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我》 1.白日梦我 白日梦我 栖见/文 第一章 八月底,烈日炎炎,热气凝固在一起,黏腻闷躁。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孟伟国本来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是满意的,后半句一出来,他皱起眉:“什么叫孩子我带走?” 林芷有点不耐烦:“我没时间管。” “什么叫你没时间管?你没时间我就有时间?” “你挺有啊,”林芷冷笑了一声,“软饭吃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上大忙人了?” 孟伟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瞪着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林芷扬眉:“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重了?你当初入赘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这个脸呢?” 孟伟国忍无可忍,“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来。 林芷也紧跟着站起来,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两个人开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物饭菜被摔了个七七八八。 林语惊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因为孩子归谁管这个事儿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甚至毫不避讳,就当着她的面开始互相推脱。 好像她是条狗,听不懂人话,没人在意,情绪也根本不需要被照顾。 孟伟国是入赘的。 林芷家三代从商,富得流油,孟伟国跟她是大学同学,农村考进城里的,学习好,能说会道却又低调,而且长得很帅。 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样貌清隽,身材挺拔,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心动,林芷也没例外。 穷学生和千金小姐恋爱结婚了,结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从林语惊有记忆起,爸爸和妈妈就好像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看得出林芷对孟伟国已经厌恶透了,对这个男人的极端厌恶连带着磨掉了她对于自己孩子仅剩的一点喜爱。 林语惊本来以为,她被父母当做负担想要抛弃的时候会有点难过。 然而真的看到这一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一口气干掉了一桶烈酒什么的,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木掉了。 孟伟国没坚持和林芷打官司。 林芷家人脉背景钱样样都有,他去硬碰硬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最终林语惊归他,林芷每个月给她打固定数目的抚养费。 孟伟国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在离婚一个月后带着林语惊见了他的新女朋友关向梅,两个人光速发展并且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结婚领证搬家到这个女人的城市来,入赘入的十分熟练。 林语惊只觉得长得帅又会说话真是好,有这么多傻子富婆愿意跟他结婚。 把她送到这儿来的第二天,两个人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关向梅微笑看着她:“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林语惊点了点头。 “我儿子这两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应该明天回来,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一会儿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你们自己联系联系。”关向梅继续道。 “……” 林语惊并不是很想和她儿子联系联系,但是她更不想一来就破坏掉这种表面和谐的家庭气氛,所以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果然,关向梅很满意,又说:“有事也可以跟张姨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欢你。” “……” 林语惊看了一眼旁边就差把“现在什么野鸡都能装千金了”“吃软饭的爹带着他闺女来分家产”和“你别想拿一分钱”刻脑门儿上的张姨,觉得关向梅眼神可能有点儿不好使。 商场里面冷气开得太足,乍一出来还是觉得热,连雨都带着热气,仿佛等不到落下就会被蒸发在空气中。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了。 她轻轻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站得有点麻的腿,手机铃响起,是她昨天晚上刚存上的手机号,她那个需要联系联系的哥哥。 林语惊接起电话:“哥哥。” 男人似乎被她这一声哥哥惊住了,沉默了至少十秒钟,才问:“东西买完了?” “嗯。” “我感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硬地说。 “……” 林语惊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她一向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不屑于和任何人弄假做戏,而且这人演技还这么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林呢,娇花儿林妹妹。 她很关心他的病情:“严不严重,多少度呀。”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轻软好听,对面又沉默了十秒,声音有些犹豫了:“四十。” “……” “我帮您打个119吧。”林语惊真挚地说。 火警消防电话,119。 男人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雷霆万钧仿佛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语惊的新家在别墅区,市中心,隔着两个街区是一片破旧的老式居民楼。 住这种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情况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穷得只剩下一个弄堂里小房子的,一种富得流油买二三十万一平米豪宅的。 车子开到一半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味道,想到要跟她那个素未谋面体弱多病的“哥哥”和那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张姨待在一块儿,林语惊气儿都喘不匀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楼后身下了车,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迷两个小时路再回去。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么一片儿,房子老,古旧的墙木制的窗,深红色的油漆一片一片剥落,窗口拉出长长的杆子挂着各种床单和衣服,有种浓缩了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底蕴和气场的感觉。 林语惊穿过狭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边儿一圈开着几家低调中透着逼格的工作室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着海绵宝宝的主题曲,走到头左边一拐,看见一扇黑色的铁门。 单开的门,纯黑色,半虚掩着,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涂着一串儿英文。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鬼屋的入口。 林语惊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上面漆着的字母是什么。 ——tattoo。 纹身的店? 铁门不高,她垫着脚,里面是一个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对着一扇木门,上面木牌子上刻着个很复杂的图腾似的东西。 林语惊被这个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我十分牛逼但我十分低调”的纹身店深深吸引了,她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黑色的铁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悠长的划过。 那小院儿果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植物生长轨迹看起来都很狂野。 林语惊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昏黄发红光,深灰的墙,上面挂着红色的挂毯和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身图案,漂亮又精细。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一回头,顿住了。 才发现这屋里有人。 门后角落那块儿,被门板挡住,视线死角,刚一进来看不见。 深灰色长沙发,厚地毯,无数个靠垫抱枕乱七八糟丢着,沙发上坐着一二三,三个人,长得都挺帅,属于很有个性的那种帅哥,留着三胞胎似的脏辫拖把头,纹着三胞胎似的繁复花臂。 三把花里胡哨的拖把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气氛诡异,其中一个还保持着一手夹烟凑到唇边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烟嘴儿悬在唇边三厘米的位置,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然后,拖把一号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她的脸,往下,移到了她的衣服上。 林语惊不明白这仨拖把这种像是观赏动物园大猩猩一样的神情到底是为何,那新奇又诡异的眼神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刚刚是唱着青藏高原裸奔进来的。 她就这么被三个社会人唰唰地扫视了五六秒,有点尴尬地抬了抬手:“……嗨?” 啪嗒一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拖把一号把烟咬进嘴里,用他那条纹满了花纹的胳膊肘往身后戳了戳:“倦爷。” 林语惊这才看见,这长沙发上还有第四个人。 不怪她眼神不好,幻之第四人脑袋上蒙着一块深灰色的毯子,一直盖到腰腹,下身一条深灰色长裤,完全融入到了同样颜色的沙发里,肚子上还放着两个抱枕,睡得一动不动,还被他的拖把朋友挡住了大半,一眼扫过去真的看不见。 这人被戳了好半天依旧没反应,挺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像一具高贵的睡美人。 拖把一号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睡美人蠕动了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靠着沙发背屈起的那条大长腿伸直了,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 毯子还蒙在脑袋上,看上去挺厚的,林语惊都怕他把自己给憋死。 拖把一号啧了一声,扭着身子,两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他妈睡了,起来接客。” 睡美人清眠几次三番被扰,又让一花臂猛男袭了臀,骂了句脏话,抬手捞了个抱枕朝着旁边的人砸过去,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浓浓的倦意,沙哑又不耐烦:“我接你妈,滚。” “……” 非常暴躁的一个社会哥。 2.白日梦我 后来,蒋寒,也就是拖把一号说起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都会露出很神奇的表情。 “就穿着条小裙子站在那儿,那眼睛干净得跟玻璃珠似的,一看就是个乖宝宝,和周围气质太不搭,”蒋寒摇了摇头,“我他妈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但此时此刻,林语惊连他叫啥都不知道,脑子里全是大写的拖把一号。 拖把一号反应很快,在抱枕砸上脸的一瞬间举远了烟,抬手一挡,抓着抱枕手腕转了一圈儿抱进自己怀里,烟重新叼进嘴里,神情凝重:“好功夫。” 像一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kitty。” “啊?” “这是个hello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3.白日梦我 林语惊出了纹身工作室以后又逛了两圈儿才往回走,天黑了大半的时候,接到了关向梅家里司机的电话。 司机姓李,她只在刚下飞机那天见过他一次,从机场到新家一路上都很安静,话不多,但是人看起来很好相处。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从药店出来,小白塑料袋里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种感冒发烧流鼻涕的。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林语惊顿悟了。 这是一场预约制的,社会哥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具体流程大概是先礼后兵,先文后武,大家在711门口碰头,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体上有了第一次触碰,这个过程,叫点炮。 再下一个阶段,就是嘴炮输的那位恼羞成怒,一言不合的那个瞬间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的同时叫一下自己的兄弟们,可以开始干架了。 她看着两拨火力十分旺盛的中二少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站在711门口,对方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也没多大,十八九岁的模样,叼着烟,面色不善,五官拧巴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我是狠人”。 这么两伙人聚在一块儿,路过的人全都绕着走,林语惊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杯关东煮,就显得有点醒目。 狠人大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曾经也是一个见过世面有故事的少女,对于不良少年的注视并不打怵,仰着脑袋以注目礼回敬给他,嘴里还嚼着脆骨丸子,嘎嘣嘎嘣,不避不让。 狠人大哥目光滑到她穿着短裤的细白的腿,停住,吐出一口烟来,刚要说话。 沈倦忽然侧了侧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少女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边儿聊?”沈倦抬了抬下巴。 狠人大哥:“?” 沈倦非常有原则:“打扰人家吃关东煮,多不礼貌。” 4.白日梦我 原本蒋寒嚷嚷着说要去撩妹的时候,沈倦也是随口应了一声,他其实压根就没觉得会再碰到。 人家摆明了就是随便看看的,不知道那二傻子在开心个什么劲儿,还跟他打赌这仙女什么时候会再来,她到底想纹个什么。 结果没想到,今天还没过去,晚上就见到了。 而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真的打算把她“随便吧”的生活态度贯彻落实到底,明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对方一帮六七个浑身写满了“我是来干架的”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还蹲在那儿吃得浑然忘我,吃得雷打不动,边吃好像还有点把他们当戏看的意思。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你牛逼啊,”腱子哥气势逼人,“浩哥叫你一声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倦爷?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 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一拳砸在他胃上。 下手很重,林语惊听见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腱子哥的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了,干呕了一声,弓着身弯下腰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一手抓着他头发猛地往下一扯,膝盖顶起来,哐地一声撞上去,用那张脸热情地亲吻他的膝盖骨,另一只手对着胃又是一拳。 腱子哥叫都没叫出声来,沈倦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往上拉,他被迫抬起头来,鼻血滴答滴答往下淌,红着眼睛瞪着他。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出声。 沈倦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腱子哥被踹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人说话,连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腱子哥一身腱子肉仿佛是奶油充起来的,人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捂着胃痉挛着干呕,酸水直往上反,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倦垂眸,神情漠然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倦爷肯定屌啊。” 腱子哥大概也算是敌方阵营二把手之类的人物,总之他挨了一顿揍,对面觉得被羞辱得十分彻底,于是沸腾了,伴随着各种国骂就要往上冲。 拖把二号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脏辫儿在空中飞舞出十分朋克的节奏感,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老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去你妈的!来啊!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 “……” 林语惊觉得现在的不良少年怎么都这么有意思呢。 饭团刚刚掉地上了,她用包装袋包着捡起来想去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711便利店里面大玻璃窗后,收银员小姐姐慌乱地挂上了电话的动作,里面几个店员聚在一起,都在往这边看。 她顿了顿,在“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和“告诉他们一声”之间犹豫了,想几秒,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拽了拽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袖子。 沈倦本来在旁边看戏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们这边人虽然少,但是蒋寒王一扬都比较能打,对面又废了一个还趴在地上吐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他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去洗个澡睡觉,感受到从身后袖口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拉力。 沈倦回过头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被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白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末端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小月牙,再往后是漂亮纤细的手和一截白得透明的手腕。 他掀掀眼皮子,视线上移看着拉他袖子的姑娘,扬眉,表示疑问。 林语惊松了手,指指便利店里面的收银员,低声说:“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报警了。” 那边儿正激烈的近身肉搏着,噪音很大,沈倦没听清,皱了皱眉俯下身子,脑袋凑近了点儿:“嗯?” 林语惊也配合着往前探了探头,凑到他耳边重复道:“刚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报警了。” 沈倦闻到清清淡淡的一点甜香味儿,像是午后花园里花香混合着刚出炉的水果挞和甜牛奶。 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拉开一点距离,直起身来:“那走吧。” 林语惊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啊?” “不是报警了么。”沈倦打了个哈欠,往711里面走。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你怎么还没睡醒。” 叮咚一声,感应玻璃门打开,沈倦看了她一眼,朝墙上的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十点半了,最佳睡眠时间。” “……” 合着您还是个养生的社会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看着沈倦在店员小姐姐惊恐的注视下淡定的去冷柜前溜了一圈,拎了一个饭团,顺便承上启下,他还真买了瓶水。 回来又拿了一包湿巾纸,结账,然后在店员小姐姐把饭团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撕开湿巾纸的包装,抽出来一张,倚靠在收银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揍了腱子哥。 少年身形修长清瘦,懒懒散散靠着收银台站,安静又专注的样子没半点刚刚把人脸往膝盖上砸时的狠戾,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冷白,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林语惊看了一眼明明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的店员小姐姐,内心“啧”了一声。 就这张脸,之前都不说了,以后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沈倦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看着收银的店员。 小姐姐还在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别开视线,打开微波炉,用纸巾包着饭团拿出来。 沈倦接过来道了声谢,将湿巾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711。 林语惊跟着他出去。 夜风温凉,两个人绕过门口一群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迅速撤离犯罪现场,走出去一个街口,林语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警察叔叔们的身影。 天降正义,不良少年作鸟兽散。 她回过头来:“你真不管你朋友啊。” 就这么溜了,你还想不想当个有信服力的社会哥了。 沈倦“嗯”了一声,没回头看,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她。 少年漂亮的手拿着个饭团伸到她面前,林语惊愣了愣,眨巴两下眼:“嗯?” “刚刚那个不是掉了。”沈倦说。 5.白日梦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围观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打架消耗掉了不少的精神,林语惊晚上睡得特别好,是她到这边来的三天里睡得最香的一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6.白日梦我 平心而论,八中在a市虽然不是什么顶尖好的学校,但算是搭上了重点的尾巴,也属于每年都有大批学生家长花足了钱卯着劲儿想把孩子往里塞的学校行列。 而且这学校非常有钱,图书馆藏书量惊人,学生宿舍建得跟高级公寓似的,食堂顶层竟然还有意大利菜,虽然基本没什么人去,大家比起高级餐厅更喜欢去学校外面吃板面和麻辣烫。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7.白日梦我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林语惊此时此刻,觉得这地儿的人都太奇葩了,这得是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出来这样的人? 她原本以为,开学最尴尬的事情是自我介绍,结果刘福江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是的,我还能让你更尴尬。 让你介绍你第一次见面的同桌,诶嘿,我机智不机智?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8.白日梦我 八中是可以住校的,不过不强制要求,家里比较近的同学可以选择回家去住,林语惊之前读的附中没这个住校业务,所以不知道,结果听见李林给她介绍了一下学生宿舍所在地,她奋不顾身决定住校。 只是因为她来得晚,同学提前已经交过了寝室申请,她这个空降兵没有位置了。 而且还得家长签字同意。 林语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有家长,不过可以每周回一次家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当天晚上,林语惊还是给孟伟国打了个电话。 孟伟国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破天荒地问了她新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好不好。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果然,李林头也不抬:“不是,暑假作业。” 林语惊懂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是因为全在补作业。 高二虽然刚分班,之前带他们的老师都不一样,不过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年级统一印完发下来的,每科三十套卷子,一天一套,全月无休。 “每天学习六小时,健康快乐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李林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咬着包子含糊说。 他桌子上铺着满满的卷子已经放到他同桌那头去了,林语惊就这么倒着随意扫了两眼,跟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前面选择填空,后面大题简答,语文和英语还有作文,题倒是不难,基本都是基础知识。 不过语数外和理综,加起来也一百来套卷子了,摞起来厚厚一沓,就算是抄,一个通宵也得抄得手抽筋吧。 林语惊觉得沈倦八成是在吹牛逼。 虽然她是不太明白他一个休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作业可以补。 林语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课表,第一节是英语,她翻出英语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随手翻着看。 看了两分钟,林语惊一顿,想起昨天刘福江说的,住寝室需要家长写回执并且签名的事儿。 她随手抽了个本子出来,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孟伟国三个字。 林语惊的字大,很飘,不像个女孩子写出来的,以前她看那些女同学的字,一个个都整齐秀气,精致得不得了,也特地学过,学不来。 后来她也就放弃了,飘就飘吧,反正也不丑。 昨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被刘福江夸了字很好看,大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刘福江看过她的字,但是她确实写不出第二种字体。 林语惊拿着笔,换了个字体别别扭扭地一笔一划又写了一遍孟伟国的名字,像小朋友画画,丑得没眼看。 她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在纸上继续划拉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桌角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林语惊下意识偏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还是帖子,你觉得男人哪个地方最性感。 里面的答案千奇百怪,不过票数最高的还是手,还有锁骨。 她抬起头来,沈倦站在她旁边过道,垂着眼看着她,嘴里还叼着袋豆浆。 林语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锁骨那块儿扫过去,看见了白色的衣领。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穿得板板整整,拉链拉到胸口,洗得很干净,鼻尖能闻到一点点洗衣液的清洁味道。 跟林语惊以前认识的或者看到过的那些校服不好好穿,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校霸大佬们完全不一样。 而且眼皮没耷拉着。 眼神看着也不困。 看来大佬昨天睡眠质量还不错。 林语惊放下笔,站起来,沈倦进去坐下。 他今天倒是背了书包来,就是看着轻飘飘的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沈倦随手把书包丢进桌肚里,往黑板上写着的今天一天的课表上扫了一眼,抽出英语书,咬着豆浆翻开到第一页,另一只手伸进桌肚里的书包里开始摸。 摸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林语惊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人终于西天取经似的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不紧不慢抽了支笔出来,唰唰唰在英语书第一页签上了大名。 字儿还挺好看,跟她印象中那种写着一手蟑螂爬狗字儿的文盲社会哥也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 看着他那一手好看的字,又看看自己写了一整页纸依然写不出来的鬼画符,林语惊手指敲着桌沿,短暂的思考了几秒,然后往他那边靠了靠:“诶,沈同学。” 沈倦没抬头,叼着豆浆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英语书,边看书边唰唰转笔。 还看英语书,你能看明白吗你? 林语惊小声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没听见似的。 林语惊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压着火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眨巴着眼看着他:“同桌桌?” “啪嗒”一声,沈倦手里的笔掉桌子上了。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好好说话。” 林语惊决定委婉一点,对这种大佬,目的性不能太强,她指指他的英语书:“你有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 “谢谢,”沈倦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我英语还可以。” 林语惊一脸“你快别他妈扯淡了”的表情看着他,条件反射一般没过脑脱口而出:“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 9.白日梦我 林语惊脱口而出的瞬间也反应过来了,刚想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圆法,就这么愣神的半秒钟,话已经说完了。 和“这屁股”似曾相识的车祸现场。 这回更惨,是真没法儿圆,稀碎稀碎,惨不忍睹。 林语惊看着沈倦,张了张嘴。 大佬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也愣住了。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10.白日梦我 林语惊想把沈倦脑袋按墙上让他知道什么叫爸爸。 但是想想,人家说得也没错,就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再加上这人懒洋洋带着点哑的声音说出来比较欠揍。 绝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个屁。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没几分钟,那三个小姑娘视线一转,落在了林语惊这边儿,看着她旁边的小棉花糖:“意姐,米粉好吃吗?” 小棉花糖没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诶,意姐,同学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对同学友好一点呗。” 之前戴红绳的那个姑娘笑了起来:“让她说什么啊,一个结巴。” 小棉花糖低低垂着头,一动没动,看不见表情。 “意姐,怎么这么闷呢,你说句话呗,说句话给我们听听,没礼貌呢?” “就喜欢听你说话,”另一个女孩子掐着嗓子学着,“你你你们讨厌!还还还给我!” 她声音很大,说完小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林语惊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连身体都在抖。 林语惊闭了闭眼。 这时候红绳她们的米粉也好了,老板娘夹着三个小砂锅过来,放在她们这桌上。 几个人一边笑着拿了筷子,又去拿醋,倒完以后红绳忽然“诶”了一声,“意姐,你吃米粉不放醋吗?我给你放啊,这些够吗?不够再来点儿……”女孩拿着醋瓶的手伸过来,直接把盖子拧开,哗啦啦整整一瓶醋全倒进小棉花糖的那个小砂锅里。 浓烈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三个女孩又开始笑,其中一个笑得不行,“啪啪”拍着桌子,小店里看起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小桌子因为她的动作很危险的晃了晃:“不是,李诗琪你过分了啊,怎么欺负人呢?” “我哪儿欺负她了,”红绳笑着说,“我不体贴吗?” 小棉花糖一声都没吭,低低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听见了一声很轻很小的,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脑子里紧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神经跟着这一声一起断了。 像是一直晃啊晃的可乐瓶,里面的气儿憋得满满的,瓶盖终于不堪重压,啪地一声被崩出去了。 真是日了,在哪儿都能遇到傻逼? 林语惊推开面前的砂锅,抬起头来,筷子往桌上一摔,一声脆响。 三个女生安静了一下,红绳拿着醋瓶的手还悬在小棉花糖的砂锅上方,转头看过来。 林语惊舔了舔嘴唇,看着她:“你缺心眼吗?” 那女生愣住了:“什么?” 店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边的动静。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你听不见?你是不是不止缺心眼你还聋,”林语惊现在浑身都冒着火儿,语气很冲,每一个字都透着烦躁和不耐烦,“逼逼逼逼的烦死了,吃堵不上你的嘴?” “我操……”那女生气笑了,“不是,我们说话关你屁事啊,你谁啊你——” “我谁?”林语惊眯起眼,“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11.白日梦我 林语惊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清心寡欲的人,脾气非常好,一般的事情她都能忍住,自我调节一下,深吸两口气,默念着两遍佛经,也就不生气了。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何必呢。 但是当你的生活中,充斥着智障智障智障智障和一百个不顺心的时候,人就很难能够做到心平气和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大概八字相克。 吃个米粉,都能遇到缺心眼儿的。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小店里挤着塞满了桌子和人,更热,林语惊背对着门坐,没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对面三个小姑娘气得直笑,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凑近了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校服袖口:“不是,你有病吧?我跟我同学聊聊天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啊,还干爹,你平时干爹找的挺熟练呗?你一高二的——” 林语惊话都没说,她余光瞥了眼桌上,砂锅的米粉,刚上来,里面的汤滚烫,这要是扣脑袋上可能得来个烫伤。 她把握着分寸,一手把她面前的米粉往前一推推开,另一只手按着女生后脑“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人都没反应过来,脸和油腻的桌面直接正面接触,她尖叫了声,挣扎着想要抬头,被人死死按住。 “小姐姐说话注意点,给自己积点口德,”林语惊趴在她耳边说,“不然下次你这脑袋我就直接给你按砂锅里。” 旁边带着红绳的那位也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抓过去,林语惊站起身来向后倾着身躲过去,按着那姑娘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红绳的校服衣领子,抬脚勾起刚刚坐的那个塑料椅子踢过去,塑料椅子重重地撞上红绳的膝盖,林语惊顺势拽着她领子往旁边一甩。 这地方空间本来就狭窄,她人都没站稳,被这么撞了一下甩开直接往旁边摔,哗啦啦地撞倒了旁边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椅子。 店里一片混乱,女孩子的叫声和椅子翻倒声,老板娘匆匆从后厨出来,旁边小棉花糖坐在那儿都吓傻了,脸上还挂着眼泪,好半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去拉林语惊的校服:“别……别别打,别别,打架,求……求……” 林语惊垂头看了她一眼,小棉花糖吓得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儿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拽着她手把她拉起来往外走。 小棉花糖被她拉着趔趄了一下,乖乖跟着,走到门口迎面站着几个人,林语惊头都没抬,擦着对方胳膊拉着小姑娘走过去了,过马路,再往前,拐进了另一条路上。 这条道饭店餐馆相对少了一些,旁边就是一个便利店。 林语惊看了眼身边的少女,走进去,买了一把棒棒糖出来,挑了一根草莓味的递给她。 女生没再哭了,正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抹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语惊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就揍她,揍两顿就老实了,你哭她以后就会不欺负你了吗?你越好欺负就越被欺负。” 女生捏着棒棒糖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的:“我,打,打不过。” “打不过就骂,不管用就用阴的,”林语惊随手捡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身边有什么东西就全往她们脸上招呼,打架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把她们砸蒙了,让她们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去告老师,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哭,就像你刚才那么哭,说她们欺负你,她们打你。” 小棉花糖都听呆了,愣愣的看着她。 林语惊笑了,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棉花糖脸红了,我我我我了半天,什么都没我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谢……谢谢……” “没事儿,”林语惊站起来,“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刚好我心情也很不爽,她们在旁边逼逼得我脑袋疼,烦死了,她们要是以后还欺负你,你就去高二十班找我。” 一顿中饭吃了一半被搅和了个彻彻底底,看看时间再吃个别的也有点儿来不及了,林语惊最后去学校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回去,坐在教室里边玩手机边吃完了。 中午午休结束,沈倦掐着点儿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睡着了,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睡得挺熟,校服外套偏宽大,套在她身上显得她骨架更单薄,瘦瘦小小的一个。 沈倦没叫她,也没急着进去,斜靠在前门门口看了几秒。 他忽然想笑。 刚刚在米粉店门口,这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后来李诗琪她们几个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去,还是被他给拦下的。 沈倦看出林语惊“收”的这个意思。 动起手来确实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还熟练度惊人,不过下手却有分寸,脑子很清醒。 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皱了皱眉,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抬眼,看见她同桌站在门口看着她。 少女午觉没睡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手,长长的,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细细白白的指尖揉了揉眼睛。 沈倦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过了十几秒,林语惊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给他让位置。 沈倦坐下,没人说话,林语惊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坐在座位里泪眼婆娑地打着哈欠。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的第一节课,沈倦从一摞书里抽出那本崭新的化学,翻开第一页,唰唰唰签了个名字。 林语惊发现,他这个同桌特别爱签名,就跟小朋友发下来新书要在第一页写上班级姓名似的,他也要写,每科每本都写,沈倦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占了大半页的空白,和他的人一样嚣张。 沈倦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 林语惊看着他,眨眨眼,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不自在。 少年看起来倒是很自在,略微侧着脑袋看着他的小同桌:“你刚刚打架的时候,跟人家说什么了?” 林语惊一顿,大脑当机了两秒,剩下的那一半没睡够的瞌睡虫全被吓没了。 林语惊:“什……什么?” “就是你按着人家脑袋,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沈倦说。 林语惊从惊吓到茫然,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琢磨着现在杀人灭口来不来得及一样。 林语惊:“你看见了。” “嗯。”沈倦大大方方说。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那家米粉店很小,也没看见有同班的在:“我没看见你。” “刚好路过,在门口,”沈倦还是有点小好奇的,当时就看见她趴在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姑娘从拼命挣扎到一动不动,效果十分惊人,“所以,你当时说什么了。” 林语惊看着他,忽然人畜无害的笑了。 沈倦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笑,她五官长得太乖了,笑起来眼睛弯弯,十分纯真无辜的样子,微挑着的眼型,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精。 沈倦愣了愣,眼皮又是一跳。 “我说,我上面有人,”小狐狸精慢吞吞地说,“我社会大哥沈倦就在门口看着呢,你再动一下我就要叫了。” 沈倦:“……” 12.白日梦我 林语惊是三天后才发现书里多了张回执的。 本来她甚至已经放弃挣扎了,下个礼拜傅明修开学,两个人这些天除了吃晚饭的时候基本没怎么见过面,等他开学以后估计更见不着,林语惊不想惹麻烦,在家就在家吧,反正房间门一关,完全清静,也没人会管她。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个。” “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三个人。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哪儿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哪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再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嗯?”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林语惊想道个谢。 真心实意的那种。 这事儿说着也挺奇怪的,平时她不觉得感谢什么的,不走心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或者故意就是想哄人卖乖的时候,好听的、感谢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一连串儿都不重复的,说得人开开心心的,现在真的想说一声谢谢,反倒让人很难开口,甚至有点尴尬。 一句谢谢而已。 两个字。 林语惊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最终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口袋,声音很小,小猫似的:“你伸手……” 沈倦看着她,甚至都没过脑子,听着她这么说,就伸出手来。 林语惊从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捏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少女的手白白小小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有点凉,紧接着手里就落下一个微凉的东西,带着一点点重量。 沈倦垂眸,一根棒棒糖安静躺在他手心里。 白色的棍,玻璃纸包裹着糖球,粉粉嫩嫩的颜色。 水蜜桃味儿。 13.白日梦我 林语惊给沈倦那根棒棒糖是之前给小棉花糖买了剩下的,她当时买了一大把,每个口味都挑了一根,现在口袋里还有不少,林语惊全翻出来放在学校里,自习课没事儿的时候就咬一根。 王一扬是个自来熟,他见过林语惊两面以后又在学校碰见,已经把林语惊划分到“非常有缘的幸运朋友,长得也亲切”行列里去了,他座位就在林语惊前面,一整个下午,把后桌的桌子当自己的桌子,一节课里有半节课都是转过来聊天的。 最后沈倦实在没耐心听他逼逼,笔一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一扬,闭嘴,滚。”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非常听话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实在对他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兴趣,也没耐心。 傅明修一共单独和林语惊说过这么两次话,又一次被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难受得不行。 他拧着眉,瞪着背着书包上楼的少女背影,好半天,憋屈地爆了句脏话:“操……” 林语惊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在房间里呆了两天,除了饭点的时候会下楼和傅明修尬尬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种蘑菇。 总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得自闭症。 周六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林小姐和孟先生离婚以后,林语惊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平时一般都是卡上按时来钱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语惊愣了一下。 林芷还是以前那个风格,问题像是老师家访,甚至听不出她有什么感情波动,学习怎么样,上次考试拿多少分,钱够不够花。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你自己花,一分钱都不要给你爸。”林芷最后说道。 她对孟伟国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讨厌到她所有的零花钱和生活费都是直接打到林语惊卡里的,并且生怕孟伟国动她一分钱。 林语惊觉得做夫妻最后能做成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点点头,想起对面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声:“嗯。” 几个不能更模板化的问题问完,两个人对着沉默,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林芷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气氛,她语气听起来难得有些软:“小语,不是妈妈不想带着你,只是——” “我知道,”林语惊飞快地打断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样繁杂的壁纸,“我知道,我都明白。” 林语惊一直觉得,她跟林芷关系更好一点。 比起孟伟国,她从小就更喜欢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有一些区别,孟伟国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而林芷,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她是会管她的。 也会问她的成绩,问她的学习,林语惊从来没想过林芷会不要她。 不是妈妈不想要你,那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只是我忙不过来没有时间,只是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是排在你前面的。 只是因为你不重要,只是因为我不爱你。 林语惊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只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14.白日梦我 林语惊出门的时候是黄昏,逢魔时刻。 日本有个传说,在远古之时,人们相信阴阳五行,妖魔总在白昼与黑夜交替时现身于现世,人类分不清走在路上的究竟是人是妖,所以黄昏被称为逢魔时刻。 这个典故还是程轶给她讲的,那时候他们三个人,逃了晚自习去学校天台吹风,正是黄昏,头顶弥漫着红云,大片大片的天空被烧得通红。 程轶当时压着嗓子:“你走在路上,跟本分辨不出跟你擦肩而过的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伪装成的,所以这段时间如果有人叫你名字,你千万不要答应,应一声,魂儿就被勾走了,如果有人朝你迎面走来,你要问他的,”他清了清嗓,沉声道,“来者何人?” 陆嘉珩当时靠在旁边:“程轶。” “啊?”程轶应声。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程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你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 林语惊不知道王一扬是怎么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的,她跟王一扬只有三面加一个下午的交情,然而这人的太自来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愣是把这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小时相处时间掰出了百十倍的效果,好像林语惊是他多年挚友一样。 林语惊正想着怎么拒绝。 何松南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学妹一会儿有约没?没有就一起吧,”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现在休息日和同学一起吃顿火锅的时间到底有多珍贵。” “明年的这个时间,你就得在班级里坐着奋笔疾书写卷子。”何松南痛苦地说。 “……” 那请问你现在怎么没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卷子,跑这儿来吃火锅来了? 王一扬这个人,虽然自来熟还有点缺心眼,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对于林语惊的热情邀请,其实完全来自于何松南的怂恿,他只是说了句“诶,你看前面那个妹子,有点儿像我一个新同学。” 何松南就跟着一抬头,然后整个人都燃烧了。 倦爷家小同桌。 腿又长又细,小脾气非常带劲儿的女王大人。 何松南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手机就在群里啪啪打字: 蒋寒第一个回复: 蒋寒: 何松南笑得很不正经: 蒋寒: 何松南: “……” 蒋寒烟差点从嘴里滑出去,啪啪拍桌子,伸着脖子喊:“倦爷!!!” 沈倦在里间画画,没搭理他。 蒋寒:“沈倦!何松南说刚才碰见你老婆了!!!” 里间一声没有。 何松南的话蒋寒明显没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骚上一骚,他乐颠颠的把烟按灭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里间门口,趴在门框上看着他:“老沈,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武藤兰还是苍井空?” 沈倦背对着门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根铅笔在画板上勾画,漫不经心随口说:“小泽爱丽丝吧。” 蒋寒一噎:“倦爷,麻烦你对我女神尊敬一点,”他严肃说道,“人家叫玛利亚,小泽玛利亚,不他妈叫爱丽丝。” “不都一样么。”沈倦没抬头,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下,继续落笔。 “哪儿一样了?你告诉我哪儿一样?”蒋寒语重心长,“你能不能像一个正常少年一样对我们的性教育启蒙者们再多一些了解?” 沈倦随手抓起手边一个靠枕丢过去:“赶紧滚。” 林语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真的跟着王一扬他们跑到这家没有名字的纹身工作室门口来了。 可能是因为她刚接完林芷的电话,急需一点这种热闹的,能够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事儿,再加上何松南和王一扬实在是过分热情,那种热切劲儿让林语惊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像传销的,林语惊有种如果她再拒绝一次,王一扬就会抱着她腿坐在地上哭的感觉。 工作室还是老样子,巴掌大的小院儿,里面的植物生长得不修边幅无人问津,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一点声音。 何松南推开门,林语惊进去。 里面和她上次看见的没什么区别,屋子区域划分得很清晰,沙发上堆满了抱枕,另一头两个长木桌上堆满了画,旁边一台电脑,再里面两扇挨着的门,林语惊猜测是纹身室洗手间什么的。 林语惊一进来,蒋寒就愣住了:“小仙女?” 小仙女眨眨眼,有点不自在的抬了抬手:“……嗨?” 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场景回溯,时光倒流,蒋寒觉得自己一颗万花丛中过的老心脏被击中了。 他扯着脖子朝里间吼了一嗓子:“倦爷!出来接客!!!” 台词还是那句,不过林语惊那个时候觉得尴尬,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暴躁的反应,没过半分钟,里面第一个房间门打开,沈倦从里面出来,他穿着件白色t恤,上面没任何图案,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耳机线弯弯绕绕垂在胸前。 他抬起头来,看见林语惊,站在门口停了停,微扬了下眉。 何松南笑得非常纯真:“路遇你同桌,倦爷,相逢便是缘。” “……”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忽然想起程轶经常给自己发的那种老年人表情包,大朵大朵大红色牡丹花围绕着两个红酒杯,上面印着彩色的字,“相逢便是缘,为了友谊干杯我的朋友”。 小院里放了张桌,电磁炉上一口锅,里面红鲜鲜的辣看得人唾液腺开始活跃起来。何松南他们一样样拿出刚刚去买的食材放在桌上,林语惊去洗手,她刚进洗手间,蒋寒嗖地窜过来,跑到沈倦旁边:“倦爷,她刚刚跟我打招呼了,你看见了吗?” 拉开可乐拉环:“没有。” “对,你还没出来,”蒋寒说,“太纯了,撩得我害怕。” 沈倦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表情何松南太熟悉了。 一周前,他就是因为无视了这样一个没什么表情的注视,导致他从篮球上被踹下来一屁股坐地上了,尾巴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何松南觉得自己可能留下了病根,阴天下雨屁股就会疼什么的。 他看了蒋寒一眼,这人还完全没意识危险的来临,捧着心一脸悸动:“这他妈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 何松南决定救兄弟一命,看了眼洗手间紧闭的门,压着声:“你心动个屁。” “那是倦爷同桌,”何松南指着他,“不是你同桌。” “……” 蒋寒很茫然:“不是,非得是我同桌我才能心动吗?” 何松南还没来得及说话,洗手间门开了,林语惊从里面出来,话题终结。 沈倦这个校霸,虽然传说听起来比较让人胆战心惊,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实在不像是个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暴力分子。 尤其是回执这件事儿以后,林语惊把他暂时划分到好人行列。 而且这人也没有那种很炫酷的孤僻没朋友人设,他朋友还算挺多的,每一个都非常有意思,吃个火锅热火朝天,没一秒钟冷场。 沈倦话不多,偶尔说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不紧不慢的吃。 中二少年们吃火锅,酒肯定少不了,蒋寒从里间推出来一箱啤酒,一人一瓶,发到林语惊,他笑了笑,收住了:“小仙女,来一瓶?” 林语惊眨了眨眼,没马上接,顿了两秒:“我不太会,就一杯吧。” 一群男孩子,唯一算熟的也就一个沈倦,也只能说是同学,朋友都算不上,林语惊没打算喝酒。 她本来想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蒋寒他们一直一群老爷们儿,平时都糙习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小姑娘想喝就喝点儿,不想喝不勉强,一杯也可以。 蒋寒开了酒,刚要去拿林语惊的那个空杯。 沈倦忽然抬手,捏着杯壁倒了个个,杯口冲下,把她的杯子倒扣在桌子上。 另一只手从旁边拿了听可乐,食指勾着拉环,“咔哒”一声轻响,拉开,放在林语惊面前:“可乐吧。” 15.白日梦我 沈倦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停下了,蒋寒的胳膊横在空中,何松南抬起头来,王一扬正往嘴里塞着一块鱼豆腐,“啪嗒”一声掉回到碗里。 何松南第一个反应过来,筷子一放,笑眯眯地:“哎,怎么不合适了,妹妹出来吃个火锅,喝一杯热闹热闹,也没什么不行。” 沈倦看了他一眼:“未成年。” “……” 何松南被噎了一下,指指旁边的王一扬:“这货也未成年。” 被指着的未成年王一扬同学咬着鱼豆腐,端起啤酒瓶,咕咚咕咚对着吹了三分之一,爽得哈出一口气来。 何松南凑近了,笑眯眯地敲敲瓶子:“怎么你小同桌不行?” 沈倦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故意的。 他放下手,身子往后一靠,微扬起头,挑着眉看着他,没说话。 何松南高举双手:“得,明白,不行就不行,妹妹未成年,妹妹喝可乐。” 王一扬津津有味地看戏,爪子指了指何松南:“南哥,你说你就老老实实吃不行么,非得皮,皮这一下你开心了?” 何松南是开心了,王一扬看戏看得也很开心。 蒋寒就很懵逼了,他觉得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呢。 那一箱啤酒本来就只剩了一半,何松南他们几个人简直就是酒桶,啤酒像水一样,小半箱喝完脸色都没变,最后几瓶分完八点多了。 锅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林语惊偶尔下一点蔬菜吃,边吃着边听着他们聊天。 男孩子聊起天来和女孩子不一样,林语惊其实早习惯了,她没什么特别好的女性朋友,以前跟陆嘉珩程轶他们出去也是听他们一群男生坐在一起聊,这个岁数的男孩,聊得都是玩,游戏球赛女孩子,偶尔开开黄腔,大同小异。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小院儿里挂着不少灯串儿,门口廊灯也点着,光线昏黄又明亮。 弄堂里的纹身工作室,巴掌大的小院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麻辣火锅,鲜艳又热烈的少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动地在她眼前铺展开,有种奇异的感觉一点一点熨烫。 王一扬他们正聊到兴头上,一看才八点,准备去买酒接着来,何松南二话不说,拽着王一扬和蒋寒就往外扯:“走了兄弟,买酒去。” 走出门儿还回头看了眼沈倦,眼神很内涵:“倦爷,看家啊。” 林语惊嘴里还咬着一根青菜,再抬头乱哄哄的少年都不见了,小院子里倏地一片寂静。 沈倦安静地坐在旁边,靠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林语惊那个一直没用的空杯子。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吃饱了?” 他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话,乍一出声,声音有些哑,被夜晚和灯光刷了一层,带着一点奇异的质感。 林语惊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捏着杯子的手上,他手很好看,手指很长,指尖捏着杯口,手背上掌骨微微凸起,看起来削瘦有力。 她忽然想起刚刚少年捏着她的杯子,勾着可乐罐拉环拉开,放到她面前时的样子。 “家里有门禁吗?”沈倦忽然问。 “啊?”林语惊愣了下,摇了摇头。 沈倦椅子往后挪了挪:“他们玩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要是急的话我先送你。” 林语惊不确定他这个是不是逐客令什么的。 吃饱了就赶紧走吧,还在这儿干什么呢?咱俩熟吗? 是这个意思? 她看了眼时间,八点半,缓慢点了点头:“等他们回来吧,打个招呼,现在也没很晚,我自己走就行。” 沈倦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酒足饭饱,虽然没喝酒,但是林语惊每天和傅明修一起吃晚饭,实在是太痛苦的体验了,她觉得再这么吃下去她可能会得个胃病什么的。 确实是很久都没吃过这么舒服的晚饭,此时有点困。 她抬手,把还在咕嘟嘟冒着泡泡的电磁炉关了,单手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他家工作室门上挂着的那块刻着图腾的木牌盯了一会儿:“这是你的店吗?” 沈倦抬了抬眼:“啊,”他眸光沉沉的,声音也有点哑,“算是吧,我舅舅的。” 林语惊注意到了,看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唔,纹身是不是还蛮赚钱的?” “还可以,我收得不多,赚个生活费,”他看了她一眼,“想纹?” 林语惊愣了愣,摇摇头:“看着疼。” 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你选的那地儿不太疼。” “……” 林语惊反应了三秒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哪儿,面无表情看着他,“沈同学,你这样聊天没意思了。” 沈倦勾唇:“行吧。” “那你平时也住这儿吗?”林语惊问。 “嗯,”沈倦顿了顿,说,“这里是我家。” 林语惊不说话了。 沈倦这几句话说得,实在都太有深意了,听着让人没办法不想多。 这地方除了地段处在市中心以外别的实在算不上好,这种老弄堂里的老房子,木质地板看起来快要腐烂了,踩上去嘎吱嘎吱的,一层七八户,每户面积很小,隔音极差。 而且他舅舅的店,却是他家。 只一瞬间,林语惊脑补出了无数内容,沈倦从一个炫酷狂炸屌的校霸变成了一个有故事的,要自己纹身赚个生活费养活自己的小可怜。 林语惊拖着脑袋慢吞吞地眨了眨眼,脑内了五万字小故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小姑娘看着很困,打了个哈欠以后眼睛水水的,有点红,眼尾的弧度阔开,眼角微勾,睫毛蔫巴巴地耷拉着。 她有点冷,无意识地缩着脖子,手指无意识地抱着小臂蹭。 沈倦看了她一会儿,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进去等吧。” 林语惊指尖都冰了,赶紧点了点头,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进去。 她在沙发上坐下,沈倦从旁边拿了条毯子递给她,林语惊道了谢,接过来扯开。 深灰色的毯子,绒毛很厚,手感软软的,暖洋洋的。 林语惊高举了五秒,虔诚的在心里默念了三声。 这可是大佬的毯子。 大佬用来蒙脑袋的毯子,竟然给她盖了。 她小心翼翼地扯着一个角,搭在身上。 屋子里很暖,林语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怀里抱着个靠枕,仰着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她才发现,天花板也是画着画的。 神殿前长着翅膀的天使手里捧着一捧鲜艳的花,魔鬼握着三叉戟站在人骨堆成的峭壁之上,脚下是鲜红滚烫的岩浆。 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林语惊本来想问问是谁画的,她抬了抬头,没看见沈倦在哪儿。 可能是出去继续吃去了,还没吃饱吧。 她歪着头,揉了揉眼睛。 沈倦进去找了个空杯,饮水机开关没开,里面没热水,他找到水壶,烧了壶开水。 他靠在厨房冰箱上等了一会儿,从口袋里翻出烟盒,敲了一根出来,咬着摸打火机。 摸到一半,往外看了一眼。 沙发上的人被挡住了大半,只能看见一段垂在沙发边儿的手。 沈倦把打火机重新揣回口袋里,烟抽出来丢到一边。 水烧开没几分钟,沈倦倒了一杯出去,林语惊已经睡着了。 她歪着身子,整个人缩在一块儿陷在柔软的沙发和一堆靠垫里,手里拽着个毯子只敢拽着个边儿,一角盖了一半胳膊,看起来怪可怜的。 沈倦把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站在沙发边垂头看了一会儿。 犹豫半晌,他抬手,拉着毯子往上拽了拽,拉过胸口,肩头—— 门外传来男生说话笑闹的声音,下一秒,门被推开:“倦爷——倦啊——” 沈倦手一抖,毯子“啪叽”落下去,正正好好蒙在林语惊的脑袋上。 何松南推门进来,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角落沙发里的人身上。 沈倦站在沙发旁,一只手还顿在半空中举着,回过头来看着他。 沙发上鼓着一团,被深灰色的毯子从脑袋开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白白的指尖垂着。 何松南不明所以:“你们干嘛呢,你把小女王盖起来干什么?新情趣?” 沈倦压着嗓子:“闭嘴。” 何松南闭嘴了,看着沈倦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团,顿了两秒,抬手拉着毯子边儿拽下来了一点儿。 少女一张小脸露出来,屋子里就开了两盏地灯,光线很暗,女孩子呼吸很轻,均匀平缓,皮肤白,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又浓又密。 她眼底有一层阴影,眉微皱着,醒着的时候还没那么明显,此时安静下来,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疲惫,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好。 沈倦直起身子,从沙发另一头摸到遥控器,把两盏灯都关了,房子里暗下来,他走到门口,朝何松南扬了扬下巴:“出去。” 何松南乖乖的出去,沈倦跟在他后面,把门关上了。 外面蒋寒和王一扬正勾肩搭背坐在一块聊天儿,沈倦两人坐下,何松南张了张嘴:“不是,老沈……” 沈倦抬眼:“嗯?” 蒋寒也抬起头来:“小仙女走了?” “没,里面睡觉。” 蒋寒点点头,说:“倦爷,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沈倦侧了下头,其实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 蒋寒表情很严肃:“我之前就随口说说,你要是真喜欢,兄弟绝对不跟你争的,但是你也争气点儿,就比如今天,你就放人一个人在里面睡觉?喜欢就陪她一起睡啊!” 沈倦好笑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人脑子里每天都塞了些什么东西:“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蒋寒说:“你不喜欢你为啥给人挡酒?” 晚上风确实凉,沈倦出来的时候加了件外套,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垂眼点烟:“两码事儿。” “怎么就两码事儿了?”蒋寒说。 “人一小姑娘,跟咱们也不熟,”沈倦咬着烟,往后靠了靠,“和一帮半生不熟的男的喝酒算怎么回事,不合适。” “哦——不熟——”何松南拖着声,意味深长盯着他,“不熟就熟悉熟悉呗,熟了以后合不合适?” 沈倦眯了下眼,笑了:“不合适,滚,别想。” 林语惊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很久没做过记得清内容的梦,搬过来以后睡眠质量始终不太好,梦倒是一直在做,只是醒来以后基本上都不会记得。 上次清晰记得的梦还是第一次遇见沈倦那天,少年手里拿着个纹身机要给她纹个夜光手表。 这次还是他,漂亮的手指捏着一只玻璃杯,杯口冲下扣在桌子上,声音朦朦胧胧,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可乐吧。” 林语惊当时其实想说,她可乐只喝百事的,可口可乐她不喝。 情商这么低的话肯定不能当时说的,于是只能在梦里说了。 果然,她说完沈倦暴怒了,林语惊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差点被打死的同桌,直接命丧当场的时候,她醒了。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茫然,四周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林语惊撑着身子坐起来,摸到柔软的毯子,以为自己是躺在卧室的床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恍恍惚惚的缓神的时候,听见有人说:“醒了?” 属于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是就在耳边,低低的,钻进耳朵里震得人浑身一个激灵。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脑袋发懵,僵着身子抬手冲着声源就是一巴掌。 沈倦在同时摸到遥控器,按开了灯,昏暗的灯光下,林语惊看见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但是她手伸出去已经收不回来了,林语惊瞪大了眼睛,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掌心触感温热。 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一巴掌。 16.白日梦我 这一巴掌清清脆脆,把沈倦给打懵了。 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挨揍,他完全没准备,这一下力气不小,他头甚至往旁边偏了偏,发丝跟着唰地扫过来。 “我操?”他脱口而出。 沈倦想起平时在教室里,林语惊每次睡着以后被上课铃吵醒,都会皱着眉,一脸不爽的抬起头,然后至少要发个三五分钟的呆才能缓过神来。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从来没叫过她,不然估计在教室里睁开眼冲着他就是两巴掌。 这丫头起床气真是有点大。 他转过头来。 林语惊完全呆住了,微张着嘴,就那么看着他。 沈倦也看着她,黑眸沉沉,看不出情绪。 五秒钟后,“噗嗤”一声,林语惊破功。 她没忍住,开始笑。 先是憋着的一声,然后她憋不住了,抱着枕头靠在沙发里笑得前仰后合。 她刚睡醒,不是平时在教室里趴一会儿那种睡,她把沙发当床睡了很沉的一觉,后面整个人都横过来了,此时身上的毯子缠在一起,怀里还抱着抱枕,眼睛弯起来,亮亮的,头发被压得有点乱,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软。 “对不起,”林语惊笑着说,“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刚刚你声音太近了。” 沈倦看得都气笑了。 这小姑娘胆子是真的肥。 他靠进沙发里,看着还在鼓着嘴巴忍笑忍得很辛苦的少女,火发都发不出来,有点无奈:“行了,有那么好笑?” “没有,不怎么好笑,”林语惊揉了下笑得发酸脸,乖巧地看着他,“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我知道,没生气。”沈倦是真的无奈了。 警报解除,林语惊清了清嗓子,把身上的毯子拽下来,慢吞吞地叠:“你刚刚那个眼神好恐怖,我以为下一秒你就要打我了,上一个扇你巴掌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沈倦抬手,拇指蹭了一下还有点发麻的嘴角:“上一个扇我巴掌的人还没出生,你是第一个。” 他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帅,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和性感,很是勾人。 林语惊看着他眨了眨眼,“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沈倦没注意,站起身来看她把毯子叠好放在一边:“挺晚了,送你?” 林语惊也站起来,她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她睡了两个多小时。 这一觉睡得是真沉,她自己都有点意外,她好像挺久没睡这么熟过了。 “不用了,我家不远。”林语惊随手抓了抓头发,咬着皮筋绑了个辫子,准备重新扎起来。 沈倦盯着那根黑色的皮筋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附近?” “嗯,”林语惊扎好头发,晃了晃脑袋,“旁边。” 沈倦也没多说什么,送林语惊到门口,小姑娘转过身来,跟他摆了摆手:“同桌,周一见?” 沈倦靠在黑色铁门前,蒋寒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挂着的小灯串都关了,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廊灯,给少年的五官打下阴影。 他唇角弯了弯,很淡笑了一下:“周一见。” 这个城市九月初还有蝉鸣,昼夜温差很大,林语惊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此时没忍住搓了搓胳膊。 也不是多冷,就是那种潮湿的,裹着凉气的冷意让人忍不住牙齿都想打颤。 路过711,她进去买了点零食,这次关东煮倒是剩很多,不过她晚上吃太饱,就没再买,只从收银台抽了条泡泡糖,蓝莓味儿的,付了钱拆开塞进嘴巴里。 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家里依旧没人,林语惊上了楼,刚准备回房间,隔壁房间门打开了。 她愣了愣,刚想打招呼,傅明修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林语惊也转身,开了门准备进屋,傅明修忽然开口道:“你以后能不能安静点儿?” 林语惊转过头来,傅明修站在楼梯口,皱着眉看着她:“几点了?你不睡别人不睡?你这么晚回来吵得我很烦。” “……” 林语惊差点笑了,他家这个隔音把卧室门一关,她在门口破口大骂他傻逼他可能都听不到,她上楼的声音能有多大。 这么蹩脚的找茬,就差脸上写满“我就是在找你不痛快来啊来啊跟我吵架啊”,林语惊肯定不会跟他吵,她很懂事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给你买个耳塞吧。” “……” 傅明修:“什么?” 林语惊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嫌吵吗,这么好的隔音都不管用,那再配个耳塞吧。” 傅明修转过身来,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她,表情阴沉:“林语惊,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是半夜回家还是夜不归宿,你既然来了我家,现在是我“妹妹”,就给我收敛点儿,不然我不会惯着你。” 林语惊垂手站在那里,看着乖乖的,抬手,把手里一袋子的零食冲他晃了晃。 傅明修皱起眉:“干什么?” “吃的,”林语惊说,“我肚子饿,出去买点零食。” 傅明修“嗤”地一声:“冰箱里没有?没吃的还是没喝的了?” “有,有很多,”林语惊看着他,平静地说,“但是我不知道那些都是谁的,我不想第二天被人在背后说这林小姐还真不是个好玩意儿,半夜偷偷的就随便乱动东西,也不问是谁的。” 她懒懒抬了抬眼:“或者被人拉过来当面质问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吃他的东西,你可能不懂,但寄人篱下,我得注意。” 傅明修愣在原地,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语惊冲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咬着泡泡糖吹了个泡泡,一股蓝莓味儿:“我回房间了,晚安哥哥。” 周末过得很快,林语惊和傅明修在周六半夜十一点在房间门口进行了一段不怎么太愉悦的对话以后没再说过话,虽然每次吃饭的时候这人都会偷偷瞥她两眼,不过大概是碍于有张姨和佣人在,他也没说话。 林语惊就当做看不见,吃完饭就撤,半个多余眼神都没有。 周一一早,她下楼的时候傅明修已经在楼下了,两人吃过早餐,林语惊出门,傅明修也跟着出去。 老李果然没在,林语惊站在门口,看了傅明修一眼。 男人冷着脸,没说话,走了。 “……” 林语惊是真的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也不明白这个比她大了好几岁的大二学生为什么这么幼稚。 她翻了个白眼,穿过花园出了院门,推开大门往前走。 走到一半,身后忽然有人按了按车喇叭,傅明修开着车停在她旁边,皱着眉,是他惯常的表情:“不是说了今天跟我走吗?” “你不是先走了吗?” “我去开车过来,”傅明修不爽极了,“你在跟谁发脾气?” “……” “我真没,”林语惊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临时改变主意了不想送我了。” 傅明修冷哼了一声:“上车。” 林语惊认命地,乖乖地爬进去。 她本来以为两个人又会发展出一段唇枪舌战。 结果并没有,前面这人很安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就是皱着的眉始终没松开。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八中前一条街,林语惊拍了拍副驾的座位:“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不然还要绕。” 傅明修看了她一眼,把车子停在路边,顿了顿,很大声的咳嗽了两声:“哎。” 林语惊刚开了车门,回过头来,疑问地看着他。 “冰箱里的东西,”傅明修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都可以吃,没那么多讲究。” 林语惊愣住了。 傅明修非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瞪着她:“行了,赶紧下去,你看没看见前面堵成什么样了?我不用赶时间去学校?” 直到进了教室,林语惊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傅明修这个人的性格其实很容易摸透,有钱人家小孩的臭脾气,骄傲,自我,觉得自己全世界第一牛逼,自己是宇宙的宠儿,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所以林语惊的到来,让他觉得烦躁,让他有危机感,他的家庭,他所拥有的东西,可能以后都要分给另一个人一半。 就像张姨说的,林语惊是来占家产的,抢那些本来只属于傅明修的东西。 他讨厌她,林语惊觉得挺正常,虽然他家的钱她也不怎么稀罕,她自己又不是没钱。 她本来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今天她又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她的分析好像也有不太一样的地方。 林语惊梦游似的进了教室,旁边一如既往没人,沈倦一般都要等到第二第三节课的时候才会来。 坐在后面的李林看见她来就像看见了生命之光一样,眼睛都亮了:“惊儿,物理作业写了吗?” 林语惊“啊”了一声,从书包里抽出物理卷子递给他,顺便问了一句:“数学要吗?” “要要要,”李林接过来,感动得快要涕泗横流了,奋笔疾书头也不抬:“我真太他妈感动了,毕生的幸运都用来遇见你这么体贴的前桌,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的生命之光。” 李林在沈倦不在的时候还是很能说的,那个嘴就像榨汁儿机一样能榨出无穷无尽的骚话来,只要沈倦一来,马上断电。 李林补作业,林语惊侧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多数时候是听着李林说,李林喝了口菊花茶:“真的,我就服你了,你能这么无所畏惧的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校霸,这份勇气和胆识让我等凡人非常佩服。” 林语惊撑着脑袋,想起少年被扇了一巴掌以后的表情。 懵逼,茫然,震惊,难以置信揉在一起,总之非常复杂,复杂到他都忘了生气了。 林语惊本来都觉得自己可能小命要交代在那里了。 校霸被人扇了一巴掌,还是个女的,这要是传出去社会哥还用不用在社会上混了。 林语惊决定找个时间请沈倦吃个中饭,郑重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结果她没等到人,一直到中午午休放学,沈倦都没来。 林语惊吃完饭回来,咬着瓶甜牛奶往学校走,刚走到校门口,一个人影飞奔着跑过来。 一猛子扎进她怀里。 林语惊手里的牛奶差点被撞掉了,后退了两步,看见小棉花糖焦急的看着她,表情看起来快要哭了:“别,别。” 她的校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乱的,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有很多粉笔灰,彩色的,各种颜色都有,面积很大,很显眼,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涂上去的,眼角还有一块青紫,像是撞到了哪里。 旁边很多学生都看着她。 林语惊表情冷下来:“谁弄的,上次那个红绳?” 小棉花糖不说话,只摇头,眼睛红红的:“她们,找,找你,就在你楼下,你……你先别回去。” 林语惊笑了:“找我?那挺好的,省得我找人。” 她说着就往教学楼那边走,小棉花糖扯着她,她开始哭起来,声音一哽一哽的,浑身都在发抖,:“是我的事情,你别去,她们好,好多人,找了人……你别,别去……” 林语惊停下来看着她。 她差不多有一六八,小棉花糖很矮,又瘦又单薄,比她矮了一个头,她垂下头,看见女孩颤抖着的肩膀和乱糟糟的发顶。 林语惊叹了口气,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很喜欢你。” 小棉花糖抬起头来,脸上全是眼泪,鼻子哭得红红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林语惊微微俯下身去,在她乱糟糟的脑袋上拍了拍,轻声说:“我喜欢的人没人能欺负。” 林语惊扯着小棉花糖往高二教学楼走,远远就看见了楼底站着一群人,小棉花糖跟她说那红绳叫李诗琪,此时人正站在最中间,正跟旁边的一个男生说话。 林语惊大概扫了一眼,四五个女生,一个男生,离得太远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很高,很壮。 她们不知道林语惊是哪个班的,小棉花糖肯定不肯说,干脆就直接在教学楼楼下等着她,虽然林语惊也不明白这隔了快半个星期的破事儿为什么不能当时直接解决,非得周一来找她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周一有升旗仪式吗?显得更有仪式感? 李诗琪也看见她了,一群人站直了身,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的,身上随便披了件校服,一看就不是八中的。 林语惊走过去,一看清那个男的就笑了。 她觉得挺神奇的,她在这地方见过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还总有那么几个能碰见。 腱子哥。 711门口那个腱子哥。 711门口那个被沈倦两拳砸出胃酸来的腱子哥。 这也是一种缘分。 腱子哥应该没认出她来,毕竟那天她只是个背景板,这人估计都被沈倦砸懵了,别人都没注意,因为他的表情还是很屌。 林语惊转向旁边的李诗琪:“小姐姐,什么意思?” 李诗琪抱着臂看着她:“没别的意思,我哥今天没什么事儿,我带他来跟你打个招呼,”她凑近了看着她,“你跪下给我道个歉,打我那一下让我还回来,咱们就只是打个招呼。” “……” 林语惊又开始怀疑八中升学率的真实性了,想问问这个还当自己是初中二年级的社会少女:你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她舔了舔嘴唇,笑了一下,说:“这样吧,这个事儿我觉得不算大事儿,我有几个解决方法,你听听看,看看行不行。” 她声音很软,带着笑,完全没有了那天在米粉店里嚣张的戾气,李诗琪也笑了,趾高气扬看着她,表情很得意。 午休操场上人很多,旁边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林语惊掰着手指头,拇指竖起来:“一,我揍你一顿,你叫我一声爸爸,然后给我朋友道歉。” 食指竖起来:“二,我不揍你,你自己自觉一点,叫我一声爸爸,然后给我朋友道歉。” 林语惊心平气和地看着她,非常民主地征求她的意见:“我这边儿目前就这两个解决方案,你要是有其它的我们可以交涉,但是必须满足后两个条件。” 红绳估计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她长得挺好看的,应该是学舞蹈之类的,属于那种有点气质的时髦少女。 此时时髦少女的表情非常扭曲,看起来像是恨不得立刻把她给扒了:“你还真是贱得慌,你爱好是挨打?” 林语惊歪着头笑了:“我从来不挨打,”她眼睛弯弯的,笑得柔和又讨喜,“我爱好别人叫我爸爸。” 17.白日梦我 从来不挨打这话是吹的,林语惊小时候其实没少挨揍。 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脾气大,每天都冷着脸,又硬又烂的臭脾气,还没人管,像个小野丫头,整天把自己当个男孩子,经常满身是伤回家去了。 陆嘉珩和程轶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和一群小孩打架,被按在地上也不服软,手脚都动不了还要咬人一口,像只发狂的小怪兽。 性格非常轴的一个小孩,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量的积累能达成质的飞跃,打架也是这么回事儿,挨揍挨多了,身体会记住。 林语惊在意识到自己确实爹不疼娘不爱以后性格开始发生变化,她的棱角变得越来越圆润,她满身的刺渐渐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来,十二岁那会儿又跟着陆嘉珩去学了一年的柔道,从此以后只有她追着别人打的份儿。 后来林语惊就很低调了,大家都是成熟的初中生,就不要再搞那些打打杀杀了吧,暴力能解决什么问题?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只有学习能够让她感受到快乐。 所以后来陆嘉珩和程轶出去打架,林语惊一般都不太凑热闹,少年们带着满腔热血,年轻又健康的身体伴随着各种国骂缠绕在一起,她就蹲在旁边给他们念古文: “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陆嘉珩一拳撂倒一个,还不忘回头骂她:“林语惊你神经病吧!你他妈什么毛病?” 林语惊澎湃激昂:“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陆嘉珩:“……” 低调归低调,有的时候也会有些不长眼的玩意儿往身上撞,有些人脑子一抽想找死你挡都挡不住。 中午午休时间过了大半了,林语惊看了眼时间,午睡的时间大概是没有了,有点小烦躁。 但拖也懒得拖,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校门,穿过学校门口饭店一条街往前走,到一片居民区其中一个小区院儿里。 小区很旧了,旁边一个自行车棚,蓝色的棚顶脏兮兮的,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花坛上的瓷砖破碎,角落里躺着一只三花猫,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小棉花糖已经彻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紧紧拽着林语惊的袖子,想把她往回扯。 林语惊安抚似的拍了拍的她手,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迅速扫了一圈。 她也听明白了,李诗琪今天才来找她,是因为她“哥”今天才有时间,她一个女孩子,就算再怎么凶,对上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健身教练一样的异性肯定会打怵,她对林语惊也有忌惮,所以她不想一个人过来找她,她得有个人帮她撑场子。 只要腱子哥一直在这儿,她的态度会始终很强势,撑场子的如果没了,那她就是个摆设。 “话先说清楚,今日事今日毕,”林语惊看着那位浑身肌肉的奶油小哥,“今天咱们把事情解决干净了,无论结果怎么样,不算回头帐。” 李诗琪没说话,下意识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腱子哥其实就是过来撑撑场子,没打算真的跟一个女孩子动手,女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事儿,让李诗琪自己去搞,出口气也就算了,不然他说出去,把人小姑娘揍一顿,这得多丢人。 腱子哥看着她,点了点头:“行。” 他话音落,林语惊第一时间就冲上去了。 腱子哥的思维还停留在,“让李诗琪自己动手解决”这个阶段,根本没想到人直接冲着他就过来了。 林语惊速度很快,两个人站得本来就不算远,几乎是一眨眼,少女就已经窜到他身边来,他很高,林语惊够不着他脑袋,伸长了手臂拽着衣领膝盖狠狠撞上男人不可言说的第三条腿。 男人瞬间就僵了,声音都没发出来,勾着身子夹着腿,林语惊迅速侧身背过身去,两膝伸直一手扣死他手肘,架着肩膀“哐当”就是一个过肩摔。 小棉花糖尖叫了一声。 腱子哥平躺在小区水泥地砖上,后脑上亲切地亲吻大地,一声沉沉的闷响,声势非常唬人。 他爬都爬不起来,捂着裆蜷在地上抖。 林语惊揉了揉右肩,她其实刚刚很没把握,心里也没底,毕竟一个身高体型都差不多是她二倍的肌肉猛男,沈倦砸他看着是砸奶油似的,不代表她也能有这个效果。 李诗琪脸都白了,一言不发站在那,林语惊侧了侧头,这个时候,她的表情还是平静的:“我还是那两个解决方式,”她淡淡看着她,“你陪你哥躺这儿——你不用觉得你们人多,就你们几个,腿还没你这哥胳膊粗,要么你们挨个躺,躺完给我朋友道歉,或者你自己自觉一点直接道歉,以后你准备你的高考,我读我的书,咱们皆大欢喜。” 沈倦昨天画画一直画到凌晨四点,开学以后他没什么时间,工作室里的活儿压了不少,这次的客户订了个图,周六来,满背的大活。他本来想着两个小时先画个大概看看就去睡,结果一进去,再抬眼天都亮了。 睡醒已经十一点了,沈倦洗了个澡,本来打算今天就干脆不去了,吃个中饭继续画,结果刚从浴室出来,就接到何松南的电话。 沈倦咬着牙刷接起来,没说话。 何松南:“喂,兄弟,别睡了,赶紧来学校。” 沈倦咕噜噜噜漱完口。 何松南:“李诗琪带人来堵你小同桌来了,教学楼门口呢。” 沈倦一顿,把牙刷放回去:“谁?” 何松南:“不知道,不认识,看着不像学生,可能哪个职高的吧,其实你现在过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不过你小同桌还没回来,我估计最多再有十分钟吧,她怎么也回来了,你过来还要——” “你先帮我看一下。”沈倦说完把电话挂了。 何松南听着手机那头的忙音“嘟嘟嘟”,放下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沈倦半个小时后人才到。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校园里没什么人,何松南人靠在校门口晃来晃去的等着,一回头看见后面停着辆杜卡迪。 少年骑着个重机停在那儿,一条长腿支着,身上还套着八中土到掉渣的校服,有种洋气和村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校园风非主流城乡气息。 还好人长得帅点儿。 何松南张了张嘴,看着沈倦把头盔摘了,甩了下脑袋:“人呢?” “那边儿去了,我让人盯着了,总不能就在学校里,”何松南看着他,“不是,您骑重机就非得穿校服吗?就不能穿得骚一点儿?您可是要去英雄救美的。” 沈倦一边往前走一边看了他一眼:“我,好学生,好学生都穿校服。” 何松南笑了:“我给你录的小视频你看见没有。” “没。” “你怎么不看啊,”何松南很着急,“你小同桌是真的女王,太熟练了,帅得我合不拢腿,她要是一直在八中,校霸这荣誉称号应该没你什么事儿了。” 他们走得快,沈倦步子大到何松南腿都捯饬不过来,穿过饭店街再往前走了一个街口,何松南停在一个小区院门口,冲沈倦招了招手。 沈倦走过去,进了小区院子,看见不远处自行车棚旁边站着一群人。 李诗琪和几个女孩儿站在自行车车棚旁边,地上还躺着一个捂裆的。 何松南被眼前的画面镇住了,抬腿刚要往前走,被沈倦一把拉住,侧了侧身,站在门口没进去。 “不是,那么大个一猛男老哥,她给放倒了?”何松南压低了声音,指着地上的腱子哥,表情很夸张做了个口型,“一个小姑娘——” 沈倦没说话。 徐如意背对着门口站在她们面前,李诗琪正在给她道歉,声音很小,他们站在这儿都听不见。 “小姐姐,咱们大点声呗,”林语惊蹲在花坛瓷砖上,懒洋洋地撑着脑袋看了一眼表,“我真没时间了,我们班下午第一节物理,王恐龙你知道吧?听说过吧,真特别凶。” 李诗琪瞪了她一眼。 林语惊指尖捂着嘴巴,挑了挑眉。 沈倦靠在小区门口墙上吐出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明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还这么赶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裤子都他妈差点穿反了。 林语惊回去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了,她在校门口遇见了沈倦和何松南。 八中正门不锁,但是午休结束以后会有出入校登记,保安室里面保安叔叔的眼睛雪亮雪亮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小鸡仔。 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徐如意去登记签名,一进去,就看见这俩人像是散步似的,不紧不慢,不紧不慢顺着球场往前走,完全没有已经旷了半节课的紧迫感。 何松南还说说笑笑的,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们,打了个招呼。 林语惊从来没见过心这么大的高三生,她以前在附中的时候看见那些高三的都恨不得吃饭的时候脑袋都扎进卷子里。 徐如意和何松南一个班,在另一个教学楼,沈倦和林语惊一起,两个人一路往高二教学楼走。 林语惊心情挺好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好像心情也挺好,大概是睡饱了。 经过这段时间林语惊对他这个同桌的观察,他只有三个状态,睡醒了,没睡醒,和正在睡。 两个人进了教学楼,里面安安静静的,教室里传来各科老师讲课的声音,林语惊侧了侧头:“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嗯?”沈倦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拾阶而上,茫然了一瞬间,“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高二十班在四楼,林语惊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物理老师叫王燃,性格还挺对得起他的名字的,一点就着,外号王恐龙,是她们的副班。 林语惊还挺不愿意在他课上迟到,一迟还迟了大半节课。 果然,等他们爬到班级门口敲门进去以后,王燃撑着讲台转过头来:“不是,你们俩真是同桌俩相亲相爱啊,你们怎么不下课再回来呢?我的课你们都敢逃?” 林语惊没说话,垂着头,手背在身后,乖乖地站着没说话。 “开学第二个礼拜就开始旷课了,要我说就是你们刘老师惯得你们,落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王恐龙手里三角尺一拍,“啪”的一声,“说吧,挨个说,为什么迟到,什么原因,怎么想的,说不出来欧姆定律给我抄五百遍。” 林语惊手一抖,抬起头来,扭头看着沈倦。 沈倦也垂眸看着她,微挑了下眉。 “王老师,他想逃课,”林语惊扭头,手指着沈倦,“我作为他同桌,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他抓回来。” 18.白日梦我 沈倦最后被罚抄欧姆定律一千遍。 林语惊这一个礼拜作业全对,上课听课认真,随堂小测的卷子没错过,特别爱学习,平时安安静静的还懂礼貌,说话都不大声,她话说出来,王恐龙基本已经相信了一半了。 这样一个好孩子,哪里有逃课的理由! 没有的。 只有一种可能,她是被她这个同桌拽出去的。 反而是沈倦,不是睡觉就是不来上课,王恐龙根本想都不用想,没跑了。 林语惊眨眨眼,垂下头去,声音低低的,可怜巴巴,甚至还愿意主动承认错误:“但是我也确实违反课堂纪律了,迟到了,王老师,我罚抄完您就别生气了。” 刘福江正巧从办公室出来,在门口看一眼,听见这话,感动得快哭了。 多好的孩子!谁说十班的孩子不好管的?有这样的榜样同学在,刘福江相信早晚有一天,十班的平均分不会再是年级倒数第一。 王恐龙:“行,那你不用抄了,沈倦,你抄一千遍。” “……” 沈倦抬起头来:“?” 校霸的冷漠注视对王恐龙这种层次和胆识的人民教师来说毫无杀伤力,王恐龙教了这么多届学生,见识过无数校霸,一言不合课上直接跟老师骂起来的都不少,沈倦目前来看还算是历任校霸里比较低调的,作业都会抄个选择题交上去。 “一千遍,你瞅啥瞅?”王恐龙撑着三角尺,敲了敲讲台边儿:“你跟你同桌学学,人上节课小测又是满分,你再看看你,你上节课连个人影我都没看见,开学一个礼拜了,你说我见过你几回?欧姆定律公式你知道是什么吗?i等于u比r,抄!变形公式也都给我抄了!不会的问你同桌!我就不信了,我看你就抄他一千遍还能给我忘?” “……” 沈倦真是服了。 下午,刘福江找来林语惊,跟她说了寝室的事儿。 八中这学校财大气粗,别人家高中寝室都怎么能塞下怎么塞,八中不一样,男女寝室楼都好几栋,再加上本市学生多,住校学生有限,所以都是两人寝,还空下不少房间。 林语惊来得晚,班里住校的女生刚好是双数,她自己一个人分了一间,课间去看了一眼,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两张床一张书桌,有个几平米的独立小卫浴。 回来班级的时候沈倦正在抄欧姆定律,一张纸上塞得满满的全是i=u/r,u=ir,r=u/i,看见她进来,瞥了她一眼,手下动作挺都没停。 沈倦英文写得也很好看,勾勾翘翘飘逸又不羁,做纹身的,平时应该不少人要纹英文什么的,想想也知道字不可能丑。 林语惊心里对他其实有愧,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五百遍,抄这玩意儿,那她还是宁可不好意思。 她坐下,清了清嗓子,从桌肚里摸出来一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放在沈倦本子上。 林语惊现在无比庆幸她当时哄徐如意的时候这棒棒糖买了一大把。 沈倦笔一顿,垂眸看了一眼,橙色的玻璃纸包着糖球,橘子味的。 他侧头,小姑娘两只手放在腿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表情有点讨好。 沈倦放下笔,慢吞吞地剥开糖纸,塞进嘴巴里,然后接着写。 林语惊松了口气。 少年懒懒散散地坐在那儿,手下唰唰写着公式,嘴巴里还叼着一根白色的细细的棍。 他握笔的动作不太标准,拇指扣着食指指尖,骨节微微凸出来,泛着一点点青白,每写完一行,会有一个手指微抬,翘笔的小动作。 阳光明媚的下午,有点嘈杂的课间教室,叼着棒棒糖懒洋洋写字的男孩子。 林语惊眨眨眼,第一次在沈倦身上看到了某种名为少年感的东西。 她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凑过去:“沈同学,吃了我的糖就代表原谅我了,咱们和好?” 沈倦看了她一眼:“这个破玩意儿,”他咬着糖,声音有些含糊:“我替你抄了五百遍,你就一根放了一个礼拜的棒棒糖,打发要饭的?” 林语惊非常上道,迅速抬手:“三天早餐。” 沈倦没说话,笔下唰唰唰继续写,嘴巴里的橘子硬糖咬碎了,嘎嘣嘎嘣。 林语惊:“五天!” 沈倦把光秃秃的棒棒糖棍抽出来,抬手随意一丢,白色的小细棍从王一扬脑袋顶上飞过,“啪嗒”掉进讲台旁边的垃圾桶里:“行吧。” 林语惊其实觉得无所谓,因为反正无论早餐送几天,沈倦早上都不会来上课。 结果这个人不仅来了,还一连着一个礼拜都来了。 为了这顿早餐,沈老板每天风雨无阻,早上七点半准时出现在班级门口,经常李林抄作业抄一半他已经走过来了,阴影笼罩,李林一抬眼就看见校霸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就这么到了礼拜五,李林都快吓出失心疯了,但是每天看见大佬靠墙斜着坐在那儿,嘴巴里叼着个甜豆浆,桌上还放着两个热腾腾的奶黄包的时候,他又觉得很神奇。 王恐龙在一周后的礼拜五那天,终于想起了自己罚沈倦抄欧姆定律一千遍这个事儿,起因是沈同学在他课上睡觉。 沈倦睡起觉来一般非常投入,脸冲着墙趴在桌子上,安静悄无声息,讲台上的老师多响亮的演讲声都没办法把他从睡神的怀抱里拉出来,一般没人叫他能睡一上午。 中午吃个饭,下午梦游似的听听课,放学,小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从开学到现在各科老师也都已经习惯了,安安静静不扰乱课堂秩序就不错了,他睡觉老师一般都不管,只有刘福江还锲而不舍。 刘老师从教几十年,第一次当班主任,他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带出一个班的清华北大学子,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沈倦一睡觉,他就背着手站在他桌前,声音亲切,不紧不慢,甚至还很轻,生怕吓着他似的:“沈倦。” “沈倦同学。” “沈倦啊。” “沈倦那,起床啦,别睡了。” “沈倦?” ——什么时候叫起来什么时候算完。 除了他,也就剩下一个王恐龙。 王恐龙和刘福江简直是正负极,两个人非常互补,王恐龙语速快,脾气爆,你永远不知道他在哪一秒会突然发火。 “对了,昨天你们的作业我都看了啊,”王恐龙讲课讲一半,捏着粉笔忽然回过头来,“电路图画得跟屎似的我就不多说了,马上月考了,你们考试的时候画成这样我分全给你们扣了。尺有没有?都有没有,有明天都拿尺给我画,没有尺的找我,我给你买。刚才讲到哪了?并联,并联电路——是使在构成并联的电路元件间电流有一条以上的,相互独立通路——” 王恐龙一顿,视线落在第一排靠墙边角落里那颗黑漆漆的脑袋上,随手拿了黑板槽里一截粉笔头丢过去。 粉笔头砸在少年校服袖子上,轻轻的“啪”的一声,五秒,沈倦一动不动。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看过去。 王恐龙捏着手里那根粉笔,嘎嘣嘎嘣,掰下来四五段,眯起一只眼睛来,大鹏展翅状甩了甩胳膊,他个子小,看着好像还不到一米七,一扑腾起来像一只支棱着翅膀的老母鸡。老母鸡胳膊一甩,四截粉笔头“啪啪啪啪”连着朝沈倦丢过去。 他浮夸的准备动作没有白做,扔的还挺准,沈倦被连砸四下,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嗯?” “嗯?嗯什么你嗯?”王恐龙站在讲台边瞪着眼,“沈倦我发现你挺有性格啊,你同桌是在旁边给你唱摇篮曲了你睡得跟在你自己家床上似的?欧姆定律抄了一千遍没记性?你给我说说,i等于什么?!” 林语惊悄悄地把他抄了一千遍的那几张纸从一堆教材里抽出来,默默地放在他桌上。 但是社会哥太自信了,他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拧着眉,眯着眼,眼角发红,一副明显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林语惊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在听王恐龙到底问了些什么。 沈倦慢吞吞地直起身,往后一靠瘫在椅子里,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睡意:“3.1415926?” 王恐龙:“……” 全班:“……” 林语惊:“……” 林语惊放下笔,由衷的想给她优秀的同桌鼓鼓掌。 人还知道圆周率呢!!! 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我的同桌是多么的优秀! 放飞的结果就沈倦又被罚了一千遍欧姆定律,下课之前王恐龙还严肃的提醒他们,马上就要月考了,就他们现在这个学习状态,三十分都考不出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沈倦,表情很愁。 沈倦对此全无所知,懒懒散散弓着个背唰唰唰抄着欧姆定律。 林语惊也愁,下课铃响起,她凑过去,真心实意的好奇:“你欧姆定律抄了一千遍还没记住?” 沈倦打了个哈欠:“我没听清他问什么。” 林语惊心说兄弟你也太能吹了,你再没听清你还能说出圆周率来?物理特么有3.1415926么。 “行吧,”她干巴巴地说,“那你还行么,再有一周要月考了。” 沈倦笔都没停,表情平静,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平静淡然的自信:“我物理还可以。” 林语惊:“……” 你当初英语也是这么说的。 林语惊还欠着他一个回执的人情,想了想,她敲敲桌边儿,忽然说道:“你给我个手机号吧,或者加个qq微信什么的?” 沈倦停下笔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掏出手机来,递给她。 他的手机没锁,密码都不用,划开就是干干净净的桌面,林语惊加上他好友,把手机还给他,沈倦也没看。 下午的课都上完了,就剩下一节自习,林语惊用自习课把数学和物理的作业写掉,最后一道题写完,刚好放学。 周五的最后这一声下课铃太振奋人心,等她把卷子整理完教室里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沈倦干脆自习课都没上,人早就走了。 林语惊看了一眼他摊开在桌面上的物理书,拿过来随手翻了翻,干干净净,除了第一页签了个名儿以外一个字都没有。 人情这个东西,早还早超生,越积越麻烦。 沈倦旷了个自习课回工作室,和做满背的那个客户敲定了最终的图,一个个地约好了过来的时间,全部都结束了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晚饭都懒得吃,就开始继续睡。 他这段时间平均每天大概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洛清河这个纹身工作室开了很多年,在业内其实也算小有名气,现在这地方归沈倦了,洛清河一辈子的心血,他不能让它垮了。 它从以前洛清河的信仰,到现在变成了沈倦的责任。 舒舒服服的补了个觉,再睁开眼睛夜幕低垂,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地震动了两下,然后重新归于寂静。 沈倦缓了一会儿,抬手把手机摸过来,长久浸泡在黑夜里的眼睛突然看手机屏幕有点花,他眯起眼来,适应了光线后看清屏幕上的字。 一条一分钟前,凌晨两点半发过来的信息。 沈倦第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有人给他发黄色广告—— 周末双休日 一个人的午夜寂寞难耐 更多激情尽在 小林教你学物理 后面跟着两个附件,一个文字文档,一个ppt格式。 [附件][附件] ——来自,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 沈倦:“……” 19.白日梦我 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给他整理了两个复习资料发过来,文字版的文档,还有个三十多页的ppt。 图文并茂,老师上课强调的重点、书上的知识点一条一条,清晰易懂,后面还有针对着知识点列出来的试题,每种题型两三道,附件的最后一页附带着这些题的正确答案。 沈倦用五分钟看完两个附件文档,有些哑然。 凌晨两点半发过来的东西,还一段儿堪比黄色小广告的台词。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就弄这些东西弄到了凌晨两点半。 工作室里灯没开,窗外月光透过玻璃进来,光线幽微黯淡,沈倦从沙发上爬起来,手臂撑在膝盖上,捏着手机就这么看了几分钟。 然后他垂下头笑了。 沈倦把手机随手扔在茶几上,直起身来靠进沙发里,抬手搓了一下左眼,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上扬,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安静的,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少年瘫坐在沙发上,捂着半张脸一个人笑,低低的笑声回荡,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还停不下来。 和何松南王一扬他们混得时间太长,笑点和智商都变得越来越低,没救了。 沈倦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精神不太正常。 林语惊确实是整理知识点整理到凌晨两点半,发完以后,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功成身退拍了拍桌角,合上了物理书,觉得自己深藏功与名,心满意足上床倒头就睡。 她觉得既然做,那就走心一点儿。她也一直是这样的性格,王者林语惊,就算是复习资料,她手里出去的复习资料也得是资料界的王者,拿出手去最能打的那种。 而且就她优秀同桌那个智商,那个欧姆定律抄一千遍都记不住,物理圆周率3.1415926的感人智商,林语惊觉得她不写的细致一点,她同桌可能根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于是她拿出刘福江讲课时的那种细致,甚至绞尽脑汁分析了一下这个年纪的,不爱学习的不良少年们最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想了想,林语惊给程轶发信息: 夜深人静后半夜,程轶秒回: 林语惊觉得,也是这样的。 她要是直接写个《高二物理选修电学知识点+试题详解》,沈倦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青春期嘛,一身熊熊燃烧无处可藏的荷尔蒙只能在午夜排解,都可以理解。 林语惊这个周末过得很平静,自从上次傅明修开车送她到学校去以后两个人没再有过任何对话,甚至还没见过面。 林语惊也不知道上次他们之间的谈话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她当时没怎么藏着掖着了,语气也算不上可爱。 但是傅明修的反应也让人很惊奇,甚至有种诡异的,向着妥协靠拢的趋势,让林语惊产生了一种“这人也许能好好相处”的错觉。 不过这种错觉一闪而逝,他的想法应该跟林语惊差不多,既然大家合不来,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那就干脆眼不见为净。 傅明修今年大二,开学以后住校,上周双休日也都在学校没回来,这个礼拜看来也是没打算回来了。 估计大学生活很是丰富多彩。 周一那天早上,林语惊拖着个16寸小拉杆箱塞进车后座,老李看着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她上个礼拜一直都在学校宿舍住,只周末双休日回来,林语惊本来就刚搬到这个城市来,几乎没什么东西,每个礼拜回来就拖着小箱子装个换洗的睡衣内衣什么的。 孟伟国自从上次两个人通了个电话不欢而散后再没声音,到现在也没回来,林语惊真情实感的希望他不要回来,她住校这件事儿目前看来他还不知道,家里的佣人也没跟他说,等他回来发现了肯定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免不了要跟他吵一架。 到了学校,林语惊先回了个宿舍把箱子放下,周一的早上大家还精神充沛,没被学习和卷子压垮脆弱又稚嫩的小心灵,李林甚至作业都做完了,早自习破天荒的没在抄作业,拿着手机跟班里三个男生开黑。 其中一个林语惊知道叫宋志明,也是一个平时很活泼,经常活泼着就活泼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里写检讨的选手。 林语惊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刚开学那天,在刘福江说出“和你的同桌对视一分钟”这么智障的话的时候,这位宋志明选手是最热情配合的,第一时间含情脉脉地拉着他的同桌对视,一分钟过去了还依依不舍地送给他同桌一个飞吻,最后被他同桌按着揍了一顿。 总之也是gay里gay气的一个人。 周一的早自习时间年级主任会拉着各科老师开个小会,一般不会过来,班级里乱哄哄的一片,干什么的都有,完全不担心老江突袭。 三个男生围在李林的座位旁边,宋志明就坐在林语惊那儿,见她进来分出精力抬了抬头:“林同学,你等一会儿啊,我们打完这把就给你让位置。”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林语惊的座位上站起来,就站在桌边继续打。 林语惊:“……” 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格外的诚实。 林语惊把书包放下坐下,有点好奇:“你们玩的什么游戏啊?” “新出的,狙击类那种,”宋志明头都没抬,他戴着一边耳机,另一边耷拉下来:“你玩不玩?” 林语惊眨眨眼:“我没玩过。” “没事儿,我教你,”宋志明十分大方,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手机塞林语惊手里了,撑着桌子俯下身,指着屏幕给她讲,“也不是很难,手机比电脑简单多了,你看,这边,这个是开枪的,点这个往前走——” 沈倦是在早自习临结束十分钟的时候来的。 一进门就看见他那个位置的过道围满了人,他的同桌正转着身子,手里拿着个手机,和旁边几个男生打手游战得火热。 她旁边一个男孩子似乎是在教她玩,单手撑着桌子站在她旁边,弓着背,低着头,两个人靠得很近,男生的胳膊时不时擦着她耳边点在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哎,这儿有个人,看见了吗,开镜,对着他的脑瓜门儿崩一枪。” 林语惊照做,中间的红准心儿对准那人脑袋突突突突就是一梭子子弹下去了,那人完好无损站在那儿,一枪都没中。 男生“哎呀”了一声,手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没事儿,第一次玩都这样,我教你,你这枪得压枪,压枪就是你想打他脑袋的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往下低头,手指划着屏幕演示。 沈倦站在门口,就看着俩人这脑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沈倦走过去,站在林语惊旁边,抬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边儿。 他一过来,周围气压瞬间就低了,宋志明手一抖,准星往旁边滑了滑,一枪又打歪了,被瞄准的那个人听到这边枪声以后马上架枪秒过来,“砰”地一声给林语惊爆了头。 林语惊“啊”了一声,不开心地皱了一下鼻子,站起来给沈倦让位置,把手机还给宋志明,跟他道了谢。 “没事儿,多玩玩就好了,”宋志明笑嘻嘻地,“加个好友?以后我们开黑叫着你。” “行啊。”林语惊说。 俩人挺开心地加了个好友,林语惊在座位上坐下,转过身来,给宋志明加了个备注。 一抬头,看见沈倦侧着身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的随手翻着书。 “同桌,早啊,早饭吃了吗?”林语惊心情挺好的和他打招呼。 沈倦没理她。 林语惊现在跟沈倦已经挺熟了,好像从那次她去他工作室吃了顿火锅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慢慢好了起来,有时候还会聊聊天。 不过大佬总有点自己的小个性的,可能早上起太早了不太爽,林语惊也没在意,翻开第一节课要用的书看。 差不多过了五六分钟,沈倦突然“啪”地一声把书合了,抬眼看她:“你挺喜欢打游戏的?” “啊?”林语惊抬起头来,“没,我不怎么玩。” “以后也别玩了,”沈倦语气不怎么好,“你那个技术,多玩两把游戏商都得被你气破产。” “……” 林语惊听出来了,今天大佬心情确实不怎么好,难道是学了一个周末的物理没什么进展,被电学难住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给他出的那些练习题,也都不难啊,挺基础的。 “天妒英才林语惊,总不可能十全十美,”林语惊很淡定,“而且我,一个善良的人,当然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对了,你周末学习了吗。”林语惊问。 沈倦:“没有。” 林语惊不死心,她写到凌晨两点半的资料:“物理呢?” “没有,”沈倦面无表情的说,“我没跟你说过?我们社会哥从来不学习。” “……” 林语惊其实很烦有人跟她摆冷脸,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抽风心情不好,跟我又没关系。 这种人一般到她这儿来就是你跟我冷,我比你还冷,换了别人她这时候大概搭理都不会搭理,你自己一边儿冷去吧。 她努力搜刮出她最后的耐心来,也面无表情了:“谁知道你说没说过,无所谓的事儿我从来不记着。” 沈倦一顿,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眼神冷飕飕的,话里已经开始有点小情绪了,这是要炸毛。 再不顺着毛捋一捋,可能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再搭理他。 他叹了口气:“看了,我同桌凌晨两点半给我发了个复习资料,我认真的看了一个周末。” 林语惊瞥他一眼:“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 沈倦:“……” 行吧。 沈倦耐着性子:“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林还给我发了个黄色广告,我差点当成垃圾信息过滤了。” 林语惊笑了两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你这就虚伪了吧沈同学,我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坦诚,要不是那个信息长得像个黄色广告你会看吗?你们男生不就喜欢这种东西吗?” 沈倦扬眉:“你从哪听来的我们男生就喜欢这种东西。” 林语惊:“这还用从哪儿听吗?我就给你发成这样你不是老老实实看了吗,还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个周末停都停不下来,我要是给你发《高二物理选修电学知识点+试题详解》你会点开?” “感谢我吧沈倦同学,”林语惊叹息道,“感谢你的同桌为了你熬夜到凌晨两点半绞尽脑汁的奇思妙想,成功的让你记住了初中生都知道不等于3.1415926的欧姆定律,让你的物理成绩离三十分又近了一步。” 沈倦安静了几秒,没说话,缓慢地勾起唇角:“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送温暖小林?嗯?” 林语惊:“……” 聊着聊着就被他套路进去了,虽然是这种你知我知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 林语惊叹了口气:“沈同学,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她压低了声音说,“我做好事是从来都不愿意留下姓名的。” 她话说完,安静了两秒,沈倦忽然笑了。 他声音比起同龄人来偏沉一些,笑起来会更低,少了点少年感,多了种磁性的性感。 沈倦垂下眼,低笑着舔了舔唇,然后直了直身子,抬手按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两下,身子凑近了点儿,声音低低淡淡的:“小林老师辛苦了。” 20.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沈倦抬起头来。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林语惊想道个谢。 真心实意的那种。 这事儿说着也挺奇怪的,平时她不觉得感谢什么的,不走心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或者故意就是想哄人卖乖的时候,好听的、感谢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一连串儿都不重复的,说得人开开心心的,现在真的想说一声谢谢,反倒让人很难开口,甚至有点尴尬。 一句谢谢而已。 两个字。 林语惊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最终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口袋,声音很小,小猫似的:“你伸手……” 21.白日梦我 月考就安排在国庆之后,最后一节课下课,所有人都撒了欢儿,恨不得一路狂奔出校门一猛子就扎进家里去,只有林语惊坐在座位上,悠长,悠长地叹了口气。 沈倦这个礼拜难得上全了每一节课,应该说是这人开学以来第一次,一个礼拜一堂课都没旷,连自习都上满了,下课放学,他背着他空空如也的书包站起来,坐在桌边儿饶有兴趣看着愁眉苦脸的林语惊:“怎么了?” “我不想放假,”林语惊耷拉着眼睛,叹气道,“我想学习,就不能一直学习么,学习是多美好的事儿啊。” “……” 沈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没见过自觉意识这么超前的高中生。 沈倦看着浑身上下都很丧,从脚底板到头发丝儿都写满了不高兴的少女,安静了一会儿,缓声问:“你是想学习,还是不想回家。” 林语惊再叹:“不想回家。” “嗯?”沈倦问,“怎么不想回家。” 林语惊第三次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人一顿,安静了几秒,抬起头来去看身边的少年。 沈倦坐在课桌桌边儿上,靠着墙仰着下巴,睫毛低低垂着,手里捏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把玩。 她最近跟沈倦走得有点太近了。 就近到,她在跟他对话的时候连这种最基本的防范意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掉了,这个过程太自然,自然到她都没意识到。 “因为我家住魔仙堡,回家会被抓起来强行练习魔法。”林语惊随口胡扯。 沈倦没说话,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勾唇笑了笑,微微向前倾身,抬手用手里的手机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走了,小同桌。” 林语惊下意识捂了下被他用手机敲过的地方,看着他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往教室外走。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低头也开始收拾东西。 走到门口,沈倦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了。” 林语惊抬头:“嗯?” “我十一都在工作室。”沈倦说。 “啊,”林语惊很茫然,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个干什么,就只能接道,“不出去玩?” “没什么好玩的,”沈倦垂了垂眼,淡道,“无聊的时候可以到我那儿坐坐,我都在。” “……” 林语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没地方可去的时候可以到我那儿去”。 沈倦这个人,虽然看着每天都吊儿郎当的,对什么事情都不走心,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很细腻的人。林语惊刚刚那一句“不想回家”带了太多的个人情绪在里面,他一定听出来了。 之前在711便利店门口的第二次见面林语惊就发现了这点。 这个打起架来非常阴戾凶残的社会哥很有那么一点点很不符合他人设的,藏得很深的原则性小温柔。 比如说,他们两伙人干架,他会不愿意无辜的吃瓜群众——林语惊小朋友被牵扯进来,很自然的帮她挡一挡。 比如说,他会注意到无辜的吃瓜群众的饭团掉了,买一个赔给她。 再比如,他那天吃火锅的时候,一定是看出了她那一点点小小的,对他们的防备和犹豫,所以他扣了她的杯子,帮她拿了可乐。 这种无意识的,细腻的小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一个人的教养和家教的体现,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一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或者是从小在一个很温柔的、疼爱他的人身边长大。 林语惊将手里整理了一半的书放下,靠坐进椅子里,叹了口气。 “真好,”她小声地自言自语,“有人疼真好。” 班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她自己,整层楼都安安静静的,教学楼外操场上偶尔有零星的几个学生穿过操场,顺着窗口往外能够远远看见高三所在的北楼教室里亮着灯,像是一个个被切割开的小小明亮色块。 空荡荡的教室,空气里带着油墨书香,和一点点寂寞的味道。 上了一整天课,稍微有一点视疲劳,林语惊垂下头揉了下眼睛,低低的呢喃声融化在安静的空气中:“我也想要。” 林语惊这个十一过得也很平静,沈倦虽然说了可以去他工作室坐坐,但是她也没打算真的就去了。 人家忙不忙是不是随口一说还不知道,主要是十一过了就要月考,林语惊第一次在这个学校考试,不知道八中的考试大概是个什么难度,也不知道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假期自己的智商和水平有没有退化,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看了几天书的。 傅明修终于舍得从学校回来了,林语惊放学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在家了,人正在客厅沙发里坐着玩手机,听见她回来的声音都没往这边看,脸上堆满了不在乎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显得僵硬。 林语惊看着这人明显不想看自己的样子,在打招呼和不打招呼之间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顺了他的心意,有点儿眼力价儿,不要有任何对话,就准备上楼去。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她对傅明修心情有点复杂。 林语惊一直是一个不惧怕任何恶意或者敌意的人,但是如果这种敌意里突然掺杂了点儿善意的东西,她会有种很没底的不确定感。 结果刚往前走了几步,傅明修突然抬起头来,皱着眉看着她:“你没看见我?” “……”林语惊说,“看见了。” 傅明修的眉间距都快被他给皱没了:“那你跟没看见似的?” “……” 林语惊突然觉得关向梅这么多年应该也挺不容易的,她这个儿子生得可真是奇葩,明明长得挺爷们儿,内心戏却丰富得像个小公主。 行吧。 惊爷惯着你。 林语惊打了声招呼,不怎么想跟他一般见识,耐心地问:“哥哥还有什么事儿?” 傅明修看着她,一脸“我有话说”的样子,就这么僵硬了十秒,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林语惊转身就准备上楼,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又被叫住了:“等等。” “……” 林语惊站在原地磨了一下牙,长出了口气,转过身来。 傅明修看着她:“你不要以为我接受你了,也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林语惊看着这人抽风一样都差点没忍住笑了,她由衷地想让他去看看精神科什么的,是不是最近继父带着女儿进门儿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导致他精神出了点儿什么问题。 “什么歪心思?”林语惊问。 “傅家的公司,你们想都别想。”傅明修阴沉着脸。 林语惊笑了。 少女身上还穿着校服,背着个书包又拖了个小箱子,漂亮的狐狸眼笑起来弯弯的,非常讨喜:“哥哥放心,你们家公司我肯定不会想的,我要个公司干什么,每天早出晚归累得像狗一样,给你,都给你,你负责赚钱,”林语惊指着他,又指指自己,“我负责没钱了就跟你要,毕竟兄妹嘛,还是要互补一点的。” “……”傅明修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林语惊朝他打了个响指,一蹦一跳哼着小曲儿上楼了。 留下傅明修一个人站在原地,瞪着她的背影,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月考那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 考试本来是不用到校那么早的,不过刘福江是第一次体验自己班级的第一次正式考试,他心里很激动,激动之余还有点不安,所以他前一天晚上提前在班级群里说,让大家都和平时一个时间到校,他要在考前再给大家讲十分钟的生物。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原本热闹非凡的,充斥着“哎新出的那个游戏你们玩了吗?”“昨天晚上下了,玩了十分钟删了,我晕3d。”“k家是不是出秋冬新款了?”“我看了,撞色撞得贼几把丑”“比赛开始了兄弟,今天异地鸭打日你妹,看不看啊你们。” ——等等反正除了学习以外什么话题都有的班级群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好像这个群是一个八百年没人冒一次泡的死群一样。 林语惊当时就挺好奇,到时候周一早上她们班到底能来几个人。 林语惊到学校门口先去食堂买了个早点,她还特地买了两袋豆浆,其中一袋核桃味的,毕竟考试,小林老师非常有师生爱的买给她唯一的学生沈倦,想让他补补脑。 不然物理真考不到四十分可咋整啊,那不是砸她招牌吗? 到教室的时候刘福江正精神饱满的站在讲台前,下面掰着手指头数都能数得过来的人头数,不到十个人的考前辅导现场丝毫没能影响刘福江的积极性,看见林语惊的时候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好,林语惊也来了,同学们,咱们一共九个人,这叫什么啊?这叫小班化教学,这种教学质量是非常高的,你看隔壁十九中,就那个私立贵族学校,人家现在全是小班化授课,效果特别好——” 林语惊:“……” 刘福江大概用了七分钟的时间表扬了一下在座的九位同学的学习积极性,剩下三分钟时间讲了一道生物大题,然后这个小班化教学的精英临时九人组原地解散,众人开始搬开桌椅,准备布置考场。 最后一个考场在一楼,文科班的教室,文科班的教室气氛一进去就跟理科班感觉不太一样,教室后方的黑板报弄得精致漂亮,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和画,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 正前方黑板上挂着大大的一副毛笔字,非常潇洒漂亮的字体——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她们班的黑板报,只有李林用白色的粉笔横过来写的几个大字——春秋请喝菊花茶,清热解毒又败火。 最下面还用黄色的粉笔画了一朵小菊花。 ——十四个字和一朵花,占满了整整一张大黑板,让她们班毫无悬念的一举取得了当月年级黑板报大赛倒数第一名的好成绩。 考试这天学校不强制学生穿校服,所以大家基本上都穿自己的衣服来的,在学校的日子里也就只有这种日子能不穿校服,所以大家都放飞自我了,尤其最后一个考场,穿什么来的都有。 林语惊前面的那个女生还穿了个蕾丝网袜,坐下以后长袖外套脱了里面一件小吊带,十月天气已经转凉了,教室里比外面温度要更低一些,阴冷,林语惊她看着都觉得冷。 临近考试前十分钟,沈倦出现在班级门口,乱哄哄的考场安静了一瞬。 林语惊抬起头来,沈倦白卫衣黑牛仔裤,牛仔裤裹着的腿又长又直,连帽的卫衣就是最简单的款,上面什么图案都没有的一片雪白,和考场里一大堆皮夹克机车服的酷哥们一比,简直是太青春少年了。 但这人的气质就是一点都不少年,穿个如此简单的白卫衣都能穿出点漫不经心的骚来。 林语惊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倦爷最几把屌吧。 大佬不仅在年级里,学校里也是很有排面的人物,他极其自然的接受着一众注目礼,这人考试连支笔都没拿,空着手耷拉着眼皮一脸冷淡的走到最后一排,表情看起来非常的冷酷,很符合他校霸的人物形象。 但是林语惊知道,他只是起太早了,现在还有点儿困,人比较迷糊。 平时第一节课他一般会趴在桌上补个觉,但是今天是考试,他没法儿补。 林语惊把那袋加了核桃碎的豆浆递给他,八中食堂卖的豆浆包装都跟吸吸果冻那种似的,盖子有的时候会扭非常紧,林语惊早上喜欢喝豆浆,偶尔扭不开的时候会让沈倦帮她开一下。 于是沈倦就眯着眼接过来,都没怎么看,无比自然的拧开以后无比自然地放在她桌上,然后在旁边坐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最后一个考场的吃瓜群众们:……我日? 林语惊也无比自然的道了声谢,接过来以后吸了两口,吸到了一嘴核桃味,还真有核桃渣。 她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咬着的豆浆从嘴巴里拽出来,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这个是给你买的。” 沈倦也“啊”了一声,声音困倦微哑,往桌上一趴:“那放那儿吧,我等会儿喝。” 林语惊:“……” 最后一个考场的吃瓜群众们:……我?!?!?日?!? 前排穿蕾丝网袜的女生飞速转过身来低下头,掏出手机啪啪啪打字: 22.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23.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24.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kitty。” “啊?” “这是个hello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原本蒋寒嚷嚷着说要去撩妹的时候,沈倦也是随口应了一声,他其实压根就没觉得会再碰到。 人家摆明了就是随便看看的,不知道那二傻子在开心个什么劲儿,还跟他打赌这仙女什么时候会再来,她到底想纹个什么。 结果没想到,今天还没过去,晚上就见到了。 而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真的打算把她“随便吧”的生活态度贯彻落实到底,明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对方一帮六七个浑身写满了“我是来干架的”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还蹲在那儿吃得浑然忘我,吃得雷打不动,边吃好像还有点把他们当戏看的意思。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25.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26.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沈倦抬起头来。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林语惊想道个谢。 真心实意的那种。 这事儿说着也挺奇怪的,平时她不觉得感谢什么的,不走心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或者故意就是想哄人卖乖的时候,好听的、感谢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一连串儿都不重复的,说得人开开心心的,现在真的想说一声谢谢,反倒让人很难开口,甚至有点尴尬。 一句谢谢而已。 两个字。 林语惊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最终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口袋,声音很小,小猫似的:“你伸手……” 沈倦看着她,甚至都没过脑子,听着她这么说,就伸出手来。 林语惊从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捏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少女的手白白小小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有点凉,紧接着手里就落下一个微凉的东西,带着一点点重量。 沈倦垂眸,一根棒棒糖安静躺在他手心里。 白色的棍,玻璃纸包裹着糖球,粉粉嫩嫩的颜色。 水蜜桃味儿。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27.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林语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有家长,不过可以每周回一次家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当天晚上,林语惊还是给孟伟国打了个电话。 孟伟国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破天荒地问了她新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好不好。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果然,李林头也不抬:“不是,暑假作业。” 林语惊懂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是因为全在补作业。 高二虽然刚分班,之前带他们的老师都不一样,不过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年级统一印完发下来的,每科三十套卷子,一天一套,全月无休。 “每天学习六小时,健康快乐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李林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咬着包子含糊说。 他桌子上铺着满满的卷子已经放到他同桌那头去了,林语惊就这么倒着随意扫了两眼,跟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前面选择填空,后面大题简答,语文和英语还有作文,题倒是不难,基本都是基础知识。 不过语数外和理综,加起来也一百来套卷子了,摞起来厚厚一沓,就算是抄,一个通宵也得抄得手抽筋吧。 林语惊觉得沈倦八成是在吹牛逼。 虽然她是不太明白他一个休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作业可以补。 林语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课表,第一节是英语,她翻出英语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随手翻着看。 看了两分钟,林语惊一顿,想起昨天刘福江说的,住寝室需要家长写回执并且签名的事儿。 她随手抽了个本子出来,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孟伟国三个字。 林语惊的字大,很飘,不像个女孩子写出来的,以前她看那些女同学的字,一个个都整齐秀气,精致得不得了,也特地学过,学不来。 后来她也就放弃了,飘就飘吧,反正也不丑。 昨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被刘福江夸了字很好看,大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刘福江看过她的字,但是她确实写不出第二种字体。 林语惊拿着笔,换了个字体别别扭扭地一笔一划又写了一遍孟伟国的名字,像小朋友画画,丑得没眼看。 她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在纸上继续划拉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桌角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林语惊下意识偏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还是帖子,你觉得男人哪个地方最性感。 里面的答案千奇百怪,不过票数最高的还是手,还有锁骨。 她抬起头来,沈倦站在她旁边过道,垂着眼看着她,嘴里还叼着袋豆浆。 林语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锁骨那块儿扫过去,看见了白色的衣领。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穿得板板整整,拉链拉到胸口,洗得很干净,鼻尖能闻到一点点洗衣液的清洁味道。 跟林语惊以前认识的或者看到过的那些校服不好好穿,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校霸大佬们完全不一样。 而且眼皮没耷拉着。 眼神看着也不困。 看来大佬昨天睡眠质量还不错。 林语惊放下笔,站起来,沈倦进去坐下。 他今天倒是背了书包来,就是看着轻飘飘的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沈倦随手把书包丢进桌肚里,往黑板上写着的今天一天的课表上扫了一眼,抽出英语书,咬着豆浆翻开到第一页,另一只手伸进桌肚里的书包里开始摸。 摸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林语惊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人终于西天取经似的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不紧不慢抽了支笔出来,唰唰唰在英语书第一页签上了大名。 字儿还挺好看,跟她印象中那种写着一手蟑螂爬狗字儿的文盲社会哥也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 看着他那一手好看的字,又看看自己写了一整页纸依然写不出来的鬼画符,林语惊手指敲着桌沿,短暂的思考了几秒,然后往他那边靠了靠:“诶,沈同学。” 沈倦没抬头,叼着豆浆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英语书,边看书边唰唰转笔。 还看英语书,你能看明白吗你? 林语惊小声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没听见似的。 林语惊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压着火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眨巴着眼看着他:“同桌桌?” “啪嗒”一声,沈倦手里的笔掉桌子上了。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好好说话。” 林语惊决定委婉一点,对这种大佬,目的性不能太强,她指指他的英语书:“你有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 “谢谢,”沈倦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我英语还可以。” 林语惊一脸“你快别他妈扯淡了”的表情看着他,条件反射一般没过脑脱口而出:“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28.白日梦我 晋江独家发表,请订阅正版喔。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2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不是个屁。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3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31.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何必呢。 但是当你的生活中,充斥着智障智障智障智障和一百个不顺心的时候,人就很难能够做到心平气和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大概八字相克。 吃个米粉,都能遇到缺心眼儿的。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小店里挤着塞满了桌子和人,更热,林语惊背对着门坐,没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对面三个小姑娘气得直笑,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凑近了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校服袖口:“不是,你有病吧?我跟我同学聊聊天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啊,还干爹,你平时干爹找的挺熟练呗?你一高二的——” 林语惊话都没说,她余光瞥了眼桌上,砂锅的米粉,刚上来,里面的汤滚烫,这要是扣脑袋上可能得来个烫伤。 她把握着分寸,一手把她面前的米粉往前一推推开,另一只手按着女生后脑“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人都没反应过来,脸和油腻的桌面直接正面接触,她尖叫了声,挣扎着想要抬头,被人死死按住。 “小姐姐说话注意点,给自己积点口德,”林语惊趴在她耳边说,“不然下次你这脑袋我就直接给你按砂锅里。” 旁边带着红绳的那位也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抓过去,林语惊站起身来向后倾着身躲过去,按着那姑娘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红绳的校服衣领子,抬脚勾起刚刚坐的那个塑料椅子踢过去,塑料椅子重重地撞上红绳的膝盖,林语惊顺势拽着她领子往旁边一甩。 这地方空间本来就狭窄,她人都没站稳,被这么撞了一下甩开直接往旁边摔,哗啦啦地撞倒了旁边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椅子。 店里一片混乱,女孩子的叫声和椅子翻倒声,老板娘匆匆从后厨出来,旁边小棉花糖坐在那儿都吓傻了,脸上还挂着眼泪,好半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去拉林语惊的校服:“别……别别打,别别,打架,求……求……” 林语惊垂头看了她一眼,小棉花糖吓得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儿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拽着她手把她拉起来往外走。 小棉花糖被她拉着趔趄了一下,乖乖跟着,走到门口迎面站着几个人,林语惊头都没抬,擦着对方胳膊拉着小姑娘走过去了,过马路,再往前,拐进了另一条路上。 这条道饭店餐馆相对少了一些,旁边就是一个便利店。 林语惊看了眼身边的少女,走进去,买了一把棒棒糖出来,挑了一根草莓味的递给她。 女生没再哭了,正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抹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语惊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就揍她,揍两顿就老实了,你哭她以后就会不欺负你了吗?你越好欺负就越被欺负。” 女生捏着棒棒糖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的:“我,打,打不过。” “打不过就骂,不管用就用阴的,”林语惊随手捡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身边有什么东西就全往她们脸上招呼,打架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把她们砸蒙了,让她们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去告老师,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哭,就像你刚才那么哭,说她们欺负你,她们打你。” 小棉花糖都听呆了,愣愣的看着她。 林语惊笑了,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棉花糖脸红了,我我我我了半天,什么都没我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谢……谢谢……” “没事儿,”林语惊站起来,“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刚好我心情也很不爽,她们在旁边逼逼得我脑袋疼,烦死了,她们要是以后还欺负你,你就去高二十班找我。” 一顿中饭吃了一半被搅和了个彻彻底底,看看时间再吃个别的也有点儿来不及了,林语惊最后去学校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回去,坐在教室里边玩手机边吃完了。 中午午休结束,沈倦掐着点儿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睡着了,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睡得挺熟,校服外套偏宽大,套在她身上显得她骨架更单薄,瘦瘦小小的一个。 沈倦没叫她,也没急着进去,斜靠在前门门口看了几秒。 他忽然想笑。 刚刚在米粉店门口,这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后来李诗琪她们几个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去,还是被他给拦下的。 沈倦看出林语惊“收”的这个意思。 动起手来确实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还熟练度惊人,不过下手却有分寸,脑子很清醒。 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皱了皱眉,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抬眼,看见她同桌站在门口看着她。 少女午觉没睡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手,长长的,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细细白白的指尖揉了揉眼睛。 沈倦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过了十几秒,林语惊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给他让位置。 沈倦坐下,没人说话,林语惊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坐在座位里泪眼婆娑地打着哈欠。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的第一节课,沈倦从一摞书里抽出那本崭新的化学,翻开第一页,唰唰唰签了个名字。 林语惊发现,他这个同桌特别爱签名,就跟小朋友发下来新书要在第一页写上班级姓名似的,他也要写,每科每本都写,沈倦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占了大半页的空白,和他的人一样嚣张。 沈倦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 林语惊看着他,眨眨眼,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不自在。 少年看起来倒是很自在,略微侧着脑袋看着他的小同桌:“你刚刚打架的时候,跟人家说什么了?” 林语惊一顿,大脑当机了两秒,剩下的那一半没睡够的瞌睡虫全被吓没了。 3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林语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有家长,不过可以每周回一次家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当天晚上,林语惊还是给孟伟国打了个电话。 孟伟国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破天荒地问了她新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好不好。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果然,李林头也不抬:“不是,暑假作业。” 林语惊懂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是因为全在补作业。 高二虽然刚分班,之前带他们的老师都不一样,不过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年级统一印完发下来的,每科三十套卷子,一天一套,全月无休。 “每天学习六小时,健康快乐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李林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咬着包子含糊说。 他桌子上铺着满满的卷子已经放到他同桌那头去了,林语惊就这么倒着随意扫了两眼,跟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前面选择填空,后面大题简答,语文和英语还有作文,题倒是不难,基本都是基础知识。 不过语数外和理综,加起来也一百来套卷子了,摞起来厚厚一沓,就算是抄,一个通宵也得抄得手抽筋吧。 林语惊觉得沈倦八成是在吹牛逼。 虽然她是不太明白他一个休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作业可以补。 林语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课表,第一节是英语,她翻出英语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随手翻着看。 看了两分钟,林语惊一顿,想起昨天刘福江说的,住寝室需要家长写回执并且签名的事儿。 她随手抽了个本子出来,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孟伟国三个字。 林语惊的字大,很飘,不像个女孩子写出来的,以前她看那些女同学的字,一个个都整齐秀气,精致得不得了,也特地学过,学不来。 后来她也就放弃了,飘就飘吧,反正也不丑。 昨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被刘福江夸了字很好看,大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刘福江看过她的字,但是她确实写不出第二种字体。 林语惊拿着笔,换了个字体别别扭扭地一笔一划又写了一遍孟伟国的名字,像小朋友画画,丑得没眼看。 她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在纸上继续划拉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桌角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林语惊下意识偏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还是帖子,你觉得男人哪个地方最性感。 里面的答案千奇百怪,不过票数最高的还是手,还有锁骨。 她抬起头来,沈倦站在她旁边过道,垂着眼看着她,嘴里还叼着袋豆浆。 林语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锁骨那块儿扫过去,看见了白色的衣领。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穿得板板整整,拉链拉到胸口,洗得很干净,鼻尖能闻到一点点洗衣液的清洁味道。 跟林语惊以前认识的或者看到过的那些校服不好好穿,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校霸大佬们完全不一样。 而且眼皮没耷拉着。 眼神看着也不困。 看来大佬昨天睡眠质量还不错。 林语惊放下笔,站起来,沈倦进去坐下。 他今天倒是背了书包来,就是看着轻飘飘的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沈倦随手把书包丢进桌肚里,往黑板上写着的今天一天的课表上扫了一眼,抽出英语书,咬着豆浆翻开到第一页,另一只手伸进桌肚里的书包里开始摸。 摸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林语惊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人终于西天取经似的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不紧不慢抽了支笔出来,唰唰唰在英语书第一页签上了大名。 字儿还挺好看,跟她印象中那种写着一手蟑螂爬狗字儿的文盲社会哥也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 看着他那一手好看的字,又看看自己写了一整页纸依然写不出来的鬼画符,林语惊手指敲着桌沿,短暂的思考了几秒,然后往他那边靠了靠:“诶,沈同学。” 沈倦没抬头,叼着豆浆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英语书,边看书边唰唰转笔。 还看英语书,你能看明白吗你? 林语惊小声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没听见似的。 林语惊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压着火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眨巴着眼看着他:“同桌桌?” “啪嗒”一声,沈倦手里的笔掉桌子上了。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好好说话。” 林语惊决定委婉一点,对这种大佬,目的性不能太强,她指指他的英语书:“你有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 “谢谢,”沈倦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我英语还可以。” 林语惊一脸“你快别他妈扯淡了”的表情看着他,条件反射一般没过脑脱口而出:“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3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本来她甚至已经放弃挣扎了,下个礼拜傅明修开学,两个人这些天除了吃晚饭的时候基本没怎么见过面,等他开学以后估计更见不着。 林语惊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跟孟伟国争吵,实在没什么必要,在家就在家吧,反正房间门一关,完全清静,也没人会管她。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3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沈倦抬起头来。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3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36.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林语惊顿悟了。 这是一场预约制的,社会哥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具体流程大概是先礼后兵,先文后武,大家在711门口碰头,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体上有了第一次触碰,这个过程,叫点炮。 再下一个阶段,就是嘴炮输的那位恼羞成怒,一言不合的那个瞬间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的同时叫一下自己的兄弟们,可以开始干架了。 37.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绝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个屁。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38.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3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这个典故还是程轶给她讲的,那时候他们三个人,逃了晚自习去学校天台吹风,正是黄昏,头顶弥漫着红云,大片大片的天空被烧得通红。 程轶当时压着嗓子:“你走在路上,跟本分辨不出跟你擦肩而过的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伪装成的,所以这段时间如果有人叫你名字,你千万不要答应,应一声,魂儿就被勾走了,如果有人朝你迎面走来,你要问他的,”他清了清嗓,沉声道,“来者何人?” 陆嘉珩当时靠在旁边:“程轶。” “啊?”程轶应声。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珩发脾气呢,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你程哥哥和陆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 林语惊不知道王一扬是怎么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的,她跟王一扬只有三面加一个下午的交情,然而这人的太自来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愣是把这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小时相处时间掰出了百十倍的效果,好像林语惊是他多年挚友一样。 林语惊正想着怎么拒绝。 何松南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学妹一会儿有约没?没有就一起吧,”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现在休息日和同学一起吃顿火锅的时间到底有多珍贵。” “明年的这个时间,你就得在班级里坐着奋笔疾书写卷子。”何松南痛苦地说。 “……” 那请问你现在怎么没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卷子,跑这儿来吃火锅来了? 王一扬这个人,虽然自来熟还有点缺心眼,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对于林语惊的热情邀请,其实完全来自于何松南的怂恿,他只是说了句“诶,你看前面那个妹子,有点儿像我一个新同学。” 何松南就跟着一抬头,然后整个人都燃烧了。 倦爷家小同桌。 腿又长又细,小脾气非常带劲儿的女王大人。 何松南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手机就在群里啪啪打字: 蒋寒第一个回复: 蒋寒: 何松南笑得很不正经: 蒋寒: 何松南: “……” 蒋寒烟差点从嘴里滑出去,啪啪拍桌子,伸着脖子喊:“倦爷!!!” 沈倦在里间画画,没搭理他。 蒋寒:“沈倦!何松南说刚才碰见你老婆了!!!” 里间一声没有。 何松南的话蒋寒明显没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骚上一骚,他乐颠颠的把烟按灭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里间门口,趴在门框上看着他:“老沈,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武藤兰还是苍井空?” 沈倦背对着门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根铅笔在画板上勾画,随口说:“小泽爱丽丝吧。” 蒋寒一噎:“倦爷,麻烦你对我女神尊敬一点,”他严肃说道,“人家叫玛利亚,小泽玛利亚,不他妈叫爱丽丝。” “不都一样么。”沈倦没抬头,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下,继续落笔。 “哪儿一样了?你告诉我哪儿一样?”蒋寒语重心长,“你能不能像一个正常少年一样对我们的性教育启蒙者们再多一些了解?” 沈倦随手抓起手边一个靠枕丢过去:“赶紧滚。” 林语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真的跟着王一扬他们跑到这家没有名字的纹身工作室门口来了。 可能是因为她刚接完林芷的电话,急需一点这种热闹的,能够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事儿,再加上何松南和王一扬实在是过分热情,那种热切劲儿让林语惊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像传销的,林语惊有种如果她再拒绝一次,王一扬就会抱着她腿坐在地上哭的感觉。 工作室还是老样子,巴掌大的小院儿,里面的植物生长得不修边幅无人问津,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一点声音。 何松南推开门,林语惊进去。 里面和她上次看见的没什么区别,屋子区域划分得很清晰,沙发上堆满了抱枕,另一头两个长木桌上堆满了画,旁边一台电脑,再里面两扇挨着的门,林语惊猜测是纹身室洗手间什么的。 林语惊一进来,蒋寒就愣住了:“小仙女?” 小仙女眨眨眼,有点不自在的抬了抬手:“……嗨?” 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场景回溯,时光倒流,蒋寒觉得自己一颗万花丛中过的老心脏被击中了。 他扯着脖子朝里间吼了一嗓子:“倦爷!出来接客!!!” 台词还是那句,不过林语惊那个时候觉得尴尬,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暴躁的反应,没过半分钟,里面第一个房间门打开,沈倦从里面出来,他穿着件白色t恤,上面没任何图案,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耳机线弯弯绕绕垂在胸前。 他抬起头来,看见林语惊,站在门口停了停,微扬了下眉。 何松南笑得非常纯真:“路遇你同桌,倦爷,相逢便是缘。” “……”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忽然想起程轶经常给自己发的那种老年人表情包,大朵大朵大红色牡丹花围绕着两个红酒杯,上面印着彩色的字,“相逢便是缘,为了友谊干杯我的朋友”。 小院里放了张桌,电磁炉上一口锅,里面红鲜鲜的辣看得人唾液腺开始活跃起来。何松南他们一样样拿出刚刚去买的食材放在桌上,林语惊去洗手,她刚进洗手间,蒋寒嗖地窜过来,跑到沈倦旁边:“倦爷,她刚刚跟我打招呼了,你看见了吗?” 沈倦拉开可乐拉环:“没。” “对,你还没出来,”蒋寒说,“太纯了,撩得我害怕。” 沈倦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表情何松南太熟悉了。 一周前,他就是因为无视了这样一个没什么表情的注视,导致他从篮球上被踹下来一屁股坐地上了,尾巴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何松南觉得自己可能留下了病根,阴天下雨屁股就会疼什么的。 他看了蒋寒一眼,这人还完全没意识危险的来临,捧着心一脸悸动:“这他妈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 何松南决定救兄弟一命,看了眼洗手间紧闭的门,压着声:“你心动个屁。” “那是倦爷同桌,”何松南指着他,“不是你同桌。” “……” 蒋寒很茫然:“不是,非得是我同桌我才能心动吗?” 何松南还没来得及说话,洗手间门开了,林语惊从里面出来,话题终结。 沈倦这个校霸,虽然传说听起来比较让人胆战心惊,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实在不像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差点把同桌打死的暴力分子。 尤其是回执这件事儿以后,林语惊把他暂时划分到好人行列。 而且这人也没有那种很炫酷的孤僻没朋友人设,他朋友还算挺多的,每一个都非常有意思,吃个火锅热火朝天,没一秒钟冷场。 沈倦话不多,偶尔说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不紧不慢的吃。 中二少年们吃火锅,酒肯定少不了,蒋寒从里间推出来一箱啤酒,一人一瓶,发到林语惊,他笑了笑,收住了:“小仙女,来一瓶?” 林语惊眨了眨眼,没马上接,顿了两秒:“我不太会,就一杯吧。” 一群男孩子,唯一算熟的也就一个沈倦,也只能说是同学,朋友都算不上,林语惊没打算喝酒。 她本来想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蒋寒他们一直一群老爷们儿,平时都糙习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女孩子跟他们一群还不算熟的男的喝酒什么的考虑都没考虑,就觉得小姑娘想喝就喝点儿,不想喝不勉强,一杯也可以。 蒋寒开了酒,刚要去拿林语惊的那个空杯。 沈倦忽然抬手,捏着杯壁倒了个个,杯口冲下,把她的杯子倒扣在桌子上。 另一只手从旁边拿了听可乐,食指勾着拉环,“咔哒”一声轻响,拉开,放在林语惊面前:“不合适,可乐吧。”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4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沈倦抬起头来。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林语惊想道个谢。 真心实意的那种。 这事儿说着也挺奇怪的,平时她不觉得感谢什么的,不走心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或者故意就是想哄人卖乖的时候,好听的、感谢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一连串儿都不重复的,说得人开开心心的,现在真的想说一声谢谢,反倒让人很难开口,甚至有点尴尬。 一句谢谢而已。 两个字。 林语惊看着他,憋了好半天,最终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一手伸进校服外套的口袋,声音很小,小猫似的:“你伸手……” 沈倦看着她,甚至都没过脑子,听着她这么说,就伸出手来。 林语惊从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捏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少女的手白白小小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有点凉,紧接着手里就落下一个微凉的东西,带着一点点重量。 沈倦垂眸,一根棒棒糖安静躺在他手心里。 白色的棍,玻璃纸包裹着糖球,粉粉嫩嫩的颜色。 水蜜桃味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41.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司机姓李,她只在刚下飞机那天见过他一次,从机场到新家一路上都很安静,话不多,但是人看起来很好相处。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从药店出来,小白塑料袋里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种感冒发烧流鼻涕的。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林语惊顿悟了。 这是一场预约制的,社会哥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具体流程大概是先礼后兵,先文后武,大家在711门口碰头,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体上有了第一次触碰,这个过程,叫点炮。 再下一个阶段,就是嘴炮输的那位恼羞成怒,一言不合的那个瞬间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的同时叫一下自己的兄弟们,可以开始干架了。 她看着两拨火力十分旺盛的中二少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站在711门口,对方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也没多大,十八九岁的模样,叼着烟,面色不善,五官拧巴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我是狠人”。 这么两伙人聚在一块儿,路过的人全都绕着走,林语惊蹲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杯关东煮,就显得有点醒目。 狠人大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曾经也是一个见过世面有故事的少女,对于不良少年的注视并不打怵,仰着脑袋以注目礼回敬给他,嘴里还嚼着脆骨丸子,嘎嘣嘎嘣,不避不让。 4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小店里挤着塞满了桌子和人,更热,林语惊背对着门坐,没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对面三个小姑娘气得直笑,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凑近了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校服袖口:“不是,你有病吧?我跟我同学聊聊天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啊,还干爹,你平时干爹找的挺熟练呗?你一高二的——” 林语惊话都没说,她余光瞥了眼桌上,砂锅的米粉,刚上来,里面的汤滚烫,这要是扣脑袋上可能得来个烫伤。 她把握着分寸,一手把她面前的米粉往前一推推开,另一只手按着女生后脑“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人都没反应过来,脸和油腻的桌面直接正面接触,她尖叫了声,挣扎着想要抬头,被人死死按住。 “小姐姐说话注意点,给自己积点口德,”林语惊趴在她耳边说,“不然下次你这脑袋我就直接给你按砂锅里。” 旁边带着红绳的那位也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抓过去,林语惊站起身来向后倾着身躲过去,按着那姑娘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红绳的校服衣领子,抬脚勾起刚刚坐的那个塑料椅子踢过去,塑料椅子重重地撞上红绳的膝盖,林语惊顺势拽着她领子往旁边一甩。 4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但此时此刻,林语惊连他叫啥都不知道,脑子里全是大写的拖把一号。 拖把一号反应很快,在抱枕砸上脸的一瞬间举远了烟,抬手一挡,抓着抱枕手腕转了一圈儿抱进自己怀里,烟重新叼进嘴里,神情凝重:“好功夫。” 像一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kitty。” “啊?” “这是个hello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4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果然,李林头也不抬:“不是,暑假作业。” 林语惊懂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是因为全在补作业。 高二虽然刚分班,之前带他们的老师都不一样,不过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年级统一印完发下来的,每科三十套卷子,一天一套,全月无休。 “每天学习六小时,健康快乐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李林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咬着包子含糊说。 他桌子上铺着满满的卷子已经放到他同桌那头去了,林语惊就这么倒着随意扫了两眼,跟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前面选择填空,后面大题简答,语文和英语还有作文,题倒是不难,基本都是基础知识。 不过语数外和理综,加起来也一百来套卷子了,摞起来厚厚一沓,就算是抄,一个通宵也得抄得手抽筋吧。 林语惊觉得沈倦八成是在吹牛逼。 虽然她是不太明白他一个休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作业可以补。 林语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课表,第一节是英语,她翻出英语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随手翻着看。 看了两分钟,林语惊一顿,想起昨天刘福江说的,住寝室需要家长写回执并且签名的事儿。 她随手抽了个本子出来,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孟伟国三个字。 林语惊的字大,很飘,不像个女孩子写出来的,以前她看那些女同学的字,一个个都整齐秀气,精致得不得了,也特地学过,学不来。 后来她也就放弃了,飘就飘吧,反正也不丑。 昨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被刘福江夸了字很好看,大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刘福江看过她的字,但是她确实写不出第二种字体。 林语惊拿着笔,换了个字体别别扭扭地一笔一划又写了一遍孟伟国的名字,像小朋友画画,丑得没眼看。 她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在纸上继续划拉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桌角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林语惊下意识偏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还是帖子,你觉得男人哪个地方最性感。 里面的答案千奇百怪,不过票数最高的还是手,还有锁骨。 她抬起头来,沈倦站在她旁边过道,垂着眼看着她,嘴里还叼着袋豆浆。 林语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锁骨那块儿扫过去,看见了白色的衣领。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穿得板板整整,拉链拉到胸口,洗得很干净,鼻尖能闻到一点点洗衣液的清洁味道。 跟林语惊以前认识的或者看到过的那些校服不好好穿,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校霸大佬们完全不一样。 而且眼皮没耷拉着。 眼神看着也不困。 看来大佬昨天睡眠质量还不错。 林语惊放下笔,站起来,沈倦进去坐下。 他今天倒是背了书包来,就是看着轻飘飘的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沈倦随手把书包丢进桌肚里,往黑板上写着的今天一天的课表上扫了一眼,抽出英语书,咬着豆浆翻开到第一页,另一只手伸进桌肚里的书包里开始摸。 摸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林语惊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人终于西天取经似的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不紧不慢抽了支笔出来,唰唰唰在英语书第一页签上了大名。 字儿还挺好看,跟她印象中那种写着一手蟑螂爬狗字儿的文盲社会哥也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 看着他那一手好看的字,又看看自己写了一整页纸依然写不出来的鬼画符,林语惊手指敲着桌沿,短暂的思考了几秒,然后往他那边靠了靠:“诶,沈同学。” 沈倦没抬头,叼着豆浆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英语书,边看书边唰唰转笔。 还看英语书,你能看明白吗你? 林语惊小声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没听见似的。 林语惊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压着火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眨巴着眼看着他:“同桌桌?” “啪嗒”一声,沈倦手里的笔掉桌子上了。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好好说话。” 林语惊决定委婉一点,对这种大佬,目的性不能太强,她指指他的英语书:“你有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 “谢谢,”沈倦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我英语还可以。” 林语惊一脸“你快别他妈扯淡了”的表情看着他,条件反射一般没过脑脱口而出:“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4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没几分钟,那三个小姑娘视线一转,落在了林语惊这边儿,看着她旁边的小棉花糖:“意姐,米粉好吃吗?” 小棉花糖没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诶,意姐,同学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对同学友好一点呗。” 之前戴红绳的那个姑娘笑了起来:“让她说什么啊,一个结巴。” 小棉花糖低低垂着头,一动没动,看不见表情。 “意姐,怎么这么闷呢,你说句话呗,说句话给我们听听,没礼貌呢?” “就喜欢听你说话,”另一个女孩子掐着嗓子学着,“你你你们讨厌!还还还给我!” 她声音很大,说完小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林语惊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连身体都在抖。 林语惊闭了闭眼。 这时候红绳她们的米粉也好了,老板娘夹着三个小砂锅过来,放在她们这桌上。 几个人一边笑着拿了筷子,又去拿醋,倒完以后红绳忽然“诶”了一声,“意姐,你吃米粉不放醋吗?我给你放啊,这些够吗?不够再来点儿……”女孩拿着醋瓶的手伸过来,直接把盖子拧开,哗啦啦整整一瓶醋全倒进小棉花糖的那个小砂锅里。 浓烈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三个女孩又开始笑,其中一个笑得不行,“啪啪”拍着桌子,小店里看起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小桌子因为她的动作很危险的晃了晃:“不是,李诗琪你过分了啊,怎么欺负人呢?” “我哪儿欺负她了,”红绳笑着说,“我不体贴吗?” 小棉花糖一声都没吭,低低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听见了一声很轻很小的,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脑子里紧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神经跟着这一声一起断了。 像是一直晃啊晃的可乐瓶,里面的气儿憋得满满的,瓶盖终于不堪重压,啪地一声被崩出去了。 真是日了,在哪儿都能遇到傻逼? 林语惊推开面前的砂锅,抬起头来,筷子往桌上一摔,一声脆响。 三个女生安静了一下,红绳拿着醋瓶的手还悬在小棉花糖的砂锅上方,转头看过来。 林语惊舔了舔嘴唇,看着她:“你缺心眼吗?” 那女生愣住了:“什么?” 店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边的动静。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你听不见?你是不是不止缺心眼你还聋,”林语惊现在浑身都冒着火儿,语气很冲,每一个字都透着烦躁和不耐烦,“逼逼逼逼的烦死了,吃堵不上你的嘴?” “我操……”那女生气笑了,“不是,我们说话关你屁事啊,你谁啊你——” “我谁?”林语惊眯起眼,“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46.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让你介绍你第一次见面的同桌,诶嘿,我机智不机智?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从药店出来,小白塑料袋里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种感冒发烧流鼻涕的。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47.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请支持正版。 林语惊给沈倦那根棒棒糖是之前给小棉花糖买了剩下的,她当时买了一大把,每个口味都挑了一根,现在口袋里还有不少,林语惊全翻出来放在学校里,自习课没事儿的时候就咬一根。 王一扬是个自来熟,他见过林语惊两面以后又在学校碰见,已经把林语惊划分到“非常有缘的幸运朋友,长得也亲切”行列里去了,他座位就在林语惊前面,一整个下午,把后桌的桌子当自己的桌子,一节课里有半节课都是转过来聊天的。 最后沈倦实在没耐心听他逼逼,笔一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一扬,闭嘴,滚。”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非常听爸爸话。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实在对他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兴趣,也没耐心。 傅明修一共单独和林语惊说过这么两次话,又一次被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难受得不行。 他拧着眉,瞪着背着书包上楼的少女背影,好半天,憋屈地爆了句脏话:“操……” 林语惊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在房间里呆了两天,除了饭点的时候会下楼和傅明修尬尬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种蘑菇。 总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得自闭症。 周六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林小姐和孟先生离婚以后,林语惊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平时一般都是卡上按时来钱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语惊愣了一下。 林芷还是以前那个风格,问题像是老师家访,甚至听不出她有什么感情波动,学习怎么样,上次考试拿多少分,钱够不够花。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你自己花,一分钱都不要给你爸。”林芷最后说道。 她对孟伟国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讨厌到她所有的零花钱和生活费都是直接打到林语惊卡里的,并且生怕孟伟国动她一分钱。 林语惊觉得做夫妻最后能做成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点点头,想起对面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声:“嗯。” 几个不能更模板化的问题问完,两个人对着沉默,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林芷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气氛,她语气听起来难得有些软:“小语,不是妈妈不想带着你,只是——” “我知道,”林语惊飞快地打断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样繁杂的壁纸,“我知道,我都明白。” 林语惊一直觉得,她跟林芷关系更好一点。 比起孟伟国,她从小就更喜欢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有一些区别,孟伟国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而林芷,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她是会管她的。 也会问她的成绩,问她的学习,林语惊从来没想过林芷会不要她。 不是妈妈不想要你,那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只是我忙得没有时间,只是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是排在你前面的。 只是因为你不重要,只是因为我不爱你。 林语惊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只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林语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有家长,不过可以每周回一次家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当天晚上,林语惊还是给孟伟国打了个电话。 孟伟国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破天荒地问了她新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好不好。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48.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4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kitty。” “啊?” “这是个hello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非常听爸爸话。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实在对他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兴趣,也没耐心。 傅明修一共单独和林语惊说过这么两次话,又一次被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难受得不行。 他拧着眉,瞪着背着书包上楼的少女背影,好半天,憋屈地爆了句脏话:“操……” 林语惊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在房间里呆了两天,除了饭点的时候会下楼和傅明修尬尬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种蘑菇。 总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得自闭症。 周六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林小姐和孟先生离婚以后,林语惊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平时一般都是卡上按时来钱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语惊愣了一下。 林芷还是以前那个风格,问题像是老师家访,甚至听不出她有什么感情波动,学习怎么样,上次考试拿多少分,钱够不够花。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你自己花,一分钱都不要给你爸。”林芷最后说道。 她对孟伟国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讨厌到她所有的零花钱和生活费都是直接打到林语惊卡里的,并且生怕孟伟国动她一分钱。 林语惊觉得做夫妻最后能做成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点点头,想起对面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声:“嗯。” 几个不能更模板化的问题问完,两个人对着沉默,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林芷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气氛,她语气听起来难得有些软:“小语,不是妈妈不想带着你,只是——” “我知道,”林语惊飞快地打断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样繁杂的壁纸,“我知道,我都明白。” 林语惊一直觉得,她跟林芷关系更好一点。 比起孟伟国,她从小就更喜欢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有一些区别,孟伟国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而林芷,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她是会管她的。 也会问她的成绩,问她的学习,林语惊从来没想过林芷会不要她。 5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第一章 八月底,烈日炎炎,热气凝固在一起,黏腻闷躁。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51.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孟伟国本来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是满意的,后半句一出来,他皱起眉:“什么叫孩子我带走?” 林芷有点不耐烦:“我没时间管。” “什么叫你没时间管?你没时间我就有时间?” “你挺有啊,”林芷冷笑了一声,“软饭吃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上大忙人了?” 孟伟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瞪着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林芷扬眉:“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重了?你当初入赘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这个脸呢?” 孟伟国忍无可忍,“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来。 林芷也紧跟着站起来,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两个人开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物饭菜被摔了个七七八八。 林语惊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因为孩子归谁管这个事儿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甚至毫不避讳,就当着她的面开始互相推脱。 好像她是条狗,听不懂人话,没人在意,情绪也根本不需要被照顾。 孟伟国是入赘的。 林芷家三代从商,富得流油,孟伟国跟她是大学同学,农村考进城里的,学习好,能说会道却又低调,而且长得很帅。 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样貌清隽,身材挺拔,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心动,林芷也没例外。 穷学生和千金小姐恋爱结婚了,结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从林语惊有记忆起,爸爸和妈妈就好像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看得出林芷对孟伟国已经厌恶透了,对这个男人的极端厌恶连带着磨掉了她对于自己孩子仅剩的一点喜爱。 林语惊本来以为,她被父母当做负担想要抛弃的时候会有点难过。 然而真的看到这一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一口气干掉了一桶烈酒什么的,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木掉了。 孟伟国没坚持和林芷打官司。 林芷家人脉背景钱样样都有,他去硬碰硬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最终林语惊归他,林芷每个月给她打固定数目的抚养费。 孟伟国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在离婚一个月后带着林语惊见了他的新女朋友关向梅,两个人光速发展并且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结婚领证搬家到这个女人的城市来,入赘入的十分熟练。 林语惊只觉得长得帅又会说话真是好,有这么多傻子富婆愿意跟他结婚。 把她送到这儿来的第二天,两个人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关向梅微笑看着她:“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林语惊点了点头。 “我儿子这两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应该明天回来,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一会儿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你们自己联系联系。”关向梅继续道。 “……” 林语惊并不是很想和她儿子联系联系,但是她更不想一来就破坏掉这种表面和谐的家庭气氛,所以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果然,关向梅很满意,又说:“有事也可以跟张姨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欢你。” “……” 林语惊看了一眼旁边就差把“现在什么野鸡都能装千金了”“吃软饭的爹带着他闺女来分家产”和“你别想拿一分钱”刻脑门儿上的张姨,觉得关向梅眼神可能有点儿不好使。 商场里面冷气开得太足,乍一出来还是觉得热,连雨都带着热气,仿佛等不到落下就会被蒸发在空气中。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了。 她轻轻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站得有点麻的腿,手机铃响起,是她昨天晚上刚存上的手机号,她那个需要联系联系的哥哥。 林语惊接起电话:“哥哥。” 男人似乎被她这一声哥哥惊住了,沉默了至少十秒钟,才问:“东西买完了?” “嗯。” “我感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硬地说。 “……” 林语惊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她一向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不屑于和任何人弄假做戏,而且这人演技还这么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林呢,娇花儿林妹妹。 她很关心他的病情:“严不严重,多少度呀。”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轻软好听,对面又沉默了十秒,声音有些犹豫了:“四十。” “……” “我帮您打个119吧。”林语惊真挚地说。 火警消防电话,119。 男人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雷霆万钧仿佛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语惊的新家在别墅区,市中心,隔着两个街区是一片破旧的老式居民楼。 住这种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情况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穷得只剩下一个弄堂里小房子的,一种富得流油买二三十万一平米豪宅的。 车子开到一半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味道,想到要跟她那个素未谋面体弱多病的“哥哥”和那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张姨待在一块儿,林语惊气儿都喘不匀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楼后身下了车,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迷两个小时路再回去。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么一片儿,房子老,古旧的墙木制的窗,深红色的油漆一片一片剥落,窗口拉出长长的杆子挂着各种床单和衣服,有种浓缩了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底蕴和气场的感觉。 林语惊穿过狭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边儿一圈开着几家低调中透着逼格的工作室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着海绵宝宝的主题曲,走到头左边一拐,看见一扇黑色的铁门。 单开的门,纯黑色,半虚掩着,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涂着一串儿英文。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鬼屋的入口。 林语惊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上面漆着的字母是什么。 ——tattoo。 纹身的店? 铁门不高,她垫着脚,里面是一个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对着一扇木门,上面木牌子上刻着个很复杂的图腾似的东西。 林语惊被这个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我十分牛逼但我十分低调”的纹身店深深吸引了,她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黑色的铁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悠长的划过。 那小院儿果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植物生长轨迹看起来都很狂野。 林语惊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昏黄发红光,深灰的墙,上面挂着红色的挂毯和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身图案,漂亮又精细。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一回头,顿住了。 才发现这屋里有人。 门后角落那块儿,被门板挡住,视线死角,刚一进来看不见。 深灰色长沙发,厚地毯,无数个靠垫抱枕乱七八糟丢着,沙发上坐着一二三,三个人,长得都挺帅,属于很有个性的那种帅哥,留着三胞胎似的脏辫拖把头,纹着三胞胎似的繁复花臂。 三把花里胡哨的拖把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气氛诡异,其中一个还保持着一手夹烟凑到唇边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烟嘴儿悬在唇边三厘米的位置,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然后,拖把一号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她的脸,往下,移到了她的衣服上。 林语惊不明白这仨拖把这种像是观赏动物园大猩猩一样的神情到底是为何,那新奇又诡异的眼神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刚刚是唱着青藏高原裸奔进来的。 她就这么被三个社会人唰唰地扫视了五六秒,有点尴尬地抬了抬手:“……嗨?” 啪嗒一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拖把一号把烟咬进嘴里,用他那条纹满了花纹的胳膊肘往身后戳了戳:“倦爷。” 林语惊这才看见,这长沙发上还有第四个人。 不怪她眼神不好,幻之第四人脑袋上蒙着一块深灰色的毯子,一直盖到腰腹,下身一条深灰色长裤,完全融入到了同样颜色的沙发里,肚子上还放着两个抱枕,睡得一动不动,还被他的拖把朋友挡住了大半,一眼扫过去真的看不见。 这人被戳了好半天依旧没反应,挺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像一具高贵的睡美人。 拖把一号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睡美人蠕动了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靠着沙发背屈起的那条大长腿伸直了,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 毯子还蒙在脑袋上,看上去挺厚的,林语惊都怕他把自己给憋死。 拖把一号啧了一声,扭着身子,两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他妈睡了,起来接客。” 睡美人清眠几次三番被扰,又让一花臂猛男袭了臀,骂了句脏话,抬手捞了个抱枕朝着旁边的人砸过去,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浓浓的倦意,沙哑又不耐烦:“我接你妈,滚。” “……” 非常暴躁的一个社会哥。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5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只是因为她来得晚,同学提前已经交过了寝室申请,她这个空降兵没有位置了。 而且还得家长签字同意。 林语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是有家长,不过可以每周回一次家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当天晚上,林语惊还是给孟伟国打了个电话。 孟伟国前所未有的耐心,甚至破天荒地问了她新学校的环境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老师好不好。 林语惊也没打算直接说她想住校的事情,想了想,觉得孟伟国这个简单的问题此时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十分艰难。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5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拖把一号反应很快,在抱枕砸上脸的一瞬间举远了烟,抬手一挡,抓着抱枕手腕转了一圈儿抱进自己怀里,烟重新叼进嘴里,神情凝重:“好功夫。” 像一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kitty。” “啊?” “这是个hello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5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刘福江这个老师你说他好还是不好呢?肯定是好的,而且能看出来非常负责,就是第一次当班主任看起来有点不太熟练,而且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十分坚信爱能拯救世界论。 同学也挺好相处的,同桌是个据说差点把他上一任同桌给打死的大帅逼。 林语惊决定还是应该委婉一点儿:“挺好的,学校很大,同学老师都……热情。” 孟伟国心情不错:“本来你关阿姨想把你送去一中的,我没让,这学校也不比一中差多少,你哥之前就是在这儿毕业的。” 林语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哥”这个陌生的称呼指的是傅明修。 她梗了一下,还是没反驳,决定进入正题:“爸,我想住校。” 孟伟国沉默了一下:“什么?” “八中可以住校的,我们班很多同学都住校,我也想住校,”林语惊飞快地说,“我之前也没住过校,所以想试试。” “不行,”孟伟国拒绝的很干脆,“你没干过的事儿多了,你都想试试?” 林语惊慢吞吞地说:“我早上到学校来会堵车,也很浪费时间——” “你哥哥之前也是回家住的,怎么人家就行,你就不行?”她还没说完,被孟伟国有点不耐烦的打断了,刚刚那点好心情听起来是消失了,“你这么不喜欢在家?” 林语惊觉得这男人好像大脑发育的不太健全,她的“想住校”到了他那儿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喜欢在家”。 她开始觉得有点烦:“我没有不喜欢在家。” “你关阿姨对你还不够好?什么事情都考虑的周周到到,你妈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你?你现在是想住校,想自由一点儿,这事儿如果我跟你关阿姨说她会怎么想?” 孟伟国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像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开始嗡嗡嗡地响,那声音不停的从耳朵进,锁在脑子里出不来,搅得人脑浆都混在一起,发涨。 “你们入赘的凤凰男心思都这么敏感吗?”林语惊语气平静地问。 空气中像是被人撒了凝固剂,孟伟国顿住了,似乎是不可思议,他安静了五秒,艰难的发出一声:“你说什么?” 林语惊把电话挂了。 挂电话,关机,一气呵成,她盯着床上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翻身下床跑到房间角落里拉出皮箱来,翻出手机盒子里的取卡器,把sim卡也卸了,这才算完。 这房子隔音很好,关上门以后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林语惊坐在床上,茫然的环顾了一周,搬到这里一周以来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的房间。她还记得来的第一天,关向梅带着她上来,说“给我们小公主看看她的房间”。 欧式宫廷风格的装修和家具,小套间,开门进来一个小起居室,纱帘拉开里面是卧室,大,空得像个样板房。 林语惊觉得有点嘲讽。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孟伟国的想法。 她只是想住校,就这么点儿简单的要求。住在这地方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烦闷的,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孟伟国有没有过,反正她有,时时刻刻有,只要她待在这儿,无论吃饭睡觉,这种感觉一分钟都甩不掉。 而在孟伟国看来,她似乎应该感恩戴德,十分开心地接受关向梅的施舍,并且表现出对新家的喜爱之情,一点想要远离的意思都不能有。 第二天林语惊起了个大早,下楼的时候张姨还在弄早餐,看见她,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林小姐?那个早餐我……” 林语惊问了声早,摆摆手:“没事,您不用急,我去学校食堂吃吧。” 避开了上班早高峰,路上终于没那么堵了,林语惊到班级的时候人还不多,不少同学手里拎着早餐,正往里进。 教室里坐着的几个无一例外,全都坐在座位上嘴里咬着包子头也不抬的奋笔疾书着。 林语惊被这浓浓的学习氛围惊住了,开始有点相信刘福江说的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了。 她拎着书包坐下,回头看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林,好奇看了两眼,发现他正在写生物:“昨天生物有作业?” 开学第一天,刘福江是唯一一个没给他们布置作业的人,李林当时还在后头热泪盈眶地抱着他同桌感动不已。 不过下一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不过暑假作业,明天得交了啊,各科课代表明天收一下。” 果然,李林头也不抬:“不是,暑假作业。” 林语惊懂了,这浓厚的学习氛围是因为全在补作业。 高二虽然刚分班,之前带他们的老师都不一样,不过寒暑假作业都是一样的,年级统一印完发下来的,每科三十套卷子,一天一套,全月无休。 “每天学习六小时,健康快乐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李林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咬着包子含糊说。 他桌子上铺着满满的卷子已经放到他同桌那头去了,林语惊就这么倒着随意扫了两眼,跟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前面选择填空,后面大题简答,语文和英语还有作文,题倒是不难,基本都是基础知识。 不过语数外和理综,加起来也一百来套卷子了,摞起来厚厚一沓,就算是抄,一个通宵也得抄得手抽筋吧。 林语惊觉得沈倦八成是在吹牛逼。 虽然她是不太明白他一个休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作业可以补。 林语惊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课表,第一节是英语,她翻出英语书,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上随手翻着看。 看了两分钟,林语惊一顿,想起昨天刘福江说的,住寝室需要家长写回执并且签名的事儿。 她随手抽了个本子出来,撕下来一张纸,拿起笔来唰唰唰写了孟伟国三个字。 林语惊的字大,很飘,不像个女孩子写出来的,以前她看那些女同学的字,一个个都整齐秀气,精致得不得了,也特地学过,学不来。 后来她也就放弃了,飘就飘吧,反正也不丑。 昨天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被刘福江夸了字很好看,大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刘福江看过她的字,但是她确实写不出第二种字体。 林语惊拿着笔,换了个字体别别扭扭地一笔一划又写了一遍孟伟国的名字,像小朋友画画,丑得没眼看。 她叹了口气,撑着脑袋在纸上继续划拉着。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桌角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林语惊下意识偏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怎么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微博还是帖子,你觉得男人哪个地方最性感。 里面的答案千奇百怪,不过票数最高的还是手,还有锁骨。 她抬起头来,沈倦站在她旁边过道,垂着眼看着她,嘴里还叼着袋豆浆。 林语惊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锁骨那块儿扫过去,看见了白色的衣领。 少年身上的校服外套穿得板板整整,拉链拉到胸口,洗得很干净,鼻尖能闻到一点点洗衣液的清洁味道。 跟林语惊以前认识的或者看到过的那些校服不好好穿,上面画得花花绿绿的校霸大佬们完全不一样。 而且眼皮没耷拉着。 眼神看着也不困。 看来大佬昨天睡眠质量还不错。 林语惊放下笔,站起来,沈倦进去坐下。 他今天倒是背了书包来,就是看着轻飘飘的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沈倦随手把书包丢进桌肚里,往黑板上写着的今天一天的课表上扫了一眼,抽出英语书,咬着豆浆翻开到第一页,另一只手伸进桌肚里的书包里开始摸。 摸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林语惊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人终于西天取经似的历尽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不紧不慢抽了支笔出来,唰唰唰在英语书第一页签上了大名。 字儿还挺好看,跟她印象中那种写着一手蟑螂爬狗字儿的文盲社会哥也不太一样。 这个人的出人意料还真是层出不穷。 看着他那一手好看的字,又看看自己写了一整页纸依然写不出来的鬼画符,林语惊手指敲着桌沿,短暂的思考了几秒,然后往他那边靠了靠:“诶,沈同学。” 沈倦没抬头,叼着豆浆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英语书,边看书边唰唰转笔。 还看英语书,你能看明白吗你? 林语惊小声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没听见似的。 林语惊有点不耐烦了,但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压着火儿趴在两人桌子之间,眨巴着眼看着他:“同桌桌?” “啪嗒”一声,沈倦手里的笔掉桌子上了。 他停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来:“你好好说话。” 林语惊决定委婉一点,对这种大佬,目的性不能太强,她指指他的英语书:“你有不会的单词可以问我。” “谢谢,”沈倦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正名,“我英语还可以。” 林语惊一脸“你快别他妈扯淡了”的表情看着他,条件反射一般没过脑脱口而出:“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5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是三天后才发现书里多了张回执的。 本来她甚至已经放弃挣扎了,下个礼拜傅明修开学,两个人这些天除了吃晚饭的时候基本没怎么见过面,等他开学以后估计更见不着。 林语惊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跟孟伟国争吵,实在没什么必要,在家就在家吧,反正房间门一关,完全清静,也没人会管她。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56.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孟伟国本来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是满意的,后半句一出来,他皱起眉:“什么叫孩子我带走?” 林芷有点不耐烦:“我没时间管。” “什么叫你没时间管?你没时间我就有时间?” “你挺有啊,”林芷冷笑了一声,“软饭吃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上大忙人了?” 孟伟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瞪着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林芷扬眉:“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重了?你当初入赘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这个脸呢?” 孟伟国忍无可忍,“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来。 林芷也紧跟着站起来,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两个人开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物饭菜被摔了个七七八八。 林语惊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因为孩子归谁管这个事儿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甚至毫不避讳,就当着她的面开始互相推脱。 好像她是条狗,听不懂人话,没人在意,情绪也根本不需要被照顾。 孟伟国是入赘的。 林芷家三代从商,富得流油,孟伟国跟她是大学同学,农村考进城里的,学习好,能说会道却又低调,而且长得很帅。 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样貌清隽,身材挺拔,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心动,林芷也没例外。 穷学生和千金小姐恋爱结婚了,结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从林语惊有记忆起,爸爸和妈妈就好像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看得出林芷对孟伟国已经厌恶透了,对这个男人的极端厌恶连带着磨掉了她对于自己孩子仅剩的一点喜爱。 林语惊本来以为,她被父母当做负担想要抛弃的时候会有点难过。 然而真的看到这一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一口气干掉了一桶烈酒什么的,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木掉了。 孟伟国没坚持和林芷打官司。 林芷家人脉背景钱样样都有,他去硬碰硬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最终林语惊归他,林芷每个月给她打固定数目的抚养费。 孟伟国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在离婚一个月后带着林语惊见了他的新女朋友关向梅,两个人光速发展并且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结婚领证搬家到这个女人的城市来,入赘入的十分熟练。 林语惊只觉得长得帅又会说话真是好,有这么多傻子富婆愿意跟他结婚。 把她送到这儿来的第二天,两个人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关向梅微笑看着她:“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林语惊点了点头。 “我儿子这两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应该明天回来,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一会儿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你们自己联系联系。”关向梅继续道。 “……” 林语惊并不是很想和她儿子联系联系,但是她更不想一来就破坏掉这种表面和谐的家庭气氛,所以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果然,关向梅很满意,又说:“有事也可以跟张姨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欢你。” “……” 林语惊看了一眼旁边就差把“现在什么野鸡都能装千金了”“吃软饭的爹带着他闺女来分家产”和“你别想拿一分钱”刻脑门儿上的张姨,觉得关向梅眼神可能有点儿不好使。 商场里面冷气开得太足,乍一出来还是觉得热,连雨都带着热气,仿佛等不到落下就会被蒸发在空气中。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了。 她轻轻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站得有点麻的腿,手机铃响起,是她昨天晚上刚存上的手机号,她那个需要联系联系的哥哥。 林语惊接起电话:“哥哥。” 男人似乎被她这一声哥哥惊住了,沉默了至少十秒钟,才问:“东西买完了?” “嗯。” “我感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硬地说。 “……” 林语惊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她一向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不屑于和任何人弄假做戏,而且这人演技还这么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林呢,娇花儿林妹妹。 她很关心他的病情:“严不严重,多少度呀。”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轻软好听,对面又沉默了十秒,声音有些犹豫了:“四十。” “……” “我帮您打个119吧。”林语惊真挚地说。 火警消防电话,119。 男人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雷霆万钧仿佛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语惊的新家在别墅区,市中心,隔着两个街区是一片破旧的老式居民楼。 住这种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情况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穷得只剩下一个弄堂里小房子的,一种富得流油买二三十万一平米豪宅的。 车子开到一半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味道,想到要跟她那个素未谋面体弱多病的“哥哥”和那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张姨待在一块儿,林语惊气儿都喘不匀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楼后身下了车,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迷两个小时路再回去。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么一片儿,房子老,古旧的墙木制的窗,深红色的油漆一片一片剥落,窗口拉出长长的杆子挂着各种床单和衣服,有种浓缩了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底蕴和气场的感觉。 林语惊穿过狭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边儿一圈开着几家低调中透着逼格的工作室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着海绵宝宝的主题曲,走到头左边一拐,看见一扇黑色的铁门。 单开的门,纯黑色,半虚掩着,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涂着一串儿英文。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鬼屋的入口。 林语惊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上面漆着的字母是什么。 ——tattoo。 纹身的店? 铁门不高,她垫着脚,里面是一个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对着一扇木门,上面木牌子上刻着个很复杂的图腾似的东西。 林语惊被这个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我十分牛逼但我十分低调”的纹身店深深吸引了,她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黑色的铁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悠长的划过。 那小院儿果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植物生长轨迹看起来都很狂野。 林语惊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昏黄发红光,深灰的墙,上面挂着红色的挂毯和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身图案,漂亮又精细。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一回头,顿住了。 才发现这屋里有人。 门后角落那块儿,被门板挡住,视线死角,刚一进来看不见。 深灰色长沙发,厚地毯,无数个靠垫抱枕乱七八糟丢着,沙发上坐着一二三,三个人,长得都挺帅,属于很有个性的那种帅哥,留着三胞胎似的脏辫拖把头,纹着三胞胎似的繁复花臂。 三把花里胡哨的拖把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气氛诡异,其中一个还保持着一手夹烟凑到唇边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烟嘴儿悬在唇边三厘米的位置,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然后,拖把一号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她的脸,往下,移到了她的衣服上。 林语惊不明白这仨拖把这种像是观赏动物园大猩猩一样的神情到底是为何,那新奇又诡异的眼神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刚刚是唱着青藏高原裸奔进来的。 她就这么被三个社会人唰唰地扫视了五六秒,有点尴尬地抬了抬手:“……嗨?” 啪嗒一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拖把一号把烟咬进嘴里,用他那条纹满了花纹的胳膊肘往身后戳了戳:“倦爷。” 林语惊这才看见,这长沙发上还有第四个人。 不怪她眼神不好,幻之第四人脑袋上蒙着一块深灰色的毯子,一直盖到腰腹,下身一条深灰色长裤,完全融入到了同样颜色的沙发里,肚子上还放着两个抱枕,睡得一动不动,还被他的拖把朋友挡住了大半,一眼扫过去真的看不见。 这人被戳了好半天依旧没反应,挺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像一具高贵的睡美人。 拖把一号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睡美人蠕动了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靠着沙发背屈起的那条大长腿伸直了,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 毯子还蒙在脑袋上,看上去挺厚的,林语惊都怕他把自己给憋死。 拖把一号啧了一声,扭着身子,两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他妈睡了,起来接客。” 睡美人清眠几次三番被扰,又让一花臂猛男袭了臀,骂了句脏话,抬手捞了个抱枕朝着旁边的人砸过去,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浓浓的倦意,沙哑又不耐烦:“我接你妈,滚。” “……” 非常暴躁的一个社会哥。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57.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何必呢。 但是当你的生活中,充斥着智障智障智障智障和一百个不顺心的时候,人就很难能够做到心平气和了。 林语惊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大概八字相克。 吃个米粉,都能遇到缺心眼儿的。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小店里挤着塞满了桌子和人,更热,林语惊背对着门坐,没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对面三个小姑娘气得直笑,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凑近了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校服袖口:“不是,你有病吧?我跟我同学聊聊天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啊,还干爹,你平时干爹找的挺熟练呗?你一高二的——” 林语惊话都没说,她余光瞥了眼桌上,砂锅的米粉,刚上来,里面的汤滚烫,这要是扣脑袋上可能得来个烫伤。 她把握着分寸,一手把她面前的米粉往前一推推开,另一只手按着女生后脑“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人都没反应过来,脸和油腻的桌面直接正面接触,她尖叫了声,挣扎着想要抬头,被人死死按住。 “小姐姐说话注意点,给自己积点口德,”林语惊趴在她耳边说,“不然下次你这脑袋我就直接给你按砂锅里。” 旁边带着红绳的那位也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抓过去,林语惊站起身来向后倾着身躲过去,按着那姑娘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红绳的校服衣领子,抬脚勾起刚刚坐的那个塑料椅子踢过去,塑料椅子重重地撞上红绳的膝盖,林语惊顺势拽着她领子往旁边一甩。 这地方空间本来就狭窄,她人都没站稳,被这么撞了一下甩开直接往旁边摔,哗啦啦地撞倒了旁边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椅子。 店里一片混乱,女孩子的叫声和椅子翻倒声,老板娘匆匆从后厨出来,旁边小棉花糖坐在那儿都吓傻了,脸上还挂着眼泪,好半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去拉林语惊的校服:“别……别别打,别别,打架,求……求……” 林语惊垂头看了她一眼,小棉花糖吓得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儿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拽着她手把她拉起来往外走。 小棉花糖被她拉着趔趄了一下,乖乖跟着,走到门口迎面站着几个人,林语惊头都没抬,擦着对方胳膊拉着小姑娘走过去了,过马路,再往前,拐进了另一条路上。 这条道饭店餐馆相对少了一些,旁边就是一个便利店。 林语惊看了眼身边的少女,走进去,买了一把棒棒糖出来,挑了一根草莓味的递给她。 女生没再哭了,正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抹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语惊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就揍她,揍两顿就老实了,你哭她以后就会不欺负你了吗?你越好欺负就越被欺负。” 女生捏着棒棒糖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的:“我,打,打不过。” “打不过就骂,不管用就用阴的,”林语惊随手捡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身边有什么东西就全往她们脸上招呼,打架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把她们砸蒙了,让她们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去告老师,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哭,就像你刚才那么哭,说她们欺负你,她们打你。” 小棉花糖都听呆了,愣愣的看着她。 林语惊笑了,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棉花糖脸红了,我我我我了半天,什么都没我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谢……谢谢……” “没事儿,”林语惊站起来,“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刚好我心情也很不爽,她们在旁边逼逼得我脑袋疼,烦死了,她们要是以后还欺负你,你就去高二十班找我。” 一顿中饭吃了一半被搅和了个彻彻底底,看看时间再吃个别的也有点儿来不及了,林语惊最后去学校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回去,坐在教室里边玩手机边吃完了。 中午午休结束,沈倦掐着点儿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睡着了,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睡得挺熟,校服外套偏宽大,套在她身上显得她骨架更单薄,瘦瘦小小的一个。 沈倦没叫她,也没急着进去,斜靠在前门门口看了几秒。 他忽然想笑。 刚刚在米粉店门口,这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后来李诗琪她们几个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去,还是被他给拦下的。 沈倦看出林语惊“收”的这个意思。 动起手来确实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还熟练度惊人,不过下手却有分寸,脑子很清醒。 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皱了皱眉,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抬眼,看见她同桌站在门口看着她。 少女午觉没睡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手,长长的,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细细白白的指尖揉了揉眼睛。 沈倦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过了十几秒,林语惊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给他让位置。 沈倦坐下,没人说话,林语惊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坐在座位里泪眼婆娑地打着哈欠。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的第一节课,沈倦从一摞书里抽出那本崭新的化学,翻开第一页,唰唰唰签了个名字。 林语惊发现,他这个同桌特别爱签名,就跟小朋友发下来新书要在第一页写上班级姓名似的,他也要写,每科每本都写,沈倦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占了大半页的空白,和他的人一样嚣张。 沈倦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 林语惊看着他,眨眨眼,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不自在。 少年看起来倒是很自在,略微侧着脑袋看着他的小同桌:“你刚刚打架的时候,跟人家说什么了?” 林语惊一顿,大脑当机了两秒,剩下的那一半没睡够的瞌睡虫全被吓没了。 林语惊:“什……什么?” “就是你按着人家脑袋,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沈倦说。 林语惊从惊吓到茫然,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琢磨着现在杀人灭口来不来得及一样。 林语惊:“你看见了。” “嗯。”沈倦大大方方说。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那家米粉店很小,也没看见有同班的在:“我没看见你。” “刚好路过,在门口,”沈倦还是有点小好奇的,当时就看见她趴在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姑娘从拼命挣扎到一动不动,效果十分惊人,“所以,你当时说什么了。” 林语惊看着他,忽然人畜无害的笑了。 沈倦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笑,她五官长得太乖了,笑起来眼睛弯弯,十分纯真无辜的样子,微挑着的眼型,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精。 沈倦愣了愣,眼皮又是一跳。 “我说,我上面有人,”小狐狸精慢吞吞地说,“我社会大哥沈倦就在门口看着呢,你再动一下我就要叫了。” 沈倦:“……”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58.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5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八月底,烈日炎炎,热气凝固在一起,黏腻闷躁。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孟伟国本来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是满意的,后半句一出来,他皱起眉:“什么叫孩子我带走?” 林芷有点不耐烦:“我没时间管。” “什么叫你没时间管?你没时间我就有时间?” “你挺有啊,”林芷冷笑了一声,“软饭吃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上大忙人了?” 孟伟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瞪着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林芷扬眉:“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重了?你当初入赘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这个脸呢?” 孟伟国忍无可忍,“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来。 林芷也紧跟着站起来,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两个人开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物饭菜被摔了个七七八八。 林语惊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因为孩子归谁管这个事儿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甚至毫不避讳,就当着她的面开始互相推脱。 好像她是条狗,听不懂人话,没人在意,情绪也根本不需要被照顾。 孟伟国是入赘的。 林芷家三代从商,富得流油,孟伟国跟她是大学同学,农村考进城里的,学习好,能说会道却又低调,而且长得很帅。 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样貌清隽,身材挺拔,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心动,林芷也没例外。 穷学生和千金小姐恋爱结婚了,结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从林语惊有记忆起,爸爸和妈妈就好像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看得出林芷对孟伟国已经厌恶透了,对这个男人的极端厌恶连带着磨掉了她对于自己孩子仅剩的一点喜爱。 林语惊本来以为,她被父母当做负担想要抛弃的时候会有点难过。 然而真的看到这一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一口气干掉了一桶烈酒什么的,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木掉了。 孟伟国没坚持和林芷打官司。 林芷家人脉背景钱样样都有,他去硬碰硬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最终林语惊归他,林芷每个月给她打固定数目的抚养费。 孟伟国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在离婚一个月后带着林语惊见了他的新女朋友关向梅,两个人光速发展并且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结婚领证搬家到这个女人的城市来,入赘入的十分熟练。 林语惊只觉得长得帅又会说话真是好,有这么多傻子富婆愿意跟他结婚。 把她送到这儿来的第二天,两个人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关向梅微笑看着她:“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林语惊点了点头。 “我儿子这两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应该明天回来,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一会儿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你们自己联系联系。”关向梅继续道。 “……” 林语惊并不是很想和她儿子联系联系,但是她更不想一来就破坏掉这种表面和谐的家庭气氛,所以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果然,关向梅很满意,又说:“有事也可以跟张姨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欢你。” “……” 林语惊看了一眼旁边就差把“现在什么野鸡都能装千金了”“吃软饭的爹带着他闺女来分家产”和“你别想拿一分钱”刻脑门儿上的张姨,觉得关向梅眼神可能有点儿不好使。 商场里面冷气开得太足,乍一出来还是觉得热,连雨都带着热气,仿佛等不到落下就会被蒸发在空气中。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了。 她轻轻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站得有点麻的腿,手机铃响起,是她昨天晚上刚存上的手机号,她那个需要联系联系的哥哥。 林语惊接起电话:“哥哥。” 男人似乎被她这一声哥哥惊住了,沉默了至少十秒钟,才问:“东西买完了?” “嗯。” “我感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硬地说。 “……” 林语惊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她一向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不屑于和任何人弄假做戏,而且这人演技还这么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林呢,娇花儿林妹妹。 她很关心他的病情:“严不严重,多少度呀。”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轻软好听,对面又沉默了十秒,声音有些犹豫了:“四十。” “……” “我帮您打个119吧。”林语惊真挚地说。 火警消防电话,119。 男人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雷霆万钧仿佛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语惊的新家在别墅区,市中心,隔着两个街区是一片破旧的老式居民楼。 住这种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情况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穷得只剩下一个弄堂里小房子的,一种富得流油买二三十万一平米豪宅的。 车子开到一半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味道,想到要跟她那个素未谋面体弱多病的“哥哥”和那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张姨待在一块儿,林语惊气儿都喘不匀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楼后身下了车,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迷两个小时路再回去。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么一片儿,房子老,古旧的墙木制的窗,深红色的油漆一片一片剥落,窗口拉出长长的杆子挂着各种床单和衣服,有种浓缩了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底蕴和气场的感觉。 林语惊穿过狭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边儿一圈开着几家低调中透着逼格的工作室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着海绵宝宝的主题曲,走到头左边一拐,看见一扇黑色的铁门。 单开的门,纯黑色,半虚掩着,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涂着一串儿英文。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鬼屋的入口。 林语惊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上面漆着的字母是什么。 ——tattoo。 纹身的店? 铁门不高,她垫着脚,里面是一个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对着一扇木门,上面木牌子上刻着个很复杂的图腾似的东西。 林语惊被这个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我十分牛逼但我十分低调”的纹身店深深吸引了,她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黑色的铁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悠长的划过。 那小院儿果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植物生长轨迹看起来都很狂野。 林语惊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昏黄发红光,深灰的墙,上面挂着红色的挂毯和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身图案,漂亮又精细。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一回头,顿住了。 6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61.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林语惊顿悟了。 这是一场预约制的,社会哥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具体流程大概是先礼后兵,先文后武,大家在711门口碰头,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体上有了第一次触碰,这个过程,叫点炮。 6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但是面对来自这个还算是个陌生人的长辈的真挚善意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习惯,也不太熟练,尤其是这种没有第三个人在的环境下,除了道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很快开进院,停在门口,九月天没那么长,晚上近七点,天色渐暗,林语惊再次跟老李道了谢以后才下车,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非常不耐烦:“怎么那么慢啊?” 林语惊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不是对她说的,刚刚她没看见,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少年,此时正往老李身边走:“我都等了你半个小时了,饿死我了。” 老李笑呵呵的:“饿了?走,回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花园里地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两个人有七分相似的五官。 少年没注意到这边的视线,拧着眉,还是不高兴:“没想吃的,随便吧。” 林语惊转身,翻出钥匙开门进去。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无声,穿过前厅走到客厅里,水晶灯光线璀璨又明亮,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沙发里没人。 她忽然觉得非常烦。 那种有点茫然的烦躁毫无预兆,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如其来得甚至让人有点惊慌。 林语惊走到厨房,从柜子上抽了个玻璃杯倒了杯水,冰凉的水划过喉管,她长出了口气,端着水杯站在中岛台前看了会儿手机,才转身除了厨房,准备上楼。 刚出来没走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沙发上多出了个人。 男人也正看着她,长得还挺帅,眉眼轮廓跟关向梅有点像。 林语惊用大概零点五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叫了一声;“哥哥。” 她从小到大没锻炼出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嘴非常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变得特别乖。 果然,男人嘴角有些僵硬,似乎还抽搐了一下,只是依旧没说话,表情不善,眼神防备。 林语惊走过去,从袋子里翻出个白色的小袋子,放到他面前茶几上,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下午的时候是开玩笑的,没有故意让你打消防电话,但是因为你说你烧到四十度了……” “……” 傅明修脸更黑了。 林语惊没看见似的:“你注意身体,多喝开水。” 傅明修:“……” 傅明修气得差点站起来。 “热水,对不起。”林语惊飞快的纠正道,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像是看着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对手服软道歉的速度太快,傅明修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这么卡着,上不来下不去,更他妈难受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兔子似的窜上楼不见了,傅明修拉过茶几上的她放下的塑料袋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几盒感冒药和退烧药。 “……”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心情十分复杂。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没办法控制的,尽管明白自己的无端排斥来得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的,但是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对这个空降的妹妹完全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还好她也没有很讨厌。 还不够讨厌? 这才第一天,就又消防又开水的。 傅明修想不到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回过头去确认了一下少女确实上楼了,傅明修手里的袋子往茶几上一摔,食指伸出来指着那塑料袋瞪着眼:“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温柔刀是不是?想讨好我?没用!我告诉你,没!有!用!” 林语惊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夜光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才九点,她睡了两个小时,上楼进屋倒头就睡。 期间还做了个很惊悚的梦,梦见那个叫沈倦的社会哥拿着个电钻似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看着她。电钻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沈倦面无表情地说:“把裤子脱了,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林语惊说:“不行,我屁股长得那么好看,你的hellokitty画得实在是丑,配不上我的臀。” 沈倦说:“那我给你纹个夜光手表。” 林语惊觉得比起饿醒,她明明应该会先被这个梦吓醒才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先是发了一分钟的呆。 然后就是饿。 胃里翻江倒海的,饿得难受。 下午从商场回来到现在,她就喝了一杯水,本来是还想着吃个晚饭再回来的,结果老李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给忘了。 林语惊叹了口气,伸手端过床头矮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又一杯水灌下去,饥饿感有所缓解。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老李,和那个应该是他儿子的少年。 如果她是他,有那样的一个爸爸,那她是不是就也可以撒娇,也可以发点小脾气。 她忽然就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烦。 她觉得羡慕。 林语惊感觉自己现在挺莫名其妙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大概是换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还有即将面对的陌生的生活都让人太没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是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甚至包括林芷和孟伟国离婚这件事,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影响。 以前再不堪,好歹还是个家,现在她连家都没了。 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打断了她悲春伤秋,林语惊抬手揉了揉脸,又随手抓了抓睡得有点乱的头发,翻身下床,随便套了条裤子,抓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准备出门觅个食。 厨房里应该会有吃的,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自己一个人擅自就去翻找,一出门,地灯和柱灯的光线柔和漂亮,毕竟是三十万一平的房子,灯光艺术水平堪比意大利灯光艺术节。 开车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远,此时自己走就走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大门,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处处透着股大城市的味道,林语惊跟着记忆往老弄堂那边走,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家711便利店。 她方向感还可以,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看见了711红绿色的牌子,散发着亲切的光芒。 林语惊走进去,拿了一个饭团一瓶混合果汁,又要了份关东煮——只剩下三个脆骨丸子、菠菜豆腐还有一块鱼排,她付了钱,捏着纸杯出了店门,蹲在门口扎了个丸子塞进嘴里。 这会儿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热了,这个城市到了夜里有点温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也不太冷,刚刚好的舒服,吹散了到这儿以来连续两天持续不断的阴郁烦闷。 林语惊心情很好的嚼着丸子,垂头去扎第二颗,咬进嘴巴里,再一抬头,看见对面街角拐出来一帮人。 刚开始距离太远,她没看清。 后来这帮人走到路边准备过马路,明显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楚了。 拖把一二三号,最后面跟着睡不醒的社会哥。 社会哥应该是下午又去补了觉,看起来终于不困了,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加了件衬衫当外套,手揣在裤袋里,垂着脑袋听旁边的人说话。 还挺怕冷。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两个拖把笑了起来,四个人一起穿过马路,往林语惊这边走。 拖把一号终于看见她了。 林语惊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其实她本来根本没准备再去一次那个纹身工作室,也以为自己大概是碰不到他们了。 结果人生处处有缘分,不过既然工作室开在这儿,这片儿大概也算是他们的活动区域。 她把丸子整个塞进嘴里,竹签子丢回纸杯,刚要抬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走个过场。 那边拖把一号却突然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然后沈倦抬起头看过来,视线对上。 他们已经过了马路站在路边,便利店和昏黄路灯的光线糅合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影子,黑夜的浸泡让少年的五官看起来沉郁又立体,像是加了噪点的老照片,黑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林语惊想起刚刚做的那个短暂又真实的梦,下意识去看他的手,生怕他举着个电钻冲过来说“你脱裤子,我给你纹个hellokitty。” 三秒钟后,沈倦没什么表情的垂下头。 林语惊愣了愣,眨眨眼,嘴巴里的丸子嚼吧嚼吧被吞进肚子里,也没在意,重新捏起竹签子,专心致志地扎了个菠菜豆腐。 刚扎起来,道路另一头传来一阵噪音,又是一帮人出现在街口,大概六七个人往这边走。 拖把二号骂了句脏话,开始撸袖子,进入了备战状态。 林语惊顿悟了。 这是一场预约制的,社会哥之间的比试和较量,具体流程大概是先礼后兵,先文后武,大家在711门口碰头,老大和老大寒暄一下,直到肢体上有了第一次触碰,这个过程,叫点炮。 再下一个阶段,就是嘴炮输的那位恼羞成怒,一言不合的那个瞬间掏出自己的五十米大长刀的同时叫一下自己的兄弟们,可以开始干架了。 6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而且这学校非常有钱,图书馆藏书量惊人,学生宿舍建得跟高级公寓似的,食堂顶层竟然还有意大利菜,虽然基本没什么人去,大家比起高级餐厅更喜欢去学校外面吃板面和麻辣烫。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林语惊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大概八字相克。 吃个米粉,都能遇到缺心眼儿的。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6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嗯?”沈倦转笔的动作停了,抬起头来,有点迷茫,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啊。” 林语惊看着他:“那个……” 沈倦抬起头来。 少女没出声了。 沈倦疑问地扬了下眉。 林语惊想道个谢。 真心实意的那种。 这事儿说着也挺奇怪的,平时她不觉得感谢什么的,不走心的时候,敷衍的时候,或者故意就是想哄人卖乖的时候,好听的、感谢的话可以张口就来,一连串儿都不重复的,说得人开开心心的,现在真的想说一声谢谢,反倒让人很难开口,甚至有点尴尬。 一句谢谢而已。 6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林语惊出门的时候是黄昏,逢魔时刻。 日本有个传说,在远古之时,人们相信阴阳五行,妖魔总在白昼与黑夜交替时现身于现世,人类分不清走在路上的究竟是人是妖,所以黄昏被称为逢魔时刻。 这个典故还是程轶给她讲的,那时候他们三个人,逃了晚自习去学校天台吹风,正是黄昏,头顶弥漫着红云,大片大片的天空被烧得通红。 程轶当时压着嗓子:“你走在路上,跟本分辨不出跟你擦肩而过的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怪伪装成的,所以这段时间如果有人叫你名字,你千万不要答应,应一声,魂儿就被勾走了,如果有人朝你迎面走来,你要问他的,”他清了清嗓,沉声道,“来者何人?” 陆嘉珩当时靠在旁边:“程轶。” “啊?”程轶应声。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珩发脾气呢,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你程哥哥和陆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 林语惊不知道王一扬是怎么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的,她跟王一扬只有三面加一个下午的交情,然而这人的太自来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愣是把这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小时相处时间掰出了百十倍的效果,好像林语惊是他多年挚友一样。 林语惊正想着怎么拒绝。 何松南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学妹一会儿有约没?没有就一起吧,”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现在休息日和同学一起吃顿火锅的时间到底有多珍贵。” “明年的这个时间,你就得在班级里坐着奋笔疾书写卷子。”何松南痛苦地说。 “……” 那请问你现在怎么没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卷子,跑这儿来吃火锅来了? 王一扬这个人,虽然自来熟还有点缺心眼,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对于林语惊的热情邀请,其实完全来自于何松南的怂恿,他只是说了句“诶,你看前面那个妹子,有点儿像我一个新同学。” 何松南就跟着一抬头,然后整个人都燃烧了。 倦爷家小同桌。 腿又长又细,小脾气非常带劲儿的女王大人。 何松南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手机就在群里啪啪打字: 蒋寒第一个回复: 66.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大概八字相克。 吃个米粉,都能遇到缺心眼儿的。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九月初,天气还很热,小店里挤着塞满了桌子和人,更热,林语惊背对着门坐,没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对面三个小姑娘气得直笑,其中一个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凑近了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她校服袖口:“不是,你有病吧?我跟我同学聊聊天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啊,还干爹,你平时干爹找的挺熟练呗?你一高二的——” 林语惊话都没说,她余光瞥了眼桌上,砂锅的米粉,刚上来,里面的汤滚烫,这要是扣脑袋上可能得来个烫伤。 她把握着分寸,一手把她面前的米粉往前一推推开,另一只手按着女生后脑“砰”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女生根本没想到她会直接动手,人都没反应过来,脸和油腻的桌面直接正面接触,她尖叫了声,挣扎着想要抬头,被人死死按住。 “小姐姐说话注意点,给自己积点口德,”林语惊趴在她耳边说,“不然下次你这脑袋我就直接给你按砂锅里。” 旁边带着红绳的那位也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抓过去,林语惊站起身来向后倾着身躲过去,按着那姑娘的手没松,另一只手一把抓住红绳的校服衣领子,抬脚勾起刚刚坐的那个塑料椅子踢过去,塑料椅子重重地撞上红绳的膝盖,林语惊顺势拽着她领子往旁边一甩。 这地方空间本来就狭窄,她人都没站稳,被这么撞了一下甩开直接往旁边摔,哗啦啦地撞倒了旁边摞在一起的蓝色塑料椅子。 店里一片混乱,女孩子的叫声和椅子翻倒声,老板娘匆匆从后厨出来,旁边小棉花糖坐在那儿都吓傻了,脸上还挂着眼泪,好半天,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去拉林语惊的校服:“别……别别打,别别,打架,求……求……” 林语惊垂头看了她一眼,小棉花糖吓得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儿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拽着她手把她拉起来往外走。 小棉花糖被她拉着趔趄了一下,乖乖跟着,走到门口迎面站着几个人,林语惊头都没抬,擦着对方胳膊拉着小姑娘走过去了,过马路,再往前,拐进了另一条路上。 这条道饭店餐馆相对少了一些,旁边就是一个便利店。 林语惊看了眼身边的少女,走进去,买了一把棒棒糖出来,挑了一根草莓味的递给她。 女生没再哭了,正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抹着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语惊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就揍她,揍两顿就老实了,你哭她以后就会不欺负你了吗?你越好欺负就越被欺负。” 女生捏着棒棒糖抬起头来,眼睛通红的:“我,打,打不过。” “打不过就骂,不管用就用阴的,”林语惊随手捡了根荔枝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身边有什么东西就全往她们脸上招呼,打架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把她们砸蒙了,让她们反应不过来,然后就去告老师,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哭,就像你刚才那么哭,说她们欺负你,她们打你。” 小棉花糖都听呆了,愣愣的看着她。 林语惊笑了,漂亮的眼睛弯弯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棉花糖脸红了,我我我我了半天,什么都没我出来,最后结结巴巴地:“谢……谢谢……” “没事儿,”林语惊站起来,“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刚好我心情也很不爽,她们在旁边逼逼得我脑袋疼,烦死了,她们要是以后还欺负你,你就去高二十班找我。” 一顿中饭吃了一半被搅和了个彻彻底底,看看时间再吃个别的也有点儿来不及了,林语惊最后去学校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回去,坐在教室里边玩手机边吃完了。 中午午休结束,沈倦掐着点儿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林语惊已经睡着了,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侧着头,睡得挺熟,校服外套偏宽大,套在她身上显得她骨架更单薄,瘦瘦小小的一个。 沈倦没叫她,也没急着进去,斜靠在前门门口看了几秒。 他忽然想笑。 刚刚在米粉店门口,这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后来李诗琪她们几个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去,还是被他给拦下的。 沈倦看出林语惊“收”的这个意思。 动起手来确实干净利落毫不手软还熟练度惊人,不过下手却有分寸,脑子很清醒。 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皱了皱眉,慢吞吞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抬眼,看见她同桌站在门口看着她。 少女午觉没睡够,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手,长长的,毛绒绒的睫毛垂下去,细细白白的指尖揉了揉眼睛。 沈倦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一下。 过了十几秒,林语惊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给他让位置。 沈倦坐下,没人说话,林语惊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坐在座位里泪眼婆娑地打着哈欠。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的第一节课,沈倦从一摞书里抽出那本崭新的化学,翻开第一页,唰唰唰签了个名字。 林语惊发现,他这个同桌特别爱签名,就跟小朋友发下来新书要在第一页写上班级姓名似的,他也要写,每科每本都写,沈倦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占了大半页的空白,和他的人一样嚣张。 沈倦注意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 林语惊看着他,眨眨眼,有一种偷看被抓包的不自在。 少年看起来倒是很自在,略微侧着脑袋看着他的小同桌:“你刚刚打架的时候,跟人家说什么了?” 林语惊一顿,大脑当机了两秒,剩下的那一半没睡够的瞌睡虫全被吓没了。 林语惊:“什……什么?” “就是你按着人家脑袋,趴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沈倦说。 林语惊从惊吓到茫然,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琢磨着现在杀人灭口来不来得及一样。 林语惊:“你看见了。” “嗯。”沈倦大大方方说。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那家米粉店很小,也没看见有同班的在:“我没看见你。” “刚好路过,在门口,”沈倦还是有点小好奇的,当时就看见她趴在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姑娘从拼命挣扎到一动不动,效果十分惊人,“所以,你当时说什么了。” 林语惊看着他,忽然人畜无害的笑了。 沈倦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笑,她五官长得太乖了,笑起来眼睛弯弯,十分纯真无辜的样子,微挑着的眼型,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精。 67.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陆嘉珩当时靠在旁边:“程轶。” “啊?”程轶应声。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珩发脾气呢,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你程哥哥和陆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68.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6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而且这学校非常有钱,图书馆藏书量惊人,学生宿舍建得跟高级公寓似的,食堂顶层竟然还有意大利菜,虽然基本没什么人去,大家比起高级餐厅更喜欢去学校外面吃板面和麻辣烫。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7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看着沈倦,张了张嘴。 大佬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也愣住了。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这种欺负人的手段,她一直以为是初中小孩玩的了。 她看了一眼对面三个姑娘,觉得有点烦。 其实是不太想和姑娘打架。 麻烦,而且很难看。 女孩子打架,除了挠就是抓,像泼妇骂街,总不可能配合着她们互相抓着头发破口大骂吧,那你说你是揍还是不揍。 沈倦对于吃什么没什么意见,全都听何松南他们一帮人闹腾,何松南想念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粉想念了挺久,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走到米粉店门口,何松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没位置了,换一家吧。” “嗯,”沈倦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余光一扫,顿住了。 “走吧,那吃个炒河粉?快点儿的,这都十二点多了,吃完了我想回去睡个午觉。”何松南边往前走边说,走了两步,没见后面的人跟上,回过头去。 沈倦还站在米粉店外头,嘴里咬着烟,没点,人一动不动看着里面。 何松南倒退了两步,顺着他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熟人啊?” “啊,”沈倦牙齿咬着烟蒂,“熟人。” 何松南又仔细瞅了瞅,认出来了,往里一指:“哎,那不是李诗琪吗,不容易啊,你还记着她呢,我以为你早忘了。” 沈倦扭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谁?” “……之前和您同班的班花小姐姐,”何松南说,“不是,倦爷,您当着人家面别这么说啊,人姑娘追你一年多呢。” “啊……”沈倦一点印象都没有,仰了仰头,看见那女生把整整一瓶醋都倒在了对面姑娘的碗里。 何松南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那个是不是徐如意啊。” 徐如意这个名字,沈倦倒是有点印象。 他以前还在三班的时候,后座有个小结巴,话很少,动不动就脸红,沈倦高一一整个学期几乎没怎么带过笔,都是跟她借的,一年借下来也算是发展出了能说上几句话的友谊。 后来还是听他们闲聊听来的,小姑娘农村的,家里没什么钱,学习好,学校全额奖学金加补助招进来的特招。 米粉店里,李诗琪和她两个朋友正在拍着桌子笑,边笑边把手里的醋倒了个空,徐如意就那么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声都不吭。 于是几个女孩子笑得更开怀。 何松南看着有点震惊,他、沈倦、里面的徐如意李诗琪还有几个女生以前都是一个班的,平时在班级里何松南从来没注意过她们这些女孩儿的事儿,只知道徐如意外号叫小结巴,因为她口吃,说不清楚话,全班都这么叫,他偶尔也会跟着这么叫一声,也没太在意。 但是现在这种,明显就是在欺负人。 何松南皱了皱眉,刚想进去,就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你缺心眼吗?” 李诗琪愣住了。 何松南也愣住了,他偏了偏头,从侧面去看那个出声的女孩子的脸,很漂亮又熟悉的侧脸,皮肤很白,黑发简单扎成高高的马尾,规规矩矩的校服,领子上面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线条看起来柔韧纤瘦。 何松南认出来了,绝对领域。 眼睛里写满了“你算个屁”的那个,倦爷家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语气挺冲:“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属于非常能激起别人战斗意志的那种,轻蔑,不屑,烦躁,还带着点儿“我是你爷爷,你是我孙子”的嚣张。 这台词儿也太熟练了,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 何松南没忍住吹了声口哨,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倦。 倦爷没看他,眯了眯眼,嘴巴里咬着根本没点燃的烟,牙齿磨了一下。 71.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而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真的打算把她“随便吧”的生活态度贯彻落实到底,明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对方一帮六七个浑身写满了“我是来干架的”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还蹲在那儿吃得浑然忘我,吃得雷打不动,边吃好像还有点把他们当戏看的意思。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你牛逼啊,”腱子哥气势逼人,“浩哥叫你一声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倦爷?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 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一拳砸在他胃上。 下手很重,林语惊听见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腱子哥的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了,干呕了一声,弓着身弯下腰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一手抓着他头发猛地往下一扯,膝盖顶起来,哐地一声撞上去,用那张脸热情地亲吻他的膝盖骨,另一只手对着胃又是一拳。 腱子哥叫都没叫出声来,沈倦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往上拉,他被迫抬起头来,鼻血滴答滴答往下淌,红着眼睛瞪着他。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出声。 沈倦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腱子哥被踹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人说话,连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腱子哥一身腱子肉仿佛是奶油充起来的,人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捂着胃痉挛着干呕,酸水直往上反,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倦垂眸,神情漠然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倦爷肯定屌啊。” 腱子哥大概也算是敌方阵营二把手之类的人物,总之他挨了一顿揍,对面觉得被羞辱得十分彻底,于是沸腾了,伴随着各种国骂就要往上冲。 拖把二号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脏辫儿在空中飞舞出十分朋克的节奏感,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老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去你妈的!来啊!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 “……” 林语惊觉得现在的不良少年怎么都这么有意思呢。 饭团刚刚掉地上了,她用包装袋包着捡起来想去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711便利店里面大玻璃窗后,收银员小姐姐慌乱地挂上了电话的动作,里面几个店员聚在一起,都在往这边看。 她顿了顿,在“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和“告诉他们一声”之间犹豫了,想几秒,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拽了拽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袖子。 沈倦本来在旁边看戏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们这边人虽然少,但是蒋寒王一扬都比较能打,对面又废了一个还趴在地上吐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他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去洗个澡睡觉,感受到从身后袖口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拉力。 沈倦回过头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被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白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末端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小月牙,再往后是漂亮纤细的手和一截白得透明的手腕。 他掀掀眼皮子,视线上移看着拉他袖子的姑娘,扬眉,表示疑问。 林语惊松了手,指指便利店里面的收银员,低声说:“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报警了。” 那边儿正激烈的近身肉搏着,噪音很大,沈倦没听清,皱了皱眉俯下身子,脑袋凑近了点儿:“嗯?” 林语惊也配合着往前探了探头,凑到他耳边重复道:“刚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报警了。” 沈倦闻到清清淡淡的一点甜香味儿,像是午后花园里花香混合着刚出炉的水果挞和甜牛奶。 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拉开一点距离,直起身来:“那走吧。” 林语惊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啊?” “不是报警了么。”沈倦打了个哈欠,往711里面走。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你怎么还没睡醒。” 叮咚一声,感应玻璃门打开,沈倦看了她一眼,朝墙上的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十点半了,最佳睡眠时间。” “……” 合着您还是个养生的社会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看着沈倦在店员小姐姐惊恐的注视下淡定的去冷柜前溜了一圈,拎了一个饭团,顺便承上启下,他还真买了瓶水。 回来又拿了一包湿巾纸,结账,然后在店员小姐姐把饭团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撕开湿巾纸的包装,抽出来一张,倚靠在收银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揍了腱子哥。 少年身形修长清瘦,懒懒散散靠着收银台站,安静又专注的样子没半点刚刚把人脸往膝盖上砸时的狠戾,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冷白,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林语惊看了一眼明明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的店员小姐姐,内心“啧”了一声。 就这张脸,之前都不说了,以后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沈倦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看着收银的店员。 小姐姐还在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别开视线,打开微波炉,用纸巾包着饭团拿出来。 沈倦接过来道了声谢,将湿巾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711。 林语惊跟着他出去。 夜风温凉,两个人绕过门口一群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迅速撤离犯罪现场,走出去一个街口,林语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警察叔叔们的身影。 天降正义,不良少年作鸟兽散。 她回过头来:“你真不管你朋友啊。” 就这么溜了,你还想不想当个有信服力的社会哥了。 沈倦“嗯”了一声,没回头看,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她。 少年漂亮的手拿着个饭团伸到她面前,林语惊愣了愣,眨巴两下眼:“嗯?” “刚刚那个不是掉了。”沈倦说。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7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没几分钟,那三个小姑娘视线一转,落在了林语惊这边儿,看着她旁边的小棉花糖:“意姐,米粉好吃吗?” 小棉花糖没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诶,意姐,同学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对同学友好一点呗。” 之前戴红绳的那个姑娘笑了起来:“让她说什么啊,一个结巴。” 小棉花糖低低垂着头,一动没动,看不见表情。 “意姐,怎么这么闷呢,你说句话呗,说句话给我们听听,没礼貌呢?” “就喜欢听你说话,”另一个女孩子掐着嗓子学着,“你你你们讨厌!还还还给我!” 她声音很大,说完小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林语惊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连身体都在抖。 林语惊闭了闭眼。 这时候红绳她们的米粉也好了,老板娘夹着三个小砂锅过来,放在她们这桌上。 几个人一边笑着拿了筷子,又去拿醋,倒完以后红绳忽然“诶”了一声,“意姐,你吃米粉不放醋吗?我给你放啊,这些够吗?不够再来点儿……”女孩拿着醋瓶的手伸过来,直接把盖子拧开,哗啦啦整整一瓶醋全倒进小棉花糖的那个小砂锅里。 浓烈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三个女孩又开始笑,其中一个笑得不行,“啪啪”拍着桌子,小店里看起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小桌子因为她的动作很危险的晃了晃:“不是,李诗琪你过分了啊,怎么欺负人呢?” “我哪儿欺负她了,”红绳笑着说,“我不体贴吗?” 小棉花糖一声都没吭,低低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7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脱口而出的瞬间也反应过来了,刚想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圆法,就这么愣神的半秒钟,话已经说完了。 和“这屁股”似曾相识的车祸现场。 这回更惨,是真没法儿圆,稀碎稀碎,惨不忍睹。 林语惊看着沈倦,张了张嘴。 大佬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也愣住了。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不是个屁。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7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你牛逼啊,”腱子哥气势逼人,“浩哥叫你一声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倦爷?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 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一拳砸在他胃上。 下手很重,林语惊听见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腱子哥的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了,干呕了一声,弓着身弯下腰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一手抓着他头发猛地往下一扯,膝盖顶起来,哐地一声撞上去,用那张脸热情地亲吻他的膝盖骨,另一只手对着胃又是一拳。 腱子哥叫都没叫出声来,沈倦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往上拉,他被迫抬起头来,鼻血滴答滴答往下淌,红着眼睛瞪着他。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出声。 沈倦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腱子哥被踹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人说话,连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腱子哥一身腱子肉仿佛是奶油充起来的,人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捂着胃痉挛着干呕,酸水直往上反,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倦垂眸,神情漠然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倦爷肯定屌啊。” 腱子哥大概也算是敌方阵营二把手之类的人物,总之他挨了一顿揍,对面觉得被羞辱得十分彻底,于是沸腾了,伴随着各种国骂就要往上冲。 拖把二号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脏辫儿在空中飞舞出十分朋克的节奏感,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老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去你妈的!来啊!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 “……” 林语惊觉得现在的不良少年怎么都这么有意思呢。 饭团刚刚掉地上了,她用包装袋包着捡起来想去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711便利店里面大玻璃窗后,收银员小姐姐慌乱地挂上了电话的动作,里面几个店员聚在一起,都在往这边看。 她顿了顿,在“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和“告诉他们一声”之间犹豫了,想几秒,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拽了拽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袖子。 沈倦本来在旁边看戏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们这边人虽然少,但是蒋寒王一扬都比较能打,对面又废了一个还趴在地上吐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他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去洗个澡睡觉,感受到从身后袖口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拉力。 沈倦回过头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被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白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末端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小月牙,再往后是漂亮纤细的手和一截白得透明的手腕。 他掀掀眼皮子,视线上移看着拉他袖子的姑娘,扬眉,表示疑问。 林语惊松了手,指指便利店里面的收银员,低声说:“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报警了。” 那边儿正激烈的近身肉搏着,噪音很大,沈倦没听清,皱了皱眉俯下身子,脑袋凑近了点儿:“嗯?” 林语惊也配合着往前探了探头,凑到他耳边重复道:“刚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报警了。” 沈倦闻到清清淡淡的一点甜香味儿,像是午后花园里花香混合着刚出炉的水果挞和甜牛奶。 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拉开一点距离,直起身来:“那走吧。” 林语惊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啊?” “不是报警了么。”沈倦打了个哈欠,往711里面走。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你怎么还没睡醒。” 叮咚一声,感应玻璃门打开,沈倦看了她一眼,朝墙上的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十点半了,最佳睡眠时间。” “……” 合着您还是个养生的社会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看着沈倦在店员小姐姐惊恐的注视下淡定的去冷柜前溜了一圈,拎了一个饭团,顺便承上启下,他还真买了瓶水。 回来又拿了一包湿巾纸,结账,然后在店员小姐姐把饭团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撕开湿巾纸的包装,抽出来一张,倚靠在收银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揍了腱子哥。 少年身形修长清瘦,懒懒散散靠着收银台站,安静又专注的样子没半点刚刚把人脸往膝盖上砸时的狠戾,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冷白,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林语惊看了一眼明明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的店员小姐姐,内心“啧”了一声。 就这张脸,之前都不说了,以后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沈倦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看着收银的店员。 小姐姐还在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别开视线,打开微波炉,用纸巾包着饭团拿出来。 沈倦接过来道了声谢,将湿巾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711。 林语惊跟着他出去。 夜风温凉,两个人绕过门口一群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迅速撤离犯罪现场,走出去一个街口,林语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警察叔叔们的身影。 天降正义,不良少年作鸟兽散。 她回过头来:“你真不管你朋友啊。” 就这么溜了,你还想不想当个有信服力的社会哥了。 沈倦“嗯”了一声,没回头看,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她。 少年漂亮的手拿着个饭团伸到她面前,林语惊愣了愣,眨巴两下眼:“嗯?” “刚刚那个不是掉了。”沈倦说。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7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拖把一号反应很快,在抱枕砸上脸的一瞬间举远了烟,抬手一挡,抓着抱枕手腕转了一圈儿抱进自己怀里,烟重新叼进嘴里,神情凝重:“好功夫。” 像一个二傻子。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眼型狭长稍扬,此时眼皮子耷拉着,散发着“老子不太耐烦”的气场, 缓了大概十几秒的神儿,他才眯着眼看过来。 大概是刚刚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倒也没很暴躁的迁怒到林语惊,只拧着眉打了个哈欠,人站起来:“纹身?” 声音里带着没睡醒时的沙哑,还有一点点鼻音。 林语惊随口应了一声:“啊。” “哪儿。”沈倦转过身去,将刚刚蒙在脑袋上的毯子拎起来,随手搭在沙发靠背上。 从背面看两条腿笔直,长得让人想吹口哨,黑衣服压得有些皱,边缘塞在裤腰里,露出一段皮带。 林语惊视线不受控制的扫向他那被袭击了两次的、确实挺好看的屁股上,低声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屁股……” 语气似赞赏,似叹息。 空气寂静了。 拖把一号二号三号再次被按了暂停键,机械地抬起头。 沈倦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林语惊觉得自己声音挺小的,就是自言自语的音量,不过这屋子里一片安静,居然显得有点清晰,她说出口的下一秒就回过神来,对方转身的瞬间已经迅速反应,四目相对时甚至调整好了表情,眨巴着眼安静又无辜的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小羞涩:“就纹在——”她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以吗?” 沈倦扬眉:“可以。” 看见了吗! 看见没有!多么淡定!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社会哥! 不就是纹个臀吗!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有吹下去的必要和义务,林语惊心一横,开始翻看墙边长木桌上的图案册子和乱七八糟散开的各种铅笔草稿纸,假装研究着弄个什么图案好。 毕竟这位暴躁的社会哥已经醒了,她还用“我就随便看看,你继续睡吧”把人家怼回去可能会挨揍。 “诶,”林语惊捏起了张上面画着个其丑无比叮当猫的纸,不明白这么一堆高端精致作品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十岁以下小朋友的作品滥竽充数,“这个多啦a梦好可爱啊。” 沈倦已经走过来了,帘子唰地一拉,角落那一片放着沙发坐着人休息区似的地方和外面的工作区域被划分开,他走到她旁边瞥了一眼:“hellokitty。” “啊?” “这是个hellokitty。” “……” 林语惊仔细一瞅,哦,有耳朵。 那行吧,哈喽凯蒂。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是家里小朋友画的吗?” 沈倦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好听,就是鼻音听起来稍微有点闷闷的:“我画的。” “……” 兄弟你别骗我吧? 你告诉我就你这个画功真的是个纹身师吗?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决定换个角度:“那,纹身的位置不同,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总不会出错了。 “疼痛,保养,都不一样,”沈倦靠着墙站着,无精打采拖着声,“你要是信风水命理,那就还有说法。” “哪里最疼?” “皮肤薄的地方。” “喔,”小姑娘缩着脖子,看着好像还挺怕的,“那哪儿比较不疼啊?” 沈倦也看出来了,这位朋友就是看他醒了,也不好意思再把他撵回去,强行没话找话随便问问的,干脆连电脑都不打算开了。 他顿了顿,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才似笑非笑说:“就你要纹的那个地儿。” 林语惊:“……” 林语惊胡扯八扯的和沈倦聊了五分钟,绞尽脑汁把自己脑子里能想到的关于纹身的问题全都问了一遍,掐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大松了口气。 到最后,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沈倦就靠着墙懒洋洋地站着,林语惊能感受到他冷清清的视线。 她也懒得理。 走的时候还是拖把一号塞了张工作室的名片给她,让她考虑得差不多了可以过来。 沈倦全程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站得像没骨头一样,依然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蒋寒刚准备关门,回头看见他打哈欠,拍拍门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地.雷去了?” 沈倦坐进旁边的懒人沙发里,随手从桌边捞了个飞镖,半眯着眼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一边对着屋子另一头墙上的黑色镖盘丢过去:“生活不易。” 绿色的塑料小飞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粗制滥造,末端还有塑料薄片的毛毛边儿,“咻”的一下,飞过半个屋子稳稳地扎在镖盘上。 蒋寒看了一眼,距离比较远,跑过去两步才看得清,小飞镖正正好好落在小小的红色靶心上,半点儿都没偏。 “我倦爷还是牛逼,”蒋寒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觉得叹为观止,离得远,光线又暗,他在那个位置甚至都看不清靶心在哪儿。蒋寒回身过去把门关好了,趴过去小声说:“刚刚那妹子,有点好看啊。” 沈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就,身上那个小仙女的劲儿,你懂吧,和外面的那种装的还不一样,是真仙。” 沈倦视线在空中停了停,脑子里忽然窜出那位小仙女刚刚的样子。 是好看,腿又细又直,皮肤白出了透明感。 就是空,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他的时候可能和看着地上的石头也没什么两样,空洞洞的,左眼写着“不在意”右眼写着“随便吧”,合起来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的颓废少女。 总之,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仙的。 两秒钟后,沈倦重新垂下眼帘,情绪也不高:“你不是就喜欢蒸汽朋克风的么。” “什么叫我就喜欢蒸汽朋克风?”蒋寒一脸严肃捋了把自己的脏辫儿,“我欣赏一切风格的养眼美少女,刚那个,也太可爱了,像个偷偷干坏事儿怕被人知道的小朋友,我都能听出她说话时候的紧张来。” 沈倦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蒋寒越说越觉得后悔了:“我怎么刚刚就没想到下手呢,我怎么就给她的工作室名片呢,我应该直接私人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啊,多纯多乖,家养小奶猫。” 沈倦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的重复:“乖?”他视线落在木桌上端正躺着的那张其丑无比hellokitty上,“就这小奶猫,你真下手,她能让你骨头都剩不下。” 蒋寒觉得他完全就是对人家姑娘有偏见,因为她的到来打扰了他大爷补觉,他往旁边一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仙女,寒哥撩起来自己都害怕。” “哦,”沈倦长腿往前伸了伸,食指在桌沿轻敲了两下,懒洋洋说,“你撩。”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要是见面第一天的时候把眼里的那点儿戒备和疏离藏得再好点儿,林语惊估计现在都能情深意切的叫她一声妈。 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林语惊爬下床,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以后下楼去,和傅明修一起吃了个十分窒息的早饭。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76.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期间两个人没说一句话,林语惊跟他说早安的时候,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自始至终黑着脸,一眼都不看她。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林语惊走到校门口,先是仰头欣赏了一下恢弘的八中校门。 关向梅昨天给她打电话之前,她甚至连高中剩下两年在哪里读都没问过,现在看来,这学校应该还挺好。 至少这么看起来长得还行。 大门进去一个小广场,正对着长长一排看不到尽头的行道树,左手边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右手边各种建筑,不知道都是什么。 林语惊走到小广场旁边指路标前,顺着一直往前走,看见了大概是主教学楼。 四层高的凹型建筑,她站在门口有些茫然,不知道高二是不是这栋,教师办公室在哪层,刚好一转身看见里面出来个老师,林语惊连忙上前两步:“老师好。” 老师长得和蔼可亲,一头地中海,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 林语惊连忙说:“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我想问一下,高二的教学楼是这儿吗?” 刘福江是高二十班的班主任,自从接了这个班以后,他无数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学校管理层了。 八中重理轻文,理科班十个,文科班六个,一班实验班,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拿过各种奖的风云人物,十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是风云人物。 刘福江五十多岁的人,教生物的,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当过班主任,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变成了一帮风云人物的管理者。 但是既然要做,那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刘福江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教不好孩子的老师,所以开学之前,他看了一个礼拜的《犯罪心理学》《监狱心理学》《做一个合格的狱警——御囚有术》。 在听说即将会有一个转校生要来的时候,刘福江还沉浸在对于未来教育事业的美好憧憬,热情洋溢情绪高涨,掐着点儿准备到校门口去迎接新同学的到来。 结果刚出了教学楼,人就给碰上了。 高二生物组教师办公室。 刘福江笑眯眯地看着她:“你是叫林语惊?” 林语惊点点头。 女孩子还没领校服,白t恤黑裙子,扎了个干干净净的马尾辫,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也不像是不听话的问题学生。 刘福江把桌上的《御囚有术》默默地用试卷压起来藏在下面了:“你是从帝都那边过来的?” “嗯。”林语惊点了点头。 “附中的吧。”刘福江又问。 林语惊继续点头。 刘福江笑呵呵地:“附中怎么样,没咱们学校大吧?”他表情挺自豪,“咱们学校多大啊!” “……” 林语惊:? 林语惊小鸡啄米式点头,附和道:“可太大啦!” 刘福江看起来对她很满意,从校园环境聊到了教学质量:“我们学校虽然在a市不算是数一数二的名校,但是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重点,教师的素质和教学基本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别的我都先不说,就去年,去年你知道咱们学校升学率是多少吗?” “……” 林语惊好奇极了:“多少。” 刘福江桌子一拍:“百分之九十八!” 林语惊:“哇。” 她的反应给刘福江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你知道去年咱们学校一本进线率多少吗?” “不知道。” 刘福江:“百分之九十!!” 林语惊:“哇!!!” 隔壁桌生物老师:“……” 刘福江对新同学非常满意,又说了几句话,预备铃刚好响起,就带着她往十班走。 上课铃还没打,同学陆陆续续地往班级里面走,教学楼走廊光线明亮,几个男生女生打闹着呼啦啦跑过去,刘福江心情很好地拔高了嗓子朝前面嚎:“走廊里不许打闹!” 林语惊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刘福江注意到,侧过头来:“吓着你了?” 林语惊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刘福江笑了:“行,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 林语惊琢磨着自己读个书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十班教室在四楼走廊最里,她手里抱着个空书包,跟着刘福江进教室。 林语惊垂着眼,站在讲台旁边,觉得有点明白刘福江刚刚为什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上课铃响起,下面一群人乌压压地乱糟糟一片,女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一个男生拎着个拖把杆哐哐砸后面的黑板报:“谁他妈动我菊花茶了?!” 刘福江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那个什么啊,大家都安静一下,上课了。” 没人理。 刘福江也不生气:“我是刘福江,从今天开始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们即将度过你们人生中最珍贵的两——” 后面那个举着拖布杆的男生有了新发现,愤怒值达到了临界点:“谁他妈把浓汤宝扔我菊花茶里了!!!” 刘福江锲而不舍:“——两年,我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我坚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学生的老师……” “……” 林语惊总觉得刘福江刚刚说的那个百分之九十八的升学率是诓人的。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书包站在讲台旁边,不动声色往上头一靠,垂着头听着刘福江又开始说起了自己教学这么多年的神秘往事。 某一个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刘福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我当时也还年轻,脾气不怎么好,我就问那个学生你为什么迟到,当时你们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老师,我昨天通宵补作业,没起来,我还能生起气来吗?多好的孩子啊。” 没人说话,下面一片寂静。 林语惊抬起头来,顺着众人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 沈倦站在门口,身上老老实实一身校服,白外套,黑裤子,头发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稍微有点儿乱,眼皮耷拉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老师好,我昨天通宵补作业,迟到了。”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77.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78.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补齐订阅后清一下缓存可见正文。晋江独家发表。 让你介绍你第一次见面的同桌,诶嘿,我机智不机智?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而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真的打算把她“随便吧”的生活态度贯彻落实到底,明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对方一帮六七个浑身写满了“我是来干架的”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还蹲在那儿吃得浑然忘我,吃得雷打不动,边吃好像还有点把他们当戏看的意思。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7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林语惊:“……” 她这个哥哥为什么看起来比昨天心情更不好了? 男人的心思还真的像海底针,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她也懒得理,吃好了早饭以后就上楼回房间去了,刚进房间关上门,孟伟国电话打来。 林语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接起来:“爸爸。” “小语,是我。”关向梅笑道。 林语惊一顿,乖乖问了声好。 关向梅应了一声,声音温柔:“明天开学了吧。” “嗯。”林语惊的视线落在窗前桌子上,那上面放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林语惊眯了下眼,盯着看了一会儿。 “学校我之前帮你联系好了,明修下个礼拜才开学,明天让他带你去。” “嗯。” 喔,是昨天那个饭团,忘记吃了。 “要开学了,别紧张,也不用害怕。” “嗯。” 这是开学还是上战场。 关向梅:“有什么事情就跟明修说,不用不好意思,刚好他的学校离得也近,平时他能照顾着你点。” “……” 林语惊扬了扬眉,对傅明修照顾着她点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望。 “好,谢谢阿姨。”林语惊说。 关向梅交代得差不多,挂了电话,林语惊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叹了口气。 就一个后妈来说,无论是真心还是做戏,关向梅做得都不错了,至少到现在,好像哪里都很到位,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她以前开学的时候,林芷也没有这么关心过她。 林语惊把手机丢在床上,人爬下床下地,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饭团,看了一眼保质期,05度三天。 她拆开来,咬了一口,变质白米馊了的酸味在口腔中蔓延。 “……” 太呕心了。 林语惊冲进洗手间里把那口饭团吐得干干净净,又漱了好几次口,才觉得那股味道淡了点儿,回来看着桌上那个咬了一口的饭团,林语惊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沈倦。 浪费了一位不良社会少年江湖扛把子用他仅存的一点温柔和善心给她买的饭团。 关向梅虽然是说着让傅明修带着她去学校,不过林语惊并不觉得傅明修真的会带她一起,第二天一早,她差不多时间下楼的时候,楼下果然没人。 张姨人在餐厅,林语惊喝了杯牛奶吃完了煎蛋,捡了片儿吐司面包叼着往外走,出了院门看见老李正站在车边,低着头看手机。 林语惊走过去,微微倾了倾身。 老李匆忙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手机屏幕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一下,忙道:“林小姐早。” 林语惊余光扫过,看见手机屏幕上少年灿烂的笑脸,顿了顿。 她嘴巴里叼着吐司上了车,含含糊糊回了一声:“李叔早。” 林语惊新学校和新家不在一个区,正常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小时时间。 九月初,不少学校开学,又是上班早高峰,车堵得一串一串的,看见八中校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堵在学校以外一条街,前面车山车海。 她干脆下了车,自己走过去,看见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自行车道过去,显得街道上堵得长长的那一串豪车就格外智障。 8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你牛逼啊,”腱子哥气势逼人,“浩哥叫你一声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倦爷?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 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一拳砸在他胃上。 下手很重,林语惊听见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腱子哥的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了,干呕了一声,弓着身弯下腰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一手抓着他头发猛地往下一扯,膝盖顶起来,哐地一声撞上去,用那张脸热情地亲吻他的膝盖骨,另一只手对着胃又是一拳。 腱子哥叫都没叫出声来,沈倦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往上拉,他被迫抬起头来,鼻血滴答滴答往下淌,红着眼睛瞪着他。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出声。 沈倦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腱子哥被踹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人说话,连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腱子哥一身腱子肉仿佛是奶油充起来的,人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捂着胃痉挛着干呕,酸水直往上反,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倦垂眸,神情漠然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倦爷肯定屌啊。” 腱子哥大概也算是敌方阵营二把手之类的人物,总之他挨了一顿揍,对面觉得被羞辱得十分彻底,于是沸腾了,伴随着各种国骂就要往上冲。 拖把二号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脏辫儿在空中飞舞出十分朋克的节奏感,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老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去你妈的!来啊!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 “……” 林语惊觉得现在的不良少年怎么都这么有意思呢。 饭团刚刚掉地上了,她用包装袋包着捡起来想去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711便利店里面大玻璃窗后,收银员小姐姐慌乱地挂上了电话的动作,里面几个店员聚在一起,都在往这边看。 她顿了顿,在“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和“告诉他们一声”之间犹豫了,想几秒,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拽了拽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袖子。 沈倦本来在旁边看戏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们这边人虽然少,但是蒋寒王一扬都比较能打,对面又废了一个还趴在地上吐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他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去洗个澡睡觉,感受到从身后袖口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拉力。 沈倦回过头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被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白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末端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小月牙,再往后是漂亮纤细的手和一截白得透明的手腕。 他掀掀眼皮子,视线上移看着拉他袖子的姑娘,扬眉,表示疑问。 林语惊松了手,指指便利店里面的收银员,低声说:“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报警了。” 那边儿正激烈的近身肉搏着,噪音很大,沈倦没听清,皱了皱眉俯下身子,脑袋凑近了点儿:“嗯?” 林语惊也配合着往前探了探头,凑到他耳边重复道:“刚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报警了。” 沈倦闻到清清淡淡的一点甜香味儿,像是午后花园里花香混合着刚出炉的水果挞和甜牛奶。 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拉开一点距离,直起身来:“那走吧。” 林语惊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啊?” “不是报警了么。”沈倦打了个哈欠,往711里面走。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你怎么还没睡醒。” 叮咚一声,感应玻璃门打开,沈倦看了她一眼,朝墙上的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十点半了,最佳睡眠时间。” “……” 合着您还是个养生的社会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看着沈倦在店员小姐姐惊恐的注视下淡定的去冷柜前溜了一圈,拎了一个饭团,顺便承上启下,他还真买了瓶水。 回来又拿了一包湿巾纸,结账,然后在店员小姐姐把饭团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撕开湿巾纸的包装,抽出来一张,倚靠在收银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揍了腱子哥。 少年身形修长清瘦,懒懒散散靠着收银台站,安静又专注的样子没半点刚刚把人脸往膝盖上砸时的狠戾,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冷白,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林语惊看了一眼明明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的店员小姐姐,内心“啧”了一声。 就这张脸,之前都不说了,以后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沈倦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看着收银的店员。 小姐姐还在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别开视线,打开微波炉,用纸巾包着饭团拿出来。 沈倦接过来道了声谢,将湿巾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711。 林语惊跟着他出去。 夜风温凉,两个人绕过门口一群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迅速撤离犯罪现场,走出去一个街口,林语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警察叔叔们的身影。 天降正义,不良少年作鸟兽散。 她回过头来:“你真不管你朋友啊。” 就这么溜了,你还想不想当个有信服力的社会哥了。 沈倦“嗯”了一声,没回头看,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她。 少年漂亮的手拿着个饭团伸到她面前,林语惊愣了愣,眨巴两下眼:“嗯?” “刚刚那个不是掉了。”沈倦说。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81.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她抬头看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里面靠墙那边的筷子盒,刚准备伸手过去拿,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还有一只肉肉的,有点黑的小手。 林语惊侧了侧头,巧克力小棉花糖拿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 林语惊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小棉花糖:“不……不用……”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小店里几乎听不见,还是因为就坐在旁边,林语惊才听见的。 “要,要醋吗……”小棉花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地说。 林语惊反应过来是跟她说,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没,没……”她连没事都没说出来。 这也太紧张了。 林语惊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不粘锅脸,她自己也很清楚,看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好人,不明白为啥这姑娘害怕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棉花糖没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吃了几分钟,林语惊掏出手机来,开了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手机一直关着。 果然,刚开机短信微信就一条条往外蹦,孟伟国的名字占了满满一屏幕。 “咔哒”一声,林语惊面无表情把手机锁了,屏幕一瞬间恢复了一片黑,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边,继续吃米粉。 刚咬了一口鱼丸,店门口传来一阵嬉笑声,几个女生走进来,最前面的那个喊了一声:“没桌了啊?” “没了!” “那等一会儿吧,我今天就想吃米粉啊。” “等个几把,烦都烦死了。” “诶,这不是有空位置吗,拉个椅子过来拼一下呗。” 旁边的小棉花糖明显僵硬了一下,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低垂着头,睫毛挺长的,覆盖下来颤了颤。 整个小店里就剩下她们这桌还有空位置,四人位的长桌,林语惊和小棉花糖坐在一边儿,对面本来还有个人,刚刚吃完了,此时空着。 外面几个女生商量了两句,走了进来,然后不知道谁忽然笑了一声:“这不是我们意姐吗?” 一只手按在林语惊她们那桌的桌边儿上,挺干净漂亮的手指,手腕上戴着个款式简单的红绳:“我们意姐也来吃米粉?那就拼个桌吧。” 就是这个音调听着让人讨厌。 几个女生直接在对面坐下,三个人,还有一个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语惊旁边,点完餐以后就边聊天边等,笑得很大声,有点吵,还刺耳得很。 林语惊叹了口气,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快点吃完好回去。 没几分钟,那三个小姑娘视线一转,落在了林语惊这边儿,看着她旁边的小棉花糖:“意姐,米粉好吃吗?” 小棉花糖没说话,林语惊侧了侧头,看见她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诶,意姐,同学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对同学友好一点呗。” 之前戴红绳的那个姑娘笑了起来:“让她说什么啊,一个结巴。” 小棉花糖低低垂着头,一动没动,看不见表情。 “意姐,怎么这么闷呢,你说句话呗,说句话给我们听听,没礼貌呢?” “就喜欢听你说话,”另一个女孩子掐着嗓子学着,“你你你们讨厌!还还还给我!” 她声音很大,说完小店里的人都看过来,三个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 林语惊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子连身体都在抖。 林语惊闭了闭眼。 这时候红绳她们的米粉也好了,老板娘夹着三个小砂锅过来,放在她们这桌上。 几个人一边笑着拿了筷子,又去拿醋,倒完以后红绳忽然“诶”了一声,“意姐,你吃米粉不放醋吗?我给你放啊,这些够吗?不够再来点儿……”女孩拿着醋瓶的手伸过来,直接把盖子拧开,哗啦啦整整一瓶醋全倒进小棉花糖的那个小砂锅里。 浓烈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对面的三个女孩又开始笑,其中一个笑得不行,“啪啪”拍着桌子,小店里看起来质量就不怎么好的小桌子因为她的动作很危险的晃了晃:“不是,李诗琪你过分了啊,怎么欺负人呢?” “我哪儿欺负她了,”红绳笑着说,“我不体贴吗?” 小棉花糖一声都没吭,低低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林语惊听见了一声很轻很小的,微弱的吸鼻子的声音。 啪嗒一声,脑子里紧绷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神经跟着这一声一起断了。 像是一直晃啊晃的可乐瓶,里面的气儿憋得满满的,瓶盖终于不堪重压,啪地一声被崩出去了。 真是日了,在哪儿都能遇到傻逼? 林语惊推开面前的砂锅,抬起头来,筷子往桌上一摔,一声脆响。 三个女生安静了一下,红绳拿着醋瓶的手还悬在小棉花糖的砂锅上方,转头看过来。 林语惊舔了舔嘴唇,看着她:“你缺心眼吗?” 那女生愣住了:“什么?” 店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边的动静。 “什么什么,我说什么你听不见?你是不是不止缺心眼你还聋,”林语惊现在浑身都冒着火儿,语气很冲,每一个字都透着烦躁和不耐烦,“逼逼逼逼的烦死了,吃堵不上你的嘴?” “我操……”那女生气笑了,“不是,我们说话关你屁事啊,你谁啊你——” “我谁?”林语惊眯起眼,“我是你干爹,要么闭上你的嘴安静吃,吃完了滚,要么干爹就替你爸爸教教你什么叫礼貌和素质。”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家里。 她眨了眨眼,看见烟粉色的坠着蕾丝边的厚重窗帘和奶白色长绒地毯,才慢慢回过神来。 平心而论,关向梅表面功夫做得其实十分到位,在林语惊还没过来的时候,她房间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甚至还有配套的毛绒玩偶和几套看起来就很贵的睡衣,看起来非常走心。 8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让你介绍你第一次见面的同桌,诶嘿,我机智不机智? 林语惊压抑了很久的,让她几乎已经快要忘了的不良少女叛逆之魂正在蠢蠢欲动。 放在过去,她还年少的时候,这会儿大概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这毕竟不是过去。 没有人能一直想着过去,一直活在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回忆沈倦这个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天前。 少年脑袋上蒙着个毯子,在沙发里睡得醉生梦死。 腿长,屁股挺翘,性取向让人存疑。 没了。 那肯定不能这么说吧。 于是林语惊决定从今天开始算,她把自己代入到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少女,转学到新学校来,开学第一天,组织上就给她分配了个校草级别的大帅逼同桌。 啊,这可真是让人兴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想。 刘福江的意思是这次大家直接自我介绍加上对同桌的第一印象,不过林语惊因为是转学生,她刚刚站在前面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所以她就一个项目,介绍她不知道校霸和校草哪个名声更响亮一点的大佬同桌。 讲台上刘福江手一抬:“好,三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掌声欢迎林语惊同学。” 啪啪啪啪啪,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林语惊站起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沈倦终于换了个姿势,直起身来侧靠在墙上看着她。 看见她回头,大概是以为他的同桌正在等着他的鼓励和支持,犹豫了两秒,沈倦抬起他两只修长的爪子,懒洋洋地跟着也拍了两下。 非常给她面子。 林语惊:“……” 我谢谢你啊。 她走到讲台前,台下一片寂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悯,就好像她说完下台以后,沈倦就会从桌肚里抽出一把大菜刀来把她切片了一样。 林语惊沉默了几秒,开口:“我的同桌——” 她想了想:“——非常爱学习,开学的前一天为了补作业不仅熬了个通宵导致迟到,还得了重感冒。” 一片安静,班级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完了作业还忘带了。”林语惊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 一片死寂,这回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菊花茶满脸惊恐又敬佩的表情,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背着炸.药准备去炸碉堡的勇士。 这回没人敢鼓掌了,都怕一不小心哪里不对劲就戳到了大佬的逆鳞。 林语惊就非常淡定的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下下去了。 第二个本来是沈倦,结果林语惊人刚坐下,教室门口有个老师敲了敲门,刘福江出去跟她说了两分钟话。 等再回来:“下一个到谁了?”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倦的身上。 沈倦耷拉着眼皮子,淡定又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我刚才说完了。” 说完,他侧头,余光瞥了坐在后面的菊花茶一眼。 菊花茶迅速意会,一脸忍辱负重的站起来:“老师,到我了。” 万事开头难,林语惊开了个头,后面大家都流畅了不少,等一个班的人终于历尽千辛万苦介绍完了自己和同桌,上午连着的两节课也过去了,下课铃一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窝蜂冲出了教室。 沈倦在介绍同桌活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趴下去开始睡觉了,下课的时候刘福江过来提醒林语惊叫她别忘了去艺体楼领校服,又怕她找不着,随手抓住正要往外跑的菊花茶,让他带着去,顺便介绍介绍八中的校园环境和设施。 菊花茶叫李林,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话……非常多。 八中确实很大,绿化很好,大门往左边拐还有个人工湖。李林先是带她去图书馆转了一圈儿,图书馆两层,藏书量挺大,一楼是借阅室和自习室,正门口立着块巨大的天然石,上头黑色毛笔字刻着“敦品励学,弘毅致远”八个大字。 图书馆出来再往前走是食堂,比起图书馆,李林明显对食堂更熟悉一点,此时还是上午,食堂里没什么人,李林带着她在里面穿行:“这边是食堂,一楼就都是这种,我觉得菜其实烧得味道还可以了,不过也没太多人吃,就高一刚入学那会儿被学校忽悠忽悠着去,后面大家就都去外头吃了。” 两个人从食堂出来往艺体楼走,绕过一大片绿化和篮球场,室外的篮球场三个挨着,每一个都有男生在打篮球,几个篮球架子下和球场旁边坐着小姑娘们,有的在看,有的就聚在一块聊天。 八中校服是运动服外套和运动裤,夏季就换成半袖,女生也都穿着校服长裤,放眼望去整个校园里全是白上衣黑裤子。 林语惊没校服,虽然也是上身白下身黑,但是百褶裙下边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看起来将近一米七的个子,依然非常打眼。 尤其是,她长得也很打眼。 几个男生运着球看着这边,吹了两声口哨。 林语惊懒得理,李林扭头看了一眼,“我靠”了一声,回过头来小声说:“新同学,你同桌啊。” 林语惊一顿,回过头去。 沈倦坐在一个篮球架下,大咧咧地张着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瓶矿泉水。 他应该是刚下来没多久,眼神看着还没怎么聚焦,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感。 旁边有个男生坐在篮球上,眼睛看着林语惊,跟他说了句什么。 沈倦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对视一点五秒,林语惊扭头继续往前走:“走吧,艺体楼远吗?” 李林对她的淡定表示惊叹和敬畏,屁颠屁颠的跟着她:“新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很牛逼啊,你知道你同桌是谁吗?” 林语惊很认真地回答问题:“沈倦。” “诶,不是,你知道沈倦是谁吗?” “不知道。”林语惊看出来了他的倾诉欲望,很配合地说,“校草?” 李林点点头:“哎——对咯。” 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全对。” 两个人此时已经走出了篮球场,李林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刚那边那帮打球的,高三的。” “喔。”林语惊点点头。 李林:“以前沈倦的同班同学。” 林语惊一顿,抬了抬眼:“以前?” “对,正常他现在应该也高三了,”李林低声说,“沈倦高二的时候犯过事儿,差点把他同桌给打死,人浑身是血抬出去的,好多同学都看见了,当时他那个眼神和气场,据说贼恐怖的。” “啊,这样,”林语惊想起了少年打架时候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吧,跟他关系好的也没人敢去问啊,反正后来他就没来了,我以为他是被开除了还是转学了什么的,结果没想到就休了一年学,还跟我一个班了,还就坐我前面,我说他坏话还全他妈让他给听见了,”李林一脸心如死灰,“新同学,你觉得我还能不能活过端午?” “……” 林语惊特别认真的纠正他:“端午节在五月,最近的那个是中秋。” 李林:“……哦。” 篮球场,何松南盯着林语惊的背影,“啧”了一声:“看来今年新高一的小学妹颜值很能打啊,这个能封个南波万了。” 沈倦没搭理他,拧开水瓶子自顾自地喝水,脖颈拉长,喉结滚动。 “你看见她刚刚一回头那个眼神没?像个女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你算个屁”的气息。”何松南说得很来劲,想了想又反应过来,“不对吧,高一现在是不是还军训呢,那是高二还是高三?我见过不可能没印象啊。” 沈倦慢条斯理地把瓶子拧上,随手往斜对角一扔,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圆弧,一声轻响,准确无误掉进垃圾桶里:“高二的。” “转学过来的?” “嗯。” “我说怎么没见过,”何松南啪啪鼓掌,“你这个消息依然十分灵通啊,才刚回来连漂亮妹子哪个年级的都知道了,那哪个班的你知道不?” “知道,十班的,我同桌。” 何松南定住了,用五秒钟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你新同桌?” “啊。”沈倦身子往后仰了仰。 “我操,那你降级降得就很幸福了啊,”何松南看着走远了的林语惊,满脸羡慕,“你这个同桌有点儿带劲,这腿,玩年啊倦爷。” 沈倦看了他一眼。 何松南伸长了脖子还在看,顺便抬手往前比划着:“你看啊,就这裙子和过膝袜之间,这块儿,你知道叫什么——这叫绝对领域。” 沈倦平静地叫了他一声:“何松南。” “啊?”何松南应道,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越走越远的绝对领域上,目光很胶着。 沈倦抬脚,踩在他屁股下面坐的那个篮球上,往前一踢。 篮球滚出去老远,何松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得叫出声来,终于舍得回过头来,哀嚎着:“倦爷!您干几把啥啊!!!” 沈倦看着他:“那是我同桌。” “我他妈知道是你同桌,”何松南揉着屁股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的,“不是,那怎么地了?” “不是你同桌。”沈倦说。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刚从药店出来,小白塑料袋里花花绿绿各种各样的小盒子一大堆,各种感冒发烧流鼻涕的。 哥哥讨厌归讨厌,也不能真的天天跟他吵得山崩地裂。 林语惊手指勾着塑料袋子甩来甩去,单手抓着手机凑到耳边,没出声。 她以前朋友也不多,走心的更少,发小两个——陆嘉珩和程轶都是这边通了那边就直接自顾自噼里啪啦开始讲的人,所以她习惯性等着对面先开口。 安静了两秒对面始终没声音,她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补了声您好。 “您好您好,”电话那头也连忙回了句好,“林小姐,我是老李,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马上回去。”林语惊漫不经心道。 那边顿了顿,又说:“你给我发个定位过来吧,我去接你,天快黑了,小姑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不太安全。” 林语惊顿住了。 她动作停住,抬眼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半天才说:“不用了,那多麻烦您,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 老李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一个司机,就是干这个的,或者你拍张附近的照片过来,我都能找着。” 林语惊垂着眼,这边儿的天气不仅热,雨后潮得像是泡在水里,让人一时半会儿都难以适应,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以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本来就在家附近不远,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路边。 扫了一眼车牌号,林语惊拎着袋子走过去,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老李跟她问了声好,她微微欠了下身:“麻烦您了。” 老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不麻烦,应该的。” 林语惊没说话,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偷偷扫了一眼前面开车的老李,穿着很正式的白衬衫,袖口发着洗不出来的黄。 车子里一片安静。 老李咳了一声:“后天开学了吧。” 林语惊回过头来:“嗯。” “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吗?还缺什么跟我说就行。” “没什么了,都买了。” “那就好,还缺什么就告诉我。”老李又重复了一遍。 “好,”小姑娘声音轻轻的,“谢谢。” 尬聊结束。 林语惊重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她小时候经常会挨骂,林芷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能接受她身上的任何毛病,或者在她看来,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有优点,哪里都是错的,所有地方都是“跟你那个爸一个样儿”。 而孟伟国根本不怎么管她。 小时候,她还会沮丧一下,会努力读书考试希望林芷也能夸奖她一次,会觉得难过委屈,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发现习惯真的很可怕,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习惯了以后,身体和思维都会自然的做出反应。 就像她早就习惯了管教训斥,糟糕的家庭关系和永远不被肯定的眼神,也能熟练应对孟伟国的漠然,关向梅的虚伪,张姨防备不屑的态度,和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哥哥的冷漠敌意。 8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陆嘉珩当时靠在旁边:“程轶。” “啊?”程轶应声。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珩发脾气呢,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你程哥哥和陆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 林语惊不知道王一扬是怎么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的,她跟王一扬只有三面加一个下午的交情,然而这人的太自来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愣是把这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小时相处时间掰出了百十倍的效果,好像林语惊是他多年挚友一样。 林语惊正想着怎么拒绝。 何松南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学妹一会儿有约没?没有就一起吧,”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现在休息日和同学一起吃顿火锅的时间到底有多珍贵。” “明年的这个时间,你就得在班级里坐着奋笔疾书写卷子。”何松南痛苦地说。 “……” 那请问你现在怎么没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卷子,跑这儿来吃火锅来了? 王一扬这个人,虽然自来熟还有点缺心眼,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对于林语惊的热情邀请,其实完全来自于何松南的怂恿,他只是说了句“诶,你看前面那个妹子,有点儿像我一个新同学。” 何松南就跟着一抬头,然后整个人都燃烧了。 倦爷家小同桌。 腿又长又细,小脾气非常带劲儿的女王大人。 何松南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手机就在群里啪啪打字: 蒋寒第一个回复: 蒋寒: 何松南笑得很不正经: 蒋寒: 何松南: “……” 蒋寒烟差点从嘴里滑出去,啪啪拍桌子,伸着脖子喊:“倦爷!!!” 沈倦在里间画画,没搭理他。 蒋寒:“沈倦!何松南说刚才碰见你老婆了!!!” 里间一声没有。 何松南的话蒋寒明显没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骚上一骚,他乐颠颠的把烟按灭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里间门口,趴在门框上看着他:“老沈,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武藤兰还是苍井空?” 沈倦背对着门坐在地上,手里捏着根铅笔在画板上勾画,随口说:“小泽爱丽丝吧。” 蒋寒一噎:“倦爷,麻烦你对我女神尊敬一点,”他严肃说道,“人家叫玛利亚,小泽玛利亚,不他妈叫爱丽丝。” “不都一样么。”沈倦没抬头,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下,继续落笔。 “哪儿一样了?你告诉我哪儿一样?”蒋寒语重心长,“你能不能像一个正常少年一样对我们的性教育启蒙者们再多一些了解?” 沈倦随手抓起手边一个靠枕丢过去:“赶紧滚。” 林语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真的跟着王一扬他们跑到这家没有名字的纹身工作室门口来了。 可能是因为她刚接完林芷的电话,急需一点这种热闹的,能够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的事儿,再加上何松南和王一扬实在是过分热情,那种热切劲儿让林语惊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像传销的,林语惊有种如果她再拒绝一次,王一扬就会抱着她腿坐在地上哭的感觉。 工作室还是老样子,巴掌大的小院儿,里面的植物生长得不修边幅无人问津,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一点声音。 何松南推开门,林语惊进去。 里面和她上次看见的没什么区别,屋子区域划分得很清晰,沙发上堆满了抱枕,另一头两个长木桌上堆满了画,旁边一台电脑,再里面两扇挨着的门,林语惊猜测是纹身室洗手间什么的。 林语惊一进来,蒋寒就愣住了:“小仙女?” 小仙女眨眨眼,有点不自在的抬了抬手:“……嗨?” 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场景回溯,时光倒流,蒋寒觉得自己一颗万花丛中过的老心脏被击中了。 他扯着脖子朝里间吼了一嗓子:“倦爷!出来接客!!!” 台词还是那句,不过林语惊那个时候觉得尴尬,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这次倒是没有什么暴躁的反应,没过半分钟,里面第一个房间门打开,沈倦从里面出来,他穿着件白色t恤,上面没任何图案,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耳机线弯弯绕绕垂在胸前。 他抬起头来,看见林语惊,站在门口停了停,微扬了下眉。 何松南笑得非常纯真:“路遇你同桌,倦爷,相逢便是缘。” “……” 不知道为什么,林语惊忽然想起程轶经常给自己发的那种老年人表情包,大朵大朵大红色牡丹花围绕着两个红酒杯,上面印着彩色的字,“相逢便是缘,为了友谊干杯我的朋友”。 小院里放了张桌,电磁炉上一口锅,里面红鲜鲜的辣看得人唾液腺开始活跃起来。何松南他们一样样拿出刚刚去买的食材放在桌上,林语惊去洗手,她刚进洗手间,蒋寒嗖地窜过来,跑到沈倦旁边:“倦爷,她刚刚跟我打招呼了,你看见了吗?” 沈倦拉开可乐拉环:“没。” “对,你还没出来,”蒋寒说,“太纯了,撩得我害怕。” 沈倦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表情何松南太熟悉了。 一周前,他就是因为无视了这样一个没什么表情的注视,导致他从篮球上被踹下来一屁股坐地上了,尾巴骨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何松南觉得自己可能留下了病根,阴天下雨屁股就会疼什么的。 他看了蒋寒一眼,这人还完全没意识危险的来临,捧着心一脸悸动:“这他妈难道就是心动的感觉?” 何松南决定救兄弟一命,看了眼洗手间紧闭的门,压着声:“你心动个屁。” “那是倦爷同桌,”何松南指着他,“不是你同桌。” “……” 蒋寒很茫然:“不是,非得是我同桌我才能心动吗?” 何松南还没来得及说话,洗手间门开了,林语惊从里面出来,话题终结。 沈倦这个校霸,虽然传说听起来比较让人胆战心惊,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实在不像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差点把同桌打死的暴力分子。 尤其是回执这件事儿以后,林语惊把他暂时划分到好人行列。 而且这人也没有那种很炫酷的孤僻没朋友人设,他朋友还算挺多的,每一个都非常有意思,吃个火锅热火朝天,没一秒钟冷场。 沈倦话不多,偶尔说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不紧不慢的吃。 中二少年们吃火锅,酒肯定少不了,蒋寒从里间推出来一箱啤酒,一人一瓶,发到林语惊,他笑了笑,收住了:“小仙女,来一瓶?” 林语惊眨了眨眼,没马上接,顿了两秒:“我不太会,就一杯吧。” 一群男孩子,唯一算熟的也就一个沈倦,也只能说是同学,朋友都算不上,林语惊没打算喝酒。 她本来想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蒋寒他们一直一群老爷们儿,平时都糙习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女孩子跟他们一群还不算熟的男的喝酒什么的考虑都没考虑,就觉得小姑娘想喝就喝点儿,不想喝不勉强,一杯也可以。 蒋寒开了酒,刚要去拿林语惊的那个空杯。 沈倦忽然抬手,捏着杯壁倒了个个,杯口冲下,把她的杯子倒扣在桌子上。 另一只手从旁边拿了听可乐,食指勾着拉环,“咔哒”一声轻响,拉开,放在林语惊面前:“不合适,可乐吧。”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8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这二傻子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傻的样子,见人叫不醒,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配合着他的脏辫和大花臂,有种说不出的狰狞:“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们老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 林语惊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能把“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得让人觉得像是“他有精神病”似的气质,她看了一眼他举起来朝她热情挥舞着的手,又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睡得看起来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那位叫沈倦的社会哥——的屁股。 别说,还挺翘。 林语惊对这俩人有了一个粗略的初步判断。 不像是直的。 她点点头,想说没事儿,我就随便看看,你让他睡吧。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拖把一号单手抱着抱枕,另一只手往沙发边儿一搭,胳膊肘再次戳上睡着的那位暴躁老哥。 沈倦昨天一晚上没睡,上午又出了门,刚睡了没几个小时,正处于睡眠不足情绪不稳定极端暴躁的丧失状态,又被人第二次袭臀。 他烦躁又低沉的“啧”了一声,也睡不下去了,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抬手将脸上蒙着的毯子一把扯了。 有一瞬间,林语惊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拖把头四号。 毕竟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脏辫纹身大花臂,情侣款,亲密无间的象征。 结果深灰色的盖头终于被他给扯下来,社会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从外形上来说一点儿都不社会,和他的好基友不怎么亲密。 甚至看起来应该也没比她大多少,还是个少年社会哥。 少年社会哥漆黑的短发理得干净利落,单手撑着沙发垫坐起来,垂着头脑,手臂搭在膝盖上,衣服袖子卷着,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 8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86.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王一扬是个自来熟,他见过林语惊两面以后又在学校碰见,已经把林语惊划分到“非常有缘的幸运朋友,长得也亲切”行列里去了,他座位就在林语惊前面,一整个下午,把后桌的桌子当自己的桌子,一节课里有半节课都是转过来聊天的。 最后沈倦实在没耐心听他逼逼,笔一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一扬,闭嘴,滚。”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非常听爸爸话。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实在对他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兴趣,也没耐心。 傅明修一共单独和林语惊说过这么两次话,又一次被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难受得不行。 他拧着眉,瞪着背着书包上楼的少女背影,好半天,憋屈地爆了句脏话:“操……” 林语惊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在房间里呆了两天,除了饭点的时候会下楼和傅明修尬尬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种蘑菇。 总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得自闭症。 周六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林小姐和孟先生离婚以后,林语惊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平时一般都是卡上按时来钱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语惊愣了一下。 林芷还是以前那个风格,问题像是老师家访,甚至听不出她有什么感情波动,学习怎么样,上次考试拿多少分,钱够不够花。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你自己花,一分钱都不要给你爸。”林芷最后说道。 她对孟伟国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讨厌到她所有的零花钱和生活费都是直接打到林语惊卡里的,并且生怕孟伟国动她一分钱。 林语惊觉得做夫妻最后能做成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点点头,想起对面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声:“嗯。” 几个不能更模板化的问题问完,两个人对着沉默,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林芷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气氛,她语气听起来难得有些软:“小语,不是妈妈不想带着你,只是——” “我知道,”林语惊飞快地打断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样繁杂的壁纸,“我知道,我都明白。” 林语惊一直觉得,她跟林芷关系更好一点。 比起孟伟国,她从小就更喜欢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有一些区别,孟伟国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而林芷,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她是会管她的。 也会问她的成绩,问她的学习,林语惊从来没想过林芷会不要她。 不是妈妈不想要你,那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只是我忙得没有时间,只是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是排在你前面的。 只是因为你不重要,只是因为我不爱你。 林语惊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只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王一扬是个自来熟,他见过林语惊两面以后又在学校碰见,已经把林语惊划分到“非常有缘的幸运朋友,长得也亲切”行列里去了,他座位就在林语惊前面,一整个下午,把后桌的桌子当自己的桌子,一节课里有半节课都是转过来聊天的。 最后沈倦实在没耐心听他逼逼,笔一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一扬,闭嘴,滚。” 王一扬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的闭上嘴转过去了。 非常听爸爸话。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87.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夫人说是说着让你放心,一分钱都不会白送出去,但是谁知道这对父女俩有什么手腕呢?” “而且那小姑娘看着讨人喜欢,就这样的才最危险,你跟傅先生像,最嘴硬心软,别到时候让人骗……” “我看着你长大,你是张姨放在心尖上的小少爷,在我看来这个家里的就你一个,什么二小姐,我都不承认……” 林语惊手里端着个空杯子,安安静静上楼去。 那一晚上没喝一口水,忽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又不觉得口渴了。 房间里关了灯,一片黑暗,笔记本电脑没关,放在床尾凳上,荧白的屏幕放着电影,光线一晃一晃的。 林语惊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伸出手来,昏暗房间里细细长长的五指形状。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天林语惊四点多就爬起来了。 她下楼的时候客厅餐厅都没人,静悄悄的一片,像是万物都在沉睡,林语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 她出了门,老李当然还没来,林语惊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外走,出了别墅区顺着电子地图找地铁站,路过711的时候顿了顿。 一周前,她也在这里见证了一场血雨腥风的大佬之战。 林语惊进去买了两个豆沙包,拿了盒牛奶当早餐,往地铁站方向走。 这边地理位置很好,车什么的都方便,还真有到她们学校附近的地铁,看着也没怎么绕远,清晨六点,地铁上人也还不算多,林语惊上去的时候还有个空位,她坐下,给老李发了条信息,一边把那盒牛奶喝了。 结果到学校去不算走路的时间也才用了半个多小时,和平时老李送她在路上堵一堵的时间差不多。 林语惊人到的时候班级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往桌子上一趴,就开始补觉。 一直到早自习过去,第一节上课铃响起,林语惊爬起来,她同桌都没来。 林语惊觉得有一个不准时来上课的同桌也挺好的,至少补觉的时候不会被打扰。 一直到第三节课快上课了,社会哥才姗姗来迟。 第三节是老江的课,刘福江性格好,除了磨叽以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一个礼拜以来学生跟他也熟悉起来了,称呼也从刘老师变成了江哥、老江。 老江上课跟他人一样磨叽,也可能是因为开学的时候提前了解过高二十班同学的平均水平,怕他们跟不上,一个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讲到现在,林语惊也懒得听,书摊开在桌面上,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往后随手翻了翻。 结果就看见了里面那张回执纸。 林语惊愣了几秒,分辨了一会儿,没认出这个是沈倦的字儿。 也不像他平时写得像是绑了窜天猴大礼炮下一秒就能“咻”的一声飞上天了,比划看着还挺沉稳庄重的,一字一字,最后落款一个——家长:孟伟国。 虽然字和他平时写出来的不一样,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林语惊扭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 沈倦正在看视频,软趴趴地撑着脑袋,手机立在高高一摞书后头,教材刚好给他做了个纯天然手机支架。 这人的书每一本上面几乎都只有他一个名字,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他动笔在上面记过什么,最多装模作样的画两个横,假装标一下重点。 林语惊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张回执是什么时候写的,她完全不知道。 她根本没想到沈倦会真的帮她写回执。 再回忆一下这两天她不怎么热情友好的态度,林语惊还觉得挺抱歉的。 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非常讲究江湖义气的少女。 也不喜欢欠别人债。 而从开学这一个礼拜,沈倦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视频,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也像是没过脑似的闲闲散散翻着的样子来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社会哥从来不学习,可能不太需要她在学习上提供什么帮助。 中午午休,林语惊把回执交给了刘福江。 刘福江毫不怀疑,林语惊回执交得晚,寝室基本上都已经分完了,林语惊的这个情况得到时候找后勤老师问问,看看怎么分,刘福江笑呵呵地跟她说完,又问了她学习近况:“怎么样,平时学习压力感觉大不大,能跟上吗?” “嗯,还好。”林语惊谦虚地说。 刘福江办公桌前还站着一个少年,就穿了件校服外套,下身紧身牛仔裤,骚得不行,头发倒是理得利利索索。 林语惊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倒是一直盯着她,眼睛一眨没眨。 从来不惧怕跟别人对视的小林歪着脑袋,跟他对着看。 没来得及持续几秒,被刘福江打断,林语惊交完了回执转身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刘福江语重心长的跟紧身牛仔裤说:“你妈妈跟我说了,我觉得没事儿,年轻人嘛,你一会儿回班——” 林语惊以为是刘福江教的哪个别的班的,被叫过来训话了。 结果中午吃好饭一回来,人刚进班级,就感受到一阵风“唰”地从身边略过,伴随着少年的鬼哭狼嚎:“爸爸!您他妈真把我一个人撂局子里啊!” 林语惊看着那个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拼命往沈倦身上扑腾的紧身牛仔裤,有点懵逼。 沈倦也没反应过来,茫然了几秒,看清人以后“啊”了一声:“你也十班的?” “是啊爸爸,你咋说走就走不叫我一声的,我跟蒋寒他们直接被警察叔叔天降正义了,被我妈领回去以后差点没被打死。” 林语惊想起来了,这张脸确实见过。 拖把二号。 脏辫儿小花臂。 只不过少年现在脏辫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被剃了,长度直接在耳朵上面,露出额头,看起来干净清爽,让人差点没认出来。 拖把二号不愧是亲儿子,他爸爸沈倦打个群架直接把他丢那让他自生自灭他也丝毫不记仇,看起来还像是很习以为常了,沉痛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警察局蹲到半夜,还写了份标题为《我以后再打架我就是孙子》的检讨,凌晨被他妈领回家以后又挨了一顿混合双打外加把他一脑子辫子剃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那么撅着屁股撑在林语惊桌子上趴在那儿跟沈倦说话,林语惊坐也不是,就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真的,”拖把二号还在诉说衷肠,“你不知道我知道跟你分一个班了以后有多高兴,你不高兴吗?我是你的儿子啊!你的亲儿子王一扬回来了!还跟你一个班!回来孝敬您来了!!” 沈倦脚踩着桌边儿横杆上笑了一声:“行了,知道你孝顺,说完了吗?说完滚吧,我同桌等着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林语惊还在消化亲儿子和亲爹在一个班里这件事儿,有点没反应过来,放下手机抬起头,看过来。 王一扬眨眨眼,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他爸爸,他扭过头来,看了林语惊一眼,那眼神看起来挺热情的:“小姐姐,”王一扬走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她,“又见面了,好有缘啊,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长得有点像我亲妈,就特别亲切。” 林语惊:“……” 当时打架的时候这少年挥舞着拳头高喊着“打死我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这拖把二号脑子八成有点儿不好使。 王一扬热烈的望着她:“那你那个纹身,考虑的怎么样了,想好纹什么图了吗?” 林语惊茫然的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 “啊,”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看了沈倦一眼,“还没决定。” 王一扬很紧张,生怕林语惊不在他们那儿纹了似的,严肃地看着她:“小姐姐,我说真的,我爸技术贼好,真的,都不怎么疼,你就让他给你做。” 林语惊:“……” 沈倦:“……” 怎么听怎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但是又好像没哪儿不对劲儿。 沈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有色想法,额角青筋一蹦,下意识看了林语惊一眼。 小姑娘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起来有点茫然,还没反应过来。 王一扬还生怕林语惊不信,撸起校服外套来露出他的小半截花臂:“我的就是他给我弄的,你看,这雾面——” 沈倦忍无可忍,从桌底抬脚踹了他一脚:“闭嘴。” 王一扬闭嘴了。 王一扬开学没直接过来,一头脏辫儿被他妈强行都给剪了,他闹了个大矛盾,叛逆了一个礼拜才回来上学。 班里本来四十八个位置是双数,齐的,他回来以后刘福江让他去后勤又搬了套桌椅,坐在沈倦前面,讲台旁边,单人单桌,帝王待遇。 下午第一节英语,英语老师声音温柔,堪称最催眠的课没有之一,再加上午后刚吃好饭本来人就容易犯困,全班都昏昏欲睡。 英语老师丝毫没受到影响,课讲得行云流水,讲到兴起还能自己和自己互动。 林语惊翻着单词表,看了沈倦一眼,少年英语书摊开在桌面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三根手指捏着笔唰唰转,隔一会儿还会翻一页书装装样子。 就是老师上面讲着第二单元,他已经翻到后面七八课去了。 林语惊清了清嗓子,身子蹭过去一点儿,小声说:“我上午去交了回执了。” 88.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林语惊:“……” 我日啊。 林语惊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跟孟伟国争吵,实在没什么必要,在家就在家吧,反正房间门一关,完全清静,也没人会管她。 结果前一天晚上,她下楼去倒水,听见张姨和傅明修在客厅里说话。 晚上十点多,佣人都睡了,房子里很空,张姨压着嗓子,声音不大:“我看那孟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像个老实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也一声不吭的。” 林语惊走到楼梯口,一顿。 傅明修没说话,张姨继续道:“不过看着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的孩子藏得深着呢,傅先生留给你的东西,您必须得争取——” “张姨,”傅明修声音有点不耐烦,“我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我就是——”他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我就是不喜欢。” 张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但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总不能最后让自己家的东西落到外人手里去。” 89.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白日梦我 栖见/文 第一章 八月底,烈日炎炎,热气凝固在一起,黏腻闷躁。 一直到开学前几天,几场大雨兜头泼下,气温稍降了几度。 下午两点半。 林语惊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外面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溅得站在外侧的人鞋子透湿。 等了十分钟,雨势不减。 林语惊单手拎着购物袋翻出手机,确认了没有来电和信息,走到角落里巨大的玻璃门前,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食指和拇指分别对在一起,比了个相机取景器的框框举到面前,闭起一只眼。 高楼林立,商场大楼隔街相望,门市开着风格各异的店面,街对面星巴克的巨大标志被大雨浸泡着,绿色的美人鱼像是沉入了海底,整个画面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蒙蒙的繁华。 又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林语惊是两天前才到a市的。 三个月前,她见证了林芷和孟伟国纠缠多年的婚姻生活终于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离婚前还打了一架。 因为林语惊的抚养权。 当时晚上六点半,决定离婚的第二天,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们一家三口的最后一顿饭,从房子财产房车说到林语惊,林芷的表情全程很平静,带着一种麻木的冷漠:“住的这套房子归你,车我也不要,孩子你带走。” 孟伟国本来听见前半句话的时候是满意的,后半句一出来,他皱起眉:“什么叫孩子我带走?” 林芷有点不耐烦:“我没时间管。” “什么叫你没时间管?你没时间我就有时间?” “你挺有啊,”林芷冷笑了一声,“软饭吃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上大忙人了?” 孟伟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瞪着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望我们能互相尊重。” 林芷扬眉:“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重了?你当初入赘到我们家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要这个脸呢?” 孟伟国忍无可忍,“砰”地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来。 林芷也紧跟着站起来,战争的号角被吹响,两个人开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物饭菜被摔了个七七八八。 林语惊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就这么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因为孩子归谁管这个事儿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甚至毫不避讳,就当着她的面开始互相推脱。 好像她是条狗,听不懂人话,没人在意,情绪也根本不需要被照顾。 孟伟国是入赘的。 林芷家三代从商,富得流油,孟伟国跟她是大学同学,农村考进城里的,学习好,能说会道却又低调,而且长得很帅。 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棉t恤,样貌清隽,身材挺拔,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被这样的男生追求,没有那个姑娘会不心动,林芷也没例外。 穷学生和千金小姐恋爱结婚了,结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从林语惊有记忆起,爸爸和妈妈就好像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她看得出林芷对孟伟国已经厌恶透了,对这个男人的极端厌恶连带着磨掉了她对于自己孩子仅剩的一点喜爱。 林语惊本来以为,她被父母当做负担想要抛弃的时候会有点难过。 然而真的看到这一幕,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是一口气干掉了一桶烈酒什么的,舌头脑子都麻得半点知觉没有,木掉了。 孟伟国没坚持和林芷打官司。 林芷家人脉背景钱样样都有,他去硬碰硬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最终林语惊归他,林芷每个月给她打固定数目的抚养费。 孟伟国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败婚姻的阴影,在离婚一个月后带着林语惊见了他的新女朋友关向梅,两个人光速发展并且有了第一个五年计划,结婚领证搬家到这个女人的城市来,入赘入的十分熟练。 林语惊只觉得长得帅又会说话真是好,有这么多傻子富婆愿意跟他结婚。 把她送到这儿来的第二天,两个人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关向梅微笑看着她:“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林语惊点了点头。 “我儿子这两天和同学出去玩儿了,应该明天回来,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照顾着点儿你,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一会儿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你们自己联系联系。”关向梅继续道。 “……” 林语惊并不是很想和她儿子联系联系,但是她更不想一来就破坏掉这种表面和谐的家庭气氛,所以还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果然,关向梅很满意,又说:“有事也可以跟张姨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觉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欢你。” “……” 林语惊看了一眼旁边就差把“现在什么野鸡都能装千金了”“吃软饭的爹带着他闺女来分家产”和“你别想拿一分钱”刻脑门儿上的张姨,觉得关向梅眼神可能有点儿不好使。 商场里面冷气开得太足,乍一出来还是觉得热,连雨都带着热气,仿佛等不到落下就会被蒸发在空气中。 林语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三点了。 她轻轻跳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站得有点麻的腿,手机铃响起,是她昨天晚上刚存上的手机号,她那个需要联系联系的哥哥。 林语惊接起电话:“哥哥。” 男人似乎被她这一声哥哥惊住了,沉默了至少十秒钟,才问:“东西买完了?” “嗯。” “我感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硬地说。 “……” 林语惊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挺准确的,她一向是一个很真实的人,不屑于和任何人弄假做戏,而且这人演技还这么差。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姓林呢,娇花儿林妹妹。 她很关心他的病情:“严不严重,多少度呀。”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轻软好听,对面又沉默了十秒,声音有些犹豫了:“四十。” “……” “我帮您打个119吧。”林语惊真挚地说。 火警消防电话,119。 男人把电话挂了。 林语惊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雷霆万钧仿佛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林语惊的新家在别墅区,市中心,隔着两个街区是一片破旧的老式居民楼。 住这种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情况下有这么两种人,一种穷得只剩下一个弄堂里小房子的,一种富得流油买二三十万一平米豪宅的。 车子开到一半雨停了,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湿润味道,想到要跟她那个素未谋面体弱多病的“哥哥”和那个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的张姨待在一块儿,林语惊气儿都喘不匀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楼后身下了车,打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迷两个小时路再回去。 每个地方都会有这么一片儿,房子老,古旧的墙木制的窗,深红色的油漆一片一片剥落,窗口拉出长长的杆子挂着各种床单和衣服,有种浓缩了这个城市最古老的底蕴和气场的感觉。 林语惊穿过狭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边儿一圈开着几家低调中透着逼格的工作室店面,她简单扫了两眼,继续往里走。 晃晃悠悠边走边唱着海绵宝宝的主题曲,走到头左边一拐,看见一扇黑色的铁门。 单开的门,纯黑色,半虚掩着,门上用白色的油漆涂着一串儿英文。 看起来有点像什么鬼屋的入口。 林语惊脚步一顿,走了过去,看清上面漆着的字母是什么。 ——tattoo。 纹身的店? 铁门不高,她垫着脚,里面是一个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对着一扇木门,上面木牌子上刻着个很复杂的图腾似的东西。 林语惊被这个从里到外都写满了“我十分牛逼但我十分低调”的纹身店深深吸引了,她犹豫了几秒,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来,轻轻地推了一下黑色的铁门,嘎吱一声轻响,悠长,悠长的划过。 那小院儿果然只有巴掌大,里面的植物生长轨迹看起来都很狂野。 林语惊走到门口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暗,昏黄发红光,深灰的墙,上面挂着红色的挂毯和密密麻麻的各种纹身图案,漂亮又精细。 她仰着脑袋看了一圈儿,一回头,顿住了。 才发现这屋里有人。 门后角落那块儿,被门板挡住,视线死角,刚一进来看不见。 深灰色长沙发,厚地毯,无数个靠垫抱枕乱七八糟丢着,沙发上坐着一二三,三个人,长得都挺帅,属于很有个性的那种帅哥,留着三胞胎似的脏辫拖把头,纹着三胞胎似的繁复花臂。 三把花里胡哨的拖把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气氛诡异,其中一个还保持着一手夹烟凑到唇边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烟嘴儿悬在唇边三厘米的位置,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然后,拖把一号的眼珠子动了动,从她的脸,往下,移到了她的衣服上。 林语惊不明白这仨拖把这种像是观赏动物园大猩猩一样的神情到底是为何,那新奇又诡异的眼神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刚刚是唱着青藏高原裸奔进来的。 她就这么被三个社会人唰唰地扫视了五六秒,有点尴尬地抬了抬手:“……嗨?” 啪嗒一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拖把一号把烟咬进嘴里,用他那条纹满了花纹的胳膊肘往身后戳了戳:“倦爷。” 林语惊这才看见,这长沙发上还有第四个人。 不怪她眼神不好,幻之第四人脑袋上蒙着一块深灰色的毯子,一直盖到腰腹,下身一条深灰色长裤,完全融入到了同样颜色的沙发里,肚子上还放着两个抱枕,睡得一动不动,还被他的拖把朋友挡住了大半,一眼扫过去真的看不见。 这人被戳了好半天依旧没反应,挺尸一样躺在沙发上,像一具高贵的睡美人。 拖把一号又叫了他一声:“沈倦。” 睡美人蠕动了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靠着沙发背屈起的那条大长腿伸直了,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 毯子还蒙在脑袋上,看上去挺厚的,林语惊都怕他把自己给憋死。 拖把一号啧了一声,扭着身子,两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他妈睡了,起来接客。” 睡美人清眠几次三番被扰,又让一花臂猛男袭了臀,骂了句脏话,抬手捞了个抱枕朝着旁边的人砸过去,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浓浓的倦意,沙哑又不耐烦:“我接你妈,滚。” “……” 非常暴躁的一个社会哥。 大佬大概是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也愣住了。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90.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地处内环却占地面积惊人,升学率扛把子的一中还没它一半大。 刘福江确实有自豪的资本,我们学校大吧!我们学校还!有!钱! 而沈大爷这种程度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比较出名这件事,林语惊也早有预料,毕竟躁动的青春期,还是长着那么一张脸的社会哥。 问题就出在,a市有那么多的高中,他为什么在第八中学高二十班出名。 林语惊觉得有些时候不信邪不行,她和沈倦确实算是有缘,她来这个城市一个礼拜,见着这个人三回了,比见到她那个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哥哥的次数还要多。 她看着他的时候,沈倦也看见了她。 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微挑了下眉,又恢复到了他非常标志性的漠然困倦样子,狭长的眼盯着她。 一。 二。 三。 四。 五。 看了五秒,沈倦对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语惊:“……” 我是长得十分催眠还是怎么地?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决定对这份妙不可言的缘分视而不见。 刘福江之前是在北楼那头教高三的,每天深居简出,从不关心除了教案和上课以外的事,更没怎么了解过现在的小年轻整天在校园里的这些打打杀杀。 他不认识沈倦,只看着这男孩儿校服穿得整整齐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还挺讨人喜欢。 长得也好,瘦高,垂着手站在那儿的时候看着是有点懒,那背却挺得像杆竹子似的,笔直,像个小男子汉样儿。 就是没背书包。 嗯?没背书包? 刘福江说:“迟到嘛,开学第一天,晚两分钟就晚两分钟,没事儿。” 沈倦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刘福江和蔼的看着他:“那你作业呢?” “……” 沈倦沉默了两秒:“我忘带了。” 刘福江:“……” 众人:“……” 林语惊:“……” 兄弟,你这个话说得人家没法接了你知道吗。 补了一个通宵的作业说忘带就忘带了,您也太真实了。 林语惊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了,这要是换成她在附中时候的那个暴脾气班主任,俩人得打起来吧。 好在刘福江是个佛爷性格,并且非常乐于相信同学,说你明天带来吧就让他自己先找座位坐着去了,沈倦走进教室站到讲台前,扫了一圈儿寻找空位。 高二分了文理科以后班级都是重新分的,所以现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基本一半一半,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座位也都是先到先得随便乱坐的,两人一桌,竖着四组横着六排,一个班四十八人。 沈倦最后一个来,基本上窗边和后排的位置都被坐满了,讲台正前方是热爱学习的好同学,只剩下靠着墙的那边儿第一排还剩下一个位置,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还有一个。 沈倦挑了靠墙的那个,走过去垂头看着坐在外边儿的那个男生,声音挺平静的,非常有礼貌:“让让,谢谢。” 自从沈倦进来以后,十班刚刚还热火朝天的一帮人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小鸡崽子似的,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也都跟着过去,安静的对大佬入座仪式行注目礼,连刘福江都被这个气氛感染了,话也不说了,教学生涯当中那些令人怀念的人和事也不讲了,就跟着一起看着。 林语惊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是既然大家都在看,那她也看吧。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坐在外面的男生在所有人以及沈倦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从桌肚里掏出了书包,抓起了桌子上的水瓶子,站起来走到隔着个过道的旁边那桌坐下了。 林语惊:? 林语惊回忆了一下,沈倦刚刚说的确实是“让让,谢谢。”而不是“滚开,谢谢。” 所以说这个沈倦在八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传奇,给你吓成这样,让你连跟他坐同桌的勇气都没有? 沈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淡定的就进去了,在靠着墙的第一排坐下。 整个班级里,大概只有刘福江一个人觉得毫无异常,他非常满意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林语惊,终于意识到她已经站在这儿十来分钟了,笑呵呵地说:“行,那林语惊你也回座位吧。” 看见林语惊点了点头,刘福江继续说:“位置就先这么坐着,如果有坐在后排看不见的同学下课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再微调一下。其实我不太爱给你们换座位,因为很多时候啊,你们人生中的选择往往是很奇妙的,这个选择的范围很广,从大到小,甚至包括你们现在选的这个座位啊,既然你选择坐在这儿了,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这个位置和你是有缘分的,它的这块地儿啊,这个磁场和你是对的,你们俩相互吸引,所以你选择了这里……” “……” 林语惊面无表情地抱着书包绕过讲台,走到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别无选择的坐下了。 沈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听着刘福江开始了新一轮的长篇大论,这次他的演讲环境很好,所有人都很安静,小鸡崽子们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坐在第一排的大佬后脑勺和因为趴着而弓着的背上,之前浓汤宝被人扔菊花茶里那位哥们儿刚巧就坐在林语惊后头,林语惊听见他用很低的音量跟他同桌说:“我日,沈倦跟咱们一个班啊。” 他同桌没说话。 菊花茶继续道:“那他相当于就休学了一年啊,我以为他得被退学了呢。” 他同桌安静如鸡。 菊花茶:“上次出事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同桌啊,这大佬好牛逼,除了新同学还谁敢跟他坐一桌,也太他妈口怕了。” 他同桌求生欲非常强,一个屁都没放。 林语惊侧头看了沈倦一眼。 少年靠着墙懒洋洋地半趴在桌子上,手背撑着脸,后脑上搁在墙面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无波无澜。 菊花茶终于反应过来了,用更低的声音说:“哎,咱们现在这个音量说话,大佬能听见吗?” 安静了两秒。 沈大佬直起身来,转过头去,表情平静,语气淡漠,就是鼻音依然很重,听起来像是感冒了:“能。” 菊花茶:“……” 菊花茶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对对对不起啊,我没说你坏话,真没。” 大佬没说话,回过头来,恢复成刚刚那个姿势趴着。 讲台上刘福江大概对现在的安静环境非常满意,说得龙飞凤舞的,又一段儿发言终于接近尾声,刘福江清了清嗓子:“咱们现在是新班级,是不是,新的班主任,新同学,也是新的开始,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个集体,是十班人。你们都是有个性的小孩,你们在以后的学习生活中,可能会有摩擦,会存在一些矛盾,但是因为这个搞分裂,在我这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刘福江笑容一收,表情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有些同学互相之间认识,有些还不认识,所以现在,我布置我作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完成的第一个作业,大家——所有人都转过身去,面向你的同桌,和他对视一分钟。” “……” ??? 从沈倦进来以来一直非常安静的教室里,第一次传来了阵阵骚动,所有人都被这个傻逼作业震惊了,发出阵阵不满的抗议。 “老师我做不到啊!” “太二了吧老师!” “江哥!这就别了吧!” “我操宋志明你他妈傻逼吧你别这么含情脉脉的盯着我!” 刘福江看着挺佛的,在这种他觉得很能促进同学爱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却出人意料的坚持,最后大家没辙,不情不愿地开始跟同桌对视。 林语惊无语地转过身去,沈倦也正看着她,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后,他平静的扬了扬眉。 讲台上,刘福江开始计时:“预备!开始!” 林语惊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倦,尽量让自己开始走神。 “十秒。”刘福江说。 这才过了十秒? “二十秒。” 林语惊整个人都开始僵硬。 “三十秒。” 林语惊开始疯狂思索跟他能说些什么。 再不说句话,她面部肌肉都要开始抽搐了。 再看看沈倦,还是刚刚那个没骨头似的姿势,挺淡定的盯着他的新同桌看。 沈倦对于异性的长相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有时候蒋寒王一扬他们说哪个姑娘长得好看各执一词来问他的意见的时候,他觉得也就那样吧,看着好像都差不多。 他这个新同桌,长得倒是很有辨识度。 马尾辫,百褶裙,踩着双黑色小皮鞋,过膝长袜包裹着细长漂亮的腿。 杏眼微翘,眼皮很薄,皮肤细白,这个距离太近,沈倦甚至能看清她鼻尖上细细小小的绒毛。 睫毛是真他妈长。 以前怎么没发现,蒋寒这傻逼眼光不错啊。 “五十秒!”刘福江掐着点儿还不忘给他们鼓励,“坚持!马上了!胜利就在前方!” 新同桌忽然小声问道:“你是感冒了吗?” “嗯?”沈倦盯着她的睫毛,还有点儿走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有点儿。” “你那个饭团,”新同桌又说,“我那天晚上忘记吃了,第二天起来发现坏了。” “坏就坏了吧。”沈倦也不怎么在意那个饭团她是吃了还是没吃。 “好!时间到!” 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尴尬得快要意识模糊了的时候,远方终于传来了刘福江拯救的呼唤。 林语惊肩膀一塌,长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刘福江看起来很兴奋,他可能觉得自己终于迈出了作为班主任的第一步,他偷偷瞥了一眼讲台上摊着的那本《当你凝视着叛逆少年的时候,叛逆少年也在凝视着你》: 后面的内容得翻页了,刘福江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他捏了根粉笔,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四个很漂亮的大字——我的同桌。 刘福江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转过头来道:“现在,我给大家三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想一下刚刚对视的过程中,你的同桌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一会儿每个同学都要到前面来,说说你对新同桌的第一印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 ????? 这还没完,刘福江手往墙边儿她那桌一指:“就从这边开始吧,林语惊,你先来。” 91.白日梦我 林语惊自从开学以后,没怎么太和林芷联系过。 中间打过几次电话,两个人越来越没话说,林芷大概也感受到了其中气氛的尴尬,后来再也没打给她过,只是每个月的钱不断。 那个电话响了半分钟,林语惊始终没接,直到林芷那边挂断。 考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期末考试最后一天结束,寒假正式开始,偶尔有迫不及待回家去的学生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从旁边过去。 林语惊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就想到,沈倦这个人还是那样。 他这种和他人设完全不符合的,偶尔倏地就冒出来的温柔神经无论多少次都会让人猝不及防,几乎想要溺死在里面。 林语惊把手机揣进口袋,然后特别特别郑重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沈倦,谢谢你。” 语气太过于郑重,就差九十度给他鞠个躬了。 甚至还叫了全名。 沈倦眉一挑。 林语惊抬眼,继续说:“我不太想写寒假作业,你能不能替我写了?” “……” 沈倦觉得这小丫头还是欠教育。 “不能吧,”林语惊笑了笑,一边往前走,“这不是一样的道理,毕竟是我妈,我还能一辈子不跟她说话你始终当我经纪人么,男朋友,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跟你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还是得我自己做,你别小看人啊,小林老师也是万能的。” 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话没完全说出来,但是意思很明确。 我现在愿意依赖你了,但是我不会依附于你。 沈倦垂下头,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扩大,最后还是没忍住,很低的笑了一声。 她一直在变,又好像从来没变。 林语惊回寝室的时候给林芷打了个电话,她那边大概是忙,也没接。 考试考完,室友都在整理东西准备回家了,两个外地的已经订好了车票和机票,顾夏一考完试就像一只飞扬的小鸟,马不停蹄地扑腾着翅膀提着箱子就飞走了,临走之前给她送了份礼。 看着很高级的包装纸,柔软十字丝带,拆开,里面黑色的盒子,巨大阿拉伯数字001,最上边儿一排字母——okamoto。 还有个玫瑰色盒子,人体工学设计,配上激雕浪漫玫瑰花纹。 “……” 还两盒。 顾夏托着箱子站在寝室门口,给她抛了个飞吻:“不知道你们家状元什么型号,我买的黑色常规的,寒假快乐。” “……” 林语惊已经习惯得有些麻木了。 什么型号都无所谓,什么玫瑰蔷薇百合花纹的,这玩意儿用都用不上,她们家状元道德素质极高,那得等她三十了可能才会确信对她身体没什么伤害了,愿意跟她上个床。 沈倦下午还是训练,寒假一到,他正式进入了每天泡在训练室除了上个厕所可能门都不会出的状态,两个人腻歪了挺长一段时间,林语惊本来也不是特别喜欢黏人的人,没有再陪着他的打算,先拖着行李回了公寓。 晚上将近六点钟,林芷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林语惊正窝在沙发里看综艺,她下午出门买了一堆零食回来,手里隔着包装袋捏着个鸡爪,满嘴的骨胶原,接起来的时候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林芷的风格不变,万年的开门见山冷静语气:“下午我在忙,你中午怎么没接电话。” 林语惊把嘴里的鸡爪咽下去,面不改色道:“考试没考完。” 林芷那边安静,偶尔有一点声音,车笛声离得很远,应该是在开车:“什么时候回家?” 林语惊没说话,有些犹豫。 她觉得自己回不回去都无所谓,过个年,也就看一眼二老,没了。 她片刻沉默,林芷说:“不想回去了?” “年前吧,”林语惊漫不经心说,“反正我现在回去家里也就我一个人待着。” 这次轮到林芷沉默,最终挂了电话也没再说什么。 电视里边儿综艺还放着,是个婚姻体验节目,几对儿年纪稍长的明星夫妇,结婚十几年,打着找回初恋的感觉的旗号。 林语惊挺喜欢看这一类综艺,总觉得看着这些,就能多信一点儿人间还是有真爱的。 她直勾勾地看着电视里面的画面,有些走神。 小的时候她最想得到的就是林芷的肯定,所以她偶尔忍不住会反驳孟伟国,但是从来不会顶撞林芷。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但过了青春期最渴望亲情的那段时间以后,林语惊发现,她心里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没什么习惯不了的,甚至因为觉得自己从没得到过,反而接受起来好像要容易得多。 林清宗说,林芷命不好,她这辈子没碰见那个能带着她往对的那条路上走的人,受了不少伤。 到底是唯一的女儿,还是心疼,林清宗希望以后有一天她能原谅林芷,原谅那些她做错了的事儿,走错过的路。 林语惊当时没说话。 无论林芷需不需要,她以后可以赡养,也会负责,这是她为人子女的义务。 但是她怎么原谅。 林语惊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她人生信条就是谁对我好,我就愿意对他好一百倍,谁对我不好,下地狱吧。 林芷走错了路,受了伤,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遇见沈倦之前,也没人告诉她怎么走是对的,怎么走是错的,也没人带着她走,没人跟她说过你放心大胆地往前走,我来保护你。 谁的路不是自己摸索着,一步一步慢慢试探着过来的,谁的路上不是艰难险阻,没有沟壑万丈。 谁的伤不是伤。 她凭什么要成为那个牺牲品,凭什么得为林芷失败的婚姻、为她走错的路买单。 除夕前几天,林语惊订了回帝都的机票。 沈倦那天请了假,把她送到机场,自从知道她要走以后,这人表情始终不是那么太爽。 林语惊刚开始两天还哄哄,后来也懒得搭理他了,您愿意怎么地怎么地吧。 她没拿太多东西,本来也不打算在那边儿呆太久,来来去去都是那一个小行李箱,从高中到大学,用了三年。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林语惊开了家门一抬头,就看见客厅里正在打电话的林芷。 林语惊愣了愣。 她是实实在在没想到,林芷竟然会在家。 母女俩半年没见过面,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里,腿上放着笔记本,对视几秒,愣是没人说话。 林语惊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挺好笑的,明明血浓于水的两个人,竟然能搞成这样。 佣人过来提行李,林语惊进屋,换鞋:“你怎么回来了,公司不忙么。” 林芷将手机扣在茶几上:“后天走。” 后天,年三十刚过完。 林语惊点点头,没再说话,正要上楼。 林芷转过头来,忽而冷道:“你那个男朋友,胆子还挺大。” 林语惊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什么?” “那男孩儿来找我聊过,”林芷看了她一眼,“他没跟你说?” 说个屁。 林语惊神经紧绷,近乎是质问的语气:“你跟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说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说你们以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学的爱情我见得多了,最后能走到一起的又多少,还不是都毕业了就分手了?就算最后走到一起能够幸福的又有多少,”林芷垂眸,看着屏幕,“只要不影响成绩,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你完全可以和你不喜欢的人谈恋爱,我反对的是他,反对的是你陷入到这段恋爱里。” 林语惊觉得有些好笑:“我是不是有病?我和我不喜欢的人有什么好谈的?” 林芷抬眼,眼神冷而静:“你们现在相爱,你觉得他能陪你一辈子,他能爱你一辈子吗?”她轻声说,“不会,根本不可能。” 林语惊听明白了,“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还小,你根本不了解男人,”林芷说,“男人都是追求新鲜感的东西,你们在一起久了,他就觉得没意思了。” 林语惊脑子里最后的那点儿耐心在咕嘟咕嘟地沸腾,她闭了闭眼,忍无可忍道:“我看你了解的也不是男人,是雄性吧,畜生也分公母。” 话音落下,客厅里一片安静。 林芷都没反应过来,人愣住了,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语惊抿了抿唇,长长吐出一口气,平静地看着她:“您不能用自己的失败来衡量全天下所有的感情,因为你自己遇人不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良人了,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结婚了吗?”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你可以有婚姻,但是爱情是很脆弱的,”林芷的语气冷静而冷漠,“这么跟你说,你现在觉得你们是真爱,十年二十年以后呢?你还爱他,但是你老了,他身边漂亮的女孩子比比皆是,你拿什么保证他真的不会变心?” 林语惊没说话。 林芷难得耐心地说:“小语,我是在保护你,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不想再让你也体会一次。” “没有你这么保护人的,你只是觉得你在保护我,”林语惊直接打断她,“你自我安慰你说这些是因为怕我受伤害,其实你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吧。” “你觉得你就是真理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从小到大都听你的,所以这件事情我也应该听,但是我没有,我反抗了,所以你受不了,你非得要说服我,让我承认你是对的。” 林芷没说话,眼神有些冷,无意识碰了碰茶几上的手机。 林语惊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她觉得自己和林芷的感情应该已经很淡了,但是在此时此刻,她还是觉得有点儿难过,一股憋闷到让人鼻子眼睛都发酸的委屈,毫无预兆就冲上来了。 铺天盖地的。 林语惊垂眼,声音低了低:“妈,没有谁是这么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别人的妈妈,会对自己的孩子说,你尽管去吧,如果受伤了就回来,妈妈都在这儿。” “我从来没奢求过你能对我说出这种话,但是至少——” “至少,能别每次都在我马上就快要相信了自己也是值得被人珍惜的时候,硬生生把我圈回来,告诉我没人会爱我吗?” 林芷顿了顿:“我不是——” “你不爱我,不要我,你还要一遍一遍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一直爱我,” 林语惊垂眼看着地面,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抬手按住了眼角,轻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 林芷怔住了。 一千公里以外的a市,沈倦手里捏着手机,人站在窗前,听着电话里面女孩子的声音一句一句,微弱又清晰地传过来。 到最后是委屈的,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强撑着似的哽咽:“我就是想相信一次,我也……没那么不堪,我其实也有资格能被爱的……” 92.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林语惊:“程轶。” “啊?” 陆嘉珩:“程轶。” 程轶莫名其妙:“啊?不是你俩什么事儿啊?” 陆嘉珩就嫌弃的指着他:“就你这智商,以后这个点儿都别出门了,魂儿得被勾走个十回八回。” 林语惊在旁边笑得不行。 林语惊走过一个个小花园出了大门,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她走的时候没跟人说,不过几家都熟,林家的事儿程轶和陆嘉珩没多久也就都知道了,到a市第二天,程轶就一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给她骂了一顿,花样繁杂顺溜得都不带重样的。 林语惊当时也没说什么,就笑,笑完了程轶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向聒噪得像永动机一样不停逼逼逼的少年沉默了至少两分钟,才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阿珩发脾气呢,鲸鱼小妹,在那边儿被谁欺负了都跟你程哥哥和陆哥哥说,哥哥们打飞机撩过去给你报仇,神挡杀神,谁也不好使。” 林语惊笑得眼睛发酸:“谁是鲸鱼小妹,赶紧滚。” 街道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朦朦胧胧,隐约有谁叫着她的名字,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林语惊回过神来,那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蒙了两秒,抬头看了一眼火红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程轶那个十分智障的“有人叫你千万不要答应,来勾你魂儿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林语惊回过头去。 王一扬和一个男生站在她身后,王一扬手里拎着个袋子,笑呵呵的看着她,那男生林语惊不认识,又看了一眼,才觉得有点眼熟。 是之前一次在篮球场,坐在篮球上和沈倦说话的那个,李林说是沈倦以前的同学。 王一扬脱了校服,又换上了和他之前那头脏辫风格很搭的朋克风格常服,可惜脸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理了个学生气息很浓的发型,看起来更像个叛逆期的中二少年。 中二少年笑嘻嘻的看着她:“语惊姐姐,这么巧啊,”他挺得意,扭头看向旁边的篮球少年,“我就说了是啊,你还不信。” 何松南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我,光看着这个背影,就已经看着好几回了,我也认出来了行吗? 他不太想和这个小屁孩一般见识,很假的鼓了鼓掌:“我扬好棒,我扬最强。” 王一扬很受用,美滋滋地扭过头来:“姐姐,去纹身?决定好图了?” 林语惊:“啊?” 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个方向再往前走,还真是沈倦那个纹身工作室的弄堂。 她刚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散散步的,王一扬说:“不过今天不太巧,店里不接活儿了,我们吃火锅。” 林语惊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子,大概就是家里自己弄的那种火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见王一扬特别热情地说:“一起来呗?大家都这么熟了。” “……” 林语惊不知道王一扬是怎么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的,她跟王一扬只有三面加一个下午的交情,然而这人的太自来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他愣是把这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几个小时相处时间掰出了百十倍的效果,好像林语惊是他多年挚友一样。 林语惊正想着怎么拒绝。 何松南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小学妹一会儿有约没?没有就一起吧,”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休息日,多么奢侈的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现在休息日和同学一起吃顿火锅的时间到底有多珍贵。” “明年的这个时间,你就得在班级里坐着奋笔疾书写卷子。”何松南痛苦地说。 “……” 那请问你现在怎么没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卷子,跑这儿来吃火锅来了? 王一扬这个人,虽然自来熟还有点缺心眼,但是其实也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对于林语惊的热情邀请,其实完全来自于何松南的怂恿,他只是说了句“诶,你看前面那个妹子,有点儿像我一个新同学。” 何松南就跟着一抬头,然后整个人都燃烧了。 倦爷家小同桌。 腿又长又细,小脾气非常带劲儿的女王大人。 何松南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手机就在群里啪啪打字: 蒋寒第一个回复: 蒋寒: 何松南笑得很不正经: 蒋寒: 何松南: “……” 蒋寒烟差点从嘴里滑出去,啪啪拍桌子,伸着脖子喊:“倦爷!!!” 沈倦在里间画画,没搭理他。 蒋寒:“沈倦!何松南说刚才碰见你老婆了!!!” 里间一声没有。 何松南的话蒋寒明显没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骚上一骚,他乐颠颠的把烟按灭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到里间门口,趴在门框上看着他:“老沈,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武藤兰还是苍井空?” 93.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94.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绝对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是个屁。 林语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说:“沈同学,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年的路要走。” 沈同学挑眉:“威胁社会哥。”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更何况她有事相求。 “对不起,”讲台上英语老师正在念一段课文,一边念着一边给他们翻译了一遍,林语惊压着声音,下巴搁在他桌边儿低声说,“我不应该说你是社会哥,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故意的,向你奉上我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我同桌能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女孩子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压低了,带着轻轻落落的柔软。 小奶猫的抬起爪子挠够了,又啪叽一下踩上去,温热的肉垫压上来,只剩下了软。 她说完,沈倦没说话。 林语惊有点儿忍不下去了,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同桌真的是有点小心眼儿。 林小姐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少女,天干物燥的大夏天火气比较旺盛,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爽,以及昨天又被孟伟国那么一搞,她心情本来就非常糟糕,真上头的时候亲爹她都不惯着,更何况一个认识了一共也没几天还不算太熟的同学。 多社会都没用,我还能哄着你了? 林语惊翻个白眼,手臂和脑袋从属于沈倦的那张桌子上收回去,不搭理他了。 一直持续了一上午。 林语惊转学过来的,横跨了几乎半个中国,学的东西什么的多多少少也有点不一样的地方需要去适应,所以她整个上午都在听课,倒也没觉得什么。 八中的升学率不低还是有点可信度的,虽然她的同学们看起来没几个像是在学习听课的,但是老师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重点什么的也抓得很准,一节节课过去得还挺快。 沈倦也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从英语课下课以后,就一直在睡觉,往桌上一趴,脸冲着墙,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期间脾气暴躁的物理老师在全班同学的提心吊胆下丢了两个粉笔头都没能把他弄醒。 直到中午放学铃响起,沈倦才慢吞吞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昏沉沉,他坐在位置上缓了一会儿,侧过头去。 旁边没人,小同桌已经走了,再看看时间,十二点,应该吃饭去了。 沈倦想起早上的时候女孩子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动作极小的磨了磨牙。 沈倦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 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除了他没别人,窗户开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少年低低的,沙哑的轻笑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响起,有点突兀。 他当时确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冒发个烧把脑子烧空了一半儿,反应有点迟钝。 等他反应过来,又一时间没想到要说什么。 然后就听见小猫嘎吱嘎吱开始磨牙。 脾气是真的大。 沈倦半倚靠着墙打了个哈欠,视线落在林语惊桌上两张纸上,一顿。 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三个字的人名,横七竖八有大有小,有的规规矩矩有的龙飞凤舞,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丑得没眼看。 他眯了眯眼,盯着那上面的字辨认了一会儿,才直了直身,慢条斯理地随手抽了个笔记本撕下来一张纸下来,拿起笔又靠回去了。 刚落下笔,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鬼哭狼嚎:“倦宝!你在吗倦宝!”何松南脑袋从门口探进来,“我他妈在你们楼下等你十分钟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还得爬个四楼来找你,累死我了,吃饭去啊,你干什么呢?” 沈倦“嗯”了一声,没抬头,捏着笔写:“等会儿,马上。” 他一开口,何松南愣了愣:“你嗓子怎么了?” “感冒。” “哦,上火了吧?”何松南倚靠着门框站着,垂头看着他,笑得很不正经,“每天对着你的长腿美女同桌,倦爷,上火不上火?” 沈倦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上呗,”何松南还在骚,“喜欢就上,想追就追,不要浪费你的颜值,在你朝气蓬勃的青春时代留下一段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别等以后兄弟回忆起高中生活提起沈倦都他妈觉得是个性冷淡。” 沈倦没看他,就晾着他在旁边尽情地表演着,垂着头唰唰唰写,何松南自顾自说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也就闭了嘴,跟着倒着看了一眼他手里写的那玩意儿,边看边断断续续的念:“同意学生林语惊住校……家长……” 他没念完,沈倦已经写完了,笔一放,手里的纸折了一折,随手拽过旁边林语惊桌子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把纸夹进去了。 何松南看得很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林语惊谁啊?” 沈倦懒得搭理他,把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上午睡觉的时候校服是披着的,他站拎着校服领子抖了下,套上。 何松南看了一眼那书:“你同桌?” “嗯。” 何松南一脸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是,倦爷,您干啥呢?这才两天,怎么就给人小妹妹当上爸爸了?玩情趣的?” “滚,”沈倦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当我是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浪花。” “你他妈才浪得没边儿了,你不是我,你是性冷淡,”何松南说,他这么一会儿结合了一下刚刚那张纸上的字儿也弄明白了,人冒充家长给他同桌写住校回执呢,再结合上次一脚把他踹地上的事儿,何松南觉得有点无法接受,“怎么回事儿啊倦爷,真看上了?” 沈倦套上校服外套,一边往教室外头走一边垂头拉拉链,声音淡:“看上个屁。” “看上个屁你上赶着给人当爸爸呢,”何松南跟他并排下楼,“还有上次,我就看看腿你就不乐意了,还踹我!踹你的兄弟!!你不是看上人家了?” “跟那没关系,”沈倦微仰着脖子,抬手按了两下嗓子,“你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腿看,不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我不觉得,”何松南回答的很干脆,完全不带要脸的,“爱美之心你没有吗?你不也盯新同桌盯得直上火吗,嗓子给你疼这样了?这火得蹭蹭冒吧?” 沈倦踹了他一脚。 两个人一路下楼,楼下正站着几个男生,低着头边玩手机边说话等着。 八中的校服虽然长得都一样,但是每个年级也有一点点细微的区别,主要看校服裤子裤线和袖口两块的线,高三是浅蓝色,高二紫色。 高三的教学楼和高二不在一块儿,平时在球场食堂之类的地方以外基本上看不到,所以此时此刻,站在教学楼下这几位穿着浅蓝色竖杠代表着这个学校学生里最高年龄段儿的几个人就显得有点显眼,高二的一些买了盒饭回教室里吃的路过都会稍微看两眼。 其中一个玩手机的间隙抬了个头,看见出来的人,把手机一揣,忽然抬手啪啪拍了两下。 剩下三个人也抬起头来,动作非常整齐地也把手机揣了,四个人立正在高二教学楼门口站成一排,看着台阶上的人,齐声喊道:“倦爷中午好!倦爷辛苦了!恭迎倦爷回宫!” 少年的声音清脆,气势磅礴,直冲云端。 路过的高二路人们:“……” 沈倦:“……” 沈倦面无表情地绕过去了:“傻逼。” 何松南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朝他喊:“怎么样大哥!拉风吗!” 沈倦回头,抬手指着他:“我嗓子疼,一句废话都不想说,你别让我揍你。” 何松南朝他敬了个礼:“明白了大哥!吃饭吧大哥!吃米粉吗大哥!” 八中旁边吃的很多,出了校门右拐再过个马路,一条街上开的全是小餐馆。 麻辣烫米粉,砂锅板面烧烤,还有炒菜什么的,一应俱全,该有的全都有,最前头还有家火锅店。 林语惊没认识的人,一个人来,挑了家砂锅米粉,进去发现也没有空桌,就最角落一个小姑娘旁边还有空位。 林语惊走过去,问了她一声:“同学,你旁边有人吗?” 小姑娘正低着头安静地吃米粉,声音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匆忙地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头。 大眼睛瞪着,嘴巴里还咬着米粉,鼓鼓的,说不出话来。 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很亮,皮肤稍微有点黑,脸圆圆的,像一团,巧克力棉花糖? 林语惊觉得自己烦躁了不知道多久的心情稍微被治愈了那么一点点,她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份米粉,开始想孟伟国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她是说什么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呆着的,但是转念想想,就算她搞到假回执,等孟伟国回来,也免不了一顿吵。 那她塑造了多年的清心寡欲乖宝宝形象不就破灭了? 林语惊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昨天晚上大骂“你们入赘的凤凰男”这回事儿。 学校旁边的餐馆上菜速度都挺快的,米粉这种就更快,没一会儿就上来了,林语惊回过神来,垂头对着面前的砂锅米粉发了五秒钟的呆,才意识到没筷子。 95.白日梦我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不是,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哥? 这也太屌了。 您原来还上着学呢? 您还会交作业的啊? 他班主任一定很欣慰,这人在赶场打架的百忙之中,竟然还惦记着要在暑假的最后两天抽出时间来补个作业。 狠人大哥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有出声,不过他身后有人忍不了了,林语惊也觉得沈倦这人确实欠揍,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语气里全是“你们这群浪费老子睡觉时间的傻逼”,干群架的态度十分不端正。 那人往前几步走过来,比沈倦还要高上半头,看起来很壮,穿着黑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露出结实的腱子肉,眼神挺凶。 “你牛逼啊,”腱子哥气势逼人,“浩哥叫你一声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爷了?倦爷?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屌——” 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一拳砸在他胃上。 下手很重,林语惊听见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腱子哥的话没说完被直接打断了,干呕了一声,弓着身弯下腰去,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倦一手抓着他头发猛地往下一扯,膝盖顶起来,哐地一声撞上去,用那张脸热情地亲吻他的膝盖骨,另一只手对着胃又是一拳。 腱子哥叫都没叫出声来,沈倦拽着他的头发再次往上拉,他被迫抬起头来,鼻血滴答滴答往下淌,红着眼睛瞪着他。 嘴巴张了张,似乎是想出声。 沈倦扯着他头发的手松开,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腱子哥被踹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人说话,连林语惊都没反应过来。 腱子哥一身腱子肉仿佛是奶油充起来的,人跪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捂着胃痉挛着干呕,酸水直往上反,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倦垂眸,神情漠然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倦爷肯定屌啊。” 腱子哥大概也算是敌方阵营二把手之类的人物,总之他挨了一顿揍,对面觉得被羞辱得十分彻底,于是沸腾了,伴随着各种国骂就要往上冲。 拖把二号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脏辫儿在空中飞舞出十分朋克的节奏感,一边咆哮着一边挥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老子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去你妈的!来啊!都来打我啊!打死我啊!!!” “……” 林语惊觉得现在的不良少年怎么都这么有意思呢。 饭团刚刚掉地上了,她用包装袋包着捡起来想去丢进垃圾桶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711便利店里面大玻璃窗后,收银员小姐姐慌乱地挂上了电话的动作,里面几个店员聚在一起,都在往这边看。 她顿了顿,在“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和“告诉他们一声”之间犹豫了,想几秒,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拽了拽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袖子。 沈倦本来在旁边看戏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们这边人虽然少,但是蒋寒王一扬都比较能打,对面又废了一个还趴在地上吐的,所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再一看表,十点多了。 他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去洗个澡睡觉,感受到从身后袖口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拉力。 沈倦回过头去,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袖子。 被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白白,指甲修得圆润干净,末端带着一点点白色的小月牙,再往后是漂亮纤细的手和一截白得透明的手腕。 他掀掀眼皮子,视线上移看着拉他袖子的姑娘,扬眉,表示疑问。 林语惊松了手,指指便利店里面的收银员,低声说:“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报警了。” 那边儿正激烈的近身肉搏着,噪音很大,沈倦没听清,皱了皱眉俯下身子,脑袋凑近了点儿:“嗯?” 林语惊也配合着往前探了探头,凑到他耳边重复道:“刚那个小姐姐好像是报警了。” 沈倦闻到清清淡淡的一点甜香味儿,像是午后花园里花香混合着刚出炉的水果挞和甜牛奶。 他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拉开一点距离,直起身来:“那走吧。” 林语惊愣了愣,跟着站起来:“啊?” “不是报警了么。”沈倦打了个哈欠,往711里面走。 林语惊沉默了两秒,实在没忍住:“你怎么还没睡醒。” 叮咚一声,感应玻璃门打开,沈倦看了她一眼,朝墙上的挂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十点半了,最佳睡眠时间。” “……” 合着您还是个养生的社会哥。 林语惊翻了个白眼,看着沈倦在店员小姐姐惊恐的注视下淡定的去冷柜前溜了一圈,拎了一个饭团,顺便承上启下,他还真买了瓶水。 回来又拿了一包湿巾纸,结账,然后在店员小姐姐把饭团塞进微波炉里加热的时候撕开湿巾纸的包装,抽出来一张,倚靠在收银台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大概是因为他刚刚揍了腱子哥。 少年身形修长清瘦,懒懒散散靠着收银台站,安静又专注的样子没半点刚刚把人脸往膝盖上砸时的狠戾,手很漂亮,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显得冷白,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冷漠又多情的眼型。 林语惊看了一眼明明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的店员小姐姐,内心“啧”了一声。 就这张脸,之前都不说了,以后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微波炉“叮咚”一声转好,沈倦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看着收银的店员。 小姐姐还在看着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别开视线,打开微波炉,用纸巾包着饭团拿出来。 沈倦接过来道了声谢,将湿巾纸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出了711。 林语惊跟着他出去。 夜风温凉,两个人绕过门口一群打打杀杀的中二少年迅速撤离犯罪现场,走出去一个街口,林语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警察叔叔们的身影。 天降正义,不良少年作鸟兽散。 她回过头来:“你真不管你朋友啊。” 就这么溜了,你还想不想当个有信服力的社会哥了。 沈倦“嗯”了一声,没回头看,将手里的饭团递给她。 少年漂亮的手拿着个饭团伸到她面前,林语惊愣了愣,眨巴两下眼:“嗯?” “刚刚那个不是掉了。”沈倦说。 非常听爸爸话。 周五下午,马上周末放假了,大家心思都有点飘,最后一节是自习,刚开学,各科老师对于自习课的争夺还没正式开始,林语惊早上实在起得太早,写完了两张英语卷子,就趴在桌上打算睡一会儿。 结果一觉就睡到了下课铃响,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整个班级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林语惊爬起来,叹了口气,甚至有点希望这个自习课上到地老天荒,直接上到下周一开学。 她不情不愿地开始装书包,把发下来的作业卷子都装好,侧头看见她同桌桌上和之前一样,卷子都空着放在桌上,人家甚至带都没带走。 林语惊这人事情算得很清楚,沈倦帮了她忙,一根棒棒糖也不能就当做这人情还清了,林语惊将收拾了一半的书包放回去,抓起一支笔来扯过沈倦的卷子,扫过第一道选择题,写了个答案上去。 刚写完,笔一顿。 自说自话了啊你,林语惊。 人家的卷子呢,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林语惊又把卷子重新放回去了,刚好轮到李林他们做值日,几个男生活儿也不好好干,拿着扫把坐在教室后面桌子上开黑,看见林语惊站起来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新同学,周一见啊。” 林语惊摆了摆手,没回头。 李林看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下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感觉我们这个新同学好酷啊。” “肯定酷啊,”旁边一个男生头也不抬打着游戏,“不酷敢跟沈倦坐一桌儿?还安安全全完整的坐了一个礼拜。”男生说着,屏幕一黑,死了。 “不过漂亮是漂亮,前两天三班就有人来找我问她手机号了,我说我没有,我们新同学跟与世隔绝了似的,倒是想上去搭话,但她旁边坐了尊佛爷,这谁他妈敢啊,”他抬起头来,看向李林,“诶,你就在她后面,有没有她手机号啊?” 李林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我?沈倦在的时候我他妈话都不敢说,呼吸都得轻飘飘的,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我还能无视他去要他同桌手机号?” 林语惊出了校门,往前过了一个街口,看见老李的车远远停在那儿了。 老李知道她不喜欢车直接开到校门口,每次都会停在这边儿等她,林语惊脚步顿了顿,走过去。 “李叔好。” “哎,林小姐。” 林语惊第一次见到老李的时候,他叫的是二小姐,林语惊头皮都发麻,老李心细,从那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老李开车很稳,林语惊人本来就困,撑着脑袋坐在后面昏昏欲睡:“李叔,我跟学校交了住校的申请。” 老李愣了愣,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住校啊?” “嗯,学校那边宿舍得串一串,应该下周可以搬,”林语惊说,“到时候我提前跟您说,要不每天去学校路上还得浪费不少时间。” 老李笑着点了点头:“哎,行,”他犹豫了下,“您跟孟先生说过了?” 林语惊没说话。 老李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确实是个好孩子,平时看着听话,其实脾气也是倔,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就这么一个人闷着。 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最好的时候,应该大声笑,大声哭的年纪。 老李给傅家开车也开了几十年,从来不多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瞒着也不行,您还是跟孟先生聊聊,话聊开了有什么矛盾也就解决了,孟先生也疼您,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林语惊到家的时候,傅明修难得没在楼上房间里,人正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如果是平时,林语惊还会跟他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好,不过昨天晚上她不巧刚刚听完那些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问声好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礼貌。 反而是傅明修看见她进来,放下了手机,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语惊平静的看着他。 等了几秒,就在她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傅明修才开口:“周一。” 林语惊脚步一顿。 “周一,我刚好也要返校,送你去学校。” “……” 林语惊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傅明修被人魂穿了:“什么?” 傅明修不耐烦的看着她:“我也是因为有话想跟你说,找个机会跟你谈谈,你不要以为我——” “好的,”林语惊答应下来,打断他的话,顺便鞠了个躬,“谢谢哥哥,辛苦哥哥了,我上楼了。” 实在对他接下来的话没什么兴趣,也没耐心。 傅明修一共单独和林语惊说过这么两次话,又一次被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难受得不行。 他拧着眉,瞪着背着书包上楼的少女背影,好半天,憋屈地爆了句脏话:“操……” 林语惊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在房间里呆了两天,除了饭点的时候会下楼和傅明修尬尬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种蘑菇。 总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得自闭症。 周六晚上,林语惊接到了林芷的电话。 林小姐和孟先生离婚以后,林语惊第一次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平时一般都是卡上按时来钱的,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语惊愣了一下。 林芷还是以前那个风格,问题像是老师家访,甚至听不出她有什么感情波动,学习怎么样,上次考试拿多少分,钱够不够花。 “给你的钱就是给你的,你自己花,一分钱都不要给你爸。”林芷最后说道。 她对孟伟国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讨厌到她所有的零花钱和生活费都是直接打到林语惊卡里的,并且生怕孟伟国动她一分钱。 林语惊觉得做夫妻最后能做成这样也挺有意思的,点点头,想起对面看不到,又补充了一声:“嗯。” 几个不能更模板化的问题问完,两个人对着沉默,都没话说。 最后还是林芷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气氛,她语气听起来难得有些软:“小语,不是妈妈不想带着你,只是——” “我知道,”林语惊飞快地打断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样繁杂的壁纸,“我知道,我都明白。” 林语惊一直觉得,她跟林芷关系更好一点。 比起孟伟国,她从小就更喜欢林芷。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和父亲还是有一些区别,孟伟国对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状态,而林芷,虽然态度冷漠,但是她是会管她的。 也会问她的成绩,问她的学习,林语惊从来没想过林芷会不要她。 不是妈妈不想要你,那是因为什么呢。 只是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只是我忙得没有时间,只是很多事情,在我心里都是排在你前面的。 只是因为你不重要,只是因为我不爱你。 林语惊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后面的内容是什么。 一个“只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而且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真的打算把她“随便吧”的生活态度贯彻落实到底,明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对方一帮六七个浑身写满了“我是来干架的”的男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她还蹲在那儿吃得浑然忘我,吃得雷打不动,边吃好像还有点把他们当戏看的意思。 甚至对面陈子浩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的跟人家对视上了。 什么毛病。 陈子浩是个什么货色沈倦也多少了解一点,读了个职高大概也没去上过课,小旅店租了个单间上午下午进出的都不是同一个姑娘,每天就这么混着,拼尽全力挥霍着他廉价青春里最后一点余热。 沈倦觉得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正义使者好好少年,但是好歹和这姑娘也有一面之缘,没有看着的道理。 好在陈子浩对他的兴趣比漂亮妹子要大,而且这会儿比较上头,还有后面一帮兄弟看着,他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有效挑衅。 红牌一次,敌方boss愤怒值上升十点。 陈子浩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对沈倦其实也有忌惮。 陈子浩中专的时候对面就是沈倦的学校,十四中,那时候沈倦初中,两个人见过几次,很多事,陈子浩有听说过,当时他不以为然,一初二的小屁孩,能有多牛逼。 直到后来他亲眼看见过一次,小少年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始长个儿,拽着个比他高了一头的人衣领子一路拖进小巷子里,哐的一声甩在了铁皮垃圾桶上。 垃圾桶翻了个个儿,咕噜噜滚出去老远,一大堆塑料袋子洒出来。 那人呻.吟着小声说了句什么,沈倦冷笑了一声。 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再后来沈倦惹了事,说是差点把谁打成植物人,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摆平了,很多人半信半疑,陈子浩就觉得八成是真的。 今天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半点关系,就是他新认识的兄弟和沈倦这边的人起了冲突,他之前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沈倦会来,如果知道他来,陈子浩大概都不会来帮忙出这个头。 陈子浩叼着烟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倦爷今天这么闲,来给兄弟出头?” 语气还算客气。 确实不想惹他。 大佬一般都是会考虑很多的,陈子浩作为狠人大哥思路自然九曲十八弯,两秒钟内在“怎么办这逼要装完吗”和“还是不怎么想惹要么撤吧”之间疯狂跳跃考虑对比迅速衡量,还没等他做出抉择,就看见沈倦往711门口一指,平静地说:“不是,我来买瓶水。” “……” 陈子浩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拥有无数传奇的大佬现在看起来这么佛。 估计茫然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安静了几秒,沈倦身后,拖把二号王一扬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爸爸!您咋回事儿啊!!” 林语惊咬着鱼排,没忍住笑着抬起眼来,想看看拖把二号说这话时的表情。 结果啥也没看到,沈倦很高,因为距离太近,站在她面前把她一半视线都遮住了,而且她蹲着,他站着,从这个角度他腿看起来更长,屁股也…… 林语惊欣赏了一会儿社会哥的翘臀,一边把鱼排吃掉,竹签子往纸杯里一扎,扎了个空。 低头看了眼,吃完了,就剩下点儿汤。 她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纸杯放在旁边台阶上,又把饭团拿起来,开始剥包装袋。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剥起来有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肆无忌惮得非常嚣张。 沈倦回过头来,垂眸看了她一眼。 林语惊没发现,低着脑袋认真又专注地和饭团包装袋做着斗争,这玩意儿黏得还挺紧。 终于撕开了包装的时候,她听见沈倦说:“我有点儿困,” 少年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就显得松松懒懒的,“所以动作快点吧,要上一起上,解决了好回去睡觉,后天开学了,我明天得补作业。” 陈子浩:“……” 林语惊:“……” 众人:“……” 诡异的安静。 你听听,这是什么欠揍的语气,什么欠揍的发言。 林语惊看不见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反正她是吓得手一抖,刚撕开的饭团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 96.傅明修 订阅不足显示为错误内容,补齐订阅刷新后可见新章,晋江独家发表 愣了三秒钟,就在林语惊以为自己即将成为下一个“差点被他给打死”的同桌,前任的今天就是现任的明天的时候,沈倦忽然开始笑。 他把英语书往前一推,直起身人转过来,背靠着墙,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她笑得十分愉悦。 沈倦第一次见到林语惊的时候,就觉得她应该不怎么乖,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像是某种自我保护的装置被启动着,也可能是她那种对外界完全漠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迷茫状态让她身上的刺有所收敛。 这种认知,在那天晚上711门口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没见过这么淡定围观中二少年打打杀杀的小奶猫。 后来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情景,沈倦甚至有一种错觉,如果当时就那么让她和陈子浩对视下去,她可能会跟人家打起来。 少女的眼神当时确实是不耐。 空洞洞的随便吧混上了一点点很躁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于是沈倦对林语惊的定语又多了一层。 一个情绪十分茫然,丧得很不明显,并且脾气不太好的颓废少女。 沈倦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关我屁事”教终身荣誉教徒,不太关心他小同桌的颓废后隐藏着什么故事。 但是他是没想到,她这才几天就装不下去了。 小奶猫终于伸出她锋利的小爪子,挠痒痒似的试探性挠了他一把。 把他因为感冒没睡好带来的那点儿头昏脑涨的不爽全给挠没了。 他感冒挺严重,拖了好几天才意识到,昨天吃了药,现在还有点低烧,嗓子火辣辣的疼,说话声音都显得又沉又哑,笑起来就更低,像一个立在耳边的低音炮似的,轰得人耳朵发麻。 林语惊趴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又面无表情看着他,不明白是哪里戳到了社会哥的笑点。 …… 坐在后头的李林和他同桌叶子昂也觉得很胆战心惊。 林语惊和沈倦说话就正常音量,坐在后面也能听个七七八八,尤其是新同学那一句“你们社会哥进入社会之前第一堂课是学习如何吹牛逼吗”脱口而出的时候,李林腿都吓软了。 在意识到前面能听见后边儿说话以后,李林和叶子昂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语言沟通,利用昨天一天的时间练就了一手三秒钟解读同桌意图的眼神交流神技,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拽着桌子偷偷偷偷地往后一点点慢慢拉,直到桌边儿压着前胸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算完。 李林安静的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不过他琢磨着新同学是个女孩子,校霸怎么说也会多少手下留点情吧。 结果他们就听见,校霸开始笑。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社会大哥在听到他同桌骂他的时候,不但没生气,愣了一会神儿以后竟然还笑得很快乐。 李林和叶子昂再次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别是个精神病吧。 …… 沈倦就这么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就在林语惊觉得自己下一秒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英语书扣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吹牛逼那是得学。” 林语惊:“……” 不是,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就能这么欠揍呢? “沈同学,我觉得同桌之间要相亲相爱,”林语惊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是想跟你互帮互助的,咱们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行吧,相亲相爱,”沈倦低头笑了一下,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想怎么跟我相亲相爱。” 他这会儿斜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懒散的样子看着像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刚刚塑造的那点儿好学生的表面假象又全都没了。 林语惊自己说的时候真的没觉得什么,结果被他这么重复一遍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她忽略掉了那一丁点不自然和小僵硬,也不打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了,干脆直白地跟他谈条件:“我想让你给我在回执上签个字,就签个名字就行,以后你学习上又不懂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讲。” “你这个条件不太诱人啊,”沈倦慢悠悠地说,“我们社会哥只吹牛逼,从来不学习。” 林语惊:“……” 行吧,算你狠。 这个话题没能进行下去,早自习上了一半,昨天刚封下来的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了,林语惊不用交,看着沈倦从他那个看起来空瘪瘪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叠卷子。 林语惊扫了一眼,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卷子,还真跟李林他们的一样,卷子上基本都只写了选择题,大题全空着,偶尔有两道上面画了几条辅助线,解题过程也没写。 abcd那补起来肯定快啊。 林语惊就看着沈倦无比自然的,把他那些张每套基本都只写了abcd空着大半的暑假作业给了课代表,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自信。 是因为你用飘柔吗? 课代表估计也想劝他一下,你写成这样还不如不交,反正你休学回来的本来就不用交。 但是大佬的传说太过于让人闻风丧胆,课代表光速接过沈倦的卷子,又光速撤退,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半秒钟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多说一句话了。 等作业都磨磨蹭蹭连催带抄交完了,早自习也刚好结束,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 英语老师是个挺漂亮的女老师,看着也年轻,特别元气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goodmorningeveryone!” 没什么人搭理她,高二十班大部分成员充分体现出了他们作为差生的自我修养,抄完了暑假作业以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各自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趴下,有些把脑袋搭在桌沿掏出手机打开手游,开始了新学期新的一天的战斗。 只有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回应,英语老师看着也没怎么受影响,非常愉快跟那几个同学互动上了,互动了一会儿让大家把书翻到第一课,开始上课。 林语惊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沈倦英语书翻到了反正不是第一课的整本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后面,正垂眼捏着笔,唰唰在笔记本上写着,看起来还挺认真。 下一秒,一声清脆的撕纸声音,沈倦把他刚写好的那页笔记纸撕了,推到林语惊面前。 “……”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 林语惊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够大够飘了,沈倦这个字儿已经快要飞起来和太阳肩比肩了,但是还是好看,笔锋凌厉,间架结构都漂亮。 她于是也拿起笔,在上面写: 沈倦其实是因为感冒,嗓子不舒服,不怎么太想说话。 不过既然同桌都这么说了。 他把纸随手往旁边一推,转过头去说:“你要签什么。” 到底还是在上课,林语惊是有好学生偶像包袱的,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侧着身子靠过去凑近他。 沈倦又闻到那种,玫瑰花混合着苹果派和甜牛奶的味道。 他垂眼,视线刚好落在女孩子薄薄的耳廓上,看见那里软骨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小小的耳洞。视线下移,白嫩的耳垂上两个。 沈倦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林语惊没注意到,她趴在桌子上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住校的回执,我想住校,刘老师说必须得有家长签字同意的回执,但是我爸不同意,不给我签字,我自己又签不出来他的名字。” 沈倦听明白了。 同桌想住校,她爸不同意,所以她想签一张假回执,找他。 “所以?”沈倦似笑非笑看着她,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发哑,“你想让我给你当一回爸爸?” 林语惊:“……” “……” 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语惊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97.傅明修 傅明修觉得林语惊这个室友好像哪儿有点奇奇怪怪的。 说的话一句都他妈听不明白。 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感觉对话都不在一个次元里,傅明修最终放弃了,俩人坐着电梯一起下去,傅明修开车回公司,顾夏坐公交车回学校。 回去的一路上,傅明修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这个人有点毛病,想不起来的人他会特别特别难受,就跟之前看见沈倦的时候一样。 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卡得实在是太痛苦了,人和事儿都一样,他就一定要什么时候把它想起来了,脑子里有了正确答案,才能算是可以真正解脱了。 他开始思考到底在哪里见到过顾夏。 林语惊的室友,a大学生,那就说明应该是在学校里见到的,但是他一共也就去了两次a大。 傅明修用了一晚上,临下班之前也没想起来。 这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会去一次医院,林语惊这事儿办得让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神经病家里没什么背景,想要让他消停下来,要说其它的方法,挺多的,她偏偏选了这种。 真的是个遵纪守法好公民,气得傅明修都没脾气。 每次一见到她,傅明修就想再骂她一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他即将要开口的时候,傅明修总是会想起顾夏的那句“有素质的人都不会在医院里大声喧哗”。 后来大概是因为平时课程比较紧,傅明修又去了几次医院,没再看见她。 他觉得还怪难受的,他其实就是想问问:咱俩到底在哪儿见过? 一直到林语惊出院的那天,顾夏来帮她拿东西,沈倦这段时间一直都像个被情所伤的阴郁美男子,话都不多说一句。 傅明修那会儿还不知道林语惊的伤是因为沈倦,傅明修虽然不怎么太喜欢他,但是一这是人林语惊的对象,二他也不是什么亲哥,人家两个人谈恋爱,喜欢就喜欢了,他管那么多干什么。 但是沈少爷画风突变,炫酷狂霸吊炸天的气场没得一干二净,每天跟个孙子似的跟在林语惊后面,让傅明修觉得心里非常不适。 他找了个机会和沈倦谈了谈,俩人出了病房,站在医院走廊里的安全通道门口,开始了一段长达五分钟的对话。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傅明修说什么,沈倦都不怎么回应他。 这人就像是死了一样,这一段时间以来,对于除了林语惊以外的人一律都是没看见,就这么沉默靠着墙,低垂着头,面无表情的站着,连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傅明修终于火了,他最受不了这种憋屈着的气儿,“嘶”了一声,人往前走了两步:“不是,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能不能谈?” “咔嗒”一声轻响从走廊那头传过来,顾夏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张了张嘴。 顾夏觉得,霸道总裁爱上没有血缘关系的漂亮妹妹并且试图和正宫男朋友一争高下这个事儿实锤了。 那天走之前,沈倦出去和林语惊的心理医生聊了一会儿,回来装上东西拉人上车就走了,临走之前林语惊还特地嘱咐了傅明修,这个时间段晚高峰,公交地铁都挤,让他把顾夏送回学校。 她不说,其实傅明修不会有这个意识,要送人姑娘回学校,她这么一说,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之前没送,就让顾夏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了,是不是有点儿不妥。 林语惊和沈倦走,医院门口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傅明修看着顾夏,俩人默默对视了好半天。 傅明修的表情挺严肃的,几乎可以算是瞪着她看了,就在顾夏以为这人要说点儿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的时候,傅明修忽然又问了一遍:“我真没见过你?” 顾夏:“……” 顾夏服了。 她对自己的长相一直挺自信的,在以前的学校那也是叫得出名字的那种人物,追她的人还不少,到了大学,配上她精湛的化妆技术,应该是很女神的,毕竟图书馆坐一下午也还能收到几张小纸条。 但是傅明修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她。 她长得就那么没有辨识度? 顾夏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摆个什么表情比较好,心情复杂地说:“之前,你来a大,站在3号食堂门口问过我这儿是不是3号食堂。” 傅明修的表情空白了几秒,而后缓慢地一点一点发生变化,最后“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顾夏叹了口气:“我长得就这么,没有记忆点的吗?这也才没几天呢。” “也不是,”傅明修一时间也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憋了半天,问她,“你吃晚饭了吗?” “……” 顾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明明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一块儿,待在病房里。 傅明修也意识到了,若无其事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抬手看了眼表,直接道:“一起吧,吃完把你送回去。” 傅明修这人,看着就属于比较奢华浮夸的那种,所以在他带着顾夏去了家海鲜楼的时候,顾夏没有多惊讶。 人堂堂一个总,来金碧辉煌海鲜楼吃个饭怎么了!一顿饭不吃个大几千块钱都对不起他总的这个职位。 但是顾夏肉是很痛的,她虽然家境也还算殷实,房子有几套,父母也做点儿小生意,跟傅明修,那还是不怎么能比,顾母教育孩子也是从简,不奢靡不铺张,每个月给的生活费也就是正常开销。 这一顿饭下来,顾夏感觉自己未来的一个月只能与泡面为伴。 但她又不能说,这家太贵了,就算aa我也付不起,我们去吃山西刀削面吧。 她咬着牙,就这么跟着进去了,想着大不了周末回家跟父母撒个娇什么的。 傅明修大概是这家店的常客,人一进去,大堂经理热情地迎上来,领着两个人走到了靠窗的一个位置。 这家金碧辉煌不仅装修风格金碧辉煌,价格也很金碧辉煌,并且这么辉煌是有原因的,顾夏从小到大没怎么短过吃,但是这么大的龙虾,还真就是第一次吃,味道也挺好。 她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但是和傅明修不太熟,和见过没几面的人吃个饭,感觉就像在相亲,气氛有点儿尴尬。 毕竟室友的哥哥,顾夏准备努力一下,制造个话题聊聊。 她想起今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一幕,谨慎思考了一下,说道:“林语惊和沈倦关系挺好的。” 傅明修:“……” 顾夏继续道:“非常相爱,状元对我们小鲸鱼跟对祖宗似的,捧在手里怕化了那种。” 傅明修垂眼,没说话。 来了,他心想。 脑子不太正常,不知道跑到哪个次元去,想表达什么意思的胡言乱语又开始了。 傅明修也不说话,长久地保持着安静,垂头喝了口水。 顾夏心里叹了口气,觉得他大概是沉浸在悲伤里,暂时说不太出来话了。 她也不想说得太绝,这会儿还是转移一下话题,聊点儿轻松的比较好,她开玩笑似的说:“你之前在医院里真的没认出我来啊,好歹在食堂门口也说过话呢,我是长得太路人还是太丑?” 傅明修放下水杯,漫不经心抬了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当时被放了鸽子,气头上,没太注意那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儿,后来几次在病房里也没太仔细注意,这会儿没什么事闲下来,姑娘就坐在他对面,傅明修仔仔细细看了看。 瓜子脸,尖细小下巴,皮肤很白,眼睛挺大,红嘴唇。 傅明修实在是形容不出来女孩子的长相,就觉得很御姐……挺好看的。 她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轻轻眨了眨眼,看着他,不知道是餐厅里水晶灯的原因还是什么,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会说话,唇角翘着,带着笑。 单从长相来说,确实非常讨喜,如果忽略掉她那些让人听不懂的发言。 不知道为什么,傅明修忽然觉得心里慌了一下,他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隔着桌子对视了好半天了。 沉默了片刻,傅明修忽然别过头去,声音很低的,含糊嘟哝了一句:“不丑。” 顾夏没听清,抬起头来疑问地看着他:“嗯?” 傅明修表情开始不自然,脸上微热,他轻咳了一声掩盖掉了,别别扭扭地别开眼,神色有些狼狈地说:“你挺好看的。” 顾夏愣了愣。 “闭嘴不说话的时候。”傅明修继续道。 顾夏:“……” 98.傅明修 那次一起吃过饭以后,顾夏很长时间没再见过傅明修。 从来没见过这种人,自己不会说话吧,人都还没嫌弃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好。 顾夏那天晚上气得够呛,差点儿就拿着包转身直接走人了,不过良好的家庭教育让她还是忍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傅明修估计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后面也没再多说什么,饭后将她人送到学校门口。 顾夏冷硬跟他道了个谢,还客气的说了声再见。 真的就是完全客气,顾夏是再也不想见到这人了,脑子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 顾夏从小到大,在初中以后,都没见过哪个男的能直成这样。 正常来说,她不应该会这么在意的,她气的原因里,大概或多或少还掺着点儿别的。 傅明修看着她解开安全带,板着张脸下了车,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着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看着她下去。 顾夏人下去,傅明修坐在车里,扒着方向盘,叹了口气。 他就是情商再低,也意识到人姑娘不高兴了,因为他最后那句话。 正常来说,傅少爷的性格是完全不会在意这些的,你高不高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说出来爽了就行了。 但是这会儿,他竟然破天荒地觉得有些后悔。 是真的有点后悔。 说话的时候,以后还是应该考虑考虑。 后来,傅明修有意无意又去了几次a大,毕竟这么大的学校,想要次次都偶遇,那还是有点儿难度的。 傅明修想着的是要不要道个歉,但他又不想太刻意,好像他特地找过来,就为了道个歉。 那就如果能遇见了,就说一句,遇不见就算了。 傅大少长这么大,也还没给谁道过歉,本来这事儿他以为过了就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点惦记着。 不过几次也没遇着,傅明修也就放弃了,再加上他这年刚毕业正式进公司,平时不务正业习惯了,突然一真的做起正事来,也有点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这事儿就被傅明修这么给搁置下来,他每天忙得颠三倒四,恨不得一个小时拆成两个小时来用,再后来也就没什么空去a大一日游碰偶遇。 也没想到再次见到顾夏是在公司里。 他那天开会,起了个大早去公司准备资料,拿着融资企划案进了顶楼办公室,准备找关向梅先提前打个报告。 结果隔着扇玻璃门,看见关向梅在和孟伟国吵架。 办公室里隔音极好,傅明修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只隐隐约约漏出一些,两个人吵得激烈,最后关向梅抬臂,将半张桌的文件全扫在了地上,孟伟国背对着门,看不见表情。 傅明修倚靠在玻璃面上冷眼看了一会儿,这俩人在一起还没两年,新婚时的你侬我侬消失得一干二净,基本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开始是因为孟伟国想要个孩子,关向梅多精明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会同意。 到后来,因为利益,因为公司,因为钱。 傅明修每天冷眼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嘲讽。 他觉得自己这对亲妈后爹还真是有意思。 他一早就觉得孟伟国这个人不行,连带着对林语惊都有很深的偏见,忍了两年,这个男人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傅明修现在做事一天比一天得心应手,孟伟国开始慌。 这公司毕竟还是傅家的,等傅明修真正接手的那天,想让他哪儿去,他就得哪儿去。 他故意用手里的文件册撞了一下玻璃门,发出清脆一点声音,里面的两个人同时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停下动作,关向梅望向门口,孟伟国转过头来。 傅明修连看都没看一眼,也不好奇他们俩是什么表情,转身下楼。 会议上午十点半开始,这会儿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傅明修准备将企划案放回办公室,也懒得等专梯,跟着电梯门儿一开,直接就下去了。 到十四楼,碰见了人事部领着一群实习生进来。 人事部的主管领着几个小孩儿,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在电梯里顿了顿,傅明修当时低垂着头没看见,再一抬头,人事部主管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主管在公司十多年了,跟着老傅一起的,傅明修还读高中的时候来公司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这主管还经常偷偷摸摸帮他写。 傅明修跟他关系不错,主动打了个招呼,闲聊了两句,看着前面四五个黑漆漆的后脑勺,随口问道:“新员工?” “实习生,”主管道,“这不寒假了,人事招了几个小孩儿。” 傅明修愣了愣,才恍惚意识到,这会儿已经寒假了。 每天忙得连时间观念都没有。 实习生四五个,两个女孩子,剩下三个男孩,这儿门槛不算低,能进来的,就算是寒暑假实习,也应该是有点儿本事的,要么名校能力强,要么家里有门路。 真的有水平的,就先提前给人留下,省得毕业的时候被别的公司抢去,精英从来都是不嫌多的。 傅明修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随意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他跟人事部主管说话这会儿的功夫,几个小实习生都有意无意侧了侧头,就一个姑娘,特别特别坚决地脸朝着电梯门,怎么都不转过来。 看起来执着又倔强。 尤其是这个背影,看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儿眼熟。 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几个小实习生走出去,傅明修是一个特别喜欢钻牛角尖儿的人,有什么事情如果在他心里留下了种子,他就一定得弄明白。 他跟着一起出去了,跟在主管和那群实习生后面,走到人事部门口,倚靠着门,看着那几个小孩儿一个一个被分派部门。 顾夏站在最后一个,她穿了件米色衬衫,墨绿阔腿裤,本来个子就挺高,踩了双高跟鞋人就更高了点儿,头发散着,打着卷儿。 完全看不出来哪里像个大一的学生。 傅明修在确定是她的时候还是诧异了一下的,他虽然大学的时候也去公司实习过,不过那会儿也大二了,大一的第一个假期,一般小孩儿都惦记着玩,会出来找个公司实习干正事儿的,至少他的圈子里还没碰见过。 傅明修这一圈儿少爷小姐朋友里,上进的没几个。 傅明修就这么倚靠着门看着她。 她站的那块儿刚好斜背着他,半个侧影,正小声和旁边的那个男生说话。 傅明修等着,差不多过了有五六分钟,他开始感觉不耐烦了。 他皱着眉,抱着手臂,指尖点在手臂上,一下一下,表情看起来像个来视察的领导。 整个办公室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偶尔瞄他一眼。 顾夏也终于感受到了气氛不对,转过头来。 两人视线对上,顾夏看了他几秒,然后安静地,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傅明修:“?” 傅明修对于她的态度不是特别的满意,他是那种一向不会多考虑什么的性格,直接手一抬,指着她:“你。” 顾夏再次转过头来。 傅明修:“过来。” 顾夏:“……” 真的是好霸道啊您。 她无奈跟上去,跟着他穿过公司走廊,走到落地窗窗前,傅明修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来干什么的?” 顾夏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实习啊。” 傅明修咳了一声。 他其实不是想问这个。 他想问什么来着? 傅明修脑子有点儿卡壳,思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处于停滞状态,有点儿跟不上嘴上的节奏,莫名其妙的话脱口而出了:“你刚刚没看见我?在电梯里。” “看见了啊。”顾夏说。 傅明修不是特别满意:“那你还跟没看见似的?” “……” 顾夏有些无语:“我就是寒假无聊,来实个习学点儿东西,顺便赚点零花钱,又不是来认亲,我一个实习生,你不是什么总吗,我这,怎么搭话啊。” 简单解释一下,我就想来实个习,不想搞那些沾亲带故的,你最好也假装不认识我。 傅明修愣了愣,确实没想到这点。 顾夏也没想到,副总是在这家公司里当总的。 几次相处了解下来,顾夏觉得傅明修这人有点儿二,就是字面意思的那个二,这种傻直傻直的性格,实在不像一个勾心斗角大家族里富二代会有的,更像一个那种小暴发户。 地主家的傻儿子。 所以她本来以为,这人可能家里开了个小公司什么的,没想到还真是个人精里混大的富二代。 顾夏有点儿好奇,他这个智商和性格,为什么还没被人给欺负死。 两人站在落地窗前,上午十点,公司走廊里每个人都神色匆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脚步都不停下,他们这块儿画面一静止下来,显得有点儿突兀。 顾夏等了一会儿,见傅明修没再说话,抬了抬眼:“副总还有事吗?” “有。”傅明修说。 顾夏就耐心地等着。 男人手里文件夹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那么捧着,看起来有些乖,完全没有霸道总裁的样子,他看着她,张了张嘴。 好半天,才磨磨唧唧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嗯?” 傅明修的耳朵红了,他别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我之前说你,闭嘴的时候好看,我没有——”他咳了一声,“那个意思。” 顾夏真是彻底愣住了。 这事儿其实她早就已经忘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前或者平时跟男性朋友开个玩笑什么的,这种话也经常说。 而且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她没想到傅明修还能始终惦记着。 等他回过神来,傅明修人已经走了,顾夏站在窗前,回忆了一下他刚刚那个表情。 十分不自然的神情,耳根子发红,一脸“去他妈的老子今天就豁出去了”的样子,道个歉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顾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觉得一个霸道总裁能纯情成这样,还怪有意思的。 那天以后,傅明修没再和顾夏说过话。 他听懂了顾夏话里的意思,两个人偶尔在公司里面碰见,傅明修也全当没看见。 虽然林语惊调侃起傅明修来一直说是傅总什么的,但他其实也是从基层员工开始,一点儿一点儿习惯,慢慢往上干,才刚刚升上管理层没几个月,办公室都还和部门员工一个楼层。 顾夏办公室和他也同层,之前和她说话的那个男生大概是和她同一个部门实习,傅明修只要看见顾夏,她身边必然是跟着那个男的。 俩人毕竟一起进公司来实习,工作部门也都分在一起,交个朋友也正常,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喝个下午茶,傅明修觉得也可以理解。 能理解个屁。 男人看男人,有些时候,有些意图其实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傅明修虽然情商低,但是也不是傻子,这男孩儿每天看着顾夏眼睛里的粉红气泡都快飘出来了。 傅明修觉得这叫什么事儿呢,这是利用工作之便公然追小姑娘? 这种行为最是让人不齿。 傅明修是忍不住事儿的人,硬生生忍了俩礼拜,某天终于看见顾夏一个人从茶水间出来,把人给截住了。 顾夏手里捧着杯咖啡,醇浓的香气四溢,飘散的茶水间里。 她四下看了一圈儿,确定没人注意到,才说:“怎么了副总?” 傅明修看着她这副跟他拉开距离的样子就有点儿不爽,虽然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爽,冷笑了一声,随手关上茶水间的门,板着脸看着她:“公司里不让办公室恋情,知道不知道?” 顾夏:“……” 林语惊在不在? 你哥不知道抽什么风,又犯病了。 顾夏很恭敬地看着他:“副总,我没谈办公室恋情啊。” 这丫头一口一声傅总叫得清清脆脆的,听得傅明修一阵心烦:“你能不能不叫我傅总?” 顾夏不明所以:“林语惊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林语惊吃屎你也跟着吃吗?” “……” 顾夏听出来了,这人心情真是不怎么好。 顾夏没什么时间在这里跟霸道总裁闲聊,只得点点头,顺着他说:“不吃,那麻烦您让让吧,我还有一堆活儿要干,干不完就得加班。” 傅明修没听见似的,倚着门动也不动:“别干了。” 顾夏眨眨眼:“什么?” “你这么喜欢干活,换个部门,来给我当秘书,”傅明修说,“一个部门要两个实习生干什么?一个还忙不过来?你们俩天天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工作效率能提高?你就非得跟他黏在一块儿?” 他这一串儿说下来都没停顿,顾夏直接愣住了。 她反应了好长时间。 她不是没谈过恋爱反应很迟顿的那种,顾夏自觉自己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恋爱专家吧,她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别人玩泥巴的年纪就亲班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小男生的脸,把人吓得哇哇哭。 傅明修这种,特别特别明显的反应,让她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她本来以为傅明修喜欢林语惊,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面还委婉地跟林语惊提了一下以后,又发现不是。 傅明修这人就是单纯的智障。 现在看来,这人不是智障,他就是真的特别特别纯情。 这种有点儿傲娇的,口是心非的反应,小学生都不这样,人小学生现在谈恋爱,男孩儿都撕心裂肺地喊:“你爱我还是爱他!!” 直白又直接,多好呢。 但傅明修不,他就像个二傻子似的憋着,憋到实在憋不住了,就拦着她说办公室里不让谈恋爱,拐着弯的让她少跟那男生接触。 估计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 顾夏没忍住,一下就笑了。 她越笑,傅明修就越火,没说话,就这么瞪着她。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藕粉色,衬得一张小脸愈加白皙,笑起来明艳又动人,像一捧池子里含苞待放的莲,唇瓣饱满,连勾出的笑弧都动人。 瞪着瞪着,傅明修又脸红了。 他狼狈地别开视线。 顾夏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副总,您放心,办公室恋情我肯定不会搞的。” 傅明修没说话,莫名其妙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顾夏继续道:“反正我们俩都是实习生,最多也就再做半个月吧,他在n大,离我们学校还挺近,也就几站地铁的路。” 傅明修一顿。 顾夏又说:“我也不急于一时,肯定不会影响到工作的,就算是实习,我们也要对得起您给我们发的实习工资是不是?” 傅明修表情阴沉地绷着,转身拉开门就走。 顾夏和那男孩儿关系一天比一天好,傅总气压就一天比一天低,整个公司的人都察觉到了,连关向梅都察觉到了,那天特地把他叫上楼来问话:“听说你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怎么了,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 “没。”傅明修淡声。 关向梅不敢多问,自从她再婚以后,她跟傅明修之间一直隔着道墙似的,经常几句话说不好就吵起来,也没再说什么,看着他出去。 傅明修是真的有点儿想不明白。 本来也就这样,最开始是因为她怼他怼得挺凶惦记着,后来是因为觉得在哪儿见过她惦记着,再后来,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跟人姑娘道个歉惦记着。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一惦记惦记了好几个月,那现在道歉也道了,话也说明白了,姑娘也没怪他,这事儿是不是就可以过了。 傅明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儿过不去。 就像是惦记惦记着,就上瘾了似的。 包括顾夏来实习,整个寒假,傅明修感觉自己就像个变态似的,人姑娘走哪儿他都若有似无地忍不住注意一下,开始跟那会儿不断跑a大一样,在公司里制造偶遇。 只是每次偶遇她身边都有人,她言笑晏晏,说话有趣性格也好,把身边的小男生迷得不要不要的。 偶然,傅明修还听见有女孩儿讨论,说新来的这个小实习生长得还挺帅。 年轻的男大学生,小鲜肉,青春的气息,和公司里这些个老黄瓜可不一样,纤细美少年。 傅明修觉得这帮人是瞎了吧。 这到底帅在哪儿了? 不就是皮肤白点儿,眼睛大点儿? 瘦得跟麻杆似的,早高峰挤个电梯都怕把他挤骨折了,就一娘娘腔。 她……也喜欢这样的? 傅明修觉得非常不能理解。 眼看着寒假结束,顾夏的实习期也快过了,傅明修发现她不愧是林语惊的好朋友,擅长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短短一个月时间,上到部门主管,下到公司保洁,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 包括年轻的男大学生。 她最后一天来公司的时候,男大学生终于忍不住了,俩人坐在休息区,男大学生叫了她一声:“那个,顾夏……” “嗯?”顾夏应了一声。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 顾夏笑了笑:“你问。”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男大学生看着她,磨磨唧唧地欲言又止,“就是,你看,咱们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想问问你……” 男生压低了声音,脑袋凑过去,顾夏也凑过去,两个靠得极近,男大学生低声说:“就是之前我问你的那个,你们系的那个师哥的电话号码,你们俩不是一个社团的吗,他同意了吗?” 男大学生现在都不喜欢女大学生了,他们也喜欢男大学生。 顾夏和这位同事的友谊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之前一听说她是a大的,男生眼睛都亮了,据说是某次辩论赛上对对方三辩某计算机系师哥一见钟情,当时没敢要联系方式,后来追悔莫及,就想让她帮忙要个微信或者手机号。 顾夏当然同意了帮他问问,她正要说话,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拉起来。 这人力气大,捏着她手腕生疼,顾夏差点没叫出声来,被人拉着踉踉跄跄往前走,绕了两层楼梯上公司休息天台,傅明修放开她。 顾夏火了,甩着手腕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傅明修沉着脸:“他跟你说什么了?” “关你屁事。”她没好气。 傅明修憋着火:“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最后一天就可以随便跟我说话?” “对啊。” “喜欢他那样的?” “喜欢啊。” “觉得他长得帅?” 她都懒得看他:“我觉得他帅死了。” “那我呢?”傅明修问。 “你——”顾夏刚要说话,反应过来,顿了下,抬起头来。 傅明修抿着唇,满脸都是烦躁烦躁和烦躁,耳朵通红,憋了半天,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和他,谁比较帅?” 顾夏眨了下眼,慢吞吞地说:“副总,这句话和我喜欢你,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吗?” 傅明修像是个被人点燃了的炮仗,嘭的一声就炸了,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这回不光是耳朵,连脑门都红了。 他瞪着她,恼羞成怒地:“谁说喜欢你了?” “没人,”顾夏点点头,转身就要走,“那我继续接受告白去了,外面这么冷,副总您自己呆着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后面的人没声音。 她放慢了脚步,又走了两步。 后边儿脚步声传来,顾夏垂着头笑,下一秒,傅明修又拽着她胳膊把人拉过来,这回用了两只手,死死拽着她两只手腕,不让她动。 顾夏垂头看了一眼两人的姿势,觉得有些好笑:“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傅明修没理她的调侃,红着脸看着她,声音有些哑:“我……” “你。”顾夏不紧不慢。 “我……” 顾夏勾起唇角,冬日里天台冷,她鼻尖稍微有点儿红,比平时的御姐范儿多了点儿憨态的可爱:“你怎么?” 傅明修低声骂了句脏话,撇了下头,然后豁出去了似的,两只手把她往前一拉,垂头吻了上去。 顾夏完全愣住了,这个傻大个嘴笨成这样,还他妈是个行动派?? 她们这个接吻姿势挺尴尬的,傅明修死死握着她的两只手,手心里全是汗,身上带着灼人的热度包裹着她,将寒冷气流驱散了个彻底。 天台空无一人,落叶飘落在软木台上,冷风灌过。鼓着休息区的墨绿色遮雨棚棚面发出细微声响,除此之外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良久,角落里才传来女孩子带着喘息和笑意的声音:“副总,舌头动动。” “……” “诶,不是这么动的,你吻技好差哦。” “……” “副总,你不会是初吻吧,你都多大岁数了?” “……闭嘴。” 99.白日梦我 这年世界射击锦标赛在日本举行,九月初,正是开学的时候。 林语惊错过了他归队以后的第一块儿金牌,不想再错过一次,而且世锦赛的意义重大,和之前的几场小比赛完全不一样。 她提前偷偷瞒着沈倦办好了签证,买了机票,也没告诉他自己也要去,订了比他们晚一天的机票。 林语惊瞒得很彻底,收拾好的行李放在了宿舍里,若无其事地样子,还跟沈倦表达了一下自己不能在场看着他拿到金牌勇夺第一名的遗憾。 说到最后,她自己差点儿都信了,眼圈儿竟然还有点儿红。 沈倦走的前一天晚上,何松南张罗着大家一起吃个饭,给沈老板送行。 餐厅也是何松南挑的,小棉花糖帮着他选,最终挑中了一家日料店,意思说是先让沈倦熟悉一下那边儿的菜色,免得到时候他水土不服,再吃坏了肚子什么的影响发挥。 林语惊和沈倦最后一个到,他们到的时候桌前已经坐了一圈儿人,何松南正把他女朋友抱在怀里揉,小棉花糖脸蛋被他揉得红扑扑的,害羞得不行,小声反抗一边努力从他怀里钻出去:“你别……揉了。” 何松南有些担忧:“感觉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明天带你吃好吃的。” 黏糊得没眼看。 顾夏正和傅明修说话,这俩人说话就跟辩论似的,经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莫名其妙就好了,这会儿也正在争辩什么东西,顾夏冷静道:“一百万你当是闹着玩儿说花就花的?你是不是有病?” “我自己赚的钱,”傅明修不爽道,“赚的钱不就是拿来花?” 顾夏说:“没说不让你花,但是用不着,我看那个十万块钱的不也挺好。” “那个太小了,”傅明修果断道,“谈个恋爱第一份礼物,送那么小的钻戒,显得我不是很抠。” 林语惊:“……” 沈倦:“……” 林语惊真实的惊了,这俩人是不是有病,谈个恋爱第一份礼物送钻戒,那他妈求婚的时候是不是得送个岛。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侧了侧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蒋寒和王一扬。 这俩人也凑着一堆,手里拿着手机,头碰着头玩炉石。 “我操,沙德还能这么用的吗?” “一发入魂懂不懂?轻轻松松送你上西天。” “……” 两只母胎狗,散发着单身的清香。 林语惊觉得看着他们俩,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这家日料店老板是一对日本夫妻,人很好,店面不大,生意很火。 一群人边聊着天儿边吃,吃到一半,蒋寒抬了抬筷子,“兄弟,我真的最佩服你,”他看向沈倦,“说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他妈真的能做成最牛逼的那个,你那个射击什么的,世锦赛什么的我都不懂,但我知道是你的话肯定能成,这样,我就等着明年我多个奥运冠军哥们儿,行不行?” 沈倦笑了笑,没说话,夹了个寿司,沾上蘸料,放在林语惊碟子里。 林语惊夹起来咬了一口,看了他一眼。 这天晚上所有人都热情高涨,傅明修和沈倦要开车,剩下的人完全肆无忌惮了,放飞自我。 清酒度数低,后劲儿却足,林语惊仗着觉得自己酒量还不错,当水似的喝,最后被沈倦抱上车。 把人放在车后座躺着,刚一起身,林语惊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回来。 沈倦猝不及防,被她猛地带回来,差点压上去,手臂撑着车座靠背堪堪稳住。 林语惊拽着他往下拉,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气:“沈倦。” 夜晚,车里光线昏暗,沈倦垂眸看着她:“嗯?”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林语惊搂着他的脖子,“我偷偷买了机票去日本,想给你个惊喜。” 沈倦:“……” “我怕你不让我去,护照和签证我偷偷藏在床垫下面了,”林语惊得意地说,“你肯定找不着。” 沈倦好笑地看着她:“现在我能找着了。” 林语惊不搭理他,自顾自继续道:“我想看着你赢,我都没亲眼看着你赢过,”她低声嘟哝,“最后一次,我怎么也得在吧,我想亲眼看着你。” 沈倦一顿。 他垂头,亲了亲她的耳朵:“什么都知道?嗯?” 这会儿清酒的劲儿上头,林语惊话多起来,她撑着椅子坐起来,靠在车门上看着他:“那,如果你今年在世锦赛上拿了金牌,你就站在巅峰了,然后呢?” 沈倦回手关上车门,拉过她的手捏在手里把玩,垂着眼,漫不经心:“回来上课,没有然后了。” 他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他的意思。 容怀之前经常会跟林语惊说,觉得师哥太厉害了,学业和训练两边都不耽误,还能做得最好,感觉完全不会累,林语惊当时没说话。 他姓沈,又不是姓神。 人怎么可能不会累呢,所有人都会累,只是有些人,他们不会让你看到罢了。 就像高中的时候,他天天上午都是睡过去的,后来才知道他每天晚上要在工作室熬到凌晨,经常睡眠时间都只有三四个小时。 a大这种学校,想要在训练的同时跟上学业的进度,也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可能长时间的始终保持这种状态。 人总要面临选择。 学业和射击,沈倦也要选。 林语惊侧头,看着车窗外,车流像流光,断断续续,一节一节地缓慢流淌:“我就是不想让你遗憾。” 沈倦笑了笑:“这次世锦赛回来,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命运对我很好,把你给了我,我有的时候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放弃,也就不会碰上你。” 光影明明灭灭,沈倦侧过头来看着她,低声说:“林语惊,我很幸运。” ——所有的遗憾和错过你相比,都是一种幸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