨娘睡了一觉。 花轿晃晃悠悠,檀悠悠困意上头,只好使劲睁大眼睛掐虎口,不让自己睡着,不然一个不小心从轿子里摔出来,那是真丢了大丑。 看,她就是这么识大体懂分寸!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了下来。 檀悠悠竖着耳朵听,有喜乐,也有人说笑,但明显不如檀家那边热闹,所以说,安乐侯府人丁凋零、没啥亲戚朋友是真的。 轿帘被揭起,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裴融的声音低低的:“到了。” 檀悠悠学着钱姨娘的作态,将雪白圆润的小胖手摆出一个妖娆的姿态,轻轻搭上裴融的手,从容不迫地出了轿子。 还没等她站稳,裴融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檀悠悠:“……” 她手心里有火吗?烫着他啦?还是嫌她没洗手啊? 幸好喜婆及时把红绸塞进她手里并扶住她,笑道:“新娘子小心脚下。” 檀悠悠摆出最为优美娴雅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跟着裴融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一路上,她垂着眼,从盖头下方观察周围的情况。 穿男式皮靴的脚一共有十一双,穿男式棉鞋的有二十五双,穿女式小皮靴子的有三双,穿女式棉鞋的没数清。 确确实实,没太多有头脸的客人在场。 檀悠悠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她今后的交际不会太多,日子会过得相对比较轻松。 听说还没婆婆需要伺奉……哦,可怜的裴校长,她绝不是为他失去母亲而高兴。 大概因为侯府比较大,檀悠悠从大门到喜堂走了很久,冷得也真是够呛,毕竟她穿的只是一双普通绣花棉鞋。 这寒冬腊月的……也不晓得新房里有没有炭火。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有人低声道:“下雪了呢!” 有几团雪花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落到她手上,冰冰凉凉的,瞬间化成了水。 檀悠悠打了个寒颤,真冷啊。 “到喜堂啦,新娘子小心台阶。”喜婆扶稳了她,笑嘻嘻地道:“别说,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台阶都比其他高呢。新娘子好福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不知裴融从哪里找来的司仪,嗓子高得敲锣似的,震得檀悠悠耳膜“嗡嗡”响,然后她就觉着耳朵很痒,很想伸手去抓。 但这种情况下肯定不能做,于是她忍得心烦意乱,等到反应过来,已被送进了洞房。 第51章 冷藏保鲜新娘子 好冷!檀悠悠踏进新房,打了今天的第二个寒颤。 太可怕了,世上竟有如此寒冷的卧房!这分明是冰窟窿好吧! 她严重怀疑没有放炭盆。 可是再怎么冷,也不能夺门而出,还不能提意见,因为她要做一名乖巧懂事、安静温顺的新娘子! “坐这里。”喜婆把她扶了坐下,笑嘻嘻地道:“新郎官揭盖头吧。” 一枝秤杆伸过来,轻轻挑开大红绣金的盖头。 明亮的灯光争先恐后照入檀悠悠眼中,她抬眼看向前方。 迎面是裴融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以及一本正经的眼神,檀悠悠抓住机会和他对视,想看看他是个什么心情。 高兴?不高兴? 但她失败了,她什么都没从裴融眼里看出来。 既然段位不够,咱就不浪费力气了,檀悠悠转开眸子大方看向周围的人,露出一个天真甜美又略带羞涩的笑容。 人群一阵骚动,男人们冲她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女人们则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还挺好看的……眉眼干净……是有福气的相貌……就是年纪不大,怕是拿捏不住……”之类的话传入檀悠悠耳中,她害羞地垂下头,恭顺又弱小。 拿捏不住谁?裴融吗?她并不想拿捏他,只想吃他的喝他的花他的,仅此而已。 但是她此刻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啊!果然被她猜中了!没有炭盆!新房里没有放炭盆!而且还有两道窗子竟然罅着两条缝! 这是想冰冻保鲜新娘子吗? 大概是裴融太过正经,也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竟然无人起哄闹洞房,看他们喝过交杯酒,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就由管事领着出去喝喜酒了。 “你收拾一下,等我回来一起用饭。”裴融交待完毕,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阿嚏!”檀悠悠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柳枝心疼地道:“小姐这是冻着了吧?” “啊,没有,真的没有,挺暖和的……阿嚏!”檀悠悠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小鹿眼幽怨地瞅着裴融的背影,真男人,就赶紧给你老婆添几个炭盆啊! 裴融果然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道:“我日常不惧寒冷?很少烤火。又因之前房里人多,有小孩子?我怕打翻炭盆出意外,就没让人放炭盆,你先忍忍,他们马上送炭盆进来。” “是,夫君。”檀悠悠迅速起身垂着手回答?小模样乖巧无助又可怜。 裴融默默地看了她片刻?转身走了。 “嬷嬷辛苦了,去吃饭吧!”檀悠悠打发走喜婆?又找借口把裴府的下人打发走,迫不及待地指挥柳枝:“关窗子?关窗子!” 柳枝关好窗子,就有婆子送了一个炭盆进来,行礼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只有一个炭盆! 檀悠悠绝望地跑过去蹲在炭盆旁?不顾形象地伸着两只手烤火?恨不得把炭盆抱在怀里。 冷死姐姐了啊! “柳枝啊?我今天晚上不会被冻成冰棍吧?”她抖索着?“啥时候才能用饭?我好饿!又冷又饿!” 柳枝也很郁闷:“小姐,咱们怕不是被骗了吧?” “你看出什么了?”檀悠悠把自己冰凉的手柳枝袖子里塞?抓住她热乎乎的胳膊就不放。 柳枝咬着牙忍受这惨无人道的酷刑?苦着脸道:“之前不是说安乐侯府家底很丰厚吗?咱家虽不算富裕?但也从来没有把卧房弄成冰窖的啊。堂堂侯府?好歹也烧个地龙什么的呗?但是您看这里,炭盆都舍不得用。不是穷就是吝啬!” 男人都喜欢吹牛?尤其喜欢在女人面前吹牛……红珊瑚首饰大概是库房里的老物,撑门面用的;丑陋的草兔子才是真正想送的礼。 想到裴融其实并不富裕、或者其实很吝啬的真相,檀悠悠颇为沮丧?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看着他长得像是个正经人啊!怎么也会骗人呢?” 柳枝小声道:“您之前不是说,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吗?” “我说的是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檀悠悠纠正?心情开始不爽,光是长得好有啥用?吃亏了!吃大亏了! “那不一样的么?”柳枝学着檀悠悠的样子蹲在炭盆旁,也伸着两只爪子烤火。 檀悠悠叹道:“其实,钱可以挣,穷不算啥,小气才最可怕。万一我用自己的钱,他也要指手画脚,横加干涉,就没清净日子过了。” 主仆二人大眼瞪着小眼,都是愁眉苦脸。 “哟!这是没见过炭盆还是怎么的?”娇笑声传来,门开处,披着狐裘的杨暮云由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柳枝也觉着这个样子太难看,忙着就要把檀悠悠扶起来,檀悠悠却拽着她一动不动,泰然自若地仰着头看向杨暮云:“表妹啊,我这是在做正事呢。” “谁是你表妹,别乱叫!”杨暮云冷笑:“你做的什么正事?小庶女不懂礼仪就明说呗,胡扯什么!” 檀悠悠指着炭盆道:“我看这盆里烧的是什么炭,算一算这一冬咱家要花多少钱才能冻不着。” 杨暮云压根不信:“你看出什么来啦?” 檀悠悠很认真地道:“这是上等的银丝炭,若是夏季,一两银子能买二十斤。若是冬天,就只能买十斤了。我打算以后都要夏天就把炭火准备好,勤俭持家。” 杨暮云不知道银丝炭的价格,却被檀悠悠后头那句“勤俭持家”给刺激得不行,便冷飕飕一笑,凑过去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表哥会把家交给你管?你可真高看自己。” 檀悠悠睁大眼睛,继续认真:“表妹啊,我既然嫁进来,管家就是我职责所在,必须管的!不然就不贤惠了!我必须贤惠的,不然人家会骂我爹娘没教好我的。” “你能不能别每句话都带个的字?”杨暮云咬牙,这人城府太深了!自己这么挑衅,她竟然这么能忍! “好啊!我不说了。”檀悠悠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请杨暮云:“表妹,你坐!别不好意思!” “你才不好意思呢!”杨暮云偏不坐:“你要干什么?” 第52章 她没看错人 “对,是我不好意思。”檀悠悠纯善地笑着,特别真诚地道:“我想和表妹你聊聊天。” 杨暮云冷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我其实就是想问问,听说你表哥他……嗯……啊……”檀悠悠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在杨暮云不耐烦之前,终于说了出来:“听说他又穷又吝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哈~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总算露出势利的真面目了吧?”杨暮云轻蔑地道:“嫌我表哥穷是吧?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模样,也配嫌弃他?还敢说我表哥吝啬?那是因为你不配!” 檀悠悠喜滋滋:“是,我不配嫌弃他,你表哥有钱又大方!” 太好了!她没看错人!想必是裴校长单身惯了,不懂得怎么照顾小娇妻,也可能是杨表妹搞的鬼,明天,不,今天她就要把屋子里搞得暖洋洋的! 被骂还笑?此人简直深不可测!杨暮云不敢久留,威胁道:“我要去告诉表哥,你是个势利小人!你就等着瞧吧!” “表妹,别啊,这是误会呀!”檀悠悠很没诚意地喊了两声,等到杨暮云走远,就欢乐地吩咐柳枝:“让她们再烧四个炭盆送进来!要四个角落、屋子正中都摆上!要上等的银丝炭!”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烤火?”柳枝急得跺脚:“表小姐要去诬告挑拨您和姑爷啊!您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太冷了,我没办法想。这会儿新郎官要敬酒待客,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没机会纠缠他。”檀悠悠催促柳枝:“赶紧的,快,快,我要冻僵了!” 柳枝无奈,只好走出去小声道:“来人啊!” 廊下立着的两个婆子立刻凑过来:“姑娘有什么吩咐?” “烧,烧四个炭盆进来,要上等的……银丝炭,我们小姐太冷了!”柳枝说得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其他家的新嫁娘,是不是也这么不客气。据她所知?应该是没有…… 那两个婆子却没任何质疑,顺从地道:“是?还请少奶奶稍候,立刻就送来。” “怎样?”檀悠悠继续蹲在地上抱着炭盆烤火,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 “说是马上就送来。”柳枝看不下去,给她搬了个椅子:“您这样蹲着,腿不麻吗?也不知道坐着。” “懒得搬椅子。”檀悠悠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指使柳枝:“把我头上的首饰摘了?松松头发,头皮好痛!” 柳枝不干:“姑爷还没回来呢?吃过饭再拆,不然看着太不讲究了。” 檀悠悠叹息:“柳枝?你变了,果然嫁了人就成了草,再没人心疼?头皮这么痛?都没人管。” “奴婢是为了您好!”柳枝垂死挣扎?“姨娘不是说了吗?初来乍到?万事小心为上。” “你不摘是吧?我自己来!”檀悠悠抬起手,“刷刷刷”摘了一堆头钗下来。 柳枝怕她弄坏首饰?赶紧上前帮忙?檀悠悠得寸进尺:“好柳枝?帮我揉揉头皮呗?真的好痛啊!他在招呼客人?没这么快回来,稍后你再帮我重新收拾呗。” 柳枝被哄得脑子发热?真的帮檀悠悠拆了发髻,卖力地帮她揉脑袋揉头皮,檀悠悠舒服得直哼哼:“我最喜欢柳枝了?你待我真好。” “少奶奶,您要的炭盆来了!”两个婆子送炭盆进来?看到这一幕,完全掩饰不住吃惊。 檀悠悠没管,舒服地瘫在椅子上,看着烧得红彤彤的五个炭盆,心满意足:“总算有点热气儿啦!” 外头传来响动,婆子在外禀告:“少奶奶,酒席来了。” 檀悠悠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柳枝立刻准确地转达命令:“送进来。” 几个仆妇拎着食盒走进来,低着头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好,又低着头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安静有序,无一人喧哗,更无多余的声响。 “好香啊!”檀悠悠赞了一声,示意柳枝赶紧帮她梳好头发,折腾这许久,她真的太饿了! 柳枝忙着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戴了几样首饰,还没来得及观察是否合适呢,檀悠悠已经起身走到饭桌旁报菜名:“炒鲜虾,浓汤炖花胶,蟹粉扒豆腐,盐香贵妃鸡,冬笋汤……好饿……” “不行,要等着姑爷回来一起吃!不然会被人小看的!”柳枝赶紧警告。 檀悠悠目光坚毅:“我当然要等他了!你太小看我了!我只是看看而已。” 柳枝放了心:“您的妆容有些花了,婢子要些热水帮您收拾收拾。这大浓妆,真不如您自个儿好看。” “柳枝你真体贴,快去吧。”柳枝刚出门,檀悠悠就飞快地喝了一口炖花胶。 鸡汤鲜浓,花胶粘软,入口既化,吃进胃里,遍体通泰。她开心地晃晃头,又舀了一口蟹粉扒豆腐,好吃!鲜得舌头都没了!这个季节还能有蟹粉,真是太难得了!裴向光是个有品味的好人! 两只炒鲜虾入了口,一块贵妃鸡进了嘴。 檀悠悠吃得心安理得。大家都是结婚,裴融可以在外面大吃大喝,她也可以填填肚子充充饥嘛,不然饿晕了裴融还得帮她请大夫。 大喜的日子,请大夫多晦气啊!她得替安乐侯府着想才行! 等到柳枝回来,檀悠悠一本正经地端坐在桌前,桌上的菜肴规矩平整,餐具洁净整齐,一看就没动过。 柳枝满意又感动,觉着自家小姐真是越来越稳重了,这么饿,竟然都能忍得住。 柳枝把檀悠悠脸上厚重的粉底胭脂洗干净,又帮她薄薄地打了一层粉,涂上淡红色的唇脂,笑道:“这样才好看。” 檀悠悠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狠狠地夸柳枝:“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回我能做主了,明天就给你涨月钱!” “谢谢小姐!”柳枝开心得又晕了一回,端着洗脸水出去处置。 檀悠悠一个箭步冲到饭桌旁,将除了贵妃鸡之外的各种菜肴又挨着尝了两遍——因为贵妃鸡摆放得太整齐,一块已是上限,再拿就要露馅。 等到柳枝回来,她还是那个饿着肚子等夫婿回来一起用饭的稳重悠。 第53章 夫君多吃点 菜凉了,裴融没回来。 菜上的油凝结了,裴融还是没回来。 难道不知有人饿着肚子等着一起吃饭吗?柳枝心疼又气愤:“小姐,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拿些糕点?” 檀悠悠早就吃了个半饱,非常从容:“不用了,忍了那么久,不在乎这一会儿,倒是你,肯定早就饿了,你把莲枝叫来这里守着,赶紧去吃饭。” 莲枝才十四岁,进檀家的门才三年,之前只是个二等丫鬟,檀悠悠要嫁才提起来的。今天跟着过来,也没让她往这里来,只叫她跟着陪嫁的婆子一起看管嫁妆。 柳枝不放心把檀悠悠交给她:“奴婢不饿。” 檀悠悠叹道:“从今往后我就是侯府少奶奶了,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得用怎么行?赶紧的,让她过来,你去吃饱再来。” 这时,门外传来男人有力的脚步声,接着,婆子问安:“公子回来了。” “唔。”裴融淡淡地应了一声,推开了门。 陌生的暖香迎面扑来,他微微皱了眉头,往里看去。 檀悠悠站在灯下,笑眯眯地对着他行了个福礼:“夫君回来了。” 她已经拆了早前那个复杂精致的发髻,换作简单的堕马髻。华丽沉重的头饰也全都摘了,只在乌鸦鸦的鬓边戴了一枝娇艳的堆纱海棠,髻上一枝金凤钗,凤嘴衔三绺珠串,以红宝石滴水珠坠底。 行动之间,珠串和红宝石闪着盈盈的光,将那张笑吟吟的粉嫩小脸衬得越发清纯娇艳。 “夫君?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檀悠悠温婉地笑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刚才偷吃没擦干净嘴?不会啊,柳枝都没发现! “没有。”裴融收回目光走入房中,一看屋内熊熊燃烧的五只大炭盆,由不得又皱了眉头。 檀悠悠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和柳枝交换眼色,这是在心疼银丝炭吗?快证明你有钱又大方啊! “还冷吗?”裴融走到檀悠悠面前,张开手臂。 檀悠悠眉开眼笑:“已经不冷了!” 裴融不说话,垂着眸子继续盯着她看。 哎呀!这么盯着人家看?好害羞的!檀悠悠刚想娇羞,就听裴融淡淡地道:“替我更衣!” “哦……好的!好的!”檀悠悠收了自作多情的笑容?原来这个姿势是要更衣……果然出嫁的姑娘像根草,立刻就从娇小姐变成老妈子了! “夫君好高啊!”檀悠悠比划着,小鹿眼忽闪忽闪,就是不想动手:“我才到夫君的肩头高呢,你一只手就能拎起我?对吧?” 裴融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叫她帮着更个衣,怎么这么多话?半天不动手?什么叫他一只手就能拎起她?他又不打女人!拎她干什么? 檀悠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夫君是生气了吗?我其实不晓得该怎么帮您更衣,您是要脱掉外袍吗?换哪件呢?我?还没吃饭。”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也无措地扭在一起。 裴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生气、脱掉外袍、换衣服、她还没吃饭?檀悠悠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就是连在一起听不懂。 难道她是想说?她饿着肚子没力气帮他更衣? 裴融沉默片刻?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一些:“既然这样,就先用饭吧。” “嗳!”檀悠悠又露出了欢快的气息?殷勤地帮他拉开凳子:“夫君您坐?我给您布菜!” 裴融满意地坐下?刚拿起筷子?檀悠悠就往他的菜碟里夹了一块猪腿肉?这块猪腿肉肥瘦得宜,上头还凝固着白花花的油。 裴融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这怎么吃? “夫君不喜欢猪腿肉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后我记住了!”檀悠悠立刻把那块凝固着油脂的猪腿肉夹走?给了他一块盐香贵妃鸡。 贵妃鸡上同样凝固着一层薄薄的油。 裴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夫君也不喜欢吃鸡吗?对不起,以后我记住了!您吃虾!”檀悠悠又飞快地换了一只炒鲜虾。 虾是用菜籽油炒的?倒是没有油脂凝固其上,但吃起来也是又冷又腥,裴融面无表情地嚼着虾,又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檀悠悠颇有些失望,这样居然也能吃下去吗?是不挑嘴呢?还是因为觉得吐掉可惜? “原来夫君喜欢吃虾!多吃点。”她笑吟吟地又给裴融夹了几只虾。 裴融垂眸看看面前冷透了的死虾,面无表情地去拿装了浓汤炖花胶的炖盅。 “夫君要喝汤吗?”檀悠悠体贴地把炖盅放到他面前,再体贴地递上汤匙。 裴融喝了一口,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沉默片刻,说道:“坐吧,你我已是夫妻,不必如此拘礼。” “好的,夫君。”檀悠悠垂着头温婉地坐下。 倒是早说啊!什么都伺候着吃了一遍,才说是夫妻不必拘礼?所以其实是不想被逼着吃冷菜吧? “夫君,要不要尝尝这个豆腐?”檀悠悠决定继续贤惠,必须让夫君大人尝遍桌上的所有冷菜啊!不然她这个贤妻就不称职! 凉了的蟹粉扒豆腐更是腥得不得了,裴融果断放下汤匙:“不必了,菜都凉了,撤下去让他们重新上。你饿了吧?” 檀悠悠立刻鸡啄米似地猛点头:“嗯!很饿!但是要等夫君您回来一起吃。” “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客气。”裴融眼里多了两分温度,出声招呼:“来人,换一桌热菜上来!” 檀悠悠笑眯眯地看着冷菜被撤走,又转过头讨好地冲着裴融地道:“刚才杨表妹来看我了。” 裴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嗯,都说什么了?” “说炭火呢。”檀悠悠认真地道:“夏天买炭火价钱将近便宜一半,冬天就贵很多。我打算以后都要夏天就把炭火备好,勤俭持家。” “然后呢?”裴融的语气毫无波澜。 “我觉着就算今晚多烧几个炭盆,也不至于太败家,所以就让她们多送了几个炭盆。”檀悠悠小声说道:“夫君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要是觉得奢侈浪费,我……” “几个炭盆而已,不值一提。”裴融走到衣架旁,径自脱了外袍。 第54章 吃饱才有力气 檀悠悠光明正大地看着裴融脱衣服。 宽肩窄腰翘臀长腿,唔,她果然没看走眼,确实值得98分。正看得津津有味,裴融突然停下动作回过了头。 檀悠悠无法掩饰,果断举起手捂住眼睛把脸挡住,假装害羞得不敢看。 “给我取件薄外袍,就在衣柜里挂着的。”裴融看着檀悠悠的动作,心情有些微妙。 “好的,夫君。”檀悠悠转过身,低着头匆匆忙忙打开衣柜,随便取了件薄外袍,又低着头走过去递给裴融,从始至终,她没抬过头。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碰了她的手指一下,她吓得一缩,飞快收手,袍子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夫君。”檀悠悠利落地道歉,弯腰去捡外袍,却与同样弯腰捡拾外袍的裴融碰了个正着。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 檀悠悠后退两步,低头垂手,静立不动。 裴融慢吞吞地穿上外袍,淡淡地道:“你很怕我?” “也不是。”檀悠悠的语气特别真诚:“我就是害羞。” 怕自己丈夫,那多奇怪啊!又不是洪水猛兽,必须是害羞才行! 裴融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就这样?都不懂得表示一下?檀悠悠悄悄给了裴融四分之一个白眼。 “公子,酒席来了,是现在送进来吗?”门外传来婆子的声音。 “送进来。”裴融指着其中一个仆妇说道:“你留下来伺候。柳枝下去吃饭。” “是!”柳枝突如其来被点名,下意识应了好,等到回过味来,就很担心檀悠悠了。 饿坏了的小姐会不会吃撑?会不会露了馋相被安乐侯府的人嘲笑?啊,简直不能放手啊! “还不快去?”檀悠悠冲着柳枝使眼色,初来乍到,尽量别惹老板啊! 柳枝以嘴型提醒她:“千万别告表小姐的状……” “知道知道!啰嗦!”檀悠悠不耐烦,不知深浅,她会贸然出击么?当然不会!当然,知道深浅她也不会贸然出击,多费神啊! 柳枝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裴融示意檀悠悠在他身边落座:“坐。” 檀悠悠乖巧地坐了,拿起筷子又准备伺候血统高贵的新婚夫君、金主、大老板用餐。 “你来布菜!”裴融指使伺立一旁的仆妇?“少奶奶饿太久,先给她盛一碗浓汤炖花胶暖暖胃。” “是。”仆妇笑得亲切,动作轻巧又利落,“少奶奶喜欢吃什么,只管命奴婢给您取。” 檀悠悠回了对方一个同样亲切的笑容:“有劳……” “不必与下人客气。”裴融打断她的话?语气淡淡的。 “是?夫君。”檀悠悠低眉顺眼地小口喝着花胶汤,裴校长果然很注重规矩?他大概很看不惯她和柳枝的相处方式吧? 喝完花胶汤,檀悠悠看向蟹粉扒豆腐?才出锅的,得趁热吃,大冬天的?这种鲜物吃一顿少一顿?必须珍惜。 布菜的仆妇十分伶俐?立刻舀了一勺蟹粉扒豆腐送到檀悠悠面前?却听裴融道:“给我吧,寒凉之物?她畏寒?不要吃了。” 檀悠悠无力反驳?毕竟她是才霍霍了五个炭盆的女人?她眼睁睁看着那勺鲜美的蟹粉扒豆腐进到裴融嘴里?喉结滑动,咽到胃里……啊?啊,她的蟹粉扒豆腐! 正扼腕叹息间,裴融曲指轻敲桌面?严肃地道:“认真用饭!别东张西望!” 谁东张西望了?好稀罕呢,她又不是没吃过!安乐侯府的厨子手艺也就一般般吧!檀悠悠酸溜溜地扒着白饭?闷闷不乐。 一块鸡腿肉放到她碗里,她奇怪地看向仆妇,她没看贵妃鸡啊,怎么给她这个?说好的善于察言观色呢? 裴融严肃地道:“不是爱吃鸡腿肉吗?吃吧。” “谢谢夫君!”檀悠悠有些笑不动了,她不想吃这个,她就想吃蟹粉扒豆腐! “给少奶奶夹块冬笋,不能只吃肉不吃菜蔬。” “给少奶奶夹块猪腿肉,那个温补……” 这饭吃不下去了!不能自主进食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再好吃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为了以后能够好好吃饭,檀悠悠果断放下碗筷,抬头冲着裴融甜甜一笑:“夫君慢用,我吃饱啦!” 裴融的表情很严肃:“这就吃饱了?” “吃饱了!”檀悠悠努力把小鹿眼笑成眯眯眼,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撤了。”裴融也跟着放了筷子,仿佛是专门为了陪她才吃的。 “夫君再吃些,一定要吃饱,吃饱才有力气!”檀悠悠不信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诚恳地劝裴融多吃点儿,却见裴融撩起眼皮子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颇不寻常。 檀悠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又去摸唇角,难道又没擦干净嘴? 摸了一圈,什么都没摸到,她强作镇定,含笑起身:“那个啥,我去漱口刷牙!” 急匆匆跑到镜台前照个明白,很好啊,皮肤白嫩干净,粉嘟嘟的,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 莫名其妙……好有压力……檀悠悠用马鬃牙刷有气无力地刷着牙,大老板似乎有点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柳枝见她无精打采的,颇为担忧:“小姐怎么啦?” 檀悠悠吐掉嘴里的水,有气无力地道:“没啥,就是觉得累。” “熬吧,都是这样过来的。”柳枝安慰着,帮她盥洗更衣:“时辰不早,快去安睡,明日一早还要下厨做饭敬公婆呢。” 檀悠悠转过身走了两步,猛地转过身来拽住柳枝的手,眼含热泪:“柳枝,我怕!” 柳枝愁得不行,却又无能为力:“小姐不怕啊,那是姑爷呢,以后你们要过一辈子的。” 檀悠悠看着柳枝忧愁的脸,立时收了泪水:“哄你的,我才不怕呢!呵呵……” 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她不怕!谁怕谁怂包! 檀悠悠以蜗牛般的时速慢吞吞爬到床边。 此刻屋里多余的烛火已被吹灭,唯余一对龙凤花烛安静地燃烧着。 大红喜帐半垂半挂,身穿白色亵衣的裴融侧对她跪坐在床上,听见声响,他抬眼看着她平静地道:“来了。” 第55章 结婚先考文言文 “来了。”檀悠悠干巴巴地回答着,站在床边呆立不动。 “你不累吗?”裴融微皱眉头。 “累。”檀悠悠老实回答。 “不困?” “困。” “那还不睡?” “……” “不想睡就别睡了。”裴融语气严厉。 “我要睡的!”檀悠悠就像装了弹簧似的,立刻利落地爬上了床。这床也有她一半! “坐这里。”裴融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示意她以同样的姿势在自己对面端正跪坐。 檀悠悠不懂得他要干什么,一脸懵的乖乖听从。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裴融垂眸注视着她,问道:“懂得这段话的意思吗?” 檀悠悠紧张得冒汗,这是在考试吗?没人告诉过她,结个婚洞个房,还要先考文言文啊! 裴融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放缓音调,又慢慢说了一遍:“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在家有没有学过?听说檀家很注重培养儿女才德。” 那么,她要是回答没学过,不知道,是不是就说明檀家并不重视培养儿女的才德?檀悠悠不想家里的兄弟姐妹被自己拖累,于是硬着头皮道:“学,学过的。” “解释一下。”裴融闭上眼睛,声音低沉,神态与那些听学生背书的先生一模一样,中间只差了一把戒尺的距离。 “乾坤……就是天地乾坤的那个意思,是说男**阳……”书到用时方恨少,檀悠悠实在没办法继续往下编,索性勇敢地道:“我不知道!我解释不了!” 裴融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你是不愿解释吧?” 这意思,不相信她真不懂?檀悠悠不由乐了,语气仍然是谦恭的:“夫君觉着是怎样就是怎样吧。” 她这模样,落到裴融眼里却多了一层意思,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意思是说,男人承天地之阳刚,女人承地之温柔,天无地则不长,地无天则不生,所以要阴阳协调……” 这是在上课吗?有没有搞错?这老朽的古板男人,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皮囊! 檀悠悠又冷又累,没心情在这种时候听裴校长讲课。她掩着口打了一个呵欠,无视裴融看过来的眼神?接着又打了一个呵欠。 打完呵欠之后,她就开始放纵自己打瞌睡?真的好困好累,裴校长低沉悦耳的声音简直就是催眠曲…… “……生生不息……夫妇阴阳和谐,是指……”裴融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次沙哑,“我们……” “咚~”一声轻响?栽倒在床上的檀悠悠打断了他的话头。 “……”裴融看着面前熟睡得像个孩子的小妻子?沉默许久,替她盖上被子。 没生气!好人啊!檀悠悠收回偷窥的目光?放心大胆地睡着了。 龙凤喜烛燃得辉煌,裴融的表情沉默又寂寞。 “公子?表小姐突发疾病。”仆妇的声音弱弱的,胆怯又无奈。 “请大夫,告知表少爷即可?不许再来打扰。”裴融放下锦帐?在檀悠悠身边轻轻躺下。 檀悠悠的睡相不太好?安静躺了一会儿就往他身边凑?先搭上一条腿,再搭上一只胳膊。 裴融先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过了片刻?皱着眉头将檀悠悠推开?低声教训:“睡好了!睡有睡相……” 檀悠悠的回答是翻个身紧紧抱住他的腰肢?趴到他胸前小声嘟囔:“姨娘……” “……”裴融的额头冒出细汗?身体越发僵硬。 檀悠悠却打起了小呼噜,声音不大?细细的,是小婴儿熟睡时的那种小呼噜。 裴融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胳膊,很坚决地将她推到一旁?翻身下了床。 屋内的五个炭盆忽明忽暗,不停往外散发着热气?裴融虽只穿着单衣,却热得整个人都在冒汗。 他大步走到屏风后,将帕子投入凉水中擦了一遍,走出来,檀悠悠已经滚到床边,茜红色里衣半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裴融又退回去,抓起帕子准备再擦一遍汗,可是铜盆里的水已经用过一回,要就只能叫下人进来更换。 他默了片刻,索性披衣走到门边,淡淡地道:“把火盆撤下四个!” “是。”仆妇低着头应了,准备入内。 “姑爷有什么吩咐吗?”柳枝带着个眼生的小丫头快步走过来,姿态恭顺却又紧张兮兮的,显然是在担心里头的檀悠悠。 裴融淡漠地道:“少奶奶没有吩咐,她已经睡着了。” 柳枝颇尴尬,新姑爷似乎很不高兴,也不知道自家小姐究竟做了什么……不过既然能睡着,想必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仆妇抬着火盆往外走,柳枝怪可惜的:“是要扔了吗?”她们陪嫁的这一拨人很需要这些炭盆呢。 “给你处置。”裴融手一挥,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谢姑爷赏!”柳枝高兴地接走炭盆,分发给陪嫁的几个人。话说以后五小姐过得好不好,很大程度要看这群人是否得力是否忠诚,她得把人笼络好才行。 撤走四个炭盆后,裴融终于没那么热了,他神清气爽地走到床边,耐着性子用被子把檀悠悠裹成一只茧放到最里头,自己再拉一床被子盖好,四平八稳地闭上眼睛睡觉。 裴融是被噩梦惊醒的,他梦见一个看不清的阴影死死压在他胸上,让他几乎窒息。 他大口喘气,奋力睁开眼睛,只见胸上趴了个人,粉嫩白皙的圆脸挤成菱形,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肉嘟嘟的小红嘴微微张着,睡得不能更熟了。 裴融的眉头用力皱了起来,立刻就要把檀悠悠推开,檀悠悠却八爪鱼似地紧紧攀上去,还把冰凉的脚紧紧贴在他腿上取暖。 “……”裴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檀氏!” 檀悠悠没任何反应。 “檀氏!”裴融压着性子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檀悠悠厌烦地挥了一下手,正好打在他的鼻梁上。 “檀氏!”裴融忍无可忍,将手抓住檀悠悠的脸,使劲地“rua”。 “哎呀!好烦!天还没亮呢!”檀悠悠猛地坐起身来,看清楚他后,表情瞬间凝固。 第56章 这个称呼很裴融 “檀氏?”檀悠悠有些结巴:“夫君是叫我吗?” 果然是嫁了人就变成了草,她从有名有姓的檀悠悠变成了有姓无名的檀氏。 “是叫你。有什么不对吗?”裴融心里的火气很大,这个女人,先是暗示他要吃饱才有力气,却在关键时刻睡着了,他不和她计较,她倒折腾了他一整夜。 很好,“檀氏”这个称呼很裴融。 檀悠悠无辜地盯着裴融的眼睛,很小声地说:“夫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请您教我,我一定改,一定很听很听您的话。” 裴融很想狠狠教训她一通,然而对上那双清澈无辜、充满讨好的小鹿眼,终是压下嗓子说道:“睡有睡相,你这样满床滚像什么样子!” “是我不好,我一定改,明儿晚上让她们拿布条把我绑着,十天半月就改过来了。”檀悠悠见裴融眼睛通红,唇边一圈胡茬子,想着这人大概是没睡好,这样子脾气会很暴躁,她必须给他倒杯水缓一缓。 可她刚下了床,就冻得一个哆嗦,迅速往被窝里缩,见裴融沉默地注视着她,就又站起身来,干笑着道:“好冷,我先披件衣服。” 裴融没吭声,神色怪怪的。 这年头啊,脾气太好都不敢说自己是老板。檀悠悠自我安慰着,飞快穿好衣服,火速走到茶桌旁倒了一杯水。 她走回去,裴融还沉着脸坐在床头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夫君您喝杯水吧,就当是我给您赔罪了。只是这水有些凉,您别嫌弃……”檀悠悠双手举杯,小心翼翼凑到裴融唇边,十分真诚且不安。 “你很柔顺。”裴融之前以为她是去解手,没想到是去给自己倒水喝,心里的不悦瞬间去了大半,接过水喝了,见檀悠悠冻得上牙磕下牙,就道:“上来,别冻着。” “谢谢夫君。”檀悠悠刚钻进被窝就高兴起来:“夫君,您真好。之前太太和我说,夫君年纪大些会更宽宏更体贴,我还不信呢,现在可知道了。是真的。” 裴融淡淡点头,他不习惯和年轻女子这么聊天,虽然檀悠悠确实挺会说话,也颇懂得讨他欢心,但娇气也是真的。 “夫君,您不喜欢悠悠吗?”檀悠悠试探着往裴融那边靠了靠,这床冷得像冰渣子啊!她的脚好冷! 裴融转头看向檀悠悠,浓眉微微皱起,他不明白为什么又扯上了喜不喜欢这个问题,还有,喜欢这种话怎能如此轻松出口! “夫君不会嫌我孟浪吧?可是女子出嫁从夫,要以夫为天,自此之后,悠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夫君一人,不离不弃。”檀悠悠盯牢裴融的眼睛,真诚得不得了,“夫君,您不说话,是因为讨厌我吗?” “没有。”裴融抬眼看向她,同样很认真地道:“我没有讨厌你。”妻子对丈夫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她没错。 “真的吗?”欢喜与期待、委屈和可怜,一起出现在檀悠悠眼里,她又往裴融跟前凑近两分,继续认真:“在家里,我爹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直呼家中姨娘们为某氏,对于太太,一直都是礼敬有加。” 她不要做檀氏!她要做檀悠悠! 一个只有姓氏的妻子和有名有姓、日常称呼小名的妻子,在丈夫的心目中一定不一样! 裴融飞快撇开眼神,往后退让两分才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 檀悠悠瞅瞅裴融,试探着把自己冰坨子一样的手塞进他手里,小声央求他:“夫君,您以后能不能叫我悠悠?我是说,就咱俩的时候,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裴融的手很大,而且干燥温暖,就像暖乎乎的小手炉,檀悠悠抓住就不想再松手,为了防止被老朽男人不识情趣地甩开,她小心翼翼地冲着他讨好地笑。 裴融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是过了许久才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哦。” 哦,哦,哦,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檀悠悠暗自背了一首《咏鹅》才说道:“夫君,我刚听到打四更鼓,咱们是不是该起床啦?您看,我才进门,也不知道咱家的规矩,您教我好不好?” “不用,我日常都是五更起身。”裴融见檀悠悠小鸟依人一般依偎在自己身边,温柔恭顺,言笑晏晏,半点没有害怕生分的意思,一夜没睡好的烦躁感竟然消失无踪:“睡吧。” “还能再睡会儿呀!太好啦!我以为就要起床了呢。”檀悠悠由衷松了一口气,虽然五更天起床是真的可怕,但也好过四更天起床啊,那简直是不要人活了。 裴融这次没搭理她,闭上眼睛睡了。 檀悠悠见他没把自己的手甩开,就大着胆子又凑过去些,妄想把冰渣子一样的双脚贴上去,却又不大敢。 古板的男人,新婚之夜和她讲阴阳乾坤的老朽男人,叫她“檀氏”的男人,大概不会允许自己沦为她的暖脚工具吧? 算了,还是别作死了,新婚第一天,千万不能得罪老板啊,不然会被穿小鞋的。 檀悠悠小心翼翼地开口:“夫君,我能不能要个汤婆子?我的脚很冷。” 她刚才看过了,五个炭盆又只剩了一个!难怪屋里这么冷!这个自私的男人,他怕热就不顾她怕冷!好歹也留两个炭盆嘛! 裴融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看来是不能指望他帮她忙了,新嫁娘,半夜三更在新房里大呼小叫地使唤下人,似乎也不大妥当。 檀悠悠慢吞吞地从裴融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慢吞吞坐起身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然后捂着口鼻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裴融睁开眼睛看向她。 她怯怯地捂着口鼻小声道:“对不起,夫君,吵着您了,我没忍住,太冷了……” “安心躺着。”裴融喊了一声,值夜的仆妇很快送了热乎乎的汤婆子进来。 要是再来两个炭盆就好了……檀悠悠满足地抱着汤婆子,果断放弃了裴融。 “……”裴融握紧空了的手掌,说道:“再送两个炭盆进来。” 第57章 姑爷不会是…… 别人对你好,就要也对人家好,一来一往才是人间正道。 檀悠悠深谙这个法则,所以当那两个炭盆被送进来后,她又絮絮叨叨地对着裴融说了许多好听话。 直到裴融皱着眉头道:“食不言,寝不语,睡吧!”她才乖巧地闭紧嘴。 有汤婆子温暖的被窝总是格外让人睡得沉,很快就到了五更天,裴融自动醒来,睁眼看着大红色的帐顶,再看看身旁躺着的小女人,心情很微妙。 一夜没睡好,头隐隐作痛,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坐起身来,等待檀悠悠跟着起身,伺候他盥洗穿衣。 然而檀悠悠睡得踏实无比,手和脚仍然是嚣张地摊开,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 裴融的头更痛了,忍耐地敲敲床板,试图体面地唤醒某人。 檀悠悠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檀氏!”裴融低喝一声,话出了口才又想起檀悠悠恳求自己的话,便又改口:“檀悠悠!” 什么悠悠,杀了他也叫不出口。 “在!”檀悠悠“唰”地一下坐起来,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他:“对不起,夫君,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裴融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严厉了,不就是多睡会儿么?看她怕得,就像自己一言不合就会打她似的。 “起吧。”裴融忍了忍,尽量温柔地道:“早睡早起身体才好,你要勤俭持家,就不能睡懒觉,主母勤奋,下人才守规矩。” 他本意是想教导檀悠悠不要贪睡懒觉,也作好檀悠悠继续委屈的准备,然而檀悠悠丝毫没有委屈的意思,反而精神大振,欢天喜地的道:“夫君,您愿意让我管家吗?您觉得我能管好吗?” 裴融忍不住笑了:“你既然做了我的妻,便是安乐侯府的女主人,你不管家谁管家?这是规矩。” “夫君您真好!您躺着别动,等我伺候您起身!”檀悠悠咬着牙,强忍悲伤下了床,匆匆忙忙套一身衣裳,胡乱取了一堆男人服饰抱到床上,喜滋滋地道:“夫君,您看今天穿这一身可好?” 有两件外袍,两条棉裤……裴融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头痛欲裂,认命地想,行吧,刚成亲的小妇人,娇生惯养的,怎能指望她伺候自己穿衣裳?是自己把她想得太能干。 檀悠悠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害羞地收走多余的衣裳,解释道:“夫君,我还不熟悉,给我两天时间,一定能弄好,夫君相信我……阿嚏……” 她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为奴隶的妻子啊! “算了,我自己来。你赶紧穿好,别冻着了。”裴融利落地给自己套上衣裳,趁着檀悠悠穿衣的当口,问道:“你的娘家很暖和吗?” 他是听说檀同知家人口众多,并不算富裕。若是人人房里四五个炭盆架着烧,怕是供不起,若是供得起,定然是贪官。 檀悠悠笑道:“昨天接亲时夫君也看到了,我们家人多房子小,我住的屋子只有巴掌大小,一个炭盆就能很暖和了。太太会当家,我姨娘自己也有些积蓄,所以每到冬天,屋里不会断炭盆,家里待我是娇气了些。” 他只问一句,她就解释了这么多,每一句都答在他的心坎上,这样的人,绝对不笨。 裴融不再说话,因为柳枝等人捧着热水等物进来伺候他们盥洗了。 檀悠悠见到柳枝,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冲着柳枝使眼色,瘪嘴,大老板不好伺候啊,劳心劳力劳神。 柳枝也给她使眼色,让她忍着,让裴融看到不好。 主仆二人正眉来眼去,外头来了两个打扮光鲜的仆妇,其中一人手里捧个匣子,另一人笑道:“老奴给公子和少奶奶请安。” 裴融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瞥了这二人一眼就看向檀悠悠。 檀悠悠收到,瞬间明了,这是让她这个女主人管事儿啊,于是她很快融入自己的新角色,端庄可亲地道:“不知两位嬷嬷清早前来是有什么事?” 两个仆妇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有点难为情。 檀悠悠想了想,觉着大概是人家觉着这事儿不太方便回禀她,便起身避开:“我去找个镯子,烦劳夫君处理。” 裴融皱眉看向两个仆妇:“有事直接禀告少奶奶,遮遮掩掩的成何体统?” 两个仆妇似乎很怕他,都是怯怯的,低头弯腰,不敢出声。 “到底什么事?”裴融的语气不好听起来。 檀悠悠在后头听着,觉着大老板其实是有起床气的,只是对着她忍了。 只听仆妇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她没能听清楚,裴融沉默许久才道:“明天再来!” 等到她找了镯子出去,两个仆妇已经走了,那只匣子却留了下来,端端正正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怎么啦?”檀悠悠原本不想问的,但是裴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逼得她不得不问。 “这两位嬷嬷,是来收元帕的。”裴融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说了这句话,起身就往外头大步走了。 “夫君,您还没洗脸呢……”檀悠悠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裴融已经走得看不见了。 柳枝红着脸,哼哧哼哧地道:“姑爷害羞了……不过,小姐啊,太太应该教过您的。” 檀悠悠长叹一声:“是教过啊,但我这不是不熟,一时没想到吗?” 收什么元帕,没有洞房哪里来的元帕? 等等,裴融说是明天再来!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转头瞪大眼睛看着柳枝:“我,我……” 柳枝也反应过来了,激动地道:“小姐,您昨晚做什么了?为什么姑爷不高兴?您睡着了是吧?是吧?是吧?您为什么要睡着?故意的吧?还说您懂事了呢!谁家的新娘子像您这样?要闹笑话了啊!” 檀悠悠被柳枝的灵魂拷问打压得无力还手,便拿出小姐的气魄用力一拍桌子:“反了吧你!竟敢骂我?这不怪我!都怪他!谁敢笑我?嗯?我家夫君都没怪我,谁敢怪我?” 柳枝被檀悠悠的理直气壮压住,安静片刻,又变了脸色,哭丧着脸道:“小姐,您说都怪姑爷?他不会是,不会是……” 第58章 生活不易呀! 不会是不行吧? 柳枝一个大姑娘家说不出这话,只看檀悠悠越看越可怜,这么个吝啬不体贴的男人,家里还有个讨厌的表妹,那方面还不行!她家小姐命好苦啊! 檀悠悠见柳枝的眼圈越来越红,有要哭的趋势,吓得赶紧制止:“你怎么了?我就说了你一句,没骂你也没打你!不许哭!哭了不吉利!笑!快笑!” 柳枝想挤出笑容,却更想哭了,这是大问题啊,回门那天自己必须告诉家里。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和离再嫁。 檀悠悠怕裴家人看到柳枝的样子,赶紧让莲枝把门守着,小心安慰柳枝:“你到底怎么啦?别哭了,是不是昨夜没得到饭吃?还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柳枝忍住眼泪,小心打探:“小姐,您说刚才那事儿不能怪您,得怪姑爷,那是怎么回事呢?” 檀悠悠闷闷的:“他昨天夜里居然考我,还给我上课。” “考您?上课?考您什么啊?”柳枝意外极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难道真是嫁了个先生?这教书教上瘾了,洞房花烛夜给新娘子考试上课?闻所未闻。 “说了你也不懂。”檀悠悠不想解释,柳枝是个文盲,还没她知道呢。 柳枝却不肯放过她:“就算这样,那也不影响正事啊……” 檀悠悠理直气壮:“我太累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嘛。”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怂了。 她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裴校长非得那啥,她就努力配合,尽量让自己少受罪;如果裴校长并不强求,她就再缓冲缓冲。 裴校长的表现还算可以,不是禽兽。 柳枝拍着胸口直叫:“谢天谢地!” 檀悠悠道:“谢什么?你以为怎么了?” 柳枝害羞地笑:“没什么,没什么,奴婢想多了。” 檀悠悠默了片刻,恍然大悟,没想到柳枝这个小丫头,懂得还挺多的嘛……嘿嘿~ 因为这个插曲,檀悠悠主仆的心情都挺好,一路到厨房,见着人都是笑脸相迎。 新妇要下厨净手做羹汤,这是老俗了,侯府厨房早就做好了准备,大小厨子管事全都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迎接她。 檀悠悠走进厨房一看,四处不见半点污渍,就和裴融那个人一样,整齐干净、规规矩矩。 这可比她在檀家左跨院里那个漏风狭窄的半吊子厨房好太多了,几大口灶在那红红火火地支着,真是让人打心眼里高兴。 厨房管事叫张有福,是个中等个儿的白胖子,见檀悠悠盯着灶火看,就给她解说:“咱们家日常不烧这么多灶,费柴,是这两日办喜事人多才烧起来的,也是知道少奶奶今早要用厨房,是以早早起了灶火等您。” 檀悠悠顺口问道:“日常咱们家做饭都用几口灶?” 张有福道:“家里之前只有侯爷和公子两位主子,侯爷身体欠安,少食多餐,常年起一口小灶备用,其余时候,只起两口灶就够了。” 檀悠悠算了一下,这家里的下人应该不会超出三十个。 三十个人伺候两个人,那是不少了,但比着安乐侯府的等级,还真不多。 也好,人少事少。 “少奶奶,您今儿打算做什么呢?”张有福揭开台面上盖着的白布,笑道:“冬季里头新鲜菜少,但凡市面上能买到的都在这里了,等您吩咐。” 这个季节,无非就是些萝卜青菜、笋子木耳、泡发黄花菜香菇之类的,全都清洗干净,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瞧着就让人欢喜。 “你们辛苦了,很早就起来了吧?”檀悠悠亲和得很。 “不敢道辛苦,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张有福殷勤地指着角落一口小灶说道:“那上头吊着的是高汤,方便您随时取用。” 檀悠悠很满意,命柳枝:“赏张管事!” 整个厨房里,就张有福一人先得了赏,他是更加殷勤欢喜,其余人却都愣住了,新娘子居然只赏一个人? 不是应该大家都有赏吗?这活儿也不是张有福一个人干的啊! 城府深的忍了,心思浅的却带在了脸上,也有人目光闪烁,打起了别的主意。 檀悠悠视而不见,只问张有福:“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老侯爷和夫君的喜好,你说说?” 张有福笑道:“咱们老侯爷啊,常年养病,大夫要求清淡养生,什么油腻味重的都不能吃,但老侯爷呢,就喜欢味道重的,您知道,清淡的吃多了,嘴里味淡……” 这一段饮食喜好,周氏也曾打听了仔细交待过,算是对得起来,檀悠悠笑道:“我昨天看到有很好的鲜虾,就给老侯爷熬一锅虾粥,配几样小菜好了。” 张有福笑道:“那行!老侯爷一定会很喜欢。” 檀悠悠正在剥鲜虾仁,一个厨娘走过来讨好地道:“少奶奶,您是金贵人儿,怎能做这种粗活?小心伤着手!让小的来吧!” “行。”檀悠悠笑眯眯地放手让她做,问道:“老侯爷日常喜欢多放姜丝还是少放?” 厨娘飞快地瞅了张有福一眼,小声道:“少奶奶,老侯爷不吃这些带水腥气的东西。”说完之后就闭紧嘴,埋头剥虾了。 一个说喜欢,一个说不喜欢,到底做什么才好? 柳枝紧张又火大,心说这安乐侯府就这么几个主子,居然也这么多名堂,正苦思冥想要给檀悠悠出个什么主意,就听檀悠悠没事儿似地道:“虾粥熬上了,还得再熬一锅青菜粥。夫君今早说了,他想要吃这个。” 任你东西南北风,荤素甜咸酸辣全配齐,想吃哪碗端哪碗!反正不是花用她的钱! 青菜粥、虾粥全都熬上了,檀悠悠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掂了掂,指着一个水灵灵的萝卜道:“拿过来!” 莲枝赶紧递上萝卜。 檀悠悠提着菜刀在萝卜上反复比划,张有福叫道:“哎哟!少奶奶,您快放下!这刀可不是玩的,让他们做!” 檀悠悠冲着张有福一笑,把刀一扬。 生活不易,做儿媳的更不易。 为了生活,她今天必须勤快的亮个相才行呀! 第59章 人人都怕裴校长 张有福被雪白的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抖索着道:“少奶奶您……” “嚓”的一声脆响,檀悠悠的刀落到了萝卜上。 脆生生的萝卜瞬间裂成两半,檀悠悠不再搭理任何人,专心致志,手起刀落。 整个厨房只听见菜刀落到案板上的“笃笃”声,不过片刻功夫,一个胭脂萝卜已经变成了均匀的细丝。 檀悠悠一个眼风扫过去,柳枝迅速递来生姜。 “嚓嚓嚓……笃笃笃……”生姜顷刻间变成了细姜丝。 接着是各种葱蒜菜蔬,但凡桌面上备有的,无一逃过檀悠悠手中的大菜刀。 其刀法之快,力量之精准,韵律节奏之优美,世间少有——主要此种行为配着这般身份年龄样貌,太过罕见。 “好了!”檀悠悠舒爽地丢下菜刀,害羞地环视众人,笑道:“刀功不好,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十分震惊,檀同知家的小姐擅长厨艺之事早有耳闻,但他们以为只是会做饭而已,贤能多是吹出来的,谁能想到刀功竟然如此厉害? “好!”张有福不愧是做到厨房大管事的人,率先叫了一声好,还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少奶奶这样的刀功还说不好,咱家的厨子就该无地自若啦!不过,您切了这么多菜,是想做什么菜品呢?” “家里亲戚多,他们远道而来,断然不能亏待,所以我想多做几个菜表达谢意。”檀悠悠朴实地笑着,又为难道:“只是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做怕是来不及,怎么办?” 柳枝立刻接话:“小姐糊涂了,咱家这么多大厨,怎可能看着您一个人忙?对吧,大管事?” 张有福一怔,随即笑着附和:“那是自然!大家伙都动起来啊!” “柳枝,把菜谱拿出来分给大家。”檀悠悠顺水推舟:“有劳各位辛苦,不能让你们白帮忙,但我初来乍到,对各位也不熟悉,还请诸位做好菜后,在菜盘子上各自做个标记,之后按功行赏。” 这回不单是张有福怔住,其他人也怔住了。 大户人家的新嫁娘进门第一次给公婆奉饭,最怕有人捣鬼使坏。 今日檀悠悠切了这么多菜,意味着参与做菜的人也会很多,人多手杂,难以管理,不论哪个环节出错,最后的黑锅都是她一个人背。 在菜盘子上做标记,意味着把责任划给了厨子,无论有人想做手脚使坏或是敷衍了事,一定跑不掉。 她不熟没关系,厨子们熟啊! 关键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是为了按功行赏,就算有想法,也不好明着反对。 谁说檀家五小姐傻?看这精明劲儿! “大家不说话,是不乐意吗?”檀悠悠害羞地笑着,半垂着头道:“这个主意还是夫君给我出的呢,要是觉得不好,就算啦!” “乐意!怎会不乐意!赶紧动起来!” 有当家人撑腰的少奶奶一定是牛奶奶!精明或者傻都不重要了! 张有福对着檀悠悠谄媚一笑,转身对着众人大声吆喝,有两个稍微慢了点儿,被他一巴掌打得空声响。 人人都怕裴校长! 据说每个豪门的厨房都是流言发布中心,为了生活,初次亮相一定不能露蠢相。 檀悠悠初战告捷,高高兴兴照顾那两锅粥去了。 熬粥是个技术活儿,软糯浓香清淡咸宜全靠火候拿捏。这么说吧,进口细品才知道是不是好粥。 以她的经验,久病之人最为厌恶却又离不开的就是粥,一口好粥尤为关键,能让脾气最差的病人开心,也能让脾气最好的病人生气。 她必须在这两锅粥里注入全部的爱心、孝心以及耐心,安乐侯父子俩就等着品尝她的爱心粥吧! 大半个时辰后,所有饭菜都好了,厨子们看着菜盘子上头贴的自家名儿,再看看面嫩害羞的新奶奶,心情颇为复杂,期待中又带了点儿忐忑。 折腾这许久,檀悠悠也饿了,稳稳坐在椅子上,指使柳枝和莲枝:“去,把各样吃食都拣些来我尝尝,看看是否合适呈上去。” “古有孝子为母亲尝汤药,今有少奶奶为孝亲尝饭食。少奶奶真是至纯至孝啊!”张有福眉飞色舞,阿谀奉承之语一句接一句。 “快别这么说!我还差得远呢。”檀悠悠的脸控制不住地红了,她觉着自己已经够无耻的了,这个张有福比她还要无耻不要脸。 “少奶奶实在太过谦逊了!”张有福叨叨个没完。 檀悠悠害羞着,只管低头认真品尝(吃)菜肴,偶尔摇摇手表示自己不好意思,不要再说了。 她不搭理,张有福也就没了意思,自动消音。 檀悠悠吃了个七分饱,精挑细选出十样菜,命人装入食盒,让柳枝和莲枝拎上,温和笑道:“大家做的菜都很好,只是有些菜肴更适合客人吃,赶紧趁热送过去,别怠慢了客人,你们都辛苦啦,柳枝,赏!” 柳枝这才拿出早就备好的红封,每人发了一个,刚好六钱银子,恰恰卡在秋城赏钱规格的门槛上,不多也不少。 厨房众人的表情更复杂了,收了两回赏钱的张有福更是若有所思。 安乐侯府果然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天还没亮,下人已经全部起床,清扫的,送水的,各司其职,纹丝不乱。只是见着檀悠悠这一行人,难免都露出惊讶之色。 檀悠悠是向来不管这些的,只要没招惹到她面前,她就能装作不知道,自己上赶着生事,那是吃多了撑的,她才吃了七分饱,不想浪费精神。 柳枝和莲枝却不能不在意,俩丫头赶紧交换眼色,寻思到底是哪里没做到位。 “咦,这不是表嫂吗?”杨暮云穿着娇艳的桃红色锦绣衣裙,披着华贵的玄狐皮氅,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迎面走来,笑吟吟地道:“这是去给姑父请安奉饭的吧?我也正好要给姑父请安,咱们一起?” 咦,隔了一夜,面孔变化如此之大?其中一定有阴谋!柳枝暗自警觉,轻扯檀悠悠衣袖以作警示。 第60章 苦肉计 “好呀,当然一起!”檀悠悠打量杨暮云一番,由衷夸赞:“表妹这一身真好看。皮肤白,容貌艳丽,压得住这桃红色,再配上这玄狐皮氅,真是美极了!” 玄狐皮裘诶,一定很贵很难买到,穿上就不用再害怕冰窟窿似的裴氏新房了。 居然这么真诚地夸赞接二连三找麻烦的情敌?杨暮云眼里闪过一丝紧张,继续友好:“你倒也有眼光,这是京里当季最流行的装扮。” “表妹是从京城来的吗?听说京城很大很繁华,只要有钱,什么稀奇珍贵的宝货都能买得到。可惜我从未去过。” 檀悠悠真诚地表达小地方土妹子对繁华大都市的向往。什么叫舒爽?当然是有花不完的钱!逛最繁华的街!买最贵的货,做那条街上最靓的仔!可惜她不但没逛过京城,也没那么多钱,扼腕叹息! 真小家子气!杨暮云垂眸掩去鄙夷之色,勾唇笑道:“我当然是从京城来的,表哥没告诉你?” 檀悠悠如实回答:“没有,昨晚实在太累,我很早就睡了。” 杨暮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如血,额头青筋涨起,随即又按捺下来:“时辰不早,我们走吧。”言罢,转过身仰着头,高傲地往前走去,仿佛一只桃红色的孔雀。 檀悠悠跟在后头,像个小跟班似的,她也不在意,慢吞吞地走着,东张西望,遇到人就露出和善的微笑。 安乐侯府的主院面积不小,花草树木、池塘假山一样不少,檀悠悠觉着怕是得有半个檀家那么大,但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寒冷又有病人的缘故,四处透着一股萧瑟破败之气。 “表小姐早,少奶奶早。”一个容貌端庄、三十出头的妇人迎上来行了个礼,笑道:“少奶奶,公子去接您了,没遇着么?” “夫君去接我啦?”檀悠悠恍然大悟,难怪路上遇到的下人表情都很奇怪,原来是因为她身边少了最重要的装饰品裴融! 这还真是她的错,她只想着饭得趁热送到,凉了不好吃,压根就忘记了今天早上必须夫妻二人一同亮相,没想到裴融居然还去接她了? 妇人见她尴尬,便道:“估摸是半途有人把公子叫走了,妾身这就让人去寻。” 檀悠悠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这人仿佛是老侯爷的妾?但之前周氏让人打听,没说老侯爷有妾啊? 正奇怪着,杨暮云凑过来小声道:“这是李姨娘,姑父的妾室。” 檀悠悠眨眨眼睛,同样小声:“真的吗?” 老侯爷的妾,就是裴融的庶母。若是错认身份,称呼不当,把姨娘当成仆妇随意打赏,或是把仆妇当成姨娘尊敬,就闹了大笑话,会被整个秋城人嘲笑至死的。 “信不信由你,我是好心。”杨暮云笑得温婉,却拔高了声音:“表嫂为何不叫人?是不乐意吗?” 檀悠悠没接话头,含笑看向妇人:“美人姐姐,我初来乍到,还未认亲,很怕认错人闹笑话丢脸。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呀?” “美人姐姐?”妇人掩口轻笑:“少奶奶快别开玩笑,妾身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当得起美人姐姐四字?妾身是老侯爷身边伺候的,少奶奶若不嫌弃,叫我李姨娘即可。” 自己说出口的,总不会有错。檀悠悠大方问好:“李姨娘好。烦劳你通传一声,新妇檀氏给老侯爷奉饭来了。本该与夫君一同来给长辈请安,但是天冷,饭菜容易凉,不好让老侯爷脾胃受寒。” “还请少奶奶稍候。”李姨娘进到屋里,迟迟未曾出来,唯有低沉的咳嗽声不断传出。 小古板的爹肯定是老古板,功力一定更加深厚。 如果裴融是总裁,安乐侯本人就是董事长,那是一定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不然以后可有得受了。 檀悠悠垂手肃立听宣,竭力把这些年学的所有礼仪都展露出来,尽力做一个端庄优雅的侯府少奶奶。 杨暮云瞥她一眼,脆生生、娇滴滴、欢乐乐地喊道:“姑父!云儿来看您啦!我可不可以就进来呀!” “进来!”安乐侯的声音沙哑难听,与裴融优美的声线完全不能比。 “表嫂,您慢慢进来啊,我先进去了!”杨暮云扬着尖下巴,学着檀悠悠平时走路的样子,慢吞吞地晃了进去,就连背影都透着炫耀。 屋里很快传来说笑声,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杨暮云叽叽喳喳一个人在说,偶尔李姨娘会接两句话,安乐侯本人更多还是不停地咳嗽。 柳枝轻扯檀悠悠的衣角,表示安慰。 这明显是给下马威嘛。真没想到,做婆婆的没收拾新媳妇(当然也没办法收拾),做公爹的倒是接上趟了!这安乐侯府果然一点不安乐,一群作精! 檀悠悠安然若素,小声道:“我聪明吧?” 柳枝想起她之前坐在厨房替老侯爷尝菜,吃得心安理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檀悠悠又道:“快夸我!” “我家小姐最聪明,我家小姐最能干!”柳枝的声音小得不能更小,却足够檀悠悠露出灿烂的笑容。 “食盒沉不沉?来,我换你们拎会儿。”檀悠悠心疼自己的两个丫鬟,示意她们把食盒交给自己,毕竟给长辈送吃食,搁在地上会显得不尊重,容易被人挑剔抓小尾巴。 柳枝和莲枝都不肯给,五小姐又懒又娇,怎么拎得动? 檀悠悠小声道:“我这叫苦肉计,长辈都吃这一套,见我如此有诚心,就愿意放我进去了。” 总这么站着不是事,冷和累是次要的,关键没面子。柳枝和莲枝将信将疑地把食盒递给檀悠悠,再三强调:“别勉强,拎不动就给奴婢。” “知道知道,啰嗦。” 裴融匆匆赶来,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的小妻子笑容灿烂、端庄优雅地站在他爹的门口,左右两只手各拎着一只沉重的大食盒,十分任劳任怨。 他爹屋里传出阵阵笑声,显然不是没醒,而是故意折腾人。 裴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第61章 成何体统 “主子拎食盒,丫头却站着。”裴融大步走过去,严厉地瞪视着柳枝和莲枝,冷冷道:“成何体统!” 柳枝和莲枝吓了个半死,急急忙忙行礼认错:“姑爷见谅,是奴婢的错……” “夫君快息怒,不是她们的错,是我自己想要尽孝,非让她们给我的。”檀悠悠不爽了,你爹磋磨我,你个龟儿子不但不主持正义,倒还骂我的丫鬟小可爱? “你别出声!”裴融并没有息怒的意思,上前接过檀悠悠手里的食盒,冷道:“就算想尽孝,也要看看是否合乎规矩,合乎情理。你年纪小,又生得娇弱,不懂得爱惜自己,还指望谁爱惜你?” 昂?昂?昂昂昂??? 她年纪小,又生的娇弱??? 这好像不是骂她来着,而是很讲规矩很讲道理的指桑骂槐,骂屋子里那位不成体统,不讲规矩,不通情理,不爱惜她? 檀悠悠翘着唇角,眼睛发亮,很直白地盯着裴融看。 啧啧,看看她男人(不是龟儿子哈),长得真帅啊,看看这个性的浓眉,这深邃坚定的眼神,线条优美、恰到好处的鼻子,性*感的唇,还有这高挑强壮的身材,啊,真是行走的荷尔蒙! “傻了么?哪有你这样看人的?没规矩!”裴融不自在地撇过脸,抿着唇角严肃地盯着正房的门。 “公子来了!”李姨娘快步从里头走出来,先就上前去接裴融手里的食盒,轻言细语地解释:“不是有意让少奶奶久等,而是老侯爷才刚起身,未及梳洗,不好面见少奶奶……公子知道的,老侯爷最是讲究……” 裴融不肯把食盒给李姨娘,淡淡地道:“父亲所虑甚是。” 李姨娘由衷松了一口气,笑道:“还请少奶奶别往心里去。” “一定不往心里去!”檀悠悠连连摆手,裴融愿意打前阵,她乐得躲懒,父子俩打一架还是父子俩,公爹和儿媳打一架就成仇人啦! “那我们进去吧。”李姨娘亲热地牵着檀悠悠的手,引着她往屋里走。 厚重的门帘揭开,浓重的药味和熏香味道,以及长期不通风的污浊空气味道群涌而至。 檀悠悠骤然被熏到,差点变成一条真正的咸鱼。 幸亏裴融就在她跟前,他一手拎一只食盒,肩背结实,高大伟岸,姿仪雅致,身上隐隐传来她最喜欢的那种很特别的熏香味儿。 檀悠悠赶紧把脸凑到他身后深吸一口香气,这香味如此特别,也不知能否把香方搞到手,设法换成钱,供她买买买? “你干什么?”裴融突然回过身来,侧脸垂眸斜瞅着她,眉头紧紧皱着,眼神很严厉。 檀悠悠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没做好,只好低着头装可怜小媳妇:“夫君,是我哪里没做好吗?你教我,别骂我好不好?我一定改的。” 肯定是起床气!她记住了,以后一定要让裴融睡够睡好,不然这喜怒无常的,随时随地找茬,真的很可怕。 “……”裴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这是在外头,别动不动就往我身上凑!让人笑话!” “不是故意的。”檀悠悠小声解释:“是有些害怕。” 害怕这屋里的味儿。 裴融突然间不说话了,垂着眸子盯着她看了片刻,生硬地道:“不怕,我在。” 檀悠悠抿着唇笑,眼睛亮晶晶的,使劲点头:“嗯!” “表哥、表嫂怎么站门口迟迟不进来呢?”杨暮云笑眯眯地走过来,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哎呀,看你们这样好,姑母在天之灵一定很是欣慰。” 檀悠悠低着头羞涩的笑,雪白圆润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襟,半个身子藏在裴融身后。 杨暮云又笑:“表嫂也会害羞呀?我还以为……” “表妹什么时候来的?”裴融突然打断她的话,“我方才不知表妹在此,多有失礼。” 杨暮云眉眼弯弯:“表哥,我进来已经有一会儿啦,你去了哪里?” “李姨娘!”裴融并不回答,严肃地看着李姨娘说道:“你刚才是说,父亲才刚起身,未及梳洗,不好面见少奶奶,是吧?” 李姨娘的脸“唰”的红了,有些结巴地道:“是,是……” 裴融就道:“既如此,你为何要放表妹进来?虽是亲戚,也是长辈和晚辈,到底男女有别,更有礼仪规矩要讲!表妹已经成人,又将谈婚论嫁,身为亲人,理应爱惜她保护她才是,你这样,成何体统!” “公子,妾身……”李姨娘的脸从红转到白,又从白转到红,最终猛地举起手捂住脸,转过身冲了出去。 “表哥!”杨暮云生气地跺脚:“我来看自己的亲姑父,哪里有错?姑父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他视我为女儿,我也……” “你终究不是安乐侯府的亲生女儿,就算是,也不能不讲规矩。否则,圣人为何要定下规矩?”裴融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成功抓到作弊现场的校长,十分不近人情。 “你这个死板的老朽!我懒得和你说!”杨暮云也生气地跑了。 檀悠悠眼看着裴校长几句话逼走俩女人,由衷感到害怕。还能后悔不?她不想做校长夫人了! “行了,别闹腾了。”里屋传来一阵低咳声,沙哑的男声十分疲惫不高兴:“把你媳妇儿带进来吧。” 裴融冲檀悠悠点点头,当先往里屋走。 檀悠悠悄悄挠裴融的手背,示意他分一只食盒给她拎,同甘共苦,共同进退嘛,夫妻二人一人一只食盒多对称啊! 裴融先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她不分场合想要玩闹,自然又是皱着眉头低声呵斥:“不许胡闹!” “分一只食盒给我,我也拎,我拎得动。”檀悠悠又是比划又是使眼色的,终于让裴融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融居然又骂了一句:“胡闹!” “……”檀悠悠好生绝望,只怕在裴校长眼里,所有人都不讲规矩,都是胡闹,只有他一个人最守礼最懂事最出色。 走入里间,沉闷难闻的味道又厚重了几分。 第62章 仿佛有点惊恐 里屋的窗很大,也不知道糊的是什么窗纸,透光性很好,就是不知为啥,总觉着蒙了一层烟雾。 檀悠悠扫视一圈,还真是烟雾。 屋子正中放一个锃亮的黄铜大火盆,炭火烧得红彤彤的;左边香案上紫金香炉里烟雾盘旋而起,香味浓郁得仿佛在熏肉。 屋角空余处又摆放了两只稍小的炭盆,一只上方做了个架子,铁水壶烧得突突响,水雾四起;另一只边上烘着几个红橘子。 一个看不出本来年龄、衰老发皱的男人裹在白狐裘中,背着光线靠坐在躺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裴融。 裴融把食盒放到桌上,特别客气地道:“父亲,您今日感觉如何?喝过药了么?” 躲在狐裘里的安乐侯没吭声,继续淡漠地注视着他们。 檀悠悠收敛神思,垂手而立,看起来乖巧又安静,还带了几分新嫁娘该有的羞涩。 裴融退回去和她并肩而立,神色肃穆地朗声道:“父亲,儿子儿媳给您请安敬茶奉饭!” “唔。”安乐侯喷了一下鼻孔,看向檀悠悠,上上下下地打量。 黏糊糊的感觉……但凡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檀悠悠都觉着仿佛是被鼻涕虫爬了一遍,特别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往裴融身边靠拢,轻声道:“儿媳给公爹请安。请公爹放心,今后儿媳都会尽力侍奉您,照顾好夫君,打理好家务。” “唔。”安乐侯又喷了一下鼻孔,好歹是把目光收回去了。 场面一时僵了。 檀悠悠记得,接下来应该是给公婆敬茶才对。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场景应该是很欢乐热闹的,一家老小欢聚一堂。 然而此时此景,真是冷清得要命,还很诡异。 李姨娘被裴融骂得不敢露面,杨表妹被裴融气跑了,其他客人统统没有露面。 下人们更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全无声响,搞得帮忙沏茶端茶的人都没有。 难怪檀如意骂安乐侯府是破落户,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夫君,我们接下来是要给长辈敬茶对不对?”檀悠悠积极主动申请自力更生:“要不,我去沏茶,咱俩自己上?” “不用。”裴融很是意外地看了看她,说道:“杨表哥,陈叔,你们几个进来。” 外头传来橐橐靴声,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两个管事打扮、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侄儿见过姑父。” “下仆给侯爷请安。” 几人给安乐侯行过礼后,就很自觉地散开去做事,两个管事分头去寻茶叶茶具泡茶,或是去拿蒲团铺设,至于那位打扮华贵的杨表哥,则是笑眯眯地坐到安乐侯身边,轻言细语地陪他说话。 “姑父,听说小妹又来淘您啦?这丫头啊,真是不懂事。听说弟媳大清早就去给您做饭了,一口气给您做了好些个菜。我馋,就想陪着您吃这顿饭,咱们赶紧地敬了茶,趁热吃好不好?” 安乐侯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慕飞啊,你们远道而来不容易,这个面子姑父总是要给的,想吃饭,那就一起吃。” 杨慕飞回头给裴融使了个眼色,裴融示意檀悠悠跟着他一起走到安乐侯面前磕头。 这时候,管事泡的茶也好了,檀悠悠接过茶盏,先试过不烫才敢双手举过头顶,敬给安乐侯:“请公爹喝茶。” 安乐侯沉默许久才接过那杯茶,不过沾沾唇就放下了。 檀悠悠再把“她自己做的”鞋子奉上去,恭顺地道:“这是儿媳孝敬公爹的鞋。” 安乐侯没接,是一旁侍立的管事帮着收的。 檀悠悠等了一会儿,不见安乐侯给她见面礼,便抬起头来看着安乐侯诚恳地道:“公爹,您要不要试试这鞋是否合脚好穿?” 安乐侯压根没想到她居然敢抬头,还敢大胆地问这种话,颇为吃惊。但这吃惊也没维持多久,他很快皱起本来就很皱的眉头看向裴融,淡淡说道:“向光,管管你媳妇!” 裴融回头看向檀悠悠,还没开口,檀悠悠已经眨巴着小鹿眼主动对上了他的眼神,怯怯的,惊慌失措,同时还很委屈和疑惑。 “……”裴融沉默片刻,果断回头:“爹,这是您儿媳的一片孝心,也是儿子的孝心。您不想试,那就不试,您高兴就好。陈叔,收下去。” “是。”陈叔捧着鞋子走开,过会儿又捧着个托盘回来,笑眯眯地递到檀悠悠面前:“少奶奶,这是侯爷给您的见面礼。” 托盘放着一只上品羊脂玉如意,还贴心地用彩色丝线打了个精致的络子,要多美就有多美! 可算等到见面礼了!而且是值钱的玉如意!檀悠悠捧着玉如意发自内心地笑了,欢快地给安乐侯行礼道谢:“谢谢公爹,儿媳伺候您用饭!” 她的欢快和诚意太过真挚明显,引得室内众人全都看向她,包括裴融在内。 檀悠悠沉浸在“终于存下出嫁后的第一笔私房”的喜悦中,压根没管旁人是什么眼神反应,只管对着安乐侯这个病患伸出真诚的援手:“公爹,儿媳扶您去吃饭,饭菜可香了,好吃的食物能让人高兴,身体也能很快好起来。” 久病之人都是怪脾气的啦,她不生气也不计较,玉如意值得原谅,生气还容易长癌细胞。 安乐侯当然不要檀悠悠扶,逃难似地把手递给了杨慕飞,不但如此,他看向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奇怪,仿佛有点惊恐。 难道自己脸上有啥?檀悠悠对着裴融仰起头,轻声说道:“夫君,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啊?” 裴融看到一张粉嫩鲜妍的俏脸距离自己不到半尺远,漂亮的小下巴高高扬起,肉嘟嘟的小红嘴噘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瞅着自己……真的是……青天白日,当人众面的这样…… “荒唐!”他皱起眉头,严厉而警告地瞪了檀悠悠一眼,大步走开。 莫名其妙的老朽男人,不就是让他帮个小忙吗?看他拽得!檀悠悠撇撇嘴,招呼候在外头的柳枝、莲枝进来摆饭。 第63章 摸头杀与拍狗头 两份粥、十来个菜装在漂亮精致的细白瓷器中,红白青绿各色间杂,形色俱佳,天然纯粹的食物香气冲淡了屋里的颓败陈腐之味,光是这般看着嗅着,就已让人食指大动。 檀悠悠期待地注视着安乐侯,希望得到哪怕一点点夸赞,然而人家根本没理她,慢吞吞地坐下后就不动了。 杨表哥倒是夸了一句:“这菜色可真丰富,色香味俱全,弟媳贤惠能干,向光你有福了!” 裴融默默地看了檀悠悠一眼,淡淡一笑:“她的厨艺是极好的。” “真的吗?那我必须尝尝。姑父,怎么办?侄儿等不及了!”杨表哥把脸凑到安乐侯面前,讨好卖乖,也是打圆场。 “那就吃!”安乐侯终于拿起筷子。 “公爹,儿媳不知您口味爱好,是以做了三品粥,一品是鲜虾粥,用最新鲜的虾配上江南今秋的晚稻,佐以银须姜丝、冬菇末、白菜粒、猪里脊肉末、竹盐,口味鲜甜微咸……” 檀悠悠边说边观察安乐侯的表情,试图看出他是否喜欢鲜虾粥,然而安乐侯脸上的皱纹太多太深,又是耷拉着眉眼的,她看不出他的意思,于是继续介绍。 “另一品粥是青菜粥,用的是冰雪浸过的甜青菜丝、江南的晚稻、牛肉末、萝卜粒、姜丝,口味清淡微咸……还有一品是白粥……” 檀悠悠说到这里,就见安乐侯飞快地瞅了她一眼,眼神非常不友好,同时皱纹变得更深了。 好的,不喜欢白粥,而且是深恶痛绝。檀悠悠心里有了数,问道:“公爹想喝什么粥呢?还是每样都尝尝?” 话音刚落,她已经分别盛了一碗粥递到安乐侯面前,甜甜笑道:“桌上的菜,甜咸生鲜酸辣都有,公爹喜欢吃什么,儿媳帮您取。” 安乐侯不说话,沉默地看着那两碗粥。 杨表哥却是馋了,伸手去端青菜粥:“记得姑父不喜欢吃这个,赏给侄儿呗,侄儿昨夜替向光表弟挡了许多酒,肚里一直饿着不舒坦,就需要一碗青菜粥。” “啪”的一声响,安乐侯按住杨表哥的爪子,淡淡地道:“你吃白粥!” 柳枝顿时慌了,根本没做白粥啊!五小姐为了讨好公爹,瞎吹牛硬凑出三品粥,这回可好,怎么办?要不就由自己承担这个责任,说是装盒的时候忘了吧。 柳枝正要站出来,就被檀悠悠摁住了。 “表哥,给您盛白粥?”檀悠悠笑着,假装无意地把鲜虾粥往前推了推。 “有好吃的,谁耐烦吃那寡淡无味的白粥?给我盛一碗鲜虾粥!”杨慕飞接了虾粥才假意问道:“看我,也没问问,粥做得有多的吧?” “自然是有的,管饱。”檀悠悠转头看向裴融,特意放柔声音:“夫君,您吃什么?” “一样一碗。”裴融口里答她的话,眼睛却看着安乐侯,神情微微紧张。 檀悠悠从善如流,又应杨慕飞的要求,再给他盛了一碗鲜虾粥。 “姑父,您快请啊,我饿,就等着您发话呢!”杨慕飞催个不停,安乐侯终于尝了一口鲜虾粥。 檀悠悠明了,张有福说的没错,安乐侯确实喜欢这一口。那个厨娘居心不良,有意误导她。 然而只有青菜粥、鲜虾粥两手都抓好才能平安过关,不然安乐侯这模样,只怕她递上鲜虾粥,他肯定会说病人吃什么虾,他要吃的是菜粥;若她奉上青菜粥,他肯定又要说喜欢吃虾粥。 至于白粥,纯属故意堵安乐侯的嘴。作为曾经的资深老病号,她深深地恨着寡淡无味的白粥! “好吃!鲜得舌头都掉下来了,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粥,稠度刚好,入口既化,却又饱含米的香味,虾仁是甜的,白菜丝也是甜的,姜丝提香避腥,一切刚刚好!” 杨慕飞夸得太过分,使得檀悠悠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端错了别人的锅。 安乐侯面无表情地吃着鲜虾粥,一口又一口,至于桌上的菜肴,他只动了两口凉拌萝卜丝,别的一概没动。 吃完鲜虾粥,檀悠悠以为结束了,却又见安乐侯端起了青菜粥,还是一口又一口,面无表情地吃。 不是说常年多病,少食多餐吗?一口气吃下两碗粥,万一撑坏了请大夫,一定会怪她的吧?这可不行!檀悠悠轻轻戳了裴融的背一下。 裴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镇定下来抬头看她,眼神就很严厉了。 檀悠悠很小声地道:“吃太多了,劝劝?” 裴融的眼神软和下来,低咳一声,制止安乐侯:“父亲,大夫让您少食多餐,差不多了。” 安乐侯放下汤匙,撩起眼皮子直愣愣地看向裴融,眼神颇不友好,配着那皱巴巴的皮肤,耷拉的唇角,一张法国斗牛犬的脸突然出现在檀悠悠的脑海里。 罪过罪过,怎能拿长辈的脸和斗牛犬的脸相提并论呢?檀悠悠赶紧忏悔,然而斗牛犬在她的脑海中顽固地赖着不走,而且和安乐侯越来越重合。 她不行了!檀悠悠借口都来不及找,快步走出房门,找个无人的角落安心调整面部表情。 还没调整好表情,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想想也该是裴融。 檀悠悠赶紧抓起帕子往眼角一擦,帕角浸过的生姜汁立时辣得她眼泪汪汪。 “怎么了?”低沉悦耳的男低音,果然是裴融。 “没什么。”檀悠悠飞快擦去眼泪,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喵的,辣死姐姐了!这秘密武器好用到过分! “怎么哭了?” “没哭。”檀悠悠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是风太大,沙子掉眼里了。” 裴融静静地注视她片刻,大发善心地抬手在她发顶拍了两下:“好了就进去,出来太久不好。” 檀悠悠悄悄给了裴融四分之三个白眼。 这没情趣的男人!拍她的发顶就像拍狗头!而且那么用力!有这么哄媳妇的么?摸头杀在哪里? 还有,她那么经典的台词!为啥就是不肯配合说一句:“我帮你吹吹?” 第64章 高光时刻 檀悠悠回到屋里,安乐侯已经回了里屋,只剩杨慕飞一人大快朵颐,见她和裴融进来,就笑道:“姑父已经吃好,先回去歇息了,他托我和弟妹说,饭菜做得很美味,用心了。” 这必然是善意的谎言,但人家对你表示善意,必须接着呀!檀悠悠蹲了个万福,笑得眉眼弯弯:“谢公爹夸赞,谢谢表哥。” 杨慕飞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向裴融竖起大拇指:“这个表弟媳娶得好!有眼光。” 檀悠悠从眼角偷瞟裴融,见他一脸严肃冷漠,并无妻子被人夸赞之后的愉悦之情,便觉着这没情趣的陈腐男人肯定会说,谬赞,谬赞,一般得很,都是妇人应该做的,快别把她夸坏了。 却听裴融淡淡地道:“我坚持迎娶,自然是因为她极好。” 一点儿都不带谦虚的。 杨慕飞惊讶极了,随后爆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使劲拍着裴融的肩大声道:“向光啊!向光!没想到你竟会如此不客气!这可真是老房子着了火!” 裴融不说话,只侧目淡淡注视着杨慕飞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杨慕飞讪讪地收回手,自嘲道:“一时得意忘形,忘记这举止不斯文持礼了。” 檀悠悠温婉地笑着,假装要收拾残羹冷炙去角落里吃——她曾听周氏说过,新妇嫁进门的那几日是最为辛苦,伺候好公婆用饭,自己只能捡些残根剩饭躲在角落里吃,每个做人媳妇的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当然不用吃别人的剩饭,因为一大早就吃了头茬,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当着大家吃的。不过好歹总要装装样子才行。 “让下人收拾即可,父亲大人累了,你我尽快离开,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休息。”裴融严肃地制止了她,命令陈叔:“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是,公子放心,少奶奶慢走。”陈叔和另一名被唤作龚叔的管事毕恭毕敬地应下,躬身恭送檀悠悠和裴融离开。 檀悠悠的嘴巴噘起来,这位是有多不体贴啊,没看到她忙了一早上还“饿”着肚子吗?就连残羹冷炙都不让她吃?!!! 裴融却只是仰着头大踏步往前走,压根没去关注她的情绪,或者说,他根本没意识到。 檀悠悠懒病发作,不想配合了! 反正下人们全都避瘟神一样远远躲开裴某人,没啥人关注她这里,她索性蹲到地上不走了。 裴融没发现,只管一直往前走。 “柳枝啊,咱们猜猜,裴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没跟上?”檀悠悠觉着裴融大概是要走到新房,发现没人伺候才能发现。 “大概……也许……可能……或者……”柳枝说不好,更觉着这个新姑爷就像一桩朽木疙瘩,没救了,唉,五小姐的命太苦了! “姑爷发现了!”莲枝激动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怎么了?”裴融大步走回来,两道浓眉紧紧皱着,眼神分外严肃,好像在指责檀悠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柳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太可怕了!不晓得姑爷会怎么说教五小姐,想想被骂走的李姨娘和杨表妹,她真的很害怕。 “夫君,别骂我……我肚子疼,没力气……走不动……你别骂我,我害怕……”檀悠悠掏出帕子擦一下眼角,又被辣出了泪水,艾玛,这谁发明的,真·太好使了! 眼前光线一暗,裴融高大的身影俯了下来,脸距离檀悠悠不到半尺,温热的呼吸吹到她的脸上,那双随时随地都很严厉的眼睛更是牢牢锁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想哭的,咱俩才成亲,不吉利,可是我……嗳……”檀悠悠吓得脖子一缩,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好辣,眼睛好辣,辣辣辣!!! 裴融向她伸出了大手,檀悠悠又缩缩脖子,话说,他不会动手吧? 那只手落到她的背上,很生硬很缓慢地轻轻拍了几下。 “为难你了。”裴融的声音不大,却饱含歉意,“你做得很好。” “呃……”檀悠悠真的被吓得打了个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来,我背你回去。”裴融转身蹲在檀悠悠面前,宽阔的背朝她敞开大门。 “嘶……”檀悠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千年铁树开花了?太魔幻了! “快点!磨蹭什么?”裴融好像有点不耐烦。 “那个……怪不好意思的……”檀悠悠一边不好意思,一边用力扑上去,顶好把他扑一跟头,叫他出个丑。 然而裴某人的身体稳重如泰山,晃都没晃一下,等她趴好就稳稳地背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健步如飞,把柳枝和莲枝远远甩在身后,害得那俩丫头不得不小跑着追赶。 如此高光时刻,怎能没有观众?必须让侯府的人知道,她是裴融的小可爱! 檀悠悠心安理得地趴在裴融肩上,小声哼哼:“夫君走慢些,我肚子疼得厉害,你走太快,抖得厉害。” 裴融果然放慢了速度,还问她:“好些了吗?” “好多了,夫君待悠悠真好。”檀悠悠试探着把头靠在裴融的肩上,对着他的脖子轻轻吹一口热气。 裴融的身体紧了一下,步伐突然加快之后又慢了下来。 侯府下人们远远看着,惊吓不小,有几个差点惊掉了下巴。 “到了。”裴融的声音有些沙哑,默默地把檀悠悠放在新房门前,垂眼看着地面:“需要我抱你进去吗?” 檀悠悠捂着肚子小声哼哼:“谢谢夫君,多不好意思……” 裴融朝她伸出手,义正词严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我夫妻,而且你生病了,做丈夫的就该照顾妻子。” 好有道理!檀悠悠不客气地准备再次扑向裴融。 “公子、少奶奶回来啦?早饭已经摆好,是这会儿用吗?”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行动。 早饭?已经摆好?檀悠悠转动眸子朝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打扮整洁的仆妇垂着手站在那儿,眼睛是看着地面的,面红耳赤,就像是无意间撞到了什么羞羞的事。 第65章 淑女的品质 “早饭等会儿再用,让知业拿我的帖子去把张大夫请来。”裴融面不改色地把檀悠悠抱起送入室内,同时对仆妇下达指令。 “不要!”檀悠悠抓住裴融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道:“夫君,求求您不要请大夫啊!我不想新婚次日就请大夫!一来家中长辈忌讳,二来会有流言,娘家或是外人知道都不好,我忍忍就好了。” 早说给她安排好早饭了嘛!她就不折腾他了! “生病就要看医,为什么要忍着?不得讳疾忌医,这是圣人定下的规矩,怕什么忌讳流言?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迂腐?”裴融皱着眉头抖开被褥,轻轻盖在檀悠悠身上。 好有道理!但是,他怎么好意思认为她迂腐? 檀悠悠紧紧抓住裴融的手,诚恳地说:“夫君教训得是,但我还是不想被人说,虽然家中父母兄弟姐妹都很好,但身为庶女,出身先就被人嫌弃了,我不想害累夫君的名声……您再等等,兴许一会儿就好了。” 嫡庶之分,是没有办法避开的事。 裴融沉默片刻,说道:“父亲他是病得太久脾气古怪,并不是想要故意针对你磋磨你,至于其他都是外人。我既娶你进门,你便是我安乐侯府名正言顺的少奶奶,我会一直护着你。这大夫,必须请!” “我……好感动……”檀悠悠又拿帕子擦擦眼角,继续流淌辣乎乎的泪水,“不过,其实妾身有个老毛病,就是不敢和夫君说。” “为何不敢?” “我怕夫君骂我。” “不骂。你说。”裴融很耐心。 “我从小到大,只要饿狠了,肚子就会疼得难以忍受,这个毛病家里人都知道……”檀悠悠小声说着,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裴融,“其实我之前就想告诉夫君,但是怕您说我是装的,我不敢……” “……”裴融沉默片刻,说道:“知道了,先用饭。” 宴息处烧了两个炭盆,暖洋洋的,桌上放了五六个菜,全都盖着盖子保温,瓷器是精美的缠枝莲花纹釉上彩,筷子是乌木镶银,椅子上铺着瓜瓞绵绵的大红锦垫和椅袱,两个衣着整洁的仆妇捧着巾帕水盂等物伺立一旁。 窗户同样很大,透光度很好,总之窗明几净,喜庆温暖,井井有条,是檀悠悠喜欢的那种氛围。 她满足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轻轻晃了晃双腿,眼里绽放出快乐明亮的光,“夫君,我很喜欢这里!暖洋洋的,明亮雅致,干净整洁。” “唔。”裴融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命令仆妇伺候檀悠悠用饭:“先给少奶奶一碗鸽子汤暖暖胃。” 要想瘦,先喝汤……檀悠悠想起这句至理名言,愉快地喝了那碗鸽子汤,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汤不是她让做的!那是谁做的? “少奶奶,这是公子一早就吩咐厨房给您做的,慢火炖了许久呢。”仆妇替裴融表功。 “夫君待我真好!”檀悠悠赞许地看向裴融,好人啊! 听说那些大清早就起床做饭伺候一家老小的新媳妇们,饿到中午才能躲在角落里吃些残羹剩饭,新婚丈夫觉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过问。 裴融有些生硬地给她夹了一只烧鸡腿,淡淡地道:“父亲久病,脾气怪,又是独居,你在那边用饭不方便……” 檀悠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夫君待我好,我也会用真心对待夫君和咱家人的!” 裴融默了片刻,抬起眼睛看着她粲然一笑,又把另外一只烧鸡腿夹给了檀悠悠。 又是鸡腿!檀悠悠真的不想再吃鸡腿了!她飞快把鸡腿夹回给裴融,诚恳地道:“夫君,我们有福同享!” 裴融没拒绝,给她夹了一只宫保虾球。 这顿饭,就这么在愉快的气氛中渡过,檀悠悠因为早就吃了七分饱,并没有吃太多,完美地展现了淑女的品质。 裴融几次欲言又止,在仆妇准备收拾饭桌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这是在自己家里,你不必忍着,喜欢吃多少就吃多少。” 檀悠悠摇头:“谢谢夫君美意,姨娘教我养生,饿得太狠,不能吃太多,差不多就好了。” 裴融没再劝她:“咱家有些亲戚前来观礼还没走,我得去招呼一下,今天没有其他事了,明天的回门礼我会备好,你若是累就休息,不累的话可以归拢嫁妆,我会早些回来。” “夫君慢走啊……”檀悠悠依依不舍地送走裴融,一个箭步冲回卧房瘫在床上,呼唤柳枝:“给我揉揉腰。” 这一天可把她累坏了,好容易可以回房坐会儿,当着裴先生的面还必须坐得腰板笔直,哎哟,腰疼。 柳枝技术太好,檀悠悠很快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柳枝禀告她:“姑爷使人来说,他要陪客人用晚饭,让您先吃。” 檀悠悠乐得自在,趁着吃饭的功夫,问清楚那两个伺候的仆妇一个叫米嫂,一个叫青嫂,都是大小伺候裴融的,又问清楚了这边没有年轻丫鬟伺候。 米嫂和青嫂见她和蔼可亲,也愿意和她说些裴融日常的习惯:“公子二更灭灯,五更起身盥洗,卯正练拳健身,卯时四刻念书,辰正处理庶务……不喜欢奢靡浪费,更不喜欢嚼弄口舌是非,不忠不义不孝不讲规矩……” 檀悠悠仿佛看到一张列车时刻表,什么点儿做啥事,丝毫不能错位,不然就要撞车,她严重怀疑裴校长是不是有强迫症。 外头传来脚步声,是裴融回来了。 檀悠悠闻到淡淡的酒味,又见他耳根微红,晓得他喝酒了,便贤惠地道:“我让人给夫君送醒酒汤。” “不必,时辰不早,歇了吧。”裴融说完这句话,便走去了屏风后头洗浴。 这么早……不是说二更灭灯吗?这刚一更天呢…… 檀悠悠突然想起那句“明天再来”,头皮顿时一紧,这是……该来的总要来吗? 正紧张时,裴融披着雪白的里衣走了出来,有些生硬地道:“该你洗了。” 第66章 向生活低头 “其实,天色还早……”檀悠悠乌龟爬行爬到床边,裴融已经端端正正跪坐在上头等着她了。 听见她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神色肃穆地注视着她,里衣穿得严丝合缝,整整齐齐,就连垂落在床上的衣角也理得非常平整。 “那个……今晚还要上课考试吗?”檀悠悠抓住衣襟,明明想笑却又有些想哭。 “……”裴融原本肃穆的神情瞬间开了一道裂,他垂下舒长的睫毛,沉默片刻,道:“不上。” 檀悠悠松一口气,又问:“那个,我是第一次成亲,也不晓得规矩,听说女人要睡外侧,男人睡里侧,方便女人伺候照顾保护男人,是不是这样的呢?请夫君教我。” 伺候照顾也就算了,什么叫女人保护男人?裴融微皱眉头:“不用,你睡里侧。” “哦。”檀悠悠眼望屋顶,搜肠刮肚寻找话题。 “其实你昨夜睡的就是里侧。”裴融直起身子,对她做了个手势:“请吧。” 这是请喝茶还是请吃饭呢?檀悠悠低着头不出声不动弹,她的脚趾头仿佛已经抓破了鞋底。 裴融突然起身下了床,站到她身边。 二人距离不到半尺远,檀悠悠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你,你想干嘛?我胆子小。”她有些结巴,不会用强吧?真是人面兽心啊。 “春*宵一刻值千金。”裴融声音沙哑,“噗”的吹灭了灯。 “咦……”檀悠悠只来得及低喊一声,就被抱起放到床上,并被捂住了口鼻。 她全身僵硬,一点不敢动弹,实践证明,知识面太广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因为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别怕,我们是夫妻,我不会伤害你。”裴融的声音暗哑低沉,在黑夜中很有几分诱惑力。 “放……开……我……”檀悠悠不想被人这样摁死鱼似的摁着,而且裴融的手那么大,还那么用力,这样紧紧捂着她的口鼻,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啊。 是为了防止她尖叫还是惨叫,被人听见嘲笑吗?这死男人,太不懂事了! 口鼻处的大手骤然松开,裴融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你不愿意?” “我快要被闷死了!夫君可不可以别捂着我的口鼻?难受,不能呼吸。”檀悠悠委屈得很,她家男人是个傻叉。 “哦……”裴融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同时放松身体与她并肩躺着,并没有继续行动。 天地一片沉寂,蜜汁尴尬。 檀悠悠的心情颇复杂,明明他们都没错,偏偏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外头传来夜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不知是谁在院子里低声说了句:“下雪粒子啦,好冷。” 檀悠悠瞬间找到了缓和气氛的话题:“夫君,能不能往屋里多放几个炭盆,我怕冷。” “嗯,你想放几个都可以,只要别浪费。”裴融的话比平时多了些,似乎也是想要努力缓解尴尬的。 “一定不浪费。不知公爹喜欢我做的早饭吗?我明天又起早给他老人家做饭好不好?”百善孝为先,她要早起做饭啊,檀悠悠觉着这是早睡的最好借口。 然而被窝里伸过来一只温暖的大手,试探的、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不必。虽说伺奉长辈是小辈应尽的职责,但我们这种人家并不需要小辈长时亲下厨房,否则为何要养那么多下人?你我到时一起去请安即可,父亲若愿,便伺奉他用饭,若不愿,也不必勉强。孝顺,顺字最重。”裴融的语气轻轻柔柔的,仿佛她还是个小孩子。 檀悠悠非常满意这个答案,再接再厉:“夫君,我还有一事要请教您。” “不必称您,称你即可。”裴融拉着她的手,又往她身边靠了靠,两个人是紧紧挨着的状态了。 大暖炉啊,檀悠悠此时看裴融非常顺眼,很自然地贴着他取暖,虚心提问:“今天夫君批评杨表妹,即便是长辈,也男女有别需要避嫌。婆母仙逝,公爹独居,我该如何把握分寸才不逾矩?” “这个问题很好,听我慢慢和你细说。”裴融似乎很高兴,侧转身子面对着她,同时很自然地把手放到她的颈下做了她的枕头。 果然,男人那啥的时候,总会比平时聪明灵活几分,看这循序渐进,脸皮厚的~ 檀悠悠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条手臂,很壮很紧实很有力,一条差不多有她两条那么粗,果然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想哭…… “日常早晚请安,保持距离,不独处,不久留,有需要转交的物品或是要说的事,尽量让我去。”裴融发现她的小动作,呼吸骤然一紧,顿了片刻又道:“最大的孝道,就是你我赶紧开枝散叶,添丁进口,父亲大人有孙辈陪伴,定然老怀甚慰。” 颤抖的手,紧张的两个人。 “可是夫君!我觉得公爹不喜欢我!他是不是嫌弃我出身低,配不上你?”檀悠悠一把按住裴融的手和自己的衣襟,冷汗都吓出来了。 “父亲他病得太久,性情古板固执,他不知道你的聪慧出色。要说出身……”裴融没有继续,而是顺着檀悠悠的意思停下来,用一种略带自嘲的语气说道:“你我二人不必提这个,你的嫡姐不也看不上我?” 这种时候提起这个,怪尴尬的,好像他俩都是没人要的小可怜,作为一名贤良的妻子,檀悠悠意思意思地表示安慰:“我三姐姐没眼光嘛。” 裴融沉默片刻,又道:“齐三小姐也不乐意。” “没有啊!”檀悠悠是个正义的姑娘,她觉得自己必须阐明真相:“分明是夫君没看上齐三……” “我看上了你。”裴融的脸突然靠过来,她余下来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这次,堵住她口的不是手,而是带着清香的唇。 檀悠悠慌慌张张,整个人处于混沌状态,一时想要踹死裴某人,一时又觉着应该向生活低头,几乎分裂成两半,一半是暴走的神经病,一半是想得开的小可爱。 第67章 慢慢地改 “好了,不哭。”裴融用大拇指笨拙地替檀悠悠擦泪,旧的还没擦干净,新的又流了出来。 檀悠悠泪量充沛,哭了整整一刻钟还没停止,不是那种没形象的嚎啕大哭,就是无声地抽泣着,不停流泪。 别了!她纯洁天真的少女时代!从今天起,她彻底堕落为向生活低头的小少妇了! “是不是很疼?”裴融被她哭得心慌,索性起身掌灯:“让我看看,若是伤得厉害,请大夫看看?” “不行!”檀悠悠往前一扑,只抓住裴融的里衣。 或许是里衣料子太过轻薄,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劲儿太大,总之,黑暗中传来了“唰”的一声响,裴融的里衣被她撕破了。 裴融到底还是点亮了灯,然后披着那件被撕烂的里衣,站在床前神色莫测地俯瞰着檀悠悠。 檀悠悠紧紧裹着被子,看着扔在一旁的半幅衣料,嗓子是哑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我就是害羞……” 裴融的神色瞬间温柔起来,他俯下身去,含着笑意轻声道:“你我夫妻一体,理当坦诚相见,没什么害羞的,让我看看。” “不要……”檀悠悠飞快地把自己裹成一只大茧,缩进床角,非常坚定地拒绝:“不行,坚决不行。” 什么坦诚相见?想得美!这个斯文败类!她必须保护最后的隐私! 裴融蹙起眉头,沉默地注视着檀悠悠。 黑亮长发柔顺的垂在脸侧,雪白的小脸上泪光闪闪,眼睛湿漉漉的,鼻子微微皱着,嘴唇发白,下唇还有牙印。 她看着他,眼神无辜又委屈,还带着一丝警惕。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在裴融心间油然而生,他想起黑暗中与她最为亲密快乐的时刻,又想起她的啜泣和恳求,他突然俯下身,紧紧抱住她,轻抚她的背脊,低声道:“好,我不看,也不请大夫,我让柳枝来帮你,好不好?” 檀悠悠蹙起眉头,这次居然没有把她当成木头拍啊拍? 听到裴融的语气和话语,她瞬间了悟,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枕头风最好吹最有效!今晚的裴先生对她几乎百依百顺有没有? 她试探着道:“夫君,明天我可不可以起得晚一点?我疼~” “当然可以。”裴融只求她快别哭了。 “我还有一个要求。”檀悠悠眼巴巴地看着裴融,抽泣。 “什么要求?”裴融眼里浮起一丝警惕,轻抚她背的手也停了下来。 嗳!这个男人为啥不色令智昏!檀悠悠遗憾着,羞答答地道:“夫君以后能不能私底下叫我悠悠?檀悠悠,檀氏,外人都比你叫得亲切呢。” “别人怎么叫你?”裴融的关注点显然不一样,“男的还是女的?” “……”檀悠悠皱眉,难不成还是个醋坛子? “想什么呢?我就没见过几个外男。”檀悠悠反将一军:“班伯府的大姐姐、齐三姐姐,她们都是叫我悠悠,只有杨表妹才叫我檀悠悠。” 提到杨暮云,裴融的表情有些无奈:“杨家是我外祖家,母亲过世得早,我多得他们照料,此番又是千里迢迢来此观礼,何况杨表哥是极好的人。” “我没说什么啊,夫君为何解释这许多?”檀悠悠从大茧中伸出脖子,歪着头意味深长地打量裴融。 “……”裴融与她对视片刻,主动认了输:“我叫柳枝进来帮你。” “叫我悠悠。”檀悠悠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裴融的破衣服,锲而不舍。 “别胡闹。”裴融从她手中救出自己的破衣,拿起衣架上的衣服很快裹得严丝合缝,这才清清嗓子叫柳枝。 柳枝抬着热水进来,脸红彤彤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敢看前方。 “你出去。”檀悠悠拖长声音撒娇,撒得她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么冷,她还得跑去屏风后头折腾,而且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这么小气,叫一声“悠悠”都不肯! 大半夜的被赶出去,谁也不乐意,裴融虽然板着脸,还是安静地避开了。 檀悠悠也不要柳枝帮忙,自己躲起来收拾干净,涂上梅姨娘备好的药膏,换一身干净的亵衣,继续把自己裹成一个大茧。 裴融进来,见她打着呵欠,睡眼迷离,眼睛却始终盯着自己,就去吹灯。 “夫君别急。”檀悠悠小作精:“我忘了一件事,我睡姿不好,怕影响夫君歇息,让柳枝拿绳子把我绑起来。” “……”裴融突然之间有种心力交瘁之感,沉默好一歇才缓缓道:“不必了,来日方长,慢慢地改。” 檀悠悠的头皮莫名一紧,她总觉得裴融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仿佛是真的打算慢慢改造她。 可能是因为不想再遭遇一次,檀悠悠这一夜的睡姿非常良好,从始至终都缩在她的被子卷里,距离裴融远远的,直到天亮醒来,她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裴融早就不在房里了,柳枝和莲枝站在床前探着头盯着她看,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肉包子。”檀悠悠不想起床,只想赖床,外头白茫茫的,是真的下雪了。 “小姐,您不是肉包子,那奴婢们也不是狗啊。”柳枝红着脸小声道:“昨天来过的嬷嬷们又来啦!还在外头等着呢!还有啊,今天回门,您该起床收拾啦!” 檀悠悠怀念可以睡懒觉的少女时代:“我还没睡够。” 柳枝和莲枝一拥而上,一个拽一个推,硬生生把她弄下了床,其间,俩丫头的脸红得好比太阳公公。 檀悠悠叹了口气,准备自己动手收拾所谓的元帕,不能荼毒小姑娘啊。 她的目光往床上一扫,瞬间呆住,物证哪里去了?再一看,裴融的枕边放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正是昨天那个。 那两位嬷嬷进来验过匣子,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接了赏钱便要告辞。 檀悠悠懒洋洋地道:“两位嬷嬷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这种事情一般是向女性长辈禀告的,但裴融的娘已经没了,总不能拿这东西去给安乐侯看吧。 第68章 她们来头好大 “回少奶奶的话,老奴接下来自是回到居所。”领头的龚嬷嬷虽笑得和气,却隐隐透着几分傲气。 檀悠悠不好意思地道:“我还以为二位是要拿这个去到老夫人灵前,向她老人家禀告,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请她安心呢。” 龚嬷嬷愣住:“拿去老夫人灵前禀告?” 檀悠悠讶然:“难道不是吗?总不能拿去主院呀。或者二位是要……拿着这个回去居所珍藏?” “珍藏?”那两位嬷嬷对视一眼,沉着脸道:“看来少奶奶是不知道咱们的身份。” “愿闻其详。”檀悠悠看她二人脸色不好看,赶紧一人塞了个红彤彤的大橘子:“别客气,咱们慢慢聊。” “老奴二人出自宗人府。”龚嬷嬷没拒绝她的橘子,眼神稍许温和了些:“不知少奶奶有否听说过宗人府?” “我读书少,夫君也没告诉过我。”檀悠悠十分诚恳:“请嬷嬷教我。” 她当然知道,宗人府就是管理皇族宗室事务的地方,什么皇族子弟的婚丧嫁娶、出生记录承爵、赏罚琐事都是他们在管,可以说是一个不能轻易得罪的地方。 但这些只是表面信息,具体宗人府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样尽职尽责地掺杂她的私事,还得深挖细挖。 “原来如此。”另一位何嬷嬷道:“裴公子性情严肃不爱说话,这也怪不得你。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檀悠悠赶紧给柳枝、莲枝使眼色,一起上前把这两位嬷嬷扶了在火盆边的椅子上坐下,一人一杯好茶,再送上些从檀家带来的美味糕点:“咱们可以慢慢聊啊。” 何嬷嬷见龚嬷嬷点了头,这才坐下来:“少奶奶知道安乐侯府是宗室么?” “知道,出嫁之前家父提过。”檀悠悠坐得笔直,乖巧地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小鹿眼忽闪忽闪地看着龚、何二人,像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何嬷嬷道:“但凡宗室婚丧嫁娶,宗人府总要派人前去主持礼仪大局,有那父母长辈离世或病重不能视事的,还要帮着操持。安乐侯夫人早逝,安乐侯久病,公子年轻,是以宗人令寿王爷遣我二人前来操持此事。” 龚嬷嬷接过话头:“宗室娶妻,贞洁第一,元帕虽不必呈给府上长辈过目,却不能乱了规矩。如今礼成,我二人自会写信回京由宗人府文书将这桩婚事记录在册,现在,少奶奶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檀悠悠笑道:“都怪夫君不早些和我说清楚,险些慢待贵客。” “客气。”龚、何二人并不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小姐,她们来头好大!”柳枝有些害怕,小同知家的小丫鬟在此之前,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人。 檀悠悠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她看裴融昨天对这二人丝毫没在怕的,反倒是这二人有些怵他,就以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谁能想得到,人家竟然是宗人府派来盯他们的呢?换句话说,就是上头那位不放心,派来盯梢的。 就连元帕这样隐私的事都这样盯着,说明以后的日子想要过得舒坦,怕是没那么容易。 是她太傻太天真,信了檀同知鬼话,低估了安乐侯府的水深火热,还以为一个过气的破落户,最多也就那样儿了。 又想着裴融有钱大方,又能搭上福王世子,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应该不会影响她好吃好喝好睡,谁能想到呢? “吃亏了!吃亏了!”檀悠悠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句话。她好比笼中鸟啊,一朝嫁人失自由……又想到男色害人,贪财要不得,如果裴融又丑又穷,她肯定撒泼打滚也不要。 “姑爷回来了。”柳枝提醒她。 已对未来失去憧憬的檀悠悠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照旧瘫着,并不想搭理把她带入沼泽、无法自拔的裴某人。 裴融低咳一声,皱起眉头盯着檀悠悠的姿势看。 两只手懒懒散散地搭在扶手上,两条腿长长伸着,整个人就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实在毫无坐相,不成体统! 柳枝看到裴融的表情由平静变成严肃,再由严肃变成严厉,心脏便是“咚咚咚”一番乱跳,悄悄地用力去戳檀悠悠,见她没反应,索性凑到她耳边大声道:“小姐!姑爷回来了!” “我没聋,也没瞎。”檀悠悠过了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向裴融:“龚嬷嬷、何嬷嬷刚才来收元帕,问我知不知道宗人府。” 裴融神色一顿,淡淡地道:“你们出去。” “哦。”檀悠悠站起身来,跟着柳枝、莲枝往外走,经过衣架时不忘顺走她的银鼠皮大红披风——这天怪冷的,天塌下来也不能委屈自个儿。 “我说的是柳枝和莲枝,不是你。”裴融轻轻呼出一口气,见檀悠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垂着眼睛轻声道:“悠悠,你留下。” 终于愿意叫她“悠悠”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阴险狡诈的裴某人!檀悠悠悲从中来,柳枝没说错,她的命果然好苦啊!后悔还来得及不? 裴融关上门,高挑健壮的身体挡住檀悠悠的去路:“宗人府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想太多。” 檀悠悠垂着眼睛,声线平直毫无波动:“我没想。我只是在想,稍后回家吃什么。想来我爹和姨娘,还有太太,一定是我想吃什么就给我做什么,哪怕就是花掉家里许多钱也在所不惜。” 裴融硬生生听出了一种“最后一顿,吃饱好上路”的悲凉感。 看着檀悠悠低垂的眼帘,微瘪的嘴,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差,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屋里寂静一片,唯有炭火偶尔发出“噼啪”之声。 裴融的眼神渐渐变得淡漠,却见檀悠悠抬起眼来看着他,委委屈屈地道:“夫君,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害我险些把她们当成家里的寻常仆妇。多亏我日常待人谦逊有礼,不然就把人给得罪了,闯祸了!带累你和家里怎么办!” 第69章 我是那种人吗? 裴融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微皱眉头,探究地盯着檀悠悠的眼睛,确定:“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当然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后悔害怕?我是那种人吗?”檀悠悠和裴融对视着,双手紧握成拳,清澈的眼睛闪着诚挚勇敢的光。 不能确定整体局势之前,必须多捞点好处才行!不然昨夜的苦都白受了! 裴融没有立刻回答檀悠悠的话,而是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 檀悠悠被他看得十分心虚,总感觉是想逃跑背叛的员工被老板亲手抓住了。二人眼神交锋中,潜台词如下: “你想跑!” “我没有!” “你敢说没有!你撒谎!” “我不是!我没有!拿出证据来!” 对,他没证据。 檀悠悠决定向檀如慧学习,泪光盈盈地哽咽:“看来,你真是这样想的。好!你没猜错,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后悔了!后悔嫁给你了!你……” 她余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裴融突然欺身上前,右手将她重重地拥入怀中,同时左手扶住她的后脑,把她的脸用力摁到他胸前,不许她出声。 檀悠悠“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的人生……啊不,她的鼻子……好痛!只差一点点就被撞断了,这该死的裴氏!胸口是用来碎大石的吗?这么硬! “别哭,别哭,是我的错。”裴融看着哭(撞)红鼻子的檀悠悠,俯下身去笨拙地替她擦眼泪。 这次他没用手擦,而是用一块雪白洁净、带着淡淡皂角味道的帕子,温柔又耐心。 “我要吃烤肉。”檀悠悠疼痛稍缓,立即抓住机会提要求。 “好,吃鹿肉,吃鸡腿。” “不要鸡腿!鸡腿害我!” “不吃鸡腿。” “我要狐裘!像杨表妹那样的,不要白的,要火狐皮!” “给你火狐裘衣!” “只有一身不够换!” “再来一身紫羔皮!” “我这几天打赏下人花了很多钱。” “补贴给你!” “不许反悔!” “不反悔。”裴融话音刚落,就见檀悠悠破涕为笑,伸出雪白圆润的小手指要和他拉勾:“骗人的不是男人。” 裴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檀悠悠,勉为其难地和她匆匆勾了一下手指,再飞快松开,不忘四处观察是否有人看见这丢脸的一幕。 “夫君是在嫌弃我吗?”檀悠悠看得透透的,人家这是把她当白痴儿童了。 “没有。”裴融的声音有些发闷:“你收拾好了吗?时辰不早,想必大舅兄已在接咱们的路上。” 也就只能这样了,檀悠悠没再闹腾,迅速召唤柳枝、莲枝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还趁着空隙往肚子里塞早饭,可以说是很节约时间了。 等到外头传来通报,说是檀至锦来接她回门,她已经收拾完毕,笑眯眯招呼裴融:“夫君,我们去主院向父亲辞行吧。” 裴融坐在书案前低着头在写什么,闻言回身,见檀悠悠穿的大红百蝶穿花锦缎衣裙,戴了全套镶嵌红宝石的赤金头面,脸上用了薄薄一层脂粉,笑得十分甜美,确确实实是个欢欢喜喜的新嫁娘模样。 裴融心里先就满意了八分,再看她眼睛还有些浮肿,便试探道:“眼睛有些肿,要不要让她们拿帕子给你捂一捂?” “花时间呢,而且也遮不住。”檀悠悠上前两步很自然地趴在他肩上,笑道:“就说是我昨夜没睡好,认床。” 软玉温香如是。 裴融心中更满意了两分,提笔继续往下写:“稍待片刻。” 檀悠悠拽着脖子往下看,只见大红洒金的礼单上写着:“上等竹叶青酒二十坛……鹅两双……鸭四对……乳猪一对……紫金碧玺盆景一对……” 其中“紫金碧玺盆景”六字墨迹未干,正是裴融刚才写的。 檀悠悠眨眨眼,用力抱住裴融的脖子:“夫君,这不会是今天的回门礼吧?” 裴融被她勒得一阵窒息,迅速用力掰开她的手,道:“站好!” 檀悠悠立刻站好:“是我不好,不知轻重,勒着夫君了吗?有没有伤到你?” 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被新婚的小妻子玩闹时勒伤了脖子?是个男人都没脸说,裴融沉默片刻,闷闷地道:“我没事,你注意礼仪。” “为什么呢?这里又没外人。夫君昨夜还说夫妻一体,无需客气,我喜欢夫君,所以想和你亲近。” 檀悠悠试探着又要往裴融身边凑,裴融嫌弃地避开,亮出礼单转移话题:“没错,这就是回门礼。你看看需要再添点什么?” 檀悠悠道:“不用了!好多礼!为什么要添上紫金盆景?这个很贵重的吧?” 裴融昨天告诉她,早就准备好回门礼了,为什么现在又临时在礼单上添东西?怕不是因为刚才那一闹,临时起意,想要讨好她,顺便堵住檀家的嘴? 裴融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这对紫金盆景是今早收拾库房收出来的,岳父大人不是想谋个好职务么?这个用来走人情体面。” “原来如此。”檀悠悠把礼单还给裴融,仿佛不经意似地道:“其实吧,你有钱,对这桩婚事是锦上添花,我爹并不在乎。” 在乎的人是她啊!如此豪横的礼物,应该留下来她自己欣赏才对! 裴融从中听出了些意思,探究地道:“所以呢?” 檀悠悠考虑得很周到:“我的意思就是说,家中姐妹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般嫁给门楣高贵还有钱的夫君,回门礼过得去就行了,不然其他姐妹为难。” “倒也是。”裴融抬起笔就把那一对紫金盆景划了,他本意是为了讨好檀悠悠,既然她不在意,他也不必勉强。 “唉……”檀悠悠叹了一口气,紫金碧玺盆景飞走了。 裴融低着头重新抄礼单,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 “唉……”檀悠悠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叹气声很大拖得很长,裴融想要听不见都不行:“怎么了?” “这屋里有些空,之前太太要把她陪嫁的一盆瓷石榴给我,我没要,现在有些后悔。”檀悠悠的脸皮堪比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