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请郎》
第1章 初来乍到(新书上传,求收藏)
西北风打着旋子从地面上掠过。
鹅毛般大小的雪片在风中肆意的飞舞,被寒风一会儿拉成斜线,一会儿搅乱成一团,天地之间一派白茫茫的混沌。
不远处的太白山已经完全被雪雾遮掩,影影约约的看不清楚。
山脉余麓以北数百步,芒水河边,一座军营凭水而建,以圆木垒成营寨,旌旗在寒风大雪中猎猎招展。
寨墙上戒备森严,血红的枪樱和斑澜的槊旗交相映错,弩弓箭矢狞视着大营周遭。
营中内外不时的响起快马蹄声,轻骑游击不断出动,彼此往复循环不息,时刻监视着周边方圆十里范围的风吹草动。
正好到了换防的时间,寨墙上下人影错动,刀甲相撞,枪盾移转,杂而有序,瞬息间完成了交接。
在寨墙上冻了半个时辰的甲兵们纷纷涌去营地中间的伙帐,打一碗热汤去寒。
稍做休整后,换防下来的甲士并没有解散休息,而是全副武装的进入军帐待命。军帐中烧着大盆的炭火,热气升腾,很快驱散了甲士们身上的冰寒。
军帐二十几座,圆形围成两环,护卫着中间的大帐还有伙帐,仓营车马。
大帐位于营地正中,帐前旆旗高挑,上书‘诸军粮料使’,‘西京军司马’,‘张’。配虎头纹旗。
中军大帐。
大帐里面分成内外两个空间,三盆炭火烧的正旺,发出夺目的红光来,把稍显阴暗的大帐里映得通明。
帐中两几一案,案上杂乱的堆着些文件书籍。
案后侧立着兵器架,支摆着一套光明铠甲,一套全身甲和一柄闪着毫光的陌刀,刀刃上闪烁着炭火的光芒。
内帐就是用麻布遮挡出来的一小块地方,里面不大,此时正席地躺着一个男人。
二十几岁模样,一米八出头的长度,身上穿着软甲绦绊,麻被卷在一边,正闭目酣睡。
“郎君。”门口那边传来一声低厚的喊声。
“谁?”
“郎君,是职下。”
张军喘了口粗气,绷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眨了眨眼睛,定了下心神,右手在一边摸索了一下,摸到横刀握在手里,持刀翻身坐起。
“进来吧。”
咚咚咚,一溜沉重的脚步声走进来,隔布一掀,一张大脸出现在张军面前。
“郎君,可有事?”
“没事儿,睡得木了。现在是什么时……时辰?”
因为着着头甲,也看不出来人的年纪,身高一米六往上,看上去特别墩实,孔武有力。从下往上看,就看到一下巴的胡须。
“郎君?”
“你傻啦?还能是别人?”
“郎君可有事?”
“没事儿,到是劳你挂念了。营中诸事可安置妥当了?”张军用左手握空拳在脑门上敲了敲。脑仁儿有点疼。
“这几日做了诸多梦境,很奇怪的梦,有些晕混了。我睡了多……多少时辰?”
“现在已是午未交接,郎君可要用些水饭?”
“帐外可有事?”张军揉着太阳穴,用横刀拄着地板站了起来,刚一站直,脑袋里一阵晕眩,踉跄了一下,被来人伸手扶住。
“郎君小心。营中无事,健儿们只是耽心郎君。”
张军捏了捏额头,经过这么一缓和,脑袋里已经不那么翻江倒海了,不过仍旧隐隐做痛。
“郎君稍候,职下去唤医师来。”
“罢了,勿须慌张,我已经好了。”
“还是叫医师过来看看吧?郎君万勿以为风寒是小事,当以身体为重。”
张军晃了晃头,眉头挑动了几下:“真的无碍了。去伙帐给我要些汤饼来吧,饥饿的狠了。”
来人仔细看了下张军的脸色,这才转身出去给他找吃的去了。
张军做了几个深呼吸,帐中隐隐的汗味和炭火燃烧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涌进肺部,感觉头痛缓解了几分。
打量了一下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军帐,张军苦笑起来。
他来自现代。
刚刚成为拆二代,还没过上几天睡生梦死的理想生活,就在睡梦中,被在枕头边充电的手机砰的一声炸到了这个世界。
把手里手感润腻的横刀举到眼前。
这把刀看来是用了有些时间了,木鞘都感觉包浆了一样,通体圆润,白铜吞口,足有一尺长的刀把上紧密的缠着革布。
嗯,有点脏。
看着横刀,思绪却在飘。哎哟我的房子啊,哎哟我的存款哪,哎哟……我还没有的那个女朋友哦。
刚刚过上朝思暮想的美好生活啊,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体验一下败家的感觉。
那天正梦到一个又白又圆的妹子,手刚伸出一半。砰。再睁眼就已经睡在军帐里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带着人马行军到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动了游览的念头。
他命军士在河边扎下营寨,自己带着亲兵顶着风雪去数里外游览仙游三寺,结果感染了风寒。
张军不知道两个人是互换了身份,还是他单方面的客串……反正现在他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大唐朝请郎,张增。
“郎君,汤饼来了。”都尉张良,也就是刚才那个大胡子,端着一碗(盆?)热气腾腾的面片汤走进来。
把大碗放到长几上,张良搓了搓手:“郎君快吃吧,可想弄些水酒来?”
军队中是禁酒的,但这种禁令自然对上官没什么约束力。
“不了,头还是有些疼痛,吃点东西就好。”
张君看了看长几上的大碗,煮得稀烂的羊肉杂拌着些葱叶子,散发着蒜香气,肚子适时的咕噜了一声。
席地坐下,拿起木勺舀了羊肉吹了两下就塞进口中。确实是饿了。
半碗汤饼下去,张军的额头上微微见汗,只觉得浑身通透,风寒带来的不适全然褪去。
羊肉肥美,无须添放太多的调料也相当可口,只是感觉有些遗憾的是,这会儿没有辣椒。
看张军吃的香甜,张良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总算是放下了心,相信张军的身体确实是恢复了。在这个时代,风寒是能要了人命的。
“你笑什么?”张军看了张良一眼。
“职下高兴。看郎君身体康复很是欢欣。”
“嗯。这几t……日,辛苦你了。我没事了,让大家且安心。”
张军吃在大半碗汤饼,放下勺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有久卧的疲乏,但还是能感受到身体内澎湃的力量。
第2章 恰逢乱世(收藏,投资)
“郎君。”
“可是有事?有事就说,我已经无碍了。可叫人去打探了消息?”
“郎君安心,近几日某令全营戒备,游击在一刻不停的打探周边消息”
“说说吧,我这几日到是耽搁了。”
“探报圣驾昨天车马离了奉天,正去向梁州。”
“为什么?奉天城被攻破了?”
“并未。卢杞坏事,连城郡王在京兆杀了杨惠元,已经反了。”
张军皱起眉头,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连城郡王麾下孟惠孙三将正携兵西来,职下猜测恐是欲对圣驾不利。按游击打探,怕是明后两日就会和我营相遇。”
“从哪里来?”张军扭头找了找,翻身起来走向帐中大案。
这面就是他的办公区,有胡床案几,上面堆着些资料,还有地图。虽然看上去相当简陋。
我靠特么,完全看不懂啊。盩,这个字念啥?这特么是哪儿?张军一看到文件头又开始疼起来。
张军其实了解一些历史,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了。其实大部分男孩子对汉唐明三朝历史都多多少少有些兴趣,都知道一些。
但了解历史和进入历史完全是两码子事情。而且,他并没有得到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这才是相当操蛋的事情。
“郎君请看。”副将走过来手指地图。其实在张军看来就是纸上用毛笔画了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上面有些圈点,写了些字在边上。
“逆将在京兆筑新城,本部人马据在此处。”副将指着地图给张军解释军情。这是个认字的,值得放花。这个时代的识字率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天坑。
“逆将虽然爵郡王,拜为副帅,捡校太尉兼中书令召令天下兵马,但除了邠宁本部人马,四方节使并不会听从逆令,他也只有本部人马可用。
所以除了他的本部兵马,其余诸营不足为虑。游击在此处和逆军相遇,我部大营在此。
逆将由兴平西来想阻止圣上驾梁州,必然会从我部大营这里路过,沿芒水南下追击。以马程算,明日,最迟后日辰时就会到达。”
梁州就是汉中。夹在大山里面的一个小平原,地势显要易守难攻。
这会儿京兆长安被泾原反兵给占了,皇帝陛下跑到奉天(乾县)驻陛,被叛军攻打了好几个月,好在守住了,没什么闪失。
要说这事儿也是倒霉催的,本来是李希烈造反,泾原兵马是过来救驾的,谁知道到了长安没人管,答应了的补给啥也没给,负责办事的京兆尹就给了点粝饭。
然后人家就不干了,直接发动,绑了节度使姚令言,聚众抢了府库。也反了。
这也就是募兵带来的坏处了,大家都是奔着钱来打仗的,没有了府兵边军的那种忠义思想。
这里面又牵扯到了另一位历史名人朱泚。
这哥们不想打仗,也不想掺合什么事儿,就想当个官舒舒服过日子,被亲弟弟推上节使之位,又被亲弟弟诓夺了节使之位。
他弟弟朱滔和他说,节使进京晋见皇帝,必可得到皇帝的喜爱,于是他带着兵跑到泾源来守卫长安,果然受到了嘉奖,不过也被朱滔夺了幽州兵权。
后来受了凤翔(陇右)节度使之职,一心求安。
可是这事儿吧,你不找他他就来找你,就是不让你消停。
朱泚越是想安稳越是安稳不下来,自己弟弟朱滔和李希烈一起反了,幸好他在凤翔离着远,算是没怎么牵扯到,受召到长安解释他弟弟造反的事儿,谁知道泾原兵马在长安反了。
这些大兵也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跑去朱泚的家里把他迎了出来奉为尊主。
有点那个谁黄袍加身的意思,莫名其妙就成了反军大头领,还是占据了国家首都那种。
然后邠宁节度使李怀光过来勤王。
这哥们是郭子仪的小弟,军功提拔上来的,主动跑来帮皇帝打仗,有相当强的主动意识和忠君思想。
可惜,德宗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那种呆傻蠢萌型的君主,有点搅不清事儿,还耳根子软,被卢杞一鼓动,就把李怀光冷落了。
卢杞这个人长相奇丑,也不知道是怎么爬到相位的,反正基本上没干什么正事,就会嫉妒贤能,党同伐异到处祸害,杨炎、颜真卿、严郢、张镒都是毁在他手里的。
他举荐提拔的人后来都特么反了。也是个奇材。
这会儿都兵临城下四处大战了,他还在折腾,成天就想着害人。
他也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说李怀光有清君侧的意思,就不想让德宗见到李怀光,让德宗下旨命令李怀光去打长安。
德宗是个纯棒槌,喜欢卢杞说话好听会拍马屁,他说什么就听什么,完全不知道状况。
逼李怀光打长安,又赐了铁券,把李怀光也直接逼反了。这时候德宗才怕起来,把卢杞贬了,不过已经为时已晚。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都反了,再回来也得不到信任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才有了德宗往梁州跑,李怀光派军追击的事情。
话说这个时候那真是天下大乱,从东北华北中原打到西北西南,除了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南部沿海大半个国家都闹起来了。
这就是张军初来乍到面对的形势。
国内这么乱,国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鹘占了整个北方,东北被室韦靺鞨和渤海国新罗分了,吐蕃占了西南西北不少地方,甚至攻破了长安,和回鹘接壤,安西北庭都成了飞地。
大唐在中亚的地盘在不断萎缩,已经迈不过帕米而高原,影响力一天不如一天,各属国纷纷背叛,阿拉伯人兵强马壮,正成为中亚以至西亚的新王。
这就是阿拔斯王朝,一个横跨欧亚非的绿教帝国,如果不是怛罗斯之战吓住了这个阿拉伯帝国,他的脚步还会继续往东。
怛罗斯之战高仙芝带领的大唐军队虽然败了,但也是虽败犹荣,以安西大都护府两万多人的兵力加上葛逻禄一万人,和阿拔斯王朝近二十万大军战斗。
三万唐军穿过沙漠翻过葱岭,然后发起攻击。面对不断增兵的阿拉伯人不退一步,虽然最后落败,也确确实实的打出了大唐的威风。
这就是阿拔斯王朝从此不再东进的唯一原因。太特么能打了呀。
第3章 如何是好?
安西大都护府的兵力从来没有超过三万,镇压了西域百多年的时间,甚至往往主动出击进攻而获胜。
不是大唐不想继续威压西域,而是顾不过来,就在怛罗斯战后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全国人民打成了一锅粥,哪里还能顾得上外面。
如果不是回鹘帮忙压着吐蕃,大唐后面那一百来年怕是在这会儿就完结了。
就是这样,大唐也从一个横跨东中西亚的庞大帝国萎缩了一大半国土。
安西大都护府成了飞地,分裂成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后来被吐蕃吞并。
整个北方都归了回鹘,西边陇西剑南以外的地盘还有属国全部丢失掉了。
……
“盩厔是去往梁州的必经之路,我部行营正当其冲,郎君,我们如何打算?”张都尉把现在的情况讲了一下,询问张军的意思。
字不认识,可是音听得懂。张军马上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周至,在心里勾划了一下,也就弄清了地理方位。
没想到的是,他念头一起,头脑里就清晰的闪现出来一副地图,而且清晰的给出了各地之间的距离,地理情况,水路以及海拔。
张军被吓了一跳,差点叫了出来。
起初他刚醒来的时候拿起自己的横刀,其实大脑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他马上就知道了刀的尺寸重量磨损状况什么的。
但那会儿有些发懵,所以没太注意。
这是……哥们有了外挂?
点了点头,张军对张都尉说:“外面的事儿和咱们无关,我只是个粮草官,除了粮草管他干什么。让各团一切照旧,但要警醒点儿,做好交战的准备。”
“咱们?”张都尉看着张军用眼神询问。
张军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好,就这一个营,还是什么都别掺合了。待我想一想,总要给大家找条活路出来。”
之所以肯定自己是粮草官,是张军已经判断出了自己的身份,也确定了时间地点,和历史上一对应也就明白了。
这会儿他有一种打游戏的感觉,有点小兴奋。
“你且去吧,我还是有些头疼,再躺一会儿,也好好想一想。”
“诺。”
张都尉拱手退出去了。
没一会儿伙头又送了一碗肉羹和两个古楼子过来,张军接过来坐下便吃。刚才大半碗汤饼却是没饱。
大唐军队不只是武器装备奢豪,连军中伙食也是相当到位,普通士兵都能天天有肉。这还是大乱之后呢。
主要是运气好,安史大乱把北方都要杀没人了,国都未毁国库没动,钱还在。
饼上全是芝麻,内里夹着肉馅,嚼起来到是挺香的。可惜没有辣椒,有些美中不足。
餐后饮料是饴,就是麦芽糖冲水,这会儿相当流行。砂糖这会儿也已经有了,但唐人偏爱麦芽糖。
张军不知道这么丰盛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是粮草行营的关系,或者因为自己病了,反正自己有吃有喝舒服就行了,想太多没用。
话说大唐军律,每五百人设医师一名,折伤军士都有专门的条例治疗安置,包括伙食安排,还是相当到位的。
吃了饭把碗具叫人来收了,自己进到里面一躺,开始琢磨起自己来。
到底是不是外挂?
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各种试验,测试,最后弄明白了,没什么外挂。或者说和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样。
好像大脑硬盘化了的感觉,记忆力分析力到了一个未知的程度,而且很多东西都有存贮,只要想就能出现在记忆里被获知。
这东西也不用张军主动去激发,被动情况下一样好用,基本就是他现在的一种能力。
张军感觉,这个肯定和那个炸掉的手机有关,弄不好是手机什么芯片炸进了脑子里,然后穿越过程中和张军融合了。
有好处有坏处。好处是他有了非同常人的分析判断能力,有了很多知识的贮备,坏处就是他没有得到身体原主的全部记忆,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连特么自己有没有老婆孩子小情人都不知道,操不操蛋?
他估计肯定会有,唐代的婚姻制度决定了人们成婚的年纪比较早,尤其他这种算是小有功名的人,成家是必然的,弄不好还有几个小妾。
安史之后,募兵允许家人随军,不只是官员,兵将们的家属都可以随军,也就是在凤翔。他是凤翔府少尹,这个身上的印绶可以证明。
凤翔节度使是凤翔府的军政长官,兼着府牧,下设少尹两人。凤翔府戎兵事,他这个少尹也是司马,从四品下的官儿,介于现代正厅和副部之间这么个层次。
张军连特么现在凤翔(陇右)节度使是哪位都不知道。
按照历史推算,朱泚后应该是张镒,但好像这哥们没当几天就被人弄死了,也不知道事情发没发生。他算是最后一个死在卢杞手里的能人。
能人背后有人弄嘛。
至于另外一个少尹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说了算的是节度使。节度使在这会儿的权限极大。
现在正是战乱,大家打成一锅粥,今天你反明天他闹的,天下节度使弄出来好几十个,皇帝怕是都搞不情楚官员委派的事情了。
而他现在的另一个身份是诸军粮料使,这是个挺好用的官职,而且手下有一个营的人马可用。
唐代军制,一营为一千两百人,别小看这个数字,泾原判乱也不过五千人马而已。
节度使之间的常规战争一般也就是几千万把人。
要知道唐军向来是以少胜多的,万把人就敢硬刚外族十万大军。军队在精不在多,得看战斗力,而唐军正好就不缺战斗力。
想了一会儿,张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连特么这次带营出来的任务都不知道。
哎呀我了个大槽,这可如何是好?
从凤翔带着人马出来一百多公里,闹着玩啊?
押运粮草是肯定的,可是特么给谁呀?自己是哪伙的呢?按理分析应该是朱泚的,或是受了王命这事儿也说不上,再说,朱泚也挺不了几天了。
李怀光那就不用说了,投奔他和自杀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自己好歹是后世的汉唐拥趸,怎么可能去投一个叛将?肯定应该是拥护以李适为核心的我大唐才对。
不过,张军实在是对李适有点不太看得上眼。
忧柔寡断,偏听偏信,疑心还特别重,在他手里当官有点不太稳哪,看看那些名将名相的下场就知道了。太反复。
不过,这皇帝能活呀,还有二十来年。他儿子就比较出彩了,就当了一百八十来天皇帝就被劝退了。
安身立命啊。得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出路……
军帐里传出时断时续的鼾声。这个心大的想着想着睡着了,主要是精神上还没恢复。
守在账外的张都尉皱着眉头,眼睛里全是忧虑:看这上官的模样,自己这些人怕是前程未卜啊。
第4章 藩属之国
这一觉睡的深沉。
等张军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抻个懒腰起床,叫人送来清水擦洗了一下,吃了一大碗羊肉汤饼,顿时精神焕发。
漱了漱口,叫人喊来左右副使商议事情。
古人讲究平衡,什么都是对称的,连官职也是这样。
两个副使,一个就是果毅都尉张良,是管军伍的,另一个是管后勤的,督办粮草军械。
唐军里面外族人相当多,是古代特别信任外族,大量提拔外族官员的朝代。唐军的战斗中最常见的一幕就是一群老外打另一群老外。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战斗力什么的是上来了,也造成了后期的大乱。
张良和功史上那个张良同名,职上府果毅都尉。凤翔是府制,这个果毅都尉是从五品下,只比张军低一点点,算是副厅。
另一个副使是随军长史,就是仓曹参军,军队里的文官,叫李应右,是个靺鞨人,跟叛将李怀光是一家子。
唐代外族官员姓李的非常多,大多是皇帝因功赐姓,以表奖赏。
李怀光他爸是靺鞨人茹常,官拜朔方将军。爷俩是渤海国人士,就是现在吉林敦化那嘎的人。
渤海国再往北,黑龙江那片儿是靺鞨族的大本营,也就是后来的女真,进关后改为满族。不过在渤海国内生活的靺鞨人相当多,比如后来进关的野猪皮一家。(生真熟真)
回鹘,室韦,靺鞨,渤海,奚,新罗,南诏,除了吐蕃,大唐一圈儿这些外族国家都是唐的属国,甚至在前期就是大唐的一部分。
后来,玄宗时期,回鹘和室韦靺鞨都半独立出去了,只不过还年年朝贡,以下臣自居。到了安史之后连朝贡也省了,完全独立。
德宗即位后,受现实原因,也是为了平衡,干脆连渤海南诏和新罗的朝贡也给免了。实际上就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小国家了。
南诏就是现在云南那片儿大部,包含了贵州,四川的一部分,还有越南老挝缅甸一部分。
这一片地方,从秦代就没统一过,小国家无数,在唐支持下统一为南诏属国,后来因为云南太守张虔陀辱及南诏王妻反目,依附了吐蕃。
南诏王也是个猛人,这哥们带兵灭了羁縻州,杀了张虔陀。(张虔陀也是个牛逼人物,和南诏王说要睡人家媳妇)
唐军为数不多的大败仗,有三次是败在南诏手里的,导致后面南诏王虽然一再表示愿意放下旧怨归附大唐还回云南土地,都被拒绝了,只能跟着吐蕃一条路走到黑。
南诏在唐末灭国,然后没几年又产生了大理国,一直到元代才彻底归属中国版图。
回鹘原来被唐皇称为回纥,后来人家不是半独立了嘛,就要求改成回鹘。
德宗他爹继位那会儿,把公主嫁给了回鹘汗王。
然后这哥们挺讲究,来信给代宗说:咱们以前是兄弟,现在你是我老丈人,我算是半个儿子,吐蕃我帮你扛了,你放心过日子。
于是回鹘拉开架式开始打吐蕃,给已经摇摇欲坠的大唐挽回了时间休养生息。要知道那会儿吐蕃把长安都攻下来了。
吐蕃拿回鹘也没办法,只好放过大唐扭头去打西边。后面回鹘又断断续续帮了大唐不少次。
就这样,大唐得到了一百五十来年的时间,可惜换了十来个皇帝,只有代宗和宪宗还算是将就,其余全是德宗这样的废材,一个不如一个,最后还是把国家折腾垮了。
这也是为什么史书上安史之后的大唐史被一笔代过的原因:一百五十多年都没什么可说的。
……
“见过郎君。”
“咱们不必客套,坐。”张军指了指案几前的胡床,请两位副使坐下,拿起铜壶给他们倒羊奶:“这几日,叫两位跟着耽心了。”
“吾等职责。”
“嗯哼。那个,老李呀,咱们不用这么客套,虽然我是正使,但我年纪比你们小,对二位哥哥,我向来是敬重的。”
“郎君仁义。”靠,还能好好说话不?
“郎君可是有了什么良策?”张良问了一句。
“良策谈不上,我想了一夜,算是有了点想法。我说说,你们听听,咱们商量一下。”
张良抽了抽嘴角。他在帐外守到半夜,张军想了什么想没想他不知道,就是听着那小呼噜打的挺匀净的。
“现在,天下大乱,圣驾南巡梁州,我们这些人的际遇,可以说相当不妙。两位哥哥,可同意小弟这句话?”
李应右没什么表示,张良到是点了点头。这就是句废话,谁不知道现在情况不妙?
“李大哥,”张军轻拍了一下张良的胳膊,扭脸看向李应右,结果一句大哥把李应用叫的蹦了起来,抱拳躬身施礼:“郎君有事但凭吩咐,职下承受不起。”
“李大哥多礼了。咱们现在是串在一条绳子上,帐里就咱们三个人,无须如此。”
张军伸手把李应右拉回来让他坐下。
他的官职是从四品下,张良是从五品下,又是武将,叫声大哥还无妨,可是李应右职位还要低,是正七品下,正科,也难怪说承受不起。
而且张军身上还杂七杂八的有着一些职官散官的职务,别看也都只是一些品阶不高的虚职实职,但地位就大大的不同了。
他是当朝朝请郎,正七品上的文官散官,但这个虚职是殿官,可以直接上殿面圣的,不能以品级来看。
同时还是捡校尚书刑部员外郎,这又是个从六品上的虚职待遇。
捡校是一种特殊的官制,捡校的意思就是还没实授,但已经在从事这个事儿,或者有能力从事这个工作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后备干部。
也就是说张军现在捡校的这个尚书刑部员外郎如果空缺了,他就可以马上实授转过去任职。
别看是从从四品到从六品,好像降职了,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外官,性质不一样。
他还兼任从六品下的侍御史赐绯鱼袋,这个就厉害了。
侍御史,吏属台院,相当于汉代的绣衣直指,也就是秘密警察,可以对朝官进行监督举报,可以直接面圣待诏,直接受皇帝指使执行一些特殊命令。
这个职权就大了。
而且御赐绯鱼袋。
唐代官服三品以上才能着绯色(四五品是浅绯),鱼袋是出入宫闱的印信,用来证明身份的,皇帝给了他一个绯色的袋子,这就有点不言而喻了。
一个从四品下的官员皇上让你拿个绯色的鱼袋来证明身份,还用说什么?
而且张军已经偷偷看过了,自己用的是金带,十一銙,这也是三品官员才能配带的东西。
金带,意思是皮带上的装饰品是金色的,銙,就是钩。
古代男人习惯把常用的东西挂在腰带上,扇子,刀剑,钱包,鱼袋,玉佩,手巾甚至乐器,即方便又实用。
这么一套下来,也就难怪李应右的反应会这么大了。
别说李应右一个正七品,就算是正四品实职见了张军也是要给以尊重的,除非他想反叛。正四品就相当于正部i级干部了。
正三品就是大员,相当于副国级职务,正二品就是实职正国,可以进政事堂(同平章事)。唐代的一品是虚衔,不设实职官员。
唐代历史上唯一一个担任过正一品实职的人只有李世民。天策上将军。
第5章 明哲保身(这词在古代是褒义。求收藏
“李大哥。”
“朗君,职下族中行五,大哥之称实在是承不起。”这回李应右没蹦起来。
“好,李五哥,营中粮料械具,数量有多少?”
“粮料械使杂具军械一应按规行办,尚有富余。”
“张……都尉不知家中行几?”张军扭头问张良。
“职下族中行二,郎君但呼张二郎便是。”
“张二哥,咱们营中……健儿,状态怎么样?能不能打仗?”
“郎君此话何意?”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咱们的战斗力。我必竟对这一块不熟悉嘛。张二哥莫怪。”
“……,以一当十,不足为虑。”
“那就是说,现在咱们这一营,物料丰足,械具也没有问题,战斗力更没有问题,对吧?”
张良端起铜碗把羊奶一口喝了,抹了一下嘴巴笑着说:“郎君放心,就算是营中伙夫也能执刀上阵,郎君但有策略尽管说了就是。”
“咱们是粮料押运使营啊。”李应右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军和张良,感觉有点慌。就是来送个粮草,你们这是准备参战吗?
“不知,郎君有什么打算?”张良不怕打仗,就想知道张军想打谁,怎么打。唐代的军伍就没有怕打仗的。
张军摇了摇头,习惯性的去身上摸了几下,没找到烟。
“不是想打仗,我只是问一下心里有个数。我这几……日,连日大梦,说来两位哥哥可能不信,梦中光怪陆离,见了许多当见不当见的事情。
说来两位哥哥可能不信,但我是信的,这是苍天给我的明意。所以,我有计算,就是不知道两位哥哥能不能支持我。”
“郎君请讲。”李应右抱了抱拳。他好像不太习惯坐胡床,屁股扭了几扭。
相对来说,这个时候的文化人比武人更相信鬼神仙怪之说,所以他的反应比张良直接的多。
“我打算,咱们回去。回凤翔等待时机。当今天下势乱,各地节使意向不明,明哲自保才是上策。”
李应右神色一松,到是张良把眉头皱了起来,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张军看:“还请朗君说得明白些。”
“李五哥,你可是一心尊朱节使为主?还是打算去响应你本族李节使?”张军没接张良的话茬,而是问李应右,你是打算去跟朱泚还是李怀光?
李应右摇了摇头:“郎君无须试探,李五巨唐为官,虽官职卑微但忠心可表。”
“张二哥呢?”张军又转头去问张良。
“职下亦是唐将,每每思及安西大都护无不心血激扬,怎奈职下官职低微罢了。”
这会儿安西大都护府已经没了。
张军算是熟读汉唐历史的人,知道一些事情。
大唐安史之后还能存在一百五十多年,和这些中下层为官者的思想意识是有直接关系的。就像李应右和张良这样以唐官自居的人太多了。
李怀光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这哥们这会儿刚反,马上准备截皇上攻长安,结果手下就没人响应,最后只好主动让步,带着大家去了河中,这才算没散伙。
在大多数中下层官员武将心里,你称王称霸抢地盘都行,但不能对唐李干什么,我们不干。
所以虽然后期藩镇割据打得人脑袋变成狗脑袋,大唐始终都在,又延续了一百五十多年,直到朱温统一南方改国易号。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后面的皇帝太渣,一个不如一个。但凡有点头脑大唐都不会实亡,兴许就能出现什么转机。
“好。”张军击了一下巴掌:“那我就直说了。朱节使也好,还是李节使也罢,都不会长久,巨唐还是巨唐,是我等之属。
但是咱们现在太弱了,官职高下咱们不说,实力也不行。就这一营人马能干什么?眼见着圣上赴梁什么都不能干,还得遵从上命抵运粮料。
但梦中诸事我已经知道结果,我们不需要替圣上和巨唐耽心,现在自保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咱们马上回营,回凤翔安心休整,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等有了实力再应势而为。
我也不逼着两位哥哥跟着我干什么,如果能一起行动最好,如果不能,咱们就各行其事吧,就在此分手。”
李应右皱了皱眉头,问:“郎君可知天兴城如今是何人把持?”
张良点了点头:“兵马使李总是朱节使的密人,不可能放任我们不管,现在回转不过就是送上人头罢。一营数千人想隐藏声势也做不到。”
“兵马使李楚林?”张军问了一声。
“正是。不知郎君可想好了对策?”现在带着行营回去那是肯定要被斩头的,军令如山不是笑话。
你一个粮料使营不依令送粮,半道自己回来了,不杀你们?
张军想了想,其实是在心里盘算朱泚的势力。
硬盘大脑适时的给出了一张图出来,上面标明了朱泚麾下各部的动向据点还有大概兵力。
估计是因为各种史书上也没有确切的记载吧,兵力方面不是太清晰。不过也够用了。
凤翔辖三州之地,官方兵马为一万五千人,实际应该两万以上。
虽然凤翔节度使还兼着陇右,但实际上陇右这会儿地盘大都在回鹘和吐蕃手里,已经就是个虚名了。
朱泚调集人马打了奉天几个月,又有一部分去了长安,留在凤翔的兵马这会儿估计也就是几千人。不会超过三千。
只不过凤翔是朱泚的大本营,李楚林如果对他忠心耿耿,回去是肯定要被问责的。
李楚林这会儿是凤翔兵马使,是朱泚手下管理兵马的最高将领,但实际上他这个官是节度使的私官,并不被国家承认,所以也没有品级。
不过张军记着,李楚林应该没那么忠心,他杀了皇帝任命的节使张镒,自命节度使霸下了凤翔。
虽然最后确实被德宗捏着鼻子承认了,真正有了势力。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早的很。
事实上,凤翔对于张军张良李应右这些人来说,那也是自己的大本营,大家的家眷亲人都在那边,包括下面这一营兵将的家属亲眷。
“回去。”张军拍了一下案几:“当前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再往前去了,李怀光肯定要对我们下手,两位哥哥可愿降了李节使么?”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当初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李怀光会在这个时候反了。打不过就只有降,没人想死。
“可是,军令在此。”李应右还是感觉不太踏实。
“如今朱节使正是用人之际,我不信李楚林敢杀我。一应职责我一人担了,让李楚林找我就是,必不会牵累两位哥哥以及一营健儿。”
张良很想说一句战死就是,但这时候又不是和外族的争斗,大家都是唐人。吱唔了几下长叹一声。
“就如此定下了。”张军下了决定。
第6章 刀弓枪弩
“张二哥,你马上遣游击回去,先告到营里以及家眷,让大家小心,集中起来做好防备,咱们迟一日再拔营。”
“诺。”
“李五哥,你这边将械具粮料一应发补,让健儿马匹好生休养一日做好准备,此行必保万无一失。”
“诺。”
“张二哥,营中健儿就靠张二哥去说明了,让大家知道,我们不是逃营避战,而是必须回去保护我们的家眷亲人的安危。
非外族战争,不打也罢,丢了性命也没有光彩。”
“诺。”
“报。郎君,营外有兵马由东而来,距营两里。”
张良忽的一下站起来:“定是李逆那三将到了,怎的这么快?”
“莫慌。李五哥自去准备,张二哥,帮我着甲。传令全营戒备。”张军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下命令。
传令官诺了一声去了,李应右抱了抱拳急忙忙的出了大帐,张军转到内帐由张良帮着穿戴明光铠。
“郎君可有度数?”
“放心,我自有办法。”
铠甲并不算重,样式有点像西方的全身甲,带面罩的那种。
其实西方的铠甲基本上就是和咱们学的,在这个历史时期不管是回鹘吐蕃还是大唐,冶金制甲方面都是相当先进的。
障刀挂到腰后,横刀挂在腰侧,张军没带长弓,手执陌刀走出军帐。
结果到了帐外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马槊。能立在这个地方那肯定就是自己的,感觉上也相当熟悉。不会错。
于是放下陌刀去拿起那根高高的,前面还挂着彩旗的马槊。
拿在手里才感觉到这马槊的长,足足有四米五六,槊头就至少五十五公分长,打磨锋利的双刃闪着冷光,好像上面还涂了什么油。
重到是不重,也就是三十来斤,感觉平衡性特别好,横持在手里也不会坠的慌。
张军这具身体的身高一米八出头,在这个年代属于绝对牛逼的身高。唐代平均身高一米六,可以想像一下。
这马槊比两个张军还长。
其实槊就是枪矛的另一种叫法,根据长度不同叫法也不同,槊最长,杆也长枪头也长,枪头和剑很相像,就是要厚重的多。
矛比槊短,杆和枪头都要短一些,大概在三米五左右,而枪要更短一些,只有两米多。
主要是用法不同,槊和矛都是马上兵器,重甲骑兵的专用武器,而且也不是人人可用的,造价太高。
唐代的军械如此高档奢华主要是因为府兵制的原因,大家都是自带铠甲武器还有马匹,当然就会精心打造尽量弄好一点,是保障也是虚荣。
到了宋代以后槊因为制作繁琐造价高昂就被淘汰了。主要是那会儿重甲骑兵也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面。
亲兵牵了张军的战马过来。
值令的兵士们也是全部武装完毕整队待命,分前中后三队,前队持陌刀,中队持重刀,后队持弩。这就是大唐军队迎战的基本队型。
骑兵分在两侧后,主要是辅战包抄驱敌保护侧冀。
所有兵士都穿甲,分明光甲、步兵甲和轻甲(皮甲),人手武器三件:刀,弓,枪。刀在手,弓箭挂在腰侧,肩后斜背长枪。
陌刀兵也是带弓的。
所有人配箭三十,弩兵另有负在后背的箭篓,内装弩箭一百。
弩因为速度慢只在初战时抛射,然后改用弓平射。持弩的士兵不参加进攻,就在后面辅战,但并不是没有战斗力,拔出横刀一样冲锋。
障刀不是主兵器,但也是人手一把,主要是用来贴身缠斗。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因为只有一营人,这个配置还不是全部的,没有重甲骑兵和重甲步兵。
重甲骑兵的马都是着全身甲的,不过随着游牧民族的归顺,重甲骑兵也在慢慢减少,轻甲骑兵成为主力。
唐代不缺马匹,唐军骑兵绝对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部队,连突厥等马上民族也不能比拟。
唐军还强大在,步兵也是骑马行进,战时下马列阵,极大的节省了体力,也就提高了战斗力。
最霸气的是唐朝军队的战术,就是围起来全歼,没有别的思路。面对一万是如此,面对十万人依然是如此,就是进攻进攻,直到面前再无站立的敌人。
张军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战马,黑红色,马嚼鞍鞯齐备,还是高桥鞍。
他主要是看马蹬和马脚,他不确定这个时候有没有马蹬和蹄铁,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马蹬不但有,而且还相当精美,马蹄修剪的也相当舒服,一看就是挂着蹄铁的。
马尾经过修剪,缠成一个丸型翘着,马鬃也是经过精心编制,防止跑起来乱飞影响骑兵动作。马的额头两腮和胸前都有护甲。
高大的战马打了几个响鼻,小步跑到张军身前,用脖子往他身上蹭了几下,很亲腻的感觉。
张军不太认识马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马,反正看着挺高大雄壮的。
抬手拍了拍大马的脖子,单手扳鞍认蹬上马,张军稳稳的坐了上去。发现这高桥鞍可比现在马鞍舒服多了,前后夹着身体,让骑者更稳定,也更容易做动作。
马蹬是木制的,踩上去就知道了,外面包着铜皮。他看到后侧的骑兵都是全木蹬,什么都没包裹,想来这也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郎君小心些。”张良在马下叮嘱了一声。主将出营,他要负责守营,不能和张军一起出去。
“且放宽心,我去会会那三将就回。”张军抖了抖手中长长的马槊,找了找感觉,信心大增。
马槊的重心在后部,即使持平也不会格外增加骑兵的负担,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匠工确实厉害。
等张军熟悉了一下骑在马上的感觉,带着本部人马从大营出来,已经能看到对面滚滚而来的李怀光部队了。
看不出有多少人马,反正一大群,蹄声杂密,荡起一团雪尘。
看样子在这个时代骑马跑长途还很容易引起肺部疾病啊,这得吸入多少粉尘?主将到是不用遭罪,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军行动,各级主将都是要走在前面的。
也不用指挥,身后的步卒们向两侧散开,箭入弦弩指天,陌刀战士刀尖齐齐的向右低垂,随时都可以快速挥起的样子。训练相当有素。
骑兵也列出了冲锋的阵式,盯着前面来人。
张军没做任何动作,只把马槊斜指向侧上方,随时可以落下来前刺或者格挡。这是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肌肉记忆,是经过相当长期苦练的技能。
唐代的文化人可不是肉体赢弱的书生,基本上都能上马挥槊下马横刀,强壮的身体和基本武技是必须要掌握的能力。这个时代文武的区分并不那么割裂。
其实到了宋代也差不多,能打的文化人也不少,一直到了北宋后期文武才彻底成了对立面。
到了南宋文人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也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倒退。
第7章 来将何人?
骑兵一直跑到张军前方五十米左右才停下来。前面三个将军,后面迅速列队。总有个一千往上,具体多少也看不出来。
游击打探消息也不是一个一个数人头,而是看旌旗算数。张军哪会看什么旗呀。
“前将何人?”对方带头的将领也是一身光明铠,大声问了一句。不过他手持的并不是马槊,而是稍短一些的长矛。
唐代中前期马槊和重骑兵相当风行,后期慢慢就很少了。
大家都是唐军,装备制式都一个模样,不过这时候各路节度使反的反战的战,是敌是友已经不能通过装束来区别了。
张军轻叩马腹,战马喷了个响鼻慢慢向前走去。因为没有命令,兵卒们都未动,在原地警戒着。来人已经在弩弓的射杀范围内了。
一直走到来人前面二十米不到,张军才停下来,打量了几眼对面的三人。大家都没落面甲,模样还是看得清楚的。
“前将,何人?”张军问了一声。这就特么有点瞧不起人了,明明是人家先问的。
不是张军胆子大,而是心里有数,知道这就打不起来,那为什么不在自己兵卒面前装个逼?提高士气嘛,也提高提高自己的形像。
三个人当中明显是带头的那个把手里的长矛挂到马鞍上,抱了抱拳:“某朔方李节使麾下孟保,未知贵将何人?”
“某张增。李节使不是在京兆勤王讨伐朱逆么?贵将来此何意?”
“某等,奉李节使军令,向此来寻天子圣驾,还请将军行便。”
张军哧笑了一声,打量着对面三个人问:“贵将等,可是来护驾的吗?”
孟保脸上变了几变,出了口长气低下头,他身侧两将也是变颜变色,扭头看向一边。
“某,知道节使此令违逆,某等身为唐将,不敢前去追逐圣驾,只是受了将命不得不来此一遭。某等自会回去复命未曾追及,不过是罢黜罢了。
某等及麾下健儿急行一日,饥渴交加,见此有行营方才过来探看,只需粝饭淡汤裹腹即去。还望张将军行个方便。”
其实他们想追也追不上,因为害怕凤翔留兵截杀,德宗一行根本就没走这边,而是绕了个圈,先去了洋州,然后西折梁州,一圈兜了两百多公里。
张军就这么看着对面三个人,盯了有十几秒,突然笑了一下:“可要与某一战?”
“某等并非违逆,何来交战理由?”
“某,为凤翔朱节使麾下,李节使不是来讨朱伐逆的么?”
孟保差点没让一口唾沫给呛过去。
逼逼了半天原来是朱泚的手下,下意识的持起长矛,随即长叹一声,又把长矛放下:“某等也已经是逆将,只等回营复命被罢黜就是。”
“宁可瓦碎也不附逆?你等想好了?”
孟保点了点头,背叛为之拼杀了半辈子的大唐,他们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还不如丢了官回老家当个老百姓,管他谁起谁落,再无半点纠葛。
“某到是有些想法,不知道贵将等,要不要听一听?”
“什么想法?”
“贵将等不愿归附违逆,某也是一样,正准备带着本部人马回去休整。贵将即然明知道回营必被罢黜,何不与某一路?”
“你当如何?”
“生在巨唐,何必要问如何?怎奈兵不强马不壮,只有这一营之力,某想回去休养生息护卫亲眷罢了,将来顺势而为。
现在天下刀兵四起,哪里还是全身之地?失了军职各位如何护卫家眷平安?
好男儿志在四方,平定天下开疆复土才是我辈军人的光荣。不知道,贵将等,可敢?”
孟保扭头看了看两位偏将,有些迟疑。
这几天正是他们几个彷徨的时候。
不想附合李怀光叛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往哪里去。
虽然已经做了谎复军令被罢黜的准备,但失去了兵权的他们会怎么样根本就想像不出来。甚至生死都不一定。
最好的结果就是活着回去邠宁,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未知。
他们和张军这种还不一样,张军是正式的大唐官员,而他们和李楚林一样,是藩镇私兵性质,官职职务都是节度使给的,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各位在行营还有牵扯?”
“并没有。”
“那还犹豫什么?现在自去邠州接人就是,想来李怀光肯定是顾不上的,等他回军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远走高飞了吧?”
“贵将回转凤翔就不怕身败名裂?”
“我乃大唐命官,何惧逆使附从?”张军扬了扬手中的马槊:“杀了就是。”
“某等,某等去何处寻得郎君?”
“可径来天兴城外西大营寻某,某自会安排健儿在驿道等候贵将等。”
“如此,保等就去了。”
“且慢。”张军回头喊来一个军士,让他去营中找李应右支取军粮。
唐代的军粮主要就是小米,也有豆类和大米,煮稠粥吃,不过里面会放菜,放羊肉,到也不难吃,和宋明时代的军队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一种幸福。
很快,一身步甲的李应右骑着马出了营过来。
“郎君。”
“李仓曹,这是孟将军。孟将军长途至此军粮耗尽,可从营中给孟将军麾下补些损耗来。孟将军,麾下健郎是多少?可带有伙头?”
“郎君稍候。”孟保回头吩咐偏将去安排,让队伍里的伙头出来和李应右接洽。这些粮料具体的需用他实际上也不是太清楚。
大唐的军队之所以横扫天下战无不胜,军队里面的文职官员是有大功的。
军队打仗可不是拎着刀冲过去那么简单,尤其是唐军,补给物资之繁琐天下第一。
唐军的最小单位是伙,每伙十丁,也就是十个战士,另有伙长和伙夫。伙夫就是做饭的。其实伙夫这个名称就是这么来的。
每个行营里有一个人总管着伙夫,就是伙头(伙夫长),负责每天按规定按时给各伙伙夫发放军粮蔬菜肉食用来做饭,掌管着一营的军粮供给。
这也是个文事官,各个地方各支军队里的叫法也不一样。也有叫伙曹的,事实上没什么品级,是仓曹的手下。
李应右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张军肯定的点了点头。真给,不是忽悠。
李应右虽然没搞明白原因,但也不会拆自家郎君的台,心里暗自松了些。看样是不用打一架了。
片刻,对面的伙头骑着马跑过来,到了近前下马给张军施礼。
“无须客套,你自随李仓曹去吧。”
李应右拱了拱手,带着重新爬上马背的伙头往大营走。
可别小看伙头,要是打起来了,弄不好就是被他整死的,唐军里就没有善茬。
第8章 整草率了
“谢过郎君。”孟保在马上抱拳施礼。
“别客气,以后可能就是一家人了。孟将军,你能带过来多少人马?我这边给你部安排好行营物料所使。”
孟保扭头往后看了看:“健儿们有两千六百,等抵达天兴应该有一万五千丁,到是麻烦郎君了。”
这个时代人结婚早,生孩子也早,军士的家眷又全部是随军的,一拖一带正经不少人,一家四口都是正常情况,算少的。
张军挑了挑眉毛。我靠尼玛,幸亏特么没动手,两千六,两营还多,这特么肯定干不过呀。背心顿时有点湿。
其实不是这么算的。
张军带的行营是府兵的底子,每营固定一千两百丁,这已经是上府的兵数了,下府应该是八百丁。但实际都会超编。
藩镇的募兵更是没有人会遵守这个规矩,就算是忠于朝庭的节度使也一样,兵员都是大大的超编。
藩镇,尤其是唐后期的藩镇,权力相当大,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一个野心澎胀。基本上是兼任了户政,财政,土地,盐铁税办,军事,司法等所有权限于一身。
像安录山更是身兼三镇节度使,几乎从东北管到华北和中原,财政军一把抓。
唐法规定一州兵力最高五千丁,但实际上哪个节度使都能随随便便拉出来十万八万的军队。
“安心,待将军等到达,一切都会安排好,无须多虑。主要是要快,不要弄出什么响动。”
其实不用他嘱咐,孟保他们回去肯定是抓紧一切时间跑路的,还得尽量不被人注意。也就是这会儿李怀光已经顾不过来了才敢行险,平时肯定不敢。
张军不操这份心,能跑过来最好,来不了自己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很快,有民夫推着小木车把粮料送了出来。可不是只有人吃的,马也得算在内。
孟保部这边自有人接应收取,大家交接完毕,孟保再次向张军施礼,带着人马径直就往北去了。
此行他们要走两百公里,回来的半程还要拖带家眷,估计最快也要七八天时间,张军这边明天拔营,三天能回到天兴,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准备。
等确定孟保他们走远了,张军这才带人回营,安排了游击到四周探查,自己把张良和李应右叫到军帐议事。
“家里的人派出去了吗?”
“已经走了。郎君,刚才这是?”
“孟保三人不打算跟着李怀光干,准备被罢黜归乡,我就试了一下让他们归附过来。他们同意了。”
“果真?”
“嗯,是这么说的。他们回邠州去取家眷,想来不假……就算是假也不过是失了一些粮料而已,成了咱们就多了两营军士。划算。”
“可是,郎君,他们势众,来了天兴以谁为主?”
“离了李怀光他们就是无主之辈,当然是以我们为主。这个可不是看谁人多就行的。
他们不是叛逆,还是我大唐的军士,必然遵循我大唐的法令,不必多虑。再说,就算是他想争一争,我们就让了?
两千六百丁就如何?在我们的地盘上,那一万多的家眷就是牵累,不必烦恼。到是这一万多人怎么安置是个问题,时间太少了。”
这会儿正是冬季,二月天,陇地寒冷不堪,军士们有冬衣炭火取暖到是不怕,但是一万多家属过来了怎么办?
而且只有几天时间,干什么其实都来不及。
这个年代陇地的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十月飞雪,五月了雪还未融都是正常事儿,一般一场夜雪就是一尺深。
这是真要冻死人的。
两千六百多个家庭啊。
张军起身让张良帮着解下明光铠,凑到炭炉边上烤手。明光铠穿在身上冰凉冰凉的,哪怕里面有厚厚的冬衣都不好使。
尤其是手,刚才光顾着装逼来着,握着马槊举在半空,这会儿爪子都要失去知觉了。
最可怜的是屁股,刚把马鞍捂热乎,完事了。
棉花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传入了国内,在福州,西域,甚至剑南(四川)都有种植,但大都是当做观赏花卉来养,少量种植栽培。
一直等到南宋时期,棉花才开始被用来纺织,到了明代,永乐大帝立法推广,这才使棉花真正开始替代丝麻,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要是这会儿有棉花张军就不用这么愁了。
把人哄过来了,结果安排不了,再冻死一批,这仇可就结大了。那得是多大个乐子?
张军拍了拍脑门,草率了呀。
这个年头男人讲究的是一诺千金,出来混说话得算数,虽然因为时代的原因这会儿的人比较好哄,但是特么更比较好结仇啊。
而且结仇还不憋着,挥刀就来,还特么没人管。
在这个年代有些仇恨报复是合法的,什么杀父夺妻之类的,正当防卫权也相当广谱。这是个讲理的时代。
况且现在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军队之间相互砍杀争伐你去找谁说理?人家两千六百来人呢。
以一抵十那是说的对外,在窝里大家都差不多,你有的人家也都有,或许还比你多。
起码弓箭人家就是张军行营的两倍多,你这边都得扔石头了,人家还有你射出去那么多,怎么拼?
张军有点麻爪。
大脑只是增加了他的理解运算分析能力,然后根据已有的存贮知识给他一些或精确或笼统的建议资料,并不能帮助他无中生有。
一时间帐逢里安静下来。
唐军的行营帐蓬其实就是游牧民族那种当家来用的大帐,在保暖御寒以及防风防雨各方面相当出色。就是地上没铺毡子而已,地板都有。
三个大火盆忽忽的冒着热气,烧的是木炭,并没有什么烟气,帐蓬有通风功能,有一点一氧化碳什么的也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唐代已经开始利用煤了,不过还是以木炭为主。这会儿树多呀,整个陕地加上黄土高坡现在基本还都是林子呢。
黄河水这会儿都是透清透清的。
渭水灞河芒水泾河什么的这会儿都是真正的大河,波涛浩荡那种,可以行大船的。
交通主要是水运,陆路也是依水而行。在这个时代水是相当重要的资源,不只是吃,还有行,包括军事需求。
“郎君。”
就在张军的思维渐渐跑偏的时候,李应右拱了拱手,叫了一声。
“说。”
“郎君,大营里挤一挤,兵士是住得下的,现在难的是家眷。”
张军点点头,这一点他也知道。以唐代的尿兴,军队大营想当然的肯定也是宽大豪华,挤点人肯定不成问题。
“职下想,来者是客,以后是一家人,可以让众军士回去说一下,各家都能安置一些。”
第9章 可为牧尹
“而且初来乍到,也弄不明白这孟保几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先把家眷安置到咱们军士的家里,也好监视异动,就算有什么事也可以有个防备。”
“想他等也不敢。”张良轻蔑的哧了一声。
“好策。”张军兴奋的拍了一下巴掌。
自己行营军士乱七八糟的总有个接近两千人,大家回去都收拾收拾挤一挤,临时住个几千近万人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问题就去了一大半。
剩下来的几千人就比较简单了,实在不行就住军帐,反正树有的是,烧呗,冻不死熬过这个冬天就行。再说还可以组织人手建些木屋。
只要缓一缓,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行营不缺粮食物料,这次贪污的都用不完(不送去了就是自己的了)。
张军大喜,抬手在李应右肩上拍了拍:“李五哥有军师之智啊,日后可为牧尹。”
张良和李应右听了张军的话一僵,相互看了一眼,不过都没说什么。
于是,草率的事情这就么更草率的定下来了,大家开始督促全营准备回老家。同时也交待下去,让各团长旅帅给军士们做工作,回去了家里都要安置客人。
旅帅是官职,大约就相当于现在的连长。
唐军府兵军的配置是司令:折冲都尉,按上中下州是正四品到正五品。
营长,也就是各部实际指挥官是果毅都尉,按上中下州从从五品下到从六品下。
营下设团,正官是校尉,叫冲府校尉,从七品下,团下设旅帅,就叫折冲府旅帅,从八品上。校尉以下不再区分上中下州。
旅帅就是可以单独领兵出战的最低官职了。
他下面是队,队正是正九品,队副从九品,队下为伙,每伙十丁,设伙长和伙夫,就都没有什么品级了,就像现在的班长一样,不算干部。
大州(府)的配置会稍有不同,伙下还有什,每伙五什,一什十人设什长。这也就是大兵团配置了,一伙就相当于正规府兵五伙。
这样的队伍伙里就开始配军医和司天台官。就是大夫和看天气历法的官员。
现在很多话其实都是从这个时代流传下来的。像好男不当兵。你是哪伙的?伙同,拉帮结伙等等。拉帮结伙就是指超过了十个人,未满五十人。
得到上官准备拔营回家的命令,满营军士相当高兴,整个营地里都是喜气洋洋的,不复原来的紧张氛围。
大家整理衣物铠甲兵器,收拾私人物品,喂马,整理车辆,做拆营的准备。
仓曹的一众部下文职官开始忙起来,该发放的发放,该统计的统计,安排各项杂事。
一夜寒风料峭,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
等张军起来穿戴好走出大帐,全营军士已经吃了早饭做好了拔营的准备,帐蓬都拆差不多了,板板整整的装在大车上。
各种物料,军械,粮食豆料都已经装妥,除了军士们需要随身带着的武器装备都收拾好了。
张军有点惭然,不过谁让自己是官长呢,是吧?呵呵。
等他草草吃了早饭,候在一旁的杂匠过来拆了中军帐,仔细绑扎好装上车,一声令下,大军排着整齐的队伍护卫着大车出营。回家。
根本不用张军来指挥,大军分成前中后三队,前队探路,后队防敌,张军和张良李应右随中军移动。
别看只有一千两百人,只要不是和同样的唐军开干,万儿八千的敌人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说弄他就弄他。
突厥都独立了还和大唐保持着还算良好的关系,为什么?特么打不过呗,怵的慌。
吐蕃虽然屡犯大唐,这几年甚至占了大唐不少地盘,甚至一度攻克了长安,但也不敢逼迫太狠。
他们是靠着人多和地势,杀敌八百自损好几千那种,也是冒火。所以一直也相当克制,都是一点一点在磨。
很多人说,当年大唐那么牛逼,为什么不在鼎盛无敌的时候灭了吐蕃和突厥这些国家呢?
突厥实际上算是灭了的,包括室韦靺鞨奚这些外族。
前面说了,大唐比较宽容,不排斥外族为官,所以各民族并没有什么深大仇恨,然后慢慢这些人又活跃起来了,又恢复了国家,或者说势力。
只有吐蕃和南诏新罗渤海是从头至尾以国家的形式存在的,新罗南诏渤海是属国。吐蕃是和亲邦国(其实打了,没打赢)。
大唐事实上从来也没说灭了谁,要的就是臣服,你臣服那就好好过日子,按时朝贡,想来当官参军都不排斥。西域的属国最多的时候达到过四十多个,疆域抵达里海。
这种方式到也谈不上好坏,国家强大的时候无所谓,但现在来看,隐患就太多了。
张军骑在马上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想事情,在脑子里勾勒着大唐几个时期的疆土地图,势力分布,心里有股子冲动慢慢弥散。
来都来了,不干点什么事儿是不是白来了?
干成了功成名就,干不成大不了再死一次。万一就回去了呢?我的房子车子存款啊……
说白了他现在还是一副打游戏的感觉,还没有融入。
一阵马蹄骤响。“郎君。”张良提醒了一声。
张军已经睁开眼睛看了过去。是自己这边的游击。游击靠近自己行营的时候身上会插上番旗,这个张军认识。
“禀将军,前面发现一旅军士,旌旗不整,来意不明。”
“走吧,去看看。”张军握了握挂在马鞍上的马槊,叫游击带路。
自从有了马槊这玩艺儿,张军心里一直有点痒痒,想找个人打一架试试手,但一直也没有机会,总不能去砍树或者拉着张良打一架。
这会儿一听前方有不明身份的军队马上雀跃起来。干他。
中军距离前部也没多远,一公里不到,纵马跑起来也就是几分种的事儿。就是小风夹着雪屑打在脸上有点难过,张军直接放下面甲。好多了,就是有点凉啊。
前面大车已经停下摆出了戒备的姿态,前队兵马也是一副攻击的架式。大唐军队就没什么防守一说,赶车的车夫都拎着刀一副随时往上冲的模样。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大唐的彪悍是通过不停的征战胜利写在了骨头上的。
“郎君。”己方的旅帅给张军施礼。
“什么情况?”
“未知。职下怕有闪失,未做打探。”这没什么错。他的职责是保卫行军的大车队,冒然上去才是违规。
对面人马相距有一箭之地,不过这漫天大雪的,看得还是相当清楚。看打扮也是唐军,就是不知道哪个部分的。
张良随后赶了上来,眯起眼睛看了看:“请郎君押阵,待某去探试。”
“你守着,我去。”张军拿起马槊。
第10章 虎落平阳
一箭之地,也就是一百五十米左右。
张军轻踢了一下胯下马腹,战马小跑着向前而去。
后面张良下令弓箭准备,随时增援。
一箭之地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张军只要不冲到对面人堆里,就始终在己方弓箭射程之内,所以也没人惊慌。
有人会问,张军是背对己方,万一有人射不准干偏了怎么整?
你当明光铠是玩笑啊?中上都没什么大事儿,而且马屁股也是有铠甲的。
万一有险情,军士们就会以张军为中心进行弓箭覆盖,反正自己老大铁准儿没事。
敌方将军也着铠,但军士不是啊,他们的战甲可没有明光铠的防护能力。剩下敌将一个人那就不足为虑了。
张军其实是一种小孩子拿到牛逼玩具那种心理,兴奋,想试试,根本没什么危险意识。人装在铠甲里那种安全感杠杠的。
一直小跑到对面将军前面十来米,张军才拉住战马,忍住直接冲过去的冲动,用马槊向前点了点:“何人?通名。”
“某,鄜州李建徽。你是何人?”
我靠。张军抬手揭开面甲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将军:“真的?”旋即明白这事儿肯定是真的,不可能有人冒充。
心里有点小遗憾,这架又打不成了。手上抱拳施礼:“凤翔少尹张增,见过都督。不知都督这是?”
这就是明知顾问了,还能干什么?跑路逃命呗。
这哥们刚刚被李怀光夺了兵马,所幸人跑出来了。杨惠元就没他这么机灵,被李怀光杀了。
瞅瞅他身后,也就是百十来个人,挺惨的。
要不干他一下?张军有点意动。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没仇没怨的,好歹一代都督,还是留个人情吧。
都督,也叫督护,就是节度使,原来也叫总管。
大总管和总管这两个词可不是指宦官,是唐代初期以前军队的统帅。最次正三品起步,正二品实授相当多,是国级的大佬,有旌的。
李建徽眉头一皱,扫了张军两眼。他们这次过来就是来打朱泚的,凤翔府老大,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撞到了朱泚的部下。
“原来是朱天皇麾下。”朱泚这逼在长安称帝了,给自己弄了个国号叫天皇。
“不,没有,我不是。”张军来了个三连否。
这事儿必须撇清楚,要不然以后就说不清了:“下走乃大唐属官,当朝朝请郎,捡校尚书刑部员外郎,凤翔府少尹,兼侍御史赐绯鱼袋,张增。”
要不是明光铠在身上套着,张军就把腰间的绯色鱼袋拿出来了。大佬,咱俩一个色儿啊。
“原来是张郎君。”李建徽也放松下来。不跟朱泚是一路的就好,这架就打不起来了。实在是,自己这点人马实在是不够看。
到不是说挥不动刀了,而是各方面都不占优,必竟年纪摆在那里。
他官至节度使,养尊处优,论起行军打仗早就不行了,身体不比年轻的时候,就靠着手下这点人连给张军这边塞牙缝都不够。
要是人马够用刚才直接就杀过来了,哪里会在这边小心翼翼的观察。
张军要是知道他的想法直接能吐血。大佬,你这是明晃晃的堵路好不好,哪里看出来是观察了?
李建徽对张军还是挺客气的,人马不是对手是一方面,张军这个侍御史赐绯鱼袋的身份是另一个方面。
别看官职低微,侍御使可是有小三司之首的雅号,专办大案审高级干部的。也就是说这个小官在别的方面都算不上什么,但是专克这些大佬。
大唐之所以国力鼎盛和他的各种制度也是有相当大的关系。
就比如这种专门针对高级官员的监查制度,还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三宰)的贵族联席合议制度。
只不过后期叫皇帝自己给玩坏了,还真是和下面的官员阶层没什么太大关系。和大宋大明正好相反。大唐多的是忠义忠烈,而宋和明也相反。
不过这个底子确实是唐晚期打下来的,给后面几朝埋了个大雷。那就是翰林院制式。
唐代的翰林院不是什么大衙门,翰林和翰林学士只是一个没有品阶的职务,啥也不是。
就是吸收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还有医卜相乐杂等等有点小特长的人进来,主要工作就是随时等候皇帝的召唤陪皇帝聊天吃饭找乐子。
不过,天天陪着皇帝,自然亲近起来,然后有时候后皇帝就会让学士代拟圣诏,一下子就把这些闲杂人等的实际地位给拉起来了,约等于中书舍人的职能。
到了唐后期,翰林学士代圣拟诏已经成为了常例,称为内制诏,用白麻纸,而中书省拟诏称为外制诏,用黄麻纸,翰林院已经有点和中书省分庭抗礼的意思。
到宪宗的时候,因为宦官势大,多和外臣互有勾结,宪宗就增设了翰林学士承旨这么个实册官职,给了翰林学士们一个官方身份用来和宦官抗衡。
然后就成了惯例,翰林学士有了进身的机会。
学士入翰林满一年加知制诰衔,然后进职翰林学士承旨,承旨转授中书舍人,然后三两年就拜相入政事堂,让文化人一步登天。
这些文化人可不是这个年代的文人,是那些只会读书又有些杂艺的闲人,文不成武不就那拨。
可想而知他们所带来的朝堂风气。
然后宋明各朝延续了这种翰林院制度,让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摆弄文字死读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嘴炮们占据了庙堂。这也是废武兴文的由来。
虽然大唐威压宇内开辟了汉家盛世,国土一度庞大到覆盖亚洲,但是他的民族政策,没有限度的宽容还有后期的翰林院制度,确实给后面千年埋了颗大雷。
翰林院制度最大的弊端就是改变了用人机制,使文武成为对立面,国力锐降,给游牧民族南下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机会。抽骨头啊。
……
“敢问节下,这是准备轻骑何处?”一个节度使就带着百十来个人,是妥妥的轻骑,也就是不那么声势浩大。
“某听闻圣上往梁州,正欲追赶护驾,不想在此巧遇张郎君。不知郎君可见圣上车驾?”
张军摇了摇头:“并不曾。下走在此立营几日,并未见过王驾,到是与邠宁李部诸将有过造面。”
“李怀光的人?何人?”
“乃孟惠孙三骁将,已被我诓去了他处。彼兵马数倍于下走,这才拔营回转。实是自知不敌。”
李建徽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往两边扫了几眼,有些惊慌。
他刚从李怀光手里跑出来,这时候听到李怀光的人马就在左近,难免失措。
第11章 白虎衙堂
“节下,下走乃粮料使营,请节下随我暂做休整。圣上想来是去了洋州再转赴梁州,节下由此径直去,不日便可追及,圣上见到节下必然欣喜。”
“有劳张郎君。”李建徽冲张军拱了拱手,算是相当客气。面色也缓和下来。
张军答应他补给,又给他指了路,让他心里算是有了底。只要追到圣驾他还是那个节制一方的都督。
张军也开心,这个人情算是落下了。
从这个方向去梁州只有两条路,延芒水南下最近,从洋州绕过去要远一倍,李建徽这边只有百十多人,又没有什么辎重,追上皇帝轻而易举。
张军带着李建徽回到营前,下令伙夫埋锅煮粥,又叫李应右去准备一应补给粮料。
李建徽还是有些戒备,张军也不以为意。
烧了几大缸稠肉粥,让李建徽和他的军士们吃了顿热的,这边帮着把战马喂饱饮了温水,再把一众补给给这百十多人增补齐全,又送了他们一口陶缸。
其实是行军釜,张军不认识。
唐行营灶具有两种,釜和铜锅,铜锅是行军所用,轻便易带,但是比较小,煮一锅也就是三五个人吃。陶釜比较大,但不好携带,只能在营里用。
破釜沉舟就是把锅砸了,把船凿沉。那时候还没有方便军粮,都得靠煮,釜没了就吃不上饭了。
最早的方便军粮是明代才有的,一种中间有孔的饼,串起来挂在身上,饿了就咬一口。
……
送走李建徽一行,这边张军营继续赶路,虽然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并不影响什么,反而很值得。落了个节度使的人情。
这个时代的人讲究恩仇必报,不会有什么变故。有时候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不够聪明灵活,但事实上正是这种大家都去遵守的诚信机制延续着中华文明。
这也是我们的文化可以几千年不落的根本。那些消逝的都是太聪明的。
非战的时候,行营是一天两顿饭,大概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赶路,晚上就是把大车围起来挤在一起睡帐蓬。
因为有充足的冬衣和木炭,也并不会特别冷。这就是国家富强的好处了。
延着渭水一路西行,延途不时的见到人去屋空的村舍和驿馆。战乱对民生的伤害确实是太大了。
第三天的午时,行营回到了本部大营,位于天兴城西的军营。
天兴城是凤翔府治所在,存在的时间并不久,存续的时间也不长,唐亡后就随之消逝了。十六国的时候就没了。
县城不大,四墙四门,也没有护城河,兵营造作都在城外。
兵营左近就是军士家眷的居所,都是自行建造的房子,自然形成的廓镇和集市,感觉还挺热闹的。
城廓再往外就是田地。
这会儿还没有大面积的土地兼并,田地都是私田还有官员的职田,这会儿都被大雪压在下面,远远看去一片银白,寒风毫无遮挡的吹着。
“张二哥,你和李五哥守在营内,我一个人进城。你且挑选些身段好能信任的健郎,以伙为单位先行一步,在府衙外候我。”
入了营,李应右在安排一应事宜,张军把张良叫过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张良沉吟了一下:“我与郎君同去吧。”
“不,你要在这边戒备,防止意外,我回来之前要小心有人夺营。不管是谁只管拒在外面,等我回来再说。”
张良想了想,无奈的退后一步施了个礼:“郎君万万小心。”
“放心,我肯定没什么事儿,只要你守好大营就行了。去吧。”
张良诺了一声出去安排,张良握了握腰间的横刀刀柄,看了看支挂在一边的铠甲,思付着是不是穿着全套铠甲过去。
好像特么不行,别说铠甲,马槊和陌刀,弓箭都不能带。
这是他在营中的住处,在大营正北居中,算是个小衙门的意思,砖石结构,木瓦结顶,虽然说不上飞檐翘壁,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拥有的样子。
张军其实一直没搞懂自己就是个兼着秘密警察身份的少尹,为什么还有军职,但又没有军衔。一营在手,这兵权已经不算小了。
凤翔府官面上一共也就是五千兵而已,也就是四个营的配置。这会儿因为征战,四营空了三营,剩下小猫三两只,成建制的只有他这边。
其实是张军没搞明白,他这个少尹兼行军司马其实是军政次官。
上面能管到他的除了节度使就没有了,兵马使算是平级,还有一个团练使属于事业编制,管谁都不好使。另一个少尹没有军权。
张军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不过想一想就放弃了,想不明白。
不过这是个好消息,现在在天兴城就是自己最大。不是官最大,是实力最大。
团练使没有兵,不足为虑,兵马使李楚林有点亲军,也不过就是百二十人的样子,还不是时刻带在身边。
整个凤翔藩镇辖三州一府,十几个县,天兴在中心位置。藩镇的留守军队都在辖地边缘戒备防范。空心儿。
张军感觉,自己原来应该是深得朱泚和李楚林信任的,只是现在无法知道原因了。这也是他的胆气所在,以有备攻不备。
他必须用最快速度把一切搞定,一是怕迟则生变,二一个马上孟保他们就要过来了,得留时间安排啊。他可不想被三个骁将记恨上。
在唐代,能被称为骁将的,那肯定就是特别能打的,没有什么意外。骁将不是军衔,是雅号,勇猛的意思。
没过多长时间,张军把自己也收拾利落了,在里面套了件步兵甲,外面罩上圆领常服,束上硬脚幞头,系好金带,把障刀鱼袋横刀钱包什么的都挂好。
就是没看到镜子。他现在连自己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等张良回报一切安排妥当,张军骑着马带着一伙亲兵出营进城,去了府衙。
府衙坐北向南,由三道厅堂组成,南北长近四十米,东西宽近三十米,占地一千多平方米的样子。
衙门口成八字形,东、西墙壁由画像砖砌成,砖上图案清晰可见,有犀牛、麒麟等猛兽,做工十分精美。
衙门外有一处长六米、宽一米五的甬道,甬道南头是一道巨大的照壁。
衙门内有三道厅堂,前两道厅堂是穿堂,第三道厅堂是大堂。每道厅堂两旁是厢房,厢房墙壁均为特制的图案砖组合砌成。
大堂之间有一个由石板铺成的天井,中间是甬道连接大堂,厅堂和甬道地面由方砖砌成,有福、禄、寿、禧字样和日月争辉、歌舞升平等图案精美的画像砖。
府衙内门窗屋檐雕刻华丽,街条柱石上飞禽走兽,刻工精良,建筑布局严谨,显得恢宏庄严。
第12章 当机立断
这地方其实不是朱泚办公的地方,基本上是兵马使李楚林的地盘,朱泚极少过来。
朱泚的节府在凤翔县城,天兴是后筑的城。
他是当朝捡校太尉,也就是虚授的军事最高长官,他的衙门叫白虎节堂,规格相当高,不是这边能比的。
白虎是古代军队的象征,虎符是最高将印。
像南宋高求的衙门也叫白虎堂,因为他是南宋太尉,也就是南宋的军队总司令,最高长官。
另外一个少尹也不在这里,而是另有府弟办公居住,主要是管理地方上的行政户政什么的。这也免去了张军与他相见的尴尬。不认识啊。
府衙在城北,少尹办公的地方特么不叫府衙,而是叫县衙,在城南。张军特别想知道那县衙又怎么叫,或者压根就没有。(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原来就是天兴县令)
城内只有两条大街,四座城门遥遥相对。路边有酒肆商铺鳞次栉比,能看出来原来相当繁华,不过这会儿就有些冷落,街上行人也不多。
虽然这里不是战区,但还是受了极大的影响。主要是朱泚是造反,很多人都跑了,怕被牵连。
其实张军连府衙在哪都不知道,不过有亲兵在前面引路,到是不怕找不着。
到了衙门,张军看到本营的两个旅帅站在对街檐下,远远的向他施礼。心里就有了底,点点头下了马,也不待衙兵通报,大步走了进去。
衙兵看来是认得张军的,施了个礼就不管不问了。
穿廊过径,一直来到内堂,也就是三堂,门口有李楚林的亲兵守着。张军止步,拱了拱手:“李总可在?张增有事通报。”
“张郎君稍候。”亲兵施个礼转身从堂侧去了后面。
唐代是没有什么大人下官在下这些称呼的,大人专指父母,不能乱叫。
而凡是被叫什么什么下的,比如麾下,节下之类的,都是大官,大干部。
你过去弄个在下,基本上被弄死的可能很大。也没有什么草民这样的叫法,都是臣,也不用磕头。女人也不能管自己男人叫相公,相公就是宰相,乱用是死罪。
等了几分钟,三堂大门从里面打开,亲兵走出来躬身请张军进去。
张军整了一下衣衫,正了正幞头,迈步走了进去。李楚林已经在里面了,也是一身圆领常服,随意的靠在胡椅上看着走过来的张军。
“张增见过李总。”
“哈哈,小郎君多礼了。小郎君怎的回来这么快?”
李楚林好像刚刚在睡觉,有点没睡够的样子,头发随意束着也没戴幞头,语气也是随意的很,不太把张军放在眼里的感觉。
“诲气。某到了盩厔正逢连城郡王造反,整个京兆大乱,被连城郡王麾下骁将堵住了行营讨要粮料,得知连城郡王已四下派出兵马。
某不敢过于问询,只能如数给了粮料,待他走远立即拔营回转,未敢再往前去了。某只有一营军士,他们随便一支都是两营往上。
某想着,这会儿还是保存实力好点儿,争斗不是明智之举。绝对不是某胆小怯战。”
李楚林愣了一下,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捏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问:“来者何人?”他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的样子,到是精壮。
“骁将孟保,还有惠孙二将,听闻是欲寻圣驾去向,详情未知。”
“兵马多少?”
“两千六百余。”
“去了何处?”
“径直往北去了,某未敢细问。”
“可还有其他消息?”
“某还遇见了鄜州李节使,讨要了粮料沿芒水往南去了。”
李楚林眯着眼睛捏着胡子围着张军慢慢转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
啪,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李楚林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过去。
铮~,刷。
张军拔出横刀全力劈下,猝不于防的李楚林只来得及侧了下身子,一颗人头就离开了脖子,满脸的诧异神色,鲜血噗的一声喷出去几米远,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飘了起来。
张军大口的喘了几下,就感觉心脏澎澎的跳,马上要跳出来的样子,到是没有怕的感觉,就是一股不可抑制的恶心涌了上来。
门忽的被从外面推开,守在门外的两个亲兵冲了进来:“郎君。”
张军强忍住要吐的感觉,握紧了手中横刀,朝着先一个亲兵就捅。这俩人是李楚林的亲信,留不得。
刀入肉并没有什么声音,只是捅穿步甲有些迟滞。这也是张军为什么要捅的原因,劈砍不破防啊。
一直把横刀捅到把柄,绞了两绞,张军果断弃刀,回手拔出障刀,身体已经向后一个亲兵冲了过去。
亲兵的反应也相当快,迎面一刀就砍了过来。张军往侧边让了一下,继续前冲。障刀太短,不靠上去肯定要吃亏。刀锋擦身而过,一折,向臂上切过来。
张军没再躲,而是加速,障刀捅向对方的肚子。这里面积大又没骨头,好下刀。
横刀割开了张军的常服,被里面的步甲拦住,张军的障刀已经顺着亲兵的小腹扎了进去。唐制兵器都是斜尖直口,其实就是为了方便捅刺的,用来破甲。
那个被横刀捅穿的哥们还没倒下,而是想扑过来,张军斜身一脚踹在自己的横刀柄上,横刀带着那哥们滚翻在地,伤口斜向扩大,大股的血涌了出来。
这边手中不停,障刀拔出再进,拔出再进,瞬间就已经捅了五六下,眼看着亲兵就翻了白眼。张军抓住他的脖子用力扭动,咔的一声。仆倒。
呼,呼,张军感觉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手臂酸软,但精神特别特别亢奋。
人在打斗的时候,能把平时的力气用出来八成,那就是相当厉害了,一般一半都使不出来,那些力气都作用在自己身上了。
亢奋,肌肉紧张,心脏突跳,全身使力紧绷,全是大消耗,然后大量的酸产生,带来疲劳感。
经过严格的训练以后会好不少,但仍然无法避免。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训练的时候相当亮眼,一到真格的就不行了的原因。
张军这还是第一次杀人,表现已经相当惊艳了,至少可以拿到a+。
这还得仰仗于他的那种游戏心态。不过,从这以后还能不能有这种心态就不好说了。
大门又进来两个人,张军猛的转身看过去,手上拔出了障刀,带出一股鲜血。
“郎君。”这次是自己人。
“围起来,府里所有人都杀了,不要走了一个。”
“诺。”
“都小心些。”
那旅帅顺手给那个身上捅着横刀的亲兵补了一刀,看人家这才是轻轻松松,一点都不走心的样子。
张军稳定了一下心神,把障刀擦干净收到腰后,又过去拔出自己的横刀擦拭。感觉这把横刀锋利什么的都好,就是自己用着有些轻了。
第13章 身如昼烛
他一刀砍倒李楚林,一个是趁其不备,另外也是仗着身高,如果李楚林和他个头差不多,这一刀就不好说。主要是挥起来才感觉到有点飘。
轻了,不太顺手。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四十分钟不到样子,三堂外才响起脚步声。
张军正坐在案几后面养神,恢复心态。到底还是吐了一会儿,幸好没人看到,要不形像全得毁了。
“郎君,仔细搜过了,都处理干净了。”
“回营传人,夜间拉到城外烧了。你二人带上本部人马去凤翔吧。”
“诺。”去凤翔干什么,张军没说,他们也没问。
李泚和李楚林的家眷都在凤翔。有些事张军可不会犯什么妇人之仁。
“我就在此候着,等你们的消息,为你们表功。”
“诺。”
……
太阳升起,又一个白天到来。
原本就没有多少人了的天兴城里恍如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有变化。
“郎君。”李应右眼睛里全是血丝,疲惫的走进来。
“清点完了?”
“粮料械具还在清点,银钱布帛一应军械已全部在案……天兴尚未来得及,怕是需封库三日。”
张军点了点头,抻了个懒腰,这会儿他的精神才算是放松了下来,又禁不住的有些小激动。哥们这也算是有了地盘了。
“没事儿,也不着急。慢慢清点就是,一定要弄仔细,这可就是咱们的家底儿了。”
李应右笑着拱手应下来。
天兴城和凤翔城就挨在一起,中间大约有个三四公里的距离,因为朱泚的节府在凤翔,所以昨天晚上主要是清点那边的东西。
而天兴这边就有点麻烦,主要是还有一个少尹在。像金银粮帛有一部分是在他的控制之下,必竟人家是户政主官。朱泚自己是不管事的。
朱泚这边,另一个少尹管政,张军管兵。但事实上张军基本上干的是后勤这块,李楚林才是带兵的,练兵的是团练使。
主要就是张军是皇帝派下来的官儿,朱泚有点忌惮。不敢不用,也不敢全用。
关于张增,张军了解的并不多,历史上是个不见经传的人物,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就一样,就是是他替皇帝写的碑文。
其实还有一个升任凤翔少尹的敕命,不过张军不知道。
他在历史上就一句话,算是留了个名儿,就是:怀光骁将孟保偕惠孙三人,及盩厔逢诸军粮料使增,询圣驾去向,增讥曰:彼将欲护驾否?
所以张军那会儿才那么笃定架打不起来。
张军一夜未睡,这会儿大事已定,他也过了兴奋劲儿,突然就感觉身上疲惫不堪,说了声辛苦李二哥,就径去了后面。
也不管顾什么的,找了间屋子进去躺到就睡。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约摸着三四点钟了。
起来只感觉肚中饥饿,草草的洗了把脸,随意把屋子里的裘衣拿过来裹在身上出了屋子。
“郎君。”守在门口的亲兵叫了一声。
“可有事?”
“无事。张将军来过两趟,仓曹来过五六趟了,看郎君沉睡就不让吵了郎君。”
外面是个大晴天,一改前几日阴晦的样子,瓦蓝瓦蓝的天空上还飘浮着几朵白云,这让张军想起来棉花。
在这样一个大雪覆盖了万物,寒风阴凉刺骨的天气里,要是有一床棉被,着一身棉衣,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想想后世,年轻人为了美丽把棉衣视为满水猛兽的样子,张军忍不住呸了一口。我也想那样啊。
“可觉寒冷?”张军问了军士一句。
“谢过郎君。有我家娘子新捣的冬衣,蔽寒无碍。”
听到这句话张军忍不住又是一阵脑仁疼。这个没有棉花的时代啊,可怎么熬哦。
其实也不是没有,大唐疆域辽阔,虽然一缩再缩,但到这会儿西域大部分还在,安西北庭两府还在坚持,几十年后才被吐蕃吞并。
而西域是有棉花的,也有棉布。虽然不是我们后世常见的陆地棉,不过总也好过这会儿的丝绵还有断麻什么的。
丝绵就是蚕丝,蚕蛹上抽出来那种,用来织布,也就是绫罗绸缎。然后剩下的边角废料就成了冬衣的填充物,秋末填入,开春再取出来,又是一件单衣。
这会儿富裕人家冬天的被子都是丝绵被,也就是蚕丝被。意外不?
绫一般做衬里或者手绢什么的,织的比较紧密。罗就是纱,织的比较稀疏。绸一般用来做衣裤的面子,会染色,缎织的比绸更密,一般是用来做被褥。
绫罗绸缎都是高官贵富才能用到的东西,低职官员都用不起。一般就是麻。
麻做衣做被做冬衣的填充物,也有填芦絮和羽毛的,所以要捣,就是用木头捶软捶松摊平。不捣太硬了这一块那一块的没法穿。
但是麻衣夏天比较舒服,通风透气,高官显贵也喜欢。也就是说,唐朝这会儿,夏天不管穷富穿的都一样。
李白子夜秋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一到秋末天寒,整个大唐都在咣咣咣的捣制冬衣。
高官显贵的家里当然不用穿捣衣,但下走仆人要穿,也要捣。皇宫里没人穿,但皇帝会召集宫女给禁军们捣制冬衣。可以想像那种热闹。
唐代军队衣物的补给比较复杂,政府也准备,地方上也会准备,军士的家人也会送。府兵主要是自带,就是要家里送。禁军边军是国家发,募兵是地方政府发。
白居易的闻夜砧写的就是军妇捣衣:谁家思妇秋捣帛,月苦风凄杵声悲。八月九月正长夜,千声万声无了时。应到天明头尽白,一声添得一茎丝。
不管是哪个时代,军人的家属都是伟大的。
女诗人陈玉兰有诗:夫在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封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王健有诗:去秋送衣渡黄河,今秋送衣上陇坂。妇人不知道径处,但问新移军近远。半年著道经雨湿,开笼见风衣领急。
旧来十月初点衣,与郎著向营中集。絮时厚厚绵纂纂,贵欲征人身上暖。愿身莫著裹尸归,愿妾不死长送衣。
愿身莫著裹尸归,愿妾不死长送衣。但愿这件冬衣不要裹着你的尸体回来,但愿我能活着年年给你送冬衣。泪目。
一个军嫂,去年渡过黄河,今年爬上高原,到处询问新的军营在哪里,就为了征战的丈夫能适时穿上冬衣,心里的愿望就是都活着。
‘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大唐的强大是建立在无数战死的军士和他们的亲人身上的。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永远只有别离和生不如死的凄凉。
第14章 万恶之源
对外战争也就罢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民族的兴起与国家的存亡。
但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把好好的国家弄的支离破碎的,为了一点私心挑起战争,向同胞举起长刀,这就是千古罪人。
“大丈夫生当如是,彼可取而代之。”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这两句千古名言,其实未必不是万恶的原罪。
……
“郎君?”亲兵唤了一声,打断了正在跑偏胡思乱想的张军。
“张都尉可在?”
“都尉在城外营中,仓曹在县衙。郎君可要用饭?”
“也好,实是饿了。”张军左右看了看,特么的,去哪吃饭哪?
“去要了汤饼来……着人去请都尉议事。”
亲兵诺了一声一路小跑去办事了,张军扭头又回到屋里。这会儿才有时间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
唐代的建筑,可以参考日本的古建,基本上保留了那个时候的特点和样式,宽阔,墙壁不是太高,高檐耸瓦,有点像戴了顶宽大的帽子。
张军进入的是正殿,也就是正北正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李楚林的住处。应该是。他的家眷都在凤翔,这边应该没有人敢住在这里。
这是位于三堂后面的一个四合院,东西两厢里原来住着李楚林的副将参军等人,这会儿已经全成了城外野地里的飞灰。包括他的亲兵一百二十七人。
漏网之鱼肯定会有,不过也影响不到什么。不足为虑。这个年头手里没有兵权就啥也不是,折腾不起来。
至于刺客。唐代刺客之风盛行,甚至还东移日本发展成了赫赫有名的忍者。也就是死士。
大唐风气开放,世人尚武,而且民族政策宽松,不排外,汉胡混居相当常见,也推动了尚武好斗的民风。
古代的人和现代人区别还是很大的,就比如杀人,现代人给你枪给你刀都没用,那种心里障碍很难越过。但在古代就很平常,连女人都行。
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观还有道德规范。在彪悍的大唐弄死你这句话可不是嘴上说说。
所以大唐不管是政治斗争还是权力斗争,刺客的身影总是夹在其间。我弄不服你就弄死你。
李林甫晚年的时候因为害怕被刺经常躲在复壁里,连他家里人都找不到他。
不过张军并不担心刺客,虽然都是悍勇死士,在军队里不好使,也就是在民间或者文官那边得瑟得瑟。
只需要几个军士就能教刺客重新做人了。
屋子里没有床,唐代是睡榻的,就是榻榻米。所以也就没有桌椅凳子。
张军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榻上被自己踩了不少泥印儿。昨天太乏了鞋都没脱。
这也没法坐呀。只好掉头出来去了三堂。好歹那里有桌有椅。衙里的椅是那种圈椅,没有靠背,不过已经比胡床舒服了。
胡床就是折叠椅,不过较小,坐起来并不舒服。这种东西在唐代比较盛行,因为方便,不用的时候可以挂在墙上不占地方。
圈椅在这个时候也并不多见,这时候的人还习惯于跪坐。
皇上和臣子商量事儿也是大家跪坐在一起,包括吃饭也是。这会儿的饭桌基本都是跪坐的高度。
也有凳子,是那种只有面和腿的,比较矮,有圆形和方形,腿部都雕刻的非常华丽,一般都是女人用的多些。唐代的公主小姐们一般都有几张特别华丽的月凳。
只有衙门里会配有高桌和圈椅。在家里一般都是床。
唐代管一切平板的能坐能躺的东西都叫床,不论大小,可以坐卧休息。有带靠背的,也有不带靠背的。
其实就是这种东西,慢慢发展成了后来人们睡的床(宋代)。名字也是从这个时候传下来的。
……
等张军就着大蒜吃了一大碗浓稠的羊肉面片儿,张良跟着亲兵走了进来。
别提口气的事儿。唐代人喜欢吃蒜,吃什么都要就着一头蒜,感觉这么吃才香。所以口气是大家的,都有也就闻不到什么了。
“郎君。”
张军看了看左右,只有一把圈椅,只好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外面说话。”
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
这会儿阳光普照,给这冬日里凭添了几分暖意,院外高大光秃的树木也好像不再是荒败的感觉,有了几分生气。
张军右手习惯的在身上捏了捏,才想起已经没有烟那东西了。唉。惆怅。
“郎君因何叹气?”
“张二哥,只有咱们两个人,就不要这么文绉绉的客套了。营中健儿可还好?”
“一切如常。军士们正在打理营房,伐木延屋,一应家眷也已经通了消息,各家都在准备,想来孟保部来时能安置妥当。郎君不必耽心。”
“各州县的消息可有打探?”
“已派健儿出去打探。仓曹的意思是晓喻各县伪节已毙的事情,召阖府各县齐奉郎君成命。我同意仓曹的想法,打算把在外诸军请调回防。都需要郎君印信。”
李楚林在前些天杀了被贬斥过来的张镒,已经自立凤翔节度留后,宣布召回凤翔军马,不再尊从朱泚的命令了。
也难怪那天见面李楚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原来他是没有品阶的藩镇私官,张军可是当朝册封的从四品官员,虽然不怕,但也不至于不放在心上。
可惜他刚牛逼了没几天,还没和张军勾通一下说说自己想干节度使的事儿,就被张军砍了。
这对张军来说到是个好消息。
从孟保到李怀光各部可以看出,唐将们对国家和皇家的忠心还是占了一大半的。
他杀了李楚林,算是诛除伪逆,再加上他凤翔少尹兼着府司马的职务,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凤翔府军政最高长官。另外一个少尹没有军权,可以忽略不计。
这就不用耽心下面各县和地方部队有什么别的想法了。有想法也是他有想法。
想了一下,张军吩咐张良:“可着人去各县通告一应变化,嘱各县令一应如常,但有所动及时上报。另外,再派人去催召各部军马回营。”
张良去召了别驾从史过来拟写公文,然后叫张军用了印信,加盖上节度使的大印,这才着人遣送各县及各路兵马。
这有点赤果果的告诉下面各县张军代行节度使的意思,不过张军并没有反对。
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这个节度使张军是做定了的。
别驾这个职务,相当于现代的秘书,或者更偏向助理。职位不低,和张军是平级。但这哥们比较会来事儿,以下属自居,态度相当端正。
也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兵权就是一切,没有兵权枉有官职也是虚的。
第15章盛极而衰
“即然我们已经诛除伪逆拔乱反正,那诸般事情也就好办了。
孟保部可至东营休整,其余回转各部分至南北各营,刀弓入库车马归厩,兵将着甲一律将收。
各部都校尉官都集中到西营来,待考校过后重新调任。各部军士也需考校后重新整编,打乱秩序。凡附逆将军皆降级任用,以观后效。”
又过了两日,凤翔府安稳下来。张军算是初步掌握了全府大权。
下面各县县令没有谁提出反对意见,能找到的原凤翔所属兵马也都通知到了,至于回不回来这个谁也做不了主,只能等着。
原本留驻的兵马没什么问题,都服从了张军的命令。原本张军也是他们的上官,只要不想反叛也就不会拒令。
杂事散事自然没这么快,不过那些不用张军操心,自有张良李应右还有附会过来的少尹和别驾去做。
三堂之上,张军坐于案后,张良,李应右,少尹刘承旨,别驾高庆站在案前,五个人正在开会。这就是当下凤翔府的管理阵容了。
凤翔府其实不大,年代也不久,不过地位挺高。
它始建于757年,到这会儿才二十几年,和益州(成都),京兆(长安),河南(洛阳),太原(晋阳)并称五京。为西京。
(760年,成都被去了京号,不过府制待遇级别没变)
这个五京,除了长安是正式国都以外,其余四个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儿,皇帝跑路跑过去在那里等待消息住过一段时间而得名。这叫临幸。
不过往成都跑路的是玄宗,当时肃宗在灵武登基,他被太上皇了,这个南京的称号就有点名不符实,最终被取消。
不过据说成都据此沾了龙气,所以后面就成了大家喜欢的地方,不断的成为都城。成都这个名字也终于名副其实了。
唐后期是州制,独尊五府,也就是五京,其地位比州高。
这五府的地位有多高呢?府牧是从二品,勋柱国,和大都督平级,但一般都会虚授正一品职务,以示尊贵,也就是捡校个太尉太师司徒司空什么的。
大司徒(户政刑罚)大司马(军事)大司空(建筑水利)为三公,是百官之首,不过后来司马成了地方军事主官,不再是三公之一,以太尉替(光武二十七年)。
这事儿得怪第一个穿越者王莽,他当时就是大司马,然后造反了。估计从那以后皇帝一听这个名儿就闹心。
……
张军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也就是把孟保所率部和凤翔原来的部队打混重新整编,以现在手里这一营为基础,编训成新的部队。
原来那些将领什么的也肯定不能延用,张军的意思是降职使用,以观后效。
主要是他手里没有那么多军官可用,而且这个年代人的道德水平相对比较高,他以大唐命官的身份发布命令,也不怕他们反复。
再说低下层军官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现在算是把凤翔府初步拿下来了,接下来他就要开始以凤翔为基地发展势力,主要精力会放在民政方面,所以军队这边就得快刀斩乱麻。
四个仅有的属下(有点可怜的感觉)研究了一会儿,感觉可行,也就投了赞同票。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别小看古人,唐代从皇帝开始到下面各州府卫所,都不是主官一言堂,凡重大事务都是开会研究才决定,而且还有专门挑毛病的部门,感觉不可行会打回来要求重议。
就算是皇帝也会遵循这种制度。然后,到宪宗后期的时候,他自己把这种制度破坏了,变成了他的一言堂,然后才开始出现朝臣把持朝政的现像。
君臣开始夺权,一直折腾到大明朝。
从汉到明,事实上制度方面一直是延续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朝代更迭但文明不断的原因。(元断明复)
我大清……就不提了。
咱们看看各朝各代的对外口号。
秦: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悲壮。秦从难中立,拓我汉家土)
汉:明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雄壮。强汉睥睨四方,驱逐胡夷)
隋: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豪壮。大隋的时间都在征伐之中)
唐: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宏壮。宇内无敌,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宋:一寸山河一寸血!吾纵亡国灭种,誓不与贼共立!(壮烈。虽然国弱,但气血尚存)
明: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激烈。我弱,但我有必死的决心)
清: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耻辱。说白了就是拿笔来,是要地还是要钱)
转折点找到了吗?
极盛到极衰,都在一个朝代,毁在了自己人手里。这就是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真实写照。
当然,过于迷信武力,对胡夷的政策过于宽松,缺乏行政上的手段也是其中的原因。
唐的衰败是由武则天时代起,她废帝自立引起了内乱,外夷趁机脱离,突厥回鹘室韦靺鞨先后独立,疆域去了三分之一。
然后安史大乱内夷纷张,最终导致王朝崩溃。这里面张罗着彼可代之的各路节度使也是功不可没。
在这个过程中吐蕃趁机出手,吞并了大唐整个西域。
张军感觉自己被手机崩到这个节点上,不是让自己来打酱油的。必有深意。
但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做。
好在起点还可以,不是只给一辆基地车,起码不大不小是个有兵权的四品官,也有一府之地。
把事情安排好,四个手下都去做事了,一个一个忙的飞起。张军自己没事了。
穿好衣服,扎上金带,挂好刀具手巾钱包,带着亲兵上了街。唐代的手巾就是手绢,不过,是男人用的。
县城不大,不过也是五脏俱全,是仿长安城的结构。这个时候的治所城市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结构。
凤翔立府后新筑天兴城,张军感觉可能就是因为凤翔县城是老城,改造起来太麻烦了,于是就建了个新的,主要就是想让府治所在和长安雷同。
张军不是逛街,而是想去城中的铁坊看看。
他的横刀不太趁手,这是个大事儿,在这个冷兵时代武器不趁手就相当于手里的枪没有准星。要出人命的。
铁坊不是铁匠铺。铁匠铺是民间行业,铁坊是军器监下设的工坊,是正规的兵器甲弩制造厂。
铁匠铺是不允许打造兵器的,但这个政令这会儿已经基本上废弃了,各藩镇纷纷征用民间铁匠铺归置于铁坊下面,全力打造兵器甲弩以备军事。
第16章 军器工坊
这会儿的冶铁技术已经很先进了。
唐代可以说,是全面压制世界的时代,造纸,冶铁,制造,印刷,建筑,纺织,太多了,各个方面都可以藐视全球。
都说大马士革军刀有多牛逼,但在阿富汗还是大唐疆土的时候,大马士革还没有冶金技术。
大马士革的崛起时间是倭马亚王朝,也就是怛罗斯之战以后。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大唐渐渐放弃(失去)了西域各国,而造纸,冶铁,印刷等工艺流入西方。
唐代已经有了钢,而且达到量产。
工坊已经用灌钢法替代了原有的老技术,钢的产量暴增,这也正是大唐世界最强军力的保证。
唐军的常规武器当属陌刀第一,这种当时可以量产大量装配常规部队的刀具,随着唐的灭亡不复存在了,甚至现代都无法仿制。
大唐的制钢制具工艺,现在唯一还能在日本找到些痕迹,但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在唐亡以后,日本的制刀水平曾一度领先世界,直至近代。
北宋的时候,制钢的工艺就已经不见了,没人知道原因。甚至当时西夏都要强于宋,北宋向西夏学习了冶铁技术。这其中的奥妙已经随着时间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估计这和长安被占领了太多次有关。
唐虽强大,但哭笑不得的是,他的都城是被敌人占领次数最多的朝代。长安还有周边各州先后被掠走的人口超过了十万,包括各类工匠。
北宋是一个分水岭,很多技艺在这个过程中消失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基本是后来重新发展起来的。
当然,北宋也不是一无是处,火器就是从北宋开始的,火药开始走上历史舞台。
……
“见过郎君。”
“免礼吧,大……都是自己人。”张军摆摆手,随意的打发了凑过来的主簿,自己往工坊里面走了进去。差点说出大家。
大家在这个时候可是专属用词,不能随便用。在这个时代,大家一般是指尊贵女性的,比如皇后。儿媳管婆婆也可以这么叫,还有皇帝皇后的近侍。
主薄笑着退后半个身位,跟在张军身侧。一行人进了工坊里面。
热。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满眼都是壮硕的赤果着上身的工匠,大锤小锤在他们手里纷飞,火炉发出红光,熊熊的灼烤着一切。
杂工在枋间来回穿梭,传送着物料和工具,或者给工匠端茶倒水。
大唐的工匠很多是有品级的,起码也会有个流外官身,虽然不高但也有一定的地位,尤其是大匠工,相当受人尊重。
这一点可以参考如今的日本。
杂工一般是学徒,或者是匠户人家子弟,将来也是要成为工匠的。单纯来做杂工的人并不多,都是那种实在活不下去了的。
张军看了一圈儿,找了个看上去年纪大一点,工头模样的人走了过去。
“丈人,本府有礼。”
“郎君是本府代节使,西京行军司马。”站在一边的监丞连忙介绍了一下张军的身份,怕这工匠冒冲。
“原来是郎君。”老工匠拱了拱手。
“丈人无须客套。某来此只为横刀的事情,还请丈人勿怪打扰。”张军抽出自己的横刀,倒转刀柄递到老工匠面前:“轻了,使不得力。”
老工匠伸接过横刀在手里掂了掂,看向张军:“想来郎君力气壮些,这把刀并不减料。二郎,去拿杆子来给郎君试试手。”
横刀是制式武器,对刀的重量形状锋利度各方面都有着极其严格的标准要求,不达标的刀是出不了厂的,更不可能发放到军士手里,尤其是张军这样的高级官员。这是大罪。
老工匠手一掂心里就有了数,不是工匠的事儿。不过还是看了眼铭印,也就是生产这把刀的工匠编号,暗暗记在心里。
杂工一路小跑,没一会儿就抱着几根横刀一样长的铁杆子过来,总有个六七把的样子。力气还不小。
“郎君可上手试试,这些胚料重量各自不同,还未曾精减,看可有趁手的。”
张军伸手去拿,笑着说:“那我试试。我到是感觉陌刀还比较趁手,可惜太长,不能随身带着。”
“当真?”
“是,我单手执陌刀并不感觉太重,尚能舞动一二。”
“郎君神力。”老工匠拱了拱手。陌刀重量相当于现在的三十五斤左右,那是需要双手挥舞的双手大刀,这力气就不是一般大了。
要知道张军说的可是单手拿着挥砍。
这里指的是正常战斗,可不是说平时能舞几下,那个一般人都可以。
战斗就不一样了,那可是需要长时间的挥动劈砍。这个自然不会说大话,这东西是要出人命的,必须实话实说。
试了几下,抱过来的胚料只有一柄感觉还可以,但还是有些偏轻。必竟只是横刀胚料。
“还是觉得偏轻么?”
“是,还是略轻。”
老工匠想了想,说:“我大约对郎君需要的刀有了些估算,不过需要时日打作。郎君可容我几日?”
“可以,最近府内无事。五日可好?”
“老翁尽力就是。”老工匠把横刀倒转刀身还给张军,答应用五天时间帮他重新打造一把。
其实他也就是四十来岁,不过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翁了。
张军接过刀入鞘,想了想,说:“某对战刀有些想法,不知道丈人能不能听一听?”
“郎君但说无妨。郎君征战沙场,对战刀的熟悉更甚我等,必然是有所心得。”
张军又拔出横刀握在手里,左手指着刀口说:“某感觉刀身稍嫌狭长,有无可能稍增宽度?半指即可。另外,刀头这里厚一点,加大刀头的重量,是不是更利于劈砍?”
老工匠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试试。监丞,可否一试?”
“尽去试来,有了结果马上禀报郎君就是。”监丞负责管理工匠,没有他发话工匠也不能随意变更工艺流程,那是死罪。
主薄是工坊主官,但并不实际管理工匠。
“其实某感觉,如果刀身再略有弯弧,更利伤人护己,不妨一并试过罢。”张军对监丞嘱咐了一句,冲主薄点了点头。必竟他是这里的主官。
“郎君可能行图?”老工匠问了一句。
“拿石黛来。”张军也没客气,吩咐拿笔。石黛就是石墨,这会儿已经大量应用了,只不过应用的方式有些原始。比如工匠制图,或者女人用来描眉。
毛笔必竟是软的,画画可以,画图明显不行。
杂工不用吩咐,一溜小跑去取了石黛和麻纸过来。
张军想了一下,画了一把日式军刀。日式军刀是横刀的改良版,在横刀的基础上增加一点点宽度,然后增加了一点刀身的弧度。
这是经过数百年间无数次实践论证出来的东西,可以直接拿来用。
(唐代称老者为丈,丈人,老丈。不是老丈人,宋以后才普及老丈人的叫法。)
第17章 神臂弩弓
横刀比直,锐则锐矣,过于刚硬,没有切割功能,也少了反震力的缓冲功能。这和唐军的性格有点像。
至于宋代出现的砍刀,确实适合军队使用,不过那里面有失去炼钢法的无奈,铁如果做成横刀的形状根本就不实用,估计没几下就断了,只能加宽加厚。
对于拥有优秀炼钢技术的大唐来说,有些浪费了,没必要。
画好军刀,张军想了想,又把狗腿画了出来:“这是某构想的刀,以为这样更利于劈砍战斗,杀伤更大,不妨试试来看。”
“如此形状,怕是不易携带。”
“无妨,但且试过。”
“诺。”老工匠小心的收起两张草图。
张军本来还想标上尺寸的,可是对这会儿的度量衡不太懂,怕标记错了反而耽误事。
唐代有着严格的度量衡标准以及执行制度,连私人所用称尺斗每年都要拿到官府去平校,合格才能继续使用,也有专门针对度量衡的法律法规,相当严苛。
惩罚起步就是杖六十七十,笞四十五十这样的大招,这就是要把人活活打死的意思。平校官员但有疏忽就是同罪。
在唐代使用不准确的称尺斗以盗贼罪论处,那就是五十笞起步。
大唐律规定,贼有行为但没弄到东西的,笞五十,得一尺杖六十,盗没弄到东西的,两年徒刑,得一尺徒三年,十匹绞。
盗拿着武器但没弄到东西的,流三千里,得五匹绞。五匹就弄死。
唐代尺码比现在小一点,十尺一丈,四丈为匹,大约十二米布,可见有多严厉。
在唐代,布匹是当钱用的,和铜钱一样是主要流通货币,而且是主币,所以都用这个来量刑。
所以白居易的《卖炭翁》中,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说的并不是不给钱,只是感觉给的少了些。纱就是罗的一种,绫和罗在唐代还是很贵的。
他自己的另一首诗《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就是显摆自己有了一件新绫袄高兴的不能自已而写的。
这位官二代,从二品大员都能为了一件新绫袄高兴的不能自已,就琢磨吧,它能便宜了?
那时候的官啊,还是很廉洁持身的,宰相买不起房一家子住一辈子公房天天被媳妇骂都正常。(唐代宰相的权力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大)
……
看着老工匠小心的收起图纸,张军没在说什么。作为专门制造兵器的大工匠,尺寸什么的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可能比自己还要到位。
而且这还涉及到刀的变形,厚度曲度平衡性各方面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定下来的,要一遍一遍尝试。这些工匠都有固定工序,也不用多言。
当然,这就都不是五天之内的事情了,五天内老头儿会给张军打造一把合适的横刀,但改变后的两种刀具什么时候能弄好就得等了。
交待好了事儿,张军拿着把手指蹭的黑乎乎的石黛,看着面前的麻纸犹豫。
不是平时那种我们拿着笔对着纸就想画几笔的冲动性犹豫,他是在考虑。
不管如何,军事力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是他的的依仗,或者说,是他以后人生的依仗。那么,改变军队结构,增加军队的攻击力就是当下最急迫的事情。
唐军虽然在这个时代所向无敌,但也不是没有缺点,更不是没有办法改进。尤其是后面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内部作战,大家什么都差不多。
他现在就在想,先从哪里开始。
刀的改变不能算,那只是一小小步,起到的作用不大。
因为练习过骑射,他大脑里有一些相关弓箭,弩弓,马术的一些资料。但可惜大都是现代的东西,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实现。
有那个工艺就可以直接造枪了,现代弩的工艺和复杂度可比枪大的多。
“郎君可还有事?”主薄轻声小心的问了一句。大家都站在这里,看着张军在那发呆,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张军扭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举手在麻纸上画。
它画的是神臂弩,这个发明于宋代,号称历代最强的弩弓。
不过遗憾的是,这种弩事实上是失传了的,他画的只是现代爱好者查阅了无数资料以后,模仿出来的赝品,能达到什么程度只有造出来才知道。
但感觉上还原度还是挺高的,而且材料各方面这个时候的大匠还可以补充。他只是提供一种思路,应该可以。
先画一个示意图,然后把环,臂,弓,机分开详解,弦的问题不需要他考虑,那是工匠的事情。
还有箭。神臂弩的威力一半在箭上,需要特制。
这种弩弓的效果是大力穿透伤害,不过在这个时代够用。破甲就行了,可以加个血槽来放血。
还有弓轮,虽然不可能制造全钢弩,但是弓轮应该可以。这东西实在不行了没关系,但是一旦成功那就赚了,那射速马上就能飙起来。
在西方得到了炼钢以及弩弓的制做方法以后,曾经造出过一种钢弩,但体积重量都太大,不实用。
“郎君,所画可是弓弩?”老工匠看了一会儿问。
其实几个人都看出来了。张军就是把弩机改成了现代样式,这样更实用,其他的和这个时代也差不多。
“且等。”张军仔细的把每一个构造画清楚,然后标上尺寸。因为在不断的换算,不敢分心说话。好在硬盘化的大脑能帮上忙,让他轻松了不少。
“以某的计算,此弩弓应该能射三百步,可洞硬铠。丈人可细观此钢轮,若能制得,黄口稚子亦能开弩,就怕,制造太难。”
“三百步?”
“某略通数术之学,反复算计得此结论。”张军在弩弓剖面图上标明了复合方式,尺寸,仍然没写材料,只是写上了要求。
多层复合这种技术在大唐不算难事儿,可以实现。甚至这会儿的工匠已经可以做出密封工艺。
写字对张军来说问题不大,柳颜的帖子他可没少临,大概率的字都见过写过。
所以说没事儿多学几样东西还是有用的,你看,这就用上了。
(科普:古代说人的身高那个丈和尺,是夏尺,一尺只有十六厘米不足,和度量衡无关。一丈就是约一米六,其实不足,丈二大概一米八左右。
大禹以己身高为丈,十取一为尺,是为丈夫。后来每朝的度量衡都不一样,但从古至今一直是增长的,那为什么身高的尺寸不变一直是夏尺呢?
这个主要原因就是说书先生。今天说商周,明天说汉唐,这身高就忽高忽低,让人听了别扭,最后就统一以夏尺为准,也就是以最早的说法为准。)
第18章 伏火矾法
“此弩是某噫想之物,尚须丈人等多方试测查考,如若成功,某为诸位颁功,以战功计。”
张军抛下石黛,拍了拍根本拍不掉的黑灰,笑着对一众人等许诺。现在凤翔他最大,他说给战功,那就一定给战功。大唐的战功赏励相当丰厚。
“多谢郎君,吾等必躬身尽瘁,不负郎君之托。”
“好,那,某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丈人,多劳了。”
“本是职责,郎君勿须如此。”
“此物,还有那弯刀,试制其间,须严加防管,不得走漏。”
“诺。”
张军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临丞说:“可有僻静工室,用来专作。”
“郎君放心,愚仆这就安排。”监丞马上应了下来。
张军看了监丞一眼,在这个时代仆这个词儿很少有人用,一般都是家丁家将家奴之类。这监丞有意思。
也没搭理他,如果忠心有贡献,以后肯定也不可能亏着他,得慢慢看。
张军又去问那老工匠:“丈人,可否听闻火药?”
“火药?未曾,不知是何物?”
“呃……可曾听闻伏火法?伏火丹法?”
“郎君所说,是否为道家伏火矾法?”
“正是。某只是记不清具体的名字了。丈人知道?”
“老翁曾见道人使过此法,”老工匠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那时老翁尚在京兆造作,有道长来献此伏火法,能凭空取火,只是无可用之处,到是能看个新鲜。”
张军大喜,拍了下巴掌:“丈人可记得所需物料?”
“到是简单,那道人也不避讳众人,只取硝,磺,以皂角子混之引燃即可,喷发迅猛,烟雾弥散呛人脾肺,但时间太短,一瞬即没。”
“丈人可知哪里可取硝磺?”
“这却是要寻人去问。想来不难。郎君可是急要?”
“到是不急,且寻来就是。最好是大产量,可以持续供给。”
“诺,老翁寻人去问。”
“嗯,这是大事,要仔细。问得产地须着人即去探查实证,若为真讯要马上报来。”
“诺。”
“重奖。必不虚言。”张军扭头对主簿说:“你着人配合丈人,务须将此事落实。”
“诺。”主簿施礼应下。
“郎君可是要着人制作烟火?愚仆到是知晓几个落魄道士,常在乡人处做些喷烟吐雾的勾当,可随时把人寻来。”
“把人送到衙门去吧,善意些,莫要惊吓到了。”张军点了点头,应了监丞的自荐。上官总要给下面一些表现的机会,事情到是次要的。
“另外,煤……石炭的产量矿场可有详录?凡金银铜铁石炭诸矿弄一份详参来,某有些安排需要了解。丈人,左近州地可听说过那个,黑火油?”
“黑火油自古就有,本府到是未曾听说,不过在延鄜二州诸县多有见闻,官家也曾着人采集。本坊未曾碰触。”
张军点了点头,心里有了计数。刚想走,又想起来点事儿。
“还有一事,横障二刀,可以试试加上血槽。”重新拿起石黛,在麻纸上画了个示意图:“不必糜费什么功夫,但是增加了敌人失血的倍数,也能省却很多抽出的力气。”
唐刀没有血槽,捅入仗着锋锐没有问题,但从身体里拨出来总要花些气力才行。人体机能在中伤以后会自动夹紧,大大增加拔刀的困难。
血槽不仅可以放血,也可以导气,让刀轻松拔出。冷兵器战场上每一秒都是生死,提高了拨刀的速度,增加放血量,都能提高战斗力。
想了想,张军干脆又画了一把三棱刺。
“丈人且来看,此物某称其为刺,三棱三槽,可替做枪矛之头,中之如洞,能轻松穿甲洞铠。制造也算方便,只需刺尖锐利即可。
丈人可着人试制几柄,与枪矛对照相较,若是奏功,当在军内广设,若效果不佳,则少量产出即可。”
三棱刺可不只是用在长兵上,近身也是相当可靠,不管能不能在军内推广,张军都打算弄几把在身边备用。他对障刀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会儿的士兵基本上,除了实在太穷的几个小国家以外,都是着甲的,劈砍削这样的技巧在战场上有用,但用处不大,主要还是捅刺,障刀就大大不如三棱刺来的方便了。
这东西虽然没有军吹们讲的那么神奇,但确实也是好东西,主要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
老工匠收了图纸表示没有问题。这东西在他眼里相当简单,只是以前没有人这么搞过而已。从这个时候的技术来说,三棱刺的制造绝对要比横刀障刀简单快捷。
谢过老工匠,叮嘱了主簿监丞今日之事要抓紧时间,张军离开了工坊。
里面实在太热了,就算这会儿是大冬天也有些忍受不住。
“去西市转转。”他站在路边左右看了看,吩咐亲兵带路。南北他到是分得清楚,只是找不到路。
五京的治所格局一模一样,只是附京比京兆长安规模上要小很多,该有的都有。
东市一般来说就是本朝的奢侈品市场,奇珍异物种种,西市是面向老百姓的集市,大型批发市场,也是唐代的国际贸易市场。
长安是真正的国际大都市,这个国际的概念绝对要超过后世甚至现代。
有据可考的数据来长安交流经商的国家就超过了三百个,每年朝贡的大小国家远远超过这个数字。主要是这个时间点上国家也是太多了。
有据可考的大唐疆域,往东至黄海,往北至中西伯利亚高原,往西至里海。从哈萨克斯坦以东,伊朗东半部,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一部分印度北部都是大唐国土。
这里的国土是指派军队设立了都护(节度)府的。(来自日本馆藏大唐疆域图)
实际控制范围要更广大。那会儿只有吐蕃(今西藏范围)和吐蕃南侧属国不在大唐域内,包括今印度,孟加拉,缅甸,泰国大部。
越南,柬甫寨和老挝都是大唐的羁糜州。大唐共设羁糜州二十四处。
这是大唐最鼎盛的时期,然后武帝神龙朝以后,疆域收缩,外族开始了独立。
玄宗时期突厥西迁,吐蕃扩张,回鹘壮大,大食崛起,东北也被分了。等到了德宗这会儿,安西北庭已经成了飞地,吐蕃和回鹘接壤。
这是吐蕃最强盛的时期,也是回鹘独立后和大唐的蜜月期。
然后阿拔斯王朝来了,收下了大唐的遗产,建立了一个横跨亚欧非的庞大帝国,从此中亚被慢慢绿教化,大唐的痕迹被抹除。
所幸阿拔斯王朝被大唐军队的战斗力吓住了,又被吐蕃阻挡,没有继续东进。
事实上,就张军来这会儿,阿拔斯王朝如果东进的话,结局真的未知。好在它也分裂了。
第19章 物产民生
总的来说,张军来这会儿,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阿拔斯王朝倒塌,他们国内的‘节度使’总督和统帅也开始造反,境遇和大唐这会儿一模一样。
好消息是,大唐这会儿乱哪,在以后的百年时间内藩镇割据,和中央相互制约,这给了张军壮大成长的机会。
而且这会儿大唐虽然不消停,但国力尚在,军队的战斗力也在,还没到晚期土地兼并民不聊生的时候。
坏消息就是,吐蕃这会儿太强大了,还有回鹘也马上会和大唐恩断义绝。
至于东北那边的室韦靺鞨和奚,包括渤海新罗,张军这会儿根本就没去考虑。
吐蕃最恶心的地方还不是表面上的强大,主要是特么,太高了,人口少物产还太贫瘠。
唐军实施的是原来游牧民族的战略战术,以战养战,也就是粮草主要靠抢。还有高原反应。这就很不适合和吐蕃打仗,所以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战争基本都是在防守。
在这个鬼怪神仙之说大行其道深信不疑的时候,高原反应就变得神秘而可怕了。
至于回鹘,张军并不是太在意,当年的唐军能直抵汗帐击败他,那就可以再来一次。这会儿的草原物产可不缺,沙漠和戈壁也没有后世那么大。
唯一的问题就是冷。胡天八月即飞雪,一年里有大半年是冬天。
“郎君,西市到了,可要通知署丞?”
“不了,咱们随便逛逛就好。”张军晃了一下脑袋,抛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打量着面前的市场大门。
市场的大门很气派,斗拱飞檐的牌坊宽大威严。
这还只是后门,正门在南端,张军一行是由北而来,后门最近。市场有东西南北四个坊门,都是高大的牌坊式门户,有专人值守,听鼓开闭。
你还别瞧不起,这个时候看大门的都不是一般人,都是有正式身份的国家公务人员。
和张军噫想中的情况并不一样,坊市里外杂而不乱,一切井井有条,还有环卫工人按区域收拾卫生。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卫生费是怎么收的。
坊内按经营项目分门别类,分别规置在不同的固定区域内经营,还有市场导购员负责为贵人引路。
老百姓想找导购员也不会拒绝,只是需要付钱。一个铜钱。
这会儿因为战乱,物价上涨,凤翔因为离长安近,又做为陪都,物价尚算稳定,斗米为三百文,大约就是一斤米二十四文。
一家四口一年吃米差不多要三万文,也就是三十贯铜钱。相比贞观年间涨了近十倍。而面比米还贵。
这几年大唐穷的穷富的富,阶级分化相当严重,老百姓吃不上饭的越来越多,而富人过着金樽美酒斗十千的日子,乱世对他们的影响很小。
事实上李白写出金樽美酒斗十千这句千古佳句的时候,正是大唐的第二个盛世,物价基本恢复到了正常,可惜好景不长,安史之后,饿殍遍野,甚至像高宗时期那样易子而食。
李白一直属于腐败阶层,和他同一时期的杜甫因为常年处于失业状态,就只能‘早来就饮一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这才是老百姓的真实状态。
不知道做为白迷的杜甫知道自己的偶像同样喝一斗酒要花自己三十三点三三倍的钱,会是什么感想。
像王维,还有后来的白居易,权德与,陆龟蒙,其实都是腐败阶层人士,过着新丰美酒斗十千的生活。
说白了,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士也不可能成为千古名人。杜甫是个意外,不过做为官二代的他虽然际遇不咋的,其实人脉也是相当开扩的。
……
张军也没有什么目的,确实就是想随便过来看看,一个是对这个时候的国际贸易市场有兴趣,二一个看看物价,看看市场上都有什么商品。
这是对这个时代最快的了解角度。马上,或者说现在他就是这一府之地的当家人了,民生问题是发展的基础,不得不重视起来。
想发展,不管是工业农业,还是商业,都得靠底层这些老百姓,包括军队。
可惜大部分的管理者都感觉自己的钱财权势是天上掉的,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所以也就难免失败。
市场里还算繁荣,不过明显能感觉到战乱的影响。包括外国商品贸易区的生意也不如以前了。
这都是导购员说的。一边引路,一边喋喋不休的给张军讲着过去的美好岁月和现在的一天不如一天。张军不阻止也不答话,就默默的听着。
到是了解了不少信息。
不管战乱如何,老百姓必竟还是要生活的,所以市场里大多数生意也还能维持,受影响最大的都不是什么民生商品,那些东西张军并不关心。
他主要看了一下粮布油茶盐肉菜这一类,这会儿的冬天没有太多新鲜蔬菜,都是些干菜酱菜腌菜,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子盐卤的怪味儿。
物资还算丰富,鸡鸭鹅还有蛋类比较充足,羊肉,猪肉摊子也不少,大唐不是不吃猪肉,只是吃的比较少,也只有下等人家会吃。
是的,大唐的户口是分等级的,并不平等。
吃牛是犯法的,肉食是以羊为主,辅以山珍野味。这会儿普遍认知里鸡鸭鹅等禽类不算是肉。
当然,上等富贵人家不受这些限制,李白就经常‘烹羊宰牛且为乐’,上层社会吃牛是一种常态。可能你到官府告谁谁杀牛的时候,大人物们就是嚼着牛肉出来处理的。
豆腐是好东西,在这严寒冬季万物枯败的季节,吃一口豆腐也算是一种享受。价格不算便宜,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吃的起的。
跟着导购在市场里这里看看那里瞅瞅转了一圈儿,张军也算是心里有了计数。
物资方面看来还算可以,只是价格受战乱影响有所涨浮,这也算是正常现像。这会儿有些地方的米价已经达到了一斗千文,凤翔还算好的。主要是公仓的原因。
老天爷对张军还是不错的,没把他落在那样的地区,那就彻底麻爪了,只是一个稳定物价就得让他焦头烂额。
略有遗憾的是他没找到什么有兴趣的菜。
大唐这会儿很多东西都还没传过来,西红柿辣椒地瓜土豆什么什么的都没有。其实他也知道没有,不过总有点不太死心。这下满足了。
唐代只有菘(白菜),波棱菜(菠菜),菠菜刚从波斯传过来不久,相当贵。有芹菜韭菜荠菜,秋葵和薤菜(苦藠)。秋葵不是现在的那种四棱锉,而是冬苋菜。
有胡萝卜,萝卜,豇豆,茄子和莴笋,茭白,也吃竹笋和蘑菇。
酒是葡萄酒居多,也有所谓白酒,不过并不是现代的那种蒸馏酒,度数不高,看起来绿荧荧的。
水果种类比较多,后世能吃到的大部分都有了,不过有些很贵。
比如荔枝,妃子笑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但有一种你肯定想不到,就是樱桃。
樱桃在这会儿地的位绝对高于什么爱马士哎哟喂什么的,是皇家贡祖的物品,每年樱桃熟了要先贡祖,然后才可以吃。这还是皇帝家。
要是心情好了,就给大臣们尝尝,赏赐一颗。然后臣子高兴的写诗炫耀。白居易和王维都写过。
每年科举放榜,会举行樱桃宴,相当隆重,给新科进士和大臣们一个人用小碟子装几颗,能得瑟半辈子。
这么一想,现在一百多块钱一斤,好像还是挺亲民的。
第20章 虽阿不迎
逛完了超市,不是,贸易市场,张军对眼下的局面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心里稳了一些,对接下来的工作也有了一些想法,一路思考着从市场里出来。
“送郎君。”导购员带着几个人转了一大圈儿,又跟着出来,恭身高声送客。
张军没明白什么意思,被打断了思绪,诧异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边上亲兵碰了碰张军:“郎君,咱们什么也没买,可要打赏几个铜钱?”
原来是讨赏。也是,陪着你转了半天,讲的口干舌燥的,你什么也不买就走了,让人家吃西北风啊?其实这种贵人也不少,导购员也只能认亏,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是靠带的贵人买东西,然后从商家那里得些散钱来收入的。也就是拉客拿提成。
张军摸了摸身上,一个大子儿没有。钱包是带了,里面也有些银子,可是这玩艺儿给他他也不敢要啊。
唐代金银不算是流通货币,主要是用来大宗交易或者官员发工资,支付军费这些,民间交易都是用铜钱和布帛结算。
一两银子官价一贯钱,也就是一千铜钱,实际兑换不止这个数,往往可以兑到一千二到一千五百钱。他敢要?他敢要自己也不能给呀,这得是二到什么程度?
张军看了看一脸希翼的导购员,心里一动,问:“可愿到府衙做事?”
导购员当时就愣住了,有点发懵。
亲兵拍了他一下:“郎君在问你说话。”
“郎君,郎君可是在问某可愿到府衙做事?”
张军点了点头。“某愿意。谢郎君点提。”导购员躬身施了个大礼。有点兴奋过头,大冬天的脸通红,都冒汗了。
这个时候到官府任职可比后世进个事业单位难多了,也难怪他这么激动。
虽然无品无阶,但在平民眼里那也是干部,有了令人尊敬的身份。主要是就能拿国家工资了。大唐的工资表可是相当丰厚。
“可去寻些能做事的良家子,要耳聪目明之辈,明日到府衙来见某。”张军想了想:“许你一伙之数。”
导购员长躬领命。
张军点点头,直接带着亲兵回去了。
走到半路,他又想起来点事儿,脚步不由一顿。
我特么,到底有没有家?在哪?家里有谁?
看了看几个亲兵,这事儿就不能问哪。我靠了他个祖宗。
“郎君?”亲兵问了一声。
“无事。回吧。”张军郁闷的摇了摇头,大步走在前面。这事儿只能顺其自然了,等着吧,没有别的办法。好在这会儿手里需要做的事情也多,也算是能遮掩一二。
回到府衙,张军叫人拿来府志县志,坐在三堂翻看起来。他需要对这边多了解一点儿。
后世的历史总是经过人润色的,给你想给你看的东西,不说褒贬,不全面是肯定的,而且我们的历史总是忽略民生强调一些大人物的生平。
大唐留下来的文字还算是比较多的,即使免不了模糊,但总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纵观博览,也能窥现一些史实。
不像大明史是彻底被玩坏了的。
那些文人怀着对满清的忠诚一顿胡诌八扯,不是诋毁就是乱编故事,除了时间和大概人物一概不存在真实性,只管把虚伪奸佞的文人集团美化抬高,各种歪说贬谪朱氏子孙,好来衬托清皇的伟大。
事实上满清除了对内残暴对外软弱跪舔外一无是处,所谓盛世也只是自我塑金罢了。然而遗族势大,虽死不僵,百般洗地,偏偏总能成功。
不但有着足够的话语权,还能把他们伟大的跪舔精神传承下来发扬光大。
……
“郎君,军器造主簿和监丞求见。”
“进来吧。”张军放下书册,捏了捏鼻梁。虽然阅读古文对他来说不算是特别吃力,但也是看的头晕眼花。
古人的书面用语和口语相差极大,好像生怕多写一两个字被人容易看懂一样。
其实这是由竹简时代遗留下来的习惯,尽量用词简略方便刻记,即使大唐有了麻纸,产量也不能算大,成本也是相当高昂的。
贵就只能省着用,写东西记事情自然越简略越好。这个时代的人看习惯了,一目了然,可就难坏了后世子孙。
再加上近代的各种改变,白话文的兴起,文字的简化并转,很多字和词的意思都完全变了,看起来就更难。这其实也算是一种文化断层了。
“见过郎君。”主簿和监丞两个人各自捧着一些书册,进来后躬身施礼。
“免了免了,以后不用多礼。这个,”张军看了看左右,特么的没凳子啊。
其实这会儿的人也不用凳子,说声坐,径直就往地下一坐完事了,该说话说话,该喝茶喝茶。可张军不习惯啊,总不能让人家两个人坐下,自己站着和他们说话吧?
“来人。”张军喊了一声。
“郎君。”亲兵闪现在门口。
“去召几个木作匠人过来,要手艺好些的。”
“郎君,坊内匠人手艺最是高超,要不,愚仆回去召来?”监丞笑着问了一句。
“算了,坊内匠人精于军器,唤过来到是大材小用了。你去吧。”张军吩咐了亲兵一声,站起来绕过台案走出来:“可有事?”
“郎君,这是郎君要的册簿,凤翔域内各个矿场记录在册的都在上面了。”主簿把一叠册子递上来。
“可有未曾记录的?”
“……有,伪逆尚在的时候,曾许了一些私矿。”
张军点点头,这种事儿不意外,扭头看向监丞:“你有何事?”
“禀郎君,今日郎君嘱咐的事情愚仆已做好安排,这些相关调度和物料上的事情,需要郎君过目,如果还合郎君心意,请郎君批示。”
张军不由多看了这位自称愚仆的监丞一眼。
嘴里把自己放到了家仆的位置上,明明是阿谀的意思,可是在公事上却能做到一丝不苟,正儿八经的来要批示公文。看来也不是一般的奉迎之辈。
接过公文看了看,就是安排了几个工匠来试制张军所画的各种军械,上面写着预计的时间,需要的各种物料耗费,和单独开坊保密等级的请示。
下面有调度工匠的签名画押,这也就是证明上面写的这些物料耗费什么的是真实的意思。算是担保。
大唐的管理在宪宗以前不是长官制,前面说过了,是众议制。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相当不可思议,也是相当罕见的。
甚至可以说基本上做到了都是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这个程度。
没有跪拜礼,没有上下尊卑的那些繁文缛节,见面拱个手,该说话说话,该辩论辩论,该反驳反驳,即使朝臣面对皇帝也是一样。
第21章 承允三日
拿过毛笔,在请示公文上写下‘已阅,照办’四个字,用印。
这玩艺儿还是一式两份,监丞拿走一份算是工作指示,回去存档,张军这边也有一份留底,也要存档。如果中间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两份对照就好。
“愚仆告退。”监丞拿了批示躬身告辞,也没说什么别的趁机套套近乎什么的。是个明白人。
“工坊是本府重地,军力所在,你且好生经营,某必不亏待。”张军给了他一个承诺。
“诺。”
监丞走了,张军拿过一本账册翻了翻,问主簿:“本府矿产主簿可是都清楚?”
“禀郎君,十之六七矣,不敢夸口。”
“不管在没在记录,现在所开的矿场你应该都知道吧?”
“也不敢说全部知晓,民间多有私采,查不胜查,职下只能尽力便是。”
“私采主要是哪些物产?”
“据职下所知,铁,铜,金银都有,石炭私矿最多。民间冶制凡用石炭大多是私矿所出,也有丁户以此取暖,多有毒薨者,救无可救。”
张军点了点头,踱了几步:“我晚些看这些册录,你下去把所知诸事不分大小补一份过来。还有,我想听听你对现在这些矿监的评议。可以吗?”
“但凭郎君指使。”
“行。现在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天下大乱。我想保本府平安,护佑府内丁户亲长,这件事不太容易。
我刚才和监丞所说不是官词,工坊是军力所在,不容有失。
而凡域内各矿,全是工坊的物力支持所在,在现在这种形式下,我必须要把它们掌握在手里,你能明白吗?
以前诸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去追究,但从现在起,但凡违逆者,我不介意杀人平壑。”
“职下,职下明白,请允职下三日。”
“好,那就三日。你去吧。”
看着主簿的背影走出三堂,张军眯了眯眼睛。
别看主簿官级不高,是正经有实权的人物,要说这里面没有点猫腻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可能。张军可以继续用他,但如果不听话,那杀也就杀了,绝不会手软。
又翻了几页府志,张军想了想,把书放下出了三堂,唤亲兵备马,一行人出城去了军营。
西大营里这会儿热火朝天的,军士们正在打造木屋,用来给那些需要检训的军官们居住。
另外几座大营也在清扫收拾,准备安置军士。
不少本营军士的家属过来帮忙,传递东西,熬汤煮饭什么的,挺好的一副军民一家亲的景像。
张军骑在马上,以手遮阳,前后左右的看了一圈儿,还比较满意。不过有点强迫症的他对廓城显得有些杂乱的建筑还有狭仄的街道有点皱眉。
这会儿的城市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城内规划统一,整整齐齐,廓城就没人管了,都是民众自建自然形成,就相当的乱七八糟。
包括长安洛阳那边基本也是一样,不过那边必竟是国都所在,要比下面各地能稍好一点儿,内廓也是有些规划管理的。
军士们从远处伐来大树,就在营外枝解整理破板,然后抬进来乒乒乓乓的钉起来。这会儿也有铁钉,但一般盖屋建楼都用榫卯,极少会用。但不是不用。
铁为贵物嘛,用来钉东西是一种浪费,并不是不会用。这会儿的铁钉叫马钉,是钉马蹄铁用的,军营里多有储备,民间到是不多见。
主要是这么弄快,要是打起榫卯太浪费时间了。
反正都是临时建筑,熬过这个冬天就行了,到时候一拆,铁还是铁,木头当柴烧也不算浪费。
这会儿木头多呀,出到城外极目四望,满坑满谷的老林子,郁郁苍苍,很难想像到了现代那幅不毛之地的样子。人对大自然的摧毁性实在是太大了。
“都尉可在?”
“回郎君,张都尉去了南营,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可要职下去寻了来?”
“算了,等等吧。这边还需要多久时候?”
“现在安置回营是完全够用的,不用做什么,这边的房子是准备给那些需要检训的军官们居住,虽然急了些,明日当可完工。”
“万余家属可有问题?”
“并没有,郎君放心,咱们一切都已备置妥当,只等人来。”
“那就好,这次是我冒失了,等人马安置妥当,我请兄弟们喝酒。”
“谢过郎君。”
聊了一会儿,远远的就看张良骑着马回来。这大冬天的也不打仗,这保们还是穿着全身甲。真不冷吗?
“郎君。”张良拱了拱手。
“你不冷?”
“尚好。郎君有事?”
“放不下心,过来看看准备情况。还好,兄弟们速度真快。我就怕准备不足,到时候孟保他们生出怨愤可就不好了。”
张良笑了笑,翻身下马,把马交给一旁的亲兵。
张军也从马上下来,两个人并肩朝那一排新钉的木屋走过去。
“取暖怎么打算?”
“营中到是有足用的干柴,应该无虞。”
“还是要把握些才好……用石炭吧。”
“只怕,众人不应。那物件儿时常薨人,绝人门户,没有防范的办法,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会用,只有下户人家用也是死,不用也是死,才会冒险博一博。”
“无妨。召几个民户铁匠来,我有办法。”
“当真?”
“当真。放心,我有把握。”
“郎君。”一个亲兵纵马从城里过来。
张军和张良扭头看过去,到了近前,亲兵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郎君,木作匠人已经等在府里了。”
张军拍了下脑袋。忘了。
“唤来此吧,正好一并说了。你等态度好些,莫吓了匠工。”
“诺。”亲兵上马又跑回去了。
“方才,军器主簿和监丞过来了,我允了主簿三日,把域内矿产采探的事情如实报上来。都尉你做好准备,到时候需要你着人去接收过来。”
“一并收了?”
“嗯。我准备在全府施行军管,但凡粮料物事,矿产采探转运,全部归到营内来交给仓曹把控。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日可以用来准备。”
张良点了点头,同意张军的想法,想了想说:“李逆还有朱逆家眷主要人等的人头,职下已着人腌制好了。”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行,等一下我回去准备上书,你着亲近人等快马送去梁州面圣。我会禀明圣人暂代都督的事情,并请圣人诏谕贤能前来接任。”
“郎君。”
张军摆了摆手,抬头看着新建的木屋:“无须耽心,等着就是。当今天子目明炯炯……我们是巨唐属臣,自当奉令天子行事。不须多虑,我有主张。
此次除逆,全营上下将士一心,皆有大功,我会一一如实上表,给你们请功。”
第22章 当为留后
“职下,唯郎君是从,定不辱命。”
张军抬手在张良的肩膀上拍了拍,铠甲又凉又硬。他真不冷吗?
“时逢乱世,活命最大。不用想那么多,一步一步慢慢看吧,急不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时间,别的都可以暂时不去考虑。”
张良点头,拱了拱手,认可了张军说的话。
“都尉,可去过西域?”
“未曾。某少年从军,一心想去西域,可是一直也没遇到机会。谁知当年的大都护府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是军户?”
“是,家中大人传承。”
“不容易。”张军习惯性的又想去张良肩上拍拍,及时忍住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家三哥殁在剑南西道,阿娘抚养我和阿兄小妹成人……阿兄先我从军,后来失了音讯。家中现在,只有阿娘和小妹相伴。”
“小娘子多大了?”
“今年十五了。”
“可立了婚书?”
“未曾。郎君?”张良抬眼看向张军。哥们你这是,看上我妹妹了?在这个年代打听别人家的女眷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张军摇了摇头,赶紧摆手:“都尉不要多心,即为同僚,关心罢了。不说就是。”
不过想来张良的家里情况也是一般,或者说不太好。这会儿女人出嫁的法定年纪是十三岁,十五了还没嫁,那就是有些问题了。
唐代的婚姻制度是开放而又拘谨的。允许女人离婚改嫁,但是又要求婚姻必须门当户对。还有纳妾制度。而且婚姻是父母包办制,不从者杖一百。不听话就打死你。
门不当户不对的也要惩罚,不过不至于打死,一般贱户就是判个一年两年徒刑,上户是罚钱。
唐代还禁止同姓和表亲结婚。
不过这个时代,穷人家买婚的比较多,直接谈生意,价格谈拢就交易。感觉这应该就是彩礼的原型了。
而富实人家,包括达官贵人才是嫁女,要给女儿准备足以让现代老丈人吐血三斗的嫁妆才行,所以唐代富贵人家的老闺女还是挺多的。真嫁不起。
这个美好的习俗一直保持到了宋代,随着南宋一起没了。实在真是,太特么可惜了。
《太平广记》,右卫上将军伊慎小女出嫁,她的哥哥卖了南城庄田获钱一千贯充做嫁妆……想想都特么流泪,多么美好的年代,多么和谐的风俗啊。
“现在家里的生记可是还好?”
“谢郎君关心,一切尚好。某资质相比阿兄平庸了些,这么多年只进了个果毅,所幸还能顾及家中诸事,算是有颜面对我家三哥和阿兄。”
“莫急。”张军还是在张良的肩上拍了下去:“果毅也罢,折冲也罢,张二哥当为我凤翔一府留后,无可替代,我们慢慢来。”
“某,信郎君。”张良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我兄弟,无须如此。”张军右手在腰上捏了捏,烟瘾又上来了。想着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烟草种植了?
事实是烟草到明万历年间才传进来。现在不是没有,美洲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张二哥,等孟保三将到来,再加上陆续返回的府兵,我想对本府的兵马重新编练,还望二哥助我。”
张军使劲儿在嘴里动了动舌头,虽然身体有着本原的语言记忆,但是做为一个现代人,这么文不文白不白的说话,还是感觉很别扭。
“但凭郎君吩咐。”张良表示没问题,下命令就行了。
“依我判断,朱逆李逆不可能长久,覆亡也就是本明两年之内的事情,我们的时间并不能算多。
虽然暂时看来本府风平浪静,但内忧外患一样不少,诸般事务都要从头开办,幸运的是有张二哥你能助我。
现在正逢乱世,军力是一切的保证,张二哥这段时间就要多辛苦了。
等我和李五哥,刘少尹把民政诸事商议妥当,我会潜心军器监坊一段时间,营中诸事一概拜托二哥。”
“诺。”
“待孟保诸将一到,编练就要开始,这几日二哥可多在家里住几天,当做休息。以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空闲了。
编练的细节我有定计,等我晚上写了来。明日午时二哥可来三堂用晌,到时候我给二哥细说。”
几个亲兵带着乱哄哄的十来个人过来,隔着两个人十步左右,众人纷纷下马,拱手给两个人见礼。
“郎君,木作匠和铁器匠带到。”
“好。你辛苦了。”张军点点头,打量了一众匠人几眼:“木作先来,铁匠去房子里等一会儿,外面风大。”
众工匠领命,亲兵带着铁匠去一边新钉的木屋里去等候,张军过来和几个木匠说话。
张军捡了根枯枝,蹲下来在雪地上画:“诸位应该都做过床凳案几,找各位来是想打制一些东西,不须太复杂,坚固耐用就行。”
几个木匠卷起衫襟,蹲在张军周前看他在地上画画。
张军对木匠了解不多,好在也不用太过详细,画个大概形状说一下要求也就差不多了,这些木匠能被找过来那都是有一定名气的,看图做出东西不难。
“这是椅,面高一尺五寸,椅背稍后弯,背高四尺,四足内收,两边是扶手……这个可做可不做,不影响使用。
椅面,椅背,扶手可以用兽皮包裹,坐上去不会感觉那么硬,还可以隔凉。
这是床,长六尺六寸,宽六尺就行,面高一尺五寸。头尾做屏,头屏高三尺五寸,尾屏两尺五寸,四足平屏,面下可置收屉纳物。
床面上可以以棕麻干草为垫,柔软隔寒。
这是桌,比案宽,面平。长六尺五寸,宽二尺五寸,面高二尺五寸,四足内收两寸,上下加档用来保持稳固。下面只加三档,空出一面方便进腿。
这是圆桌,上圆下方,四足内缩半尺,面高二尺五寸,面宽六尺成圆。此桌可配此椅,也可以去了椅背只留方凳搭配。”
张军画的是太师椅,这东西出现在南宋,因为第一个使用的人是秦桧,所以被称为太师椅。这是工匠在唐代圈椅之上的改良,一直流传到后世。
大唐不只是武力无敌天下,文明程度也是当世唯一,文化各方面都对全世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木匠也是其中之一。
“敢问郎君,此椅,面宽各是多少度量?”
“你等能坐就好,稍放些也行,并不用严格的标准。我说的度量都是必须限定的地方,无须限定的地方随意就好,以舒适为宜。”
几个木匠围着雪地上的图观察讨论了一会儿,用石黛模了一下,记好各部尺寸。
第23章先利其器
张军说:“方桌配三椅,圆桌配六椅或八凳,床且给我打造两具来用就行。桌椅……方桌两套,圆桌三套,尽量快一点。”
“圆桌配椅还是凳?”
“两套配椅,一套配凳。”
木匠领命走了。这些是民间木匠,等打造好送过来自有仓曹和他们结算,不会白要。
张军和张良进了木屋。
因为正是冷的时候,又是临时用用,屋子没留窗。感觉就是用木板钉了个方型的账蓬,里面要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个大空屋子。
那边营中造作正在抓紧时间制做地板,睡的时候也就是在地板上再铺层干草。
房子是用现伐的大树新木钉的,地板因为要睡人,所以用的是营中干透过的老料。
因为没有窗,屋子里很黑,到是有点像禁闭室。正中间地上的火盆释放着热量,也给屋里带来了一些光亮,让人能够看清东西。
张军瞬间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刚醒过来那天,在账蓬里,自己是怎么看清东西的?感觉好像没这么黑呀。
也不能问。
众人纷纷见过张军和张良,也就是拱了拱手,这会儿除了下户贱民以外,尊卑的思想并没有那么重,人格上比较平等。
张军左右看了看:“还是出去说罢,屋子里太暗。”转身又走了出来。主要是屋子里烧炭的烟气他也受不了,这么一会儿嗓子就感觉有点难受了。
大家都跟着他又来到外面,仍然是那根枯枝,仍然是在雪地上乱画。
“此炉可用铸铁滥制即可,高二尺三寸,内分两隔,上面大小两个孔,下面留户。大孔投石炭,燃后余烬由下户铲出来。”
张军一边画一边给铁匠们讲解。
这个时代有炉子,而且是有很多种炉子,都是用来取暖的,所以铁匠们对这个东西并不陌生,陌生的只是造法。这个是要加烟囱的嘛。
“以薄铁为筒,将炭烟引到户外。石炭之毒是以烟薨人,只要把烟排出来就没有问题了,剩下来的只有热气,不只是取暖,还可以用来煮饭。”
“郎君此言当真?”
“当然。找你们过来就是打造铁炉给这些屋子取暖,某自不会大言。多找工匠速速开工罢,三天之内务必完成,三日后大军回营。”
“郎君,三日,怕是紧了些。”
“炉身以泥模铸造,炉筒薄软,多招匠人就是。应该能行。抓紧吧,去寻人手来。这个炉子只是一时之宜,不必讲究精朴,能用就好。”
“郎君,此炉……只能由铁制吗?”张良问了一句。
“到也不是,只是以铁制要快速许多,还可以移动安置。如果是夏日,可以砖石替代,唯一就是不可移动。”
“制造可是容易?”
“不难,也不需要气力,有手有脚就行了,孩童也能造作。只是现在天寒地冻,没有办法施工了。等天气暖了我教你怎么弄。”
“如果真有郎君所说这般简易,郎君即是万家生佛一般了。大善。”
张军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个年代呀,平民人家御寒可是真真的大问题,每年冬天冻饿之骨遍处可见。这个该死的没有棉花的时代。
但是天气这么冷,确实是没办法弄啊。
张军所说的方法其实就是盘炕。土灶热炕,自然是抗拒严寒的最好办法,成本低见效快。
事实上,火炕这东西由来已久,很早以前就有了。
箕子东迁时代就有地窝(今韩国人的地炕),后来又发展出了火墙。苏武牧羊十九年,就是靠地窝子熬过来的。
火炕随着胡夷部族迁徙从东北顺着大唐的北部边疆传到了西北。
不过这个时候火炕,包括地窝,火墙什么的,都是胡人用的多些(他们靠北,更冷一些),并没有进入大唐的主流生活圈儿。
甚至这会儿穿皮裘都还是胡人的专利,大部分唐仕都会抵制。瞧不起穿貂的。
大唐主流这会儿就是睡地板(榻榻米)烧火盆(木炭),喝酒,往衣服里塞绵和麻。
主要原因是气候问题,原来大唐并不冷,谁知道后面(700年以后)就开始越来越冷起来,洛阳大雪都有一尺多深,南方‘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江州(九江)的竹子都被雪压断了。
这个气候就好像是大唐的时势一样,初雨,尔或阳光灿烂明媚,然后从武周时期开始变脸转冷,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大唐的局势越来越动荡,每年的冬天也来的越来越早,越来越冷。
其实不管是暖是冷,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遭罪的永远只有老百姓。勋贵可以养一群舞女用来围暖,可以用婢女胸怀暖手,平民哪有这个条件。
张军感觉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怎么都不像是在胡说。
随着气候的变化,棉花就开始流入,这会儿西域(中亚)最冷,那边已经有了棉织衣物出现,慢慢往内里传过来。
南宋时期是第一次大降温,棉织品已经很成熟了,到了大明小冰川纪,棉织品已经替代了丝绸,也就是绵。
生长在高温、干旱、短日照的热带和亚热带荒漠草原的棉花,竟然是寒冷的北方人类生存的必须品,而且恰到好处的出现。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
唐代这个时候的冷,是针对于唐初来说的,相较于宋明两代,这会儿可以说是温暖。
这么说比较明显:如果现代气候定为零度,那么唐初就是零上十度,然后十二度,从中期开始下降,到张军这会儿是零上六七度的样子。
而南宋大概就是零下二十几的程度,一直起起伏伏持续到了清中期,才开始重新慢慢走高。没错,在南宋气温有个直线下降的动作,大概从零上三度卡一下子跌到零下二十五。
南宋,汉亡。崖山之后无中国。
从有史以来,气候温度最高点是贞观年间,巨唐时期。气候温度最低点是南宋败亡时期。正好符合了什么?是巧合吗?
……
“郎君,吾等可否先试铸一具,观察后再制定工序?”
“可以,需要什么去找仓曹,越快越好。”
一众铁匠用麻纸模了地上的草图,去一边商量去了,张军和张良并肩在操场上行走。
“我等将要面临的大多会是各使节之间的争斗,不论我等是不是愿意,都改变不了这个事情的发生。在这方面,我等不足的地方太多。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等当下方才立足,身畔各督使无一不是十数年的巨擎,不管是兵众还是府政,我等都是大大不及。
所以我的方案就是先利其器,以增加我方兵士的战力为先,先行自保,再徐徐图之。”
第24章 贵佛贱道
和张良聊了一会儿,算是交了一下底,让张良明白马上要做的事情,张军策马返回府衙。
还是人手太少,张军心里有些泄气。
大唐这会儿正是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的时候,同时天下各节使督府财雄势大,收拢吸附了大量人才。
张军目前来说是皇上这边的,用人也只能从这边想办法,就有点难受。
民间……主要是他不熟啊,真不熟。知道的也就是史书上那些,别说不全面,完全就是啥也没有,连物价什么的都不清楚,还是自己去调研的。
现在除了军事力量是肯定握在手里的,他可以说其他方面基本空白,不过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呗,起码这个开局还算是比较不错的。
目前来看一切还好,第一步算是栽愣着迈出去了,手里有兵,有城,有工匠,哦对,还有矿。矿场是必须拿下的,这个没得商量,管他皇亲国戚什么人这会儿都不好使。
做为一个后来者,他太知道矿产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了。
也没去管马,单手扶着鞍桥任由战马自己慢慢前行,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府衙门前。马这东西你不管它,它就回家。
“郎君回来了。”
张军抬头看去,只见衙前站着几个衣衫不算太整的人,被几个监军夹带的样子,偏偏还要努力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做作的不屑下面全是惶恐。
这可不是什么讲理的时代,虽然大唐法制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法律的进程,但事实皇权之下哪里可能有那么公平的公正?到底人治是大于法治的。
就别说当今天下大乱,节度都护巡检各使权限无限膨大,甚至压过了皇权,到处一片兵荒马乱。刀兵四起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法律的约束。
是死是活不过是上位者一言而决罢了,甚至没有机会也没有人去分辩原由。乱世人命如草芥。
张军坐在马上凭高打量了几个人几眼,扭头看向监军(军器监的护卫军士):“有事?”
“郎君,这几个道人是监丞嘱我等送来的,说是郎君的嘱咐。”
“他们是道人?”张军扬了扬眉毛,有点意外。这哪里像个道人了?
其实是他自己有些没搞清楚,唐人的服装和道士的穿着非常接近,再加上穿着的时间长了,褶皱脱色再加上脏,他一个二十二世纪的人上哪分辩?
千万别把电视剧当成真实。电视剧里那些古人一个一个衣着光鲜熨烫平整,身份都能一眼看出来,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富贵人家正装是会熨烫的,但也仅限于正式场合的正装,平时和农村老汉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丝和麻的制品本身就特别容易皱,再加上卫生习惯问题。
“可有为难?”张军翻身下马,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战马打个响鼻自己进府回厩去了。
“没有,只是这几个道人向来在乡间弄烟使火,对见官几番规避,职下不得不,嘿嘿,用了些手段。并不曾伤人。”
张军抬脚在军士小腿上轻踢了一下:“滚吧。”
几个监军面有喜色,施礼回行,几个道人就交给了衙府亲军。
张军提了一下下摆,径直进了衙门,亲兵带着道人隔了几步跟在后面。
捏着鼻子喝了杯热茶暖了一下身子。有点一言难尽。这个时代的茶呀,不如说是放了茶叶末的未知黑暗煮品,什么都能往里煮,还要放盐。
茶也不是炒茶,是研磨成粉装的干茶叶子。抹茶就是这个时代比较流行的吃法。
这种吃法实际是也是混杂了草原胡族的吃法,反正就是这么个时代,大家互相学习融合又互相嫌弃,乱七八糟的。
“倒碗热水来。”张军咽了几口唾沫,感觉嘴里已经快分辩不出什么味道来了。挺复杂的。
几个道士站在下首,时间越长越是忐忑,头上都见了汗水。
喝了半碗热水,总算是把嘴里的味道咽了下去,张军嘘了口长气。实在是遭不住,这个时代的茶,享受不来呀。还是算了。
咳了一声,张军这才看向几个蒸桑拿的道士。说在蒸桑拿有点过了,不过一个一个确实是满头大汗的样子。
见张军看过来,几个道士不约而同的长揖施礼。
“几位……道人。某听闻几位素来擅长弄烟使火,很有兴趣,不妨在这里施展一下,让某开开眼界。可好?”
几个道士相互看了看,都有点不想出这个头。主要是没摸准张军的想法,怕一做就错。
信仰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主观性的,所谓人一过万千奇百怪,同样是念佛修道的当然也是各自不同,有潜心炼性的,自然也有骗世敛财的。
而且大唐抑道兴佛,道家的日子不太好过。
和尚居大城,庙寺高大堂皇,出入高宅府坻,香客盈门土地连片,贵女成群,可谓是艳福无边。道士隐山间,道观平平餐风喝露,常常被一日两餐烦恼。
大多道人以行走修行,一路行医布道,走到哪算到哪,切实给中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惠人无数。
“莫要慌张,某许个消息给你等。若是果然伏火法用的好,某在本府给诸道人立观,宏扬道场。条件就是以后,尔等须悉心钻研,将伏火法等技光大。”
“府尊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某事务凡多,哄你等可有好处吗?”
“不知府尊要小道等怎么做?”
“身上都带着东西吧?那个不用。将所需材料写来,当场制作,当场燃放。需要你等尽心,尽力,做出最好的东西来,只要某满意即可。”
“呃……府尊,小道斗胆,府尊可是对此伏火法有兴趣?”
“莫不是还怕某学了来?某去民间施法吗?”
“府尊勿怪,小道等,尊命。”
有现成的笔墨麻纸,几个道人上来各自写下所需物料。张军大略看了一下,大同小异,量数上也各有差别,看来这东西是各玩各的,并没有统一的配方。
在心里依照纸上物料估测了一下,顶多也就是后世手持烟花的水平,怕是连浏阳红皮小鞭的威力都达不到。不禁有些失望。
叫亲兵拿着麻纸去仓库领东西,张军坐在那捧着热水碗琢磨。炸药是必须弄出来的,要不然自己手里就没什么优势。
他其实是想如果火药可用,就让军器监坊那边试着弄出来点无缝钢管,看看能不能做出后发燧发枪来。
在没有车床的情况下,这应该是这个时候能做到的最顶点了。至于能不能量产,还得看具体情况。
第25章 立观供奉
道人们得了物料,各自忙活起来,研磨,称料兑比,搅拌,到是有模有样。
张军就捧着热水碗来回溜达着一个一个看过来。
他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法子来,也是想看看他们能鼓捣出来的效果。万一有惊喜呢。
几个道士分支所学各不相同,用料兑比也有差别,除了硝磺,加入的炭素也不一样,有放皂角的,有用马兜铃的,还有一个最复杂,他加的是雄黄和蜂蜜。
这个造价有点高啊。看样子他们这个流派是比较富裕的。
其实都可以理解,科学研究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一个误打误撞的过程,巧合大于设计。
火药的发明也是一样。
这玩艺儿之所以叫‘药’,就是被研究出来治病的,《本草纲目》中就提到火药能治疮癣,能杀虫,辟湿气,绝瘟疫。
事实上,从战国时代就有火药了,到了大唐已经相当成熟,技术纯熟,配方也相对成熟。不过这东西太危险,一不小心就是连人带房都烧了,所以不太受主流的待见。
军事上,利用火来搞事情的历史比火药更早,弄一些油脂什么的,绑在投石或者箭上来达到引火的目的。这其中就有黑火油。也就是石油。
唐末,被广大炼丹士们嫌弃的火药制术被军人发现并学习过去,开始应用在战争上面。主要就是用来点火,把火药扔过去烧毁物资或者城门,使用方法都比较原始。
真正的技术产生在970年,这一年有个叫冯继升的兵部令史,发明了火箭:利用火药燃烧产生强大气流的原理,把箭簇推出去伤敌。
像不像穿天猴?其实穿天猴就是模仿的宋代火箭,制作方式和样式都基本接近。
到1000年的时候,火药的战争利用不断升级,唐福不但对火箭进行了升级改造,还制做出了火球弹,火蒺藜等更有效果的武器。
到北宋末,已经出现了霹雳炮(火炮)和震天雷(引火式手榴弹)。
1044年,曾公亮主编《武经总要》,上面有三种成熟的火药配方,分别用于燃烧,爆炸和烟雾。
宋神宗时期,设火器监造两坊,工人近万,‘同日出弩火药箭七千支,弓火药箭一万支,蒺藜炮三千支,皮火炮二万支。’
南宋1161年,霹雳炮已经被安装在了水师舰船上使用,所向披糜。
1132年陈规发明了火枪,用竹竿制作,内装火药,喷射伤人。
1259年,寿春地区出现了突火枪,以火药喷射铁尖石块伤敌。
1332年,突火枪已经发展成为金属制造,分火炮和火统。火炮守城,火统进攻,也有了专门的炮弹(子弹)。
明代,火器再一步发展,已经是正规军事建制了,出现了可以一次发射十支的‘火弩流星箭’和发射一百支的‘百虎齐奔箭’,军士们叫它们一窝蜂。
史有记载的,永乐大帝朱棣在白沟河战役就使用了这种一窝蜂,获得大胜,最后坐上了皇位。
另有武备志记载‘火龙出水’,这种战船上使用的火箭以火药发射,离水面四尺可飞行两公里,达到远攻得胜的目的。
这玩艺儿还是二级火箭,单体大箭用于飞行,推力火药燃尽的时候点燃内置小型火箭进行分散攻击。
还有一种神火飞鸦,基本上就可以想像成如今的大型捆绑式运载火箭,除了小点一模一样,是相当靠谱的远程多箭管攻击武器。
成吉思汗西征,大量使用了火药武器。
1260年,元朝军队攻击叙利亚失败,被阿拉伯人缴获了大量的火箭、毒火罐、火炮、震天雷等火药武器,阿拉伯人掌握了火药武器的制造和使用。
后面阿拉伯人在和西班牙的战役中开始大量使用这种东方的神器,然后西班牙人学会了制造和使用……再然后整个欧洲都学会了。
火器因为强大的杀伤力和远程攻击力得到了欧洲人的喜爱和追求,开始迅速发展。
火器因为强大的杀伤力和远程攻击力受到了明末文人士族还有满清的厌恶,限制乃至禁止了它的发展。
……
‘硝石出陇道’,这是张军比较满意的地方,自己弄火药最大的难题就这么被老天爷提前安排了。
他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都是去茅坑搜集制硝。就问一句,全国人民一起拉屎能用几天?能造多少?根本不成立的事儿。
几个道士忙忙活活的各自做完了自己的作品,一个一个汗流浃背的样子。
主要是紧张,这玩艺儿它不太受控制啊,说着就着了,还无法扑灭。点着了房子是小事儿,这要是把府尊给烧了……呵呵。心理压力相当大。
好在还行,天寒地冻的,道士们技术也过关,没发生什么意外。
其实张军早有准备,已经叫亲兵准备了沙土,烧起来了就覆灭呗,也就是冒点烟的事情。
这并不是古人笨,这是时代差异。
“府尊,我等已经制好了。”
张军点了点头,过去一个一个的慢慢观察了一下,看看颜色,闻闻味道,用手轻拈了几下,心里也就有了数。
“来吧,到外面试一下。”张军叫人取了麻纸过来,把道士们的作品依次包好裹紧,然后拿到外面院子里去点燃。主要是看看结果和自己估计的相差多少。
哧哧声不断响起,很快,府衙里就腾起了浓重的烟雾,负责点火的亲兵脸色都有点发黑了,呛的直咳嗽。
这些初级火药大都是迅速燃烧,然后放出浓烟,道人们平时就是这样来哄老百姓的,这么呛,也是不容易。
不过惊喜总是会夹在平凡之中,其中有一位道士,就是用马兜铃那个,他的作品不只是烧,还炸了。虽然效果很一般,但的的确确是炸了。砰的一声。
麻纸可不是现代的纸张,很厚,很粗糙,可以想像成牛皮纸的样子。其实比牛皮纸还坚韧。现在的纸张里已经不含麻了,含麻的纸张只有钱。弄那个犯法。
那道士自己也吓了一跳,平时用的时候从来也没这么包裹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炸。主要是他也包裹不起,麻纸很贵的。
张军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才他就看出来了,这哥们弄的东西比例上已经很接近现代火药了,一比三嘛。这东西因为404的原因不能详写,就是那么个意思。
“好。”张军击了下巴掌:“某很满意,此后,各位就是本府的供奉了,某给你们立观。”
“谢府尊。”
“不过,也不是叫你们养闲的,以后务必专心于此道。本府放句话在此,只要好好干,人人有军功。”
第26章 张公增传
几个道人迷茫又激动的跟着亲兵走了。
要立观也是天暖以后的事情,暂时肯定没有办法,只是给他们安排了临时的住处发给些钱帛。这对几个道人来说已经是相当的惊喜了。
不用再为生活而奔波,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幸福啊。
亲兵把道人送去了军器坊,交给监丞安置。道人们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自己安排到这边来,不过也不敢问,就此住下,欢欣鼓舞的开始了火药的研究工作。
“郎君吩咐,这几位道人从此以供奉侍应,切莫慢待了。他们的居处要远离火源,一应物料支使不要缺了。要保证安全和机密。”
亲兵按照张军的吩咐和监丞交待了一下,把人交给他就回去复命了。
监丞一头雾水,搞不懂为什么要把道人送到自己这里来,不过即是郎君命令那也不能违背,亲自张罗着给安排了住处和一应用品。
手里有了火药,张军开心起来,对可怕的煮茶都没那么厌恶了。
哼着小曲儿开始写上书,写编军计划,写练兵大纲,还有关于矿业的兼并发展计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真正动手写起来,才知道为什么当官的都要配几个幕僚和别驾长史判官什么的了,毛笔写字又慢又累呀,真不是好差使。繁体字的笔划实在是太特么多了。
怪不得皇帝下个诏书都准备了两个部门。
上书就是奏折,臣子写给皇帝的报告明代以前叫表,因为是上行文书,所以叫上书。表是格式。比如诸葛亮的出师表。奏折是清代的叫法。
给皇帝的叫表,所以表扬这个词就相当高级了。
给宰相的叫状,给太子的叫笺或启,给上级官员的叫辞。都是指格式。
流内官员的上书统一称为官牒。有严格的规定。
还有疏,书,说什么的,都是谏文。这里面的各种规定规矩相当复杂,主要是看内容和用意。
张军也想找个人来代写,可是自己要写的东西实在是很难和这个时代的人讲清楚,怕出问题。
写了个开头,张军就实在有点不耐烦了。光是自己的职称就好几十个字。
“来人,去请别驾来。”
亲兵一路小跑去把高庆找了过来。
“郎君召我?”高庆进门拱了拱手。
“来来来来,高大哥,”张军站起来招呼高庆:“实在是事务繁多,头尾难顾,找高大哥来帮帮我。”
“郎君吩咐就是,职下力所能及。”
“能及,能及。我要编军事,麻烦高大哥代拟一份上书,与朱李逆属人头一并送去梁州见圣。此事关系重大,府内也只有高大哥你能做了。”
高庆想了一下,抬头看着张军问:“不知郎君所表……可是要自立都督?”
张军摆摆手,笑着说:“那是跋扈才做的事情,我等不为。只要说清楚事情就行了,让圣人知晓凤翔的状况。朱逆所属尽诛,李逆尽覆,凤翔改帜归正重归巨唐。
某为凤翔少尹知兵事,凤右行军司马,暂代都督拢笼政军之事本是职责所在,不存在僭越。
现我凤翔长安久治,兵将归营,陇右防事无碍,一切太平,请陛下放心为要。至于……节使之事,但凭圣上定议,凤翔上下自是遵从圣意。
某在此期间自然会安商抚民,勤操兵事,枕戈待旦,等待圣上诏令行事。嗯,就是这样。
哦,前都督张公镒被李逆所杀,此仇已报。这件事要说一下。”
高庆站在那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没回去弄,就去一旁拿起笔,略作思索就开始写起来。这是打草稿。
古人写什么东西相当麻烦,要打草稿,然后逐句琢磨,一再修改,最后定稿抄撰。
张军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自己就在明年就要被贬谪到松州去了,担任下州刺史,从京官直接去了一千多公里外的浙江,简直就是流放一样。
然后到任就赶上发洪水,只好带着全县人搬迁,又历时三年开荒种地,朝庭和州府一分钱补贴没有,全靠自力更生,到也留下了传世美名。
这里面有他是朱泚属官的原因,也有常衮的原因在里面。德宗特别不喜欢常衮,而张增是常衮推荐提拔上来的。
……
看高庆开始动笔,张军想了想,到门口喊亲兵去取石黛来。
亲兵去了,张军又绕到后面,找到正在依他的图纸打造床具的木匠,让他们给做几个木片儿。
等石黛取来,叫木匠给弄成扁柱形,夹在木片里用麻纸缠牢固,简易的铅笔就算弄成了。就是有点丑。
几个木匠围在一边看着张军一番操弄,不明所以,一个一个皱着眉头看的一头雾水。石黛不值钱,有的是,碰到哪都弄的一片黑,除了工匠以外也就是女人用用了。
张军心满意足,铅笔呀,这写起字来就方便多了。其实不是他不能写毛笔字,只是用惯了硬笔,用毛笔那速度会让人急的发疯。
“可以把石黛再精细打磨一下,把木片儿做得也精致些,刻上凹印,把石黛嵌入后以胶粘合,比指略细即可,可称之为墨笔。”
张军拿着自制铅笔比划着给几个木匠讲解:“以木夹之,增加了硬度,这样写画起来就不容易折断了,也不会弄黑手指。
不管是你等工匠用之,还是吾等官民用之,都有好处。此物书写绘制比毛笔快无数倍,字迹清晰,也可以写的极小而节省麻纸。
不用时以木套之,也不会污染衣物,省却了磨墨洗砚的繁琐,极其方便。你等以为如何?造物低廉如此,孩童用来读书写字可好?”
“可是以刀削木来取用?”一个木匠听懂了。
“还是太过于柔软,太易折断了,也太不禁用。”另一个木匠想了想,估计是在心里做了一根出来,然后发现并不是那么好用。
天然石墨实在是太软了。
这会儿都是取比较纯净的石墨矿来用,杂质多的硬是硬了,也写不出字描不出色了,就是一块不太坚硬的石头。
但是如果制造铅笔,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纯度高的和纯度较低的一起打磨成粉,然后混合一定比例的粘土烧制出来,即能写字又有足够的硬度。
这个配方也不难,多烧制几次试一试就找出来了,连浪费都谈不上。
只是当下的工艺技术,如何挤出实用的笔芯来是个问题。
张军拿过石黛给几个木匠讲了一下制笔的全过程,磨粉混合挤压烧制的方法也一并讲了。几个木匠如获至宝,细心的用笔记录下来,还特意标上了时间。
‘兴元元年,甲子纪鼠,于府衙得凤翔府尊张公增传石黛制笔之法。吾等幸甚。’
第27章 当胜任之
这个时候的匠人是一丝不苟的,对于技术的传承尤其的重视,尊敬,祟拜。
这个时候的很多技艺都是家传,绝不外泄的。也是这种方式导致了许多技艺的消失。但你不能说他们错了。
究竟是时代的原因。
张军今天教了他们制笔的方法,那他就是这几个木匠的制笔之师,几个人会恭记一生,还会把这件事一代一代传下去,世世代代感恩。
这种铅笔如果面世流传开来,也绝对会以张增笔来命名。
张军到是没想过这么多,就是感觉有了石墨,如果不把铅笔制出来那就有点遗憾了。再说也方便自己。
“等有了空余时间,你等可以试制一下,如果成功,当流芳百世。”
“谢过郎君。”几个木匠站直了身体躬身行了个大礼。
“无须如此,把事情做好就好。”这事儿张军还真没放在心上,太师椅,床,桌凳,这都教了好几样了,也不差这一支笔,自己这教师的名号是跑不掉的。
还有铁匠那边的炉子打造,军器坊那边的神臂弩,改良横刀,狗腿刀和三棱刺,以后很大可能被人叫成张增刀,张增刺,张增弩这样的浑名。
想一想还是挺兴奋的,想来不久之后皇帝陛下也能听闻自己的大名了。美滋滋。
有了铅笔,写字的速度就上来了,张军回了三堂拿了麻纸开始整理思路。其实用毛笔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慢,而是笔速跟不上思路。
就像习惯了用电脑打字的人,或者习惯了手写的人,冷丁让他把电脑换成笔,或者把笔换成电脑,都是这样的结果,手脑不同步,然后就是思维被扰乱。
张军其实也有打算,工匠都是自己府下的,如果东西弄出来了,很成功,那就成立个公司(工坊)做呗,去市场上销售,自己自然挣大头。
武器方面肯定是不可能拿去销售,但成功以后可以向皇上表功,封赏是少不了的。都有利可图。
何况就算没有利,他也必须得做。
高庆在一边绞尽脑汁,拿出了十二分功力,把一份上书拟得妥当,拿过来让张军过目。看到张军拿着个奇怪的东西在纸上写的飞快。
“郎君这是……此物……石黛?”
“对,黛笔,书写比毛笔要快速极多。我用毛笔书写跟不上思维,总会扰乱打断,极其痛苦,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很有效果。”
其实他用这个写字也是别扭,但总比毛笔要快一些,还能将就用。主要就是太软,力气用不对就断了。
“可否一观?”
“不用这么客气。”张军把手里的黛笔递给高庆,接过他手里的上书草稿来看。用铅笔一张都写不满的字数,足足写了六七篇。
高庆拿着黛笔翻来复去的仔细看了看,又试着在纸上写了几笔,发现确实比毛笔要快的多,不由得也来了兴趣:“郎君,此物……可能大量造作?”
“嗯,我已经安排下去了,需要些时日试制。石黛过软,需要弄硬一些才好用,待制作出来我送你一些。”
“那就谢过郎君了,此物……大有用途。大有用途。天下寒士之喜呀。”
“你有兴趣?”张军看了高庆一眼:“如此……待工坊建成,就交由别驾督办好了。”
“当真?”
“嗯。咱们要建一些工坊用来补纳开支,为日后筹谋,督办事务重大,别驾当胜任之。”
“谢郎君不疑,庆,肝脑涂地。”
“言重。我与你等均为同僚,日后自当同享甘饴。”
“敢不从命。”
“不用更改,就如此吧,别驾文采斐然,令某心向往之啊。”张军把上书草稿还给高庆,表扬了一句。确实写的好。
事还是张军交待的那些事情:替朝庭除了李逆也给张镒报了仇,剪了朱逆附属,恢复了凤翔的官制,安抚民情,召训府兵,正积极操办准备奉王令支张。
也提了请圣上诏谕能臣前来凤翔接任节使的事儿,一句违逆的话没有,但怎么看着都有点张军已经掌控了凤翔兵马,民众悦服的意思。
总而言之就是凤翔现在又姓李唐了,伪逆已经全部除掉,民众归心,兵强马壮,随时可以候王命而出,也积极的请皇帝派人来接管。
整个上表,张军的伟岸形像跃然纸上,那就是一个优秀的,爱国爱皇得到军民拥护的,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随时可以为王命去拼杀的难得的忠臣良将。
但是吧,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都掌控了全府军民,得到了拥护,可以随时号令了,皇帝只要不傻,他能派谁来?派谁来接手都得头疼。
这会儿到处正乱,又有李怀光逼反在前……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但是一句过格的话都没有。文字的鬼力表现的淋漓尽至。艺术啊。
高庆对自己的文笔肯定是有信心的,不过得到了张军的夸赞那也是高兴,喜滋滋拿去抄写。
张军这边继续埋头和麻纸战斗。要写的东西有点多,可这些东西又无法找人代笔。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得打完给。
先规划整军。这是重中之中,日后的凭仗所在,一切的根本,不能有半点闪失。
至于府治民生税收农工商相关什么的,都得往后排。
情况是现在的局势还没有糜废,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不大。主要是有刘承旨一直在理政,虽然受战乱影响,但凤翔一直没有失控,也没有间断。
朱泚造反的时候他在长安闲居,没和凤翔发生什么直接关系。
后面李楚林发现朱泚已经顾不上(管不了)凤翔后,杀了张镒自立留后,但时日太短,还没等他有什么作为就被张军干掉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刘承旨在这其中站在哪一边,起了些什么作用。不过也无所谓,越是聪明的人,越会审时度势。笨蛋也爬不到这个位置上来。
话说这个刘承旨,张军到这会儿还没太弄明白这个人的来路。他连自己的来路都没弄明白呢。
在唐代这个时候,人的名字可不是能随便起的,字义,含义,意义,都不能随便用。
就像这会儿的主流起名都是单字,尤其是官贵人家,谪子是绝对不用双名的。
虽然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很多在名后面加个之字的方式变成双字名,比如顾恺之,王羲之什么的,但仍然未能撼动单字名为尊贵的习惯。
唐代的双字名主体是下等民,平民也有但并不多见。像李怀光他们那种是皇家所赐,本身是胡族。
而这刘承旨。承旨啊。这是……皇帝给取的名字?这里面是什么关系呢?
在这个年代,当官的几乎没有什么平民,下等民就更不可能了。阶级是基本锁定的。像张军,他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官二代,而且亲爹的官职应该不会太低。
都是官员的后代继续当官,虽然有科考制度,但也只是从优选拔而已,阶级已经限制了哪些人能参加,哪些人不能参加。
下等民和大部分平民连本书都弄不到,识几个大字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怎么科考?
好在大唐并不鄙视商人,风尚开明,还有比较积极公正的军功晋升系统:让平民甚至下等民也没有完全断了上升之路,只要你敢拼。
第28章 节使由来
大唐府兵崩溃了以后,军队的纯洁性受到了严重破坏,思想性也在崩塌过程中。好在来的不算太晚,正处在两极之间,还可以抢救一下。
张军现在要做的就一件事就是抓军队的思想。
府兵时期,天下兵马分成三大部分,良家子和兵将后代的府兵,世代军户的边军,拱卫天下的十六卫和天子亲军。
天子亲军就不说了,都是出身正统的干部子弟,属于仪仗部队。
边军就是戍守边防的职业化部队,包括大唐震压四方的各大都督府都护府,绥靖使招抚使和一部分节度使团练使还有羁糜州驻军。
十六卫军属于半职业常备野战军团,府兵是民军,轮值预备役。边军就不用说了,免除一切徭役赋税,祖祖辈辈就是当兵,为大唐守护边疆。
因为种种原因吧,节度使的权力越来越大,权限一再增加(其实就是懒政),然后就出现了募兵。
节度使在一开始其实就是在重要地区设置的统兵总管,主要是节持调度军需物资,叫支度使,然后又设了管理边军屯田的营田使。
大唐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宇内无敌战无不胜了,疆域辽阔到了顶点,从上到下难免就有点飘,办事也就不再那么严谨。
宇内升平,四海臣服,贞观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战事。
尤其是王玄策双骑灭印度之后,大唐简直神化了,四方夷国大小诸事,派个特使去一趟就摆平,相当威武。
于是支度使营田使这些官职就比较闲了,估计皇帝也是一样,清闲的懒得动脑,竟然又让他们兼了地方的采访使。
就这样慢慢的,众多职务就兼到了一个人身上。
财政军一把抓的节度使就是这样出现的。最牛逼的是有些人还是身兼几镇。这个镇是镇守的意思,指节度使的管理范围,一节即一镇。
这个过程有点长,从高宗时代开始,一直到武则天称帝。
武后称帝,徐敬业在扬州起兵造反,重启战事,已经集权在握的节度使再次受到朝庭的重视,授节拜相,威势滔滔,藩镇势力彻底形成。
后面才有了安史之乱,挑开了藩镇割据的大幕。(藩:保卫,守卫。)
安史之乱,天下刀兵四起,府兵制度被彻底打破,军队的政治思想方面开始迅速滑坡。
前面说过,大唐军队的战斗力,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武装到牙齿的铠甲武器,另一个就是高度忠君爱国的思想意识。
也就是信念:我为谁而战斗。千万别小看这么个好像没什么意思的问题。太重要了。
张军当过兵,他知道一支没有信念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就会变成影视剧里的反面角色,开始欺软怕硬无恶不做,为祸一方,在强敌面前又只会瑟瑟发抖。
所以他的整军计划第一步就是打乱重编,然后进行思想教育。也可以叫文化课。他想让麾下所有军士都能识字,能进行正常的书写。
这可能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做了总比不做好。
在军队编制上,他准备一步到位,施行三三制。用现代的班排连营团师军建制。旅做为特殊建制存在。然后在连级以上设政委(指导员)来教授文字,传播理念。
三三制虽然是热兵器时代的战术,在冷兵器时代一样好用。就是三人协同做战小组嘛,三个人之间相互支援保护,可以大大提高军士们的战场生存机率。
而且,这也是在为热武器做好基础准备。张军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部队一直耍大刀用命去拼。
有钢,就一切都有可能。虽然缺少电力,慢慢来嘛,早晚都会解决。
比如车床,完全就可以用水力来替代。这个时候的河还都是大河。就算无法使用水力的地方,还可以使用牲畜,或者干脆用人力。
这个时代的灌钢法本身就已经解决了很多方面的难点。
……
“郎君,上表已写好,请郎君用印。”
“这么快?”张军放下铅笔抻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的脖子。
“是郎君过于专注了。”高庆笑着把写好的上书放到张军面前请他过目。
这是正事儿。张军从头至尾仔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错处,这才拿出印绶盖上去。印有三块,节使留后印,少尹正印,朝请郎疏印。
侍御史那块是密报用的,不能用在这里,节使正印被朱泚随身带到长安去了。
张军想了想,在上书之上添了一众官员的名字和功劳,印了朝请郎,然后在下面盖上节使留后印。少尹的他没用。
高庆像没看到一样,帮着吹干印迹,小心的卷起收进锦套,再装进盒子。
这事儿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张军就是想要这个节度使,而且有张良和李应右的支持。
话说回来,谁来当这个节度使对高庆这些人的影响都不大,而且有影响肯定也是负面的,他们也是宁愿张军接手。谁上位不安排几个自己人?
而现在,他正在努力成为张军的自己人。这总比空降一个节度使然后再上去巴结容易得多。
虽然大唐到处都是父子官,爷孙官这种,但实际上只是初期借力,以后往往都是各凭手段,反而清清白白。
像卢杞,为相为恶,丝毫不影响他儿子升官。像郭子仪被罢了兵权,也没有影响他几个儿孙封候拜相出任大都督。
常衮自己被德宗嫌弃客死他乡,他的儿子和女儿却是一世荣华。这样的例子特别多。
高庆这会儿也是一样,他得自己选择,自己承受后果,这方面无法借助家族之力。家族也不会帮忙。反过来他需要为家族的下一代出力。
这算是这个时代世家勋贵的一种潜规则,一种确保家族长盛的规矩。
张军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高庆的谢意还有欣赏,把他送出三堂,召亲兵去喊张良过来。
张军前后仔细斟酌了一下,计算得失,几番推敲,前前后后的琢磨了半天,确认并无遗漏之处,这才安下心来。
自己能做的要做的都差不多了,其他的张军也就不再考虑。想了也没用。这玩艺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完全控制不了,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心。综合历史,参考时事,得出的结论还是比较喜人的。成功的机率相当大。
主要是这个时候卢杞已经被贬去新州任司马,皇帝身边是李勉主政。
李勉主政,袁高职给事中,有这两个人在,这件事儿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到不是有什么关系,而是这两个人都比较公廉,会以事实为依据议事参政。
当今天下的情况,稳定就是最大的需求。
张军收复凤翔,主动上书献逆表功,这就是这会儿大唐王朝极好的好消息,他们不可能去破坏掉。
第29章 府外之计
前面刚刚发生了卢杞出主意逼反李怀光的例子,只要德宗还没有憨透腔,就会听从李勉和袁高的意见。这就是张军的信心所在。
其实这两个人相当好交往,现在张军派几个人去新州把卢杞杀了,把人头送过去,马上就会成为他们的堂上贵客。这老哥俩对卢杞是深恶痛绝,坚决而且强烈的反卢。
李适几次想再次起用卢杞,都被这老哥俩强烈的驳了回来。
但是没有必要,张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用这种极端手段,会给自己留下污点。很多事情一旦做习惯了人也就完蛋了。
这就是人内心总需要保持一个底线的意义。
……
“郎君。”张良一身甲胄大步流星的走进三堂,人未到声先至。
“张二哥,上书已备,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早已准备妥当,如此,某即刻安排健儿们起程。早去早回。”
“时日上到是不用催促,此一来回要他们路上多多注意安全。哦,要等到圣谕再返回来,我想,圣上英明,不会拖很久的。”
张良马上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
上书送上去,如果等皇帝派人过来或者从尚书省那边把圣喻转过来,在当今的时局下,那就不知道要等到多久去了。
快慢都有道理,而且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谁也无法掌控。
那就不如让去送信的亲兵直接等到圣谕自己带回来,又快又稳妥。
这事儿不算是僭越,是有先例的,玄宗后节使上书基本上都是这么个程序,虽然不太符合礼法,但也没人提出什么反对或者追究的意见。
说来说去还是节使的权威太大了,隐隐有了和皇帝较腕子的意思。
张军虽然不是节使……现在这情况还有区别吗?正好也是试探一下皇帝和诸相的态度。就算讨不回来也不亏。
“职下去安排。”张良拱手领命:“郎君可还有事交待?”
张军想了一下:“不用了,自去就好……要可靠之人。”
张良点头表示明白,施了礼转身去安排事情。这是大事,他得亲自调度才安心。
张军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眯着眼睛往门外看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第一步算是走出去了,后面,还要看皇帝和诸相的反应。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就是他张军在这个时代崛起的开始。如果不顺利,就得赶紧想招儿才行。
不过总的来说,他心里的压力不算大,这事儿怎么想都是八九不离十。而且就算皇帝有别的想的,真派了个节度使过来,他也完全有手段把新人架空。
不是想去争权夺力,而是这个时候必须要争。心慈手软害人害己。
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他现在相信医生的话了。烟瘾是精神方面的。这具身体怎么可能有烟瘾?可是他就是总有这个想法。
“郎君可在?”
“五哥,进来吧。”
“郎君,一应准备完毕,职下理了一下,请郎君过目。”
李应右递了份工作总结过来。官方上这就叫官牒,下官给上官的报告公文。
张军看了一下。军营之内不用李应右这边考虑,张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李应右这边是配合刘承旨安排孟保营的家眷。实际是李应右指挥,刘承旨配合。
这事儿其实不通过刘承旨也行,必竟起动的都是军眷,军士们回去说一声也可以,但那样绕开刘承旨的话,会让他感觉不被信任。
现在张军正是用人之际,能拉一个就拉一个。
再说刘承旨并非一无用处,他打理凤翔民政有些年了,朱泚能看中他的才能,说明还是有一手的。起码执行力方面肯定没有问题。
果然也没什么问题,一应细节都考虑的很仔细,也安排的很周全。
“好,依此准备吧,想一想,明后两日他们也应该就到了……诸般细节上一定要拿捏好,不要叫人感觉生分了,与本营军士一视同仁就好。”
“郎君放心,职下已经如此安排下去了。”
“费心了。这几天五哥你着实辛苦,等诸事妥当要好好歇一歇……这几日可曾归家?家中诸事切莫疏忽了。”
“劳郎君挂念,家中诸事都好,并无不妥。职下虽微薄,家里还是能照顾周全。”
“待诸事妥当,天兴城可做为军城,除一应商号买卖,内外城廓均为军士家眷居所,城中除白虎节堂外,现县府改为卫尉治所,称军法部。五哥可任部长。”
“郎君之意,可是天兴城内外一应事务以军法论处?”
“然,府治迁至凤翔。待天兴事定,全府都要推行军治,府衙做为总备后勤,操持户税诸事即可。下面各县照此施行,设军法处。”
李应右长揖一礼。按照张军的安排,以后,他就是本府的实权二号人物,权力相当大,管的又宽,可以说全府一人之下了。
“刘少尹处?”
“无妨。军治之后,民生后备建筑诸事繁多,户里田耕都要重新厘定,关隘道路也要修整,水利田林诸事繁杂,刘尹要做的事情够多了。无须多虑。”
“应右凭郎君吩咐。”李应右只是兴奋之下脱口而出,一顿之下也就反应过来了。那些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听从张军的安排就是了。
“日后,本府诸事需依仗五哥之处很多……军法部只是小事。现在百事初立,而可用之人太少,只能暂时这样安排。凡有可用之人不妨推荐上来。”
“郎君何不在府内开科?”
“开科?”张军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需要熟练可用之人,纸上赵括之流难当大任,需慢慢锤炼。总是缺少时日啊。”
“职下敢问府外,郎君可是有了计算?”
“当下之急,是秦泾二州之属,某以为秦州稳妥,再掌握原州后,本府尚可安全。及西可进可退,北部有险,关健是,”
张军看向李应右:“李怀光去了河中,现泾原邠宁朔方三使空悬。朔方某并未看重,泾邠两州是必取之地。可为本府屏障。
前几日鄜州李都督落难南下,某等算是送了个近水人情,拿下邠宁可与鄜坊相邻。五哥可知鄜坊产出什么?”
李应右想了想:“太宗在鄜州设有牧场,乃我陇边产马之地,再则只闻石炭颇丰……难道郎君着重的是石炭?”
“黑火油。延鄜二州此物巨多,某必取之。若李都督念及此番恩情肯协作一二最好,可为友邻,若是不能,本府巩固之后,鄜坊或有一战。
张二哥仅从兵事,余下一应府事民事后备诸事怕是需五哥一肩担起,刘少尹可为辅助。五哥以为开科可来得及么?若及,尽管开了就是。”
第30章 谋指长安
李应右一脸苦笑。这么多事情,无一不是重要所在,开科哪里能来得及。
他本来想着张军坐了节使之位后,除了兵事其余应该一应照旧,那边还有刘少尹和别驾在,也就没想那么多。
这会儿就感觉肩膀生沉。张军要做的是对整个现形秩序的翻覆。
张军原地转了两圈儿,又说:“对了,还有同华金三州防御使处,山南西道节使处,须派人勾兑日常。
同州防御为鄜坊屏障,与华州互为依障,再加金梁二州,六环相扣,可互为依托立于不败之地。本府当居中协调,从公从谨。
可密语各使都督,吾等立于其身后,兵马俱备。应时而动,共拱京畿。”
张军画的这个圈,正好把京兆长安围在里面,他可不想以后长安再次被谁攻陷占了,而且皇帝在自己的圈子里,照顾起来也方便不是。
李应右想了想,点了点头,同意张军的想法,说:“某看,可再密语李都督,如结为善邻,吾等当助其领领灵夏二州之地,结进退之盟。”
张军想了想,朔方节度在邠宁以北,夏州绥靖节度在李建徽的鄜坊以北,自己这边目前想控制下来力有不逮,如果能落到李建徽手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点头同意了李应右的建议。
从这次事情看,李建徽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争斗的心力,算是不错的合作对像。就算反复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里面的细节,算是把这个计划确定了下来。
不过,这个计划的执行,须在张军拿下并掌握泾源邠宁两节度之后,现在到是急不来,只能先准备着。李应右对自家郎君拿下泾邠两州并不耽心,只是时间的问题。
“郎君,秦原二州时下尽在吐蕃之手,职下不敢妄议郎君定计,但请郎君三思后行。”
“无妨,我心中有数。若此番上书达成所愿,则三月后复取秦州以谢皇恩浩荡。
秦州兴复后,泾邠二州已然在握,即时可上书圣上与诸相,某可出兵取原州。想来也没有不允的道理。”
李应右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张军的计划,感觉可行。
两个人都没有考虑兵力的问题,这会儿凤翔的兵马在周边各节镇里面基本可以横推,不是问题。
孟保他们几个人到了以后,张军手里就有了完整的三个营,再加上各路陆陆续续返回的原府兵马,编五个营出来没什么问题。
而反观周边这些节镇,被姚令言朱泚李怀光李建徽等人基本玩残了,各部兵马混乱一团,或反或守,或敌友不分,战斗力直线下降七成。
泾原已经无兵,鄜坊兵马被李怀光夺了正带往河中,山南道正在判乱,几个防御使节度使打成一团。再远一点河北道打的更热闹,不过那些目前来说和张军无关。太远了。
……
“郎君是想孟保诸部一到,就整军西出?”
“不,”张军摇了摇头,负起手看向门外:“咱们在这之前还得干点别的,暂时我还没太想好,先不予你们说……待我思想周全再与诸位哥哥商议。”
李应右没有追问,只是拱了拱手,表示遵从张军的意思。
不是张军不想和他们说,而是这事儿有点重大,他确实要理一理思路,好好琢磨一下。
他准备打长安。
原来就是想着苟活,保全自己和身边这些人,慢慢发展,依势而为。
但现在凤翔府自身的情况有了变化,孟保三将来投,加上本府兵马的回转,一下子就变得兵强马壮起来,实力甚至有超过原来。
而且张军相信,待孟保三人在这安顿好以后,还会有人来投。没有人愿意打仗拼生死,又不是国仇家恨的。谋反这事儿心里压力还是相当大的。
那么,原本的苟活计划就不太合适了。
这也是张军有底气提出并掉泾原邠宁两节度,敢虎视鄜坊,胁协几处防御使的原因。腰杆子粗了。
冷兵器时代,人马就是底气呀。养着也是养着,总得干点活。
另一个信心来源就是府库。
朱泚兄弟可谓甚得代宗德宗的喜爱(这爷俩喜爱的不是逆臣就是反将),朱泚三十几岁就已经授检校司空,拜陇右节度使,册封遂宁郡王。
德宗即位后,又授太子太师,凤翔尹,迁太尉,拜凤翔节度使,仍兼陇右,统召天下兵马。这会儿朱泚才三十六岁,可谓荣及一时。
这一套下来,别的都不说,朱泚的家底之丰富,简直叫张军叹为观止。而且这哥们去长安走的比较匆忙,什么都没带……
张军有种挖到了金山的感觉,一下子就有了底气。钱是男人的腰杆子嘛。
朱泚,李楚林,再加上凤翔府的府库军库匠库仓库商库,张军感觉自己这会儿简直就是大唐最幸福的男人,果然是杀人造反金腰带。
甚至他一度都有再去干几票的冲动。
手里有了钱和兵马,张军的想法就改变了。基本上就是从苟活,变成了打算怎么样让别人苟活。
秦州是吐蕃东进的要冲,肯定得打下来,原州也是同样道理,握在吐蕃手里就相当于在头上放把刀,人家来去自由,这边只能被迫二十四乘三百六十五的防备。
太累,也太被动。
而且不管他怎么发展,和吐蕃之间都免不了纠缠,这是挺头疼的事情。地势就摆在这里。
从北往南,丰州都防御,朔方节度,邠宁节度,泾原节度,凤翔节度,山南西道节度,剑南东西两川节度八处与吐蕃接壤。(陇右和陇南已经被吐蕃占了)
凤翔是张军的老巢,其他有三处是现在必取之地,有两处是将来必取之地。最难受的是,凤翔和邠宁是特么吐蕃东下的要道。这边地势比较平。
朱泚别的不说,用兵打仗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所以吐蕃在前面一直都是绕着凤翔走。以后就不好说了。
所以不管张军怎么整,和吐蕃之间都是不可调合的状态,必须干。
再则张军需要势。也就是声威。
声威从什么地方来?地盘,战斗力,还有就是皇帝那边。
事实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皇帝的认可和嘉奖,做为保唐派,这是最有说服力见效最快的方式了。
所以,他在合计着,打长安。
这事儿有点重大,风险也大,所以他没考虑好之前连张良和李应右都没法说。
因为这事儿事实上是在和当朝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诸道兵马副元帅,西平郡王李晟李西平抢功。
但是张军又必须抢,不得不抢。
事情明摆着的,谁收复了长安,空悬着的泾原邠宁两镇节使,或许还捎带着凤翔朔方,必定会落到他头上。起码是三镇归一。
第31章 悬如危卵
虽然张军可以硬取,但必竟名不正言不顺,还会引起皇帝陛下的强烈不满,有这个机会肯定是要抓住的,得罪李西平和得罪皇帝相比,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再说李西平也不见得就强烈的想怎么样,都是时势导致的结果罢了。
张军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年,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关键是会影响全盘计划。
李西平虽然是勇将,能征擅战,对大唐忠心耿耿,但年纪有点大,快六十的人了。脑中信息提示他还有九年可活,卒于泾州。
张军绝对不可能等上九年时间。九年啊,说不好听的,燧发枪和火炮都应该能装备部队了。
很多东西只是时代的问题,并不存在什么技术层面的问题。像发电,像锻造,这会儿根本不存在问题,随时可以实现。
以大唐这会儿的工艺水平,张军甚至有信心指导工匠搞出坦克来,只看是不是需要。
事实上机械制造和汽柴油都不是问题,甚至精密度都不是问题,无非也就是产量问题。大规模量产比较难。
现代化工业并不是提升了精密度与工艺问题,而是实现了量产。只是提高了生产效率。
别拿高精度说事儿,造几辆坦克弄几台火车头这种事儿还谈不上高精密,哪怕就是巨舰大炮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再说积累之后自然会发展到那一步。
张军现在算是立住了脚,下一步就是巩固治下民生环境,然后去获取更多的资源。
民生府治可以慢慢来,小火熬煮,手心里的东西又跑不掉,所以眼下占地盘争资源就是头等大事。
……
瞬息间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浮现拼凑取舍,思路清晰起来。
“仓曹。”
“郎君。”
“仓禀之事,可有心腹之人交割?”
“郎君吩咐就是。”李应右回答的很从容,看来手下可用之人不少。
“如此,着人交卸了吧,即日起五哥暂且捡校长史之职……但仍须兼理后勤诸事,必保万无一失。”
“诺。”
“本府将息不过两三月后,即开连番战事,一应物料辎重还要由五哥斟酌。”
“定不负命。”
“方略诸事,于六月间可见分晓,到时候有些事情也应该差不多了,府内一应差职都会重新厘定支派,即时可去捡校二字。”
“应右感激。谢郎君。”
“我方始的想法是先拿了秦州,但方才听五哥所言,发觉秦州并不是这般急迫。五哥可知我因何事犹豫?”
李应右看了看张军,捻了捻胡须思付了一下,试探着问:“郎君所想,可是长安?”
张军侧头看了李应右几秒,点了点头:“正是。五哥懂我。圣上被乱军围攻数月,仓惶奔赴梁州,国都流失,逆贼窃位而居伪立国号,此为国恨。
我等想要取邠泾两节度,怕是未必顺利……一切源由都在长安。
当今形势,我思来想去,感觉即使拿了秦原二州,也是万万不及长安之功。
哪怕我等下先手强行并夺,长安复后皇命下来,你我如何自处?让是不让?让,本府大势难成,不让,以何理由?难不成要反?
我身为巨唐命官,誓与巨唐共存,万世效忠,反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当下来看,只有取了长安一途了。方才没有想通,所以未和五哥你提及。”
李应右拱了拱手表示理解,眨着眼睛想了片刻,叹了口气:“郎君所思,极是。”
“我思虑当今内外诸官,能代王命统御三军者不出三人,收复长安必出其一。五哥你看好哪个?”
李应右想了想,说:“外将万无可能,朝内兵事……当以西平郡王为首。
郡王官拜天下兵马副帅,从奉天即护佑在圣人身侧,鏖战数月城池未破,其功至伟,又护圣人南下梁州,一路披荆斩棘,简在帝心。
北平郡王马相公善战,但河北道战事正酣,远水不及,大将军浑侍中虽悍武不可为帅,李相公年迈,故应右认为,圣人当以西平郡王为帅。”
“我和你考虑的差不多,我也认为当是李相为帅。”张军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此功影响甚远,也只好对不起李相了。长安必由我等取之。”
“郎君可有计策?”
张军摇了摇头:“待我与张都尉商议再定。五哥你心中有数便好,可先行准备一应所需。”
李应右拱手领命:“长安距此不过三百里,大军三日可达。现在我们的弱势是全军未曾整斥,怕是需要一些时日。
郎君不妨派出游击观察梁州动向,先行一步尔。
京兆伪逆诸军应右认为不足为虑,不堪一击。”
“五哥却是未战先骄?”张军笑着看了李应右一眼。
李应右笑了笑:“职下虽仅凤翔一仓曹,但对军事尚有涉及,闲来以棋斗兵取乐。京兆周遭诸军职下多有冒充,各节使诸将也多有分析。”
“你以何为判断?”
“以往日战绩为参考,民间口舌辅之。职下擅后勤辎重整算,更多是以此类推,不过毫厘之别。何况判军惶惶,心悬如危卵,怎及我军堂堂虎威?”
张军笑起来。这家伙,不但用民间口舌来判断将军品性,用后勤辎重来算计人家的战斗力,还用上了心理学。
不过说的到是有理。
这会儿巨唐虽乱,余威犹在。
造反的这些军队心里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虽然跟着上官反了,但实际上中下层军士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发虚很正常。
必竟感觉自己在做坏事嘛。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国家观念几近于无,成王败寇的思想深入人心,宁有种乎的意识是主流,但道德底线相当相当高,忠君思维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那句话说的是有道理的:越往下,越爱国。换成这个时代,那就是越是往下层的人,对皇帝的忠诚越诚挚。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因为越往下,接触了解的东西事物就越少,杂念也就越少。
而且文化是个大问题,读书识字是民智开启的基本要求,字都不认识的人,你还能渴求他们懂什么?还能期盼着他们可以独立思考?
“说的好。”张军夸赞了李应右一声,哈哈笑着安排:“五哥你自去忙吧,我去寻张都尉。”
“诺。职下再去军库查验一下物资,先把仓曹交割下去。”
“各库分置,设度支仓曹各一,库下按类设组,每组三人,交换分管收支藏补诸事。一应损毁集中处置……待我与工坊交待,单立一处维修坊。
以后本府辖内,一应兵器物料畜马粮使均为公置,无须军士再行置备,这件事你找几个人去做,把现行军士私物统计一下。”
第32章 军事优先
这个时候大唐部队的物资后勤比较复杂,有自备从家里带的,有地方安排的,还有国家负责的。
物资自备的就是原府兵,比较悲催。不但衣物武器弓枪甲衣要自备,连军粮都要自备,还有马,各种工具绳索,包括箩筐都有规定。
还不是带来就完了,补充也全部得由家里给送。
部队上就只给发一把横刀,三十支箭就什么也不管了。也没有军晌。(缴获归私)
地方安排的是募兵,一应物资全部由节度支使,还特么有钱赚。他们有军晌。
而国家负责的就是边军系列,军户一类的职业军人。但事实上大部分也是地方上出了,国家拨付什么的总是不能太及时。
这也是为什么节度使权力越来越大的原因之一:军费开支必须要解决呀。
这种状态还怎么谈团结友爱?还怎么统一思想?还怎么升华精神意识?
到了德宗这会儿,各地府兵的逃兵率相当高,但并不都是因为惧战,有很多是因为没饭吃没甲穿了。不挣钱还要不断往里烧钱,一般家庭都挺不住。
统一,是必须的。
要统一思想,先统一物资,统一待遇。要不都是空谈。
这也算是张军来到这里以后,开始真正做出的第一件事吧。改革军制的第一步:一视同仁。
“郎君是打算?”
“一应私物按市价折算,算是本府购之。以后诸军物料所使一概公置,军士只需听命战斗杀敌立功,其余诸事无须烦扰。
军需之事一定要交予可靠之人,几个人分别做一方面,此是要事。日后,但凡触逆者,斩不恕。”
“诺。”
“待长安事毕,本府上下无论军政,都会配发粮饷……此事,容我再行斟酌几日再与五哥你商议。”
“诺。”
“你且去忙吧,这些都等长安收复后再说。某去寻张二哥。”
李应右轻皱着眉头出去了。
这么一会儿张军和他说了不少事情,也安排了不少事情,都得马上安排下去,他还得交割职务,搭建自己的管理班子。
张军把事情一交待就轻松了,骑上马出城来到西大营。
做为自己的本部大营,日后一段时间里的编训基地,这会儿西大营里热闹非凡。
本府的军士,还有回转的本府兵士都被调动了起来,扩营,继续建造木屋,夯操场,立箭靶还有刀靶。
张军径直去了自己在营内的节堂,叫亲兵去找张良来,他自己把这两天写的编训方案拿出来整理了一下,考虑着怎么和张良说。
这玩艺儿在这个时代,或者说这个世界,是全新的东西,甚至有些颠覆,一骨脑的弄出来只可能坏事,得设计好程序,一点一点改造。
这样更容易接受也更能出效果。
张军耐着性子进了房中,学着这个时候的人席地而坐,就着矮几做事。
桌椅什么的都要等等,不可能这么快,还得将就几天。
这还是幸好军库中就有常备的干燥木材,马上就可以开始做,要不然还得更久。
其实到不是特别凉,也不是嫌榻硬,是心理上的不习惯,屈的慌,坐不住啊。
跪坐是不可能跪坐的,盘腿还能坚持一会儿,但也坚不了多久。其实这具身体的记忆不管是跪坐还是屈膝都相当轻松。
他在写的时候都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必竟自己没当过兵,也没有办法系统的写一本编训大纲出来,这时候就是要排出次序。
还有场地的问题,现在化军事整训怎么有少得了现代化的场地?
相对于这个只会使用蛮力,全靠身体素质和勇气战斗的年代来说,现代化的训练方法简直就是一个飞跃。
还有器械运动也是要搞的。必竟是冷兵时代,力量,持久力,耐力各个方面相当重要。
再一个就是文化学习了。
晚晌后,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识字读书,借机给战士们讲一些小故事,编写一些精神粮食喂下去。
对于信息传递靠马的时代,精神启蒙是相当容易的。看看历史上那些各种造反者的经历就知道了,随便弄本做旧的书,找块石头刻几个字就能哄来大批的追随者。
文盲也是盲,盲从这个词就是给他们造的。你想像不到后世几岁孩童都能做到的独立思考在这个年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这里主要就是信息接收的问题。信息是思考的必要因素。
“郎君唤我?”张良站在门口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声。
张军停下动作,抬头看过去:“进来呀,站在门外做甚?”
“职下……不甚方便。”张良难得的扭捏了一下。
张军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哥们是不好意思当他面脱鞋。看来是脚臭。
“无妨,就这样进来吧,我也没脱鞋。”张军伸直腿,给张良看了看鞋子。外面地下到处都是积雪,鞋底本也不太脏。
张良使劲儿跺了跺脚,大步走了进来:“面圣的健儿已经发出,某怕有事故,派了四百兵士,带足了车马料使,想来无碍了。”
“嗯,都尉细致,考虑的周全。”张军放下铅笔,把整理好的一部分麻纸递给张良:“张二哥且看。”
张良盘腿坐下来,接过麻纸细看。
张军取火棍挑了挑地窝子里的炭火,说:“方才我与李五哥说话,我让他交割了仓曹诸事,暂时捡校长史,兼领卫尉一部。
日后,卫尉部属在天兴城,统筹全府军民诸事,军事优先,军士优先,军属优先。各县设卫尉所,我称之为军法所,暂代刑衙之职。”
张良眨了眨眼,问:“郎君这是,要把凤翔改做军府?”
“这么说也可以。我称之为军管,以军法管治地方。当下战乱,本府也不能免之,军法无情,令行禁止,正合时宜。
未来几月就要开始打仗了,若想乱中求存,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威慑力。所以,一切以军战为先,保障战力是当今大事。
民生诸事张二哥无须操心,了解即可。
我想请二哥暂代兵马使,专责本府军事。孟保营明后日入营后,军官全部捡出培训,一众军士全部打散,以本府营兵为骨干重新编练。
我已知晓李五哥,即日起凡军士一应物用所使俱为公出,原府兵私物典数出来补以钱帛,算本府采买。
另外,我和李五哥都认为我们必须要复下长安,确保泾邠两节度不失,为日后计。二哥你怎么看?”
张良拱了拱手:“但凭郎君驱驰就是,职下只管交战取胜之。”
对张良这个态度,张军有所准备,也相当满意,笑着伸手拍了拍张良有胳膊,说:“二哥只管编训军士,一众军官我来应对。”
第33章 金书银纸
“另外,把营中识字健儿统计抽调出来另成一营,我有任用。”
张良看着麻纸问:“郎君所说此三三制,即是三人之意吗?”
“对。三个人一小组,三个小组为一班。加上班长班副及伙夫,一班十二人。三班为排,三排为连,三连为营,三营为团,以此上推。
排设伙长,连以上设参军事,称政委。政委必为识字知书通晓军法之人。
连即为旅帅,日后称连长。营开始为校官,一直到师。
三师成军,称军长,为将。三军为兵团,称司令,为帅。
营以上设行军参谋,团以上设军师,称参谋长,统领行军参谋诸事。”
“职下敢问郎君,这三三制是有什么含义么?”
“有。往日军卒战阵冲杀,全仗个人血气武勇,置死地而后生,生死由命尔,战阵之中,各凭运气。某却不以为然。
军卒皆战友,腹背之交,为什么不能相互支应互为凭仗?左思右想之下,某以为,此事可为。
三人成阵,互为犄角,一人冲锋,两人协护,同进同退,互为驰援,遇一敌三人亦同上,不彰单人武勇,只以团阵应对。
只需略加训练,诸军士无不身增四目四臂,三刀三弓三枪或齐出,或增补,因敌制宜,且不论杀敌多寡,生存当大大提高。
军事凭军士,多存一人便多胜一分,长此以往,二哥以为呢?某以为只一个能降低军士们受伤的几率则足矣。”
“大善。”张良闭目想了一会儿,估计是在心里比划了一番,睁眼大喝一声,面露喜色。他是从战场上拼过来的老兵了,一点就通。
其实这种战斗的方式并不是没人用过。太宗世民当年四处征战,基本上就是用的这一套,所以才能那么勇猛却总能全身而退。
他的三三制就是尉迟敬德,秦琼,程咬金和牛进达。随时都有两人护卫左右,一起冲锋陷阵。尤以尉迟敬德最得唐王依仗,凡征战必令其左右。
“即然二哥也感觉可用,那就依此整编吧,专练三人进退协同之术。可立红绿两军,以棍棒相较。”
“诺。郎君大仁义,诸军士征战无虞矣。”张良晃了晃手中麻纸,感叹了一声。
“如今已近三月,某思想下来,长安之战当在五月下,我们的时日仅有不足三个月,要在这三个月之内完成诸营整编,训练得当,当属不易。
这段时间其他诸事张二哥都无须理会,一心练兵即可,务必保证长安之战不失。
待长安事定,就没有什么事情这么急迫了,到时候看情况而定。
我们的计划是取秦州,并泾邠,再取原州,不过都不用太急。接下来的半年,张二哥怕是要征战不休了。”
张良拱了拱手:“郎君安心,张二几代为兵,也只是会撕杀逞勇罢,战阵正是某一心向往之处,建功立业之地,敢叫郎君信任,张二定不负郎君。”
张军点了点头,抬手回了一礼,说:“战阵对叠,两军撕杀,惟武功悍勇可立足,但二哥且记着,武勇绝对不能缺少,但却不是唯一获胜之法。”
“还请郎君指教。”张军跪坐长身,施了一揖。这动作有点像现代的磕虚头。
张军笑着摆了摆手:“言重了,可不敢谈指教,相互商议吧。士卒上阵,须悍不畏死,以命相搏,但为将者,则须爱惜兵士。
以兵士性命换来的小胜,在某眼中算不得喜悦。此种将军,某会尊敬他,但肯定不会亲近他。不与为谋。
某以为,为将者,当时时思量以势取胜,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成功,这才是大道。利用各种条件来获胜,而不是只会让兵士去拼命。”
“郎君可否说得明白些?”
“就是利用各种即有的条件。比如天气,地形,比如水火木石。周郎草船借箭,陆伯言火烧连营,俊髯水淹七军,都是这个道理。
这都是利用地形地势天时天气种种条件来达成取胜的结果。因势力导。顺着风大喊,声音会传的更远,这不是声音本身的原因,而是借了风势。
还可以人为造作条件,比如秦王坚草木皆兵,项霸王四面楚歌,这是利用了敌人的心理软弱处。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比如埋伏,比如突袭,都是以有备攻不备,达到瞬间扭转的局面来恐惑敌人,顺势击败他。有时候这种心理上的攻势更甚利器。
常言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此慈此情非不仁不义。
为将,当思虑军士不易,爱惜军士性命,尽量让他们过的好一些,开心一些,活的长久一些,这是本份。这和军法营规并不冲突。
当严则严,当惩不贷,有仁有义,惜如兄弟。”
张良又是闭目沉思起来,张军皱了皱眉。孙子兵法三卷在这会儿应该广为流传了才是,怎么感觉张良好像从来没看过这本书一样。
按理说,张良能做到果毅将军,家里必定也是官贵之家才是。
古时代的书,那是真的少,但凡能流传的无一不是人摹一册,仔细收藏,时不时的就要看一遍。这个时候的看书,其实就是背下来,一遍一遍的理解。
为什么读书的人这么少?就是因为书少,纸贵,没有一定的人脉和经济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说是门阀贵族垄断了读书科考其实不对,是因为大部分人确实读(买)不起。
在这个时候,赠书是一件相当珍贵的礼物,规格相当的高。
像孙子兵法这样的书,但凡有点家底能力的都是肯定会有的。
唐代文武不分,全民尚武,武是君子艺里重要的一课,所谓出将入相,那都是上马能杀敌,下马写文章的全才,兵书是必学的。
张军就是在李楚林的书房中见到的孙子三卷,这段时间没事就翻一翻看一看。
“张二哥,没看过孙子三卷么?”张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有。职下少时家中贫困,只有一部汉书残卷,视若珍宝。年长行伍,累年守番战阵,也算是运气好,苟活幸存,军功积升。
如今想来,得家兄教导,能识文断字已实属大幸。军中健儿多是目不识丁。虽良家子不如职下尔,书贵如金纸如银啊。”
张军恍然,是自己想当然了。
“我以识文断字者任政委,首要职责即为全营兄弟开蒙,每晚晚晌后以一个时辰为准,教授文字功课,计做日常考校之内。
所用之书,从我这里取用。任职兄弟我先行教导几日,也把书册抄摹准备一下。你想读书,自来取便是,莫做妇人姿态。”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郎君三思。”
“误读。此事无须商议。”
第34章 不筑长城
大唐再开化强盛,意识方面也是有限,上位者对平民的态度也不能和现代比较。
读书就是一个例子。上位者对平民读书始终报着一种审视的态度,犹豫不安。在这会儿能读书的只有权贵人家,以及寒门。
寒门可不是老百姓,而是指失势或低潮的官贵阀门,商贾之流也常常用寒门来自比,就是形容没有权势,但绝对不是穷苦。
关键是穷苦的人想读也读不起,能识几个字就已经相当不易。这会儿可没有书店,再说有也买不起。
……
“张二代全营健儿,谢过郎君。”
看张军给全营军士启蒙读书之意坚决,张良诚心诚意的道谢。脑门都揖到榻上了。方才之言不过是试探。
张军看着长揖在地的张良,心中忽然有种感触。后世的人哪里知道在这个时候,想读书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起来吧,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你太多礼了。”张军把张良托起来,心思却转到了另一边。
造纸和印刷。
书为什么精贵,纸张贵,稀缺。为什么稀缺?全靠人手临写。而且这中间抄错几个字都是比较平常的事情。
校书郎,抄书吏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职,这就是时代性。很多寒门子都有抄书的经历,论为美谈。
造纸很难吗?印刷很难吗?张军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发财之路。不仅能发财,还能扬名。
就是会招一些人记恨,官贵阀门还好,顶多冷眼,寒门士子到时候估计得想咬死他。但是他会在意?
“你再把营中诸事盘点一下,确保无虞。明后日孟保营即至,整编集训之事马上开始。我们的时间不多。一众将官你都勿须操心,交给我。”
“营中诸将如何安排?老营将官可要集训?”
“将官我亲自训练,老营诸将也要参加,咱们一视同仁。军士排序重编,不管故旧乡知,全凭运气。编制后即刻开练就是。稍后将官再入营。”
“如此,会不会散乱?”
“就是要散乱。编后操练,半月后打散重编,再半月再编,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全营都是战友,都可交其腹背,任何三人都可结阵为战。
这需要养成一种习惯,意识上的习惯,无须特殊指导,自然形成即可。”
“可随后大战……”
张军笑了笑:“都尉多虑了。如果仅两三月的操练就能使兵士忘记以前的战阵本能,那这些兵士不要也罢,还能盼望得胜吗?
待战前,将官已入营,会对全营进行编制结阵。平日你须观察臂力擅长之人,记录在案,后面我有大用。”
“诺。”张良其实还不是太理解张军的想法,但还是习惯的应诺了下来。
其实张军不是不想和他说明白,但是这玩意儿很多东西需要意会,需要很多知识面,一时半会儿哪里又说得清楚。干脆就不如不说,做就是了,慢慢领悟吧。
张军起身去后堂转了转。这边的住处他还没细看过,有些什么也不知道。
后面起居室旁果然有书房,还有个盥洗室,摆放洗具马桶的地方,房内隐隐飘散着一股尿骚气。
找了找,这边没有孙子三卷,到是有部春秋。顺手拿下来回到外间,把书递给张良:“先拿着看。孙子三卷在衙内,待我找人抄了赠你一套。”
张良有些激动,接了书再次道谢。
张军说:“说过了不要多礼,我也不喜。今日来就是和你说一下长安战事,还有以后的计算,营中诸事你自安排吧。”
站起身,张军往外走:“我去工坊。你读书需要借鉴就去衙中自寻,只要好生保养就是。”
这个时候看书要博览,什么意思呢?就是要几本书相互对应着看。
这会儿的书中常常存在相互的借鉴,而书写用语又极其简练,往往说不明白,没看过原话的肯定就弄不懂了。
不提张良捧着春秋在那激动,张军一身轻松的带着亲兵再次来到工坊。
熟悉的场面,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闷热。整个将作区内连点积雪都没有,已经全部融化掉了。
先去看望了一下几个道士。
这会儿已经和先时完全不一样了,换了崭新的道袍,衣食无虞,看上去精神头都强了不少。
“见过各位道士。”
“见过府尊。”
“近日可还好?生活物使各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好,好的很,监丞很是照顾,军士也亲近,没什么问题。还要谢过府尊的仁爱。”
“不必多礼,你等尽心研究就是,造作出合格的火药来就是对某最大的感谢,对军士们最大的感谢。你等自也将凭此光宗耀祖成就千古之名。”
“敢不肝脑涂地。”
“好,那我就等着诸位的好消息了。”
几个道士这会儿分成了两组,一组研究火药,一组研究炸药。张军也已经凭着记忆写了一些东西给他们参考,想来成功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这东西本来就不难,只是稍稍有那么一些危险。
“外围诸事诸位勿须挂心,春暖花开之时,本府将在天兴城外为诸位立观,绝无虚言。”张军站在那里指了指西边。
火药工坊将建在西大营边上,以方便护卫。
到时候整个军器造作工坊将全部迁到城外,新筑一片工业区,一是扩张规模,二一个是改善城里的环境问题。这会的人可没有什么环保意识,煤烟滚滚,煤灰四处纷飞,日子照常那么过。
关于防务问题张军根本没想过。如果敌人都跑到城下来了,那没了也就没了罢,说明自己做的太差了。
不只是他,整个大唐其实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就说一件事,大唐是从秦开始,历朝历代里唯一没有修筑过长城的朝代。因为长城已经全部成为了内墙。
直接导致的就是到了北宋时期,大量的边墙是处于损毁的状态,要不然宋也不会被打的那么惨,一直处于被锤的角色。
大唐的思路就是进攻,干掉他,直接冲到他家里去捶。要修边墙也是别人修,劳民伤财不说,还得考虑能不能挡得住。
国势是官员的心气儿,也就是唐代才会出现王玄策这种猛人了。因为强大的自信。
没有谁能真正打败大唐,大唐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有点憋屈。
……
几个道士排成一排,庄重的给张军施礼。张军也没拦,站在那生受了。这一揖就是主仆的论定。
说了会话,又看了看他们的研究成绩,火药已经有点模样了,炸药还需要时间。
张军用自己那点仅有的知识又指导了一下诸道士的工作,这才在几个道士的祟拜目光中出来去了铁匠作坊。
第35章 意外惊喜
“见过丈人。”
“府尊有礼。府尊可是来找老身催刀?”
“啊?哦,并未有催促之意,只是过来看看进度。本府或将有战仗要打。”
“要打仗了吗?”老工匠问了一声,随即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带着张军去看他的作品。
给张军私人用的横刀已经打造好了,而且造了两把。有现成的刀胚,所以速度就比较快一些。
这两把刀和以往制式的横刀都有差别,都按张军的交待做了些修改调整,刀背都略有加厚,刀身也比正常横刀要宽一些。
一把刀身加了些弯度,另一把的刀头加重做了棱梭处理。刀身上都加了双血槽。
两把刀重量相差不多,只看哪一柄张军用来更趁手些。
张军拿起来舞了几下,又去刀靶处双手执刀尽力劈砍了一会儿,细细体味两把刀的不同,却是各有好处。弧刃更灵活些,可以切割,而另一把因为刀头配了重,劈起来更顺畅有力。
也就是一把灵活,一把省劲儿。重量到是勉强都算合用。
把自己的感觉和老工匠细细说明了一下,以供他思考改进,张军把这两把刀一并收了。
老工匠的意思是看兵种。断柄重刀做刀头配重,其他人做弯弧刀刃,张军想了想也感觉可以。
取刀是意外之举,张军收了刀和老工匠,监丞一起来到工坊的后面。
这里原来做什么的张军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是新的铁器坊了,由老工匠亲自负责,坊口有监军守卫,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
张军点头勉励了监丞几句,夸了夸,这才进到里面。
果然和张军想像的差不多,三棱刺太简单了,已经造就,而且是三种长度,刃白脊灰,血槽看上去阴森森的。
“郎君所言极是,此三棱之刺比之枪矛更利于刺击,通透顺畅且能省力。
以猪身相试,一漏之时,相比这三棱刺,枪矛都短了数十下不等,且伤洞撕裂,骨肋皆断,流血不止,洞之则重伤,会失去再战之力。”
张军挠了挠下巴,暗想也不知道这头猪是造了什么孽,被一口气捅了一百多下。
老工匠拿起一把上面还带着暗红色的三棱刺让张军看:“且捅刺数百次后,尖刃无伤,连打磨也可省了。郎君大才,出此利器。”
猪又不穿甲,当然怎么捅都不会伤刃。不过,三棱刺的造型就决定了它的坚韧性,确实是扛操的利器,主要是就一个锐尖,就算钝点影响都不大。
张军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老工匠把三道坚棱都带上了阔刃,增加了杀伤力又不会伤及自己。厉害。
“如此,可取代枪矛么?”
“此物造作极为方便,可替做枪矛之头。”老工匠点头表示可以。做为铁器坊的造作匠师,他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可见对三棱刺充满了信心。
“正好明日起全军整备,如此就替换了吧……要分批次易换,免得影响了戒备。”
“郎君可为此物定价。”
“嗯?哦,不用,以后本府军士一应物料所使全部公置,无须另行计算价格,只管造得好了就是。”
原来像这种更换枪头矛头,修复兵器什么的,府兵是特么要交钱的。你说坑不坑?包括战马。
国家一次性给两万五千钱用来专款专用买马,确实是超过了马价的,但是马有寿命病伤,再换的时候国家就不管了,全得自己掏。
听说不要钱白给,老工匠就不再说什么了,放下三棱刺,又拎起一把狗腿。
张军在现代也就玩过这东西几次,其实也不算熟悉,伸手接了过来。入手一沉,挺重的。
满刀密密的锻造花纹,相当漂亮,雪刃闪着毫光,刀把以革布密缠,握在手里有些粗糙,但相当稳。
拿起来挥了几下,张军找了找感觉,问老工匠:“丈人以为,此刀可否替代障刀?”
老工匠想了想,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回郎君知晓,此刀还是个样品,并未真正造出。郎君所画此刀虽显怪异,看似极易造作,但打造起来相当繁琐。
郎君手中这一柄已经是第三柄了,但其度量仍未较好,弯折也还不是最好,还需要一些时日比对才行。不过,此刀凶厉,替换障刀完全可行。
只是……怕是需要军士们操执适应一段时日方可,此刀形状与度量与通常全然相异,使力也大有不同,如不磨练怕是反而会延误时机。”
张军点点头,把手里的狗腿放回到桌案上。这东西工艺要求就比较高了,需要点时间也不奇怪。反正也不急。
“弩弓如何了?”
“郎君说笑了,弓弩不比刀刺,需要的时日甚长,须慢慢将作试制,反复调协方可成就。现今这几日下来,也就是将把弓身材料思虑的成熟了些。
此弓用材要求很是复杂,老身思之,或许射数该会超过郎君所设,劲力极大,且填装更易,复装要较现形弓弩更为迅速。”
“好。”张军点了点头。他知道神臂弩想造出来没那么容易,估计长安之战之前是想都别想了。
老工匠确实厉害,并没说错。事实上,神臂弩要说射程各个方面比这个时候的擘张弩就强出多少那未必,关健就是在于射速和穿透性。
对于弩来说,射速是关键,杀伤力也是关键。这才是神臂弩牛逼的地方。
“不过,郎君且过来看。”老工匠把张军引到另一边,指着桌上的东西笑着说:“此物可是郎君所要?”
张军大步过去拿起来细看,越看越高兴。“能不能量产?呃……能否大量造作?”
没错,就是弓轮。
张军把弓轮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一点一点仔细的看过去,又用手掌比了比,大概算了一下曲度。这东西在这个时候就别想要求太高,能用就相当不错。
“郎君可还满意?”老工匠看来是相当自信的,笑眯眯的站在一边,看着张军像个孩子一样欣喜。
“可以……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张军实话实说,这东西算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如此就好。郎君,可否能告之此物的用法?”老工匠拱了拱手。他虽然按照图纸把这东西连猜带懵的做出来了,但却怎么也想不通如何应用。
不过,要是想的明白就有点吓人了,想不通才正常。
张军把弓轮轻轻放下,搓了搓手:“拿笔来……拿石黛来。”
杂役一溜烟跑过去拿过麻纸石黛,恭敬的摆放到张军面前。
这孩子是个手脚撒冷有眼力界的,看起来也相当聪敏,要不然老工匠也不会总把他带在身边。
张军伸手在这孩子头上抚了抚,对老工匠说:“此子可教。”老工匠就笑眯了眼睛。
第36章 复合铁弓
本来是出于万一的想法才画了个弓轮,这会儿没想到竟然造出来的,不只是造出来了,还造的不错,张军的心思就活了。
拿过纸笔,闭目回忆了一下,张军认真的画了一架复合弓出来,当然,去除了一切在这个时代不可能实现的东西,只要基础功能。
“丈人且看,只即为此轮的弓架,全部金呃,白铁打造……或者也不用全部白铁,老丈可自行琢磨。此几点为可拆折处,需要坚牢稳固些。
只需照此打造出来打磨干净,预备一条三倍长于现用弓弦的弦绳,某就可组装一架丈人定未见过的铁弓出来,到时请丈人细观。”
“铁弓。此弓……可是有神奇之处?”
张军摇了摇头:“并没有。射程未定,唯射速甚快,到时一观便知。”
对于复合弓在缺失精度的情况下的准确性问题,张军没有提。提了也没用。军中的弓箭往往是齐射覆盖式攻击,精度要求本来就不大。
射速高就足够了。
老工匠拿着图纸迷茫起来。这复合弓有些……不是有些,是完全性的在颠覆他的认知,在颠覆他从艺数十年的所学。
全白铁打造,那就是坚硬无比,也就是毫无韧性,而且重。
要知道弓是凭着弓身的强韧和弓弦的弹性发作,把箭矢发射出去伤人的,可是全铁打造,强是强了,韧在哪里?全靠弓弦,那想射的远需要多大的气力?
张军就知道这些人得懵。
笑道:“丈人无须考虑其他,只管按图做来就是,等某装合完毕,丈人亲手一试便知。此间的技巧实在是三言两语难以说得清楚。”
“当真射得出?”
“当真射得出。”
“当真射得远?”
“与他弓并无相异,只是造作的方式不同。”
“郎君说,稚龄之童亦可开此弓?”
“此话……此话略有夸张,但也不算无理,只需臂力大些即可。同样石数之弓,平日不开者,此弓确实可开,而且不伤臂筋。”
复合弓不是靠蛮力开弓,所以对肌肉群的伤害相当相当小,对于这些古代人来说,那就是不伤。
老工匠摇了摇头,眼睛始终在图纸上徘徊:“即无任何优势,以此弓打造之繁复,只是省力未免不值。此弓可是极准?”
张军摇了摇头苦笑:“不会,而且可能准度还要不如常弓,需要反复练习适应一番。”
“那郎君此意何为?”不值当啊,即然什么都差不多,准头又不行,又得耗费铁料,郎君你这是图个啥?图拿着比较压手吗?
“此弓惟射速快,与常弓相较,同弓兵下可倍之,或两倍之,丈人以为怎么样?还有,此弓最独特的地方,是张弓后。”
张军做了个开弓的姿势:“平常之弓,引弓后需大力维持,指臂极其吃力,若是不能及时射出,只能合弓稍后再开,反复如此,人弓皆伤。
而此弓,引开满弓后,再无须使力,只需以手持之瞄住等待发射即可。丈人以为此等机关可值得造作?”
“当真?”
“当真,本府绝无虚言。”
啪。老工匠在案上猛的拍了一下:“若是如此,当速速造出,凭此弓,郎君必可驰名天下矣。百十万健儿将铭记郎君在胸,时刻颂仰功德。”
张军有点惭愧,轻咳了一声,说:“不过,这个弓还是有缺点的,一个是准头怕是需要磨练,二是弓弦损耗要大一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哈哈,”老工匠长笑了一声:“郎君可知造作一弓,身几何?弦几何?”
“还请丈人赐教。”张军拱了拱手,他是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弓他都没用过呢。
老工匠朝一边的杂役摆了摆手:“郎君一看便知。”
那孩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稍后就拿了弓身和弓弦的半成品回来。张军看后却是愕然:弓弦,竟然就是麻绳。对,没看错。弓弦的材料就是这个时候织衣服的那种麻丝搓合成绳。
不应该是什么兽筋之类的东东吗?张军茫然了。
这就不用比了,麻能值多少钱?
怪不得老工匠如此开心。如果全军全部用铁弓(复合弓),那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工坊这边就只需要作弦就能保证战力了。那多省事又省心?
而且铁弓肯定比平时的弓耐用啊,当武器砸敌都不影响使用。就是要重一点点。但对于一身配件的大唐军士来说,多的这点重量还真不当回事儿。
“此弓对弦磨损有些大,要求亦有些高。”
“郎君放心,弓弦事小,加一些韧力,多备几条就是了。”
“那就辛苦丈人。丈人,可能铸就无缝白铁管?”
“无缝?白铁管?不知郎君要多粗的管子,要来何用?”
张军在心里估了一下:“内里三分,外缘六分,可行?”
老工匠在心里估计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试造,老身也未曾造作过此物,不敢承诺。长度几何?”
“三尺即可,要确保薄厚均匀,且垂直,不能有些许弯弧。”
“这到是不难。”老工匠点了点头,拿起石黛记录了一下。
“另外,内里两寸六分,外缘五寸五分,长度……需要四尺。
内里七寸八分,外缘一尺五寸,长度为三丈五,此三种一起试铸出来好了,内外皆须垂直,且不能有沙眼暗纹,可以白铁白铜各试制几次。”
“如此巨物,何人能移动之?”老工匠吃了一惊。三丈五的大铁管子,那得多沉?谁能搬得动?
“无妨。”张军拿石黛在纸上画了个正圆,画上凹齿轴幅和间孔:“可铸造此轮若干,以麻绳辅之,一人可抵千钧之力。”
“郎君莫不是诳吾?”
“只需验证便是,此为数术之学。万物有重量,撼动须使力,力力之间相互作用使之动摇移位,大有学问,此只为其中一术而已。”
“可提千钧?”
“只须绳索强韧,几轮合用,一人可操。”
“郎君高才。若此物成真,郎君……天下匠人之福啊,必将诵颂万世,名传千秋。”
老工匠激动的脸都红了。他毫不怀疑张军的话,必竟一府之尊,这种事是不可能拿来开玩笑的,那以后真就不用混了。
这可是一诺千均的时代。
“此物可不只是能用在工坊,民间处处皆有用处,大到移山填海,小到生活起居,只是需使大力的地方都可适用之,极其简便。”
“如此神物?”老工匠手都有点抖了,仔细的看了看图纸,又抬头看向张军:“郎君,未注尺寸啊。”
“重物用大尺,小物用小尺半尺,并无十分标准,大小轮都能配起运用,只是需三四轮成套即可。”
(唐代大尺是一个标准尺寸,大约是一尺二寸多一点点。)
第37章 物产丰富
一个吊滑轮组,把老工匠弄的差点血压狂飙,把张军弄的有些胆战心惊的,别看只有四十多岁,在这个平均年纪不到三十的年代,已经是妥妥的老年了。
别看史书上写的人都活个六十七十好像很容易,你得看那些都是些什么人。能登上历史记载的,能是老百姓吗?
人到七十古来稀呀。
看着老工匠迫不及待的样子,张军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聊下去了,反正该看的也看了,该交待的也交待了,于是告辞出来。
老工匠失礼的也没送行,径直带着小杂役跑去安排人制作滑轮去了。
张军带着横刀,想着更换三棱刺和打造复合弓的事情,离开了铁器工坊。
神臂弩需要时间,短时间想用上不太可能,至于无缝钢管更是现在弄出来也用不上,只是为将来做准备罢了。
长安之战,还是得按这个时代的老架式来打。时间不够用啊。
这个滑轮组他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今天就是赶上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能提高战斗力的东西,大战马上开始,他输不起。
他不像人家其他节度使,大不了回老家重头再来,像朱滔,像李怀光,明明是反叛,结果输了以后上书一道承认个错误,还是一节之使。
可他要是输了,估计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贬谪一条路可走,没有选择。其实就是相当于流放了。
外官回京,似降实升,京官外放,明升暗降,况且还不一定明升,降肯定是实打实的。
大唐朝的君臣上下之礼比较随意,皇帝和大臣们日常工作也比较随意,没有太多的套路。
像三品大员弄出去当个下州刺史甚至司马这类事情一点都不意外,这还不是贬谪。州刺史调回京里就给落个从六品这样的例子非常多。
官职升迁降渎完全没有什么规律可言,看心情,看空缺,看举荐人。这会儿的官员基本上都是靠推荐,举荐上来的。举荐人才是官员的正经职责。
而且官员的称号官职特别多,除了正常的职散勋爵四大项以外,还有捡校和兼任。一个正二品的官,头衔写出来没有个五六十字百八十字都不好意思见人。
像刚刚造反的李怀光,检校刑部尚书,兼任河中尹、邠州刺史、邠宁庆晋绛慈隰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诸蕃部落等使。加封检校左仆射,兼任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支度营田观察盐池押诸蕃部落六城水运使,封爵食实封四百户。
这都没加上他兵马副元帅之类的临时职务,也没把散勋爵写全,都上百字了。
像亲王勋贵,高级京官,经常还会遥领一些外官职务:就是挂个名,人其实是不去的,主要是彰显地位表达重视,比如东京府或者军事重镇这样的地方。
如果张军这个时候战败失势,他最好的下场就是被赶到沿海一带去当个刺史,甚至县令都有可能。大唐皇帝极少杀臣子,都是撵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在这会儿,东南沿海还算好一点,是粮产区,像岭南那边基本就是穷山恶水的代称,不犯点什么事儿都去不上那种。
一路胡乱的想着事情,走到了军器监造的大门。
亲兵伸手拉住张军的马头,示意了一下。张军抬头看去,见是主簿等在路边。
“见过府尊。”
“免礼。可是有事?”
“回府尊,全府十州县之物产矿藏,各地开矿治炼诸事,职下已编撰好了。不敢言毫无疏落,十之八九可保。职下已尽全力了。”
张军打量了主簿几眼,整个人相比上次见面憔悴了一些,看样子这几天过的不太好的样子。
“尽力就好,这一块你是熟手,知道的比较详细,人头也熟悉一些,不妨从此洗心革面吧。
这样,你执我手信,去西营都尉处借调旅帅一部,专司收管矿场私坊诸事。
凡本府州县辖境内,一应矿场物产,除猎户农作医药之外,都要收归监管,凡产出须交归军器监坊登记入库,一应开采事宜由军器监坊监督协调。
各地矿场及私作工坊全部充公,人员械器全部集中到天兴城外,不日那里将新起坊寨,分设增扩各坊各库,日后军器监所有将全部移入坊寨。”
“下仆领命。”主簿施了一礼,抬头问道:“郎君所说,可是所有矿产矿场以及民间私坊?”
“正是。当今正逢乱时,本府大战在即,一切相应物料工坊尽皆暂行归公处置,力保战事无虞。待战事尽后发还。
有从中做梗者,斩。居中纳私者,斩。不服征调者,斩。”
“郎君……”
“某意以决,无须多言。我会晓谕各州县,令其配合你等行事,一切从速……可召集坊间青壮充任监军,监佑各矿及运输。”
“诺。”
张军也没下马,让亲兵去接了主簿手里的册子,径直回了衙门,叫亲兵去请高庆,自己快步进了三堂。
高庆的办公地点就在衙内,几分钟就过来了。
张军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一下,让高庆拟稿,给下面各州县发公文。
“府尊,这矿产之物职下省得,而这物产又是指什么呢?”
“暂且写着吧。我想对本府域内山河物产农作之物进行一下统计规划,按军,民,商三类区划,立专署协管。这是后话,待坊寨弄好,咱们把仗打了再说。
此次提及就好,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只是为日后略作垫备。”
“对了,要告诉各州县以及矿主坊主,此次军管是为了免得全府上下卷入纷乱,齐心协力保卫家园,并非本府私纳,一应账目会择期发布。
另外,官贵衙老之流,只管让他们来找某就是,无须理会,有冲撞跋扈者军法从事,敢称刀兵者,斩。
须告诫全府各等配合行事,告诫衙差军士善待工匠民众一应矿工等,此次是为战,不是抢掠,此等人士迁来入坊后均是袍泽,应视人如己。”
高庆领会了张军的意思,到一边去思考作文去了,张军拿出主簿的册子看。
石炭,石黛,芒硝,硫磺,铁,铜,金,银,铅,采石,砖瓦,陶土粘土,灰石,白石,晶石,云石……样数是真不少,大小规模都有,就是有些东西张军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他也不太好问,就想等着差不多了,去看看实物再说,反正以这会儿的工艺水平,也不可能开采出来锌镁铝什么的,应该都能认识,只是叫法不同了。
张军的想法是先把矿产工坊集中起来统一管理,集中力理提高军备,其他的都可以等到长安之战以后慢慢再说。所以不急。
第38章 豆腐青菜
之所以要叮嘱军士一声这次不是去抢掠,要善待乡民,是因为唐代的军队,抢老百姓是相当正常的操作。
前面说过,唐军行使的是胡人军律,补给大部分靠收缴抢掠来补充,他们可不管什么老百姓老千姓的,东西没了就去抢一圈儿。自己辖域内的也一样,一视同仁。
这会儿从皇帝官员到军士,就没有把平下民当人的,根本没有顾忌,唐代名将几乎都有过纵兵抢掠的经历。
高庆拟了公文拿给张军看过后,找书吏来抄写,用印,然后传馆驿巡官来封火,加急送出。堂堂别驾干起了秘书工作。
这个年代的公文传递有一套自己的系统,隶属兵部,称驾部,主官郎中员外郎。各节度为馆驿巡官,各州为司兵参军,至县是由县令亲理。县以下还有驿将。
因为重视,所以传递公文信息的速度相当快,这事儿可以参考妃子笑的故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唐代不缺马,更不缺好马。
唐末,河曲之地尽失,牧场没了,对付到宋代战马已经成了珍惜物种。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战马的繁殖问题,上战场的马是要进行绝育的。
送走公文,张军收好矿册,来到外面院子里溜达了几圈。矿册这东西他没必要详看,拿在手里就好。
天色近晚,寒风渐起,太阳光的温度在慢慢消散。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风吹来厨房的烟火气味儿,肚子就跟着咕噜了几声。
被调过去协助主簿征矿的旅帅匆匆赶了过来,来张军这里讨令。虽然活是张军派下去的,但仍需讨令。这是为了避免有人诈传军令。
“你等此行,以威慑督办为主,不要暄宾夺主。还有,对贫下之人要和善些,以后所用军器都需要他们来采矿,来造作,明白吗?”
“诺。”
“此行当留心观察,各色人等记录在案,以备后查。如遇蛮横之徒,不可折了本府声威。”
“诺。”
“从中做梗者,斩。居中纳私者,斩。不服征调者,斩。冲撞军驾者,斩。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当果断之时就要果断。”
“……,诺。”
“如沆瀣一气欺善从恶,提头来见。”
“诺。”
“如此,去吧。近几日全营都要整备,你等怕是来不及,待回来再安排。”
旅帅顿足击胸,领命而去。张军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半天的呆。自己为了保命,或者大气点说为了有所作为的战斗,就从这个时候起,打响了呀。
胜负未知,前途未赴。张军也算是看得开的,努力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多了也没用。
就是天天吃羊肉面汤羊肉稠粥,他感觉有点受不了了,燥啊。好想念大米饭,好想念小葱沾酱。那醋腌小黄瓜,一咬一咔嚓……
好在大蒜有,管够,他自己泡了一坛子糖蒜,天天守着等着能吃的那一天。
难怪大唐风气如此开放时尚,男女之事也不遮遮掩掩,你说成天的羊肉大蒜羊肉大蒜,是个人他也顶不住啊。
主要问题是这会儿做饭的方式实在太单一了,不是煮就是烤,要么烤了再煮,要么煮了再烤。
幸好还有几种青菜,有豆腐和鱼类,要不然张军肯定是,还没等事业有成,就被吃食给弄抑郁了。
豆腐这东西到兴元元年这会儿,已经被发明了快一千年了,因为制做成本相对较高,储存时间又太短,所以价格一直比较,不是那么太亲民。
属于贫苦人家吃不起,富贵人家还有点瞧不上那种。
而且这东西命运不太好,除了发明它的人以外,就再也没和任何名人异士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也就一直默默无闻不见经传。
其实这东西一直都有,各处集市都能见到,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相当普遍了,南史北史,魏书梁书南齐书里都有只言片语提到。
……
晚饭是雕胡饭,羊肉馄饨,玉柱。张军特意嘱咐了菠菜炖豆腐,洒上蒜末,算是难得的合口美味了。
菠菜这玩艺儿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贵,哪怕张军仓底厚实也是吃的肉疼,发誓等春暖花开自己非得刨块地种点不可。这钱花的冤哪。
这个馄饨其实就是饺子。
馄饨和饺子同源,不过馄饨生得早了些,是老大,于是老二饺子就比较委屈,穿老大的用老大的,一直到了宋代才有了自己的名字:饺儿。
好娇羞有木有?到了明后清初,才统一叫为饺子,或水饺。事实上在大唐这会儿,饺子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其实豆腐也是到了宋代才大放光彩的,主要是烹调方式有了显著的变化。
玉柱,又叫面起饼,其实就是馒头……呃,带馅的馒头,按现代叫法是包子。包子这个名称是清代才出现的,把有馅和无馅做了区分。
之所以叫玉柱,是因为当今的老大最喜欢吃的馒头叫玉尖面,然后下面就开始叫玉柱了,大概是借借老大的光的意思。
玉尖面这种叫馒头的包子,是用肥熊肉和用中药喂出来的鹿肉混和为馅,也只有老大能吃得起了。
所以这一顿饭,就是菰米饭,羊肉韭菜白菜馅包子,羊肉荠菜馅饺子,配上菠菜豆腐汤。其实还有酒,但张军实在是不喜欢那股子酸酸的味道。
不只是味道,那种绿荧荧的颜色看着也瘆的慌啊。所以他一边吃一边在琢磨,是不是啤酒也应该提上日程?
这会儿基本都是米酒或者果酒,至于白酒,应该有,但张军还没见过。
蒸馏这个技术是这会儿已经存在的了。
咦?张军把最后一个饺子扔进嘴里,把昂贵的最后一口菠菜豆腐汤喝光,还拿着碗控了控。不浪费一滴。
一边琢磨着一边去漱口:用牙刷沾了点青盐把牙蹭了蹭,然后含水漱洗。
在现代的时候,他刷牙可没有这么勤快,自从到了这边,简直是一天刷三遍的意思。他怕牙出问题啊,这会儿可没有牙医。
牙刷世界公认的是1780年,事实上,咱们唐代已经有了,到了宋辽时期已经普及。以骨角竹木等物种上两行马尾成刷,沾青盐末揩齿。
连牙膏都有,以茯苓等药材煮成。别以为古人就落后,这玩艺儿还真不太好说。
当然也有懒的,用手指去牙上搓巴搓巴就当刷牙了,或者用布条蹭蹭。平下民等这么做的多,因为牙刷还是挺贵的,青盐末也不便宜。
漱了口,张军急匆匆的回到三堂,找了麻纸和他的黛笔来,伏到案上琢磨。
他刚才从白酒蒸馏一下子想到了酒精。这东西必须得有啊。
这会儿的伤员事实上大部分都是死于感染的。
第39章 判司 博士
提到了感染,张军又想到了卫生问题。
不管是军营还是民间,这会儿的卫生习惯在张军来看处处都是问题。
想到了卫生,张军又想到了肥皂和澡堂子。还有理发问题。
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在纸上写下酒精,肥皂四个字,在肥皂后写下澡堂子,理发。又在理发后面打了个问号。
古人讲人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把保养头发皮肤这种事儿和孝道联系在了一起,认为是尽孝的开始。
而且来头还巨大:《孝经·开宗明义》,孔圣人说的。不过南宋的时候有人怀疑这本书是后人附会,就是冒充的孔子。
清代纪昀在《四库全书总目》里也说孝经成书在秦汉时代,应该是孔子的几代徒子徒孙写的。
不管是谁写的,事实是,这本书就是这会儿的圣经。从皇帝到奴隶,莫敢不从。
不按照书上写的来那你就是不孝,不孝可是这会儿的大罪,不但影响工作和社会信誉,还可能会被弄死。
张军巴嗒巴嗒嘴,用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几下,有点犯难。他想让所有军士剃头。
这会儿不管男女都是一头浓密且长的头发,冬天还好说,一到夏天,还要捂上头盔,再加上大量运动,那个滋味可想而知。
关健是臭啊,还生虱子,虮子什么子的。
其实就整体大唐来说,卫生风气还是强于其他任何一个朝代的,必竟比较富强嘛。很多东西只是时代的原因。
像洗澡,唐人还是蛮爱洗澡的,而且已经出现了大浴池,像泡温泉这事儿就是从这会儿开始并且传到了周边国家,日本韩国什么的。
这会儿人洗澡多用木桶,不但有香皂(澡豆),还有洗发水(皂荚汤,沐头汤),有护肤品,面药和口脂什么的,只不过有些贵,平下民等一般是用不起的。
府兵多为良家子,生活习惯还算好,募兵就比较操蛋了,多是平下民等。张军头疼的主要就是这些人。
“来人。”
“郎君。”
“寻仓……寻诸判司与医学博士,经学博士前来。问问可用了晚晌,如未用晌莫要催促。”
“诺。”亲兵在门口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去找人。
判司是官职,但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至少六个,多则八九个人,负责一府或一州的内外日常大小事务。
主要是六司,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与六部相对应,负责考评,礼仪,赋税,仓库,户口,驿传,刑狱诸事。
其他诸事的管理以及工程水利各方面也包含在内,像司铠司田司骑司水这样。称为曹。都属于判司官。李应右就是可判司仓,称仓曹。
虽然大家职务相等,但实际上权限大小还有地位都大不一样。这个很好理解,同样都是副市长,能一样吗?
医学博士是负责一州医药的官员,经学博士是负责本州的教学工作,也就是教育事业。
往上太学里有太常博士,太学博士,算学博士,律学博士等等。还有助教。助教和博士分工不同,职阶是一样的。
还有个四门博士的职务专门负责管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的子弟以及有才干的庶人子弟。
庶人子弟也就是常说的寒门子了,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最有意思的是,这会儿出门去茶楼喝碗茶,负责煮茶的要叫茶博士。你要是叫一声小二,估计得把茶壶摔你脸上。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亲兵已经把几位判司还有医学博士经学博士寻了过来。
“郎君,诸判司与医学、经学博士到了。”
“请进来吧。”张军放下笔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腿脚。这么坐着到是随意,就是腿脚有些受不了,时间长了它麻呀。
“见过郎君(府尊)。”几个人在门口见了礼,伸手就要脱鞋。
“免了免了,就这样进来吧,某也未脱。”张军只能抬脚再展示一下脚上的靴子。
话说这靴子是真不错,又软又暖,真皮纯毛,又不是很重,这鞋匠要是去了现代开一家手工制坊,那绝对会发财……要去国外开。
几个判司和两位博士相互看了看,让了让,先后进屋,又是见礼。到是挺客气。
其实就是不熟。
张军原来虽然是高官兼着省军区参谋长的职务,但事实上实权不大,干的是后勤部长的活儿,而且他属于京官系统,大部分时间要待在长安。
这回突然就成了府尊了,下面这些人嘴上不敢反对吧,心里肯定要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张军也不以为意,和几个人拱了拱手,然后召呼坐下说话。总不好就这么站着聊,感觉好怪异。
其实坐下才发现,特么更怪异。
张军很想知道皇帝老大是怎么这么和一群大臣光着脚坐在一起烤着地窝子论政的,辩论的时候需要站起来吗?吵架会不会坐不住?
嗯哼,张军咳了一声,集中了一下注意力。
“这个,找诸位过来,是有些事需要商议一下。诸判司稍候,先边听即可。”张军先让诸位判司在一边旁听一下,转向经学博士这边。
经学博士,这会儿也叫文学博士,是掌五经司教授的,但一般是以管理为主,搞理论研究,授课有助教去做。
“今天下经乱,战祸绵延,博士以为如何?”
“老朽昏溃,请府尊提点。”这博士看着确实不小了,头发胡子花白,一脸褶子,冲张军揖了一揖。
其实不怪他敷衍,博士的官职太低了,八品,而且还是个务虚的,哪有资格和节使讨论政治话题嘛。
“博士客气。某准备行文通府,将天子诏命,天下大势,本府要事,凡政事人事兵事物事俱皆登录,择要广而告之,使一众民等知晓。博士感觉可行?”
“郎君之意,可是邸抄朝报?”
“相差不远。以府事为重,朝报次之。辅以本府州县水土人情,风闻要事,官员抬革,田亩税赋等消息。
陇不知眉,扶不知仓,本为一府,互不相关,但有政绩兵事只惟惶惶不知所以,税增赋减不知悲喜,与僵尸走兽何异?
现在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本府有心集通府之力保一方祥合,可民不知兵,兵不晓理,如何使得?
概官贵人家自恃尊祟,中下民等耳目不张,虽千万人如散沙不堪一击。
本府思付,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想来想去,我感觉就是因为不知道。
民不知官,官不知民,兵不知恩,民不知报。
因为什么不知道?闭塞罢了。消息每每停著于我等之耳,止于我等之口,以我等知之必周府知之,可是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所以我准备在全府行报,让各种消息流动起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当下的形势,知道县外有县,府外有府,知道府之不存,家之将覆。
我希望能通过这样做,让中下民等张目开耳,知道更多的事情,能活的有目标,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明白一些基本的道理。”
第40章 卫生之经
“博士以为如何?”
“府尊大才,思虑周密,为吾等之福,阖府民众之福。”老博士不正面回答问题,拍起了马屁。
“那博士可以助我?”张军不想听这些没有用的,直接问结果。
“这个……府尊,仆下,心有余焉,惟力不足矣。”
“可是拿不动笔了吗?”
“呃……并不是。仆下,仆下,职低位卑,人单力薄,怕是担不起府尊青眼。”
“府尊。”医学博士在一边开口。
“博士请讲,无须试探顾忌。”
“府尊可知坻抄集了多少人力物力畜力?三省六部各府各州之力,天下诸使诸军之力,从汉始至今,方才有如此之规模,如此广布。
职下虽职低位卑,这些也是知道的。
虽然职下明白府尊之意,也懂得府尊开启民智之心,但却不敢苟同府尊之急迫。
恕职下不敬,虽只一府之地,洋洋数百里矣。坻抄集上下之力,不过抵各州各县,已尽全力。
若府尊所言之报亦只达州县,想来府尊必不满意,但想通达各乡里间何其难也。王命所归不过如此。况乡里之间俱皆白丁,坻抄通达又能如何呢?”
边上几个判司都点头表示同意医学博士这个观点。实在是在这个年头,办张报纸太费劲了。
现在国际上说,最早的报纸是罗马凯撒创办的每日纪闻,但它不过是传递紧急军情的战报,没多久就停了。
事实上,世界上最早的报纸就是我们的坻报,它的出现比罗马凯撒早了足足一个世纪那么长。
而且坻报是切切实实的新闻类报纸,可不是传个军情那么简单。皇帝诸事,朝庭诸事,官员任免,奏议辩争,律法规范,政策相关等等。
从汉到清,从未间断,而是不断的发展完善,不断的扩大传递范围,也就是影响力。
坻报这个词是宋代确定下来的,在那这前叫坻抄,或者朝报,杂报。
因为没有印刷技术,只能靠人手抄写,所以叫抄,而坻(邸)是下面各省各节度各诸候在京城所设的办事处,专门负责新闻的抄写传递。
刚开始还是在朝廷内部抄,后来内府会把相关新闻公示在宫门外,谁爱抄谁抄。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新闻发布了。
唐玄宗时期,坻抄内容就已经不限于官方公事了,奇闻异事,京城事件,官司,皇帝大臣的小八卦什么的就都有了。
宋代出现专门抄报售卖的商人,卖牙刷牙膏报纸什么的,像不像今天的路边报刊亭?而且因为售卖的出现,购买者众多,邸报开始固定时间发行。
明代设通政司管理报纸的出版发行,到清代就更正规了,邸报有了正式的名字:京报,并且出现了晚报:专门在晚上发行的宫门抄。
1912年,清皇退位,邸报(京报)停刊。
明清两代报纸的规模扩大,和印刷技术的成熟有着不可分割的原因。
两位博士和众判司官为什么一致认为张军的想法不可能实现?就是技术制约。全靠人抄写,然后再人工送达,这里面牵扯的人力物力畜力不是小数目。
毛笔字一天能写多少字?一个人一天能抄多少?
而且医学博士也没说错,乡里之间识字的人太少了,你送了也白送。除非安排人来念。这又得人力。
“如果,坻报无须用人抄写呢?只需两三人,日出数百份,如此可能行?”
“这个?可是送达还是需要驿馆差人哪?”
“设报馆,雇佣闲人,不占驿驾公差。从府城车马至州县,州县发行售卖,雇佣闲人至乡里间读诵。可不可以?”
“其是糜耗府尊可曾算计?从何而出?”
“自力更生罢了,一份一文可售得?千份即千文,可够支张?本府十数州县,十数万民户,莫要说万份售卖不得。
以十日计周,出两份,可行?某并不急迫,此事亦不是着急的事情,慢慢图之,初始由府库填拨耗损,待勾平之日则独立营运,可行?”
两个博士和几个判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这事儿不好办,但一时却也找不出驳斥的理由。
“郎君,可知如今纸几何?墨几何?”司户拱了拱手。
众人眼一亮。对呀,说来说去还是用纸,老大,你说的再舌如灿花,纸贵呀。你能把字写在空气里?
“你等到是小看某了。”张军笑了笑,扶膝站了起来,在榻上转了几转:“此事从无至有,总须一些时日,在此间,某着人造纸,出印呃,抄写之法。
此事,必办。坻抄……以后就叫凤翔民报,由经学博士主理,组织经学之士为报馆诸员,一应开支由府库度支。纸张印……都成立工坊。
首开无虞,后须交割本利。
在城西营外新筑坊寨之事,诸位都知晓了吧?里面除了原有工坊扩张规模以外,会另增数座新坊,统一由别驾督办。里面就有造纸诸坊。”
张军给这些手下透露了点消息,摆摆手阻止了经学博士的发言,说:“此事无须再议,但也不算急迫,某给博士一月之时统筹报馆。”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看向医学博士:“博士,伤口肿疡发脓身体燥热不消,该如何处置?”
“热毒,以寒凉之物服之。冲洗,敷服皆可。”医学博士拱了拱手,相当自信的回答。
“十人伤,可医几人?”
“呃……夏日毒借阳势,只得五五之数,如是冬日则十之八九。”
“博士可知道肿疡发脓的原由?”
“热毒攻伐所至,不可测防,惟小心伺服,以阴凉蔽之,以寒药避之。”
“军中广备金疮之药,可是有备无患?或是惟尽心意矣?”
医学博士张了张嘴又闭上,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职下不敢谎瞒,惟尽心意矣。天数所定,人力难争。”
张军点了点头:“某欲在营中推行卫生之法,每日晌前溺后须澡手,每日睡前须洗脚,两三日须沐浴更衣,十数日换洗被衾。
诸般械使均须每日以药汤擦拭,腌臜污秽之物均须置于营外指定处覆盖不得随处抛洒。
每旬以石灰泼酒全营,覆盖茅坑厨肆,将诸般杂物填埋焚烧,去灰堆积成肥。不知可不可行?”
“郎君所说诸般,却是可使人舒畅。”经学博士点头拍马屁:“吾尚喜濯浴,温汤煮半个时辰,灰尘尽去,神轻气爽哉,只觉躯体亦轻盈。”
张军和医学博士都没搭理经学博士。
皱眉想了想,医学博士问:“府尊所言,言及卫生,敢问,可是府尊认为,诸般操作有利卫生?”
(十日一周,是因为大唐官员是十天休沐一次。)
(唐代洗澡沐浴意思不一样,洗是洗脚,澡是洗手,沐是洗头,浴是洗身。)
(卫生这个词,古来有之,来自庄子庚桑楚中的老子《卫生之经》的故事。不是卫生经。)
第41章 孝经之论
“正是。”张军郑重的点了点头:“生老病死,惟病可防。古人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诚至理也。卫生之法,关乎防病,先在营内推行,日后须在全府施行。
此事由博士你主理,建卫生队,依在军法部下,负责督导巡查卫生之事。从某至以下,笞之杖之,莫敢不从。”
医学博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拱手诺了一声,应下了差事。
张军都说了连他自己如果触犯都可以打,那还说什么?
“如此,诸判司当知如何了。”张军扭头看向几个判司官。找他们来主要是因为所有事情都需要他们配合。
“诺。”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一下,说:“凤翔民报与卫生队就这样定下来了,但我还有一事想和诸位说一说。你等说说,忠孝可能两全?”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经学博士拱了拱手:“回府尊,自古以来,历代均有此例,忠孝无法两全。”
“何谓忠?”
“尽人臣之事,不惜埋骨他乡。自古征战不休,黄沙累累白骨,俱为尽忠者矣。”
“那,何谓孝?”
“承欢膝下,含饴弄竹,讨大人欢欣,送严慈终老,丁忧克己,是为尽孝。”
“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军卒多有阵伤,是以是为不孝么?”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忠君立事,何来不孝?”
“那就是说,军人受了伤,少了头发,不算是不孝?”
“不算。”
“即是如此……就从某开始罢。拿刀来。”张军长身而起,唤亲兵拿刀。
几位判司和两位博士满眼迷茫,不明白张军是什么意思。张军手刃李楚林的事儿大伙可都是知道的。
其实张军想剪个寸头,可惜这会儿没有理发工具,剪刀也剪不出寸头来,所以干脆就剃光算了,反正长几天也是寸头。
其实意义不大,这年头是要戴头盔的,什么发型最后也是挤压成饼。
至于没了头发戴头盔会不会磨头皮,会不会撞疼这事儿,张军已经研究过了。答案是:会。
真的会。戴头盔的时候,长长的头发挽起来在头顶扎成髻,是天然的支撑保护层,还是有弹性的。
不过这个好解决,在里面加层垫子,或者加层软帽就行了。现代军人也戴钢盔,也没见哪个被头盔磨出血来的。(第一代钢盔就是个铁壳子)
张军准备让工坊试试能不能也在里面加上衬布,最好是调节环。应该不难。
“郎君?”
“莫慌。”张军从亲兵手里接过自己的障刀。因为有了三棱刺,他就把障刀交给了亲兵给带着。
拿着刀才发现,特么没镜子。铜镜不管怎么蹭磨,在现代人来看也是模糊的,这是代差,没办法。
镜子这东西……玻璃。又是赚钱的好东西啊,这东西的制作之简单,成本之低廉,啧啧,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郎君。”亲兵轻轻碰了一下张军。这几天张军总会莫名其妙的就走神,亲兵都习惯了。
张军回过神来,把障刀在手里掂了掂,又还给了亲兵。特么没镜子谁敢拿它往脑袋上比?那不是剃头,那是玩命好吧?
“今日罢了。”张军悻悻的摆了摆手:“某只是想把头发剃了,为健儿们作个表率。”
“郎君,不可啊。”
“为何?”
“人之发肤……郎君,虽理可说通,但但但,礼不可废呀,郎君,三思之。”
“即然忠孝难两全,已经当兵入伙,为保巨唐万业江山舍命取义,何必还为此等繁文缛节所捆绑?
夏日炎热,往往汗流颊背,闷热难当,诸官可知其中滋味?不然,诸位尝试一下如何?
闷湿后又不及清洗,灰垢积存,油腻恶臭,虱虮丛生,骚痒难耐,可谓销魂积骨矣,可想品略?军士保家卫国以血命拼杀,却被称为臭将军,为什么?”
“呃,此等……这个,”几个判司和两位博士面面相觑,感觉不太对劲儿,可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来。”张军回身把门口的亲兵召唤过来:“脱盔,给诸位大人闻闻头上的味道如何。”
亲兵脸色涨红,看了张军几眼,扭扭捏捏的脱下头盔。虽然是寒天,但那股子头油味儿仍然坚强的飘散了出来,头发到是黑亮,俱是汗油混合,滋润的很。
张军把亲兵的头盔拿过来看了看,摆到两位博士面前:“军士不易,生死由天,又要每日遭此罪过,缘何?”
顿了一下,他指了指头盔里面的污垢:“此物积累,却是极易使伤口发败,若是勤加沐浴洗澡,去除发髻污垢,伤兵苟活者将倍增,为何做不得?”
医学博士神情一束:“府尊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否则某是说来好笑的吗?”
“恕罪。只是,敢问府尊如何得此结论?”
如何?当然是特么的微生物啊,细菌哪,说了你能听懂吗?
张军舔了舔嘴唇:“博士可信生佛?”
唐代因为种种原因,一直祟尚佛学,尤其是神龙女帝,为了有说服力,编造了一系列的故事,全都安到了佛的头上,直接导致佛学大兴。
到德宗这会儿,虽然天下战乱,但佛学却是一派大好,高门大寺,田地万顷,信徒广众,笑纳天下。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下面官员祟信佛学的不知凡几,带动着大量的无知盲众每日烧香叩头,献金求福。
和尚在这会儿是最滋润的时期,每日里什么也不做,只管数钱纳地,或者睡几个女香客什么的。贵女商妇与和尚交好简直算是这个时候的一种风尚了。
也不用两位博士回答,张军接着说:“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命。又有人身如屋宇,往住无数众生。某谓此类肉眼不辩之众生,为微生物。
微生物无处不在,人之发肤,口舌鼻眼,尽是此物栖息之处,生息繁衍永无止尽。
某查这微生之物,也分种群,不尽相同,发肤之处与口舌之处相异甚大。
及伤口处,发肤之微生群与肤底之微生群相遇,乃爆发战争,于是伤处溃败,累及人命,徒增冤情而无可奈何。
某推行沐浴洗澡之法,去除累发,净涤污垢,实为却除发肤间微生之物,时日长久后,自然奏效,彼时再伤,溃败发生自然大降。”
医学博士听的目瞪口呆,问:“府尊推行卫生之法,也是针对此微生之物么?”
“正是。污秽恶臭杂物例来是微生物所喜,繁衍更甚,远弃之,或掩埋焚烧,皆可杀死其物,健吾等之身。即为卫生。”
“府尊所学,深不可测。”医学博士长揖至榻:“可以为师矣。老朽厚颜。”
第42章 红曲绿曲
张军愣了一下,才明白这白胡子老博士是想拜师。
老脸一红,张军伸手扶起医学博士:“某自知简陋,不敢为师。若博士对此有兴致,不妨探讨,相互学习。”
“府师宽宏。”医学博士施了一礼,算是自认学生了。
张军脑筋一转,说:“即然如此,那,西城坊寨之内,某令人起医坊一处,对此微生之物进行钻研分辩,就由博士主理可以。”
“谨遵吩咐。”
“博士可识得酿酒?”
“酿酒?府师,军中禁酒。前日方宣本府为军府,酿酒自亦禁之。”
“呃……,”张军目瞪口呆。自己就是搞个军管啊,怎么就转为军府了?还全府禁酒?这特么,自己不得被骂死吗?
“你们误会了。”张军组织了一下语言:“本府之意,乃通府军管。行军法管理方治而已,并非转为军府之意。民间诸事一切同前,惟以军事优先。
酿酒之事,不能一禁了之,当区别对待。一应民众乏时热饮几杯,当是乐事,驱寒暖体去除疲惫,是好事。
但凡政令通策,须规纳总结,前思后虑,以便民兴市为旨……一应法度待本府审阅方可行事。此令可发布了?”
“并未发布。所涉众多,且细且繁,诸吏尚在努力之中。”
“那还好。变更无须过多,一应诸事凡涉军伍优行即可。博士去寻几个擅酿之士,以礼聘之,充至医坊之下,有大用……还有红曲,多多益善。”
唐代酿酒,就是米酒和果酒(葡萄酒),有绿曲红曲之分。酒以色泽论高低,绿色普通,以黄色最高,称琥珀色。琥珀色即为红曲所酿。
虽然这个时候也有白酒的叫法,但和后来的白酒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是针对酿酒原料的称呼,白米所酿,就为白酒,其实还是绿色或者黄色的。
酒为黄色,通体清亮,清澈晶莹,就是上品了。其实就是后世的黄酒,要煮着喝。至少千文一斗。
普通的绿色浊酒好些的二三百文,几十文的也有,度数都不高。
可以筛了喝,就是过滤,也可以直接喝。表面漂浮着一些绿色的细小杂物,就是绿蚁新碚酒了。
蒸馏酒是南宋以后才出现的高度酒。所以杜康和杜康酒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现代人能踩箱吹大绿棒子的,来到唐代全是酒仙儿。
“敢问原由。”医学博士进入了学生状态,开始请教。
其实古人也挺有意思的,很多事情是不方便问的,但是可以自认学生,这样就可以随便问了,还落个美名。
“酒曲,亦为微生物种之一,微生物但分两类,一类友人,一类敌人。酒曲是为友。以酒曲混米发酵,实为创造环境令此微生物成长繁衍,以米养之即得酒。
尚使环境更宜,令红曲充分生活后,可杀诸多敌人之物,用做清洗伤疮最好,虽夏日灼灼,军士性命无虞。哪怕来不及,取红曲覆于疮伤亦可。”
红曲其实就是含有大量红曲霉素的酒曲,自然可医伤救人,只是效果肯定没有高纯酒精来的好。
这会儿战士都是刀砍箭伤,只要不发炎,死亡率就会大大下降。
“学生等受教。”医学博士揖了一揖,边上几个人也跟着施礼。
“即如此……那酒坊?”司库判司眼睛发亮。
“酒坊除红曲外无用,红曲也仅是有微效罢了,只可应急。营内需另治他法,待医坊立后某会教授你等行之。”
“诺。”
“府师,此微生之物一说,可否见于文字?”医学博士谨慎的问了一句。
“自然可以。此学甚杂且广,某也只是窥之一斑,谈不上知之。待医坊立起,我将所知付之与众,交于你等研究吧,用于医学当见奇效。”
“定不负师命。”医学博士严肃的跪坐起来以头揖地,下了保证。
张军就感觉怪怪的,实在是,这姿势后世叫磕头啊,虽然在这会儿就是个礼节,但心里压力好大。别扭。
“以后,勿须动辙行礼,礼多疏远,某不喜欢。”
“诺。”
“即如此,某当在成军后,在全军推行卫生之法,率先剃发,诸将官当不会反驳了吧?”
“敢问,民间是否也须如此?”
“民间?不会。民间只是勤加沐浴即可,三日一沐,五日一浴,日常晌前溺后须澡手,每日睡前须洗脚,家中诸物常清洁打扫,腌臜弃物不可积存。
卫生队以后会升为卫生部,下辖数队,监督管理阖府卫生之事,清洁坊间街道,收拢运埋杂物等等。可降低府内病患发生,增加伤者治愈。长此以往,功利千秋。”
“恐民间会效仿之,长此以往,本府渐成诸节度之异类矣。”司功判司感慨了一句。
军管后,军人气盛,社会上的年轻人肯定会和军士学着剃头,以后,怕是凤翔府会成为各地节度之中的异类了,被人嘲笑。
张军对这个不屑理会。“凡刀兵所向无往不利,凡我军士功盖泽袍,谁敢耻笑?”
司礼判司揖了一揖:“职下受教。”
“军以战功立身,臣以忠赤立命,待我凤翔平乱寇抵胡夷复我山河之时,某之腿毛亦为参天大树。彼时,诸官何如?”
“吾等幸甚。”
“当共勉之。”
“何为敌寇?”
“凡拒唐忤逆者,俱为敌寇,为某等刀兵所向。某志在平静巨唐,复我昔日疆河,悍我耀耀天威。
某欲让这个世界知道,普天之下,皆我唐土。诸官可共为之?”
“诺。”
……
散会。众人离去,张军舒服的倚在案几上,哼哼了几声。
这是一次胜利的会议,成功的会议,等以后的人翻开史书,一定会把这次临时小会称为具有开辟意义的一次会议,革弊鼎新的开始。
唐代不管是皇帝还是亲王,亦或是大臣节使,只要达到一定的身份,所言所行都是有记录的,会定期向上汇报,编录在案。
州府一级的记录者是录事参军事,杜甫就干过这个活儿。
这是个纯务虚的职务,属地方监察官,什么正事也不用干,主要就是观察记录,如果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越级向上面报告,也就是弹劾。
他的主要目标是诸判司,也就是众曹官,附带着观察一众主官。是个比较独立的职位。
这里面有个有意思的事儿,就是张军还兼着侍御史赐绯鱼袋,说起来还是录事参军事正儿八经的上级。
也就是说,按程序,本府的录事参军所记录弹劾的奏表,需要交给张军。
可张军现在又是本府主官……不知道这位录事参军事先生,敢不敢去找张军的小辨子。感觉有点为难哪。
第43章 廊下之食
“喝。”张军单手执刀,闷喝一声砍断面前的刀靶,看着光滑的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站在一边的亲兵适时的送来温水面巾牙刷青盐末,张军把横刀交给亲兵,取水洗脸刷牙。他不是用不到牙膏,实在是中药味太浓,他有点受不了,只是隔段时间用一次保护牙齿。
经过不断的训练,他现在对这具身体的掌握已经达到了圆融贯通,身体的技艺记忆以及力量都已经是他的本能了,很是畅快。
洗罢脸,去进小食,也就是吃早饭。
唐代称早饭为小食,军营里称早晌。有品秩的官员,小食与中饭都是国家管的,从中央到地方都有按品级而建的食堂。
相是独立的小餐厅,叫堂厨,吃的和皇帝是一样的,御膳房出品。
而其他品秩官员吃的叫公厨。公厨分为两种,一种叫廊下食,是给朝参官员准备的,一种叫百司公厨,是给不参加朝参的官员准备的。
廊下食顾名思议,就是在朝房的走廊里摆上食物供官员取用。
一般是百盘食物,三头羊,蔬菜水果时鲜什么的应有尽有。其实就是高级自助餐。
公厨和廊下食差不多,只是按官员品级菜品有所增减,每逢节日都会有特殊节日食物。还提供酒。
唐代的朝参,也就是早朝没有后面朝代那么严苛,是日出上朝,日中散朝。
也不是大家都需要上朝,四品以下的一个月参加六次,三品和三品以上的一个月九次,平时都是在自己的办公室上班,比较舒服。
只有皇帝比较倚重(喜欢)的重臣阁老,每天都要去议事堂,随时等候皇帝的召见询问。
唐朝的相很多,也不分什么文武,到了一定份上都会挂一个同平章事,或者仪同三司,就是拜相了,都可以进政事堂,或者直接找皇帝老大聊天。
这么说吧,三省的正副主官,六部的主官和部分次官,各卫的将军和部分副将,各府牧,都护,都督,上州州牧,各地(军)节度使,靖绥使,观察使,防御使,都团练……
这些都是相,可以参政议政的。总有五六七八十个。
由此也可见唐代皇家的宽宏,是真正议会制的施政方针。
……
小食就是粥饼,也就是稀饭包子和各种馅饼,配上菜肉水果,相当丰盛。
早练过后的张军其实挺想冲个澡,可是没有条件,看来浴池这事儿得赶早。不舒服啊。
也没用亲兵把饭食拎过来,自己去食堂吃了一口,也就当散步了,还能和府里这些中下层官员们时常见见,说几句什么的。
吃过饭溜溜达达往衙堂走,就有游击匆匆过来报告:孟保部昨日已过了麟州,今日午时前后到达天兴。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张军自己估计的也差不多,其实邠州离凤翔不远,只是这会儿山路难行,人又多,要慢了一些。
麟州就已经是凤翔属地了,距天兴七十多里,快马一个小时的事儿。(唐里三百多米)
“沿途游击观察,见旆旗所在,孟部四千余众,徙属已近两万,嘱加急报来,问询应对。”
这个就是意外了。张军在头上抓了两把,有点晕菜。两千来兵马,怎么跑过来四千多,翻了一番了。
这事儿想不明白,也不用想,但随军家属近两万,这个就有点大条。好家伙,多出来三分之一了,往哪床?
张军是欢迎多来点人的,在这个年代,人就是生产力嘛。
安史之后,大唐人口杀球没人了,从五千万降到不足两千万(疆域缩减,而且里面有胡夷部属,人家独立了),现在的情况就是缺人。
吐蕃回鹘什么的,还经常跑过来掠人。他们的人口也不够用。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明代。打草谷可不是烧杀抢,掠才是重点,就是抓人。
“仓曹何在?”张军扭头问亲兵。
“呃,”亲兵愣了一下,才说:“今日长史在县衙处,与刘少尹议政。”
张军拍了拍脑袋,对,李应右已经是长史了,不能叫仓曹了。还有张良,现在是都兵马使,自己得记住。得弄个小册子记录一下。
主要就是这时候的职官名称太生僻难记,还复杂,当初上学又不教这些,记不住也正常。咱们的学校从来不重视自己的历史这些,要学也是学国外的。
“告延途各县,军,补给所求照常供给,内里需戒备一二。去报与兵马使得知,知会营中诸将。我去寻长史商议。”
游击敬礼反身跑了,张军和亲兵转路去县衙,也就是以后的军法部。
这会儿李应右和刘承旨正在交割,以后刘承旨就要去凤翔城那边办公了,专司民政事务,成为事实上的凤翔府第三把手。
张良专司军务,和政务无关,李应右是军政两头都要抓。
至于高庆,暂时来说,张军打算以后商业工坊这一块交给他来管理运营。
在节度使地盘上,留后和别驾是相当特殊的职务,留后就是副节度使,别驾是总理众官之官,也是代表节度使的,只不过一个偏军事,一个偏政事。
其实在德宗这会儿,别驾这个职务已是不属于常设官员了,高宗后以长史代之。但不常设,不代表没有。
一般节度使设别驾这么个人,都是为了分留后的权,防止意外。
现在张军委了李应右为长史,那高庆这个别驾就有点尴尬了,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也不提,还干起了判官,也就是助理的活儿。
张军说让他以后管理工坊,督办新坊,也是一种试探,不过高庆的反应到是挺正面的,让张军有点满意。他也需要一个专门管理经营的手下。
思虑之间,已经到了县衙外,也不用通禀,张军大步往里走。
偏堂内,李应右和刘承旨正凑在地窝子边上喝茶汤,边上堆着一些文件资料。
事实上,除了张军这个另类,没有哪个官员会在正堂办公,那是充面子接待上级官员的地方,或者审案,或者商量重要的事情。
平时日常都在偏堂,拿本书在榻子上一靠,守着地窝子,困倦了就睡一会儿,他不舒服吗?
“长史可在?”张军走进来先问了一声。
“郎君,某与少尹在此。”
张军打开门看了看,脱了鞋走进去,径自坐到地窝子边上:“勿多礼,平常些就是。”阻止了两个人起来见礼。
“郎君有事?”
“游击回报,孟保部已过了麟州,今日午时可抵。”
“到是不算太慢。那郎君寻职下是?”
“报兵马四千余,徙属两万余。我找你们商议啊,这可多了不少人。”
李应右眼珠子一转,拱手道:“恭喜郎君。”
“喜从何来?”
“郎君,孟部兵马四千余,徙属两万余……邠州无兵矣。”
第44章 正堪所用
“你是说,他把李怀光守老家的兵马都拐来了?”
“正是。除庆州安定留军外,邠宁无兵了呀郎君。”
邠宁节度的兵马有两部分,一个是地方军,算是节度使的私军,还有一支就是边军,驻守庆州,称安定军,并归邠宁节度使节制。
邠宁节度与吐蕃接壤不多,防守任务不重,这次都被李怀光带着过来勤王来了,只留了一些老弱残兵守家。
李应右提醒张军,老大,他老家空啦,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这时候张军派兵马占了邠宁可不是判乱,而是克敌。缴讨李逆,还复山河,名正言顺还是大功劳。
刘承旨拱了拱手:“告郎君知晓,某与安定军都尉将军段威勇乃故旧,可修书一封致言与他,言明郎君之意,恐有意外之喜。”
“他人在何处?”
“咸阳城。”
“好,你写,某派人去投……此事,记功。”
“谢过郎君。”
刘承旨起来拱了拱手,出门穿鞋去了正堂写书信。
其实也是有点避嫌的意思,他自己清楚还并没有真正变成张军的自己人,有些事情还不宜参与过深。
张军对刘承旨的态度感到满意,点了点头,李应右施然一笑,说:“此去邠州不足百里,轻骑健儿当日即可反复,郎君只需出兵五百,十日一替,邠州无虞矣。
若刘少尹书信奏功,那段威勇明智,郎君安庆军在手,则宁庆二州自然归附,邠宁节度即是郎君掌中之物了。想不到天时也助郎君成功。”
这事儿张军自己也是意外加惊喜。
本来想着虽然并占过来不是太难,但总得耗费一些时日功夫,弄不好还得玩一下兵临城下,没想到老天爷就把手送了过来。
邠宁一下,泾原节度夹在中间,那就是易如翻掌了。
“就依长史之计,不过,张二哥须执掌整军,派何人镇守邠州为好?”张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手里可用的人太少。
主要是他没有原主的全部记忆,怕出漏子。
李应右想了想:“不如就是孟将军?邠州的情况孟将军了若指掌,各路人等无不熟识,与安庆军定是也有勾连,又新入郎君麾下,正堪所用。”
张军想了想,点头同意。这就是给孟保一个立功的机会,安定他的内心,而且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确实是不二人选。
“府内诸事都安排好了?”
“正与少尹对洽。刘少尹与民政一道知之颇深,应右不及。”李应右夸了一下刘承旨的执政能力,颇为推祟。
这个张军信。刘承旨和他不一样,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一府少尹,浸涉民政经年,生粉都得泡成老油条了,熟能生巧是必然的事情。
而且目前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让刘承旨上。为了万全,他这才搞出了通府军管,把李应右放在了军法部长的位置上,以备万一。
聊了一会儿,张军把准备让高庆来督办商业工坊的事情和李应右说了一下。
“除军器监坊外,坊寨会新建一些民商坊作,造作一些民用之物产用于谋利添补糜耗。此事于军情无碍,实则意义重大。”
“敢问郎君打算造作何物?”
“桌椅床凳,黛笔,造纸,书坊还有银镜。铁器方面某还未曾想好,也是要做的。我们需要大量的钱。”
“诸物……应右未曾得见,不敢妄语,郎君自拿主意就是。惟高庆此人,某参不透矣,城腑颇深……不过,不涉军政诸事,料也无妨。”
“那就暂且如此吧,有五哥持军法督察,某心存肚腑,惟辛苦五哥了,待诸事稳妥,当有厚报。”
“尽职而已,郎君言重了。”李应右揖了一揖,表示没什么问题。
“军管之法,非置本府为军府,二者有别。民政之事不宜大动,惟军事优先尔,但凡法度策令须三思又思,目前当求安定稳妥,一切待长安战后计。”
“职下明白,当与诸判司协调诸事。”
“某命经学医学二博士主理新政,立卫生与新闻之法。
卫生之法,建卫生队先行干涉营内,日后扩张全府,只为减少病患福及伤疮残者。
新闻之法在开启府内民智,解释政令,通晓时局之势。以坻抄为基础出凤翔民报,五日一发。此举在于伏获民心,号召民力。
此二法度某亲自干涉,及至正常周转,军法部在前期须从旁督压,慑服诽二之人,尤卫生诸事,犹同军令。”
“待职下与二博士勾通有无。”李应右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说需要和两位博士沟通一下。
“好。”张军点了点头。这是负责任的表现,张军自然同意。
“两万徙属……”李应右念叨了几声,露出苦笑之色:“万余人这里挤挤那里藏藏,已经是左支右绌,这两万人可如何是好?这孟保做事特也随性了。”
张军搓了搓脑门,也是头疼。可是现在人来都来了,马上都要到了,说这些与事无益。
按理来说,孟保协了其他兵马过来,算是有功,但是这哥们有点含糊,多了这么多随军家属应该快马来报告一下,好有个准备,或是另做安排。
他可倒是好,默默无声的就带着来了,要不是游击回报,得等抵达了大营才知道,那可就真麻烦了。
天兴城原来一共也就是五六千户人家(不计商户与走卒),这一下子来的人都要赶上原来的人口了,原来营属家里分散安置的法子怕是也得够呛。
李应右是擅于计算,但他也做不到无中生有。两个人对坐相觑,一时无言。
“郎君,书信已好,请郎君审阅。”刘承旨在门外说了一声,这才开门进来。
“到是麻烦少尹了。”张军客气了一句,伸手接过书信看了一遍。这不属于不信任,而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行事。
看过一张随手递给李应右,两个人一起看。这才是光明正大的方式,不会让刘承旨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三个人简单探讨了一下,把书信封火装匣,张军拿在手里起身往外走:“某去营中,你等自忙吧。”
刘承旨拱了拱手:“郎君,可是在为安置邠州来人烦恼?”
“是啊,一下子来太多了,天寒地冻的,原来的想法怕是不行。”
“郎君,前几日郎君令说,天兴城内非军属之户,一应迁至凤翔,天兴置为军城,开城扩廓规划图新。”
“对。天兴城以后就是本府牙城,专事军事,从军士。”
“如此,何不暂行扎营安置,即日即行迁移?职下后日至凤翔,当首先清民洗户,重纳户政,清理房舍,移徙军户,凡空置闲屋收公重置。天兴亦应如此。”
把空房子闲置的房子迁走户的房子收公重新安排?
张军看了看刘承旨,见他的眼神很坚定。
略一思索,感觉这个时候这样做,确实也是最好最快的方式了,就点了点头:“允了。”
第45章 岂可无须
把凤翔城的军户搬过来,把这边的非军户迁过去,把两边城内外空置闲置的房屋一并收公重新安排,这么一折腾,这两万来人应该也就安排下去了。
两万人,也就是四五千户而已。
京畿地区的房屋空置率还是比较高的,长安城一百一十二坊常年的空置率至少能达到五分之一,主要就是官员与行商的正宅还有外宅。
像所有从三品以上官员,在长安都有公房,大部分另有私宅和外宅,还有各路节使将军尹牧的府邸,各节使将军的驻京联络处什么的。
凤翔做为西京,虽然肯定远远不如长安繁华,但也是有十几万人口的,空置率必不会太少。
就是这一下子就不知道会得罪了多少人多少权势豪商了。张军估计这刘承旨也有试探自己底气和做事风格的想法,于是毫不犹豫的准了。
老子现在亲王都敢砍。而且什么炒房的买房不住的最特么讨厌了,必须弄他。
……
留下李应右和刘承旨商量细节,张军拿着信匣带着亲兵匆匆出城来到西大营寻张良。
这会儿纸比木贵,所有信件官牒都是封好火口再用木匣装之,确保不会损坏或者沾水。当然,平下民等做不到,他们也不会写信。
张良已经知道了孟保部就要到达的消息,正坐在办公室里愁眉苦脸呢。
“张二哥可在?”张军在外面喊了一声。
“某在此,郎君请进。”张良站了起来,赤着脚站在榻上。
今天他没着甲,穿着圆领常服,头发随意的缠在头顶,也没戴幞头,一脸的胡子扎里扎撒。
“可在忙碌?”
“并未,职下听闻孟保部人众,正烦燥此事。”
张军没进屋,就站在门口:“无妨,刘少尹有计,正与李五哥商讨,二哥你无须多虑,一心整军就是。”
“当真?哦哦,哈哈,那可极好,某思想的脑子都要沸了一般。李老五果然多智。”
“你且出来。”
“郎君为何不进?”
“……你也不闻闻你屋内多臭,某入内赏你足香么?”
军人的大臭脚,再被地窝子一烤,那酸爽……
张良下意识的鼻子抽了几抽,什么也没闻到,不过也不疑张军说谎,哈哈几声赤脚套上靴子从房里出来。
张军把张良办公室的房门大开,嫌弃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和施施然走出来的张良一起往自己办公室那边走:“脚汗易腐,酸败且臭,当勤洗之。”
张良嘿嘿乐了几声,抓了抓胡子,其实有点不以为意。
满营的军士哪个不臭?大家互相之间臭来臭去早就习惯了,也闻不到了。
“某已令医学博士建卫生队,行卫生之法,军法部监之。
全军整训之日起,卫生之法即开始执行,从某以下皆要遵行。
每日,晌前溺后须澡手,睡前须洗脚,三日一沐,五日一浴且更衣,十五日换洗被衾。凡杂物须指定投入,乱弃者杖,凡溺屙须入厕,随地者笞。
趾袜须日日清洗,靴袜时常更换,异臭者罚,屡犯者笞。
全营将士自某以下,尽行剃发净须之度,营中诸医官兼剃度吏。”
张良一个踉跄,急跨两步才没摔倒:“郎君……,使不得啊。”
张军也不看张良:“待全营行法日常,此卫生之法将推行通府,除剃发净须之度外,人人习而遵之。”
“为何独营内须剃发净须?”
“你行伍经年,常年捂着铁盔,就不感觉闷热异臭吗?很舒适?”
“某,某不净须。身体发肤,”
“停。不用你背孝经,我与经学诸博士讨论过这个话题,自古忠孝难两全,行伍之人发肤伤疮与孝说无关,不在此列。待及退伍再复养起就是。”
“那某也不净须。头发剃就剃了,也落个爽利。男人岂可无须?”
“满脸毛发如猬一般,颜容尽蔽,你感觉很美吗?须发生汗且沾染食物,清洗不及则蓄养异味其中,从而引伤疮热毒,你是要命还是要须?”
“某,”张良悲愤的动了动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两只手紧紧的护着大胡子。
“以某及下。某第一个剃发净须,你又如何?你可比某尊贵?”
“职下,某……郎君哪,此事慢慢商议可好?”
“不好。此事已决,你就不必挣扎了。营内以你为尊,必须起到这个带头的作用,否则军令不是成了儿戏?”
“某,吾……舍不得呀。”
张军噗哧一声乐了出来,扭头看了看张良。莽壮的汉子这会儿竟是一副哀怜的模样。
“郎君,去了发须,阿娘和小妹怕是都要认不出某来了,某家小娘子定是会痛哭不止。”没看出来,这张良还是个妹控。
“去发须伤后可保命。都尉,大战在即,某想让健儿们最大可能的活着回来,而不是归营后即行葬事。
你是本府兵马使,某说过,为将者,当以爱惜麾下性命为第一。某将以身作则,希望你也能和某站在一处。”
张良就纠结,两只手在胡子上抚来抚去的:“医师说须发会惹热毒发作么?”
“某说的。某研微生之物所得。此法已传医学博士得知,他奉某为师,当建医坊研究。若有所得,健儿们活命之机将大大增加矣。”
张良嘴唇,其实是嘴唇部位的胡子动了动,左右看了看,方说:“某,某今日回家禀告阿娘。”
张军点了点头:“也好。等孟保部安顿下来,某亦会行文通喻众军属卫生法之事,讲明原由。你先安排人,持这个增咸阳城一趟。”
张军把手中的信匣递给张良。
“此……何物?”
“刘少尹写与安定军段都尉的信件,找可信之人跑一趟,须当面交割。即刻出发。”
“诺。”张良有了任务,马上恢复了神态,拿了信匣大步流星的去安排,张军看了看张良的背影,摇了摇头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里。
亲兵已经把地窝子烧了起来。
张军和张良这种身份,用的是上好的白炭,耐烧而且热量高,是供应冶炉的专用炭,价格比普通的黑炭要贵五六倍。
黑炭其实也挺贵的,平下民等肯定用不起。和米价差不多,略低一点。
还有更好的桴炭瑞炭什么的,那就是皇帝和亲王郡王们用的东西了,张军也不够资格。传说中有一种青炭,一根(尺长)就可以烧一天,热的人不敢靠近。
“郎君,”亲兵看张良没跟进来,笑着过来搭话:“方才所说卫生之法,可是真的?”
张军瞪了亲兵一眼:“当某说笑么?”
亲兵脸一苦:“那,剃发净须也是真的?”
张军点了点头:“行卫生之法,可使你等战阵之上活命的可能大些,必须遵行。”
第46章 幸福大唐
亲兵摸了摸头发:“全营都要当和尚了么?我阿耶阿娘怕是不肯认我了。”
“不认活人总比相认尸首好些。你选哪一个?”
“我,还是活着吧。”亲兵缩了缩脖子。他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有些清秀。
“可认得字?”
“名字到是写得,再多些,就是我认得它它不识我了。”
“日后会有经学助教来营中传书授字,好生学习。”
“郎君,我,我家里没有钱帛,怕是拿不出束脩……”
“不用耽心。以后读书是营中诸军士福利,不需要束脩,但需要尽心学习,每考不及格者会有处罚。”
“啊?要要怎么罚?”
“……给及格的军士濯洗趾袜被衾还有衣物一个旬浣。”
亲兵面色发白,手中的烧火都掉了:“一一一个旬浣?郎君,使不得呀。”
“怎么?你对自己的学习就这么没信心?万一是你及格了呢?同僚给你濯洗一旬,不好吗?”
“嘿嘿,”亲兵捡起烧火傻笑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短些罢?郎君,一旬太也长了。”
“不长些如何增长教训?就这么定了。”亲兵嘴一瘪,想哭。
一个旬浣,就是十天。
唐代的休沐制度,也就是上班周期是以旬来定的,上九天休一天,一个月休三天,称为上浣中浣和下浣。
不像隋以前官员需要住在办公室,唐代的官员是可以回家的,早上上班,晚上回家,管两顿饭还有各种假期。
像过年七天,冬至七天,清明四天,端午四天等等,一年里有四十七天的法定节假,再加上一旬一沐,一年里法定休假就是八十三天。
有婚假,婚假要区分关系,本人或者儿女结婚是九天,除程,直系亲属周边亲戚什么的,就要看关系的远近给一至五天不等,而且不给除程。
就是不给刨除来回赶路的时间。
还有丧假。
丧假也要区分关系,不过比婚假重,根据亲戚远近,近亲有十天二十天三十天不等,远亲只有一到五天,老师去世三天,亲人忌日一天。
如果是父母去世那就狠了,文官解官三年,武官解官百日。直接强制停职,回去守孝。
还有儿子满二十岁的时候,有三天假,亲戚家的儿子满二十岁有一天假期。
你以为这就完啦?大唐官员的幸福不止如此。
官员自己或者家人,亲戚生病啊有事啊什么的,都可以临时请假。带薪。
每年九月有授衣假,就是让你回家准备过冬的衣服,十五天。
外放的官员还有装束假。要去外地当官了,给你点时间准备东西,千里内四十天,两千里五十天……四千里七十天,四千里外八十天。还除程。
也就是你要到四千里外去当官的话,基本上这一年就差不多都是假期了。唐四千里,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一千两百公里。
另外还有探亲假,每三年给三十天,除程。如果父母不在了五年可以回去扫一次墓,十五天,同样除程。
还有祔祭假(盖私庙或者族祠堂,一年四次祭拜),田假(种收粮食)。等等。
大唐的官员相当幸福,工资高,福利高,假期多。所以大唐的休闲娱乐业相当发达,旅游开发也搞的不错,交通发达。
而且大唐重视四季节令,是官方法定节假日的起始朝代,使法定节令假期成为了一种传统。所以不要感谢什么屈原,要感谢大唐李氏。
……
张良安排了他的牙兵去咸阳寻安定军都尉将军段威勇,自己惆怅的摸着胡子回到张军的办公室这边。
张军看到张良这副样子就想笑。
他在军中也转了数日了,像这样长这么多胡子,还这么爱惜胡子的,就这么一个。不过古人蓄发,有胡子的确实不少。
“进来呀。”
“职下……脚臭。”
“又没叫你脱鞋。以后进我这边都不用脱鞋,又不是第一次了。”
张良纠结着走进来,站在那看着张军,看的张军汗毛一紧。这特么什么眼神?
“仓曹之事,李长史交付何人?你知道吧?”
“军内知晓。可要传来?”
“不用。你安排吧,叫健儿们把行军大帐全都在营外廓间立起来,用来接纳孟保部随军徙属,诸军士家就不用烦扰了。”
张军一边说一边去寻了麻纸,拿出黛笔。
“帐间留十尺行路,五账一组,建公厕盥室一,如此排列。设抛置处二,凡抛灰去物皆要至此,乱丢置者初次警告,再犯罚惩,屡教不改者逐。”
把画好的示意图递给张良:“凡所带食粮杂物统计收纳,待安置居处后发还,此间一应供给由本府承担,每日同军需一并发放即可。”
“新建木屋不用了吗?”张良看了看示意图,抬头问。
“安置军士吧,五千之数,营中哪里放得下。”来的部队多了一倍,原来计划的地方就住不下了。这可不只是多了几千人,还有车马这些呢。一骑双马三马。
“如此,炭食糜耗必是数倍增多。”张良考虑的是军虚供给。两万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粮?烧多少炭?
“无妨。李长史与刘少尹组织安置居住,慢则三五日,快则一两日可行。其实现在就是临时住下来,等融雪我打算城内外统一修整一番,规划行道,重设新坊。”
张良点了点头,如果只是两三天那肯定没什么问题,如果时间长了,怕是要动公仓才行。在大唐动公仓是大事里的大事,会被弹劾的。
公仓,就是国家储备粮。大唐上下,对公仓极其重视,就算大家打来打去,都不会去进行破坏。
张良扭头往外面看了看天色:“那某去安排,看天色也不早了,总须提前些才是。”
张军点了点头,说:“你安排牙兵,待孟保部抵营后,无论军民,须一一统计实录,以伙录之,以户分之,一应物众点验清楚,存放整齐,不可损失。”
“诺。”张良思考着又快步走了出去。
张军背起手转了几圈,把事情从头到尾在心里虑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遗漏,这才安心。
“郎君,待孟保部入营,郎君万勿抵近,需观察仔细再定。”亲兵叮嘱了张军一声,让张军注点意,一会儿孟保他们部队进营的时候不要靠的太近,小心点。
张军点了点头,明白亲兵的意思。小心无过错,万一真有人给自己来一下那可冤死了。
脚步声响,军中的木作匠小跑着过来。
“见过郎君。”
“免。何事?”
“张兵马使言建公厕盥室,吾等闻所未闻,兵马使说须找郎君问询。”
张军拍了拍脑门。这会儿哪有什么厕所洗手间,都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完事儿。
第47章 破而后立
这可不是开玩笑,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前,随地解决还是民众传统呢。
在自己家里自是有茅厕,有马桶,出门在外那就是眼睛一闭到处都行了,大街小巷尽情挥洒。
这会儿乡间村野间就是猪圈,或者马棚,城内诸坊都是马桶,晚上便溺,一早提出来倾倒刷洗,别说公厕,私厕都没有。
只有王公贵族豪商巨富这种人家,才会有专门的厕所存在,不过只管男人,女人仍是马桶。而且府内下人杂役等多还是随处便溺的习惯,并不会刻意去入厕。嫌麻烦。
大家都如此,也就不存在什么感觉了,包括男女间其实也并不会刻意回避。
街头巷尾尽屎尿的情况可不只是欧州,只是相对来讲,咱们要稍稍好一点,真也就是一点。南京北京近千年的都城,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长安城为什么叫千古第一城,为什么被称为是最伟大的都城?一是规划设计,二就是城市卫生。两百万人挤在里面,卫生情况却是历代最好的。
长安一百一十二坊,坊坊皆有水道,有水井。水道满城纵横,奔流不息,其实就是整个城市的下水网,什么都冲走了。
(⊙﹏⊙)渭水下游的人民挺不容易啊。
……
张军找来麻纸,画了个公共旱厕:“掘土为坑,厕在坑上,居一半,以栏为踏……南为男厕,北为女厕,不得混淆。”
“孩童如何分辩?”
“以八九岁分,以下随长者入,无须分别男女,以上视为成人即可。”
木作匠拿着图纸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几分钟,点头表示弄懂了:“那么敢问郎君,何为盥洗室?”
张军以拳在脑门上轻轻敲击:“就是沐浴之所……罢了,此项免了。尽快把公厕立起,要坚固经用。日后,营内城中都要依此而行,再不得挖坑了事,随处便溺了。”
“那如何是好?”木作匠有点接受不了。不让随便屙屎撒尿了那还了得?那怎么弄?
“通行公厕不好吗?再也不会到处屎尿骚臭不堪,人的疾病自然也就会少了……且去公事,别在这和我磨牙。”
张军把木作匠赶了出去,揉着太阳穴长叹一声。任重路远,任重路远哪。
“磨牙?这是何意?”木作匠边走边在嘀咕。
“郎君,怕是要多准备几块板子了。”亲兵在一边笑。
“为何?”
“打屁股啊,少了肯定不够用。”
“那就多备些,一直打到从了为止。你去寻虞候来。”
亲兵应了一声跑了,张军坐在那发呆,琢磨着以后的卫生这块怎么搞。公厕只是一小步啊,垃圾,洗浴,杂物,还有私人家里面怎么弄?
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少不得要严厉一些。那就多准备些板子吧。
想养成好的卫生习惯生活习惯,只靠逼是不行的,还得有那个大环境。
天兴城因为是新城,又是军城,不大,城建这块基本上是按照长安城来的,还好改造,可是凤翔那是老城,人口也多,想改造必是困难重重。
头疼。像那些什么都不管不顾,想一出是一出,就硬生生的兀然给农村建什么新式厕所之类的事情,张军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不让养鸡鸭,不能养猪。那得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也就只有新时代的公务猿能干出来。
去书架上翻了翻,张军找出城防图,坐下来拿着看。
要说这个时代虽然科技上落后,但事实上整体的环境条件资源要比后世好的多。只是一条河流众多就不是后世能相比的。
从陇州以降,大小河流四五十条,可谓水路纵横。这会儿的小河都是可以行舟的,渭水看上去比后世的长江都要壮阔,可行四层巨船。
大唐的旅游业如此发达,驴友众多,与四通八达畅通无阻的水路交通有着巨大的关系。当然,假期多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这几年天气渐冷,霜雪长见,小些的河流都能看到冰了,但大河还没到结冰的地步,可以全年利用。
等到元和年间,也就是815年左右的时候,气温开始普遍下降,长江流域也开始下大雪,竹子荔枝什么的开始南退,那个时候北方已经开始大面积结冰了。
“郎君,虞候将军到了。”
“进来吧。”张军放下城图,用手指点了几下。水利问题要放到前面来弄才行。
“见过郎君。”都虞候穿着步兵甲,在门外拱了拱手。
“进来吧,不用脱靴。如意,你去寻那日的木匠作,怎么几套桌椅折腾了这么多天,连个影子都还没见到。”
亲兵叫王如意,应了一声像兔子似的跑出去了。
虞候跺了跺脚,迈步进了屋子。
“这边坐吧。”张军指了指自己对面。他不太适应和人这样挨着坐,感觉别扭。
“午时前后,孟保部几将阖兵马四千余众入营,徙属两万众,你知道吧?”
“职下知道。”
“别这么严肃。我已让都兵马着人在廓营之间扎营寨以安置徙属,以五帐为一组,设公厕灰坑,即日起全营内外,禁绝随地便溺,乱扔杂物等。
按长史与少尹计,当须三五日方可安置妥当,此期间徙属按营丁管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管理,不可欺辱。
等新丁入营后,马上会重新开始整训编伙,凡军法事务统归入军法部,长史暂代卫尉之事,从少卿,称军法部长。
你这边也是要归过去的,设军法处,从寺丞,称军法处长。军法处下设旅,称督察队,队正从旅帅,专司督察军士将官言行风闻,依律司法。
你这几日小心思虑周详,是意从军伍还是执司法,都可以,想好了报与某知即可。”
“职下听都兵马说过整训之事,听闻设班排连营团师,未知职下可晋哪一级?请郎君明示。”
“本府兵马重置,与前诸兵事都不相同,某欲破而后立,整训气吞山河之新军,翻覆乱相,复我巨唐荣光。新军上下实无职秩。
军士整训以都兵马使,将官整训,某亲手来。当朝品秩本府新军一概不认,须以实力考核进职。
你现为虞候,若整训不利,班长亦有可能,或表现卓越,营团也未可知。”
都虞候听的目瞪口呆。
张军这就是把原来的军制全部推翻了,而且大胆的提出不认朝庭命秩。一切看整训的结果,合格就上,不合格就下。
哪怕你是当朝正五品,也可能就当个班长,而正九品的伙正,只要整训合格,就可能当个连长营长。
“新军唯能力,唯战力,有战,策,备,法,丁户五职,择优选用。但不管在营中所任何职,当朝品秩不变,俸禄依旧。”
第48章 办公之室
都虞候一脸迷茫的出去了。
张军继续考虑他的城建改造计划。
营外不远处,张良和新任军曹正带着营丁搭建军帐,招呼了不少廓城的军士家属过来帮忙,速度到是挺快的。
军曹就是接了李应右的班,管理军营后勤物资的人,但不能叫仓曹。他只管军营内,营外府内另有他人,是几个人一起顶替了原来李应右的职务。
这也是张军授意的结果。判司的权力有点大了,不好制约。
大唐官制,官员的权限都是相当大且广,老李家的心脏不是一般的大。
离午时越近,游击来回的次数越频繁,实时报告孟保部的动向。
比预计的晚了一会儿,午正三刻,大营观察哨在塔楼上摇摆小旗,示意下面人等注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能看到旆旗了,从东北方向涉雪而来。
虽然知道是孟保他们来了,但大营这边还是马上结营戒备起来,各部军卒看旗而动,全副武装的列出战阵,在营外一里摆开阵势。
如果对方来投营,那这就是欢迎,如果是来偷营,那这就是开干。不过必竟是知道来路的,骑兵并没有在阵后蓄势,而是径直前行去了阵前。
张良又披挂上了全甲,带着骑兵向孟保部迎了过去。
这事儿只能他干,张军在营里候着就相当给面子了,正常来说张军应该等在府衙,孟保他们安置下来后过去拜见才是正礼。
做为一个现代思维人士,对这些礼呀什么的张军并不是太在意,他想的是求贤,表达一下自己对孟保几个人的重视。万一感动了纳头便拜什么的。
要知道来投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今天能来明天就能走,只是便宜之计罢了,并不就真的是指天发誓弑血结盟什么的,要想真正的招纳下来还是要花些心思做些实际行动才行。
不过,现在长安周边,也就是整个京兆京畿地区都比较乱,你来我往的,孟保又带着全军家属,和一般的来投还不一样。张军的机会更大一些。
张军就在办公室里没动,烤着地窝子拿着图纸算计水利问题。
他准备着人开两条渠,把几条主河连通一下,把千水主流引来城北,绕城至东湖再向东南。
这样,整个凤翔城乃至天兴县城的上水问题就彻底解决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护城河都没淌满。虽然十几条小河围绕,但水势不够大。
这会儿没有加压设备,只能靠自然流动带来的水势形成冲力。
水源充足以后,就可以模仿长安进行坊渠建设了,同时因为水网增加,地下水也会充沛起来,不管是吃水还是做其他用都能方便不少。
其实护城河什么的,他到是不在意,凤翔城这会儿算是新城,刚修了二十来年。
原来的老城破败风毁年久失修,新城是肃宗李亨以凤翔为大本营反攻长安的时候修的。
不过唐代中期以前的皇帝大臣那是出了名的不愿意修城修墙,就是对付,除了几京以外的城基本都是一副破败相,各处关城除了陇潼同商陈五关以外也是一片荒芜,长城就不用提了。
一直到了唐末,890年以后,大唐已经彻底不行了,各地藩镇开始动起心思,全国才开始了又一轮的修城建墙大行动,这一修就修到了明代。
按张军的思维这城修不修实在是意义不大,还影响交通和城市发展,但也不至于把城给扒了。
他主要就是想利用护城河来干点什么,又宽又直的,水势起来以后再稍加改造提高一下水的流速,那作用就大了,比如弄个水力机床什么的。
天兴凤翔两城之间相距不足七里,他幻想把两边的护城河水系联通起来,在两城之间慢慢打造一个初级工业区出来。
“郎君。”王如意在门外叫了一声。
“讲。”
“木作匠来请罪。”
“请罪?什么罪?东西可做好了吗?”
“做好一些,我带回来了。”
“怎么这么慢?”张军往门外看了看,放下图纸站了起来。坐时间长了,腿一软差点摔倒。呲牙咧嘴的揉着膝盖来到门口。
几个木作匠垂首站在外面廊下,边上有两辆牛车,拉着些东西。
“那车上就是?可是方桌?”
“嗯,是方的,就是圆的还没造好。”
“那正好,把桌椅摆到那间屋里。把榻撤了,桌椅径自摆在地板上即可。”
榻榻米这东西其实是一种苇席垫,隔凉隔热,是按大小块拼凑在一起的,下面是厚木地板。把垫子一撤,桌椅一摆,现代办公室那种感觉就来了。
呃,也就是个接待室吧。
方桌打了两张,张军让人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椅子摆了一圈儿,这就是会议桌。以后这间屋子就是凤翔府军部会议室了。
又把长条桌和太师椅摆到他的办公室正厅,也是把榻撤了,在桌子对面摆上两个凳子。
只是地窝子有点碍事,这么一摆位置就有些不太对劲,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先凑和着。
偏厅他准备摆床,以后就专门做卧室用。
看了一圈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这才想起来站在一边的木作匠们。
“怎么了这是?”
“请府尊责罚。”
“好好的,责罚什么?怎么了?”
“呃……这个,吾等未能迅速造作出府尊所用之物。有罪。”
“这不是挺好吗?不过,是啊,怎么这么慢?不应该呀。”
“仆下斗胆,对府尊所画图谱做了些许更改,返工数次,以至延误了工时。”
“改什么了?”
“椅凳和桌的高度都有变动,那个圆桌的径尺,下腿,面高改了数道方才感觉合适。”
张军那天的尺寸就是自己换算了一下,肯定不标准。他是想着反正能用就行。没想到几个木匠到是认真,反复进行了比对改进。
要知道桌椅之间的各种高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了的,那是无数匠人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总结测算才最终定下来的。
他即要符合大多数人的身体各部尺寸,又要符合大部分人的习惯,要符合身体股肉骨骼的一些不同姿势下的变化。很复杂的。
“无妨,到是几位匠作如此用心,本府当奖励则个。这样,等所有东西造作好一并算吧,先把东西打出来。”
“谨诺。”
“那就这样,这些桌椅某很满意,保持住。”
“谨诺。”
王如意带着几个木作匠出营去了,张军去屋子里这里坐坐,那里坐坐,内心有些激动的感觉。
终于不用跪不跪坐不坐的窝在榻上了,还要不时的和别人亲切交流。太难受了。
这种习惯也就难怪大唐的皇帝臣子大多醇厚了,大家光着脚盘坐在一起,想厉也厉不起来。
第49章 世界之图
这里说的醇厚,是相对来说。
大唐包容,宽宏,俯视世界的目光让李唐骄傲的同时,也开始变得仁厚。
从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李世民,到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李昂,两百四十年,几乎没杀过大臣,虽忤逆者也不过是训斥,贬谪,大多都得到了原谅。
唐也是历朝历代唯一没有大杀功臣的一代,这本身就是不可想像的。不但没杀,反而荣华富贵权势无边,是真的君臣和睦共治天下。
大唐之广博,之宽宏,之气度,亘古无二。
不要拿玄武门说事儿,李渊占了大半责任,李世民一半是自保,一半是愤怒。
要知道大唐天下一大大半都是他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历代帝王无出其左右。
纵观历史,舜拘尧弑其亲众得禅让,禹禁舜流放其子开启家天下,历代开国哪一个不是成于国之危难之际,落井下石之辈。
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在哪里?在书上罢了。孔子自己都做不到。
……
“来人。”张军这里坐坐那里摸摸过够了瘾,心里那股子热乎劲儿散了,想起了正事儿。
“郎君。”王如意的笑脸从门口伸进来,打量着屋里。
“进来。”
“哎。”王如意跺了跺脚,踩着地板走进来,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感觉怪怪的。”
“坐坐试试。”张军拍了拍椅子。
王如意略有拘束的坐下来半拉屁股,动了动身子,很新奇。
“像某这样,坐好,靠在背上。”张军示范了一下:“如何?”
“好。”王如意点了点头,摸了摸面前的桌子:“那这是做什么用?”
“摆放茶水文案书写画作,看书习字,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觉得比席坐方便些?”
王如意把双手放到桌子上感受了一下,点了点头:“郎君真厉害,我就想不出。”
“去找人来,打扫干净。”张军指了指房门对着的那面墙:“把书架移到这边来。”
王如意去叫了几个亲兵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书架东西搬到另一边,露出整面墙来,用麻布裹了扫帚把墙面扫了一遍。都是浮灰,扫后整洁如新。
大唐的建筑九成都是土木结构,筑土为墙,积木为屋,廊亭环绕。墙的四角一般会起高台用以眺望。称角楼。
其实就是标准四合院的前身,后人在唐代坊居的基础上建出了四合院儿。
室外雕梁画栋,金栏玉杆,描红叠彩,花兽栩栩,室内平整简单,没有过于繁复的色彩,四壁白墙摆上案几,或者挂几幅书画也就完了,没有太多装饰。
屋子里重新摆放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桌椅的位置,张军转了一圈儿,满意的点点头:“找些石黛来……再叫漆作匠。”
“武怀表,你去寻漆作匠,我去拿石黛。”王如意叫了一声,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应了一声。
“他叫什么?”张军愣了一下。
“啊?他?武怀表,胸怀之怀,表率之表,是职下副队头。”亲兵为一队,王如意是队头,也就是队正。正九品下,相当于五府上县的公安局局长。
亲兵,也叫牙兵,负责保护侍卫主将,从事勤务警戒,传送消息,仪仗礼仪这些事情,负责人是押衙。
不过张军身边这个职位现在是空着的,由都虞候暂领。原来那个押衙这会儿跟着朱泚在长安城登基呢。
都虞候是负责军中执法,还有侦察警戒的主官。另外还有各级军曹军佐,都是辅助主官做事的副官,比如记录军功发放文书什么的。
每队有队头(队正),副队头(队副),队佐,队曹,执旗,副执旗,左右傔旗八个职务。
“好名字。去吧。”张军只是冷不丁的听到了‘怀表’被吓了一跳,旋即平复过来,摆手让他们去做事。
‘来,我给你咬个怀表。’张军仰头看着藻井长叹了一声。
王如意腿脚快,很快就用麻布兜着几条石黛跑了回来,到是机灵,不用蹭一手。
张军在墙下来回走了几步,计算了一下长度高度,取了条石黛抬手在墙面上作画。
在正中先画一个五角星,这就是长安,然后咸阳,京畿五关,京兆五府,京畿诸防御使,关内山南诸道河流山川道路。
“把这边墙也腾空,清扫一下。”张军发现这一面墙可能画不下,吩咐了一声,让站在那观看的几个人继续清理墙壁。
脑海里清晰的给出方位,曲度,高度,大概距离,只是路线并不是太具体。不过也是完全够用了。
南诏,土蕃,回鹘,耶律,新罗,流求,安西黑水各都护。
交趾,水陆真腊,蒲甘,占婆,室利佛逝,渤泥,白衣大食(阿拉伯帝国),石国,波斯,印度,。
亚洲,欧洲,非洲,洋洲,南北美洲,南极洲,北冰洋,大西洋,太平洋,天竺海。
张军完全沉浸在了作画当中,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把世界现于黛笔之下。
孟保几将随着张良走进张军这间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办公室的时候,张军正在把纽西兰三字标在最后一块像毛毛虫一样的陆地上。
后退两步看了看,又用石黛在洋州右上及东点画了几下,写上诸岛。扔下石黛,拍了拍染得黢黑的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郎君,漆作匠带到。”
“禀郎君,孟保部一应民众已来投营。”张良拱手,非常正式的报告。
“进来吧,坐。随意坐。”张军指了指围在桌子四周的椅子:“以后本府公邸一概不用脱靴,也不用榻。如此要方便些,讲话也从容些。”
对于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玩艺儿,张良和孟保他们都有点发懵,相互看了看,不知道应该怎么坐合适。
“不分主次,不分上下,随意即可。以后诸事会议尽是如此。某去澡手。”张军随意的说了一句,出去到后面洗手。
石墨这东西澡豆不太好洗,让他有点怀念肥皂。
“营中可有谷草?”他使劲儿擦了擦手,问守在一边的王如意。
“有,可是要用?”
“稍后着人去营外挖个坑,烧些谷草来。取灰。要小心些,莫要染了土,用木桶装好。”
“只取草灰么?”
“对,有细干松枝一并烧了也好,也是只取烬灰。”
“要来何用?”
“你到是罗嗦。弄来便知道了。去伙长处寻生猪羊胰脏肥油,再寻些皂角生碱来。”
“郎君可是要浆洗被衾?莫不是嫌这澡豆不好,郎君要自制之?”
草木灰和生碱用来洗衣,在大唐这会儿相当普及,澡豆是用猪羊胰脏磨粉,再加豆粉香料制成的,民间叫胰子。还有皂角,是最原始的洗涤用品。
官贵人家会在草木灰中加贝壳粉(蜃粉),加强洗涤效果。
用猪羊油脂加生碱,再加皂角粉,做成团状,就叫肥皂。后来西方洗化品流入后,也被直接叫成了肥皂。
第50章 如药鲠喉
“某带你等做些肥皂,用来澡手洗脚浴身,也可用来浣衣。只是沐头却是不算太好,某再想想。”肥皂洗头虽然能洗的干净,但会大量起头皮屑。碱对头皮的刺激比较大。
虽然这会儿张军说的这些东西都有,都在用,但效果却差强人意,原因就是配比问题。这会儿人做这些东西都是凭着经验,或者靠运气,还不会精确的配比。
要知道化工产品的原料配比直接会影响结果,影响还相当大。一不小心就成了毒了。
“何必郎君动手?某交待营丁去弄就是。”王如意有点不在意。
“笨。若是随便就弄得好,某不知着人吗?滚蛋。”王如意嘿嘿笑着端起张军的洗手水泼到门口。
“以后不得随意泼水,必须倒入指定处方可。”
“啊?为什么呀?”
“热天没什么,寒天易结冰,容易摔人。而且也得看什么水,脏水会有异味。你喜欢臭气薰天么?”
张军斜了王如意一眼,回到会议室。
张良带着孟保五人正围桌而坐,见张军进来就要起身。
“免了。某不喜多礼,心中敬则不需礼,心中无敬,要礼做甚?随意就好。”
“上下有序,礼不可失。”
“方才已经见过了,不必如此。拿些热水来罢。”
张良小声对孟保说:“郎君不喜煮茶,每食必厌弃之,如药鲠喉。”
孟保点了点头:“某亦不喜,吃后净是渣滓,吐犹不及。”
张军听了就笑:“哈哈,某与孟将军英雄所见略同。待春暖花开,某亲手弄些茶来与诸位品尝。”
亲兵拿了热水过来,用碗装了摆到桌上。
“郎君,漆作匠在此。”
张军拍了一下脑门,把人家给弄忘了:“传进来。”
亲兵出去把等在外面的漆作匠带了进来。“见过郎君。”
“不用多礼。壁上是某刚做之图,谓世界地图,以石黛描之。某恐不经久,你可有办法?”
漆作匠凑近仔细看了看,轻轻吹了口气,又伸一只手指触碰了一下,回身躬道:“粉墙本不经久,需常常粉刷,石黛轻软,着色易脱。
粉墙黛画,仆下未曾见过。郎君若想此图牢固经用,一是以竹木雕烤,二是以纸墨存之。”
“竹木色深难辩,雕烤不易,纸张笔墨长久,却不能精细。此图重要,你思付法子就是。”
漆作匠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想了想,拱了拱手:“可否让仆下回工坊想一想?”
“行,你回去琢磨一下,找东西试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越快越好。”
“唯。”漆作匠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回工坊去琢磨去了。
张军随意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孟将军,此次迁徙,未知是暂做规避稍后另有打算,还是在本府安家落户,就此生活衍息?”
孟保拱了拱手:“保为巨唐从伍十数岁,西抵吐蕃北御突厥,以功累将。数月来围魏援奉寸步未落,不言建功,无愧身甲陌刀尔。
未想,卢杞白志贞二贼惧李节使兵威,恐暴扬其罪,拨弄口舌众议喧沸,屡屡专权,逼怒李节谋逆。
保等,惶恐。无所适从,遂起罢黜之意,巧遇郎君点拨,方有今日。
保等无德,惟以刀马见长,虽未得寸秩,也妄称将军。如蒙郎君不弃,任凭驱使,只求保家长亲邻平安。”
“某等附议,但求家众平安。”惠静寿和孙福达,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一同拱手低头,扬言归顺。
如果是席榻这会儿就是几个大老爷们跪在那儿撅着屁股以头点地了,肯定颇为壮观。
张军用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即然如此,安家落户就是,天兴虽小,亦可安居乐业。不过……”
他目光在几个人脸上一个一个看了一遍:“某与李节使却不相同。某无自保之意,却有兴唐之心,日后刀兵战阵必会成为本府日常之事。诸位三思。”
跟着我以后就是天天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你们想好。
“大丈夫何惧沙场,张郎君却是小看人等了。”坐在孟保边上的那个将军冲张军拱了拱手。方才四将言归顺,此将并无动作。
“未知,是哪位将军?”
“某邠州留后张昕。”
“原来是张留后。”张军拱了拱手:“张留后是有什么见教?”
“不敢。昕得李节使青眼,蒙天子垂青,冒进留后,驻守邠州。闻张郎君少年得意,鼎定凤翔,特此前来结交一二。”
“张留后却是谬赞了。
增乃当朝命官,少尹凤翔戎兵事,领西京司马。
朱逆谋乱,李楚林杀张公镒忤逆于后,凤翔动荡,增职责在身,自当代天子肃静一方。
现凤翔一府风平浪静,民商不扰,增已上书天子表明心迹,承请王命择贤臣以节度凤翔。
现王命未至,增以少尹之身问诘民事,以司马之职整备军务,防范未然。身为巨唐命官,食君禄忠君事尔,不敢当张留后之鼎定二字。
到是李节使因私迁怒,枉顾圣恩,附逆不轨,欲图鼎定……不知张留后,当以何处之?”
“某少年失雨露,承蒙节使护慰,青眼备加,允以留后。此恩万仞。
节使年少的时候就进入军队,追随尚父几退吐蕃回鹘与御外,两复长安,平定安史,以功进爵。
外抵吐蕃,内平魏博,但有所命,无不应声而动,战功硕硕累累,有天功于巨唐。
今奉上命征讨朱逆,却被奸佞构陷,逼至绝路。惟一时恼怒尔,却未见及祸事。
前尚父彼时何等英豪,却落得几番上下反覆,惟尚父愚忠,几番救李唐于危亡,几难善终。
而想方今天下糜乱,四方诸雄群起兵戈,因何?奸佞当权,阉人当道,巧取盘剥任人惟亲,而当今昏愦,耳目不聪,惟小人以取悦之。
值此之际吾辈当如何?某当追随节使,除奸佞驱小人,复我汉唐之威严。
节使英烈,其义堂堂,其言皇皇,天下英雄当独占半席。
某观张郎君英武有加,机敏果断,素有枭雄之志,何不与吾同谋?彼时共集节使麾下,涤清海晏共享太平富贵荣华。”
张军愕然,抬手在头上抓了几下:“留后……这是在策反某么?”
“只是代我家节使邀郎君共谋大业尔。现今世局罔乱,郎君何必踌躇?”
“……留后安知某踌躇而非踟蹰?”
“张昕,你怎敢诳某等?”孟保拍了下桌子,怒视张昕。
张昕拱了拱手:“却不是诳戏。你等归营言节使叛,欲使兵行梁州,营内军士惶然,吾措手不及。当时人心惶惶,群情摇荡,某亦不敢冒然啊。”
“行程多日,你又是如何说?”
“孟将军,惠将军,某真无诳骗之意……”
第51章 邠州留后
原来那日孟保与惠静寿,孙福达三人带着营下兵马一路回到邠州大营,也不报备,兵不卸甲将不离刀,当即归附家众诸人,开始准备迁徙。
几千户军属牵男带女的准备搬家,声势怎么可能小了?自有熟识亲近之人上前询问。
于是消息就传遍了大营乃至州城。守备营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守营都尉杨怀兵亲自纵马跑来寻孟保问询。
孟保也不隐瞒,就把事情实话实说了。李怀光已经据咸阳造反了,正联络朱泚,并且派兵想对天子不利什么的都讲了一遍。
又把自己三人被指带兵去追天子车驾,三个人不想违逆,半路上遇到凤翔张增,被张增相邀的事情都说了。
“某等为巨唐拼杀十数载,怎可违逆?举刀赴李之事万万不能,就此别去。只盼家众安稳罢了。营尉若不问,保等感激,杨营尉若阻拦,勿怪保等无礼。”
杨怀兵仰首长叹,想了一会儿,拱手说:“邠宁本为尚父所御,我等皆为尚父牙兵。尚父没去几年现在天下就乱了,没想到邠宁也马上要四分五裂。
韩留后引兵马护驾奉天,大败朱逆附驾梁州,战功赫赫,未曾想节使却反了。
现在邠州留后张昕是节使的内附之人,我去和他谈谈吧,如果他不想反,我劝他一起,如果他一心追随节使,我和你们一起去凤翔。”
于是这边孟保三个一边戒备,一边整斥行装,那边杨怀兵回了留守大营,和将士们把事情说了。众将士哗然,纷纷表示不愿反叛,愿去凤翔。
杨怀兵心里有了底气,就和副将高固两个一起去州衙寻留后张昕。
张昕听了消息也是大惊失色,又听闻杨怀兵和高固打算带着留守兵马和孟保他们一起去投奔凤翔,一时也没了主张。
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最后只好和大家一起过来了。不过他没带家属,他的家众还在邠州城内。
主要是身为留后,麾下的兵马全都跑了,这个罪责可不小,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家走掉,可是群情激奋,他也不敢说不让走。也是不容易。
到了这里算是安稳下来了,他也踏实了,这才有了劝招张军的想法。如果能把张军劝降招纳,不但兵马保住了,又为节使添置一员大将:凤翔府就进了节使囊中。
这可是大功一件。他也没说假话,以张军现在的势力,过来也是一方都候,这并不影响他在李怀光面前邀宠。
一节双留后,就可见他在李怀光心里的地位了。
邠宁节度留后,都兵马使韩游环是朝庭派过来的副节度使,而张昕是李怀光自命的留后。这才是亲腹。
……
孟保须发喷张的瞪着张昕,一边杨怀兵老脸通红。他可是说好劝动了张昕的,没想到现在整了这么一出。
张军扯着嘴角笑了笑,喝了口热水:“孟将军且坐,无妨。”
“某,羞愧。”孟保低下头来。
“这何愧之有?”张军摇了摇头,想了想,说:“这样,都兵马且与孟将军等稍坐,某与张留后私谈片刻。”
“唯。”张良拱手领命。这会儿可不是商量,是命令。
“张留后,”张军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与我去廊下走走?”
他这会儿穿着圆领常衫,身无寸甲,刀也没带在身上。抻个懒腰也是要让对方看清楚一些。
“昕从命就是。”张昕笑了笑站起来。
他是着了甲的,横刀进来的时候被亲兵拦下了,放在门口,障刀还在身上。感觉在军士眼里障刀就不算什么正经武器。
其实张军也穿了步兵甲,隐在常衫里面。怎么可能不加小心呢?
他确实没带刀,横刀和盔甲都在卧室里,障刀早就交给亲兵拿着了。
两个人相偕从会议室出来,张军摆手阻止了王如意他们跟过来,和张昕并肩顺着廊亭闲走。
“张留后认为,李节使必胜?”
“节使英雄,观今天下大势,能出其右者寥寥。”
呵呵。张军笑了笑:“是啊,李节使身兼数节度,诸使加身,捡校太尉封王拜帅,天下及者寥寥。”
“张郎君也识我节使英雄?”张昕听张军夸赞李怀光,感觉脸上有光,荣及自身。
“自然。某对天下英雄素来敬仰,各路节使之辉煌多有参研,心向往之,彼预代之。”
“郎君果然少年非凡,日后定是一方霸主。”张昕赞了张军一句。
张军侧脸看了看张昕,心说老子都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你特么一再说我少年英雄。这是暗示老子黄口稚牙没有深浅么?
“孟将军言,邠州留守兵士万余卒,那些没来的留后不耽心吗?”
张昕诧异的看了张军一眼,眼色有点莫名其妙,也多了一些轻视:“郎君可是示尽兵事?”
“呃……请留后指教。”
“万余卒,战卒三千矣,旁从皆为营丁。郎君你……哈哈,多言。某失礼了。”
张军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张昕一说他也就反应过来了。唐代的军营里可不是只有士兵。
说是十万大军,其实事实上打仗的最多也就是三万多人,其他的都是后勤人员。一般来说,一个军士需要两到三个后勤人员才能照应过来。
所以邠州守备一万兵卒,其实也就是三千兵马,都过来了。
营丁属于雇佣性质,自然不可能全都跟着过来,又不是打仗。
这会儿的平民还是有些自由的。如果是打仗,那就没得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未知郎君有什么话想和某讲?我代节使诚意邀请,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郎君不用小气。”
“其实某就是想问问张留后,身为大唐将领,反叛真的就没有一丝羞愧吗?”
“昕一身所有,尽是节使之赐,与李唐何干?”
“这话说的不对了。李节使但凡有的,哪一样不是来自天子的赐与呢?你做为李节使的属从,只是间接的享受这份福泽,和李节使又何干?”
“天下之大,人才倍出。昕得节使看重方才披甲挂将,此番恩情自是常记腑内。”
“你认为李节使反叛是对的?”
“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追随的是节使。而且现在天下这么乱,前有安史之祸,后有田悦之流,现有朱泚和李希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节使一世英雄,为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呢?当年高祖以隋事起兵,太宗以兵事谏让,他们又是为了谁?凭借什么呢?”
“那你就不想自己独树一旗么?”
“我没有那么多的野心,节使以良人对我,我以士心相报。就是这样。看来郎君你是有更大的目标啊。”
张军摇了摇头:“增,只心怀巨唐。”
第52章 不相为谋
“李唐之对于郎君,有何牵绊么?”张昕不明白呀。老李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呀你这么忠执?喝药了?
张军也是无语啊,四零四巨兽高悬头顶,不得改朝换代呀,谁也没有办法。
“并无。”张军摇了摇头,站住脚面向张昕:“巨唐雄距天下,傲视世界,此为吾汉人颠峰。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外面都有什么。
你们的目光实在是太短小了。
这个国家谁来做皇帝又能怎么样呢?某要的是威压宇内,是巨唐之外的地方……所以,某需要一个安稳平静的后方。
巨唐不能乱。何人乱之,就是某之敌宿。”
张昕目瞪口呆。这特么算是什么理由?你想出去装逼,大家就得乖乖的不能乱来?这是特么与天下为敌的意思啊。疯了。
“你要与天下为敌?”
“否。某只与扰乱天下之人为敌。大家各司其位,合力共勉,让吾巨唐安居乐业蒸蒸日上不好吗?都想当皇帝,当了又怎样?
战乱一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国力倾覆。这只能给外夷制造攻击的机会。他们是罪人。你若附逆,你也是罪人。”
“不要言及吾主。”
“叛逆之辈,某还嫌他脏了某的口舌。”
“主辱臣死。”
“认贼为主,死则死矣。”
张昕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反手拔出障刀指向张军:“稚子愚顽,可敢一战?”
“你手执障刀,身着盔甲,要与某一战?”张军指了指身上的常衫,又比了比空拳:“真大丈夫也。”
张昕老脸一红,羞怒之下把障刀冲张军一扔,摘下头盔掷在地上:“如此,来战。”
张军接住张昕的障刀随手扔到一边,看了看张昕。
他一米八多的个头,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巨人,九成九的人都在他俯视之下。
这张昕在他的大营里,竟然因为他言语上辱及了李怀光就敢拔刀相向,到也算是个刚裂的汉子,不过嘛,这样看来,此人就留不得了。
彼之良将,吾之敌寇啊。
伸手止住冲过来的亲兵,张军眯了眯眼睛,抬起左手:“刀来。”
王如意一溜烟一样跑过来,把张军的障刀交到他左手上。还用眼神问了一下:“一起弄他不?”
张军一脸黑线,郁闷的接过障刀,瞪了王如意一眼,转头看向张昕:“张留后,你若胜了,可自行离去就是。”又扭头对王如意说:“听清了?若是张留后胜,不可阻拦。”
“诺。”王如意一脸不服,还是应了一声。
张昕的身材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的,有一米七往上,健肉虬筋,一副勇武之相。前面说过,这个时代文武不分,但凡有功名的大都是提笔言诗提刀杀人的狠人。
练刀习射是文人的必需技能,练不好都不好意思出门,也当不了大官。
连宦官都是一样。
唐中期以前,宦官并不是皇家私奴,而是服务朝堂的,代表皇家为整个政府系统提供服务什么的,宦官宦官,本身也是官。
官职到了一定地步的才能叫太监,大监。起码五品。
到了唐中期,宦官不仅可以为官,还可以当大官,甚至宰相。比如李辅国。唐后期更是一度执掌全国军队,遥控节度使。
执掌军队就是从德宗这次回长安这会儿开始的。再过几十年,宦官家族越来越庞大,谁当皇帝都得他们同意,而不听话的皇帝就直接弄死。
没错,就是家族。娶妻纳妾,收干儿子和养子。
……
张昕捡了自己的障刀握在手中,整个人顿时沉如渊岳,血气之力暴发。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背着几十数百条人命的,狠劲儿发作,浑身忽忽冒煞气。
张军也兴奋起来。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看来也是个杀货,难怪总是会涌起干他一下的念头,都是身体在作怪。
虽然他过来的时间不算短,满打满算都半个月了,人头也砍过一颗,也下过杀人绝户的命令,但真正的面对面对敌撕杀却真真正正还是第一次。
大姑娘上轿啊。
而且杀过人吐过半宿以后,那种玩游戏似的心态也在消退,各种原因吧,各种感觉在身体里纠缠,难免就会有些紧张。
单人面对面的战斗,和战阵冲锋完全不同,如果是穿着铠甲拿着大槊几百上千人冲杀在一起,那就是完全的另外一种感觉了。
“刀剑无眼,各凭手段,”张昕左手倒持障刀双手抱拳拱了一拱:“各为其主,生死由命。”
“各凭手段,”张军笑了笑,也抱了抱拳:“生死在天。”
“张少尹……可去换了甲胄。”
“无妨,留后动手就是。”张军束上袖口,拢起衫摆。
“如此,张昕无礼了。”张昕借着拱手障刀交到右手,脚下一顿,合身扑了过来,带起一片风声刀影。
张军左手持障刀,刀锋向外,两腿稍弯曲,盯着张昕的刀影。
咔,刷。
两个人换了个身位,障刀一错而过。这一下都是试探,谁也未尽全力。不过撕杀这东西没有定数,谁也说不上,稍有疏漏试探也能杀人。
张军紧了紧左手,刀把上的革布磨在手心,粗洌洌的感觉。张昕的动作很快,心志相当坚定,不过力量上明显不是自己对手。
张昕也在迅速分析。这个张增他从未谋面,闻所未闻,根底手段丝毫不知,由不得他不小心。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了十多公分,也给张昕带来了很大压力。以往战阵上都是他压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现今吐蕃势大,窥探边关,回鹘忤逆,藐视巨唐,西域诸地摇摆不定,阿拔斯趁机作乱占我属地,安西四镇苦苦支撑,天山南北遍野哀鸿。”
张军振了振障刀,看着张昕一字一句的说:“新罗怀恶不悛,室韦游离不定,靺鞨与奚多有勾连,巨唐四周虎视狼眈危如覆卵。
可诸节跋扈,连番骚乱反叛,巨唐健儿莽莽如云却因尔等私欲相见刀兵,诸般富贵不思为国耽忧屡屡为祸一方,常日间只顾蝇营狗苟争利贪权。
如此鼠贼,某不屑与之为伍。
某以尚父为楷模,欲平定诸内,驱逐吐蕃,扫荡诸夷,挽密云公之遗憾,复我巨唐荣光。
留后亦为当下英才,必也洞观诸事,如果能抛弃前嫌留在凤翔,某自当以臂膊倚之。”
“郎君好气魄。”张昕摇了摇头:“张昕浊夫尔,道不同,不相为谋。郎君小心了。”迎面一刀扎了过来。
张军确实有收纳张昕之心。
李怀光细数下来,也是一辈英雄,反叛之前战功彪炳,他能倚重的人怎么可能是酒囊饭袋?
缺人哪。
第53章 安敢欺某
咔咔咔咔,刷刷,障刀相击的声音连番响起,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砍在一起。
什么叮叮叮当当当啾啾啾的,那是电影配音,根本不存在的,就是单调的碰撞,或者令人牙酸的两刃相磨。
张军力大,但刀技不如张昕。他这还是第一次,生疏些也是正常。
张昕自知力不及张军,就想以快取胜,把一把障刀挥的密如梭影,刀刀不离要害。
军中战技,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快,狠,准,一点也不好看,只是凶险。
就像五十年代以前的武术一样,只为杀人,其他一概不管不顾。所以武术也叫杀人技。只不过后来国家强制武术套路化,就只能用来表演了。
电影里那种高来飞去眼花缭乱的拼斗场景永远不可能在现实里出现。
闪转腾挪到是必须的,只不过一点都不好看,甚至还显得有些笨拙。
两个人你来我往踏起一片雪屑,呼吸急促,都已是额头见汗。
张军的衣袖被削了两刀,裂了开来,在风中舞动不休,有些影响动作,张军索性把常衫扯下来丢到一边,露出里面的步兵皮甲来。
张昕也未趁机进攻,反而后退一步,等张军脱了常衫。
“留后,此时反悔,某之前言依旧。凤翔缺才若渴,何不一起努力?与某把旆旗插到雷翥海之西。”
“郎君不妨投了我家节使,此番宏志必也能够实现。某必助你。”
“笑话,巨唐数百年,威仪皇皇,番胡只知巨唐,何曾知晓什么李节使?窍唐为寇罢了,某只想诛之而后快。”
“郎君虽勇,却不及我家节使多矣,军阵诸事岂是玩笑?郎君以为凭口舌可以灭敌吗?”
“尔等愚蛮,彼将也敢言称战阵?惟兵士奋勇罢了。可笑。”
“休要无礼。”李怀光就是张昕的逆鳞一样,言语间碰触到了就会惹动张昕的怒火。真特么邪行。
张军不无恶意的想起了耽美,断桃,分袖等一系列词汇,心里一阵恶寒。
……
办公室那边,孟保正和张良表达愧意,杨怀兵就冲着孟保一劲儿道歉。
正热闹,就听亲兵进来报,张军和张昕打起来了。
“郎君说生死由命,吩咐若是那张留后胜了就任他离去。”
几个人急忙从办公室出来,跑到廊下,就见张军和张昕障刀对障刀,乒乓的打在一起。
“我家郎君提司司马,长于算计呀。”
张良跺了下脚就要拔刀,被孟保阻住了:“莫慌。我观郎君疏而不乱,气力沉厚,想来常日亏于撕杀甚久,但对张昕无虞。且看吧。”
孟保一拦,张良也冷静了下来。这会儿上去帮忙显然是不智。
这是在营中,老营新兵都在远远的围看,这要是上去帮忙,张军的名声也就算是败了。
唐时统兵和后代完全不同,武将的个人武力还有威信那是相当相当重要的方面。不能打的上去的也压不住。
虽然德宗开辟了太监统军的先例,但这会儿的太监那也是文能提笔武能挥刀,也都不是一般人。
大唐全民尚武,武举的排面一点都不比文举差,甚至更加热闹,是少年俊彦的出头之地。尚父郭子仪就是武举高中及第。
一直到唐末翰林上位文武分家,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所谓书生开始抑武扬文,有意的打压武人。
到宋,老赵家身为武将造反拿了天下,对武更是讳忌,也就开始了手无缚鸡力,端坐太尉堂的风气。后面那就不用说了。
“张昕牙兵何在?”张良冷静了下来,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怀兵曾嘱高固留意,可悄悄去寻了高固便是。”孟保压着声音回了一句。
高固是守备营副将,杨怀兵的副手,来拜见张军稍微有点不够格,就留在营中了。也是坐阵的意思。想来肯定也是有些防备的心里。
“烦请杨都尉了。”张良冲杨怀兵拱了拱手。
“无妨,张都兵客气了。怀兵现为凤翔一员,自是唯命是从,但凭郎君与张都兵吩咐。”
张良召来牙兵,让牙兵带着杨怀兵去寻高固,他自己手掌刀柄守在廊下,看着张军和张昕缠斗,也在张望孟保几人。
杨怀兵跟着牙兵一路来到行帐,循着旆旗找到高固。高固正负着手远远眺看这边的争斗。
“高都尉。”
“杨营守。”
杨怀兵走到高固身前:“张留后牙兵可在?”
高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可是要动手?”
“待我说些话。”
“徒费口舌。”高固带着杨怀兵转到一处帐后。
张昕的亲兵都在这里,被看管了起来。
过来投营的这些军士这会儿都没有武器,分帐的时候武器甲胄都收走了。只有诸将的未收,算是一种尊重。
“张昕诳骗吾等,”杨怀兵看了看这一百多个军士:“尔等为张昕亲兵,本该手起刀落斩绝之,但某部等新附凤翔,却也不好见血光。
某在此,愿降者至左等候,想随张昕去咸阳附逆的站到右边。”
……
咔。
张军再一次挡住挑刺而来的障刀,借力之下刀尖向张昕的咽喉划去。
两人身上都有甲,削砍无效,都是挑刺划抹。打了这么一会儿,张军已经适应了过来,身法手臂都灵巧起来,得心应手的感觉。
张昕则是越打越吃力。
张军用左手执刀,本就让他相当不适,偏偏力气又大,挥挡精准,反击也越来越快。
他所不知道的是,张军其实一直是在拿他练手罢了。
有着硬盘大脑的张军判断和眼力已经到了变态的级别,可以说他刀锋未动,张军就已经凭着蓄力知道刀向了,一挡一个准儿,毫无威胁。
只是荒于近搏,好不容易逮着次机会,借机磨练一下。
每天劈砍木头桩子怎么也及不上和活人对阵一下的感觉。
越打心越沉,张昕出手就越来越凌厉起来。刚开始还带着些比试的意思,有所保留,到了后面就是刀刀要命,只管照着要害扎刺了。
两个的速度也是越打越快,都憋了一口气在胸中。打出火气来了。
又是一刀挑过,张军轻松格挡,正待上前一步突然就感觉心头一跳,一种危机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身体反应比感觉还快,刀未收势,脚上已经快退两步,一股凉风从胸前喉端划过。
却见张昕手里又多了一把刀。
这把刀是横刀的样式,却比横刀小了几号,轻薄锋刃闪烁毫光。
张军吓了一跳,怒从心起,纵身就反扑了过去,劈刀就砍:“安敢欺某,受死。”
也不管什么着甲不着甲,搂头就是几刀。
他的力气太大,张昕只好以双刀护顶,咣当咣当的挡了几刀,不断的后退。
第54章 三棱首刺
方才张军其实一直抱着收纳的心思,把交战当做磨练,一边和张昕套话,希望能劝动他。
结果张昕瞬间第二把刀一出,把张军弄冒火了。
这哥们特么的,是真的抱着弄死张军的心思来的。
于是张军一退一进的功夫障刀交到右手,搂头就是一顿劈砍,一步一进,咣当咣当砍了二十几刀,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快。
这才是张军的实力。左手障刀只是他近几日有意在训练左半侧灵敏度,希望能多得一技罢了。
对砍之下,两个人的障刀都劈出了锯齿,唯张昕那把小号横刀完好无损。是把好刀。
在一边观战的孟保惠静寿和孙福达相互换了个眼色。就这阵式,都不用说陌刀,换成横刀让他们来,这二十几刀估计扛不住。刀都可能砍断了。
障刀轻薄,横刀更显气力优势。要是换上陌刀,三个人感觉张军甚至可以一刀断马。
关健是又快,想暂避一下都不可能,只有硬架。
“郎君神勇如斯。”张良瞪着眼睛感叹了一声。
当啷一声,两把障刀俱皆断裂,断头飞向两边。
这边几个人心头一紧,张昕却是大喜,暗叫一声好,脚下发力扭身,就要反杀回去。
噗。
呃!
嘶……
张昕满脸的不敢置信,右手半举着小号横刀,脚下踉跄了几下,横仆了几步到底是没有站稳,仆倒在地,横刀也丢到了一边。
张军站在那儿看着张昕仆倒,右手扔掉半截障刀,下意识的在胸前摸了摸。
那里被张昕的横刀挑了个口子,方才若是他慢上半拍,怕是就得见血了,要不要命再说,重伤跑不掉。
“郎君,可有事?”张良到底不放心,还是问了出来。
“无事,方才被他吓了一跳,差一点就伤了。”
张良到底还是不太放心,示意王如意过去看一看。
王如意也耽心,装着捡刀,跑到张军身前身后转了两圈,张军笑着伸脚踢了王如意一下:“要看就光明正大,弄的像窃贼一样。”
“我去给郎君换甲。”王如意拿着半截障刀一溜烟跑进了屋子,去给张军拿新甲。这个破了不能穿了,这东西可不存在糊弄应付。
张昕这把刀确实锋利。张军俯身捡起张昕的小号横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却意外的发现重量并不比普通横刀少,或许还要略重一些。
这刀有内容啊,怪不得如此锋锐。想想当时那一瞬间自己心跳如豆,寒毛倒竖的感觉,真是好险。
张昕仆倒在雪地里,身前大片的积雪已经被染红,血迹还在迅速的扩大,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张军有些惋惜。他是真的想招纳此人。
“好刀。”张良在一边赞了一句。
“此刀……到是有些来历。没料到是在张留后手中……节使待留后如亲子啊。”孟保感叹了一句,紧了紧唇就不再言语了。
张军挑了挑眉毛,李怀光五十六,这么说到是没什么毛病。
这个年代的人如果正常结婚生子,五十六的时候孩子确实也差不多四十左右了,着急点的已经五世同堂。
反手把刀递给张良:“即是喜欢拿去就是,此刀颇寒利,也重,不知是添了何物打造。”
张良有点扭捏:“郎君,嘿嘿,自用就是,职下,嘿嘿,职下,”
“做妇人态。”张军把小号横刀塞到张良手里,指了指张昕的尸体:“刀鞘自去寻吧。留后也算一代人杰,好生葬了,莫要轻侮。”
“诺。”张良得了宝刀,心中惊喜,对张军也越发的恭谨起来。
王如意抱着皮甲从屋子里跑出来,张军已经解下胸甲,拿在手里端看,只见一个窟窿从肋下斜斜的挑到胸前,刀口整齐如削,内里的绵袍都割开了,真是险之又险。
“竟如此之利!”张良孟保几个都面露惊色。这还是退的及时刀锋扫了一下,若是正中……
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张昕,也难怪张军大怒下了死手。这特么老阴逼现世啊。
王如意帮着张军换好兵甲,重新套上常衫,把换下来的衣物皮甲叫亲兵送回房内,他自己跑到张昕这边,伸脚欲踢,想了想还是弯腰用手把张昕翻了过来。
张军虽然没带障刀,可是带着唐版三棱刺。刚才换甲着衣王如意在张军腰畔没看到这玩艺儿,就知道张昕是怎么死的了。怪不得去的这么快。
果然,三棱刺的套柄在张昕右肋下软腹处,整个刺身斜着贯了进去,估计是直接透穿了心脏。这玩艺儿放血呀,根本就是个导流器。
也不嫌弃,王如意抓住套柄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三棱刺抽了出来,露出张昕软腹上一个撕裂开的血洞来。
张良凑过来到张昕身上看了看,又看了看脚下已被鲜血沾染了好大一片的雪地,点了点头,冲张军拱了拱手:“郎君大才,此物果为征战伤敌利器。”
“取出极易,无须使力般,血如泉涌,不可止歇。”王如意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手感。
“这是?”孟保三将凑过来。
“此为我家郎君所创三棱之刺,却是第一次将用,果然不凡。”
张良自豪的给三将做介绍:“此物尖利,可洞穿撕裂,上附导血之槽,可加速血水喷出,堵之不及。”
他指着张昕的尸身现场请解了起来:“诸将请看,疮口狰狞不会闭合,血水喷发而出,瞬间流尽,就算华佗再世也不及矣。
且此刺浑体刚韧,不可弯折,伤敌后不被夹持,取出轻巧毫不费力,同人持之,可超戮数十下不等。”
几个杀胚就着张昕的尸体和王如意的手讨论了起来。
“郎君。”惠静寿冲张军拱了拱手:“可有方法阻断刀口血流?每每撕杀起来,血流不止延及手臂,腻滑不堪,很是影响握刀使力。”
其实古人很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伤敌流血对战斗的影响,像枪头的红缨,那就是用来导血的,以免血顺着枪杆流下来,还有后来枪头和长刀及柄位置的挡片,都是这个道理。
包括横刀柄上的粗洌革布,都是相当防滑的。
兵士们身上还有扎带,一旦杀敌过多血流不止,就用扎带把手和刀柄绑起来,以防滑脱。
这个时代的战场,那真是叫血流成河,冲杀下来将士们就是一个一个的血人,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所以才叫浴血奋战。哗哗往身上喷。
“此事,某已和匠作有商议。本府军士马上开始整训,整训后分发武器俱都是改良过后的。”
张军指了指王如意手里的三棱刺:“此物替代枪矛槊头,横刀已加了血槽及导口,障刀暂且未动,待日后另行更换之。”
第55章 广博如斯
“此物……此三棱之刺,用于诸军士么?”
“嗯。杀敌利器,自然由诸军士使用。省些力气,就能多伤一敌,多伤一敌就多保全一个战友,长此以往当战无不胜。”
“郎君胸怀。只是,诸将士数月奔战,此番又长涉至此,怕是……怕是承担不起呀。本将诸人怕也是解囊难及。”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张军仰天打了个哈哈,摇了摇手臂,一番撕杀下来,冲劲儿去了,手臂开始胀热起来,有些微痛。这是架打少了,缺练。
“到会议室说吧,外面寒冷。如意,收拾一下,着人将张留后安葬了吧。”张军向张良摆了摆手,嘴上安排了一下,转身回往会议室。
张良对孟保几人说:“几位怕是不知,我家郎君已下令通府,即日起,凡营中军士一应物使皆由府库度支,从粮草物料弩马弓枪,衣被甲胄莫不如是。
郎君不仅改良横刀独创三棱之刺,对弓弩亦有创作,匠作正试铸之,不日可成……郎君,大才,日后你等即知。”
孟保三人肃然拱手。他们并不怀疑张良说大话,这事儿也做不了假,这就真是值得敬佩了。
孙福达擅射,看了张良一眼问:“张都兵方才用的可是铸字?”
“正是。”张良摆手让几将进屋:“郎君所创弓弩前无古人,通体以白铁铸就,某听说的时候也是惊了半晌,甚是期待。”
三将面面相觑。通体白铁做的弓……果然闻所未闻,前无古人。只是,那能射吗?那得多重?
“待铸就诸将一试便知。”张军接过话头:“先行议事吧。杨都尉哪里去了?”
“杨都尉去安抚留后牙兵。”张良报告了一声。
张军点了点头,空拳虚握了几下叹了口气:“俱是巨唐健儿,还是尽量说服,莫要多造杀戮,自损长城。我辈刀锋应齐向外夷才是。”
这个安抚的意思大家自然都明白。
“郎君,此即为世界?”张良看着被画的乱七八糟的墙壁问张军。这话题转移的略为生硬。
张军侧头看着自己的‘大作’,点了点头:“对,这就是我们活着的世界。待漆作想好办法,我令他分别涂上色料,让你等看的更加明晰些。”
世界这个词儿,这会儿还不普遍,也不是我们现在说世界的意思,是指人界,佛教用语。
武则天时期出现的新词语,一起的还有毕竟(宇宙尽头)无常(不依常理)和魔,涅磐,琉璃等等。都来源于佛经。
张军站起来走到墙边,指了指居中的五角星:“此即长安,此咸阳,凤翔在此。孟将军等邠州而来,即是从这里,一路蜿蜒而至。
此六角星为京畿六关。某加原州为第六关。巨唐所属俱在此图。
此为陇右之地,现在被吐蕃回鹘窃占,安西北庭四镇飞悬于此。西域诸国摇摆不定,正被阿拔斯胁迫。此为雷翥海,石国所在,密云公与黑衣大食争战于此。
此即为吐蕃全图,尽为高山大壑,多数不易人居,下为南诏之国,左为印度,右下为水陆真腊,此交趾所在,与占婆为壤。
回鹘以北尚有两万里,及北冰之海,四时皆冰,渺无人烟。
交趾以南亦有万里,有大岛在此,为洋州,凡东西万里,南北六千里,有土人十万众,不着衣物,茹血食人,以棍石为器。
此为昆仑所在,称非洲,昆仑黑i奴之乡里,距长安两万里,水陆皆通。
阿拔斯,即黑衣大食之国,从非洲至印度,跨两万里之遥。士无替甲将无弓矛,虽以十数万兵惜败密云公于石国,至今未敢寸进。
非洲之上,雷翥海以西有地中海,其地跨万里,有国数百,麻衣为袍,全民信天神拜之,凡未信者称异教徒,皆与烧死,野蛮不堪,喜生食畜肉。
此地某称为欧州,从此地以东,巨唐以北有地三万里,大湖无数,俱为无人之地。
巨唐东至尽头为海,隔海又一大洲,分南北两地,凡一万五千里宽,三万四千里长,大于我巨唐数倍之地,人众数十万,亦是不着衣物茹毛饮血以棍石为器矣,几十数百人为部落,分居各处。”
张军大概率的把这会儿世界各地分布构成讲了一下,四将目瞪口呆,怔怔然忘记了说话。和这个时代的人谈世界观,确实有点刺激。
“郎君,有倭国以日出为名,当年神龙武帝赐名日本,有遣唐使常驻长安,不知所在何处?”
“这里,离我们很近,和新罗隔海而居,不过六百余里。在这,蕞尔小岛,某却是忘了说。其北上即为毛人之国,亦是趾甲一般。”
其实倭国这个名字,也是咱们给的,是仆从的意思,不是矮。后来吧,因为他们实在是矮,倭字又代表了他们,这个字的含义就特么慢慢变了。
后来他们一再申请改号,被大隋拒绝了几次,又被太宗拒,终于到则天朝得到了允许。
原因是以前的倭皇是需要我们这边出诏书才能即位,咱们不同意他就改不了。这事儿新罗都有记载。
“怎的这般小?”
“本来就这么大,尚不及陇地。礼乐崩坏,惟祟佛学。”这会儿日本很小,琉球是唐的(隋占),本州岛北部和北海道是毛人国,九州四国都只有一部分。
“海中蕞尔之地,分数十国,至今未能统一。惟此间土人善学,狡而多变。以下即流球,止与夷州。夷州虽唐土,实无建树。
此即琼州所属。虽为流放之地,实则物产颇丰。
及琼州占婆以南,海内有诸岛,星罗密布,多生香料果蔬,有野人居部落,无藩无国,及至哥罗富沙堕婆登。此海狭为交通要冲,甚为至要。
室利弗逝诃陵诸国俱在此处,多有荒野海岛,此地土人肤黑瘦小,多被商人伪充昆仑奴贩卖。
诸将可见,在我巨唐以外之天地广博如斯,多数俱为空白之所,仅四季如春终年可不及衣之地比巨唐还要大数倍之外,”
他用手点了点大洋洲:“仅此一地,十倍于江南矣,空袤无人,百兽横生。随便哪个节镇派一营之兵即可拿下,就怕土地太大他吃不下来。”
“世界就在这里,与之相比,巨唐也不过蕞然尔,诸将军,可否还觉一城一州之大?海中诸岛如繁星,任一皆可居百数十万人,可否比于节镇?
莫说诸节使,我巨唐凡及冠之人俱皆占土为王,能不能占距这个世界的一半?能不能把诸多海岛居满?
那么为了一城之地反叛巨唐鼓动战争的人,我说他鼠贼一般可是有错?”
第56章 寻找杜环
“郎君,行四千里数月经年矣,以郎君所说,我等如何去得?
郎君所说洋洲距广州都督府一万两千里之遥,间或大海,如何通行?”孙福达盯着地图问。
张军看向孙福达:“你认得出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用阿拉伯数字标记的里程。
“方才郎君多次提及,职下试着分辩一下,不知对错。”
“对,洋州距广州都督府一万两千里,此为直距,实际要去不止此数,在一万四千里左近。不过,孙将军小看我巨唐了。
有商贾行船已经哥罗富沙及印度,及欧非二洲,行四万三千里之数,通商贸易,自哥罗富沙南下距洋州不过万里,大船行之数月而已。”
张军忽然一愣,站在那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来人,如意。”
“唯。郎君。”王如意声音先至,然后出现在门口。跑的急了,有点喘。
“着人去万年县,寻……不对。”张军原地转了两圈儿,敲了敲脑门:“去岭南节镇,寻节使杜大夫,问询其族子杜环何在,言明某欲聘之。”
“那是去万年还是岭南?”王如意被张军绕晕了。
“呃……都去,寻得人来才是,以备万无一失。”
“诺。”王如意应了一声退出去安排。张军抬手,想了想又放下了,他想说顺便问问杜牧可在,想了想,杜牧这会儿好像还没出生。
唐诗一仙两圣,李白杜甫这会儿已经没了,杜牧还没出生。
杜牧他爷爷著通典,拜司徒,授太保,封岐国公,当个节度使都算贬谪,他爹就不行了,干了半辈子秘书郎,最后终于驾部员外郎:邮政的主官。
杜牧比他爹强,当过员外郎,干过上州刺史,成为一代文学大家。
他有个大他九岁的堂哥,完全继承了他爷爷的牛逼,娶公主,持节拜相,授同平章事加太子太傅,封邠国公。
他俩还有个表兄弟,叫李商隐。
张军要找的这个杜环是杜牧的族叔,这哥们就是个军曹,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职务低的张军低头都看不到。
不过,特么他是高仙芝的军曹。
怛罗斯之战,安西都护大战阿拔斯,他就是其中一员。参加了,打败了,被俘了。
那会儿大唐牛逼就牛逼在,军士被俘了对方都不敢杀。
这哥们从摩络哥逛到埃及再到巴格达,绝对是历史上出国游第一人,用十多年把中亚西亚地中海周边逛了个遍,然后坐大唐商船回到广州,正好杜佑节度岭南。
他就在杜佑家里住下来,写了一本经行记。不仅记录了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军事要略,还记载了来自大唐的各种机器,各种工匠和技术人员。
世界级情报专员有木有?
“此杜环,乃密云公麾下曹,随密云公翻葱岭远攻石国被俘,流落阿拔斯十数载,地中海左近及非洲等,”
张军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位置:“杜环尽数去过,所见所闻均为亲历,后乘商贾行船而归。待我寻得他来,诸将可当面问询。”
“果真有人去过诸远之地?”
“当然,杜大夫一节之镇,当朝大夫,可为之保证。”
“郎君数提密云公,可是想复葱岭之战?”
“当然。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我巨唐之威倾泄与此,虽为安史乱贼祸国所致,诸镇鼠辈次而乱之,但家中诸事不宣外耳,吾等自当从安西屹起。”
“密云公……死的冤屈。”
“吾等虽不堪附逆,但据实而说,张留后所言有理,阉人祸国,小人乱政,当除之而后快。”
“此乱世,兵马才是说话的方式。”张军握了握拳头:“人贱言轻,与事无补,所向披靡,谁敢无视?只需众将合心,刀锋所向彼皆灰飞烟灭。”
“唯,郎君之命。”一番话把几位将军说的热血沸腾的,当下就表了决心。这个时候的人哪,单纯,较真儿,确实好忽悠。当然,张军说的也是实情,心里话。
杨怀兵正好走到门口,看了看诸人情况,有些发愣。我就是去砍了几个人,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怀兵来报。”杨怀兵在门外拱了拱手。
“勿须多礼,进来坐吧。杨都尉辛苦。”
“职下本份。张昕牙兵授首三人,余众皆降。”
“杨都尉所行,甚得吾心。”张军点了点头,夸了一句。杀了三个人就把事儿解决了,确实是他愿意看到的。都是大唐健儿啊,自己人。
“郎君,游击请令。”
“来。”张军摆摆手,让王如意带游击进来。游击并不是专职,是对出营巡察侦查或者办事传递消息的军士的统称。和游击将军那个不是一回事儿。
唐军里有很多职位都不是专职,或者不会设专人。
比如跳荡,这是一个类似敢死队的差事,布衣轻甲,从半空中跳荡到敌军中以命相搏,瓦解守势,给己方创造进攻的良机。
两万人的部队,战兵一万四,六千守营,分前军中军左右虞左右厢和后军七个部分,都要设弓手,弩队,马军,会设跳荡和奇兵,也就是机动部队。
但一般不到危亡时刻,跳荡不会投入战场。跳荡兵也大都是临时组织,凡悍卒三、四百人,鼓噪激励,以命投之。
游击拿了出差的公文,过来是需要张军用印。
他拿着带有凤翔节度印的公文出差,不管去到哪里都可以使用驿馆,也不用耽心被攻击。
哪怕是战乱地区也一样,驿馆仓库以及出差人员一般都不会遭受攻击,而是以礼相侍,该干什么干什么。当然,你也不能攻击人家。
这算是一种潜规则,不管怎么折腾也不会耽误正事以及公书来往。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有好处,也是虽乱但国体仍存的一个重要原因。
像魏博(大名)节度使造反,断断续续折腾了接近十年,但地方和长安的往来事实上始终未曾间断,大家能沟通,也能维持基本的民政,包括朝庭委派的地方官员也能正常上任。
说白了就是这会儿的节使叛反争的是利,是权势,并不是以干掉老李家为目的。
你当你的皇帝,我要我的地盘,你的政令你委派官员我也承认,你要的赋税我讲讲价也能交,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只要满足条件,你需要我打仗我就出兵。
“此去三千余里,万事以安全为首要,你等且记。”
“诺。谢郎君。”
“勿须急赶,此事并非紧要,一切是自保为先,事不可行回营即可,不算违令。于广州见到杜佑杜大夫要恭谨,代某示好。
杜环之事,可以告诉他,某做世界之图,需要他来印证一二。可为司军参谋。”
“唯。”
第57章 为巨唐赴
因为有点远,派出去的马军军士是一伙,相互之间也能照应,遇到点什么情况有一战之力,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张军真的耽心他们的安全。
在张军眼里,自己的每个士兵都是珍贵的,都需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而不是因为一些小事杂事没了。
把出差的军士安排走,杨怀兵也入了座,王如意悄无声息的退到了门外。
“郎君仁义。”杨怀兵赞了一句。这个时代的人纯直,但不傻,说话做事是不是从心能看出来。张军是真的关心这些军士的安全。
“郎君曾与某说,慈不掌兵非不仁不义,为将者须时刻关怀兵士,保障其生存,爱惜其生命,征伐战阵当以势以谋取胜。某心受之。”
张良适时的夸赞了自家郎君几句。不过这话也确实是他自己的领悟。张军确实说过。
杨怀兵的目光很快就被墙壁上的地图吸引过去了,惊异的咦了几声,就待起来过去细观。
“杨都尉且坐。”张军拦住他:“些许杂事稍后再议,先说正事紧要。”
杨怀兵有点不好意思,拱了拱手又坐了下来。
“某为本府少尹,戎军事授西京司马,平日里多行御史之事,少来凤翔奔走。此次加诸军粮料使,待办粮草械使之事,却逢此大变于盩厔。
也幸于此,得以结识诸将军,某甚幸之。
凤翔多事,朱逆窃国称帝,李茂林趁火打劫杀张公以自命留后。本府营兵护驾者有之,叛反者有之,惶惶然不可终日,府治萧瑟,商贾弃逃。
某以少尹兼司马之务,危急之时拨乱于此,诸事已着快马赴报梁州,待天子圣裁。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某虽不才,也当奋勇,不敢避让之,惟以发愤,虽肝脑涂地矣。
某观当今大势,内忧外患。
遥想太宗当年,河清海晏,四夷臣服,万国来朝,每思至此不忍心旌摇荡不可自已。
某虽不才,亦有腾云之志。某之志,不在庙门朝堂,亦不在几府州县。
某,欲为巨唐赴。复我故土,兴我天威,耀我兵甲……某欲让这世界,皆为我巨唐蹄下黄尘。
诸将军,可敢与某合气同谋?”
“郎君多虑了。”四将相视了几眼,孟保拱手说:“某等自认为我巨唐甲士,不肯附逆行事,方才携营奔投,自是任凭郎君驱驰。
某等,某,听闻郎君一席话,心中有感,旌旗豪荡,此番盛景吾辈心向往之,刳肝沥血尔,愿为郎君马前之卒。”
“某可不敢应当。”张军笑着摆了摆手:“诸位乃骁将,某自当以臂膊倚之,只盼同心同德,同舟共济,福泽相依,永为袍泽。”
“定不负郎君所望。”
“即是如此,某亦不会负了诸位。
有位圣人曾说,刀口子上出政权,同天下相比,凤翔还嫌弱小,某欲秣兵历马,重整军事,明正刑典,屯甲利器,还望诸将助我。”
“某等即已来投,郎君吩咐就是。”杨怀兵应了一句,喝了口水:“只是却无好酒应景。”
“杨都尉喜酒?营中却是禁酒的。待假日,某请诸位同醉一番……张都兵,你来给他们讲讲整训诸事。”
张良肃然起立应是,进入了角色。
这几日张军对整训这事儿写了不少东西出来,整理后交给张良熟悉学习,张良也是跃跃欲试,有种学了新东西想表现表现的意思。
……
“郎君,若是营中俱不看品秩,命官在下,平民在上,岂不乱套?尊卑礼法何在?”
“即谓新军,新也。什么都按老规矩来,和以前还有什么区别么?即来军中,自当执刀浴血,战阵是要死人的地方,当然是能者上庸者为下。
如果因为品秩把一个根本不能指挥战阵的人放在上位,他如何带领健儿获胜?战机缥渺稍逊即逝,悠忽间即定生死,安可因品秩不顾军士性命?
无论庶民等,在新军中一视同仁,上位者唯才能。
即有品秩,品秩何来?即有才学用之便是。若识不能压众,学不能拔萃,武不能刃血,智不能言谋,虽有品秩要来何用?
新军非仪卫,负兴复之责,将浴血前行,我们的一切都要用战仗来实现,难道因为一个品秩就要置全军于不顾么?”
“……职下,惭愧。”
“一时不适罢了。新军唯以胜利为标向,一切为了获胜。只要能胜利,某之交椅谁坐又何妨?
你等撕杀经年,当明晓战阵之凶险,指挥之瞬息万变,能人庸吏之间,尔将背肩托付与谁?某常思之,极恐,唯能人巧将用之方可安心。”
“谨诺,唯命是从。”
经过张良的介绍演讲,张军的解释疑,总算是把新军的整训诸事和孟保惠静寿孙福达杨怀兵几人交待清楚了。
来将五人中,杨怀兵和高固是正经朝庭命官,御授都尉,放到现在就是地级市i军i区i司i令i员的级别,而孟惠孙三将虽也有散职在身,但必竟是私将,不是正经官身。
头头解决了,下面的军士就好办了。
于是轰轰烈烈的大整训运动就揭开了序幕。
加上孟保几人带过来的部队还有陆陆续续返回来的府兵,张军的行营这会儿兵员已经过万,正经是一股势力了。
整个行营兵马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巡逻警戒执行日常公务,一部分开始按训练大纲集训。第三部分是干部,由张军亲自培训。
这会儿除了张军和张良,全营不分兵将,全部编排成队轮转训练或者值班,都虞候带着他的人从旁协助,主要是盯着维持纪律惩处违犯。
干部编队初始也和军士们一样,先进行队列操练,要等队列合格后才会开始基他课程。
现代军事队列训练,能迅速建立起士兵的团队感,树立集体信念,服从性以及,方向感。是的,没写错,就是方向感。
“向右……转。”啪啪啪,噼哩啪啦。
“向左……转。”噼哩啪啦。
卫尉营的军士可忙坏了,小竹棍挥舞的嗖嗖的,也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官,照准了屁股就抽。操场上一片鬼哭狼嚎,鸡飞狗跳。
……
“孟保,我有相信你吗?”
“请郎君吩咐。”孟保隐蔽的摸了摸屁股上被抽过的地方。只要能不用走队列挨抽,干什么都行。我日他祖宗的……保证不是骂郎君。
“你暂代留守,带军士五百即刻出发,驻守邠州。军士十日一更换。你须整肃邠州各县,安抚民众,恢复秩序,打造营防。
另外,你需观察诸官,体察市情,招纳军伍,勾连庆州。诸事可随时来报。此为本府招兵檄讨,你拿去记熟,就按此例告示。”
第58章 子弟之兵
孟保带着几分私喜,几分惊喜,几分被器重的感激,怀着士为知己的决心,带上人马去了邠州。
他本就是邠宁骁将,十分顺利的控制了兵营库所城防以及长史以下一众官僚,一边派人去勾兑庆州,一边清点库所厘清州治。
招兵檄文也着人抄写了十数份,张贴各州各县,与各州县设招兵使。
部队开始进入整训后,张军就把征兵提上了日程。
一万多兵,听着不少,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虽然大唐兵阵向来以少敌多,从未以量取胜,那一万来人也太少,根本不好干什么。
别的都不说,凤翔泾原邠宁三镇之地都与吐蕃接壤,光是地方守卫一万人都不够分。还有鄜坊,在设想里也是要驻兵的。
京畿六关守不守?指望原来那几个守将?张军准备以协同的借口把原来的关守军士全部换成自己人。
那些原来的守将守营军士会拉回来整训,但是你得先有人手顶上去才行。
要收复长安,要打秦州,原州,要巩固边防诸塞,就不要说接下来平节镇取陇右通安西了,没个十几二十万兵好意思开这个口?还有回鹘呢。乱世啊。
而且张军有私念。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什么国家概念,甚至家的感观都相当弱,就是活着而已。
张军也是想通过兵士军属之间的来往,能把人们紧密的联系起来,慢慢传播家国理念。
很多东西不是硬来能行的,不是你发布个命令他想法就变了。这个过程在原历史上,走了足足一千多年。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家天下的时代,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皇帝视百姓为无物,官员视百姓为猪狗,军队视百姓为军粮军功,就是没有谁把百姓当成活人来看的。
整个社会结构是平行的三层,老百姓与禽畜生活在一个层面,也就是活着而已,像猪狗牛羊一样创造着社会价值,然后一起成为‘食物’。
像这会儿的军属从军,并不是考虑军人家庭的安乐什么的,而是为质。也有把军属保护起来免得成为别人的军粮军功,引起自己这边哗变的原因。
唐肃宗把自家老爹赶下台在灵武称帝,反攻长安的时候,没用自己的部队,而是让回鹘去打,并允诺回鹘军队入城后可以屠城。
那三天时间,长安城成为了人间地狱。这里面郭子仪的部队也全程参与了,和回鹘兵一起狂欢。奸杀抢掠。
住在边境地区的老百姓,怕自己的军队尤胜胡夷。胡夷来了不过是抢掠,或者连人一起带走,自己军队来了不但要抢,还要屠村拔寨,用来换取军功。
边军的存在,细细思量,其实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战争,为了隐蔽消息,有一种做法叫战场靖绥,派出大量的游击在方圆几公里范围阻断消息,这种靖绥随着部队的前进而推进,直到进入预定战场,双方交战为止。
这个过程快的可能是十几二十公里,慢的就可能是十天半月或者数月。在这中间,猪狗可存,人都要弄死,不管是敌国的人,还是自己国家的人。
大军过境,寸草不生,猪狗难存。这可不是玩笑。这个猪狗也包括两条腿的。
历史上的那么多名将豪杰,就没有一个少干过纵兵烧杀抢掠自己老百姓这事儿的,杀了吃肉都属平常。
就是这么个背景,怎么谈家国国家?你信不信人家吐你一脸?
府兵时代,除了边军(含节镇驻军),十六卫和其他部队都是只有官长没有固定兵员的,是藏兵于民。
没打仗的时候,这些由良家子组成的府兵自己带着家什武器轮流着到各地值守,执行保卫或者仪卫工作。叫轮番。打仗时以折冲府为单位全员出动。
这就是王健笔下那位送衣军妇去年爬高坡,今年渡渭水的原因。每年轮番的地点都不是固定的。
安史之乱后,整个格局就变了。它不光是冲毁了政治体系,让诸藩意识到唐李已经软弱,也改变了戎兵制度。
府兵自此垮了。
主要原因就是,皇家自己先是引来了吐蕃回鹘,然后又把边军精锐改编成了常规部队内迁。
而各藩镇也开始和回鹘吐蕃眉来眼去,为了自保开始扩军增编……皇帝和节镇之间的军备竞赛就这么开始了。
这里面其实要比这复杂的多,但大其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主要原因吧。
所以现在张军不管要做什么怎么做,都要有足够的兵力才行。好在他底子有,财政上暂时没什么问题。
以兵来带动民,以军民关系促进民众的团结支持,这是张军的打算。
如果只求自保,他手里现在这一万多兵其实够用,甚至在全国诸镇里都能排得上号那种……但是他要做的事情有点多,而且时间上还比较紧。
招兵,用强兵先军政策来带动老百姓。做为一个从现代过来的底层人士,他太知道战争期间人民的重要性了。
荀子说,孔子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这个水指的不是普通老百姓,但意思还是对的,尤其是战乱的时候。
吃穿用度,炭石金铁,武器械具,甚至包括兵源哪一样离得开这些连水都称不上的人群?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变态,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把底层当回事儿,恣意踩踏作贱。
募兵虽然已是这会儿的主流,包括朝庭都是如此,但张军不想搞。募兵说白了就是雇i佣i兵,拿钱办事的。
这些人出身皮杂,只为钱财,说不好听的就是杂牌军,行为比强盗还强盗,你指望这样的军队保家卫国?他不把家国抢光掠尽都算好事了。
泾原兵变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会儿朱泚还在长安称帝呢。
所以张军亲自起草了招兵广告:
今逢多事之秋,天下纷乱,刀兵四起,民不聊生。本府亦难幸免。
为生计,保一方平安,本府健儿当踊跃参军。
好男儿要当兵,以手中刀枪护卫亲众。凡本府兵众皆录藉在案,比照衙吏足月发晌。
凡刀枪弓弩,绳马甲胄一律公配,冬袄夏衫米粮豆料一应物使度支公仓,损毁补给及时照实发补,军晌功赏俱为军士私有。
凡军士家属,享优上待遇,一应赋税徭使按功酬免,门授荣光之牌,乡间坊里但有所事诸行优先,但凡买卖物事均有优待。
军士及营乃遵从号令操练得法,将无视出身择能择贤提拔。但有建功,惠及家属,以身殉府,荫及子孙,凡伤致残者,荣养终身。
本府以新法操练新军,谓之曰子弟兵,凡通府民众之子弟也,以保府护民为职责,为将为帅,但凭武勇。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军民鱼水,相濡与共。增在此以性命相誓矣。”
(《荀子.哀公》,说孔子曾经对哀公说:君,舟也,庶民,水也。那时候庶民是指王公贵族的非嫡生子女族人。)
第59章 神仙中人
邠州事定,这边军队的整训工作紧张的进行,通府各州县的招兵工作也已经全面展开。
张军的万里长征,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有张良带着牙兵在都虞候的配合下全力进行训练,张军终于可以腾出手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这会儿府治那边,这段时间刘承旨和李应右相互配合,已经按照张军的规划开始了府政民生工作,普查民户,丈量田地,统计赋税徭丁诸事。
凤翔天兴两城之间的道路已经开始修整,拓宽夯压,同时两边招纳了民工同步开始疏浚河道,开沟挖渠,连通周边水系河流。
天兴城西,规划好的土地上也在清理树木开挖,坊寨的建设开始了。
战乱导致大量的老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生存的依靠,正是需要工作活命的时候,所以应者如鲫,十分踊跃,周边大量的民众托家契口奔赴而来。
营中军士们的训练内容里也增加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
修整道路,建公厕,整洁诸坊,修缮屋舍。
领队扛着凤翔府子弟新军义务助民队的旗帜,在工匠的指导下,西大营官兵开始了边训练边义务劳动之旅。
天兴这边还好,都是军属人家,凤翔城那边的民众就经历了惧怕慌乱,围观热闹,喜悦亲善的完整心路历程,从开始的惊慌到后面的习惯,开始烧水煮茶用些但所能及的手段慰劳这些子弟新军。
人的相往总是需要一个过程,军民之间渐渐融洽亲近起来。这正是张军希望看到的。
而张军这会儿正在河边。
“待上游疏通,此处水流会增大,需要用大石加固堤岸,一定要结实。从这里到插旗处,须建一排翻车(水车),一定要坚固耐用,尽量做大一些。”
“郎君想用翻车带动石磨?”
“对。不只是石磨,水是恒久动力,可用处甚广,咱们一一弄出来。这次只管石磨捣杵就是。”
“郎君知晓所为何事就好,翻车大磨雕造非易,莫要徒劳民工。”
“放心吧,劳民伤财的事情某不屑为之。要快,从速,一定要坚固耐用些。留予某等时日无多,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啊丈人。”(岁不我与,时不我待的原句)
“谨诺。府尊心忧通府,老叟等必不辞辛苦,还请郎君安心。”
张军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空地:“磨坊就建在这里,先行造磨,待磨成与翻车相接无虞后,再行加盖屋脊。要宽敞,蔽雨遮风为要。”
“诺。郎君言此物须避水怕潮湿,随风四溢,老叟却还记得。”
“捣杵须用铁制,须坚固。亦是与翻车相接后起屋,捣屋与磨屋以廊相接。地面可用夯土,只需平整即可。”
“此事简单。”
“磨后建窑,可在这里。经窑烧炼之后须加石膏,再行磨制乃成。”
“窑后可造大屋,配伍混拌后入磨,可行?”
“可以。这样算下来……两架捣杵,两盘大磨,一间搅拌,一间火窑。先行这样吧。蔽雨遮风乃是要点,屋与屋间以廊相接。
呃,切记磨坊拌池万不可与窑连接,火窑须与磨坊拌池间隔开来,至少五十步。且窑周通风要好,只需蔽雨即可。”
“原料磨坊如不与火窑相接,那郎君又说要蔽雨遮风……如何运送?火窑不与配伍搅拌之池相连亦是,当如何运送才是?”
“原料磨坊磨下之料为生,并不忌水,只是潮湿会使物料结团不易研磨而已。磨下料可以微水混之揉和成团送至窑内即可。
烧制后为熟料,熟料忌水,这个如何运送……此物极轻却又颇重,当真是运送不易。待某想想。”
“……郎君此话,颇为矛盾。何谓极轻却又颇重?老叟想不明白。”
“此物成后颇重,为米的两倍还多,但因研磨精细,又极易吹风成尘。与米同堆于地以风吹之,米未见变化,此物已渺无踪迹矣,散作遍地轻尘。”
老工匠捏着胡子想了想,看了张军一眼:“郎君所说之意,可是与面粉相似?”
张军老脸一红,恼怒的瞪了老工匠一眼,摔手前行。靠,这个脸特么丢大了。
老工匠哈哈笑着跟了上来:“小郎君勿恼,哈哈,郎君,老叟有一事想不通明,还请郎君解惑。”
张军扭头看着老工匠。
“灰石乃常见之物,以木煅烧即可得之,郎君却花费如此周折研磨混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石灰是相当古老的材料,在唐代这会儿石灰的应用以及制造已经相当广泛了,用于建筑,医药,还有东西的防潮祛湿,是最古老的胶粘剂,除湿剂。
粘土和石膏也差不多,这会儿都是常见之物。
“云石捣碎,与粘土混和研磨烧制后,配以石膏再次研磨,可垒石砌砖,铺设道路。”
老工匠挑了挑眉毛。现在烧制的石灰也大多用于垒石砌砖,制法却是要简便了许多,只是铺路到是从未听说。
“垒石砌砖平常之事,这铺设道路却是闻所未闻,此物虽入水即稠,水去则硬,但赤手可断,酥脆如饼,常以糯米融汁以增其坚硬,但糜费极高。郎君此术……不知从何处得来?莫不是?”
你才被人哄骗,你全家都被人哄骗。
张军瞪了老工匠一眼:“此前可曾见闻研磨煅烧再行配伍之法?”
“这到是未曾。”老工匠摇了摇头。
“即是未曾见闻,丈人缘何判断?”
“呃……老叟冒昧,请郎君释疑。”
这会儿的工匠有点认死理儿,不解释明白他认为这事儿白白浪费时间人力财力,真敢撂挑子不干了。
现代人对古代的印像基本上都是来自清,那会儿的人命贱如猪狗,别说省i长,一般的小吏他都不敢这么说话。事实上阶级尊卑上下的理念都是宋代程朱理学以后的事情。
在这会儿老百姓别说见官,见到皇帝也不用下跪,人格上相对比较平等。匠作工人的社会地位很高。
“此物某谓之曰水泥。制成后与沙合用,以水和为糊状施用,干涸很快,干后硬若坚铁。
用此物垒砖石为墙,并以此物覆面,两尺可抵夯土四丈。
若单以此物混铁筋卵石为墙,一尺可抵十数丈夯土且可百年不朽,坚硬无比,可起百丈高楼而不倒,铺于路面且平且硬,任由车马簇之,可省却采石削凿之功。”
“硬若坚铁?”
“硬若坚铁。”
“百年不朽?”
“确是百年不朽。”
“郎君可是神仙中人?”
“某不是。丈人何出此言?”
“即非神仙中人,何出此神仙之物?”
你特么开玩笑呢,硬如坚铁百年不朽,你怎么不上天呢?我不信。
第60章 甄官署司
张军就知道说出这些工匠会是这个反应。别感觉古人迷信,其实客观起来比现代人还坚决。
眼看着这老工匠就要摔袖而去的意思,张军巴嗒巴嗒嘴:“丈人,可敢与某对赌?”
“如何赌对?”
“就赌这水泥是否可坚硬如铁。”
“翻车未成,石磨未就,如何赌之?郎君莫不是要哄骗我等造车立坊罢?
郎君,翻车巨磨火窑搅池,糜耗非轻,吾等众人虽微薄,却也不肯空耗时日,郎君刚言岁不我与,吾等,”
“丈人。”张军摆手打断老工匠的话:“此物实则制作极易,只是若需大量产出略难尔。某与丈人赌对,随时可行,不用翻车巨磨。”
“当真?”
“自是当真。丈人可使人取来应用之物,某与丈人操作就是。”
“好。老叟,赌了。若郎君此言成真,日后……日后郎君但有差遣,老叟绝无二言,当鞠躬尽瘁。”
张军颇为意外的看了老工匠一眼。这老头,还看过出师表?博学呀。笑着说:“如此,若某侥幸,日后所需造作之物甚多,某就不再一一解释了。可否?”
“然,若郎君胜之,吾等败服,日后定将任凭驱使。”
“某不怕你等询问,只是有些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也怕说不明白反而误事。某所学甚杂,很多东西也是只知其意不知其理罢了。
但请丈人牢记,某欲成大事兴我巨唐,糜费空耗好大喜功之事,某必不屑为之。”
“大善。”老工匠抱拳施了一礼。要是放在后来或者现代,领导都这么说了,这比试肯定也就作罢,揭过去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是这会儿不是后来,老工匠礼罢扭头唤人:“去取物料来使。”
张军也不挑理,这种能较真儿的才是真能干的,多多益善。
“丈人,虽少制即可,但步骤不可免却,仍需精磨与煅烧。”
“如此……当去坊间造作,诸物用来便宜些。”(便宜:方便)
“好,那就是坊间。”
留了工人在这边按照张军的吩咐找位置设计制作翻车的方案,张军和老工匠一起折回工坊。不管水泥这事儿是真是假,翻车确实是有用的,老工匠认。
因为需要煅烧,只有铁坊这边合适,大家从工坊带了相应物料来到铁坊。
“见过郎君。”
“丈人多礼了。”
铁坊的老工头看着就比工坊这边的健壮,两个人其实年纪相差不多,感觉上工坊这边的要大不少似的。两个人是熟识的,相互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郎君这是?”
“哦,我与杜丈人要做一点东西,需要经过煅烧,来借用一下地方。”
“如此,请随某来。”铁坊的主事姓韩,带着大家来到一处火炉处,吩咐小工引火,“老朽可否旁观?”
“可以,不是什么秘密。”
“也好,正好做个见证。”
张军和杜主事都没反对,老韩头就笑眯眯的留了下来,在一边看热闹。
铁坊有精磨,是用来磨取赤铁粉(铁矿石)的,正好拿来用。
把石灰石捣碎,按比例混合粘土,用精磨磨一遍,送进炉内煅烧反应,再按比例加入石膏拌匀,用精磨细细研磨了几遍。纯手工水泥就在大唐这么诞生了。
叫杂役找了些细铁筋和碎石过来,张军挽起袖子,开始和水泥。
也就是工坊,要什么有什么,细沙也是常备之物。
和水泥这事儿简单,大概的比例,和沙子拌一拌放水,随便搅和成糊糊就行了,不过水得慢慢加,这东西越和越稀,放多了就完蛋了。
一众亲兵,两个主事,有空闲的工匠杂役,围成一圈儿目不转晴的盯着张军在那鼓捣。
张军对这事儿熟练,怎么说也是曾经自己外接过小厨房的人。
把水泥和好,叫杂役找板子随意钉个四边框,把细铁筋交叉起来摆进去,然后把和好的水泥再和碎石拌匀,用木板刮入摆平的方框里压实。
用木棍随意扎了几下,发现没有空心的地方,张军起来丢掉木棍拍了拍手:“好了。就这样摆着不要触动,明日此时可见分晓。”
“可是需要时间干涸?”杜主事揪着胡子问。
“是。水泥随着湿气渐去变硬,二……十二个时辰基本变化完毕,二十四个时辰方始达最硬之度,从此保持此状不再变化,数十百年亦如此刻。”
因为水泥磨的少,张军弄的这个水泥板也就是不到四指厚,特意做成了长条形状,一尺左右宽,一米多长的样子。用来检验是足够了。
王如意机灵的叫了两个亲兵:“你二人就在此地看护,非郎君本人不可碰触,违命者先斩后报。”
“勿动就是,未干前过于稀软,触之则变形。
杜丈人,此事明日分晓,先不说它。某欲在坊寨之外另立坊窑,专司烧制泥砖土瓦,杜丈人可有将作之人荐之?”
“不知府尊欲以砖瓦做何之用,预烧制多少砖瓦。本府立天兴城时制有砖瓦之窑,至今尚可使用,只需复烧即可。只是……”
“怎么了?有困难?”
“烧制砖瓦需甄官署首允,派监作前来,另外,巧儿长上等匠也需要甄官署派来才是。”
“非官用也要如此吗?”
“郎君有所不知,凡造作之事尽须如此,一应协调均有定制。”
我特么的。张军有点懵。
“水泥之事,为何不须过这甄官署?”这名儿听都没听说过呀,巧儿匠?长上匠?这都是什么?
“告郎君知晓,这水泥之事,亦是要经过甄官署的,只是此物古所未有,乃郎君新创,需验证无误后仆下自会行文报告,等候定夺。”
“那,那就是说,如果甄官署拿了水泥的制法却不允诺本府造作,我们就不能造了?”
“……,虽是无理,但的确如此。”
“什么狗屁道理?现在长安构陷贼人称帝,四方藩镇作乱,这甄官署怎么不去协调定夺?
某言与你等,水泥之事,为本府机密,未得某之允诺,凡泄密者,斩。造作之法肆意传播者,诛三族。
以后坊内诸事均按此例。
从即时起,凡造作诸坊匠户技师等,均为本府器作监所属,与府外诸监署再无关系,将在外王命有所不达,此多事之秋,哪里还有诸多规矩?
甄官署尚在长安吧?长安已被朱逆窃居为都,他现在算是我巨唐的官署,还是伪朝的官署?
真是乱弹琴。你等思维之僵硬令某惊疑。”
“郎君息怒。”监丞跑过来劝:“彼匠等每日没于坊内不闻外事,时局乱势多有不知,郎君勿怪。待仆下解释就是。”
“以后本府凡造作建筑之事,尽归器作监,你为少监。分军器民器两部,各设监丞主簿主事诸吏。
监所设在新立坊寨,一应人员物使你整理之后报过来就是。
诸位主事,匠作,”张军冲所有人拱了拱手:“你等应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当齐心协力才是。”
第61章 薄铁难制
说完这番话,张军扭头就往外走:“此事作罢,明日来看水泥的效果。其他诸事监丞……少监负责,速速整理报来。你等日后当知本府深意。”
“送府尊。”
“免了。”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
监丞,不,现在是少监了。他是唯一一个开心的要死的人。这就升职加薪了。这就是受郎君重视的感觉啊,某的辉煌人生就要启动了。
监丞,从六品。少监,从四品。算妥妥的大员了。
别提什么私官不私官的,这是凤翔府,张军说了就算,只不过是上个表,去皇帝那报备一下的事儿。这年头节镇都是这么干的。
很多时候就是皇帝和节镇比谁任命的速度快,谁任命的官员到任的速度快。这都成为常例了。
从工坊出来,张军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站在那仰头看了一会儿空中的流云方才感觉好了些。
“郎君。”王如意小心的唤了一声。
“无事。”
“想来主事也是无意冒犯郎君的,按当朝律,确实是这么规定的。”
“你也懂?”
“仆下略微知道一些,仆下的哥哥是在坊中做事的。”
“哪一坊?擅于造作什么?”张军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扭头看着王如意问。
“私坊。某阿兄在铁器私坊学徒做事已经十几年了,现在在为营中打造郎君所授的那个,炉子。阿兄说郎君是才星现世,这炉子极其巧妙,耗费也不多。”
“不是说了可用灌铸之法么?徒手打造太耗时日,咱们缺的就是时日啊。”
“阿兄说炉身可用灌铸,可那炉筒用铁极薄,却是灌铸不出,只能凭人力敲打才行。”
张军愣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脑门,自己却是想差了。确实,炉筒子要是灌铸的话,那可得了,那得弄多厚出来?不只是笨重,也太过耗铁。
“走,去你阿兄坊上看看。”
亲兵早牵了马匹过来候在一边,几个人上马,王如意在前面领路,去了他家兄做工的铁坊。
别看只是打工,这年头的手艺人社会地位高,收入也不低,做为成手铁匠作的王家阿哥不但能养活一家子人,还能贴补在军中的弟弟,属于成功人士。
等老铁匠老了打不动了,会从徒弟中选一个来继承铁坊,这个人不一定是他儿子,只会选择手艺高的,做人行事有德行,口碑好的。
一般要是有女儿的就招个女婿,实在没有女儿也能认作义子。这个年代的义子和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头磕了一样要讲孝道。
王如意的阿兄就是处在这么个位置上,被老铁匠相中了,现在铁坊诸事都是交由王家阿兄来打理,他平日喝点小酒逛逛街,开始养老了。
其实他也才不到五十,不过在这个年代,已经是真真的老人了。
铁坊在城边,快要到城门了,是前店后坊的结构,店里卖些打造的农具刀具什么的。
大唐不禁武器,弓弩刀枪民间也随便可以作卖,只是肯定没有军器坊那么精良。
“阿兄。”到了坊外王如意翻身下马,喊了一声。自己过来帮张军扶马。
“小郎君,阿达在后面。”店里的伙计笑着应了一句。
“你阿兄叫什么?”张军随口问了一句。
“叫王发达。”
张军愣了一下,不是应该叫王吉祥才对吗?转而一笑,负起手往店里走。这哥俩的老爸必是个妙人哪,一个发达一个如意,这心愿可不小。
“阿兄,府尊到了。”王如意跟在张军身边,适时的叫了一声,免得里面有人冲撞了张军。
这王如意原来不过就是个普通牙兵,靠家里打典落了个队正,平时跑跑腿做些琐事,这一次轮番正好赶上张军来了,就留在了身边,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心里对张军自然感激忠持。
坊内的工人杂役们都停下活计垂手站到一边,王如意的阿兄也放下铁锤迎了过来。
“阿达见过府尊。”
“免礼。都是自家人,勿须客气。你在打造炉筒?”
“是。炉身易铸,但这炉筒实是不易,需锤打得精薄才好,太耗时日。营兵已入营多日还是未成,请府尊责罚。”
张军点了点头,走到里面去看了看,也确实是不容易,硬要靠锤打,把一块铁打成薄片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事不怪你等,确是某疏忽了。”张军左右看了看:“拿石黛来。”
“回禀府尊,本坊只有画石,却是没有石黛。”纸张太贵,民间制坊里用不起。
“画石?拿来就是。”就是滑石嘛,后世工厂里工人也是拿这个在铁板上画线的,很常见。张军用这东西写字画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杂役去取了画石过来,小心冀冀的放到张军面前的案子上,愣是没敢往手上递。
张军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就是滑石原石,不像后世那样切割成长条状来用,像笔一样。
“可有炉身?”
“有。”王发达叫人去抬了个炉身来。铸铁的东西有点沉,不过一个人到是拎得动。
“此处这里,”张军用手指了指炉脖:“可直接铸起管状,一尺足矣,上方这样弯折。”
他画了个示意图:“如此,炉中之火就不易随烟而上了,后面的管筒可暂用竹筒代替一下,头以铁箍紧即可,不需特别牢固,度过这个春天就行。”
其实烧火塘子,也就是地窝子最简单,只是木炭的消耗会相当大,有点浪费了。烧木头的话,也没有准备那么多的木柴,新砍树木又会累烟。
长远来看,还是烧煤最划算,炉子这东西又不是只能用一年。炉筒子暂时用竹筒替一下,明年秋天再慢慢打造也就是了。
王发达大喜,不停的道谢。
“不须客气,你是如意阿兄,亦是某的体己之人。”
张军玩弄了一下感情,说:“铁板难造,亦非不能解决,如此凭锤敲打太也慢了,耗时耗工,且也浪费。”手工打造,打的再薄那也是有限度,肯定浪费。
“还请府尊指教。”
“本府将于城西营造坊寨,此事,你应该知晓。”
“此事,仆下到是知道,请郎君明示。”
“坊寨,为日后本府营造要地,城内非私户之大小诸坊造作都要搬过去,进行扩张规模,联合生产,未知,王大郎可对此事好奇?”
王如意在一边直给自家哥哥打眼色。这事儿傻子才不同意呢。
可惜王发达是个木的,拱了拱手:“郎君不知,本坊乃仆下义父家传坊户,外般诸事须仆下义父定夺,仆下却是没有这个资格。”
“无妨。”张军摆了摆手,放下滑石:“你且与坊主商谈便是。入得坊寨,须承诺分股,此事非同小可,可商量仔细些。”
第62章 咸阳回报
公坊,那就是张军的工厂,这点无庸置疑。
张军扩建坊寨,也就是打造工业区,也允许私坊进入,但必须得让他入股。他虽然不至于巧取豪夺,但也没必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转了一圈儿,把炉筒子的事儿解决完,张军带着人离开铁坊。薄铁的事情却是再也未提。
这个到不是说你不让我入股我就不能告诉你,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秘传绝学,主要是他们要是不进坊寨,说了也没用,那需要大型机械了。
“郎君,家兄憨直,却不是有意对郎君无理。”王如意靠过来替他哥哥解释,也是道歉的意思。
“你就是想的太多。那私坊本不是你阿兄之物,他何错之有?到正经是该如此做才是。你却腻滑,不如你家阿兄耿直忠厚。”
“嘿嘿。”看张军没生气,王如意就放心了,傻笑几声退到一边。还是挺知道分寸的。
正信马由缰的在街上晃,前面有军士纵马过来。几个亲兵上前挡在张军面前,手扶在刀柄上。
“郎君,咸阳回报。”来人远远的喊了一声。
是去咸阳找段威勇的信使回来了。
“回衙。”张军令了一声,双腿一夹,战马会意的提速往府衙奔行过去。
等到了三堂,那信使一直跟了进来,从怀中掏出火漆信匣递了上来。
张军先是验看了一下封匣漆火,确认没有被开启过,这才开了匣子,同样验看了一下信封上的火漆,这才看信。
不是他不相信谁,而是这个时代造假什么的实在是太容易了,由不得不小心一些。
“可是段将军亲笔?”边看信,张军边问了信使一声。
“回郎君,是段将军亲笔,职下在旁亲眼所见,及至封火入匣职下未曾疏忽,亦未耽搁,径直回营来了。”
“嗯,你办的好,辛苦了。如意。”
王如意从门外进来:“郎君。”
“给他记下一功,待本月发晌记得提醒某。你叫什么名字?”
“回郎君,职下卫玄爽。”
王如意说:“他到是与职下一同入伍的伙伴,也是一并入了牙营。职下信他。”
入伍和入伙在这个时候都是指参军,但意义不同。只有正经大军区野战部队才有伍,一般府下折冲只有伙。伙伴就是战友的意思。
“好,且记下。”张军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人。这名字也是好记,玄爽,这是到底有多爽啊?!!
唐代人的庶、平民男儿名字其实可以参考今天的韩国,大都是那种画风的。
“某无事了,你自去伙房用了茶饭,好好休息一下。”张军吩咐了卫玄爽一声:“此功记下了。”
卫玄爽施了个礼出去了,也确实累了,赶紧去吃饭然后找地方守着地窝子睡觉。这大冷天的骑马跑了两天,再好的体格子也罩不住。
王如意给地窝子挑了挑炭火,也退到了外廊,张军坐到地窝子边上看信。
当官就是好,哪怕他不过来,他房中的地窝子也是随时有专人给烧着的,什么时候来都是暖的。也难怪人都想当官。
其实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适应,张军已经不是初来那会儿那么怕冷了。事实上这会儿对于从现代过来的他来说,实在也是算不上多冷。
那种感觉其实都是这具身体的记忆罢了。顶天零度的天气,能冷哪去?还烧着火塘呢。
这才接近三月,积雪都开始融了,阳面的山坡上已经能看到了绿意,河水也不冻,能怎么冷?只是本地人确实会感觉冷,因为这些年是一年比一年冷一点儿,这么过来的。
就像在南方待习惯了再回到东北过冬天,暖气明明不热也是燥闷的够呛直出汗。
张军原来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李应右那边各项工程开始动工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进了误区了。
这年头积雪是有点,可大河不封,地层也就是冻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完全可以施工。
这么一想的话,那水泥和砖瓦的事儿可就得抓紧了。
没功夫理会什么甄官署,这会儿各地节镇为王,谁会在乎什么署?再说这东西明显就不合理,天下这么大,州县这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虽然不知道这会儿的砖瓦是怎么个制造技巧,但是现代的砖瓦张军还是会呃,见过怎么烧的,甚至他小时候挣零钱还去砖窑推过砖坯。那可是个累活。
这东西本来就是个密集型产业,现代砖窑里也就是个传送带算是现代化设备,其余的全得靠人力,拿到这会儿来操作正合适:这会儿的人身体素质可比现代人要强壮多了。
想到这,转身去拿过黛笔和自己用麻纸钉的工作日志,记了一笔砖厂瓦窑的事情,这才静下来继续看信。
段威勇这封信其实也没说太多,就是给刘承旨的回信,做为友人说的也很随意。
他和孟涉率安定军,受李怀光节制,这次被带出来勤王,到达咸阳后,他和部下又被编入了神策军。
他和孟涉还有很多将领都不想跟随李怀光,不想叛。
可是李怀光势大,身陷在李怀光的势力里,想抽身没那么容易。只有李晟见机早跑出去了,但也没敢明着说反对李怀光。
最后,他想让刘承旨拿着他的书信去庆州召集他的本部,到泾阳一带扎营,待他找到时机里应外合,脱离李怀光部重归大唐。
张军拿着信反复看了两遍,思考这个段威勇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和这边的部下是神策军了,理论上和安定军已经没有关系,那么,他想把本部人马拉出来,是想干什么?单纯的想摆脱李怀光?
也有这个可能。但更大的可能就是以原部人马充人气势力,要在神策军里立个山头。估计是这样。
神策军说句实在的,这会儿其实就是个杂牌军。
他本来是边军,玄宗那会儿禁军崩坏,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召边军内进驰援,神策军听召跑到相州打安庆绪,打胜了。回头发现老窝被吐蕃端了。
然后肃宗把玄宗太上皇,自己登基,就把神策军入了禁军,并交给了大太监鱼朝恩掌领。
鱼朝恩把能看上眼的军队不断往神策军里收编,迅速扩张,一度成为了大唐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但也就成了真正的杂牌军,大家各有出处,自然山头林立。
代宗继位,拉着元载弄死了鱼朝恩,把神策军分为东西两厢,再分六卫继续扩编,没再交给宦官,一直持续到德宗这会儿,已是天下第一军,禁军之王。
所以段威勇看不上凤翔地方军也在情理之中。人家可是正宗皇帝御封的将军,神策军郎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神策军马上又要开始了宦官领军。
德宗这趟梁州跑的,感觉天下的文武官员都太不可信了,还是宦官忠诚,于是开始给宦官加担子。
只是,未免过于一厢情愿了。
张军眯着眼睛琢磨起来。
第63章 计指鄜坊
“去看刘少尹可是在忙,如是无事请来相见,若是繁忙……使他闲时来见。”
“诺。”
其实张军不是不能跑一趟,但这事儿不能常而往之。一有事就是他过去,一有事就是他过去,常此以往,就难免会给人造成错觉,也难免会让某些人骄纵起来。
所谓夫妻到底谁做饭,全看结婚头三天。什么事都看打的是什么样的底子。
上下尊卑这些东西嘴上说不要,但该讲还是得讲的,得始终叫下面人等有清晰深刻的认知。
没用等多久,算算时间,亲兵过去刘承旨应该就跟了过来,并没有找理由耽搁,这个态度值得夸奖。
“郎君,少尹到。”
“郎君。”
“进来吧,说过了勿须多礼。”张军笑着把人让进办公室。
原来的办公环境办公姿势,张军不适应,感觉浑身不舒服,现在换上桌椅他是舒服了,属下一个一个浑身不舒服。习惯问题。
“坐吧。”张军比手让了一下,自己坐下来:“咸阳段威勇回了信来,本应着人给你送过去,不过,正好就此事和你谈一谈。”
“不敢,此事自然由郎君做主,职下怎可僭越。”
“这本是你与段将军私交,自然以你为主,某还不是公私不分明的人。你且看信。”张军把书信交给刘承旨。
刘承旨拿了信快速翻看了一遍,眉头一皱,想了片刻:“没想到几年未见,我这位段兄长却也攀龙附凤起来。”
“人之常情。”张军喝了口白开水:“人行高处,水泄泽谷罢了,此事却不易强求。郎将,某却是给不到的,万一段郎将此次再立新功,怕是免不掉一个中郎将加身。”
“他想让某引兵相助,到是好打算。”刘承旨放下书信,眯着眼睛捻了捻胡须:“郎君,可否许某军士五百,某去庆州走上一遭。”
“说说你的想法。”张军点点头,让他说下去。
“段威勇背离李太尉的意图很明显了,不似作假,他欲使某至庆州引兵泾阳伺机而待,职下想,怕是李太尉部欲走泾阳之意。
李太尉此时大军占着咸阳,兵强马壮,正与长安朱逆勾连,听闻朱逆曾与李太尉互称皇兄弟,欲分关中而共之。
现李太尉大军忽然要走泾阳,职下想,莫不是朱逆与李太尉皇兄弟之情已尽?
现长安握于朱逆之手,正设伪省大授节使收拢人心招兵买马,而李太尉部则人心各异。
前几天想追赶圣上车驾行图不轨,惹孟保惠孙诸将反出行营,职下听闻三将言,李太尉营中诸将闻令不动,左思右瑕,无不思去。
前李晟夺营而走,李太尉曾欲发兵袭之,诸将相觑而言他,无不拒命,言若击朱泚惟力是视,行将造反虽死不从,再三晓谕众皆不应。
彼僚佐王景略曾建言李太尉取长安诛朱泚,还诸散军于诸道,不过被太尉营中都虞候阎晏阻止,言宜东保河中,慢慢再决定以后的事情。
李太尉大历十四年曾节度河中,想来在河中必然根底稳固,日久经营之退路矣。”
“就是说,你认为李怀光现在是准备弃守咸阳回河中?”
“正是,职下思虑来去,必是此意。由段威勇言中可见,此去,一定也会是李部分崩离析的过程,各部兵马都会找机会离开的。”
李怀光那边现在确实挺乱,邠宁兵马,朔方兵马,安定军,神策军,河中兵马,鄜州兵马,奉天部,振武军,禁军,都是临时凑到一起的。
李怀光虽然兼朔方节度使,但和朔方军并不合,他曾经在泾州因私愤杀过几个朔方大将引起了大乱,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
他还是振武军单于大都护,但只是遥领,那边并没有他的心腹,算来算去,除了邠宁兵马和河中旧将,其余诸道兵马都有跑路的可能。
刘承旨把他的估测说了一遍:“职下可执段威勇书信去庆州引兵于泾阳,里应段孟之计,成全昔日之情。而庆州可下矣,从此邠宁置于凤翔之下。”
他的意思是他带五百兵马去庆州,用段威勇的书信把庆州兵马引到泾阳,算是完成了段威勇的托付,但那五百凤翔兵马就不回来了,从此庆州就姓了张。
这样,完整的邠宁节度就成了张军的囊中之物,没费一兵一卒。
别小看五百兵马。韩游环出兵解围奉天大战朱泚军,护卫圣驾赴梁州,又转镇邠州,也不过就是八百卒。五百战卒已经不算是小战力了。
张军微闭着双眼,在脑袋里分析刘承旨此计的各种可能,也是在回忆真实历史上这事儿是个什么状态。
让刘承旨猜准了,确实是李怀光和朱泚闹崩了。
本来两个人约为皇兄弟共分关中,可是朱泚自封天皇立伪省招兵买马以后,心态变了,对李怀光用起了朕,称李怀光为卿,唤他入长安待诏。
李怀光的年纪都能当朱泚他爹了,自然大怒。可是手下不争气,各营将士貌合神离,他又不敢冒然进兵,于是听从都虞候劝谏,准备退守河中。
河中就是永济,有鹳雀楼那个地方,是京畿五府之一。事实上就退出了潼同二关之外,跑到黄河东岸去了,放弃了对长安的威胁。
也就是不和德宗还有朱泚他们玩了的意思,老子跳出这个圈儿看热闹。
张军的手指下意识的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忽然一顿:“此计到是可行。只是,少尹不妨对段孟诸将说一声,此番,某助其全身而退,彼须允我一战。”
“郎君的意思?”
“李部愤而欲走河中,必取夏阳东渡,此番自泾阳北上,却又须避让朱逆各部,少尹以为他会如何?”
刘承旨脑袋里必竟没有自带部分资料的硬盘,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什么。
现在李怀光肯定是不想和朱泚打架的,又恐麾下作乱,自然是走的越快越好,还能怎么?
“鄜坊无兵。”张军敲了敲桌子:“鄜坊部将均在李怀光营中,李建徽败走梁州,鄜坊空了呀。如果我是李怀光,必定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劫掠一番。”
“以安军心?”
“以安军心。”
没看错,在这个年代,纵兵劫掠确实是安定军心的一种手段。抢掠一圈发散一下戾气,军队自然就安稳了。
而且还可以顺路让营中的鄜坊诸兵将去取家眷,有种裹挟的意思。你携了家眷一起,那就是战友,否则就是反目,家眷也就成了胁迫。
不管怎么样,经此一遭,鄜坊诸兵将尽入李怀光彀中。
“段孟泾阳脱身后,须与本府兵马齐发三原富平奉先诸县,若李部退却则送之东渡,若是要战,那便开战。待鄜坊入手,段孟诸将自去就是,某绝不强留。”
“那鄜坊诸将?”
“自是来去自由。某身为王命之官,自当为我巨唐诸将士禀执公道。”
刘承旨拱手大赞。
第64章 紫阳道观
张军和刘承旨定下了基调,在这个基础上密议了一番,把所有事情都仔细的推敲了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分开。
刘承旨回去准备出发庆州,张军骑上马出城去西大营。
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原准备三个月的整训,就这么被打断了。
其实张军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仗。兵未训,将未谋,武器装备也还没到位。但事实摆在了眼前,已经容不得他退缩。
事情就是这样,机会总是不期而至,让人措手不及。张军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错过。
行至半途,张军挽马拐到工坊这边,也未下马,直接骑着马就进了大门,直奔铁器坊这边。
守门的兵士不敢拦阻,看着张军的背影惊疑不定。知道这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王队正,郎君这是怎么了?”张军可以纵马进去,几个亲兵还是有分寸的,在坊门下了马,被门卫拉住询问。
“还能如何?有战事了。你等到是清闲,只需守这坊门即可,哥哥就要上战场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喘着气回来。”
王如意拍了拍战马的脖子,把马交给门卫,和几个亲兵追张军去了。
“王队正,可否和郎君通禀一声,我等也想上阵撕杀啊,某不想守这坊门度日。”门卫监军扯着脖子在后面喊。
“稍后自和郎君说了就是。”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充面子,这些门卫监军是真的想上战场。上了战场才能立功,才能升官发财,守着这坊门也就是混口饭吃罢了。
张军一路跑到铁坊作门口勒住战马,在马颈上轻拍了一拍跳下来,把马缰一丢大步流星的向里面走,战马打了个响鼻,慢慢踱到一边,就站在那里也不乱走。
“韩主事可在?”
“见过郎君,主事在新坊。”
也不用带路,张军直接绕到后面新坊,就是打造复合弓改造武器的那个保密工坊。
王如意和监丞小跑着跟了过来。虽然这会儿军器监监丞已经火线上任凤翔府器作监少监了,但命令刚发布,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就任。
统共张军从刚才一怒离开到这会儿也就是一个时辰多点,张军走后他又用了一些时间来安抚诸坊主事工匠,刚召集下属开了个会,准备提拔任用一些官吏,下面报告张军又回来了。
“郎君可是发怒?”监丞,不,簇新的少监一边跟着跑一边低声向王如意打探消息。
“不是。”王如意摇了摇头:“应是询问军器督造之事……要打仗了。”
少监心里一松,旋即又是一紧:“郎君……可是要往梁州勤王?或是攻取长安?”他差点问出来郎君是不是想造反称王,还好脑子比嘴快。
“如此军机大事,某又如何知晓?裴少监多心了。本府战事将起,军器……器作监劳苦功高,吾等军士就仰仗少监了。”
“哪里话哪里话,某自当殚精竭虑为郎君分忧,为本府健儿壮行。本分而已。”
张军这边已经找到了韩主事。
“丈人,”也没宣喧,张军拱了拱手直接问:“京畿情变,本府即日将发兵泾阳三原,某来问询兵器之事。”
军情紧急,韩主事也没说别的,稍一琢磨,说:“郎君可使老叟召集全城铁匠作,只需三四日,三棱刺可成……其他,怕是来不及了。”
三棱刺这东西打造很简便,只要是个铁匠都行,只要铁胚够用就行了,但是横刀什么的就不行,需要很高的技术,时间上糜耗更多。
弓弩那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没有个几个月时间影都摸不着。还是时间少了呀。
张军也是清楚这些的。他之所以拿出三棱刺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三棱刺更实用,打造更简单更快,对钢材要求低,杀伤力足够。
而且这会儿的医疗技术来说,对这种伤口也极难处理,只要一发炎就只能等死。
“如意。”张军扭头召唤和少监小跑着过来的王如意。
“在。”
“着人晓谕全城铁坊,凡能持锤之铁匠作,不论工徒,即刻起听从军器坊韩主事调用。事急从权,无需解释,阻挠造事者收监,铁坊充公。”
“唯。”王如意转身往回跑,去召人传令。这会儿就和政事无关,是军令了,谁也不敢延误。
“你即刻交卸了监丞,此后器作监少监下不另设监丞,只在各坊主事下设坊监一人,主簿一人,度支二人。”
张军偏头看向气喘吁吁的裴少监:“你自组织人丁,全速加快西城坊寨建造,先立军器铁坊,再立紫阳道观,诸事军器优先,不明之处可询韩主事。”
“唯。”裴少监施礼应诺,又向韩主事拱了拱手:以后咱们就得相互照应了。
韩主事拱手回礼:应该的,无须耽心。
张军的这道命令,各坊主事的身价立马大涨,成为了能够直接和少监对话的层次,别看地位上还是低于少监,但实际上已经能够和他掰掰手腕了。
这也是张军的本意。
原来的官序层级太多,而且大多没什么必要,反而做为一坊主事,这么重要的具体制造负责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相当于生产车间的主任不能和厂长直接对话,这种管理不是特么扯蛋吗?
而且监丞和主簿的权力太大,过于集中。谁也不是计算机脑袋,两个人管着整个军器坊从挖矿到造作的全部大小诸事,这更特么扯蛋。
张军这么一调整,各坊主事就有了重要话语权,也就是加强了生产这块的权重,少监变成以协调为主,为各坊提供后勤保障的服务主体了。
这才是制造业比较科学的管理结构嘛。
至于原主簿那边,张军打算成立个矿业部,专门管理府域内的矿产采挖运输诸事。
“郎君,愚仆一事不明,还请郎君示下。”裴少监躬着身子询问。
“有话就说,不须如此。”
“郎君,铁器为重愚仆明白,可这紫阳道观,为何置于诸坊前面……愚仆想不通啊。”这事儿一公布,其他各坊的主事肯定有意见啊,他们不敢找张军理论,肯定要找他说道。
“紫阳观为几位供奉所立,这是某答应过的……你附耳过来。”
少监赶紧上前两步,把耳朵伸到张军面前。其他包括韩主事在内的人全都整齐的退开几步,转过身去,不敢听闻。
“对外可说某极尚道学,在此立观以求太清上尊福备诸坊。
你且牢记,道观与其他坊作之间须隔十五丈,少用木作多用土石,周边多备沙土水缸,前后诸门禁巡查须严厉,进出诸人与料使亦要细细盘查,不可懈怠。
观外四周立高墙以防窥探,观内需设操场,纵横三百步以上,观堂起居与参研炼丹分立两侧。诸事直接向我汇报,不可外传。”
“愚仆明白。”
“嗯,你自去忙吧,某与韩主事说话。”
第65章 计划出兵
少监得了张军的秘示,心中喜悦,感觉自己的运气是真的来了,不但得到了器重升官晋级,还得了郎君的秘作,以后自然就是体己之人了。
出去走路的脚步都有些飘浮了。
张军叫了韩主事,两个人开始讨论兵器甲胄诸事。
三棱刺是肯定没问题,五天之内全营可以更换一遍,横刀却只能换一小部分,当下许了牙营。一众将官的肯定是少不了的,这里不用细说。
神臂弩这边,韩主事和木匠作坊的杜主事一起弄的,那边更擅长木制件,比他熟悉木性。这会儿已经选了几个不同的复合方案,正在浸泡粘合试验当中。
不过纯铁制的弩箭却是已经弄出来了,只待弩成即可试射。
至于复合弓,那玩艺儿实在是太复杂,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老韩头亲自动手带队,大家边试边学边琢磨,短时间内没戏。
好消息是狗头刀的重平衡已经找好,可以进入量产了。只是这东西工艺比较复杂,需要好钢,所以产量也不可能太大。还是需要时间,或者扩建工坊。
这会儿的工坊是一体式的,从磨矿选矿结团冶炼提纯出钢到淬火打造,全部是在铁器坊里完成。这个其实相当不科学,效率也低。
但事实上这会儿的铁匠就真的很厉害了,这应该是世界上最早的完整体铁制品生产线,技术杠杠的。
铁器坊这边张军已经做好了安排,那边坊寨里各坊都有相应的扩张和改变。
铁坊会分成三部分,磨矿采选,炼铁炼钢,成品打造。也就是分成不同的车间,专司一职,提高生产效率。
经过李应右带人根据张军的意图详细规划,坊寨已经改设在天兴城北。
天兴城与凤翔城之间,这会儿正在筑桥铺路,共建三条大路把两座城联接起来,中间的空地全部归坊寨所用,自然分为两部分:军坊和民坊。
主路在军民坊造中间,城门对城门,这是为了兵马与大宗物事调动的方便,军民两坊隔路相望。此路上不设商铺。
东西坊的两侧是辅路,也就是平时大家走的路,路侧一水的店铺,会从天兴城一直延续到凤翔城,两条路的外侧就是诸坊内工人吏员的房子。
当然这会儿还啥也没有,路还没修好。
这边从铁坊各个车间和道观(火药车间)开始,那边从木作(家具)和日用品(肥皂洗发水)开始,等诸坊建成投用,两边的店铺和住宅有了人家,天兴凤翔两城也就变相了成为了一座城。
一座没有外墙的大城,至少有长安城三分之一大小的军镇。那时候张军就算是真的立住了,再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东西。
“如此,某就安心了。丈人操劳,待某搬师归来当为丈人及诸匠作摆宴庆功。”
“这是老叟的职责,祝郎君此去旗开得胜,诸逆授首。”
“借丈人吉言。”张军拱了拱手,转身从坊里出来,心里松快了一些。
虽然弓弩未成,但三棱刺能派上用场也是喜讯。到不是换了三棱刺军士们就无敌了,这东西会有一些心理作用,能激发军士们的战斗热情。
而敌对方从示见过这种武器,自然疑惑猜忌,心里上就会弱上几分。此起彼伏下胜算也就多了几分。
其实张军心里有数,此次出征,真不一定能真打起来,威摄是主要目的,然后就是混水摸鱼,趁机把鄜坊拿下到是真的。
这个不用打仗,完全就是武装占领。
鄜坊的军队能顺便拿下多少得看具体情况,这个没有定数,至于安定军,张军也想好了,能留就留,不能留也不强求,结个善缘就是。
他现在需要的是地盘,然后自己可以征兵,原先这些老牌部队他并不是十分奢望。新造比改变更容易。
裴少监在安排工作也没来送行。
主簿这会儿带着一旅军士在外面收纳矿业呢,估计短时间内回不来。
王如意已经着人去城内诸私铁坊户传令,这事儿没有人敢反抗。
骑上战马来到坊门,监军把王如意几个人的战马送过来,笑着给张军施礼:“郎君,听王队正说本府要出兵打仗了,奴下敢问郎君,吾等亦想战阵撕杀,可否?”
奴这个字,在这个时候还不是专指奴隶或者奴仆,只是表示谦卑。
很多人的名字里或者小名都会用,包括很多大人物:高宗李治的小名就是稚奴。
或者用于自称,男人称奴,女人称奴奴,都是抬高对方的谦词,不一定就比对方地位低。
“你们想随某出征?”
“唯。”
张军想了想,摇了摇头:“此次就算了。”监军面露失望。
张军说:“器作坊乃本府倚重,是军器重地,你等在此守护,与战阵撕杀并无二意……如此,这样,某应了你们,待此次征伐归来你等可申请入营,可好?”
“唯。谢郎君。”
“好,你等有志,某必扶持。某等着看你等杀敌立功。”
“唯。”
被坊门监军这一主动请战,弄的张军的心情大好。这就是民心哪,民意呀,这仗还打不胜?不由信心大增。
来到西大营。
因为融雪有些泥泞的操场已经被硬生生踩干踏硬了,军士们十人一行二十一列,在口令声中操练队型。
经过这些天的‘磨练’,现在顺拐不分左右方向这样的事情已经很少了,队形基本上也能走得整齐,有了些看头,不过离着踢正步还早的很。
张军自去了办公室,王如意小跑着去寻张良。
张良的性格比较较真,并没有因为自己是都兵马使负责操练就闲着看热闹,而是以身做则,亲自跟着在训练。
“郎君。”擦着头上的汗,张良走进张军的办公室。
“张二哥。坐。”
张军给张良让了座,说:“情况有了变化,原来的计划要改一改了。”
“如何?”
“段威勇回了书信,”张军把段威通回信,他和刘承旨商议的事情对张良说了一下:“某与刘少尹商议之下,感觉大好时机来了。
此际李怀光营中诸将异心,鄜坊无兵无将,庆州安定军南下泾阳,正是吾等拿下邠宁与鄜坊的机会,若是顺利,当不费一兵一卒两节度尽入掌中。”
“那李都督?”
“无妨,日后相见再说,此等时机不可错过。”
张良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请郎君下令。”
“刘少尹言庆州五百战卒足矣,邠宁可定。以某想来,以邠庆二州为例,鄜坊可驻兵千五,延鄜坊三州各战卒五百,二哥意下如何?”
“派谁人为将?”
“二哥斟酌就是,驻守兵将俱用本营原卒,日后更替。”
“鄜坊兵马郎君如何打算?”
“看机缘,不强求……不过,凡诸州军属当全部徙至天兴,不得违例,二哥感觉可行?”
“妙策。如此,就依郎君所言,某去安排。”
“等等。”张军拉住起来往外走的张良:“莫急莫急。此次除这两千战卒,营内余部兵马三日后须分出四团集结,由你我杨怀兵各带一团,赴泾阳三原富平三县驻扎。
高固带一团居中游击响应,惠静寿留守,让孙福达去奉天联络守军,二哥你看,可行?”
第66章 吾卫巨唐
张良皱起眉头思付了好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就依郎君……让孙福达去奉天,郎君可有用意?”
“某想看看谁在奉天留守。此次若顺利拿下鄜坊,长安之战就必须提前。李怀光退守河中,京畿四周唯奉天府不在你我掌握之中。”
其实他知道这会儿守奉天的是戴休颜,可是不能直说,总得有个知道的理由。
戴休颜是盐州刺史,此次引兵三千勤王保卫奉天功劳极大,被德宗诏为奉天行营节度使,驻守奉天城。这是个忠臣,也是能打的,原来是尚父郭子仪的爱将。
可惜就是命不长久,明年就要病死了。可能是这一年的连番征战伤了身子,必竟已经五十八了。
“郎君之意?”
“待看看是谁,若是名将,某去和他当面交谈,若是白丁随他就是。”
“那此次孙福达前往奉天,以何名目?”
“就说我营诸军出击李逆,怕和奉天友部误会,前去解释一二。”
“不用他出兵?”
“不用,告诉他们守好奉天莫要贼人从此遁匿就好。”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不过奉天这会儿也就是八百疲卒,这么说也不是完全不对。
张良皱眉,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张军笑了笑:“想来此刻驻守奉天之人,必是名将。让孙福达告诉他,待我部逼走李逆反攻长安的时候,一定会邀他同行。如此即可。”
张良点了点头:“如此,可行。就依郎君。”
“好,那二哥你就去安排吧,马上把营中军士以老营军士为骨干先整编出四个团,也让大家适应一下。”
张良起身欲走,停了一下又转头回来问:“可是以新军之法整编?”
“当然。此次乃我凤翔新军首次出征,如何能循使老一套?自当大张旗鼓,展现新军之新气象。”
张军笑着点头,然后压低声音说:“以某猜测,此次也就是行军罢了,打起来的可能极低,正好用来行军训练,让军士们熟悉新法。”
张良恍然。
张军说:“在保证时日的基础上,适当的增加难度,比如每日里可徒步一二十里,须保持队列整齐行进,以增加军士们的团队意识。”
张良点头,问:“即要保证时日,又要增加难度,如何进行督促?”
“着虞候记录在册,待回营开大会总结时一并处理,有奖有惩。这事儿可以预先告诉所有军士一声。”
“提前告之……这还怎么惩罚?”
“笨。惩罚是目的吗?你图什么?没有人需要惩罚全是奖励不好吗?说明大家都合格,都上进。”
张良随即反应了过来,在头盔上敲了一下,摇了摇头,冲张军拱拱手出去安排了。
张军坐在那前前后后的又琢磨了一遍,感觉并没有疏漏什么这才安下心来。
他有些紧张。这可是他入主凤翔的第一炮,要是打的好打的响那怎么都好,要是没打响……后事难料。
信心还是有的,但是有信心和紧张完全就没有任何关系。
大营里响起哨声,正在以两百人为方队训练的军士们在哨官的指挥下快速向操场中间集合,几分钟时间就汇成了一片人海。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一万几千人以连为单位集结在一起排成队列,那场面真的可以说壮观。
这段时间夜以继日的训练还是相当有效果的,主要是这会儿的人服从性其实更优于现代人,没有那么多想法和个性,好指挥。
各临时连长和虞候站在队首,昂首挺胸的等着训话。没有人交头结耳,巨大的操场上鸦雀无声。
军士们训练的如此积极,态度如此端正,争先恐后惟怕落后,主要原因就是月晌,还有学习。学习的力量还要大过月晌。
现代人真的想像不出来这个时代,人们对于读书的渴求。
刚开始宣布以后足月发晌的时候,虽然大家也高兴,但也并没有多兴奋,但一说可以免束脩教读书,而且博士助教真的来了,真的开始教授了,马上全营都沸腾了。
原本训练的时候喝斥抽屁股都不太好使,现在只要说不认真晚上不给读书,马上就不一样了。也算是歪打正着。
这也是这么快就能形成基本队列的原因:读书的力量。
现在营内军士除了训练和出去做义工,闲余时间凑在一起基本上都是在讨论写字,会的得意洋洋,不会的咬牙苦记,劲头儿相当足。
“立正~~”唰!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苦练弓刀,保家卫国。”
“你们是谁的兵?”
“天佑巨唐,吾卫巨唐。”
“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荡夷除逆,有吾必胜。”
口号喊的整整齐齐,声波汇在一起向四方传荡,数里可闻。这也是整训的一部分,喊口号。别小看喊口号,好像没什么意义。大错特错。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熟悉不?是不是能记一辈子?是不是喊出来就感觉有共鸣?明白了吧?其实就是一种洗脑,塑造潜意识。
谎话说十遍自己都会相信,口号喊万声也就成了信念。这些带着现代思维的方法在这个时代尤其的好用。
张军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外面回荡的声音,也是心血沸腾。这就是火种,将燃烧世界。
其实这些憨娃子还不知道,新军最大的变革是军晌。
唐代的军晌是给粮,偶尔给点布匹。
所谓厚晌也就是除了军士自身,还给他家里一份粮,后来发展到给三份。这种方式在中晚唐时期比较普遍。
原来府兵和团练是没有军晌的,那会儿只有皇家十六卫有晌。后来都有晌了,地方军不管是募兵还是团练,朝庭都要负责至少一半。
而张军决定给钱。
其实也就是把给家属那一份折算成现钱,可能再稍微多一点而已。士兵自己吃穿用度全部是包圆的。
看着差不多,实际上差的多了,粮虽然可以度日,但哪有钱重要?
虽然粮布都可以当钱花,日子还过不过?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家里几乎没什么现钱,顶多从嘴里省点粮身上省块布藏在那里,这都算是富裕家庭了。
民间主要就是以物易物,但事实上,老百姓相当吃亏:你的东西具体值多少都是人家说了算。
但有了现钱就不一样了,各方面都要自由得多,而且钱不怕被卖家压值。他总不能说你这钱旧了锈了一文算半文,那是犯法的。
天兴城全是军属,等发晌几个月以后,家家有现钱,可以想像那个时候天兴城的商业会繁荣到什么程度。这才是张军的用意。
流通。现代人都明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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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欣然受之
张良在外面编兵,任命中低层军官,这边,张军把惠静寿孙福达杨怀兵高固几将叫到了办公室。
“某等见过郎君。”
“见过郎君。”
“坐。几日整训,诸位将军到是颇有改观,某甚至是欣慰呀。”
“全赖郎君栽培。”
“客气了,随意坐吧。人之作为全靠自身,旁人旁事不过引导罢了,都是赖自己努力才会有所得,这个功劳某不敢贪冒。”
“导者为师。不瞒郎君,开始的时候某甚是不以为意,感觉这排队走路甚是可笑,胡闹玩乐而已。几日行走下来,某,羞愧。
郎君所行所为俱有深意,某等受教,某等拜服。日后必当时刻以郎君为楷模,学而时习之。”
这小话说的,甚是漂亮啊。张军感觉身体有些发轻,赶紧坐直了些。
“某原来计划,新军整训以三月为期,三月编练成军。可是事情总是在变化,现在来看,原本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据最新战报,李怀光与朱泚闹反了,现在李怀光要率部东走河中。
李怀光一走,整个京畿就只剩下朱泚……某认为,他的好日子没有几天了。
经某和刘少尹,李长史,张都兵几番商讨,决定发兵泾阳。”
张军指了指窗外:“张都兵正在编练军士,此次,预备出动我新军四个团,某与张都兵,杨都尉,高都尉各领一团。
某驻泾阳,杨都尉驻三原,张都兵驻富平,高都尉引兵据在华原,机动伺应。
以某估测,李部诸将必不思刀兵,此战以逼退为旨,但也不敢就凭着猜测能够决定,所以还是作好接战的准备。
我们三个团摆在前面,高都尉做为后应,哪里开战就打向哪里。同时,高都尉,你要小心李部人马袭渡同官,若是发生,即以你为前部,某为你后应。”
“驱守同官?”杨怀兵看了看墙上的地图,琢磨了一下,嘶的吸了一口凉气:“郎君,可是要借此机拿下坊州?”
张军意外的看了杨怀兵一眼。哥们可以呀,是怎么从我关心同官就想到坊州的?
“正是。诸将,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说说,一旦大军出营须严肃军令,依计行事,不得怠慢疏忽。”
“正该如此。”杨怀光拱了拱手,表示会服从命令。
“敢问郎君,”孙福达抱拳施礼:“不知郎君可有驱驰?”老大,你没安排我呀,我是不如他们吗?
惠静寿也抱拳拱了拱,看着张军没吱声。
“惠校尉留守大营,此番出兵某等必是无瑕顾及,凤翔一府就交与惠校尉了。”张军冲惠静寿拱了拱手。
“职下,肝脑涂地。”惠静寿站起来敲了敲左胸,有那么点激动。被接纳承认的感觉。
“孙校尉,”张军看向孙福达:“你带一队人马,待大军开拔后,去奉天联络守将,告之吾军驱逐李逆的行动,要他莫要误会。
同时也要防范李逆突袭奉天。另外,若奉天守为名将,孙校尉可以告诉他,待此次平定,某当亲赴奉天结拜,共议兴复长安之策。”
所谓名将,并不是现在意思的非常有名的将领,而是指官爵高,在朝堂能排得上名字的。
这会儿大家你来我往打来打去的,一城守将或许就是哪个捡校尚书,也或许就是某部校尉,这都不好说,如果只是哪个部分的校尉,自然没资格让张军去商议大事。
“谨唯,郎君令。”孙福达站起来抱拳领命,表示一定完成任务。
“郎君,此次出征,打起来的可能有多大?”杨怀兵问了一句。
“按某与张都兵的商议,怕是打不起来,不过,打的准备还是要做好,免得到时候被动。此为我凤翔重整后首次发兵,必须万无一失。”
“敢问郎君,此次发兵目的何在?”高固问。
“自然是送李太尉营军东渡。某以为李太尉必会纵军劫掠,某还以为,劫掠一事大不可为,凤翔新军以护佑一方为主旨,自当出头。”
“若是李部强横如何?”
“那就打到他软下来。我们手里没有刀枪么?”
“诺。”明白了,就是乖乖快走就没事儿,撅腚就揍他。
“李部若不与我等缠绵最好,到时候,张都兵会引兵坠后,一直把他们送至夏阳。到时候,高都尉可随后,至蒲州止步扎营即可。
若前军无战事,高都尉可代某去同州拜会康节度,告诉他,凤翔军忧君思民,愿以兵马壮其行在,一起固巩同关护佑关中。”
“诺……若是康刺史不允又如何?”
“允或不允,此次就是见面过一句话,剩下的都是后面的事情了,你把某的意思带到即可。在蒲州等张都兵回军。”
“诺。”
“郎君怎的不问潼关?”
“此次算了,潼关凭河据峦而守,周围也没有强敌伺望,以后再说吧。这次出兵基本就是这样,诸将可有补充?”
“郎君即求坊州,为何未见安排?”杨怀兵问了一句。这家伙脑袋比较聪敏,总是能看到关键的地方。
“坊州张都兵自有安排,与我等此行无干。不过……”张军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地图,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墙加,围着长安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指了指泾州。
“若是此行顺利,归程之时,杨都尉可否敢去拿了泾州?”
“郎君但有所指,怀兵无往不利。”杨怀光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至于这是去攻打一座城池的事儿他毫没在意。
张军看了看杨怀兵:“某为凤翔少尹,你至泾州城下,可冒某之名声拜关求入,就说你是凤翔散兵,愿纳入泾州以获辟佑。
泾州守田希鉴现为朱逆伪节之职,但此人猥琐,即受朱逆之封,又欲迎唐皇之抱,左右逢之摇摆不定,是贪焚之辈。
你以利引之就行了,相信他会动心。就算什么都没有,你这一团人马估计他也能欢迎。
待见面,不必逢迎,径直杀了就是。
得了泾州以后你就在那里驻守,同时可以派快马去百里城,告诉他们泾州我凤翔暂借,以为谋复原州之用,如果他们有心到是可以合兵一处。”
“泾原马都督之处?”
“无妨,马都督现在随王驾御梁州,已经顾不上这边了,安心。再说他找来也是找我,你耽什么心?”
“嘿嘿,只是怕给郎君添了麻烦。”
“不怕,只要能得到地盘儿,让他等排着队一起来骂我好了,我定如沐甘淋,欣然受之。”
“郎君,整编完毕,凡四团,每团一千五百战卒,骑四百,刀三百,弩三百,三百跳荡,二百机动。诸级军吏伙曹均以妥当。”张良大步走了进来。
第68章 暂编四团
“好,那么,各位团长,咱们就出去就任吧。”
张军双手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此行为我凤翔首战,还请诸将尽心尽力,力求完美完成即定任务,为我凤翔新军拔个好筹。”
“诺。”
“因为太过仓促,这次的行营算是临时组织,各方面并未完备,诸参军事及行军参谋都没来得及任命,就由各位独断乾纲。
但这不是我新军应有之意,你等心中要有将数,日后诸参军事及行军参谋都是要上任的,大家各司其职,相互促进,集群智于阵前,如此才好确保胜利。”
“诺,郎君吩咐就是,我等即然归了凤翔,自当以郎君之命为上。”
张军摇了摇头,认真的看了看几位将官:“某亦是俗人,某亦有脾性,某亦会有糊涂犯错之时。人非圣贤,有错才是正常的。
日后,新军当提拔任命总参军事及行军总参谋,就是为某提供参谋建议,给某找寻错误之处的。诸将……努力吧。”
整编完成的四个团还是以连为单位排列,又分成四个大队列,其余没在这次整编内的军士们又重新到一边练队形去了,看着这边待命的军士都有点羡慕。
这会儿的大唐军士没有怕打仗的,反而盼打仗:打仗才能立功,才能劫掠生财。
张军张良几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也没骑马,在全体军士的注视下走了过去,走上点将台。
“立正。”都虞候扯着脖子大喊。唰~
这哥们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干军法虞候,现在已经归到李应右衙下,配合整训工作。
张军走到点将台边,从左至右看了看精神抖擞的军士们,心里禁不住有些旆旗摇荡,热血沸腾的感觉,一句同志们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张军抬右手在左胸轻击了三下。
“你等皆是巨唐健儿,铁血军士,为我凤翔新军之一员,全府百姓子弟之兵,正当守土卫国,荡夷除逆,百战不疲,虽死犹荣。
当前,我巨唐狼烟四起,众夷骚动,内乱不止,正是吾辈军人报效家国之时,平乱止戈,守土安民,守卫吾全府百姓,保全吾巨唐声威。
诚言,某本来没想这么早就开始打仗,整训未成,军器未换,各级军吏也尚未任命到位。
怎奈时机变幻,时不我与,大势所在不得不为,由不得某及诸将如何做想,也由不得诸健儿慢慢研习。
此次,咸阳逆军有所动作,吾新军当行守土卫国之责,驱之逐之,护卫地方州县。
因整训未成,此次暂编四团,在此授旗。
诸健儿当奋勇争先,军旗所至,所向披糜,不坠吾凤翔新军之号,扬吾凤翔新军之威。此战,凤翔新军之名当晓谕天下,全赖诸军士之英勇。”
“必胜。”
“必胜。”
“凤翔子弟新军暂编第四团,团长,高固。”高固立正挺胸,迈步出列。
张军接过绣着凤翔子弟新军第四团字样的军旗肃交到高固手里:“扬我军威,百战百胜。”
因为时间关系,旗帜用的是唐字旗,找绣工直接在上面绣了文字。实在是来不及设计一面全新的军旗。
唐代这个时候,事实上还没有军旗国旗的概念。
国旗之所以由西方发展而来,是因为那边屁大个地方好几百个国家,相互之间为了区分,这才产生了国旗一说。
而在唐,整个亚洲唯一的超级帝国,威势无与伦比,一面唐字旗所到之处无不顺服。这也就算是国旗了吧。
行军中,有三辰旗,唐字旗,三角兽旗,鲤鱼旗,纛旗,麾旗,旞旗,军门旗,枿旗旆旗,也就是旅旗和队旗等等,都是用来辩认身份的,另有五方旗用来指认方向。
所以中军大营所在那真是一片旗海,纛旗六面,列旗十面,军门旗八幅,军门枪两杆,五方旗于纛后,旞旗立于帐门。
旞旗就是绣着将领姓氏的那面大旗,而旞旗枿旗旆旗没有固定样式,都可以由使用者自己设计,只要不违矩,不用红色怎么弄都可以。
这里面最特殊的是三辰旗,是古时无上礼旗,一般用于与外邦有关的重大仪式上。军队也可以用。
一开始说要绣军旗,李应右第一反应就是用三辰旗,被张军强烈的拒绝了。因为,实在是太丑了,虽然它地位很高。
最后还是选择了唐字旗,名正言顺嘛,只在旗根绣上字就行了,还不影响美观。
高固接旗,迎风抖开,正举着军旗下台走到第四团前面站定。
古代军队的旗手算是干部,相当不容易,不能歪不能偏不能斜不能倒,轻则军杖重则砍头,责任重大。
主要是那时候打仗全靠中军旗帜指挥,旗的动作姿态都有不同的意思,很容易引起巨大的后果,比如军旗倒了自己方的军士就会认为战败了。
第三团,第二团,杨怀兵,张良先后接旗走到自己团的前方。
最后,张军自己持着第一团的军旗迎风展开:“第一团,某亲任团长,与你等一同出征,不胜不归。”
军士们顿时激动起来,高呼必胜。这种小手段在这个时候真的特别好用。
四个暂编团成立,新任团长马上召集下面各级军吏开会,大家认识熟悉一下,说说话,相互之间有个基本的了解,对兵员也做个了解。
以团为单位搞了一次战前鼓动会。
另一边,张良安排的老营军将及牙营选出来的军士一共一千五百战卒不声不响的出发,奔向延鄜坊三州而去。
刘承旨也带着五百战卒去了庆州。
一切按照计划迅速又隐蔽的进行着,张军在这个世界的首次亮相悄无声息的展开了。
三天时间转眼就在四个新编团的战阵熟练过程中过去了。
李应右来报,他那边相应的安排已经全部就位:行营车马粮草械使以及甲胄兵器箭矢全部准备妥当。
第四天,新编的新军四个团开始换装,脱下冬衣换上春装,甲胄也是要换的。弓弦箭矢,横刀陌刀障刀发放到人,战马全部修整一新,换了蹄铁鞍鞯。
最大的改变是枪。
这个时候枪是标配武器,军士们是人手一杆的,都已经换上了簇新的三棱刺头,这玩艺儿看上去可比原来的枪头漂亮多了,感觉也更凶残。
张军的估计正确,换了新枪的军士们情绪高涨,就好像拿了什么保命符一样。
第四天午时正刻,四个暂编团用过了丰盛的壮行饭,以第四团为前锋列队出发。
第一团走在最后,张军带着亲兵走在第一团前面。
此行未带辎重营,只带了五天的粮料,一切补给会在驻守当地解决,所以行军速度会很快,预计的是第三天到达驻地。
主要是中间还要拉练,就是全军步行。
李应右已提前派了人到这四县勾兑,那边行营物料所使都会提前准备好。
这次驻扎了,张军就没准备再撤出来。
第69章 堪比顽石
“第四团,全体都有,下马列队。”
“下马列队。”
“下马列队。”
命令一级一级传下去,很快,第四团的所有将士全部下了马,把该背的东西取下来背好,排好了队列。这玩艺儿已经算是练得纯熟了,下意识的就能排好。
马匹有第三团的将士们过来带着,后面第二团同样在列队,马匹交给了第一团。
“保持队形,齐步,走。”
队列拉练要求干部也不能例外,向个团长也是要跟着一起走路的,包括张军。
说着轻松,真正轮到自己了,张军才知道在这个年代,步行队列拉练是一件多么特么脑残的决定。
路况太差了呀,有些地方那根本就不能叫路。泥泞都不说了,高低不平沟沟坎坎碎石满地,这特么是官道?修路的人肯定特么是贪污了。靠。
其实还真是怪错人了,主要还是年久失修的问题。修的再好夯的再实那也是土路,风吹雨泡冰冻雪化的,能坚持多久?现在又是兵荒马乱,谁还顾得上修路?
水泥,水泥,水泥,张军迈一步就在心里嘀咕一声。水泥路啊,太想念了。脚疼。
水泥的效果,已经在这个世界被张军证实了。
那天他亲手制作的那块水泥板,如今当宝物一样供在杜主事的办公室里,日日擦尘拭灰谁也不让碰触。
因为这边营中有事,第二天他把水泥板的事儿给搞忘了。
直到第三天午初,用晌的时候,王如意悄咪咪的跑进来:“郎君,工坊的守卫可要撤回?”
“什么守卫?”
“就是,郎君你做的那块泥板,不是派了两个伙伴守护吗?要不,我让他们悄悄将那物事带出来?”
“为什么要悄悄的带出来?”
“呃……就是,就是郎君你可做不知,到时惩戒一下吾等就是了,此事就此作罢。”
张军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笑着摇了摇头:“你对你家郎君我就是这么没有信心?”
“当然有。可是,郎君,就是那稀巴泥,如何能变得坚硬?干了也不过是烤饼样而已,这个谁不知道啊?”
“你就是不信罢了,等某用过饭晌,一起去看过来。”
“……郎郎君,当下军务繁忙,马上要起战事,”
“瓜噪。滚蛋。”
王如意带着满腹的不解去到门外,站在门口望天。
郎君这是不是傻了呀?不知从哪里听得的法子就信以为真了,这要是在工坊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可如何是好?
“你候在门边做什么?军营之中还用你守着?快去用晌,一会儿去工坊。”
“诺。”
吃了饭,小做休息,张军带着亲兵进城来到工坊。都不用着人去叫,杜主事已经一溜小跑来到近前,一点都看不出年迈的样子。
“郎君。”
“杜主事。”张军拱了拱手:“本府要起战事,昨日,某却是把水泥之事忘却了,实在对不住。”
“郎君公务繁忙,无妨无妨,大战在即,此赌作罢也就是了。”
“看来丈人也是不信某啊,哈哈。好,那就一起来看,由丈人你亲手验证吧。”张军带头进入坊内,直奔那块被两个亲兵守着的木板格子。
木板格子上面蒙着一层麻木,显然是淋了水,还是湿的。
“郎君。”两个亲兵看到张军躬身见礼:“两个时辰淋一次水,未曾间断,也无人靠近过。”
“好,辛苦你们了,你们且去休息罢。”确实辛苦,两个亲兵眼睛都是红红的,熬了快四十个小时了。
亲兵退开,张军看了看杜主事,等快步赶过来的韩主事走近了,这才过去掀开蒙在水泥板上的麻布:“韩主事,要借你铁锤一用。”
“去取某掌锤来。”韩主事吩咐杂役。掌锤就是铁匠师傅手里那把小锤子,是用来定位引带节奏用的,没什么重量。
“不是掌锤,要大锤,最大的那一个。”
杂役看向韩主事。韩主事捋着胡子看了看张军,笑着点头:“好,那就大锤,最大的那个。”
杂役扭头跑去拿锤子,张军俯身用手试了试,想把木格子拿掉。弄了几下没弄动。
“郎君要如何?吩咐就是。”
“把这格子去掉,把水泥板翻起来。”
韩主事叫了人过来,用撬棍几下拆掉木板格子,又费了些力气把水泥板翻了过来。
这也就是泥土地面,这要是水泥或者石板地面,那还翻个屁呀,早就凝在上面了。张军也是这会儿才想起这个茬口,心里暗暗发虚。
水泥板下面粘了一层泥土,连着一起翻了过来,把地面撕了一个浅坑出来。
“咦?”两位主事都是大工匠,都发现了异常。粘了这么厚的土,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翻过来,竟然没折断没碎裂,这就有意思了。
“把土去掉,填回去吧。”张军让工人去掉水泥板上的土。
“这个可要如何试验?”韩主事微弯着腰打量观察着水泥板问。
“抬到外面,取两块大石垫在两端,大锤用力夯砸就是,若是断了就算某输。”
“以多少下数为准呢?”杜主事问。
“丈人可自行揣测。”
“以郎君所言,此物击之不碎?”
“会碎裂,只是需花些气力时辰。若大力击打边侧则易碎,击打中间则不易。”
韩主事点了点头,看向杜主事:“若如此,当与顽石性同。”
“若当真,此物制取可是大大易于顽石矣。”杜主事点头若有所思。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了。
顽石,就是坚硬难以破碎的山石,区别于易于破碎的云石灰石等。
顽石在这个时代可是顶好的建筑材料,只是制取太过艰难,糜费人力物力财力,那是只有皇帝公侯才能用的东西,连一般州城的城墙都用不起。
要是这东西真的堪比顽石……杜韩两主事眼睛开始发亮。
水泥板被抬到外面,用了几块石头垫住两端使中间悬空。工人粗心,到是把粘土的一面朝了上,看上去麻麻赖赖的有些恶人。
张军过去看了看,用脚蹬了几下,确认是垫稳了,退后几步说:“行了,砸吧,看准中间莫要偏了伤人。哦,小心震伤了手,稍留些余力。”
“某来。”韩主事伸手要过大锤,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擦了擦,攥紧了锤把。
“会震手,丈人慢慢试着加力,莫要猛了撕开虎口。”张军又嘱咐了一句,怕老头受伤。
老头点点头表示明白,看准了位置抡起就砸。砰的一声大响,大家定目看去,水泥板纹丝未动,只是中间多了个白点儿。
韩主事松了锤把赶紧搓手:“听了郎君的却是未使全力,也是震的浑疼。此物,成了。”
“某来试试。”杜主事过来拿锤子。
大家你砸两下我砸两下,都是惊奇不已。
除了王如意那下砸歪了,砸在了角上,破碎后露出了里面的石块铁筋,水泥板上只是多了些白点,表层有些破损但并不影响什么。
(午初。古时一个时辰为两个小时,前一小时为初,后一小时为正,午初三刻,就是十二点四十五,午正三刻也叫午时三刻,就是一点四十五。
吃饭叫用晌源于古时军队的军晌就是粮食,吃饭就是吃军晌。吃皇粮,吃晌都是这么来的。)
第70章 坊州刺史
“此物,可谓神造。”杜主事心服口服,兴奋起来。这东西好啊,如此易取易制,又是如此坚硬。
“郎君说它叫水泥。”
“是,水泥,以水和泥,却硬如坚铁,若不是亲眼所见亲手所试,某定是以为讹诈。郎君大才。”
“此物确如郎君所说,筑墙铺路坚固异常。若用此物筑城,何人可破?而且用时颇短,比夯土简单更易施工。若以此物铺路……郎君,此物可是怕水?”
张军摇了摇头:“干硬后不惧水旱,只是想用此物铺路确是不易,须慢慢斟酌。”
“为何?”
“铺两里须此物概二十万斤,水十万斤,砂石五十万斤,丈人计算就是。”
这个时代不用考虑大车过载什么的,就是行人驮马,张军考虑c20足够用了。但就算是c20,需要的水泥砂石也不是小数,还有水的问题。
虽然这个时代不缺水,大小河流纵横,可是路不一定都在水边,运水是个大麻烦。水泥路不说搅拌,就只是养护一个月得用多少水?
没有施工机械的年代呀。张军又开始头疼。
而且运输也是个大问题,水泥生产出来是有使用时限的,一般是三个月到半年,以这会儿的制作条件,张军估计想达到三个月都难。
“可先用水泥砌墙造屋筑桥,”张军用脚踢了踢被砸了半天的水泥板:“马上设砖瓦窑厂,着人于河内取细砂晾晒备用。其他……日后再议。”
“郎君,敢问这水泥,该如何库存?”
是啊,生产出来怎么保存呢?没有塑料没有玻璃丝袋子,麻纸到是可以,那玩艺儿用不起。
“可以用水泥垒砖石成池,以后所产水泥灌入池中即可。”
张军蹲下捡了个小石头在地上画了了简易图:“可依城而立,下设取口闸关。凡水泥造作之人,当以数层绢绵罩口鼻,以免泥尘入肺。”
“先期制出的水泥先用来建筑工坊,待某此战回来再行细细讨论罢,马上要出征,时日上来不及了。”
“郎君辛苦。”
张军把水泥的用法写了一下,砌墙抹灰各自的砂石比例,和制的办法,水的大概比例一一详列出来由两位主事记录:“砂石当以细为好,可用筛法,却不能含土,这一点要谨记。”
他又取了些土假做水泥,比划了一下全部过程,混砂和制,砌墙,抹面,仔细讲解了一遍。
“如此砌制即可,待两三日后即能牢固,几十数百年无虞。某要将天兴凤翔两城之居屋全部用此法翻盖,以免诸民年年修屋怕雨厌风之愁苦。”
“郎君仁慈。”
“如此,水泥坊作及砖瓦窑坊之事,就交与杜韩两位主事了。”
张军抱了抱拳:“杜主事,翻车须多造,日后当用之处甚多,旋转研磨之处可以铁铸之,平日以油润之,此事你与韩主事商讨。
韩主事,铁坊为本府军力之本,翻车日后当于铁坊大有所为,还需多加配合杜主事。万事,待某战罢归来。”
“谨诺,郎君不须挂念,当以军务为先。老叟等,祝郎君此去旗开得胜,扬我凤翔威名。”
……
?——?——哨声打断了张军的胡思乱想。
“全体都有,听口令。慢速走。”
虞候骑着战马传达命令,以连为单位方块拉练的两个团行走速度降了下来。
慢速走其实就是休息,恢复一下体力,让身体适应一下,就像我们跑步以后不能马上坐下的道理,行军过后也不能马上骑马。
“走了多远了?”张军问和他并排的王如意。
“报告,十里。”
“你怎么知道的?”
“步数啊,三百六十步为一里,我们走了三千六百多步了。”
张军想问问,人和人的步幅能一样吗?这么能准?想想还是算了,事实上也差不了太多。
放慢速度又走了一会儿,张军也懒得数步数,反正虞侯又跑过来叫停止前进,大家原地列队。
带着马的两个团已经等在这里了。
等这两个团下了马,武器装备应用械使什么的全部装配到位,这边两个团才开始卸装备上马。这是为了防备在这个过程中遭遇敌情。
至少保持两个团在战斗状态。
如果两边随意的你上马我下马,你枪在马上我刀在马的,敌人就不用打了,只能投降完事。
两个团带着马往前而去,在前面十一里处等待,后面两个团开始喊着口号行军。
如此反复的走了两天,第三天,全员不再行军,保持着体力状态,渡过泾水抵达泾阳县境。
李应右安排的前置人员已经做好了准备,四个团在临时营地里补给休息,然后张军带着他的团进城,其他三个团继续前行去目的的。
“张都兵此去多加小心,你部与李部诸军接触应该是最多的,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要随时做好准备,非常时刻可先下手为强。
杨团长,你驻守三原,一是防备李部诸军劫掠,二是阻挡李部诸军北上。李部诸军杂而异心,可伺机鼓动分化,招抚也是可行的。
高团长,此战你为后应,不过,你的主要任务是守住同官,你要明白,此次以后,同官及背至延州已是我凤翔所属,州县百姓亦是我凤翔之百姓。”
“唯。高固明白。”
“嗯,其实我们这次出兵,最有可能打起来的地方反而是你,要多加小心,某在泾阳会随时注意,但有动作会立刻引兵北上助你。”
“杨团长,如果张都兵一路未战,你就在后面养精蓄锐就好,若张都兵开战,你要全速驰援。待从夏阳回军,你带团可径去邠州补给。”
“诺。”
“郎君,军曹求见。”王如意过来报告。
“何事?”
“说须见了郎君才说,是李长史的人。”
“带进来吧。”
稍后,一位商贾打扮的军曹进来与诸将见礼。
张军看了看他:“有事就说吧,无段避讳几位将军。”
“诺。启禀郎君,仆下一路行来,获知坊州刺史正屯兵邰阳。仆下走的时候李长史有交待,涉及鄜坊诸州的事情要马上向郎君禀报。”
“嗯,你做的好,如意,记功。”
“谢郎君。”
“可知兵马多少?”
“七百战卒。”
张军皱眉想了想,说:“即是你之所获,此事就还是交给你办吧。你遣人去邰阳见那刺史,告诉他我凤翔兵马将入坊州,以阻李逆诸部抢掠窃占。
你就说,待李部诸军远走,我凤翔兵马将不日走马长安,可约他同行,若是不来就让他守好邰阳,余事,日后再议。”
“他要是来了呢?”杨怀兵问。
“七百战卒尔,”张良摇了摇头:“谅窦谕不敢。不必理会。”
“你识得此人?”张军看向张良。
张良呲笑了一下:“裙带尔,不足为谋。”原来是个靠关系上来的家伙。
第71章 何干旌旗
坊州刺史官阶不高,是下州史,又只有战卒七百,大家都没太在意。这事儿就交给军曹去办了,大家接着议事。
等把诸事商量仔细,各团补给休息完毕,张良杨怀兵高固领兵继续上路前行,张军则带着自己的第一团就地驻守,加强营防派出游击打探消息。
和天兴不太一样,这个时候大部分州县城池的军营都是在城内的,其实凤翔城内也有军营,只不过现在都挪到了天兴这边。
京畿地域糜乱,各部诸军你来我往的,今天姓朱明天姓李后天又归了朝庭,相互戒备又相互勾连,围着长安城乱成了一锅粥,到是便宜了凤翔军马。
都不用多做掩饰,大摇大摆的径直往入也无人问津。
遇到大股军马就相互戒备着,小股兵马远远的看到就跑没影了。
西北地区各州府节镇的兵马都挤在长安咸阳一带渭水两岸,谁管谁是谁?只要不动手就好。
三个团离开营地就此分开,杨怀兵三团北上三原,高固第四团往西北华原境扼守同官,张良的第二团走的要远一点,富平在泾阳东北二十多公里,也是去往同官的要道。
张军和张良讨论的结果,如果李怀光部诸军要北上坊州,从富平而上的可能性最大,从这里北上绕开了山脉和密集的水流,一马平川。所以才由张良据守在这里。
送走二三四团,第一团军士们开始巡营瞭哨加固营防,营丁们在军曹指挥下支设军帐扎伙立旗,安仓喂马,营地里顿时忙碌起来。
四路游击派了出去,以三五十里为数探察回报四方情况以备主将斟酌。
第一团的临时营地在距离泾阳县城还有五六里的渭水河边一个山坡上。
这个距离不至于惊扰城内驻军,属于安全半径,而又随时可以探察敌军及周边情况。
大营倚水而建,扼守交通,不用耽心被人从后方侧方袭营,正门顺坡而下十分有利于骑兵发力加速。
张军带着亲兵四处仔细看了一圈儿,在心里为这军曹加了不少分。这是个极其合格的军事后勤人员。
待到营内诸事安排妥当,已经是申初时分,伙帐里已经开始营造晚饭了,熬煮羊肉的味道在大营中飘荡。
正是春寒料峭,及暮时分,风从河道上吹过来,旆旗在风中摆动,没有轮到值守的军士都躲在营帐里烧炭烤暖,大营里安静下来,只有青烟随风弥漫。
张军披了裘衣在军帐外随意走动,考虑着接下来的问题,看着帐上的十几面大旗有点脑仁疼。这也太多了,像唱大戏似的。
二十多面旗,把个中军大帐愣是给装扮成了戏台的样子。当然,这是现代人的眼光,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那是权势和威严。
王如意跟着张军抬头看旗,不明白张军是什么意思,仔细来回看了几遍,没发现不规矩的地方。旌旗是军容军仪的一部分,要求是相当严格的。
“郎君可是发现有不妥当的地方?”
“太多了。”
“啊?”王如意又扭头往上看了看在风里忽忽烈烈摆动的大旗,没有啊,怎么就太多了?
“某说,旗帜却是太多了,看着杂乱缭目。日后新军只须着军旗,号旗即可,纛旗旞旗列旗门旗都不要……五方旗若是取消,可有不妥?”
“啊?郎君,若是都取消了,何以彰显郎君权威?”
“军旗即可。若是新军战无不胜,军旗所向即是吾之倾顾,谁敢不惧?”
王如意嘴巴动了动,想反驳又感觉张军说的对。想了想:“可是五方旗乃指引方向之旗,若是取消了,大军动起来不怕散乱了吗?”
“你是指营内,还是军阵之时?”
“营内也需,军阵更加重要。”
“营内……诸门以颜色区分怎么样?战阵嘛,若是新军舍五方旗以号旗为令,是不是还可以迷惑敌军?”
王如意在那歪着脑袋琢磨,张军去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返身回帐:“就这么定了,回去就着人设计新的旗号,去了诸多旗帜也好省下人手做事。”
“可是郎君,把旗号全都去了,牙营诸军士还有何用处?”
“随我冲阵杀敌,建功立业,总比每日里扛旗多些出息。”
王如意就有些纠结:“可是,郎君把仪仗都去了,哪里还有大将军出征的威风?”
“某的威风就在你等诸军士手中,在刀箭中,在枪矛刃中,就是不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旗帜之中。
你等奋勇杀敌百战百胜,新军的威名传耀四方,某的威风自然高及山岳,与旌旗何干?”
王如意下意识的握了握刀把,被张军说的有点热血沸腾的。郎君把威名寄附在众军士的奋勇上,这是何等的荣光与尊祟。
“报。郎君,游击在营东三里发现泾阳守兵游击,已擒获七人。”
“抓了七个?可有伤亡?”
“并没有。敌方游击单骑游动,被发现也只是逃掠,并未反抗,逃之不及即束手就擒。未动刀箭。”
“嗯,如此,告诉诸骑兵,见到对方游击在不危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也尽量不要伤人。把人带过来吧。”
“诺。”
新军这边都是三人一小组的活动,两组之间以半里为距相互支应,敌人只有一个人自然是扭头就跑。谁又不傻,明摆着打不过嘛。
至于束手就擒,也许是因为打不过不想送死,也许是因为本身就没有战意。
没一会儿,七个被卸了甲胄武器的军士被带到中军大账。
张军也没顾做姿态,就那么背着手站在那看着七个人被亲兵带了进来。
“见过郎君。”亲兵躬身示礼,七个俘虏也跟着见礼。
“你等,是泾阳游击?”
“是。”
“可是泾阳守军?”
“不是,某等是凤翔所属陇右军伍,受王命所诏驰援襄城,至昭应时泾原兵变陷了长安,当时主将不在,赵偏将带领某等驻守昭应。
后受朱太尉所召迁驻泾阳,没过几天,李太尉兵至,某等又受李太尉胁制。
某等实为巨唐之兵,怎奈周遭俱是反将,裹挟其中身不由己,只得附从度日罢了。不知上将是哪部官军,某等可否附营归唐?”
“你等,是凤翔属兵?主将是谁?”
“某等此次出援主将为凤翔齐昭齐司马,为张节度公镒统属之陇右老营。”
“齐昭?凤翔行军司马?”
“正是,不敢乱言。”
“张公镒的属将?”
“是的,张公受命节度凤翔后召齐司马入帐,后闻李楚林悖逆,张公身殉,齐司马下落未知。”
“那现在,就是赵偏将带领你等?”
“是。赵偏将就在泾阳城中,听闻不日李太尉将至,所以这几日派某等出来巡察四方。”
第72章 陇右战卒
“你等以为这赵偏将,可是一心追随李太尉鞍后?”
“非也,我等同赵偏将俱是一般,只是无法脱身,只能虚以委蛇。私下里偏将多有牢骚王师不至,我等俱知。前几日偏将曾欲行军东渭桥投李郡王,可惜被盯的太紧,无法成行。”
“到是难为赵偏将了。他叫什么名字?”
“回上将,赵偏将名为贵先,在陇右行伍多年。”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想:“即是如此,某便随你们走一遭,去泾阳城内看一看。”
“郎君不可。”王如意大惊失色。
“你若是怕了可以不去。”
“仆下,仆下不怕,只是此刻情况未明,郎君何必以身犯险?”
张军指了指那个讲话的游击:“此人眼神明朗,谈吐有节,声音浑沉,某信他所言不虚。无须劝谏,去准备吧,用过晚晌咱们就出发。”
王如意还想再劝,被张军一瞪就说不出来话了,急的跺了跺脚。可是这会儿营中张军最大,张良带兵去了富平,一时也是找不到人来劝说。
“莫要慌乱。带几位军士去用晌,把他们的战马好生伺喂着,晚些一起出发。”
“把他们放回去?”
“嗯。是友非敌,何来捉放?你挑二十个人与我同行,你留在营中守候……你可懂得?”
“我……职下尊令。”
张军这次出征比较急,军队整训也是才开始,什么都不健全,营中连个副团长都没有,只有让王如意守营了。王如意也是清楚这一点。
晚饭是肉粥加烤饼,粥里和饼上全是胡麻,也就是芝麻。
唐代人有两大爱,就是芝麻和大蒜,顿顿都离不了,芝麻什么都往里加,吃什么都要就着蒜。不过确实挺香的。
还有醋。不过张军对这个时候的醋那个味道有些,还不那么适应,还有待努力。
热气腾腾的吃了饭,浑身通透脑门见汗,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叫满足的感觉,就想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可惜条件不允许。
张军带着王如意在营中溜了溜腿儿,其实是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后就带着选出来的二十名亲兵,和那七个俘虏一起去了泾阳城。
张军甚至连铠甲都没穿,大槊也没带,就是习惯性的在常服里加了层步兵甲,带着他的特制横刀和三棱刺就上马出了营门。
“郎君。”跟到营门口的王如意这一刻差点化身为送战妇。
“可还记得某的话?”
“记得。”
“嗯,紧守营门,游骑十里。某去去就回。”
“诺。”
一行二十八人顺着渭水东行,五里多的官道可以说顷刻即至。战马表示热身都没完成。
这会儿天还没黑,远远的就见城门上下人影绰绰,待到了近前,一伙骑兵迎了上来:“止步。何人?”
因为天还没黑,城门还没关,这才有人过来截问。
如果是晚上城门一关就没人搭理你了,凭着你去叫吧。大唐的晚上是宵禁的,正常人没有人会在夜间活动。
“李七哥,是某等。”那个和张军搭话的俘虏纵马上前,和对面答话。
那李七哥仔细看了看几个人:“你等,怎么回来了?不是被捉了吗?”脸色一变就去抓矛:“你等害我?”
“七哥且慢,听小弟解释。”
“不用废话了。”张军轻叩马腹,战马晃晃悠悠的踱到前面。这一人一马这个架式现在配合的贼溜。
“某,凤翔府少尹,西京司马张增在此,叫赵贵先来见。”
“凤翔?”李七哥呆了一下。这词儿熟啊,他们都算是凤翔的兵马。“某,某部主将乃凤翔行军司马齐。”
“他已经不是了。张公镒为李楚林所杀,本府杀了李楚林及其附逆,却从未见过齐昭,想来已经弃官而去了。你等即自认为凤翔兵马,着赵贵先来见某就是。”
“李七哥,你去请赵偏将来吧,咱们不用跟着李太尉造反了,仍然是我巨唐战卒。”
“李太尉人雄势大,不知,不知郎君带了多少兵马前来。”李七哥拱了拱手。
“本府在此,凭李太尉前来就是。尔速去传话。”
李七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转马回去了。
张军不进城,并不是怕,而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什么的,必竟是在人家地盘上,闯城这事儿可大可小,没必要。
等了有十分钟不到,忽啦一下子从城内奔将而出数十骑兵来,甲胄齐备矛槊森森,出了城门向两冀一展,向张军这边兜抄过来。
张军摆了摆手,止住了亲兵的动作。看着对面居中的那个武将。
“某陇右赵贵先。未请教。”赵贵先在马上抱了抱拳,打量着张军大声问话。
“齐昭的副将?”张军也在打量赵贵先。
“正是。”
“你,可还认作陇右之兵?巨唐之卒?”
“某,某等从未变过,只是势不可挡无可奈何。”
“即然如此,可愿归附凤翔大营?”
“想……那个,郎君啊,李太尉不日将至,大军过万,如蝗似狼,我等,螳臂难搪啊。”
“还是个识字的,武举?李太尉也好,朱太尉也罢,俱是叛逆罢了,大唐健儿难道还怕了战阵刀枪?只须问了自心,要敌要附凭一念之间罢了。
某引凤翔战卒在此,你等,做了决定吧。
若是想随李太尉荣华富贵,那某就当没来过,明日再见刀枪说话,若是还以巨唐战卒居,那便归营抗敌就是。想多无用。”
赵贵先摘下头盔在头上抓了几把:“郎君哪,齐司马不告而去,留某与一营健儿于昭应,进退不得。
朱太尉李太尉先后称王,人雄势大,某要顾及健儿性命,故不曾反抗。
某受皇恩在李唐为官做将,是巨唐的兵卒,是万万不敢造反的。如果不是一直被人盯着,某早时就带着健儿们遁走了。实在是没办法呀。”
张军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没有准主意的,也算是难为他了,主将走了,他带着一营的军士完全就是懵的,总算是顾着大家的性命,到是没出差错。
历史上,他随着李怀光一直到退守河中,被李怀光派去占同州,然后这哥们带着兵马进了同州以后,被裴向一劝就悔悟了。老子是大唐的军官。
结果抢城占地的叛军直接干起了守城的事儿,把李怀光差点没气得吐血。
这个人有勇,但需要有主心骨。就是他只能当副手,得有人出主意做决定,他就会干的非常好。
“赵校尉,即然自认还是我凤翔的兵,那你去召集军士,全部移军到某部大营,守城之事交由某部即可。
若是开战,你等全凭自愿,一切待战后回了凤翔再说。”
“某,某等,”
“速去。”
“诺。”
第73章 一米一线
赵贵先有点懵。
不过行动到是没耽搁,没一会儿,据守在城内的陇右军士们全部集合到了城外。
辎重什么都没带,就是把随身家当武器带齐了,一个一个都是挺高兴的样子,很轻松。
事实上最彷徨的是这些军士,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听天由命跟着上官走,造反哪,你说他们心里不害怕?但是没有办法。
他们是奉了皇命大老远的跑过来去支援襄城的,结果襄城没去上,老家也回不去了。整个陇右之地已经全部被吐蕃占领了。
回不去老家伤心吧?结果又被逼着造反,好好的皇家援军就成了反贼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唐军干掉,你说憋屈不憋屈?
这东西可没有人管你是不是自己乐意,是不是主动,你是叛军杀了你就立功,没有二话。谁管你的冤屈和心里活动?
事实上赵贵先明年就会带着大家在同州反出李部重归大唐,但是皇帝和一众大臣仍然认为他是反逆,要杀了他,只有陆贽为他作了《请释赵贵先罪状》,保了他一命。
陆贽这个时候跟随德宗在梁州,职任谏议大夫,深得德宗欢喜。
不过德宗的性格比较反复,更喜欢亲近会拍马屁的小人,陆贽性格有点直,蹉跎到792年才拜相,794年就被贬了,最后死在了忠州任上。
“见过郎君。”赵贵先带着军士们给张军见礼。
“见过郎君。”
“免了吧。”张军抬头看了看,一千多人,都是张镒的老营部下。
要说张镒这个人也是难以理解,自己的兵派出去了,到凤翔上任的时候就召回了齐昭。你到是把兵马带回来呀?
他不,带着自己组建的管理班子二十来个人就到了凤翔。结果就是被李楚林追了几十里地给砍死了。
齐映却是没死,而是连夜逃去了梁州,去找皇帝去了,因为会说一路加官进职,封爵拜相。去哪说理去?
说白了,齐映他爹官至宰相,而陆贽他爹就是个上县令,这就是差别。
“你等无须耽心,至此重归我凤翔旗下,待休整过后重新编入新军。不日,我凤翔新军将剑指陇右,诸将士可想回家?”
“想。”
“做梦都想。”
“谢过郎君。”
有点乱,不过情真意切。
张军摆摆手:“如此就安心休整,一切待返回凤翔大营后再议。赵偏将,你是与他们同去营中,还是与某守城?”
“某……但凭郎君吩咐。”
“如今你回归凤翔,可以称一声职下。如此,就带上你的亲兵,与我一起吧。”
张军安排了一下,吩咐自己的亲兵分出一伙带着这些陇右军士去营地,命王如意安排一个营过来守城。他自己带着剩下的亲兵和赵贵先一起进了泾阳城。
留下赵贵先主要是张军对这里不熟悉,赵贵先好歹在这驻守了一段时间了,要了解情况一些。
这么一折腾,这会儿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间,城门内外除了兵士再无一人,街道空荡荡的,斜风不时的卷起几片垃圾。
城中坊门已经关闭,家家闭门关户,只能听到不时的狗叫声传出来。
城外乡间这个时候到是自由,天还未黑,还可看见人畜走动,也是忙着归家歇息了。
军士们来回调动,战马咴咴人声杂沸,城中百姓无不躲在室内求天拜佛祈祷不要打起来。
打起来,不管哪一方胜了,最后倒霉的都是这些百姓,要么财物被劫掠一空,要么连人带物一起被劫掠一空。
泾阳城和凤翔城一样,一副年入失修的模样,城墙上夯土堆泻,甚至有些地方都长出了茅草树芽。
城池和天兴仿佛,没有凤翔城大,单边城墙一里多些的样子,也就是五六百米。
张军他们进入的是西城门。泾阳县城虽然地处京畿,但是战乱却是正经不少,时常就被攻扰一波,所以城防还是相当到位,而且修有翁城。
四门皆有翁城,翁城为弧形关墙,开三道城门,易守难攻。这种城池,有个五六百人战卒据守,三五千人一个月半个月的不一定能攻得下来。
赵贵先领军谋事不行,打仗还是挺在行的,指指点点的给张军介绍了一下城防各处,一章一节张弛有度,张军到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疏漏,就口头褒扬了一番。
城内军营有两处,一南一北,是原来州兵府兵的营房,现在也没有这些个说法了。里面一应仓廪房屋全都是好的,粮料械使都有,住进去就能用。
赵贵先原来把军士就分成了两部分,各驻守一边,看管着两面城防。
两个人骑着马,众亲兵跟在后面,从西到东由北至南的把城里四处转了一圈儿,张军也是做个心里有数,必竟自己要在这守一段时间呢。
还没等把两处军营看一看,新军第一团二营到了。
实在是离的太近,骑马过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再加上王如意催促,二营长也耽心张军的安全,更是全力飞驰而至。
“报告。新军暂编第一团二营报到。营长马文才,副营长李昌旭。”
“接管城防营房,你们安排吧,我四处看看。这是赵校尉,陇右老兵,现在是自己人了。”
马文才冲赵贵先点了点头,回头开始下命令接管城防营房,军士们得了命令散开。以排为单位行动,一时间泾阳城里俱是战马铁蹄声声。
“泾阳百姓听清,吾等为大唐凤翔府新军,奉皇命至此驱逆平叛,各户人等安心度日莫要慌乱,凤翔新军保境安民护佑一方,不拿百姓一米一线……”
各排都安排了大嗓门子,从军营一路喊到四边城门,这是安抚城中百姓的意思,让他们放心别乱,老老实实过日子睡觉,别出来添乱。
“吾军之口号……到是颇为新奇。”赵贵先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了喊的是什么,不禁有些怪异。
这会儿的军队哪里会顾及这些,不去抢掠就算不错了,在他们眼里百姓就是物资,其他什么都算不上。或许还能充当战功。
“吾新军与以往之军都不一样,以后你就知道了。某可以告知你,军规军法很多,管的很严厉。就比如劫掠百姓,”
张军看了赵贵先一眼:“此事在以前实属正常,哪怕京畿之地不过训斥罢了。但是在吾新军……斩立决。”
赵贵先果然大吃一惊:“斩斩斩……可是郎君,若是不得抢掠,军资诸物从何而来?难到全赖辎重配给?”
“战卒全部由后勤供给,后勤可以运送,可以采买,但就是不能抢掠。那与贼人何异?你等也有父母姊兄,可是会欢喜抢掠?”
“这个……自然不喜。可是,”
“由己及人罢了。”张军一叩马腹,战马打个响鼻小步向前踱去。
第74章 怀光之子
赵贵先跟在张军身后,有些摸不到头脑。
抢掠要斩立决?这已经与他行伍几十年的认知完全相悖了。
当兵不抢掠,那怎么发财?当兵不抢掠,怎么安定军心?怎么补给物资?说句最寒人心的,怎么弄军功?为将者难哪,底下那么多军士,你不让谁吃饱拦着谁立功?那队伍还能带吗?
没看李怀光贵为当朝太尉,怎么样?
派人去追皇帝,没人动弹,派人去打李晟,没人动弹,左右维护着全靠点物资补给还有大家相互顾忌,这不没招了要往河中跑了吗?
去河中虽然不远,但凭什么让人家跟着你走?一路抢掠呗,谁抢的就归谁,十几支部队也就是十几个州县的事儿,这才是动力呀。
张军不知道赵贵先心里转着这么多的想法,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硬盘化的大脑不时的给出各种数据。不是太乐观,这会儿的筑城理念完全就不符合军事需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同时也算是好消息,他以后少不了要攻城拔寨,面对的也是这种情况。
这城修的完全就是为敌人准备的,路又宽又直,坊墙高竖,除了正面硬撼就没个回旋空间存在,和野战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还是要靠实力。
也难怪这个年头只要破了城就算胜了。
城门相对,从这边直接看到那边,纵马过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这会儿城墙也不高,也就是四米多,说句不好听的,弹跳好点的人蹦个高都能蹿上去,像张军这个个头站在战马上就超过城墙了,翻上去轻轻松松。
城墙外虽然有壕,也就是不到一米深的样子,不过里面会有些拒马一类的暗桩埋伏,到是不好越过。
虽然只有四米来高,不过站在上面往下看还是感觉挺高的。主要是这个时候的人平均身高有点实在不太够看,四米多已经算相当高了。
“郎君,某实测过,墙上可纵马,若是城门有险,驰援过来只需顷刻之间。”
“嗯,你到是有心的。”张军跺了跺脚,在下面看荒败不堪的老墙,上面却还坚固,平整如新,有四五米宽,两辆汽车能错得开。
两边的女墙也是常常保养,还很坚固,就是张军站过去有些不够高。
“郎君这身材,端的是大丈夫。”
“痴长罢了,身体长相父母所赐,谁也没有办法,想他做甚。”
两个人顺着城墙慢慢走动,战马也不用挽,自己跟在后面小步溜达。不过张军这匹马明显有点不太待见赵贵先那匹,不让它靠近自己。
瓮城墙和主城墙相连,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是防守的利器,从女墙上看下去,还能看到内壁上累累箭痕,可以想像当初破城的凶险危急。
这里面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军士的热血,有大唐将士的,有蕃帮夷族的。都是人命。
贵人的喜怒贪婪向来都要用小人物的性命去夺取实现,然后贵人喜乐安享,小人物埋骨他乡,惟留下家人几行清泪,几声念诵。
从西门走到南门,站在城墙上隐隐可见不远处的泾水奔流东去,哗哗的水声响彻耳边。
这会儿的泾水可不是后来的样子,而是一条奔腾狂暴的水龙,水势滔滔终年不息,每年都要发大水,一淹十数里,光是有记载的泾阳城就被它摧毁过多次,直到著名的龟城现世。
这个时候的泾河水大到什么程度呢?它上面甚至没有一座永固的桥梁,每年都需要重建,然后被冲毁。
所以沿泾水而居的城池,从来不用考虑南门的城防问题。
“报告。”
“讲。”
“城防接收完毕,值勤战士分岗完毕。营防接收完毕,诸曹与轮值战士已经入驻。二营营长马文才。”
“好,那我们去营里看看吧。咱们用的哪一座营?”
“报告,北营。南营留给暂时留守的陇右友军了。”
刚才陇右人马去营地,这边当值的可没动,还在城上守着的,一直到这会儿被换下来。
“好。告诉诸曹,一应物使粮料陇右军士也不要落下,大家以后都是战友了,当相互照应。”
“诺。”
几个人从折处下了城墙,顺着大街来到北营。守门的虞候整齐的敬礼。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把陇右兵马换下来,守城的换成了自己人,其他的暂时不需要做什么了,等着李部兵马来到就好。
那边营地里两个营加上陇右军士们张军没打算让他们进城,就在那边驻着好了,这边万一有战事他们还能从背后来个出其不意。
而且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会把赵贵先一直带在身边,慢慢增进感情,那边营中军士们自然会给那些陇右兵马洗脑,灌输新军思想。
就这样过了两天,一切安然无事。
第三日,也是张军来到这个时代的一个月整。
大唐兴元元年,岁甲子,三月二十二。
这一年,朱泚称帝,号天皇。李希烈称帝,号武成。日本正是恒武天皇的奈良时代,年号延历。南诏国今年异牟寻登基,年号上元。
这一年,大唐持续大乱,从河北河南到西北全在打仗,先后十几个节使你反完了我反,你反了我又归顺,来回折腾。
德宗李适下罪己诏大赦天下,原谅了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朱滔等各路反贼节使的罪过,改年号建中为兴元。一切从头开始的意思。
然后李希烈没领情,称帝了。
一年以后,他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又改国号为贞元,开始大量任用宦官。
兴元元年,是兴元的开始,也是兴元的结束。德宗的雄心万丈只维持了……不到一年。
这一年,吐蕃持续向东扩张,侵地夺人,而纷乱的大唐无力抵挡,节使们都忙着造反夺权谁也顾不上拒敌。
“郎君,有信使到。”亲兵在帐外叫了一声。
“可是有事?人呢?从何处来?”张军大步走出军账。天气热了,再说他也不想住在别人刚住过的房间里,就干脆住了军帐。
“邠州孟将军所使。”
“见过郎君。”信使是随孟保去邠州的凤翔军士,张军到是识得。
“可有书信?”
“没有。孟将军吩咐仆下通报郎君,李怀光之子李玫在邠州被拿获,另外,崔尚书带了吐蕃大军回转,就在邠州城南扎营,孟将军请郎君定夺。”
“李怀光的儿子?人在何处?”
“已经带了过来,孟将军说是杀是留由郎君做主。”
“到是聪明了一次,这个人可杀不得。起码现在杀不得。把人带来……一路上可是摧折了?”
“没有,只是赶路急了些,李郎君却是有些难过。”
第75章 梁州消息
张军摇了摇头,这些悍痞,想来李玫落在他们手中虽然不会打骂恶人,但总不会让他舒服就是了。
“把人带……请过来。以礼待之。”张军咐咐亲兵。
“诺。”
“你们来了几个人?”张军问信使。
“报告,按军规需一伙远行,某为伙正。”
“嗯,不错。辛苦了,吃晌了吗?”
“在路上到是吃了。”
“那就去吃饭休息吧,睡一觉,睡醒了再说事情。”
“诺,谢郎君。”
“以后像李家郎君这样的人物,在没分清敌我之前不要折腾,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诺。嘿嘿。”
信使施礼走了,张军轻轻捏着眉心琢磨事儿。崔汉衡还是把吐蕃大军引到了邠州,唉,这个李适啊,这是想学他爷爷的爷爷呀。
他爷爷的爷爷为了收复长安和洛阳,答应回纥军可以大掠三天:城池土地属唐,金帛子女归胡。
这事儿虽然是李适的爷爷的爷爷干的,其实还没过去三十年,长安洛阳的血还没干,哭声犹在。
而他这次请动了吐蕃军,条件却是割让北庭安西四镇。操特个妈的,张军在心里骂了一句。
虽然回鹘南下,吐蕃东扩北进,安西四镇这会儿已经成了飞地,与长安断了交通,但尚父郭子仪之侄,安西都护府留后郭昕还带着兵马坚守在那里。
那里还是大唐的国土。
而且郭昕前年今年两次派人冲破封锁来长安面圣,封武威郡王,四镇节度使。
一直到808年,吐蕃攻陷龟兹,大将军,四镇节度使郭昕自此再无消息。后人估计是以身殉国了。
这么英烈的将军和军士,孤立无援的为大唐守卫着西域仅存的一点儿国土几十年,坚持着大唐最后的尊严,这边皇帝为了收复都城就直接把他们卖了。
而且还不是自己收复不了。这事儿,是不是得操特个妈?
要不是李晟和浑碱两个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指挥安排得当,这事儿还真就被德宗干成了。李晟和浑碱带着戴休颜骆元光尚可孤唐朝臣等将领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长安取了。
这也和朱泚恶了李怀光,结果李怀光跑到河中去看热闹有着直接关系。
反正这事儿后来吐蕃来要地的时候,这边一群大臣压着没给,让德宗很没面子,也让安西四镇又残喘了二十多年,最终还是被吐蕃攻破了。
李适这个人哪,确实不太适合当皇帝,太特么操蛋了。张军都有心冲到梁州去劈头盖脸烀他几个大耳刮子,问问他到底是特么怎么想的。
正胡思乱想,这边李玫被带了过来。确实没有对他怎么样,也没绑缚,不过看样子折腾的也不轻,面色不太好看,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了。
“可是李玫?”
“李玫见过郎君。”虽然不堪,但衣冠尚整,言吐得体,是个有家教的,只是看着身子骨有些偏弱,不像是练过的。世家子也不是人人尚武,必竟条件好嘛。
“怎的如此不堪?”
“郎君见笑了,前几日感了风寒,这几日身子正弱又逢兵马,一路急行而来,不免失态。”
“家中诸亲可好?”
“尚好,诸军并未骚扰,只是有些耽心罢。”
“你父……唉。你也知道,你家本乃渤海靺鞨一族茹氏,令祖累功朔方将军,得赐皇姓,始有你李氏本族今日。
你父当年得尚父青眼,委以都虞候多番指点,积功累牒皇恩浩荡,职五镇节度六城水运,兼诸使于一身,封候拜相捡校太尉位列三公,可谓荣及一时。
你李家本可凭此兴盛百年,你等子侄自然荫蒙广众官路坦途,他日封候拜相易于反掌……你父却是莫名而反。何苦来哉?
你读书明义,当知李家权威富贵来之于李唐,若李唐不存犹似青烟而已。大厦将倾片瓦何在?”
李玫羞愧,抱拳施礼不语。
张军摇了摇头:“本府据此,实为等你父一战。莫看你父军士数万浩浩荡荡,同心者几人?诸将领哪个不是身存心异?
即然咱们有此缘分,今日相见于泾阳,也罢,你且在此小住休憩数日,待你父大军至此,你就离城寻你父亲去吧,希望你能识大义,规劝一番。
你可代我问你家太尉一声,年近花甲,英勇一生,如此自污可是值得?毁却李氏一族可是值得?
巨唐虽倾,根基犹在,李唐大旗仍是诸军所向之处,彼可有福代之吗?妄想罢了,转瞬间不过烟消云散,惟留史书数语,兴元年,逆贼尔。”
“吾家大人为猛将,性直鲁,不擅谋事,此番诸事定是内有详情。如郎君所言,此事却是不值,玫定当泣血劝谏……希望还能回头。”
“有心就好,当今仁慈,多次赦免重臣之不义,此次也应不在话下。来人,安排李小郎君好生休息,三餐诸事与某相同。”
“诺。”亲兵过来把李玫请了出去,安排到营边营房里去了。
张军看着李玫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他不记得历史上这个人是怎么样的结局了。李怀光死后,他儿子杀了几个兄弟然后自杀,不知道是不是李玫。
而德宗因为感怀李怀光当年的英勇,选了他一个留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家业,赐与爵位良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李玫。
操场上不当值的凤翔军士们正在例行操练队列,口号声声脚步咵咵,到是蛮有几分气势,营外有胆子大的百姓在围观议论。
三天下来,新军的思想宣传还是有了些效果的,不抢掠不恶语,买卖公平的军士泾阳百姓还是平生第一次见,不免都有几分新奇,也少了许多惧意。
张军负着手围着自己的军帐走了几圈儿,战马看到他就凑过来想亲近,大脑袋往他身上直顶。因为天气热了,也没把它入厩,就是在帐边支个食槽散养着。
马也是灵动生物,有思维的。这马感觉自己有些与众不同,时常扬着脖子跑去马厩那边炫耀一圈儿。
“郎君,梁州信使到了。”
“咦?事儿都赶在今天一堆了吗?自己人还通报个屁?快叫人过来。”
亲兵满脸憋屈的过去叫人。通报是他的职责嘛,直接叫人过来他就是失职,按律当杖,屁股开花不疼啊?满营的虞候就等着抓他们的小辫子呢。
片刻,亲兵带了两个人过来,正是张良派去梁州上表的长随,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还穿着冬装,罩衫有些破旧了,坏了些口子在风中抖动着。
张军一皱眉头:“沿途可是遇了贼?军士可有折损?”
张良的长随抱拳给张军施礼:“见过郎君,并没有,只是往复五百余里,仆下未敢耽搁,走的有些急了。衣衫却是被沿路树枝挂伤。”
张军眉头展开,吁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一切当以安全为要,不到逼不得已不得逞强硬拼。人在青山在,有仇日后报了就是,折损了却是便宜了人家。”
第76章 节度凤翔
张军对军士的爱护是发自内心的,这也是做为一个现代人起码的行为。哪怕现代再冰冷,对生命的态度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能及的,差异巨大。
长随心里一暖,自己的性命被上官如此珍视,那是一种荣耀般的感觉。
“可是到了凤翔当即转来?为何不休整两日?可是有什么加急的消息?”
“仆下带回来了圣谕,不敢耽搁。”确实是没有任何耽搁,衣服都没换,一身疲惫是做不了假的。
“嗯,你等辛苦。张二哥带团去了富平,你等在此休整两日,然后径去富平吧,我怕是留不住你。”张军笑着安排了一下。
“诺。郎君厚爱,仆定以死相效。”
“什么生啊死的,以后咱们不许说这些话。本府军士俱是战友弟兄,如一家人一般,性命相交之谊,你等可不能轻言生死,要留着命,有命才能做事,做大事。”
“诺。”长随施了一礼,从身上解下背负的信匣,双手奉给张军。
张军还以为皇帝会换个牛逼闪闪的信匣过来,甚至还在心里想像过大概会是什么样子的,盘龙绕柱啊,镶金嵌宝什么的。
结果是想多了,毛都没有,还是原来自己这边带过去的那个木匣,皇帝就给出了两张纸。哦,是绢,黄色的绢书,还有一卷竹简。到是挺沉的。
大唐是没有圣旨这一说的,就像上书也不叫折子。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更是根本不存在,没有那玩艺儿。
大唐的圣旨叫敕书,也叫敕旨,但这是小名,官员们这么叫。
人家有三个大名:用竹简的叫册书,是三品以上官员任职的聘书。第二种叫制书,用来进行大赏罚,授大官爵,改革重大旧制度,赦免战俘什么的。
第三种叫慰劳制书,就是给大臣们的表扬信和奖状,以示嘉奖的意思。慰问信。后面两种都是写在黄绢上的,这东西不怕虫子,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看到竹简,张军的心里一稳。成了。这事儿用膝盖想都知道不用感谢德宗,得感谢李勉袁高陆贽等人。
德宗没什么大局观,很任性,他可不管什么规制什么大局,经常会脑袋一抽抽就乱来几下。
这事儿张军都能想像得到李适肯定会发脾气,李勉会进行规劝,陆贽会上书告诉李适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而袁高会直接起草诏书拿给李适让他签名。这是他的职责。
也就是有这三个人跟在德宗身边,然后一群武将在外面拼死拼活,要不然德宗肯定能把自己直接玩死。
而且张军一直感觉德宗在梁州下达的一系列敕书都是这么操作出来的,肯定都不可能是德宗本人的行事。
这里就要感谢大唐的合议制度了,是真正的贵族议会制,也是大唐几经风雨却能一直不倒的真正原因。
后来翰林们上了台,合议制度慢慢被取代,结果不就看到了嘛,连着折腾黄了好几朝。
忍着心中莫名的激动,张军先拿出来竹简。果不其然。
授张增凤翔陇右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诸蕃部落诸城水运使制。这名字确实是够长的。
‘敕:朝请郎,捡校尚书刑部员外郎,兼凤翔少尹戎兵事,侍御史赐绯鱼袋张增,平简以清心,直方以慎行,积于政理,擅于文词。
更秩陵邑,不阿贵强。迭居右辅其政如一。属府兼戎号,岁聚军储,允济率西之师,且无《大东》之刺。赏以劝善,官惟任能,贰我藩畿,仍参邦宪。
可为凤翔陇右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诸蕃部落诸城水运使,守凤翔牧兼御史大夫,捡校刑部尚书。散官如故。’
这就是加官进级了,还没爵。
张军看着那散官如故四个人懵逼了半天。靠,肯定是李适干的好事儿。
凤翔陇右节度使,兼凤翔府牧,这就是从二品大员了,是实职里面除了三省主官以外的最高级别,和大都督大都护平级。
这个级别妥妥的封王拜相了呀,起码散个光禄大夫,给个同平章事仪同三司,勋个柱国再爵个开国县公,最差也是郡王。可是这特么散官如故是几个意思?
一个从二品双镇节度使,西京牧守,散官是正七品朝请郎你敢信?这事儿也就李适能干得出来。
用屁股想诏书也不会这么写,肯定是制可的时候李适给改了。
张军觉得等有了时间得去中书省查查原件儿,这事儿以后得找李适好好掰扯掰扯。
敕旨内容其实不多,但篇幅很长。主要是上面有皇帝还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各级官员的签名,制可后奉被办事员的签名等等。
一共十五个官员签名,两处皇帝的亲笔签阅:一个是画日,一个就是制可。
中书省拟诏给皇帝看,皇帝感觉行,就画日:签上日期,表示同意。
中书省原件留存,抄写一遍各官员签上字送到门下省审核,如果通过就发给皇帝签字,如果不同意就打回去重写,皇帝同意也不行。
皇帝懒点就写个可,勤快的会写一些对此事的看法和意见。这叫制可。
门下把皇帝签了制可的诏书原件留存,抄一遍各级官员签上字发给尚书省去执行。尚书省接了诏书,先是大佬签字,安排执行人。
然后执行人签字,送达诏示人:制书如右,符到奉行。已经通知了当事人,诏书已经生效。
别看这么麻烦繁琐,效率相当高,一般当天就办完了。
……
册书是最主要的,这是张军以后计划的保证。
至于那两卷儿敕旨,就是对这件事的褒奖了,就是把张军报上去的名单还有奖励办法同意了一下,慰问信就真的是慰问信,这个主要功用是给军士们宣读,以示皇恩。
张良和李应右的职务确定,西京都知兵马使和西京长史。这下名正言顺了。其他人等各有封赏不提。
“恭喜郎君,不,张节使。”
“就你还拍马屁?话都说不顺。就这些?封赏封赏,赏呢?就拿着这三卷东西就回来了?”
张军有点气不顺,张良散归德将军,勋护军,李应右散银青光禄大夫。都是从三品的文武散官。特么的,李适你这干的也叫人事儿?
“没没没有啊。”长随搓了搓手:“真没有。来奉被的令史说待回了长安圣上会召见,到时候另行封赏。”
“就这些?”
“就这些。”
“滚蛋,滚……回来。”
“郎君,仆下愚笨,这滚回来,是如何回法?”
“你个蛋的。你莫去寻张良了,休整后回凤翔,把这些带回去交予李长史收存。你告诉李长史,让他找高别驾商议,把此次出兵驱逐李逆的事情再上一表。还是你去。”
第77章 李玫有求
“诺。”长随到是没感觉辛苦。
虽然来回五百多里确实劳累,但这事儿也是郎君重视啊,这事儿,一般人能办吗?再说了,去梁州,各部官员什么的都能亲近一遍,好处还是不少的。
“你着李长史私语,说此次邠庆鄜坊泾五州已由凤翔兵马驻守一事,驱逐李逆诸部一事都要表功,另外,可上报圣上,我凤翔兵马不日将兵指长安,请圣上安心以待。”
“诺。”
“去吧,好生休息一下,莫要贪吃多食了……几人来的泾阳?”张军忽然想起来,去梁州的可是几百人,是不是都跑过来了?
“其余兄弟在西大营休整,只来了一伙。长史说郎君之命,出行最少一伙同行方可。”
“嗯。以后说一个班,新军了,就要有新军的气象,把以往的丢掉。”
“诺。”
“去休息吧,此次功劳暂记,待某回了凤翔再行表奖。”
没想到长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长身揖地:“郎君,仆下不要功劳。”
“嗯?那你要什么?起来,你这是用后脑勺跟我说话么?以后不要跪,可以跪父母跪天地,不能跪人,懂吗?”
唐代是没有‘跪’礼的,‘跪’只是因为跪坐而形成的一种习惯。
在宋代以前,所谓礼是寓于心的,讲的是内心的恭谨尊敬,而不是肢体运动,人和人之间是比较平等尊重的。
汉代君为相起,宰相进来皇帝会站起来表示尊重,唐代虽然皇帝不会特意站起来,但君臣议政是大家坐着聊,像茶话会一样。
到了宋代是君坐臣站,不过也没有‘跪拜’的礼节,电视剧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基本上都是用的元代以后的礼仪。汉唐宋连犯人都不用下跪。
‘跪’是从元代开始的,耶律楚才剜掉了汉人的膝盖骨。
明代‘跪’被发扬光大,下级见上级都要‘跪’,‘跪’成了一种习惯和仪式。到了清就不用说了。
这里面有个矛盾之处:汉唐没有跪礼,但并不是不跪。这时候没有桌椅,人是席地而坐,跪是一种日常状态,这里可以参考日韩习俗。
所以汉唐的礼仪,基本上都是基于跪坐的姿态下形成的,明白了吗?这个跪和后世的‘跪’不是一个概念。是坐。
宋的时候,因为有了桌椅,礼仪发生了一段时间的混乱:坐姿变了,很多礼仪就发生了变化,做揖渐渐成为主流。
长身匍匐叩首其实都是跪坐礼,和‘跪’无关,和元代以后的下跪叩首不是一回事儿。
长随这会儿给张军跪下,其实就是行跪坐礼而不是‘跪’。这是一种习惯。但是做为现代人的张军很不适应。
“起来……立正。稍息。以后有话好好说,再跪一次杖二十。”
“……诺。郎君,仆下可不可以用此次功劳换些别物?”
“你想要什么?”
“郎君,仆下想郎君为吾伙伴主持公道。”
“嗯?什么公道?”
“郎君,吾伙伴家里的田被寺院占了,讨要了多次也没有结果,反遭了几次殴打,请郎君做主。”
“没报官吗?”
“报了,但寺院体大,贵县也没有办法,几经周折却无结果,现在却是连县尊也见不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秋收的时候,家里去到田间发现已经被收割了。讼告无门,请郎君做主。”
“在哪?”
“虢县。”
虢县离天兴也没有多远,在天兴正南渭水以北,最多十五六里的路程,一马平川的,不要说战马,一般的驽马也就是半小时的事儿。
大唐显佛,特别是从武帝以来,因为政治需要便使佛学大兴,寺庙栉比,不管是长安还是州府,各州各县山川秀美之地多建佛寺。
凤翔府属京畿之地,香火尤其鼎盛。
因为攀龙附贵,佛学也就高贵起来,出入豪车堆田置地成为普遍现像。还不纳税。
像这种侵占山林田亩的事情时有发生,地方上也无法处置,只能假做不知。也是没有办法。
这个时代,田地就是人的命。全家人要吃不说,粮食还是货币,侵人田亩实在是不亚于谋财害命。
“本府凡从军之属,不日内皆要迁徙天兴定居,重新分置田亩屋舍,你可与伙伴商议搬迁的事情。至于侵占田亩……待此事毕,某回了天兴处置。
你等在军中调查一下,看此种事情可是众多,一一详实记录下来。不止军伍,民间的也算。某,给你们一个公道。”
“谢郎君。”
“不须多礼。参军入伍即是某之袍泽,你等守规据法拼生赴死,某自然当为你等出头。且安心做事。”
“谨唯。”
看着长随的背影,张军皱了皱眉头,田亩之事,在这个时代是第一要事啊,必须妥善处置,安民心,安军心,也是税赋的保证。
和尚。呵呵
“恭喜郎君。”武怀表凑过来笑嘻嘻的做揖。
王如意在那边监控大营,他就暂替王如意跟着张军。这段时间下来也是熟悉了张军的秉性,知道如何讨巧。
“喜从何来?”张军淡淡的看了武怀表一眼。
“郎君节度凤翔陇右,自是天大之喜。”
“凤翔初立,陇右名存实亡,何喜之有?留着你的马屁,待邠宁泾原鄜坊三节到手再来庆贺罢,吾等事业刚刚开始,这才是第一步,雄关漫道从头越,难的还在后面。”
“要如何做,郎君仅管吩咐就是,吾等必效死力。”
“不用你们效死,好生做事就是。去吧,不用围着某转。”一扭头,看到换了身衣服的李玫从另一边走过来。
“李郎君,可有事?”
“见过郎君。郎君一席话,某细细思付,每觉愧疚于心,怎奈玫手无寸铁又身为人子,徒呼奈何。”
“到是有心了,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到也不用放在心上。惟尽力而已。”
张军对这个李玫的感官很好。
这个李玫也算是这个时代大多数贵家公子的缩影,家教学识礼节各方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郎君执言玫受教。玫有一请还望郎君首允。”
“什么事?说吧,某尽力而为。”
李玫吸了口气,好像是坚定了一下内心,拱手说:“玫愿献邠州别院两处与郎君,不做他求,若日后,若日后家严事发,还请郎君能为几句美言。”
张军愣了一下:“这个,不太好吧?这事儿应该求圣上啊,或是某位相公才是,某位卑职低,怕是不好进言。进言也无人肯听啊。”
李玫苦笑了一下:“玫不求敕免罪过,只求家严一命尔,在郎君当属小事。玫诚恳。”
“这个……”张军捏了捏下巴:“如果某不应,是不是显得太过矫枉?某只能说尽力而已,事情是万万不敢保证的呀。”
“郎君允诺就好,但有他日,玫必有报答。”
“即是小郎君如此恳切,某……应了你便是。当尽全力。”
第78章 旗高五仞
“谢过郎君。”李玫深深一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双手捧着递到张军面前:“此为别院印信,锁匙……郎君当关注主宅。”
张军伸手拿过锦囊:“小郎君到是得太尉器重。”
“惭愧。家里庄院七处,玫只管理别院两处尔,不及阿兄甚多。”
特么的,怪不得都说节镇富可敌国,看看,庄院七处,这得是多少家产哪,也难怪大唐不断的走下坡路。
张军握了握手里的锦囊,叹了口气。
这里说的庄院可不是庄园,庄是庄,院是院,庄是城外田庄,院是城内大宅,但有一处已经可以说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某操练新军,欲取陇右诸地,正是需要钱财之时……且贪心吧,某代通府军士谢过小郎君。”
“不敢。他日若是玫有福份,当为郎君马前驱驰,为吾巨唐扬威异域。”
“好,随时欢迎小郎君来吾凤翔作为。”
“如此,玫谢过。告退。”
“好,好生休养。”
好同志啊。张军看着李玫稍显瘦弱的背影在心里感叹。知道我为啥着急。
虽然眼下张军不缺钱,但这东西得往长远了看才行,别的都先不说,光是养二十万职业兵得多少花费?而且肯定还不只二十万。
这钱来的及时。
张军心里又有点火热火热的,这些老节镇个个富的流油啊,要不要想想招儿刮一刮?
“慢点慢点,仔细些,小心屁股开花。”武怀表的声音炸炸乎乎的从一边传过来。
张军扭头看过去,武怀表正指挥着几个亲兵在帐前忙活升旗换旗杆。
唐代的旌旗有着严格的制度,规定相当详细复杂,原来张军用的一直是从四品下的礼仪套装,虽然纛旗用了六面,但高度和旒却没敢逾越。容易让人挑毛病。
现在名正言顺了,武怀表就有点迫不及待。其实也是让全营知晓的意思。这东西代表的是身份权威和天子名义。
升起青龙旗,代表这里的主将是一方诸候的身份。
纛旗起五仞,旒长及轴,这都是诸候的象征。也就是节度使。
不只是营内,城门上也要立旗的,让外来的人远远的就知道这城里说的算的是什么级别,特别好辩认。
如果张军长驻这里,那泾阳县马上就会升级成为赤县,所有官员都会平地升三级。这就是大唐的吏法。
果然,没一会儿,营内就响起了欢呼声,诸军士们个个喜形于色。自家老大升官了,大家都跟着高兴,信心什么的蹭蹭往上涨。
军士对旌旗相当敏感。老百姓就不会太注意,有些甚至根本弄不明白:军士指望跟着主将升官发财,老百姓活着就挺不容易了,哪有闲心关注这些。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任他们在那折腾,自己去找赵贵先说话。
张军的大帐竖在营北,距离军营的营房也就是三十步远,绕过军帐就看见赵贵先和几个亲兵站在那看着这边,看到张军走过来,躬身施礼:“见过节下。”
还是那个道理,这个时代的军人对旗帜的变化太敏感了,这边一动赵贵先就注意到了,然后看到升起了青龙旗,纛旗高了起来,旒长他分辩不出,但是长了总是看得出来的。
当下心里就透亮,张军这是升了,坐稳了节度使的位置。
原来看到张军的仪仗他还有些轻视,现在则是诚心拜服。这就是地位变化带来的压力。
同样是节度使,包括都防御(团练)使,经略使和观察处置使,之间的地位权力也是不一样的,相差极大,能从正二品拉到正五品去了。
大唐的行政规划有点复杂,连带着官员秩阶也就跟着复杂了起来。
州分五级,县有七阶,都督都护分大小,小又分三阶等等。节度使共有五阶三类,张军现在算是最顶尖上那一拔,全国也就是十来个人,还不全是实授。
第一次被人尊称为节下,嗯mmm……张军感觉不咋地,不好听,不如府尊有气势,也不及郎君亲切。
“免了吧,自家袍泽不须多礼,某也不喜这套……有此功夫不如做事,无事可做就读书。”
“郎君说笑了,吾等粗人,大字识得三五个,名字认得也就是了,哪里能读书。那是大才的事情。”
“凤翔营中有夜校,每日晚晌后以一个时辰为准,经学博士助教讲授经学,参曹教习军士文字。等回了大营,你等一并去学习就是。”
“还有此等好事?”
赵贵先惊讶了一下,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吞吐了几下说:“可是,郎君,诸军士情况多有不同,家里贫寒者众多……”
“你当某是以此敛财么?某尚不屑如此,你小看本府了。”
张军第一次把本府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心里不禁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凤翔新军之中,一应物料所使甲胄兵器损耗补给均为公仓度支,
军士们只需每日勤操不辍,尊礼守法,令行禁止即可,一应物事都不需要私人花费,包括读书。且足月发晌。
凤翔之军晌为通宝,粮帛豆料不在此例,只算是日常度支。”
赵贵先惊讶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吸了下口水才问:“郎君,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本府素来不喜多礼,亦不喜玩笑。”
赵贵先失语,抱拳长揖至地久久:“某愿为凤翔卒,凭郎君生死。”
张军笑了一下,伸手把赵贵先扶起来:“凤翔新军,何谓新?与旧割离尔。新军不言生死,军士性命为贵。
但需说与你等知道,新军内不论品秩一视同仁,整训查考为先,能者上庸者下,凡军事合格者充任各级官长,不合格者虽居品秩亦为战卒。”
赵贵先和几个亲兵又被惊讶,或者说惊吓了一下。
“不论品秩?”
“不论品秩。戎军事者,以战事说话。战阵瞬息万变累及诸军士性命,焉能惟品秩排官?某即节度凤翔,自当为麾下健儿着急。”
“郎君此举……辟我巨唐先河。”
“虚名无谓。为战即是求胜,即求胜,自然以能者居将为之方可战无不胜,品秩与战阵可有增补么?即无增补则视为有损,要他何益?”
“可是品秩必竟是王命所至,居品秩者亦有良将,如何区分?”
“不论品秩,不惟品秩尔,良将自然出类拔萃,真才实学者上罢了,要什么区分?
人和人生而不同,每个人擅长的事情都不一样,有人生来武勇,有人生来多谋擅智,有些人喜欢木匠作,有些人喜雕刻,凡此而已。
某以为,做事,擅长喜好是根本,做所喜之事,自会倾力而为,做擅长之事,自会游刃有余,人皆如是,反之则会厌弃。”
第79章 贵先献计
“整训考核,就是发现每个人的擅长喜好,发现短处不足,从而加以选择安排,精细所擅,弥补不足,择才而用,如此,自会众志成城。”
“郎君高见,可胜十年苦读。”
张军虚踢了一脚笑骂:“才言大字识得三五个,只认识名字而已,你何来十年苦读?一年半个字么?”
赵贵先愣了一下,边上几个亲兵吭哧吭哧笑了起来,恼得赵贵先左右瞪了几眼,终究自己也是没绷住,嘿嘿笑了几声,一张大脸到也看不出是红是黑。
张军点了点头,对这个赵贵先基本满意。对手下军士不错的人,总也坏不哪去,这个是装不出来的。
“李部诸军过境河中,你以为会走哪条路?日后当会如何?”
“职下以为,李部会守焦篱堡,从此处慢慢渡河。从泾阳东去,李部必会随路将十几县劫掠一空,若是走夏阳则太远,走风陵则是太险,必选焦篱堡。”
“仔细说说。去拿了地图来。”张军吩咐亲兵。
亲兵跑过去从中军大帐里找了地图拿过来,张军接过地图蹲下来,把地图就铺在地上。
“郎君请看。”说到战事,赵贵先到是有几分英姿勃发的意思:“李部据守咸阳城,咸阳以西长安至华州均属朱太尉势力,
而李帅驻军东渭桥胁断昭应。且不说开战与否,只是几渡渭水,此路李太尉必不会选。
而从咸阳出,经泾阳三原一路向东,即无势力阻斗,又可劫掠人口散财,且一马平川来去自由,尤适合李部行军。
郎君当知晓,李部诸将貌合心异各思其变,李太尉未免亦是清楚,当下笼络人心当为第一,转守河中当为第二。
某以为此番李太尉必会纵军抢掠,刮尽此去十余县之人口散财,不留颗米于朱太尉。
然而必竟是十余县之人口牧畜散财,若是至夏阳东渡,则一去三百余里,且过了蒲州就是山区,大军携带物资人口行路,必然艰难不易。
而从蒲州东进冯翊过长春宫走焦篱堡,虽渡口略逊,但只要慢慢运渡就是,当下也无追兵可言。如此不足两百里,无山无川,还可多掠数县。
故此,职下以为,李部诸军出咸阳后,必散做劫兵,然后从蒲州东走。若是郎君想阻,只需派军于焦篱堡,必将万无一失。”
张军看着地图想了想,感觉赵贵先说的对。
这段历史他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李怀光退守河中而已,确实也是劫掠了十几个县,但从哪里渡河是真不清楚,一般史书上也不会写这么详细。
“李太尉,可是有令你部?”
“并没有,只是说大军东进,让诸部早做准备。”
那也就是说,让赵贵先去占同州(冯翊)的命令还没下,估计是大军到了泾阳和赵贵先汇合以后做的决定。
赵贵先夺同州,徐庭光驻守长春宫……张军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有人守焦篱堡,李晟唐朝臣攻河中的时候,在焦篱堡发生过战斗。
最后无奈才北上夏阳渡河。这么一分析对照,赵贵先说的基本上应该就是对的。这哥们可以啊,脑袋里有点东西。
“如此,若是着校尉带人马去驻守蒲州阻挡李部劫掠,校尉可有把握?”
赵贵先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抱拳拱手:“郎君但有驱使,职下效死就是,贵先为保袍泽性命左委右屈,惟不值罢了,倒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此话某信。”张军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赵贵先的肩膀:“大丈夫左右就是一条命,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若是某,所作为想来亦是如此应付,时世弄人,非国难家仇,苟全性命并不可耻。
放心,某不屑于让军士无谓赴死,若是某日必须应死,某当在你等之前。”
“郎君大义。”
“拍马屁就不用了。”张军指了指地图让亲兵收起来,自己拍了拍手站起身:“某信校尉的判断,此事却是需要斟酌。”
“郎君此次发兵,可就是为了阻止李部劫掠?”
“正是。百姓何辜?某身为巨唐节度,自当挺身而出,惩奸除逆,晏清河海,僻佑一方才是。”
赵贵先稍一思付也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老子就是出来占地盘的,城是我的,人也得是我的。
“郎君可是想要了蒲同二州?”
“你有妙计?”张军没说是,却反问了一句。
“职下本是附逆,此去同州便是。蒲州却需郎君另行安排。”
欸?
张军意外的看了赵贵先一眼,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憨憨的,这脑子可以啊。
张军背起手来回踱了几步,把前后想了一下,心里也就有了主意。
挥手招来亲兵,让他去叫武怀表,扭头对赵贵先笑道:“此次你却是立了一功,先且记下,待回府再奖。”
赵贵先嘿嘿乐着施礼。
武怀表一路小跑奔了过来:“郎君唤我?”
“你且看好营池,某与赵校尉回营一趟,晚些转来。”
“诺。”
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张军和赵贵先带着亲兵出了泾阳城回到本部行营。
赵贵先自去收拢部下领取物料军资准备出发。
张军叫来王如意,写了两封书信交给他:“你带一个班随赵校尉去蒲州,过三原将此信交与杨团长,过富平的时候将此信交与张都知。”
张军把两封信用信轴封好,交到王如意手上。信匣是正儿八经的通信装置,信轴就比较随意些,只是近途或内部使用,或者亲近之人之间传个消息。
“郎君,此去……我与赵校尉如何区分主从?”
“外事由赵校尉做主,你等监督即可,行虞候之职,另外,在营中开展习文识字与队形训练,多与诸军士接触,讲解我凤翔新军诸法度制度为要。”
“明白了,”王如意收好信轴,笑着拍了拍左胸:“郎君放心,仆下定会尽职尽责。”
“入我之营即为同袍,说话做事莫要伤人。此去多加小心,事不可为走为上计,莫逞一时之勇。”
“谨诺,谢郎君关心。”
“某关心你个屁。滚蛋。”
“郎君,你也多加小心,武怀表粗手笨脚的,郎君多包涵,待仆下回来整治他。”
“弄的和小娘子一样,速滚。”
“唯令。”王如意背着信轴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自去挑选战卒上任虞候。
等赵贵先那边做好了准备领了各种物资战马,过来和张军辞行,王如意这边也已经准备妥当,凤翔营的战卒比较好认,背枪俱是三棱刺,很是显眼。
“此次着王如意为随军虞候,掌书记。你二人率军直赴蒲州,接管城防公仓一应物是,待李部东进张都知抵蒲州再以败名折转同州。”
第80章 李部毁营
这就是张军的计划。
让赵贵先带着陇右老营的人伪装要跟着李怀兴东进河中,先去占了蒲州,把州防公仓一应东西先拿到手。
然后等到李怀兴诸军到达蒲州附近的时候,张良会引兵攻蒲州,这样赵贵先再以兵败为由让出蒲州去占同州,然后就据在那里不用动了。
如果分析的没有错,李怀光到时候会令赵贵先守同州,做为河中与长安的第一道屏障。这样,就是以李怀光的名义占了同州,张军再以大唐名义取回即可。
又是一道天大军功,而且不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兵马,去封信就行了。
同州防御是长安屏障的重要一环,军事地位相当高,和潼关南北呼应,如果失了长安就漏了,同理,如果夺回就是大功一件,封个候基本没问题。
陇右老营用过晌开拔,悄无声息的奔赴蒲州而去,张军在营中溜达了一圈儿,把两个营长叫过来开了个小会布置了一下,这才纵马返回泾阳城。
接下来连续两天无事,邠州与梁州信使相继带着任务返回。
张军每日里看军士操练,自己写一点计划,把现在的事情规拿整理整理,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到也充实。
第三日,兴元元年三月二十五。
卯正两刻,军营里已经用了早晌,开始呼呼喝喝的开始了例行训练。
“报。郎君,游击回报。”
“进来。”
“郎君,洪渎原起大火,烟弥数十仞,城外可见。健儿等探视,自洪渎原以南火头无数,疑为李部诸军烧营所至,特急来报。”
“你们过河了?”
“……因浓烟翻滚,这才叫健儿们去一探究竟。”张军平时不让游击们过河,以免无谓的损失。
“罢了,怀表,今日游击记功一件。都回来吧,不用探了。”
“诺。”
“着人去三原富平,通报,李部毁营,加紧城防戒备。”
“诺。”
“着军曹补给军械,各营整肃备战。”
“诺。”
“帮某着甲。”
过去一个来月,张军终于再一次穿上了全套明光铠,这会儿穿着与冬季又不相同,不再那么冰冷了。
除了两边的***有些羞耻,这具铠甲还是相当漂亮的,很威武,也很有安全感。
这玩艺儿之所以叫明光铠,这两个***功不可没,在阳光下,这两个***光可照人,通明瓦亮,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发明铠甲那个家伙是怎么想的。
很快,营中响起哨音,军士们开始集结武装,游击三人一组从西门北门出发,去友军通报军情。
其实有狼烟,城上有峰火台,只要点燃那边大营就能看到,但是敌军也能看到。
距离这边最近的洪渎原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几里,且洪渎原在高台上,泾阳城在低处,狼烟一起看的明明白白。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李怀光几万大军可不是都在咸阳城,一营两千多人,分了十几座大营,从咸阳一直排到了洪渎原这边,延绵十数里。
其实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营夫杂役,没有办法,这个时代打仗就是这么费劲儿,一个战卒就要有三个夫役伺应,两万大军下来就是起码七八万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粮草问题,这里面一大半人早就走了,是李怀光一直用粮草安抚着。而这粮草还不是他的,其实是李晟给的。
李晟带人从李部大营脱出驻扎东渭桥的时候,也不敢就说反出来,是一边和皇帝联系,一边对李怀光说出来找粮料,把这边几州的公仓都给李怀光送了过去,这才换来了时间。
而李怀光也就是靠着这些粮料维持着大军。军队离不开粮料,这些人也就离不开他。
张增这个诸军粮料使其实算是李晟的部下粮草官,李晟是诸道兵马副元帅。
这会儿从咸阳到洪渎原一片火光,正是李怀光怒了朱泚,毁营拔寨要走河中。毁营的目的就是把不能带走的全部烧光,垃圾都不给朱泚留下。
然后他向部下诸军下令,掠。从咸阳出来一直到同州,他要求鸡犬不留,能带走的全带走,不能带走的全烧光。谁带的等到了河中就归谁。
他还命令鄜坊诸军回去抬属,就是回鄜坊二州各县带上家属,顺便把各县掠空。
这会儿的军队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抢掠,不用拼命还可以发财立功。到时候除了人口别的都是他们的了,谁抢的归谁。
于是就有了泾阳城里都能看到浓烟滚滚的壮观景像。大军开动了。
果然,也是一刻钟时间,游击来报,李部已经开始造桥准备渡河。
前面说过,泾河上没有永固的桥,都是现用现造。这个时代的军队中已经有专门修路搭桥的施工队了,技术相当强,造桥铺路又快又稳。
洪渎原到泾水边上也就是几里距离,大军悠忽即至。哦,洪渎原就是上官昭容埋骨的那地儿。
从泾阳三原富平三县以南往东,还有栎阳粟阳平陵数县,但张军已经管不到那么多了,没有那个实力。
只要占住这三个县城,不让李部北上,就是此次出征最大的胜利。他不可能为了这些县去拼命,得不偿失。何况李部诸军劫掠不会杀人,只是要把人口带走。
“着人去探,刘少尹引安定军到了没有?洪渎原驻军是哪一部分?注意安全。”
“诺。”
张军着了全甲,手扶横刀在城墙上向西北方向看,可惜没有望远镜啊,只看到一片雾气沼沼。
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游击们报告那会儿的浓浓烟柱,风吹烟散,就看到西北方一片混沌,烟雾弥漫把天空都映照得一片昏暗。
就冲这股子烟,张军就在心里同意了李玫对李怀光的评价:一介武夫,鲁莽急躁。也确实,不是这个性格就不可能立那么多功劳,更干不出来造反这事儿。
“报,李部前锋营于底兆湾建桥。”
“报,李部侧营于太平塬搭桥引渡。”
“令行营戒备,阻其北上。”张军看着地图下着命令。这张地图就是他画的了,不再是简单的毛笔道道。
“报,刘少尹引安定军至云阳,距本部十九里。”
张军用手在地图上量了量,安定军现在的位置距离行营,泾阳城,三原城差不多远,正好可以机动三方。这也实在是有点太巧了。
“令其原地结营戒备,不得再进,以游击臂缚红巾为信,机动行营三原。”
这会儿李部诸军已经开始渡河。特么的竟然分了几个地方搭桥,弄的张军有些急躁,安定军的到来到是挺及时的,让他心里也安稳了一些。
主要还是因为第一次。第一次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而且手里的兵马又少,紧张是难免的。
第81章 弟子亲兵
李晟戴休颜唐朝臣等将,带着五百七百人就敢往敌营里冲,就敢和几千人拼。
当初李世民带着一千来人敢闯王仁则万人大营。
这并不是这些人就比张军厉害,比他猛,只是习惯罢了。他们习惯了这个时代的战阵方式。
而张军脑袋里是现代思维,兵力在很多时候是排兵布阵的关键。那种让两百个人去冲击敌方几千人战阵的事儿他无论如何也是干不出来的。
但事实上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仗还真就是这么打的。这就是古今矛盾之处。
他也在尽量的学习,让自己的思维靠近这个时代,这段时间没少研究兵书战例。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为将者那真是特别重要,和现代正好相反。将勇则兵勇,所以往往以少胜多。
一道一道命令发出去,敌人的情报由快马往各处行营通报,整个泾水以前以泾阳为中心运转了起来,而还在河南岸伐树造桥的李部诸军还一无所知。
“郎君,我部为何不迎敌河滩,半渡而击?定获大胜啊。”
张军摇了摇头,拿起蒲州的地图来看:“待李部渡河后来报。”
“请郎君教我。”提建议的亲兵拱手做揖求解惑。
这也是看张军比较好说话,有借机套瓷的意思。一般的主将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莫说求解惑,建议都是不太敢提。
“你叫何名字?”
“仆下刘弘基。”
“嗯,好名字。想知道为什么某不于滩头布阵半渡而击以求大胜?”
“是。仆下愚笨,请郎君教我。”
“打仗,要明确目的。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和李怀光诸军硬碰硬,而是要让他走,让他去河中,从而把长安的朱泚孤立起来。
我们的目的有二,一是反复长安,这是第一要务,所以和李部开战是不明智的,如果李部由此不渡河东进,我们即使胜了也实为败仗。
其二,李部麾下杂驳,各部诸将貌合心异,若是逼迫的狠了让他们团结起来,即胜也是险胜,不如放他们东去,自然因心思不同而分溃。
即时,长安已定,我们再回头东进就是,彼军将十不存一,屈指可击。”
“谢郎君指点。”
“嗯,好学习是好事儿,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就问。平日识字习经要用心,以后在新军当官文字肯定是要合格的。”
“诺。”刘弘基年纪比王如意还要小,应该不到二十,此时有些感动了,眼眶发红,紧紧的抿着嘴只管施礼。
“且记,为战必有目的。时势驳杂瞬息万变,切不可因小失大。余皆为小,目的为大。”
“学生谨记。”
“嗯?呵呵,也罢,学生就学生,某到是盼着你等皆能用心潜习,学得一身战阵本事,他日为吾凤翔扬威。这个老师某认,希望他日能以为你等师而自豪。”
“谨诺。”
张军忽然想,是不是把这些亲军都当做学生来教?
亲军与其他军士又不相同,与主将息息相关,以将荣为荣,相对于其他一般军士,危及时刻他们更能为主将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因为主将就是他们的一切……有点像宦官和皇帝的那种意思。
他们的身上已经刻上了主将的印迹,永远也不可能洗掉了,除了反叛,但叛了主将的亲军则是丧家之犬,永远也不可能被重用了,甚至都不会被接纳。
历史上那么多将军身死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兵士生死相随舍生取义,那就是亲军。
亲军事实上就是战将的私军,是要当一辈子的,不管战将在哪里任职都会跟过去,或是跟着升官,或是跟着隐退,或是跟着身死。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将发达了,亲军也会跟着发达。
就像大唐784年这会儿,天下诸节度诸将军里,有相当一些人都是当年尚父郭子仪的兵,不管是叛反的还是保着德宗的,基本都是。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肃宗想尽办法也要去了郭子仪兵权的原因,太大势了。
不过因为无人可用,天下纷乱,又不得不起用,然后再去,再用,可见对这种太过于牛逼的将领的耽心。
反过来说,皇帝害怕,可是跟着郭子仪的那些亲军将士可是个个快乐的不得了,全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像李怀光,戴休颜,唐朝臣等等诸将都是这般。
包括后来宦官势大控制了天下军伍,走的也是这种路子:大量收养义子,然后培养起来派出去为将。
张军想了一圈儿,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此间事了回了凤翔就准备实施,办军校。以后某就是校长了。
“报,刘少尹信使。”
“近前来。”
“见过郎君。”
“怎的如此疲惫?”
“回禀郎君,职下受少尹之令报信天兴,等到了天兴才知道郎君临了泾阳。职下不敢耽搁。少尹有信。”信使从怀里拿出信轴来双手奉上。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说。”
“少尹引安定军南下,急待郎君回令,职下须马上回转才是。”
“少尹已经到了云阳,某已派了游击联络,你且休整,待某看了书信再说。”
“诺。”
张军就站在城头上,解开信轴抽出刘承旨的书信看了一下。这会儿的信就是麻烦,厚厚一叠其实没有几句话,要是用钢笔写可能小楷本都写不完半篇。
其实也没什么格外的事情,就是禀告张军,经过他和安定守军的‘协商’,庆州已经姓张了,安定军守将交出了城防公仓,全体南下准备和段威勇部汇合。
合作的事情也约定好了,他们会帮凤翔兵马守一县,等李部诸军过境以后分道扬镳。主要是在战将来看,留在凤翔怎么也不如加入神策军。
那可是天子禁军。
这东西不能强求,人各有志的事儿。李怀光就没弄明白这一点,到是用各种手段把诸路兵马捏合在自己帐下了,结果呢?
当然,这也和他反叛有关,原来他捡校太尉,官拜天下兵马副元帅,号令天下兵马是名正言顺,现在完全就是靠淫威还有粮料捆绑,不散才怪。
张军把书信重新塞进信轴交给亲兵,撑着女墙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任由这股安定军去投段威勇。
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人家必竟是天子禁军,以后相见的时候不会太少,做个顺水人情总比闹僵了好些。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神策军还是大唐的第一战力,得罪了不值得。
“报。李部侧营消息,有将士五人绕小路奔泾阳而来。”游击拉着马缰在城下打转,这会儿军情紧急,游击已经不用下马了,报告一声马上还要出去。
第82章 节下寄营
“不用管他,让他们来,你们关注李部行营动向就是。”
“唯。”游击打马而去。在战场上,尤其是在正式开战之前,游击是最危险的差使,也是最累的差使,马不停蹄的奔赴在敌我双方之间,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郎君。”二营长过来叫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张军。那意思是让张军下城。
张军看了他一眼:“自去忙碌,管我做甚?”
“战事将起,墙上危险。”
“放心,当下李部诸军无心攻城,再说离着还远。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就行了,等李部行近某自会下城……迎敌。”
“情势未明,郎君还是不要亲身犯险。”
“你过于紧张了,也太过高看对手。去吧,莫围着某,做你该做的事情。”
“报。行营游击通报,李部先锋营已于底兆湾渡河,太平原渡河在即,又于阳陵原东北探到浮桥一座。”
“行营营通报,一营留守,三营开至烽火镇瞭视戒备。”
“报,孙都尉有报,奉天守将为咸宁郡王戴,孙都尉借兵五百已进至醴泉待命。”
张军拿着铅笔在地图上不断的标记,分析。
李怀光诸军一共在泾河上搭了三座桥,底兆湾已经开始渡河了,太平原也是渡河在即,阳陵原东北处应该要晚一点,那边河面宽河水也急一些。
阳陵原再往东就是李晟驻扎的东渭桥,李部应该不会再往那边走了。大军应该是分成三个方向经五陵园北上渡河,然后开始劫掠东进。
张军分析,走阳陵原东北的应该是李怀光朔方邠宁本部人马,太平原那边肯定是神策军部,也就是被李怀光杀掉的神策军兵马使杨惠元的部将。
段威勇就属于这一部分。而走底兆湾的应该是鄜坊诸将。
鄜坊延丹鄜坊四州,兵马不少,李建徽没有保留,把家底都带出来了。
他本是坊州刺史,后来任鄜坊丹延四州都团练观察使,去年也就是783年才升任节度,称渭北节度使。这是正名,鄜坊是军名,也叫保大军。
没想到才不到一年,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李怀光夺了兵马,要不是他当夜烦燥去巡营,怕是就和杨惠元一样被干掉了。
这种丢了兵马又丢了属地的节度使,官方称为走失。算是自动离职。不过必竟是一方节镇,皇帝会另行安排个职务给他。
这也是张军为什么就敢出私兵去占鄜坊二州的主要原因。在这个年头,占住了就是自己的,各地节度都是在这么干,朝庭也没办法。
只要鄜坊二州到手占住,北面的丹州延州也就到手了。那边现在属于是边城。
“通报行营及各团,阳陵原李部诸军不用管他,任他自去,只需防止北上即可。太平原方向,需确认一下是不是神策诸将。
重点关照底兆湾,若为鄜坊旧部以招纳为主,可速来报。”
“报,李部侧营五人直奔泾阳城而来,明言为安定军孟涉部。”
张军拍了一下大腿,估计的没错,走太平原的就是段威勇孟涉,那其他神策诸将肯定也是走这里了。自然抱团嘛。“引他来此。”
从底兆湾渡河到泾阳城,也就是七八里路,战马也就是十多分钟的事儿。
片刻,亲兵引着一员全甲武将走上城来。
“见过节下,某段都尉麾下先锋,神策军列将孟涉。”
孟涉受段威勇之命到泾阳来寻老营,到是没想到张军会在这边,而且段威勇不知道张军已经是正牌凤翔节度了,还有些轻视的意思。
结果孟涉快马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了节镇诸候旌旗。
因为不知敌友,他还挺戒备的,做好了随时扭头就跑的准备,就见对面游击胳膊上系着红巾径直寻了过来。
进城的时候他内心还有些挣扎,感觉在冒险,随后在诸军士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一丝敌意,这才放下心来,问询了引路亲兵才知道,凤翔那个张少尹亲自来了,而且现在已经是节度使。
“无须多礼。孟将军可是来寻老营?”
“正是。我家将军与刘少尹商定引老营在此。”
“嗯,”张军点了点头:“此事某知道。刘少尹已经引了安定老营过来,某命之驻扎云阳机动三原富平。”
“敢问节下……这是何意?”
“可是耽心被我夺了老营?呵呵,实话与你说,某确有此心,但并无此意。且放安心。
刘少尹与你老营守将有约,此番某凤翔助你等复合,你等须助凤翔守城三月,三月后来去自由。”
“为何守城?守卫何城?”
“因李逆诸营东去,须守护周边诸县以防劫掠,孟将军不知么?”张军笑呵呵的看着孟涉。即然李怀光诸军烧了大营,就说明延途劫掠的命令已经发布了。
李怀光了是个狠的,命令自泾水起直至洛水,十数县鸡犬不留。人和牲畜财物带走,房屋村舍烧毁。典型的三光政策。
“吾段将军有令,神策一部在此汇合老营后反贼内附,不再授受李太尉诸令。”
张军摇了摇头:“不够。身为吾巨唐官兵,神策禁军,怎能视贼人劫掠于无睹?驱逐反逆庇佑一方本是你等克己之责任。”
“这个,”孟涉想说不是,但是说不出口。张军说的确实没错,虽然平时大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没拿这个当个事儿,但它确实存在。
“耽心李部人雄势大?放心,以己观人,诸部心怀各异各思去处,哪个不想保存生力?
打不起来,只是促其东进罢了,某凤翔营在前,你等只需及后摇旗,他日赴梁州奏功自不会少你神策一分。
哦,对,杨兵马使遇害,神策诸营亦是群龙无首……你家段将军可有此意?某凤翔到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如何使得?”
“简单,惟服众尔。你家将军在此助某,发号施令就是,但有不从,某打到他从。如何?”
“呵呵,”孟涉尬笑了几声:“此路却是不通,节下说笑了。敢问节下,若我大军据此,一应粮料补给如何解决?”
“自是有某供给,到是无须多虑。”张军脑子转了一圈儿就明白了孟涉的意思:“只需段将军印信即可随时着领,多寡数使凭段将军安排就是。”
“如此,某代我家将军谢过节下。
某部将士糜绊逆营累月,日日思反,方今才拜节下扶助重回巨唐,思李部势大,吾军无处可去,且寄节下营内休整数月,待局势稳固再做定夺。”
“如此甚好。某忝为招讨诸军粮料使,供给禁军本是份内应有,孟将军放心,且安心休整便是。不过,即入吾营,当遵吾令,可有非议?”
“身在营内,自当谨遵节下号令。”
第83章 诸营备战
张军和孟涉相谈甚欢。
反正就是把接下来几个月的事情安排了一下,神策军诸营暂寄凤翔麾下休整,以待时机,在这其间,一应粮料物使由凤翔供给,条件就是在这个时间内要听从凤翔号令,帮着摇摇旗呐呐喊什么的。
其实这事儿孟涉心里也有数,打不起来,要不然也不敢答应的这么痛快。
他们身在敌营这么久了,内里的情况自然一清二楚。
“某已驻军泾阳,三原,富平三县,另有一团居华原机动,贵老营现驻云阳……如此,依某之见,你部不如据守富平如何?”
“郎君之意?”
“不瞒孟将军,蒲同二州已是某掌中之物,若你部驻守富平,某富平兵团则去拱应蒲同二州,如此一来当万无一失。”
孟涉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郎君可是堤防李部北上?”
“正是。某兵力尚不足,只能如此逼李部速速东去,有你等加入,某到是安心不少。”
“李部东进之后呢?郎君可有计算?”
“你神策一部可有计算?”
“神策为王师,自是去梁州请命。”
张军摇了摇头:“某却是认为不好。”
“那郎君以为?”
“待李部退至河东,某欲直取长安,”张军在地图上拍了一巴掌:“奏功或是请命,段将军当知如何择决。”
“未知郎君兵马多少?”
“某有战卒万几千余,加你部近两万之众,粮料械使充足,另外,颜郡王正驻奉天,兵马为某所用,李都将驻东渭桥也可联络。将军以为可行?”
“如此……可行。”孟涉握了握拳头。当兵的哪有不盼着立功的?
就像张军说的,怆惶的去梁州请命和收复长安后去梁州奏功能一样吗?肯定不一样啊。傻子才不会选择。
而且张军故意提及了驻守东渭桥的李晟。
李晟有一个身份是神策军都将,是段威勇孟涉等神策诸将的顶头上司,因为警觉早早脱了李怀光大营跑了,得以侥幸。
但是人家身份在那,如果段威勇孟涉这些神策将领反出李怀光以后不去李晟那边报道而是去了梁州,难免就得罪了李晟,日后如何不太好说。
但是你让这此将领现在就去追附李晟,大部分肯定又不太乐意:当初他自己跑了把一众部下扔在了李部大营,让这些人不得不附逆从贼,人生有了污点,谁不生气?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还真不能怪李晟。李晟发现不太对劲儿就报告了德宗,还不是只报告了一次,但是德宗他不信哪。
他提醒德宗小心李怀光异心,被责骂了一通,请求分营,不允,又几次请求自己带着神策军诸将出来也是不允,最后他还是私跑出来的,一边应付李怀光一边还要应付迷了心窍的皇帝,也是心累。
当时陆贽和看法和李晟一致,认为李怀光有二心,也是给德宗上了表的,《奉天奉李建徽杨惠元两节度兵马状》,但是德宗依然不信,不理。
陆贽这哥们有事儿就喜欢写篇散文,喜用四字排偶句儿,被后世追捧为一代散文大家。
要说李适这人哪,真的全是靠运气,他能没把国家折腾黄,顺溜的传了下去,真的全靠这些大唐的官员将领忠心耿耿舍生拼死。
李怀光反了,派兵到处占地盘儿,这边大臣讨论征伐的时候,他还没清醒过来,还在犹豫:要是把李怀光打杀了,那用谁来抵抗吐蕃呢?
……
“李都将明里应付李太尉,暗里始终和梁州勾连,王命在身,你等不管如何做,总是不对,不如就与某为伍,他日长安起复奏功时也好说话。”
“凭郎君吩咐。”
“如此……某使快马通报富平驻部,你且回去言与你家段都尉,诸营可直奔富平就好。你营中多少兵马?”
“战卒五千。”我靠,挺雄厚啊。
张军捶着脑门在城墙上踱了几步,扭头看向孟涉:“某,可能信任你等?”
“一言即出尔。”孟涉拱了拱手。
“你等也可信某。某忠直于巨唐,此意可表天地。如此,你部可一分为三,到富平替换张都知后,张都知将率兵马抵蒲州,而你部其二一据美原,一据长春宫。
而原蒲州人马即去同州,如此,同州与长春宫皆定。”张军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长春宫部与某同州部须尾随李太尉,此时不易张扬,暂充逆军。”
孟涉想了想,问:“那起复长安之时?”
“也不动,只需据守就好,可宽李太尉之心,亦可为某等争取时间。如此,长安起复后,某与你神策诸部,当可同取河中,亦是巨功一件。”
孟涉仰天思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郎君好计算。可是算准李部诸军欲走焦篱堡?”
“正是。但焦篱堡吾等却不易占取,李太尉必遣心腹,争之无益。”
“然。”孟涉点了点头,明白张军的意思。
李部退守河中,却不是断了谋唐的念头,焦篱堡做为河中与长春宫要冲渡口必定不会假他人之手,硬争反会引起怀疑,不如就据住同州长春宫竖起河中与长安之间的屏障,还会让李怀光感觉满意。
到时候大军起复,同州长春宫即时换帜,焦篱堡也就是独木难撑了,再说北有夏阳南有风陵,取河中易如反掌。只要这个时候把大家稳住就好。
“郎君,李郎君来了。”亲兵在一边唤了一声。
“近来便是。”张军给孟涉打了个眼色:“如此,孟将军,咱们就此别过吧,你速回营安排妥当。”
“诺。”孟涉拱了拱手,大步下了城墙,与李玫擦身而过。两个人却是互不识得。
“郎君,某闻家严诸部正渡泾水东来。”李玫快步走上城墙冲着张军拱了拱手致礼,嘴上急匆匆的问。
“正是,某亦在等令尊,不过,某不确定令尊是否会走此处,太尉兵分三路渡河,底兆湾,太平原及阳陵原,小郎君猜测令尊会走哪里?”
“游击可有探信传来?”
“有。现底兆湾为神策诸部,太平原疑为鄜坊诸部,阳陵原还未有消息。该处河面浩荡,成桥还需时间。”
李玫原地转了两圈儿琢磨了一下,抱拳说:“郎君可使我过河?”
“你要过河南去寻父?”
“某算计,家严或走阳陵原,此时追去应该得及。”
张军点了点头,他也正是这么想的,刚想说是忽然一愣,脸上陡然变色,回身下城:“备马,取某槊来。”
“郎君。”李玫没弄明白,追在后面急唤。
“小郎君与某同行就是。传令,令行营备战,令三营备战,令华原四团警戒池阳沿途,令安庆老营即刻南下天王镇与某会合,通报三原富平诸县,加强戒备。”
第84章 太尉在此
“传令醴泉戒备,随时机动华原。”
各路传令兵纵马出城而去。
“某去天王镇,泾阳城就交与你等,固守即可,不可松懈。”张军嘱咐着二营长,纵身上了战马。
“诺。还请郎君小心。”
李玫一头雾水的跟着上了战马,两个人带着亲兵出了泾阳城,由游击前面带路奔向天王镇。
张军的战马自从学会了小步慢踱,可是有好久没有纵情驰骋过了,这会儿放开了缰绳任它狂飙,战马兴奋的直打响鼻,简直就差仰天长啸了。
十里官道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战马也就是刚热了热身,三营军阵已经现在眼前。三营长纵马迎了上来:“郎君。”
“对面可有动静?”
“大军正在准备渡河,其他暂时未见。”
三营选的这个地方地势比较好,处于一个河湾处,可以把对岸看的清清楚楚,而自己则有丘陵可以隐身。从这里到李部行桥也就是三四里,战马一个冲刺的事儿。
“备战。某已令安定老营前来支援,你着人去迎一迎。”
“郎君,可是为何?”李玫赶了上来,在马上就急急的追问。
他没想明白,不是说只是胁迫不是真打吗?这怎么突然就变脸了?他是真不希望张军部众与李部诸军真干起来,那就结仇了。
张军看了他一眼:“小郎君,若你能劝住李太尉,此战或许可免。”
李玫瞪大了眼睛:“郎君以为,家严就在对岸?”
“如某猜测未错,太尉此时当在对岸。桥已搭好,马上就要渡河,一会儿自见分晓。”
大军过河没那么容易,车马人,各种物资的先后次序安排,众人在这边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对边终于开始行动了,先锋开始上桥。
这边安庆老营也到了,刘少尹带着守将过来和张军见礼,询问情况。
“少尹一路辛苦,诸将辛苦。”
“见过郎君。”
“一应物使可置备充足?”
“郎君放心,可随时一战。”
“好,那就与我三营合兵戒备吧,战后再叙。还要偏劳安定诸将士依令行事。”
“诺。”
“你等安心,某已经和孟涉将军详谈,诸事安排妥当,待此间事毕,你等可自去寻段孟二将,即日起某凤翔与你安定军兵马是为一家,同进同退。”
“谨诺。”
“郎君可是要与对岸开战?”刘少尹问了一句。大家原来说好的只是阻拦戒备,这怎么就要动手了呢?
“战与不战,当看李太尉,看李小郎君如何,吾等做好万全准备就是。”张军指了指李玫:“小郎君乃李太尉衙内,从邠州至此。”
刘承旨冲李玫拱了拱手:“却是仰仗小郎君。”
“某当尽力。”李玫回了一礼。
张军看着李玫的侧脸,还是没弄明白这个李玫是不是史书上的李璀。如果是,这是个刚烈的,如果不是,那李太尉就是有两个儿子反对他造反。也是悲催。
话说李怀光确实是鲁夫一个,这造反从刚开始就已经败迹斑斑,从儿子到手下就没有几个和他一心的。
他的军师王景略叩头哭着劝他攻长安放诸散军归道以保功名,最后无奈恸哭离营自去了。
刘少尹伸手挽过张军的马缰,往一边带了几步:“郎君,先前诸般都是在戒备而已,怎么这就要备战了?”
张军往河对岸看了一眼:“某本以为李太尉会率本部走阳陵原径直东去,那样就不会发生争战,可是,如果某没猜错,李太尉现在对岸。”
刘承旨皱眉想了一下:“郎君可是耽心李太尉北上邠州?”
张军点了点头:“是。李部诸将家眷多在邠州,先前某到是忽略了。好在李小郎君在此,或可一劝,某也可做保,保诸将家属无事。”
“若是如此,凭他取了就是,郎君何必刁难?”
“某恐李部诸将取了家眷,横卷鄜坊各州县。本部兵马不足,战力不堪,若使李部诸军集结如何能敌?”
“可是,劝得住?”
“劝不住也得劝,嘴上劝不住,就凭某大槊……某不信李部帐下有某数合之将,正好试试。”
那边号旗摆动,对岸的先锋营已经过了河,在河岸桥前一里结阵。到是中规中矩。
“盯紧,待中军过河全军出动,令行营做好机动准备,随时增援。”张军一带马缰,回到队伍这边,刘少尹心事未解,但这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只能跟着回来,在那低头思索。
“郎君且安心,某部三千余,合计五六千兵,莫说阻挡,大战亦是足够。”安定守将在一边开尉张军。
“某非紧张战局,某只是可惜生命,都是我巨唐健儿,若是抛尸此地多有不值。某祷告此战不开……若能仗着人多势众吓退李部诸军方是上计。”
“郎君仁心。”守将低头示礼。这个年头能随时护着属众性命的将军不多见。
“你等家属可是俱在庆州?”张军换了个话题,也不去看对岸,让心情平定一下。
“是,还须仰仗郎君多有照护。”
“小事。日后,天兴当为军城,凡凤翔军属统众迁至天兴城安居,若是诸将不疑有他,庆州诸军户一并迁来就是,某可保无虞。
其他各州县照依此例。
某扩天兴凤翔二城,营屋铺路筑桥于其间相连,为凤翔新城。
凡南北二十里,依关山傍渭水,千水诸河环绕其外循流其间,设店张集市工坊无数,凡军事优先,凡军属优先。
庆州老营家属可一视同仁,与吾新军属众同优。”
守将听了张军的话,有点迟疑,想了想,看了张军一眼问:“敢问郎君,居家迁舍,田亩之事怎么办?”
这个年头不能没有地,就算是官吏坊工匠作也是家家有地的,甚至官员的俸禄直接就是给田地,称为职田,高级官员另有实封爵邑,二百户四百户这种,都是指田亩。
“凤翔如今正在统计民户测厘田亩,待左右搬迁事毕,当重置户藉业田,按丁需配给,以年调互,并允许土地租用流转……凡落户皆有妥善安排,不必扰心。
另外,本府会推商户,工户与吏户,与农户依存共治,凡租庸调制佃税皆有调整,以百民安居乐业为准,以保一府安宁。”
“郎君可是要均田?只怕,尤犹不及呀,贵人佛寺豪绅地主多有积田,郎君如何置业?恐阻力重重,不好相与。”
呵呵,张军笑了一下,看了这位安定军守将一眼。
这哥们看着挺粗犷的,一介武夫的样子,没想到心还挺细,知道的也不少。
“田亩房产诸事可有安排?”张军问了刘少尹一句。
“依郎君之意,诸州县正在厘清,少时有报。”
第85章 都虞侯阎
“嗯,此事重要,须仔细谨慎,不可误差。”
“诺。”
张军的亲兵走到刘少尹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刘少尹眼睛瞬间发亮,看了张军一眼。
张军没注意这些,正对安定军守将说话。
“此际刀兵四起国家危亡,所谓贵人佛寺豪绅地主因巨唐而富贵,也须为巨唐所承受,此为正理,何须耽心?”
那亲兵却是语给刘少尹,郎君已经受了王命册封,节度凤翔陇右了。
这是大消息,自此张军在凤翔才真正成为老大,一言一行再无顾忌,当下刘少尹的忧心就去了大半。
这会儿就是这样,节镇的权力太大了,实际上完全就是封地为王,在自己的地盘上为所欲为,别说分个田亩,只要不公开造反,怎么都不算僭越。
是执掌一方军政财税吏户田所有大权于一身的大都督。
像什么宫殿建多高啊,用的什么瓦呀,穿的衣服颜色刺绣规置,乐器乐章出行礼仪这些,早就被这些节镇们越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了。
朝庭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也没管,主要还是管不了,惩戒不了的话只是问责就显得更加软弱了,所以干脆就当做不知道,看不着。
不知道李世民要是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刚开始没管,后来也就没法管了,其他人一看这都不管自然有学有样,然后你追我赶越来越过份,于是后来不就开始造反了吗?
没办法,流行啊。你指望着他们自己良心发现适可而止?人心是没有止境的。
……
“凤翔一府,自然凭府尊做主。”刘少尹底气足足的附应了一句,这也是给守将听的,加强他对凤翔府的信心。这是个人英雄时代。
远的不说,就说李晟。
这老爷子居安思危一心为国,平复了反叛后和皇帝要求节度泾原,然后在泾州树起帅旗,从那会儿一直到他死,吐蕃就愣是不敢往这边走。
这就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个人英雄时代的最佳体现。
这边在说话,那边李怀光的部队在渡河,旗帜顺着桥面连成一片,在河风中猎猎招展,到是挺好看的,气势相当足。
“李部前锋营主将可是识得?”张军看着那边摆开作战阵型做足了姿态的李部前锋营问。
“此乃家严军中都虞侯,阎晏,系邠州老营。”
“阎晏?”张军皱起眉头。
这家伙可是李怀光亲信里的亲信,从贴身牙兵带出来的,李怀光把军中都虞侯交给他执掌,可见信赖。
这家伙也是为数不多的死叛派,特别支持李怀光造反,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王景略本来已经把李怀光说动了,硬是被他给搅了。
退守河中的方案也是他提出来的。张军感觉,这个所过诸县鸡犬不留这事儿,是不是也会和他有点什么关系?
“待某去和阎将军问话。”李玫抖了一下马缰就要过去,被张军伸手抓住马鬃:“不急,再看。”
李玫骑的战马被抓住挽成髻状的马鬃可能是有点不舒服了,扭着脖子想挣脱,张军的战马扭头看了它一眼,呲着牙打了个鼻响,这马就不动了,老老实实让张军抓着。
“等李太尉过河。”张军看着对岸缓缓移动的五仞纛旗。
纛旗动,说明李怀光在行进,中军马上要渡河了。
纛旗六面,五方旗紧随其后,红色门旗八幅,门枪两杆,旞旗高挑大书李字,然后是严惊鼓十二面,角十二具,后面跟着营内诸将麾旗,各旅枿旗,各队旆旗。最后还有两百五十面军鼓。
这就是节镇(大都督)出行的仪仗了。这个不管是战阵还是出行都是不能有一点儿马虎的,这是身份彰仪。
这要是有把狙击枪……张军右手食指勾了几下。
“郎君,这枪?”安定守将这会儿看到了三营将士们背着的长枪,发现了不同。
“哪里有枪……呵呵,”张军正沉浸在狙击的快感当中,差点说秃噜嘴:“此物却不是枪,某唤为三棱血刺,我凤翔新军以此代枪操用,以示有别。”
张军眼睛看着河对岸,嘴上给守将解释了一下。
三营现在的位置其实因为河湾的问题,和李怀光部是在一条线上,反而过了河来的这边要远一些,影影绰绰的看不情楚,只能看到老高老高的大纛移动,这可不就是狙击最好的靶子。
所谓半渡而击,就是指中军上桥过河的这个时间段,主将在桥中间,前后都是将士,受到攻击必定慌乱失措。当然,前提是你能一个冲击干掉他的前锋。
“可是有特别之处?”守将还是个好学的,盯着问。
“并无什么特别,惟锋利些,只是交战起来易于辩认。”这个确实是实话,枪头和三棱刺外观上差异太大了,哪怕大家混战在一起也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这个问题还是军士们发现的,暂编团这边全部换装,老营那边有些还没换,大家站在一起原来都一个样儿,现在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伙了。
于是军中就传,这是郎君为了大家在战阵中区分敌我而做的设计改动。其实真是歪打正着。
唐代军士们身负陌刀横刀障刀,还带着弓箭,为什么还必须要背杆枪呢?这枪的用处就大了。
一个是以步敌骑,枪比刀好使,二一个是阵列对敌,枪比刀长,更易于刺杀。
还有一个就是渡河的时候,如果实在搭不起桥,把每伙的枪绑在一起就是简易木阀,可扶之涉河。也可以干脆就用枪杆来搭桥。
危急时刻还可以投掷杀敌伤马。
这就是古人的智慧,把一切情况都想周全了,并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
“郎君机智无双,且精通营造,不只是这三棱血刺,本府新军所用军械刀具弓弩均经郎君精心研改,器作匠作纷纷以学生自居以求指点。
只是时日太短,还未及装备,待下次再见,将军即可商略郎君的佳作了。”刘少尹在一边及时的拍了个马屁,也给守将心里下了个悬念。
守将果然涌起敬仰之意,双手拱拳:“某拭目以待。”
张军这会儿无心搭话,看着那边的纛旗缓缓过桥。这东西实在是太醒目了,可能是耽心看不清楚,后面还有五面五色方旗和八面血红的门旗。
这就是没经过狙击枪的教育啊,没看后世别说打旗,敬礼都不行。
张军在这边动着心思。
现在弄把步枪出来肯定是痴人说梦,但是弄几把单发来复枪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完全可以用来狙击,或者还可以试试霰弹枪,那玩艺儿在近距上的威力相当恐怖。
这要是交战的时候,张军这边的军士掏出手雷子来这么一下。呵呵。
第86章 阵前赌注
“郎君,中军已至河滩。”刘少尹轻声提醒了一下。
凤翔这几个老人都知道张军的特点,特别容易走神儿。
“嗯。”张军抬头看过去,大纛稳稳的立在河滩上,军士应该正在重新整队。
“起旗。”张军摆了摆手:“出一伙前去搭话,某要和李太尉见上一见。”
“郎君。”
“速去。”
“郎君,不如某先过去禀告家严一声。”李玫拱了拱手。
张军扭头看了看李玫,特么的,光特么走神了,这抽冷子一下把这哥们给忘了。
“不必,小郎君与某一起就是。告之李太尉,某过来与他相见……李小郎君在此,一并通禀。”
三营长不敢怠慢,这边令旗手起旗,那边派了一伙骑军打着号旗前去和李部搭话。
这事儿挺危险的,人去少了容易被人弄死,去多了又容易直接打起来,一伙十来个人正合适。打着号旗的意思就是我不是来干架的,有事情要说。
这边张军一带马缰,战马嘟囔了一句往前走去,刘少尹,守将,李玫跟在张军身边,三营长在后面指挥军士。
绕过河湾土丘进入开阔地带,那边骑兵们已经往回来了。两边离的实在是太近,要是李部诸将警觉一点早有发现估计都不敢过河。
所以在古代大军过河这事儿其实挺冒险的,得看运气。
这阎晏做为前锋营都将,过来后不派游击四下查探一下就径自起阵让后边开渡,这也是挺大的失误了,说明这个人比较傲慢自大。
这边忽啦一下子从河湾土丘后面涌出来四五千人,这事就有点大条。
李怀光那边差点炸营,能看到仓促列阵,人慌马乱的样子,将军们骑着马直转,大声喝骂。
张军甚至瞬间涌起一股念头:就这么冲杀过去?把李怀光阎晏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全砍在河滩上,是不是这事儿就解决了?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内的激动与兴奋。这事儿不能干,不是时机。如果这个时候把李怀光干了价值太低,不符合他的远期目标。
事得一件一件做,功得一个一个立,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他在心里念叨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土丘后面绕过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一半,也就是一千两百米到一千五百米之间,可以说已经贴到脸上了。
好在这个时代沿河并没有居民,大家都是临城而居,或者倚山建屋,极少极少有挨着水的。这会儿的大河说涨水就涨水,忽啦一下就什么都没了。
别说人家,连菜地都没有。
因为河流大总是涨水的原因,河两岸也极少能见到高大的树木,一马平川的沙石地,偶尔有几颗小草冒头,被马蹄踏得粉身碎骨。
一千来米,也就是骑兵一个冲锋,几分钟的事儿。
等那边手忙脚乱的列好了阵势,张军这边也走了有一半,前面还有个五六百米的样子。
李怀光的大纛纹丝未动,稳稳的立在那里,众旗帜在河风中招展舞动。
张军摆了摆手,三营长发出号令,全军止步,原地结阵。
张军让刘少尹与安定守将也留下来,自己带着亲兵还有李玫继续前行。
“某与郎君同行。”安定军守将是个豪迈的,吩咐手下军士们听三营长指挥,自己打马跟了上来。可惜这哥们注定是个配角,连名字都没有。
很快,十来个人就走进了李部前锋营的弓弩射程之内,李玫有点紧张,挥臂大呼:“某邠州李玫,来见家父。”
其实人家一早就认也来了,要不然肯定是拉弓拾箭,还能就这么站在那看着你?吓也得吓你一跳才行。
“莫慌,你父在看着你。”张军低声提醒了一下。
一直走到李部前锋阵前不足五十步,张军止住战马,手抚着大槊往对面看了几眼:“李太尉可在?某凤翔张增,特此来见。”
“我家都督也是你想见就见的?问问你家耶耶答不答应。”一员李将持矛纵马从战阵里跳了出来。
“阎都虞。”李玫低声提示了张军一下。
“某受王命节度凤翔陇右两镇之地,尔虽为叛将当知礼法,莫替你家太尉丢人。”
“呵呵,想见我家太尉,先试过某手中长矛再说。”阎晏抖了抖长矛,用矛尖向张军点了点。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李太尉可知?”
“某,太尉驾前阎晏是也,未敢领教。”
张军皱了皱眉头,搞不懂这个阎晏。这是李怀光有意安排的,还是这个阎晏私自的行为?
“阎都虞。”李玫叫了一声。
“小郎君,”阎晏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待我与他比试一番,再带小郎君去见太尉。你且一旁观看。”
张军伸手摸了摸槊杆:“某却是不擅比试。战阵之前刀枪无眼,槊出血现,尔若想撕杀,着李太尉前来应诺就是。尔,尚无资格。”
“如此性命相搏就是。”阎晏并没有被张军吓退,反而还有点儿来劲儿。
“如此,当作赌注。某若败于尔之矛下,身后诸军就归了太尉。尔可能僭替太尉应允?”
“这个……”阎晏迟疑起来。这话他怎么接都不合适,他是自大却不是傻,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知道的。
“应允了就是,就以此前锋营为注。”军阵一分,李怀光一身铠甲催马走了出来。
“大人。”李玫在马上躬身施礼。
李怀光扫了李玫一眼,发现身体和精神头都不错,不像是被绑架逼迫的样子,心里一宽:“犬子不肖,到是蒙小郎君费心了。”
“李衙内学识不凡,极有见地,某到是以友待之。”张军看了李玫一眼,点了点头。
李玫冲张军抱了抱拳,一夹马腹来到李怀光身边,后面有亲兵牵了战马过来给李玫换骑。
战马是有军伍意识的,如果不换的话,一会儿这匹马会暴躁。它要回营。就和人一样,身边都是不认识的心里自然就慌。
“太尉,”张军抱了抱拳:“某来相见,只有一事,邠庆坊三州已在我凤翔军治之下。
某在此做保,保太尉营中邠州诸将之家眷,衙内可为某做证。
如今,某已在醴泉华原泾阳三原富平美原直至蒲州备下兵马,是战与否,请太尉定夺,某必尊从。”
“口出狂言。太尉,阎晏请战。”等在一边的阎晏持着长矛厉声喝斥请战。
李怀光看了张军几眼:“小郎君胆气颇壮,不如,和某之爱将完成赌约在前?”
“只怕是刀枪无眼。”张军右手在大槊上抚了两下。
“无妨,战阵之上生死由天。”李怀光扯着胡子笑了一下。
“大人。”李玫欠身想劝。
“小郎君,无妨。”张军握住大槊:“即是如此,某到想看看,太尉麾下可有某数合之将,不妨一一试来,只是太尉莫要记恨才是。”
第87章 刚直猛男
李怀光捻着胡子哈哈大笑,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张军:“小郎君风趣,某甚是欢喜。”
“太尉大度,某颇长见识。”
到了张军和李怀光这个身份,双方的年龄已经不再是问题,李怀光总拿年纪说事明显是轻视张军,张军不免有些恼火。年轻气盛嘛,谁还没点脾气?
李怀光捡校太尉,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享受某某待遇,两个人事实上都是从二品,平级职务,只不过李怀光后面有个括号,享受正一品待遇。
这个其实不当事儿,就是一种福利,俸禄仪仗什么的有所增加而已。
这个人的性格粗疏鲁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刚直猛男,在郭子仪帐下执掌军法,战阵立功无数,后面又几次勤王,解奉天兵危,这才累功捡校太尉,五镇节度使。
但没了尚父庇护,他性格上的缺点就一下子暴露了出来。硬生生把自己往坑里埋。
在驰援奉天的时候,那真是辛苦,道路泥泞,远徒跋涉,马不停蹄直接进入战场大败朱泚骑军,确实是尽到了臣子的责任和义务。相当勇猛。
他手下也是一堆猛将,像张韶,乱军中顶着箭雨爬上奉天城墙,带着一身箭支大喊援兵已至,马上就要崩溃的守军军心大振,这才守住了城池。
但同时,他每天在营中大骂卢杞赵赞白志贞等人,说天下混乱都是因为这几个祸殃,等见了皇帝一定要请求杀了他们如何如何。
你说你想干这事儿,心里有个计划就行了,非得说出来给谁听?说也就罢了,还从不避讳人。
要知道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宰相,户部管度支的侍郎(财政次长加税务总局局长),神策军使左散骑常侍(总司令加总参谋长),谁在军队里没几个人?
而且这几个人都是长年跟在皇帝身边的人,眼线爪牙无处不在。这不就一计套一计,把这个鲁夫给挤兑造反了。这事儿能怪谁?还不是自己的锅?
所以说在职场上,必须得管住自己的嘴。
现在,这张嘴,又把张军弄得恼了。
“莫如,太尉亲自出手?某素闻太尉清约勤勉,严厉勇猛,治军有方,未尝领教。”这几句不是面子话,切切实实就是李怀光的写照。
这哥们刚直猛男嘛,自身武艺高强勇猛无比,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好财不好色,而且执军法公正无私,要不然也不会被郭子仪那么看重。
就连他造反也不是因为什么权力富贵,属于是激愤,再加上手下将士的怂恿。典型的性格缺陷引起的。
拜太尉授铁券,如果是郭子仪,肯定是谢恩接受,但到了他这儿,把铁券一摔:老子听说都是反贼才赐铁券,现在给老子铁券,不是逼老子造反吗?那就反了。
这就是钢铁直男的脑回路,再加上了性格原因,就习里糊涂的造反了。其实德宗都没怎么弄明白是为个啥。
“想战我家太尉,先过了某这关再说。”阎晏在一边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一振长矛提出邀战。
“虞侯当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小郎君。”李怀光笑吟吟的吩咐了阎晏一声,引马到一边。
几个人你来我往说话的功夫,张军的亲兵已经因去和刘少尹三营长一干人汇报了情况:郎君在赌战。
战阵赌战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在这个年代反而会成为美谈,逞现个人英武的高光时刻。不过,一府之尊来赌战,这个玩的就有点大了。
三营长和刘承旨相觑片刻,都没主意。
“少尹,三营长,咱们是不是过去助战啊?”亲兵有点着急,你俩这是在这相面呢?
助战不是冲过去帮着打架,而是靠近了摇旗呐威,以助声势。这个属于心理战。
“速去速去。”刘少尹也反应过来了,张军在那赌斗,自己这边肯定要去啊,离着这么远不成体统。
“步卒全体过去,骑军在此待命,”三营长比较冷静,下了命令:“随时戒备,只待令旗摇动便掩杀过去。”骑兵战斗需要一定的距离加速,不能靠的太近。
刘少尹点头同意三营长的安排。这会儿张军与人赌斗,他们这边必须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万一输了好冲过去抢人。呃,救人。
于是三营和安定老营步卒就掩了旗鼓向这边靠拢,骑军则枪矛齐出做好了战斗准备原地待命。
掩了旗鼓就表示并非战斗状态,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这一走就看出了不同,虽然整训时日尚短,但三营步卒还是习惯性的走出了队列来,整整齐齐气势不凡,而安定老营这边就有点散乱。
相较之下,三营这边气势更涨,老营军士多有低落。精气神这玩艺儿是切实存在的,而且往往相互影响。
这也算是凤翔新军第一次正式在其他节镇的军队面前亮相,有点惊艳。这边李部诸将军士也在观望,有惊奇,有讶然,也有莫名其妙的轻视。
这会儿的军队说不好听的都是乱七八糟的,都是临到上阵才会排出阵列,排好也就不动了,等着冲杀。
大唐虽然军队多战力强,但始终也没能有一个统一的序列,更谈不上统一指挥,大家都是各顾各的,乱点也是正常。已经比其他蕃夷好太多了。
李怀光带着李玫退到了自己阵前,李玫低声和李怀光说着什么。
这边,阎晏已经迫不及待的和张军拉开了架式。说实话这么打张军有些吃亏了。
槊是长兵器,虽然威猛,但太长了,需要距离长一点马匹加速以后的那种惯性带动才能达到最好状态,这会儿两个人距离这么近,也没有冲刺的空间,反而短一些的矛占优。
没有了马匹加速助力,太长的大槊需要更大的力量才能挥舞起来,而矛则不需,必竟短了一米还多,要灵活轻便很多。
两个人横着双方军阵而对,相距不足百步,张军的大槊被他单手拿在手里,另一只在战马脖颈上轻抚,战马好像明白主人的意思,摇摆着脑袋轻点马蹄,发出咴咴低声。
阎晏有点急迫,不知道是想在诸将面前一显英姿还是别有所图,不过这并不重要。
“呔”,阎晏斜举长矛叫了一声,矛头一落纵马向张军飞驰而来。两个人之间只有这么远,谁多跑点速度就能快一点,也就能多占些便宜。
李部前锋营军士发出一阵鼓噪,队旗挥舞,给主将壮声威。有点学校运动会给班级运动员加油的即视感。
张军不慌不忙,看着阎晏已经过了两人之间的中线,这才轻嗑马腹,持平大槊,正面迎着阎晏而上。
正常来讲两个人第一次交手,这第一回合一般都是试探,错身而过兜马回来再战。
马上交战,像电影里那样两个人骑在马上靠在一起乒乒乓乓一顿眼花缭乱的打斗是根本不存在的,马战靠的就是速度和力量,错身而过不过一瞬间而已。
第88章 太尉见谅
评书里总是会说,说是迟,那是快。
两马平行交错而过其实也就是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眨眼都来不及。
阎晏的矛头直指张军胸颈之间而来。
以他的经验,他的马跑的距离长,要快一些,力量也要更大一些,张军这下只能以槊拔矛,因为没有速度,张军需要用自身的力量和战马的四肢来承受他这一击之重。
虽不能说一击伤敌,但总能叫张军吃个暗亏。
虽然大槊更长,但挥舞吃力,在没有马速的惯力之下,别说伤人,怕是连格挡阎晏这一矛都有些勉强。
阎晏相当自信自己只需稍稍借力就能把张军这一槊荡开而不影响自己的矛身去向,或许还有余力伤人,即使不能要了他性命也能重伤,或者把大槊击落。
张军却是根本没有格挡。
在两马临近的一刹间,张军拍了一下马颈,战马向右改变了一下前进角度,变成了两匹战马正面相对冲锋,马头撞马头。
正常交战两人战马走的是平行线,留下右侧空间攻击闪避,现在走在一根线上了。
冷兵时代,交战讲的就是个人血勇之气,胆子不够大,眼看着敌人瞪着大眼睛连人带矛的迎面扑过来,估计就已经尿了,只会慌着躲闪,根本就无法攻击。
阎晏的阵战经验相当丰富,毫不迟疑的轻转矛身,矛头探在马头正前不闪不避继续刺来。
两边观阵的军将人等因为速度和角度问题根本就看不清这些细节,就见阎晏抢先夺势一矛刺向张军胸颈,李部前锋营发出欢呼,三营这边抿嘴握拳瞪着眼睛不出声。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凑巧这会儿眨了下眼睛或者走了一下神的人就正好错过了,啥也没看清。
对着狂奔的两匹马都亮出了牙齿做好了撕咬撞击的准备,阎晏握着矛杆的手紧了一紧,矛头稍压,正在刹那间考虑是杀还是伤。
张军的大槊却是完全没有理会迎面刺来的长矛,狭长的槊刃卷着槊旗闪着森光径自迎面插向阎晏的马颈。
这会儿槊长的优势就出来了,矛还离着挺远,槊刃已经到了。
这下确实是超出了阎晏的意料之外。他也算是沙场老将了,撕杀的次数自己都记不清,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骑兵相交有正面攻击战马的。
战马不用说力量,体重都有小一吨,再加上速度惯性的冲击力,没有人敢迎面直接和马开干,都是极力躲避从侧方攻击,除非是想不开了或者避不及只能玩命。
骑兵为什么在冷兵器时代那么牛逼?不只是速度的问题,攻击力是主要选项,而这个攻击力马匹自己就得占去七成。很多步卒都是被马撞死咬死踏死的。
别说是人,马也意外。
阎晏这匹马也算是个老战士了,从来也没见过上来就正面攻击自己的,所以它就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
战斗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靠本能,是没有时间思考琢磨的。就那么不到半秒的时间能琢磨个屁?也就是拍电视剧,都能想出十分钟的镜头来。
马的本能是向左闪,因为右侧是交战区。
于是马背上的阎晏就眼看着自己的矛尖脱离了原定行程偏了出去,再想纠正已经来不及了,两匹马已经开始交错,张军的槊刃贴着阎晏的战马脖子挑了上来。
双马错身而过,众人都是眼前一花,听着噗哧啪嚓一声,再看过去,就见张军单手执槊端坐马背,正看向李怀光:“刀枪无眼,却是收手不及,太尉见谅。”
阎晏呢?他的马马背上已经没人了,顺着惯力一直跑出去几十米才转折回来。
阎晏扑倒在沙地上,身体连着铠甲从右腹到右肩整个已经撕裂了开来,被张军这一槊给挑飞并且劈开了,借的还是他自己的惯力。
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对着天空,阎晏早已死透,黑红色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
而这边李部前锋营的欢呼声都还没有结束,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也略有尴尬。
张军则淡然着执槊看着李怀光,等着他表态。是战,是继续赌,还是和。这会儿两人的部队都在身后,而凤翔这边气势正盛,如果开战胜算几乎是满格。
那边三营长举起了号旗,只要号旗摇摆起来一落,后面骑军就会冲上来直捣中军,把李部诸军往水里赶。
李怀光究竟是老了,如果正逢他二三十岁的时候,张军可能还会犹豫一下。一代猛将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
但这会儿他必竟已经五十六了,有句老话叫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再勇猛的人老了就是老了,各方面都会下降,只有阅历在不断增涨。
杀阎晏,只不过是张军灵机一动顺手为之的事情。
有着格式化大脑的他对自己力量速度各方面有着精准的判断,对别人也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再加上对马速兵器轨迹等信息的洞察,可以说一句取胜游刃有余。
除非对方的体力各方面素质比他强出一大块去,那基本不太可能。他试过自己的力气,对这一点相当自信。
阎晏是铁杆叛将,几次把犹豫的李怀光重新推回到反叛的道路上,一力主张退守河中。这种人遇到机会杀也就杀了,也省着以后为患。
少了阎晏,也许李怀光最后的结果会发生一些改变。也说不定。
“张节下果然少年英雄。”李怀光缓过了心神,冲张军拱了拱手,称谓上也正式起来。果然人得硬起来,要不然别人就要轻视你。
“听犬子说,张节下兵马据守邠州,却对我邠州老营将士家眷未动分毫,某在此谢过,也替麾下诸将谢过。张节下仁义。”
“太尉一生劳苦功高,邠州诸将征战四方,俱是我巨唐栋梁,家眷自然安居乐业。某可担之。”
“即如此……那便劳驾张节下,吾等此去河中难免朝不知夕,也可免去家眷忧心劳顿。”
“请太尉放心就是,某可承诺在此。”
“也罢。”李怀光沉吟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李玫:“小儿得节下看重,不如就陪伴节下左右时时受教也好,正好约束这一营兵士。”
张军没有犹豫,笑着说:“好,就怕太尉不舍,某到是欢喜。”
“节下横军泾阳三原富平美原,可是想阻某北上?”李怀光问了一句:“不知陈兵多少,可否告之原由?”
“无妨。某已占了鄜坊二州,不日将驱兵丹延,恐太尉过后鸡犬不留惟剩空城。本府不擅兵事,战卒两万尔,不值太尉挂齿。”
“嘶,”李怀光吸了口凉气:“郎君到是好大魄力。”
“太尉专美于前,当为我辈楷模。”
“如此,小郎君手握凤翔陇右邠宁鄜坊四镇在手,只须拿下泾州连成一体,进退无虞矣。可要老夫手书一封?朔方城指日可取。”
“谨谢,不过,某对朔方并无奢望,争城占地并非本意,实属无奈罢了,太尉日后当知。”
第89章 老朽少年
“少年英雄乎,”李怀光拢了拢胡须感叹了一句:“滔与悦等,不过纨绔尔。”
他扭头看了看李玫:“我儿当以节下为楷模,恭谨慎独。”
“遵大人诲。”李玫给李怀光施了一礼。
“太尉谬赞。”张军淡然的看了李怀光一眼。这个老猛夫也会玩套路,难怪说人老成精,就是硬学都学会了。
“如此,邠州就交与郎君了。”
“增感激太尉慷慨。”
“吾已老朽,就像这巍巍巨唐,到是郎君少年得意,若是能与郎君联手,当为人生快意之事。”
“太尉说笑了,吾辈年轻,即巨唐年轻,何来老朽?大河滔滔后浪催,一辈新人换旧人,吾巨唐必树常青。”
“少年何不称王?”
“老朽自该回头。”
“奸佞当道阄宦弄权,回头何益?”
“伤寒染身积疮累骨,治除即是。”
“李胡昏溃。”
“正需良臣。”
“晚喽……天下之火已经点燃,四方皆糜,苟延残喘罢了。”
“未必,太尉不见将士之心依旧?众志成城,自当扭转乾坤。”
李怀光满眼复杂的盯了张军一眼,又看了李玫一眼,再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阎晏:“老朽输了,前锋营自此归你,还望善待。”
“这个自然。”
“如此,就不耽搁郎君了,自此别过,他日再见……也罢。”李怀光拱了拱手,一带马缰回去了。
张军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老头的背影,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玫唤了前锋营军士过来嘱咐了几句,那军士由惊疑变得满脸兴奋,跑了回去。
李部诸军开始起程,也没戒备站在一边看着的凤翔军阵,就这么往东去了,留下前锋营军士站在那手脚无措的看着张军和李玫。
老头儿到是挺潇洒,走的干净利落。
李玫跨下战马开始躁动起来,不停的打着响鼻踢踏着脚步原地转动。
李玫这才惊醒过来,从马上跳下来,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马扬头嘶叫一声欢快的向李部诸军追了过去。
“你不随太尉东行?”张军问了李玫一声。刚才爷俩在那边嘀咕了半天,也不知道都是说了些什么。
“某阿兄在营中。若是郎君许可,某想回邠州。”
“自无不可,小郎君来去自由……不过,如此到是可惜了。”张军没有控制李玫的意思,纯粹就是感觉这是个人才,要是回邠州守家确实可惜了。
“郎君。”刘承旨靠了过来:“恭喜郎君大胜。”
“算不得什么,是彼将不堪罢了。”张军扭头看了一眼阎晏。这老李头,连尸体也不管了。
“尔……你等把阎虞侯埋了吧,”李玫吩咐李部前锋营的军士:“亦算是做别。”
“去泾阳寻人,起墓,”张军吩咐了一声:“在此地立碑。”
“诺。”
“郎君,李部此一去……我等当如何?”刘承旨想的比较多,已经在考虑接下来的事情了。
“不可松懈,沿途戒备,着人尾随。前锋营俱是邠州老营么?”
“正是,皆为邠州兵将。”李玫回了一声。
“那到是正好,回营整训后仍然去驻守邠州吧,日后再替。”暂时张军还不太敢把这一营军士放到凤翔或者什么关健地方,得观察观察。
“谢过郎君。”李玫拱了拱手。
“即入凤翔,当为新军,”张军看了看李玫:“新军新规不比往日,军将不再是何人私军,乃巨唐之军,小郎君未在我新军任职,自此与他们再无关系。要谨记。”
“玫从命。”
“郎君,不如让李小郎君入府吧?”刘承旨说:“以小郎君之渊源,召令一县无虞,我凤翔正当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
“可。”张军点了点头,看向走过来的三营长。
“郎君,消息已经送达三原各县,尾随游骑已经派出,各县接力回报。”
张军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感觉塌实了不少,如果就这样就能把李怀光的军队逼退老老实实的去渡河,那这趟出兵的目标就算是相当圆满了,应该说是超值完成。
“在李部抵同州之前不可大意,密切关注鄜坊原部动向……若是来投就收入,若是蛮横的悉数俘虏。凡军伍之众不可越过吾兵线。”
李怀光这一走,张军的信心就上来了,原来的劝投也随即变成了俘虏。说不服就打服他,而不是原来计划的尽量不动刀兵。
邠宁是李怀光的老营,这个威胁一去就轻快了太多。神策部已经投了过来,就一个鄜坊诸营那点人马已经翻不出什么浪花,不用再小心冀冀了。
“报。底兆湾神策诸营已渡河,孟将军使人传信,彼将等径去美原蒲州,着郎君使人以便交割。”
“差游击速去沿途通告,着蒲州贵先部败退同州,着富平暂二团伺应机动,着三原暂三团原地驻守待命。
另,待李部中军过了富平,着华原暂四团接守三原,暂三团自去邠州休整。”
这边在安排工作,那边原李部前锋营的军士们已经在河滩上挖了个坑把阎晏的尸体埋了,起墓立碑得去泾阳县城寻专业人士过来,这会儿就是垒了个土包,插枝为记。
等弄完,张军让三营长带着三营和李部前锋营回行营驻地,自己和刘承旨李玫带着安定军老营去了泾阳县城。
原来的大计划这会儿又有所改变。原来的计划是逼走李怀光,趁机拿了鄜坊和泾州就是胜利。中间又意外的得了蒲同二州。
到了这一会儿,原来的计划已经不适用了。
新的计划就是醴泉的奉天军马不动,泾阳三原富平美原诸县还有蒲州继续驻军,等着李怀光渡河。
李部中军过河后,不管是谁驻守焦篱堡,同州和长春宫都握在张军手里,整个东面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也就到了起复长安的时机。
张军不想等到五六月份了。
原来考虑的都是实力问题,现在机缘巧合下弄个了兵强马壮,那还等什么?等皇帝任命了一堆人过来抢功吗?
现在拿长安,奉天戴休颜和东渭桥的神策都将李晟也是绕不过的,肯定得打招呼大家联手行动。
但这东西讲个主动从动。
皇帝任命的也是这老哥俩,那时候人家一个正帅一个副帅,一个统领长安以西诸节,一个统领长安以东诸节,张军到时候算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到时候什么骆元光唐朝臣尚可孤的忽啦一下子跑来一堆人,功劳就只有那么多,分是不分?
张军现在就缺功劳。
他必须得让德宗捏着鼻子把事儿认了,把五镇节使拿到手,这样以后的计划就方便多了,做起事情来得心应手。
他没什么心里负担,反正他干的事儿都是为了这个大唐,使些手段也是没有办法。
第90章 鄜坊诸部
河滩上不是没有人了。
这边李怀光的部队还在渡河呢,桥也就那么宽,大军连人带马,各种物资物料,马车牛车,哪有那么快能走完,前面走的都是战斗部队。
前军,都虞左右侧军,中军,左右厢军,后军,这些战斗部把营夫车马夹在中间,没有几个时辰想都别想。
前锋营输给了张军,这只是前军的一部分,李怀光自己随行的肯定是大部队,战卒就得近万,加上营夫车马役杂匠作等等至少三四万人。
刚才这边赌斗的时候,河面上熙熙攘攘车马一直在不停的过渡。
张军带着安定军老营回了泾阳县城,三营和李部前锋营回了行营,河滩上只有插着枝标的新垒坟茔还飘散着血腥味儿孤寂的立在河风中。
还有三营的游骑在弓弩射程之外徘徊探视,监视着李部大军行动。
回到县城,张军找来二营长,把安定守将给他介绍了一下,统一交给他来指挥,自己这边和刘承旨李玫铺开地图商量事儿。
鄜坊诸军哪儿去了?
李建徽可是把鄜坊的部队全带出来了,至少也得有四五千人。五个州呢。
说起鄜坊节度总习惯说鄜坊丹延,其实是鄜坊丹延禧五州之地。治所在坊州。
李怀光的本部人马以邠宁军为主,含朔方军的一部分。各部军旗号旗区别很大,这个做不了假,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彼等总不可能走阳陵塬吧?李太尉走了太平塬,那在阳陵塬搭桥的又是何人?”
“神策诸部亦在渡河了,集结后奔赴美原,会不会在其身后?”
“亦有可能。”
这个东西也讨论不出来什么,就是把应对的事情商量了一下。这次出来的目标其实已经实现了一大半,现在就是鄜坊诸军的去留问题了。
能接收当然是最好,不能接收的话就只能把他们带往河中。这个没有办法,不能放他们回去,也不能任他们乱跑,去河中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方案,对大家都好。
张军估计,其实接收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这会儿不会有几个人是铁了心真的想造反,对大唐的感情还是都挺深的。
但是得先找到人在哪里。
要是被他们钻空子漏了进去就有点热闹了,这会儿鄜州坊州凤翔军马已经入住,算是占领了,到时候他们要是这么回去的话,估计得打起来。
把这边事儿说完,张军才有时间考虑凤翔老家。
“少尹回去吧,此间已经无事,只是等待就好,安定老营与神策诸军都协调好了,你回去抓紧规矩政务。此次神策诸军之功暂记,待某回来再算。”
“某到是不急,李长史诸方筹谋皆为某需仰视之处,有高别驾配合,诸事无虞。职下到是想趁这个机会下去走走,到诸县看看情况。
尤其新进诸州,以前概无消息,基本上都不太了解,这样并不适合我们政令的展开。”
“也好。”张军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刘少尹的话。
大家以前各归一镇,很多方面都不相同,提前去摸摸底探察一下还是必要的。
“怀表,着一个排随少尹去下州县,一定要保护好少尹的安全。”
“诺。”
刘承旨也没推辞,拱手示谢。
“只去本府驻军之地,万勿东游西看关心无关之事,一切以安全为要,不可羁留,当速去速归。”张军又嘱咐了刘承旨几句,这才送他离开。
刘承旨带着一个排的军士离开泾阳,第一站去了坊州。他准备顺坊州北上至延州,然后顺着庆州南下回来到邠州。
如果那个时候三团拿下了泾州,他就去泾州,如果还没能拿下,他就去普润。
这边张军给留守凤翔的惠静寿去了封书信,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交待了一些事情。
李应右这边不用特意派人回去,两个人之间有公文来往。
他有点想念电话了。不管在哪什么时候,一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现在得等邮差,还得祈祷邮差半路上别出什么意外。
不过想到电话,他的后脑勺就有些突突的跳着疼,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心里反应。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三月二十八,马上要进四月了。
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每天看看凤翔过来的公文批复一下,听听各县信差的汇报分析一下军情,其实就是什么都不用干。
营里的军士每天依例操练,晚晌后文化学习,这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大家的热情也比较高昂。
“郎君,探马来报,阳陵塬那里已经开始渡河了,正是鄜坊诸部。”
“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这个,职下未知。情报可信无误。”
“郎君,其实他们走阳陵塬和走底兆湾并未增加多少路程,相差不过十余里罢了,但却可以远离家严本部人马,亦可随时观察动向,随机应变。”
李玫拿着地图比划了一下对张军说:“依此来看,某觉得,鄜坊诸军弃家严内附的可能更大,除非彼将等另有异心。”
张军其实知道两边路程只差了十多里,不过在人的心里上来说,自然就会感觉直接北上更近。
而且,鄜坊诸军另有异心的情况可以断定为无。造反不是谁都能干的,也不是谁都能有那么大的决心,他们的动向很简单,就是回家。
张军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回家的路上截住他们,逼他们选择是归附凤翔(回家),还是随李怀光去河中。
实话实说,有点不太地道,做的没有道理,但是这事儿张军还必须得做。他得让这些军将承认他的领导地位才行,要不然以后扯起皮来更乱,就不好处理了。
鄜坊的黑火油是绝对,必须要控制在手里的,哪怕把这些鄜坊军将全都杀了他也在所不惜。
张军考虑了一下,马上决定去三原。
从阳陵塬过泾水北上回坊州,三原是必经之路,除非他们一点都不着急一路耍着湾走。那是不可能的,大军行动只会选择更近的路程以减少损耗。
“二营协同安定老营驻守泾阳城,一营三营随某去三原。”
三原这会儿是高固的暂四团驻守,杨怀兵已经带着暂三团去邠州了。富平的暂二团张良部还没有动作,他们需要在那边监视李部行军。
主要是这边的几个县挨着特别近,一过富平县境就相当远了,来去没有那么方便。
大家分头准备了一下,张军和李玫带着两个营出发去三原。二十几里地,也就是一个小时的事儿。这还不是急行军。
三原这地儿原来叫池阳,后来改华池,李世民登基后定名三塬,属京兆府。
塬,即为河与河之间的狭地,这地方有三条河,形成了三个黄土塬,为孟侯塬,丰塬,白鹿塬。
这个白鹿塬和现代那个白鹿原没毛关系,那里原来也和白鹿没毛关系,都是生加附会的。
第91章 如鲠与喉
“恭迎郎君。”高固到城门口迎接张军,远远的施礼。
“怎么这么多礼了?”
“郎君新获册封,职下应当有礼。”
“吾等军人,别搞那一套,上下尊卑在心不在口,礼来礼去即耗时辰又误正事。”
“诺。”高固马上挺直腰杆,笑着请张军和李玫进城。
“男儿强大,内在本心,外在腰膝,常常卑躬曲膝谄媚讨好只会软了骨头弱了正气,常此以往必失了本心随波逐流,还何谈建功立业?惟有蝇营狗苟罢。”
“谨受教,必铭记在心。”
“哈哈,这算不算拍马屁?”
形势一片大好,不只是张军,诸将也开心。必竟谁也不是真的喜欢每日里撕杀搏命。
“这两个营补充给你,即日起加强警戒,扩大探视范围,随时做好出战准备,不能让一兵一卒越过兵线。”
“唯。”
“不用紧张,现在的情势比预估要好的多,已经极其顺利了,某都没有想到,歪打正着这么容易就哄走了李太尉,这里面李小郎君功不可没。”
“玫不敢居功。”李玫连忙谦虚:“一是郎君准备充分,二是家严并无鱼死网破之心,只是羞刀难入鞘,此番回头不得,只能顺势为之。”
“太尉如有悔意,当今必欢欣鼓舞,何谈羞刀入鞘?”
“……家严性鲁直,只能待时日疏通。但家严巨唐为将数十载,必不会为祸一方。”
“这个某信,必竟堂堂太尉,真正军功累迭,乃我巨唐大丈夫,昔日砥柱中流。”
“惭愧。”
“太尉身居河中尹,邠州刺史,邠宁庆晋绛慈隰七州节度支度观察,又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
诸州兵马皆为本部,诸州县地皆为本土,如今只是归驻现任罢了,与滔悦泚等众又不相同。不说这些。”
张军扭头看向高固:“现在鄜坊诸将成为未知,如鲠与喉,若任凭彼将等自由来去很可能导致某的计算落空,前功尽弃。
现在分析下来,三塬至富平为必经之地,栎阳,平陵,粟邑诸县皆须重点察探,防止彼部化散北上。
概四五千卒,将不知数,分化部数无法估测,察到后不必打草惊蛇,待至兵线方可接触,或循导诱使,或围而俘之,不要做无谓的伤亡。”
高固点头应承下来,不过显然并不是信心十足。他手里一共两千来人,还要守城,有点力所不逮。
李玫说:“安定老营在泾阳,神策一部驻美原,随时可以策应左右,再加富平,呃,暂,二团,可用之兵逾万,只需察探及时,围俘当轻而易举。”
张军点了点头,笑着说:“正是此理。几县之间不过快马两刻,又不是让你孤军围战,你苦什么脸?某尚在此。”
高固抱拳:“不是郎君所想的样子。围俘或歼之固并没有什么顾虑,某是在想察探之事,此去渭水十余县地多有李部诸军,当如何分辩?”
李怀光部队的劫掠已经开始了,大军在泾渭以北凤翔兵线以南铺散开来,像过境蝗虫一样,除了没有原定计划的烧毁,其他并没有什么顾忌,所过之处鸡犬未留,刮地三尺。
凤翔兵马有令在先,只是封锁观望并没有制止,也没有能力制止,东渭桥的李晟也是一样,他现在手里的兵马还不如凤翔,是目前这一片儿最弱的势力。
其实原因大家都清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么多部队要吃要喝要用,如果不是粮草不足李怀光也不会退走,李晟给的粮草眼看着就要耗尽了。
这事儿最后还是要赖到张军头上,他这个诸军粮料使如果不半道跑了,这边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劫掠是大军获得粮料补给的普通手段,掠人只是顺带的事情。
东汉人口近六千万,经历了一个三国,全国可统计人口还剩八百多万。几次大战以后就会消失一大批人,基本上都是因为军队劫掠的原因。
不只是流离失所,很多其实是化做了军粮。战乱的时候人吃人并不稀奇,军队吃,老百姓互相吃。黄巢起义的时候两脚羊就曾经是部队的主要军粮。
这会儿三塬富平以南,从泾阳城以东已经乱成了一团,撒了欢的部队悠忽间就是十数里,想在中间找出鄜坊诸部确实也是头疼。
“鄜坊诸部要脱离李太尉属众,必是一路掩其踪迹而行,尽量不和其他兵马相见才是,所以不会很急着北上,肯定会在平陵一带徘徊。”
张军拿出地图琢磨了一会儿,用手点着地方说:“在这里等待李部过去,然后拔营北上。所以只需紧盯两天,李部后军一过就容易了。”
“彼等会不会去东渭桥?”李玫提出疑问。
“去投李都将么?”张军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是战时应有可能,此时应该不会,主要还是粮草问题,他们也知道李都将处补给已不足。”
李晟为了稳抚李怀光,把能弄来的粮料补给基本上都送过去了,自己营内也是度日艰难,开春了连衣服都没有,军士们五月份了还穿着冬装。
但是如果这么分析,这些鄜坊兵马要是真投了李晟,也算是好事儿,起码在一切确定明了之前不会给张军捣什么乱。
“若是彼部等投了李都将,可援支些粮料供给过去,以示亲和。”张军想了想说了一句。现在凤翔家大业大物资丰足,到是可以利用这些手段。
现在是只要没人打乱他的计划怎么都行,只要地盘在手他有的是方法解决物资方面的问题。
京畿诸县其实这会儿也没什么东西了,被大家轮番搜刮了不知道多少次,估计老百姓连口粮都已经是问题了,不过上位者根本不会去考虑这种‘小事情’。
商议了一会儿,算是定了个大概,高固安排人去联络泾阳富平美原各县驻军,给张军和李玫安排了住所休息。张军要了笔墨给李应右写回文。
……
杨怀兵带着暂三团顺云阳北上入山,经三水县折往邠州,在邠州休整补给后,弃了辎重穿宜禄向西,顺着泾水一路来到泾州。
泾州城很大,是京畿门户,在吐蕃东进以后扼制着长安与西陲的咽喉。城池依泾水而建,是个周长超十五公里的近正方型要塞,常居人口巅峰时近三十万。
这会儿泾州城守将是田希鉴,是泾原节镇军的牙将,也就是节度使的亲将,结果他趁着泾原兵在长安造反,把节度使冯清河杀了,占城自称留后。
然后他联络了朱泚,接受朱泚的伪封充任伪泾原节度使。这会儿原州已经补吐蕃占云了,泾州就是抵吐第一线。
如果泾州崩了,吐蕃兵马就可以直抵长安城下,而不用跑到北边延州去绕路了。
泾州城南门抵泾河,滔势汹汹无法争渡,连城防都省了,整个城池及河抵山,吐蕃来时只有攻打西门.
主要是北门抵山狭隘,兵马施展不开不说,七里长的纵深也会给敌军以覆顶之灾。
第92章 安定城楼
平日里,泾州城东南西门不开,只可走夹在山隘高塬间的北门。
这里有著名的安定城楼,也就是北门上方的城楼子,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李商隐曾经写过一首《安定城楼》赞叹城楼的高大还有城下牡丹园的艳丽无双。
他在这里结的婚。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虽然唐代诗人们的作品常常都是出于现实又高于现实(比较喜欢吹牛逼),但李商隐这首还真不是。
迢递高城百尺楼,沿着山势‘迢递’上去的高城上,有楼高百尺。这是从河边开始算的。
事实上,泾州城已经是从泾河岸边一直修到了北塬(高坡),在兼山之上,北门外瓮城宽一里,名彩门城,彩门城外都是人工削崖夯实的道路和崖壁。
城很大,也很高,其实是以关隘的形式存在的,规划初就是一座军事重镇,一座军事要塞,所以不用凭规置,不管大小还是高矮宽窄都是依此地地势而来。
整个城池包括内部地形就是一层一层像大台阶一样从河岸一直过渡到北塬上面。
泾州城墙高十八米,上面再起高楼,然后从上面往泾河边上看,百尺一点都不夸张,实际已经超出三百米了。
城墙高且极厚,现在西城墙上后来人挖的窑洞还在使用。结结实实的堵住了东西通道。
暂三团抵达泾州城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城门还没关。但别想着一鼓作气冲杀进去,那不可能,兵马早在数里之外就已经被探知了。
杨怀兵命全团在城池以西三里驻扎,自己带了牙兵去叫城。
因为大军就不可能进城,他也懒得绕,直接到了西门。这边最近。
“来者何人?”守城卒在城头上问。因为是从里面来的唐军,守城将到是也没惊慌:“来此何事?”
“泾州守将可在?某邠州杨怀兵。”
“要见我家节下何事?”
“节下?”杨怀兵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冯都督?”
“现在是我家田郎君节度在此。”
“请问是哪位田郎君?某从泾阳一路驰来舟车劳困补给近无,可否请田郎君一见?”
守城将肯定是城主的亲信,这个都不用问,所以杨怀兵表现的很客气。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免得让他们这些小人物坏了大事。
守门将吩咐手下军士去通报,自己持弓在墙头监视。眼看着远处旌旗招展,至少一营兵马,他也不敢怠慢,万一坏了事就是大罪。
这会儿长安那边打的热闹,泾州守将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来的这部分是哪股势力,但总归不会是皇帝。这会儿皇帝的兵马就不会往这边走。
无外乎就是,要么是朱泚的兵,要么是李怀光部下,要么就是这两边都不想投的。
“贵将来泾州为何?”他站在城头上和杨怀兵拉话。
这要是在泾阳城,守将站在城上,杨怀兵骑在马上,两个人的高度其实差不太多,两米左右,但在泾州城就完全不同,十几米的高差,城上城下都得扯着嗓子说话。
“李太尉毁营欲东走河中,至邠州抬属,某部寻机走脱出来一路至此,别无他意,惟避势尔。
走时慌忙,车马未具,补给粮草不及消耗,某不忍劫掠,故来泾州以求庇护。如果实在不行,粮料物是补给一些,某率部另寻他处就是。”
“从何而来?”
“穿宜禄至此。”
“怎的不去宁庆二州?”
“贵将说笑,某等走脱只为避势,宁庆二州安敢去得?”
“可是怕打仗?”这守将有点话痨,可能是居高临下的视角也会使人膨胀,说着说着就有点不太着调了,开始调侃起来。
“若是蕃夷,某等自以一当十抵百,俱是巨唐健儿,何忍刀兵相向?”
守将也是发觉有点说的过了,抱了抱拳:“贵将稍侯,我家郎君马上就到,有何事情你自与我家郎君说吧。”
“谢过,他日有报。”
等了一会儿,田希鉴来了。
“来将何人?因何至此?”
“某邠州列将杨怀兵,见过节下。京畿驳乱,某等避势至此,还望郎君抬爱,若有庇护必当相报,若节下不便,请与粮料物是补给,某等另寻他处。”
“邠州?李怀光不是反了吗?今日情势如何?”
“太尉已令毁营东去河中,今日诸部至邠州抬属,复东进,十数县鸡犬不留。京畿现有戴休颜驻奉天,李晟驻东渭桥,兵马数千余。”
“你即为将,何故不从?”
“节下此话就有些羞人了,某等不想与他日同伍刀兵相向。泾州现在是抵御戎狄的门户,某等宁愿直面诸夷,惟战死尔,是故来投,若是不允走了便是,何必辱某?”
“哈哈,”田希鉴拢了拢胡子,笑了几声:“某却是没有此意,杨郎君多心了。某观你部旌旗招展,来了多少人马?”
“战卒千五,马两千四百匹,辎重俱无。恐节下疑虑,未敢前行。”
田希鉴站在城墙上手搭双目往东边看了看。
此时正值入暮,阳光顺着山谷河道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东边一片明亮,就看见那边一片甲胄旌旗招展,星星点点一片光芒耀眼,怎么也看不清楚。
其实就是军士们肩后的三棱刺反光。三棱刺的造形和枪头完全不同,反光面比较大,角度也比较接近,所以反光就有点集中。
田希鉴放下手,略一迟疑,对杨怀光说:“即是来投,某甚欣喜,何不进城一叙?”
“求之不得。”杨怀光笑着拱手施礼。
“郎君。”守将在一边唤了一声,田希鉴摇了摇头:“开门,请杨郎君进城。”
几个人从城上消失,过了一会儿,城门慢慢打开一道容一人出入的缝来,有军士出来相召,杨怀光下了马整理了一下甲胄,大步向城门走去,亲兵们忙下马跟上。
城墙很厚,到少有十几米,门洞幽深阴暗。
田希鉴站在城门洞外看着里面,身边牙兵牙将围绕。
杨怀兵走到洞口止步,拱了拱手说:“节下见谅,某等甲胄在身,不便靠近,请郎君着人引路便是。”
田希鉴又是大笑了几声,连声说无妨,却是叫了牙将过来引路。
一行人一前一后又上了城墙,来到中间的办公室里。不是上面的城楼子,城墙里面是阶梯形状的,不是垂直的,中间有办公的地方。
田希鉴率先走了进去,两名牙将守在门口看着后面跟上来的杨怀兵和一众亲兵。
杨怀兵解下横刀障刀递到亲兵手里:“你等在此相候,某与节下说话。”
他的长兵弓箭在战马身上,这会儿又去了横刀障刀,田部牙将再无疑虑,请他进了办公室里。
第93章 十不存一
城墙上的办公室其实就是战时的指挥所,算是临时机构,并不是主将日常办公的地方。
所以屋子里相当简陋,一半是大堂,一半是主将的内室。休息的地方。
杨怀兵脱了鞋袜,光着脚踩到榻上走了进来。
田希鉴已经坐在了主位,笑吟吟的看着杨怀光走进来:“杨郎君随意就好,无须恭谨。”
“谢过节下。”杨怀光道了谢,跪坐在田希鉴侧边,这就有点奉田希鉴为主的意思了。田希鉴比较满意的微微点头,叫下面备茶。
就是煮那种令张军痛不欲生思之变色的茶粥。
茶叶粉熬煮成糊糊,里面加的东西很随性,全凭各人喜好,还有加盐加糖,煮出来不论是色泽还是口感都充满了神秘和怪异。
也有玩艺术的,就是先煮东西,各种粉状的片状的块状的,煮好加了盐糖以后,在上面抹一层茶叶粉,看上去碧绿如茵,到是好看。这就是抹茶。
唐代其实是真正的民族大融合的一代,各民族平等,不排外不拒外,人民可以自由的到处迁转定居生活,或者旅游,或者从商、为官。
很多胡族,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到大唐来定居,有一些还做了官,文臣武将都有,有些官职还相当不低。
民族的互融和人员的自由流动,给大唐带来了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生机活性,也必定会产生一些对固定习俗习惯的冲击。
饮食自然首当其冲。其二就是彪悍的尚武之风。第三是穿着打扮行为规范,第四是生活起居生活用品这些。
这里面,虽然表面上看是汉人在同化胡族,但事实上,胡族对汉人习俗的影响更大,比如煮茶,比如胡床(折叠椅和圈椅),比如穿着。
原因很简单,胡族生活往往艰难,游牧居多,各种生活习惯和工具都是尽量的方便简便,也就很容易被汉人接受:会给生活带来便利。
当然,这里面新奇感也是主要原因,就像现代人会感觉老外的东西很‘高大上’,就是因为与众不同。
杨怀兵和田希鉴就喝着煮茶糊糊(其实更像北方的油茶,面茶),一边‘亲切’的聊了起来。
田希鉴问了一些邠州那边的乡土人情时势变化,又说了一些京畿地区的动荡局势,点评了当下各方势力以及主将,到是相谈俱欢。
“某到是对杨郎君缘何奔波数百里来吾泾州甚有兴趣,据某所知,朱天王正广纳贤士召兵买马,杨郎君所部若是依附必受大用。
若是倾心巨唐,那直赴梁州也是比泾州便利些,此时千五战卒不容小觑,朝庭也必重视,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节下言之有理,不过,某却是想避势同伍,不想与昔日袍泽刀箭加身。都是我巨唐健儿,孰生孰死都是巨唐之悲哀,令外夷大笑。
不瞒节下,某在李营,曾私会李都将晟,言及内附之事,怎耐李都将亦是有心无力,粮草物使左右支绌,实在是不堪依附。
某携营来此亦是得了李都将指点一二,言泾州坚固,抵御外蕃,可跳出京畿之糜乱以补边陲之不足,却是正合某意,所以来此。”
“原来是李都将指点。”田希鉴点了点头。
李晟的名字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李晟忠君事国,对大唐边陲各镇一向关心有加,一心起复故土,是当朝名将硕将。
而且他还是田希鉴的亲戚:田希鉴的老婆是李晟的族妹,虽然李晟都未必认识她。但这关系却是真的,田希鉴也很重视这份天上掉的姻亲。
历史上,李晟也正是利用了这层关系,才能制造机会杀了田希鉴。
李晟这人比较猛,还记仇。
他认为李楚林田希鉴这样的杀了节度使自立的将领,比那些曾经归附反叛的将领更应该杀掉。
他几次要杀李楚林都被德宗保下了,结果田希鉴没能躲过去。他还杀了凤翔府十余将领给张镒报仇。不过这会儿他没什么机会了,人都被张军杀了。
不过张军怀疑,他要杀这两个人,和他后来兼领凤翔邠宁泾原三镇,有没有点关系?
德宗为了保李楚林,把李楚林调去了右金吾卫,凤翔腾了出来,而后李晟借巡边之机未奏先决杀了田希鉴,然后两镇节度就落到了他头上。
当然,这有点阴谋论了。
不过不管阴谋不阴谋,这两个人死的肯定是不冤,张军杀他们也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因为有‘李晟的指点’,田希鉴对杨怀兵的态度又有转变,真诚了几分,更加热情了。
一千五百战卒两千四百匹马,这会儿到哪都会成为坐上宾,这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战力了,哪个节镇都会眼馋,顾虑一去自然就热心。
一杯抹茶糊糊下去,田希鉴已经把杨怀兵当成了自己人,连都虞参军的位置都在口头上许了出来。
“某即着人拾撮大营,杨郎君唤所部入驻即可,一应补给即时到位,以后俱是泾州健儿,无分内外。”
“谢过节下,不过,某部初来,还是暂时扎营城外吧,以免城中将士疑虑,只需一应补给就好。等过些时日彼此相熟再行迁营。”
“无妨,杨郎君多虑了。”
“职下也是为郎君所想,以免郎君做难。职下必竟初来,还是应该多有讳忌,以免同袍相厌。职下在城中走动,部卒暂居城外,郎君可使虞侯入营督卫。”
杨怀兵顺竿爬梯,到是把郎君职下的名义给坐实了,令田希鉴好不得意,感觉这个杨怀兵很是懂些事理。
“不须如此麻烦,城内军营颇大,你营自居一隅便是,与其他部卒多多走动就好,时日稍长自然无事。”
“即然郎君如此坚持,怀兵从命就是。”这种事儿都有个度,田希鉴一再让他带兵进城,推托几次还是坚持,那就只能答应下来。再推就令人怀疑了。
“哈哈哈,理当如此。”田希鉴笑的颇为豪迈。门外两个牙将听着里面田希鉴的笑声相互看了看,撇了撇嘴。
泾州城内的军营确实大,应该是这会儿大唐最大的军镇之一,最高峰的时候民三十万,军二十万。
实打实的驻军二十万人。
民三十万,其实大多是为军队服务的老百姓,各种匠作劳力这些,因为交通不便位置偏远,这边军队的很多东西都需要就地生产才行。
不过这会儿早已经没有这么多驻军了和民众了。
像朔方镇,最高峰也是驻军十万虎视西陲,但现在也就是几千兵马,早已十不存一。
这里面的原因很多,有政治上的,有制度上的,更多的是战乱。大量的边军都被征调打内战去了。神策军基本上就是边军组成的。
第94章 凤翔新军
田希鉴吩咐牙将着人去拾撮兵营,杨怀兵陪着田希鉴说话。
这会儿已经是‘一家人’了,那点试探的意思已经放下,再加上杨怀兵有意逢迎,自然宾主皆欢。
田希鉴也不是草包,治军方面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到是有些话题可说。
一直聊到城楼上暮鼓声起,城门要关闭了。
“哈哈,与杨郎君相谈甚欢,到是不觉时辰已过,”田希鉴笑着站了起来:“杨郎君召营入城吧,再晚就不太好了。”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
正值夕阳西下,余辉把城池染得红黄斑驳,阴处糜黑,阳处却又是极亮。
沉闷的鼓声从城楼上传遍全城,街道上人行匆匆,纷纷关门闭店,各处城门开始关闭换值,从这会儿起就不准进出了,城内也开始宵禁,有军士走上街头巡查。
晨钟暮鼓这个词儿说的就是古代官方报时,含意是指城里人的自由行动时间,晨钟而起,暮鼓而归,其余时间都得老老实实在自家屋里面待着,出来就是犯法,很大机率会被杀头。
这词儿和寺院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不知道后来怎么就附会过去了,变成了警醒的意思。
杨怀兵也没向亲兵取回横刀障刀,跟在田希鉴身侧往上走,只吩咐亲兵过去唤人。
田希鉴走在前面,杨怀兵与两位牙将跟在身侧再后是两个人的亲兵,一直走上城头。
虽然还没有黑天,但夜风已起,宽阔汹涌的泾河水滔滔向东而去,山峦起伏恍若在波滔中浮沉,在落日余辉中映出一幅凄美壮丽的画面。
杨怀兵的亲兵下了城墙,到门洞向等在这里的亲兵吩咐了一声,就有人出门打马而去。
田希鉴和杨怀兵还有那两个牙将就站在城头扶着女墙远望,看那亲兵上了马绝尘而去。
杨怀兵和一排亲兵的战马就在城下缓步而行,低头嘬草,到是一派悠闲。
“咦?”田希鉴惊咦了一声,向外探了探脑袋,又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杨部亲兵:“杨郎君,你部军士的配枪到是新奇,却是没见过。”
都来了这么半天了,这会儿才注意到。
“说是军器监试制之物,某到是求了上命这才得了千余杆。方才换装,精妙之处却是无从知道。”
田希鉴点了点头:“李太尉皇恩颇重啊。”
杨怀兵拱了拱手没言语。
他这会儿顶着李怀光部下的名义,这话怎么接都不太好。而且他确实也是李怀光的正统部下,邠州列将,只是不想跟着造反这才算叛了出来。
事实上李怀光这次造反,他的一堆老部下大部分都叛了他,大家都不想造反。最后他的头也是被部下割了下来用来邀功。
“想来应是利器,军器打造颇为不易,一刀一枪俱是匠人心智,反复琢磨而来,轻易怎会更替?只是不知精妙之处却是遣憾。”
“郎君想知,职下献上两杆便是。”
田希鉴摇了摇头,笑道:“某只是感叹,却无心思钻研,军士所用之械某拿来何用?若是矛槊到可一试。”
将军不用像士兵一样连背带挂的弄一身东西,只是横刀马槊(矛或长枪),像杨怀兵这样带着弓的都不多。
那边亲兵传了口令,三团整队向泾州城进发,三里之地也就是几分钟就到了城下,军士们下马整队准备进城。
田希鉴拍了下女墙,扭头对牙将说:“看邠州军马如此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方,平日里叫你等严加管训却是只会搪托。此一营敌,可有胜算?”
牙将不服,看了杨怀兵一眼:“彼时切磋几场便是。”换个时间咱们干一把。
杨怀兵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欠了欠身体。
田希鉴到是对暂三团挺有兴趣,俯在女墙上往下看,也不知道是在看队列还是看三棱刺,或者兼而有之。
下面很快城门大开,暂三团军士们排好队列开始进城。
事情顺利的让杨怀兵感觉都有点不太真实,偷偷掐了自己好几下。
其实也好理解,这会儿的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又不存在什么明显的敌意或者利益纠葛,再加上杨怀兵一再赞扬李晟,口口声声的受李晟指点。
而且李怀光造反,部下多有不从连军师都弃营而去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
再加上杨怀兵坦荡的入城解了武器只身陪在田希鉴身畔。
多方信息相加起来,就让田希鉴相信了杨怀兵。
暂三团四人一列排着整齐的队列入城,不止是城上田希鉴杨怀兵他们在看,城上城下的泾州守军们也在看热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也就是敲过了净街鼓,老百姓都回家去了,大街上除了巡查的军士空无一人,要不然估计得围过来不少人看热闹。
整齐的脚步声在长街上回荡。
四人一列,中间两卒持弓在手,箭羽虚搭,边上两卒手握三棱血刺,刺尖斜举向外,从上面看下去一片森然,满眼都是寒芒闪烁。
“凤,翔,新军。”哨长的大嗓门声响起。
“凤翔新军,勤操不辍,时刻准备,收复山河。”
“凤翔新军。”
“凤翔新军,保家卫国,逢战用我,用我必胜。”
嘟~~~~长哨响起,瞬间风云变色。
暂三团战士们以排为单位忽然间散开,由原来等在门洞里的亲兵带路冲向城墙城门各处要害据点。
田希鉴猛然回头看向杨怀兵,手向腰间探去,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杨怀兵更快,以有心算无心的优势一下子展现了出来。
田希鉴手及刀柄,一柄泛着寒光的三棱刺已经抵在他颈间。张军的兵能没有这玩艺儿?
“却是为何?”
“某奉上命除贼抚逆,田将军若不反抗,或者活命,若是负隅顽抗,某可依令斩杀。”
“你到底是何人?”
“某,凤翔新军暂三团团长即是,我家郎君奉王命节度凤翔陇右二镇,正在驱逐李逆起复长安,尔即受朱贼伪命,当知会有今日。”
“某已经内附了。”
“是非曲直自有我家郎君梁州请命,冯都督尸骨未寒,田将军却是变化多端。”
两旁的牙将拔刀欲扑,被杨怀兵的亲兵用三棱刺抵住,离的太近了,长长的三棱刺往胸口一支,寒光浸人血似欲凝,没有人敢妄动。
而田希鉴的几个亲兵远远的躲到了女墙边上观望,却是没有人上来拼命。
“却是可以告之田将军,此刺惟利,洞甲如腐木一般,别无长处。”
“这是你凤翔新兵?”
“乃我家郎君所造。”
杨怀兵左右看了看,感觉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了,清了一下嗓子厉声道:“田希鉴拭主夺功,迎奉伪逆,某奉上命至此除逆,只拿主将,从者无罪。
诸军皆为巨唐健儿,应知皇恩浩荡,此际戎狄犯边刀兵四起,田贼不思报国却谋拭上官以自立,充泾州诸将士为私兵,谋求反逆伪诏而自得,罪迹斑斑。
我家郎君有令,只除田逆,一应将士即往不咎。
即刻起泾州将士纳入凤翔新军序列,同功同筹一视同仁,不日凤翔将起复原州,当以诸将士为主力贺报天子诏告天下。”
泾州的军将们明显骚动了一下,纷纷议论起来。
“此话可是当真?”一个牙将大声喝问。
“自是当真,某可立誓在此。”
“如此,某从了。”牙将丢了手里的横刀:“某原州人士,父母妻儿血恨在身。”
第95章 泾州易手
“某会通禀我家郎君,待起复原州之际,诸原州将士皆在阵列。”
“多谢。”牙将拱了拱手:“某胡焘,当为将军呼喝大营。”弯腰拾起横刀待收入鞘,却猛的一个折身,横刀呜的一声捅入另外一个牙将的下腹。
“此人石奇,乃田贼内人心腹,不除恐生变化。请恕某无礼。”
胡焘踢倒那个牙将抽出横刀,抱拳向杨怀兵施礼:“贼妻王氏居于城内,其子四,太子通事舍人华,左金吾仓曹参军苇,折冲芮,折冲萱,俱不在城中。”
“尔安敢欺吾?”田希鉴瞪着大眼睛朝胡焘就扑,杨怀兵下意识的一抖手。噗。
“吾儿,吾,当为吾,复,仇。”田希鉴捂着哧哧喷血的脖子后退了两步,仰天倒地。
“主逆已自戮于此,余诸军将等皆无罪过,交出城防回营待命,不可喧哗,不可乱簇,待重新整编后恢复军秩,仍为泾州守卫。”
杨怀兵把三棱刺掩在身后大声下令。这个杀田希鉴的名声他可不想担,得把自戮这事儿现在就给坐实了。
好在城头上人不多,估计他们也不敢乱说。其实说了也没什么,这就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有胡焘帮忙,事情办的比较顺利,也比较快,很快,暂三团就接管了城防仓卫一些重要节点,把原来泾州的军将们都弄回了大营。
杨怀兵这会儿才感觉有点心虚,暗道侥幸。
田希鉴的家杨怀兵没动,只是着人监控起来,等着张军来处理,到是城内的军需城防各库什么的马上组织人手查看起来,好心中有数。
至于田希鉴的四个儿子他一点都不在意,别看都是什么太子通事舍人,仓曹参军,折冲都尉。都不是实权人物。
这会儿府兵都没了,折冲都尉成了虚衔,连兵都没有。
而且这事儿报到梁州,这哥四个能不能活命都还在两说之间,很大可能会被诛连,弄好了也是个流放,从此也就完了。
杨怀兵耽心的是张军会感觉他冒进。张军对军士性命的珍视全军皆知,这事儿可不是玩笑,别看立了功,弄不好这顿屁股板子还真躲不掉。
找来纸笔写了份报告,打发亲兵快马去泾阳报信儿,又想起张军嘱咐占了泾州城以后要快马前去联系百里城,忙又安排了一个班战士带着书信前去。
至于自己占了泾州城自立诸侯这事儿他想都没想过。
虽然跟着张军的时间不算长,但是种种件件事情早已证明了凤翔新军的不凡,跟着吃肉他不香啊?何必自承风险。
处理完了事情,他一个人坐在那,拿了块麻布仔细的擦拭三棱刺,越擦越是喜爱,感觉这东西简直就是专为刺杀而造的,无声无息锐利非常,携带方便还隐蔽。
郎君大才。
……
张军正在伏案挥毫……挥铅笔。
他在根据脑袋里的一些资料整理‘制定’关于土地和商税的相关管理办法。这东西还不能叫法令,大唐有自己的基本法,只要没公然喊造反你就不能另立新法。
再说大唐的法律除了某些地方受时代限制以外,可以说即详实又细致,清晰明了,这可是影响了中西法理一千多年的法典,他也没那能力修改。
举个例子。为了证实法律条文老百姓能不能听懂听明白,宰相亲自去和老百姓讨论然后合议修改。这连现代政府都办不到。
前前后后数十位宰相亲手亲身亲笔,修整了无数遍,这才有了大唐法典的存在。可以说每一条的提出,篆写修改,都是某一位宰相亲力而为。
包括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程咬金等人,一样自己动手,一个也没落下。也正是这股劲儿才促成了大唐的强盛。
可惜没有外辱必生家贼,好好个大唐灰飞烟灭,让自己人给折腾没了。但大唐法典一直被承续传用到了现代,可见一斑。
外面已经打了一更,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夜风阵阵,城内寂静无声,只有月光泼洒下来,把四周照的通亮。
张军放下铅笔使劲闭合了几下眼睛,感觉酸胀难受,干脆做了几节眼保健操,这才感觉好受了许多。这个油灯的光跳的他眼前发花,简直太要命了。
真是难为了古人哪,就这灯光下还要看书写字,就是不知道近视眼老散光多不多。估计少不了。
欸?眼镜。这东西,利器呀,发财利器。
赶紧拿出贴身的小本本记起来。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东西。没办法,时代差异太大了。
“郎君。”武怀表在门外小声唤了一声。
“说。”
“王如意来报,赵贵先已率部败退同州,同州刺史李纾弃州赴梁,城内无兵,现由幕僚裴向主持州事。赵部已接管城防,一切无虞,请郎君示下。”
“要某示下什么?这不是挺好的?王如意和赵贵先谁能处理政事?着裴向暂代判官之职,通政事掌判司,兼赵部右司马。着王如意兼州司马。”
“诺。张都知来报,问询奉先民政诸事。孟涉将军也在问县政的事情。”
“段威勇在哪?”
“段将军去了长春宫,说是不方便书信公文。孟将军略有提及。”
“回复孟将军与张都知,诸事烦劳,待李部渡河后派人前来接应。给李长史去个信儿,让他准备几个人准备接手诸地的政事仓事。”
“那,刘少尹回来怎么说?”
“无妨,他巡视州县去哪问他的意思?以后再商量吧,总得先有人接手才是。”
“各地判司之事怎么办?”
“这个……先行军治吧,依本府例。”
“郎君啊,咱们,是不是一下子地盘占的太多了?总感觉心里没底呀,能管得过来吗?”
“这就多了?这才哪里,以后我们的地盘会很大,越来越大,所以你等俱要认真习文,待来日也去主政一方为某分忧才是。”
“仆下怕是不成,仆下,还是跟在郎君身边吧,冲锋陷阵的事儿怀表比较拿手。”
“为将也好,以后本府要守卫的城池会非常多,不管文武都需要很多人,某到是希望你等日后都能独镇一方。”
“郎君,咱们的地盘儿是要文武分置吗?”
“你到是转的快。是,想长治久安,文武必须分置。这个慢慢来吧,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
其实张军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户口问题,人口太少了呀。
经过近三十年的战乱征伐,大唐北方的人口已经锐减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地步,全国人口在755年已经近亿,在德宗这会儿不到三千万。
这里面还包含了没怎么受战乱影响的南方沿海诸地……北方几乎都要没人了。
755年以前只是朔方和泾原两镇驻军就近四十万,到这会儿加上邠宁也没够三万,兵源都没了呀。
这里面有避乱南迁的(走户),流离失所的(逃户),择地隐居的(匿户),但更多的人口是因为战乱死亡了,大片土地荒芜村庄废弃,生育和生存率降到了冰点。
做为一个现代人士,张军知道,人口才是一切,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能安心过日子才是国之根本。
老百姓都没了,你收谁的税召谁的役?谁来出产社会物资创造公共财富?靠这些官僚吗?
第96章 三种选择
这次李怀光东进,把十数县劫掠一空,到是给张军带来了一些灵感。
这事儿,是不是可以效仿一下?
现在他手里握着五镇之地,其实可以算七镇,朔方现在拿到手的难度并不大,而河中只等收复长安以后,也就是一个总攻的事儿。
李怀光没了,那他兼着的夏绥单于府两地也是群龙无首,张军到不是惦记那个地盘,他现在在算计那边的人口。
是不是,可以迁一下?
如果把这些地盘上的人都给迁过来,那凤翔发展的基础就全有了。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各种物资的生产获取都有了可能。
别的不敢说,把人口集中起来以后怎么保障他们的安全,怎么促进生产力发展,这些事儿张军还是有把握的,这是他和其他诸侯相比的天然优越性。
必竟大家受过的教育不一样,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相差太多。
而且就像武怀表说的,地盘占的太多了,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各级官员还有驻军,军事政事民事各方面的管理和发展,都是问题。他现在缺的就是人。缺管理人员,缺军事人才,也缺人口。
如果暂时不碰地盘儿,就把人口往凤翔这么迁一下……感觉好像美滋滋啊。这事儿可以办。
反正放在那也没人在意,官吏欺榨盘剥,时不时的军队劫掠一下,弄不好就被回鹘吐蕃突厥的给弄走了变成了他们的百姓。
于其便宜别人,就不如都来成全我得了。张军用手指敲了敲案几,在心里做了决定。至于人都弄走了当地的官吏怎么办?凉拌,爱怎么办怎么办。
“郎君。”
“嗯?”
“口水。”
张军往嘴边一摸,哪里有口水?扭头再看武怀表已经嘿嘿乐着跑了。
三月二十九,李怀光部诸军过了富平栎阳新丰一线,中军驻栎阳新义。
高固派了大量游骑从三塬往平陵一带搜寻,同时监视栎阳。其实就是跟在李部诸军后面,看着他们一路劫掠前行,防止他们越界。
可能是张军把阎晏杀的有点太痛快了,警醒作用相当明显,李部诸将本来心思就重,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什么麻烦拼命。不值的事儿。
李怀光的想法张军不太清楚,不过他肯定不可能是就此怕了自己,估计是怕两边打起来本来就不稳的军心彻底垮掉吧。这个可能性最大。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儿,大家相敬如宾,你渡河我欢送这是最好的,都省心。
二十九日下午,申时左右,凤翔游击在平陵西馒头窑附近发现了鄜坊军的踪迹,按方位判断,正是向三塬而来。
大唐的全军皆马确实提高了速度增加了战力,但同时也限制了很多东西,就比如他们只能沿官道前行,骑着马没办法潜行隐匿。
官道都是坑坑洼洼的土道,野路荒郊就不用琢磨了,根本就没法走,主要是容易伤马。如果是打起来了管不了那么多,平时大家都相当注意。
“叫游骑上前搭话,问清诸军各部的动向,若是肯归附就引过来,若是傲慢则无须理会。各县加强戒备。”
张军拦着鄜坊诸军不让他们北上回老家这事儿,看着有些无理,其实是能讲出道理来的。这些军马现在可都是叛军,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来去自由。
这顶大帽子还不是张军给扣的,所以做起来当然就理直气壮。
很快,游骑不断的传了消息回来,鄜坊诸军分兵三路,已经都找到了,都在监视之下。
几路鄜坊军见了游骑监视也没驱赶,更没有弄死他们的意思,看样子不是得了消息,就是不在乎。
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脱离李部回家,只要不是李部的人估计也不想起什么事端,以免引起什么意外。
有了张军的吩咐,凤翔军的游骑很快打着旗号靠了上去。
“止步。”
“凤翔张节下麾下,奉命寻你家主将。”
“某部与凤翔素无瓜葛,贵将何事?”
“彼可代你家主将行事么?”
“自是不能,休要诳某。有事速速说来,某报与我家郎君知道,你却是不得入营。”
“我家节下的话怕是与你说不得,且叫你家主将前来,或是某入营去寻。”
“当某不敢擒你等么?”
“放马过来就是,误了事自有人会处置,却是与某等无干。”
“何事?”鄜坊营中又过来几匹战马,远远的询问。
“见过虞候。彼等称凤翔节下兵马,要入营寻主将说话,某正问询。”
“凤翔?你等可是李将麾下?”
“回将军,我家郎君姓张名增,奉敕节度凤翔陇右两镇。”
“张增?李楚林呢?”
“李贼弑张公镒夺功自命,已被我家郎君正法通报梁州。”
“张节下寻某部何事?”
“将军可代彼主将么?”
“可以。说吧。”
“我家郎君说,若鄜坊诸部随李太尉东去,则任其行止,若鄜坊诸部欲北上,须至三塬集结奉降,纳入我凤翔军伍,整训后听令行事。
若诸部奔降东渭桥李都将,则任由你等自去,本部会于近日组织粮料械使一应补给送至李都将大营。”
“某部已经脱离叛逆,何来奉降?某等此去归乡罢了,凤翔张节下管得到我坊州来么?”
“若是数月前自然是管不到的,但当下却是管得。当日鄜坊李节下败退梁州还是我家郎君招待,给以一应补给物料送行。李节下言,鄜坊诸部叛了。
今日我家郎君陈兵三塬富平诸县,阵斩叛将阎晏于泾水,李太尉率部东去未敢越兵线一步。
彼等即为叛将,当知诸事均须正典,口舌无凭,我家郎君亦不逼迫,任由彼等自择去向,尤不可北上。长安起复在即,凡北上军马皆为我凤翔仇敌。”
“可是将吾等视做叛逆?”
“将军说笑了,叛逆是否非我家郎君可定,那是彼等自己的事情,但即已附逆,不降何来内附?莫不是只凭嘴上说说么?”
这个来搭话传令的游骑是张军的亲兵,从盩厔跟着张军到这会儿,已经是张军的小迷弟之一,说话底气贼足,而且口舌腻滑,小嘴巴巴的。
鄜坊部这位都虞候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恼怒,但却知道发作不得。亲兵说的确实不错,他们现在就是叛军。你说你内附了,谁证明?降的是谁?
他们本来想着避开李部大军,悄悄回去坊州也就得了,就当是大梦一场,想来也没有人会追究。
如果没有张军,他们这么想这么做到也是个办法,可惜张军来了,还打了个正面。
“吾等……需要商议片刻。”
“某只来传我家郎君之令,彼等如何决择却是与某无关。告辞。”亲兵抱了抱拳,回身打马而去。
回去报告去了。
第97章 油灯脂烛
“即然话已传到,就不用再理会了,盯着就好。令诸县加派游骑,一定要把这些人给某盯住,不可疏漏。”
“诺。郎君,若是彼等冲线……”
“未降之叛部,你说当如何?话已说到,彼军当知如何进退,若是一意孤行只能说明彼等不驯,反叛之心未死,自当诛之。
但军士无辜,只除首将即可,诸军士以说服为上……本府兵马以安全为首要,此点要切记。”
“诺。”
“嗯,小心戒备就是,某料其也不敢。”
“郎君,刘少尹坊州来报,城防公帑俱以接手,州政仍赖原班人马只是暂时之计,请速传心腹以代之。另,刘少尹问坊州军众之属如何处置。”
坊州是鄜坊节度的治所所在,节镇州县一体,鄜坊军大营在此,从军家眷基本都在坊州城内外落户安家,刘承旨询问这些军属的处置办法。
其实就是问要不要把这些军属扣起来做为和鄜坊军各部交涉的筹码。
“先不用管他们,地方政务让刘少尹暂行安排就是,待日后慢慢清理,当下战事未明,其余诸事暂缓几日。另外,嘱他注意安全,不可犯险。”
“那军眷之事?”
“且看吧,若彼等来降,一众军眷迁至天兴,若是诸军不肯来投则不用理会。另外告诉刘少尹,地方胥吏不可纵容,逾越不规者杀了就是。许他专断。”
乱世当用重典,这个时候必须快速立威,可没有时间慢慢磨蹭,一旦什么事儿挑唆起来引起别的状况就是火上添油。所以得让人怕,等以后形势稳定了再慢慢调整。
申时暮鼓,城门关闭城内开始宵禁,到酉时各家各户已经吃过了晚饭,这会儿天也放黑了,除了极少数富足人家明烛点灯以外,大多少人家已经睡下。
这会儿虽然有了蜡烛,但并不普及,和纸张差不多的样子,太贵了,老百姓用不起。
民间就是用麻油灯,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用脂烛,其实还是油灯,不过是在动物油脂外面披了一层蜡来固定,减少‘流泪’。
麻油灯是植物油,就是蓖麻油,价格比较低,但普通人家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也是舍不得的。
对于科技不发达,交通不便利,信息传递慢的古代,宵禁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制度,不能只看它好像束缚了人们的自由,但事实上也保证了大家的安全。
外面天黑了,屋子里的油灯显得明亮了起来,但张军仍然有点受不了,而且这玩艺儿它有烟哪,熏的头脑昏沉,再加上灯光跳的厉害眼睛确实也受不了。
索兴起来吹了油烛,披上常衫来到外面,夜风迎面一吹感觉整个人都爽利了许多,头脑也清明起来。
“可有动静?”
“回郎君,鄜坊诸部已经汇合于月落驻扎,并无异动。游骑已由四方抵近观察。”
“嗯。李部走到哪里了?”
“已至下邽,明日未时左右可至洛水,已遣游骑通报同州赵将军部。”
李怀光的部队越走越慢,主要是携带的东西人口越来越多,自然就拖慢了大军的行进速度。这会儿又没法翻脸,只能这么耗着等着,反正再有个两天怎么也能开始渡河。
只要李怀光一过黄河,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张军就可以着手准备下一阶段的事情了。
“郎君,城外有人叫门,说是泾州信使。”
“可是本部人马?”
“这个,嘿嘿,仆下没有看清楚。”
“笨货。来了多少人?”张军把披着的常服穿好,系好襟绊。
“一个班。”
“可有书信?”
“有,不过说要亲承郎君,不可传手。”
“放下吊篮,把班长吊上来,其他战士令左近游骑照顾一下,若是缺少什么赶紧置备。”
“已经着人弄了,食水棉衾马料都放下去了。”
“嗯,做的不错。从哪个方向来的?”
“走的西门,从同官顺清水一路下来的,先去了泾阳城又折过来,所以晚了,没赶上击鼓。说是沿途并无遭遇。”
张军点了点头,叫亲兵去牵马:“一路奔波,这些兄弟也是辛苦了,给弄些热食热水放下去,再给些好炭。晚上清凉,让他们好好睡一觉。”
从同官过来到泾阳再返到三塬,路途不说,光是河就得反复渡好几次。这个年头渡河相当花费时间,所以没赶上暮鼓也就可以理解了。
暮鼓一响封门闭户,除非有相当紧急的情况才可能开门,这些军士要在城外露宿一夜,等明天晨钟响后才能进来。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例外。
城门上都备有很大的吊篮,就是预备着遇到这种情况吊人吊东西用的。
主要是城门开合关闭太费时间和力气,不是说关马上就能关上的,万一在这个时候发生点什么状况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这会儿打仗,骗开城门几乎就是胜了。
亲兵牵了马过来,几个人上马出了大营,来到西城门。
城上的守卫正点了火把,趴在女墙上和下面的军士说话,询问一路上的见闻。这会儿的人出门不容易,大多没去过什么地方,对这些东西很是感兴趣。
“郎君来了。”
“见过郎君。”
张军点了点头,走到女墙探头往下看:“可是三团战士?”
“三团警卫连一排二班。见过郎君。”
“恩,一路辛苦,却是不能开门让你等进城,委屈一夜吧,此功记下。班长带书信上来。”
守门卒七手八脚的放下吊篮,等班长带着书信爬到篮筐里坐好再合力转动木辊把人吊上城来。
张军站在那听着木辊吱吱呀呀的声音就感觉牙酸,很是耽心麻绳会突然断了。硬磨呀,这会儿的人也是真的心大,也敢坐。
高到是不高,四米多不到五米,但是想爬上来基本不太可能。一圈女墙上都插着火把,整夜不熄,守城卒一刻一巡,交叉往复,基本上没什么漏洞。
这是战时情况。平时只是城门上方会点火把,但巡城的军卒是一样的。
很快,警卫班的班长上了城墙,给张军见了礼奉上杨怀兵的书信。
张军借着火把把信看了一下,心中一喜。泾州竟然这么顺利的拿下了,没费一兵一卒。杨怀兵这件事儿做的太漂亮了。
班长都上来了自然不可能再给吊下去,和张军一起回了大营,给他弄些热食来吃。
待他吃过饭喝了茶,张军这才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问情况。
“杨怀兵带着一个排就进了城?一个人和田希鉴清谈到暮鼓?”
“田希鉴自戮于城头?”
“牙将胡焘杀了牙将石奇归附,只求起复原州报父母妻儿之仇?泾州原州兵将可多?”
“怀表,暂三团记集体功一次,团长杨怀兵违例,罚杖十,暂且记下。”
第98章 朱泚通蕃
鸡鸣狗吠,朝阳贲发,晨雾蔼蔼。
清水河从城南奔腾而去,晨钟悠扬,整个县城一下子活了过来。
张军抻着懒腰从屋子里出来,在廊下洗了把脸,跟着军士们一起操练。
泾州到手,李怀光的部队今天能到洛水,这边事实上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张军的心里也就轻松了起来。
必竟刚来一个月呀,头一次面对这么大的阵仗,嘴上没起火炮已经挺厉害了。这和个人能力武力没有任何关系。
早操就是活动一下身体,拉伸一下筋骨这些,很快就结束了,开始吃早饭。
“怀表,你着人去一趟奉先,告诉张都知某要去泾州,待李太尉过了黄河就走,让他担待这边的事情。
另外回去禀报李长史,叫他安排几个人随某同去泾州以应政事。
告诉他,某阵斩叛将驱逐李逆斩除乱臣起复泾州的事情可以向梁州上表了,田希鉴的尸身还有家眷请圣上定夺。
鄜坊的事情先不要提,先行压住,待起复长安后再说。可以提一下某部即欲起复长安,祈望得到天子的恩泽以助力。”
“诺。郎君,那以后杨都,杨团长就留守泾州啦?”
“暂时也只能这样,等着先把泾州守营兵马换出来整训,重新编组后再定吧,也不是短时日的事儿。
现在凤翔缺人缺兵缺官缺将,万事开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解决,某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过凡人一个。
你等若是可造就速速成长,好助某一臂之力,某也会轻松许多。”
“报。邠州信使到。”
“邠州?”张军愣了一下。这才刚刚吃早饭,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需要一大清早就来?这信使怕是跑了一夜。
“人呢?”武怀表问进来通报的亲兵。
“在外面。”
张军放下碗站起来往外走:“邠州至此必是奔驰宿夜,肯定有紧急事情。准备热汤面饼,准备热水,让信使吃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郎君,你饭未吃完,某去唤其人进来便是。”武怀表跟在张军边上。
“也耽搁不了多久。战士为了情报奔波宿夜,我又有什么理由在彼面前摆出上官的架子?晚吃一会儿又不会死。”
出来到了外面廊下,邠州来的信使列队等在这里,一个一个满脸疲色。
“汝等辛苦。”张军过去在几个人肩上都拍了拍。
“谢过郎君。某等奉孟将军令百里加急,长安李贼与邠州吐蕃部暗通款曲,有使互往,孟将军请问郎君如何定夺。”
“朱泚与吐蕃军来往?”张军皱了下眉头:“先去吃饭,洗个热水澡解解疲乏好好睡一觉,允某仔细想想。”
三名军士依令去吃饭换衣洗澡。
邠州部没参加整训,还是原来的套路,也没奉行出行至少一班的规矩。这就是时间不足啊,张军心里有些惆怅。
从来到大唐就没安静过,一件事跟着一件事,根本就不容他缓一缓松下手脚,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却又总是紧张。
主要还是事情又都出奇的顺利。有些时候太顺了也不见得就是大好事,人员兵马跟不上啊,弄的心里百般滋味,焦急的很。
现在张军是五镇在手,这么说可能没什么感觉,换一种说法:一府十五州,共六十八个县。这还是后来几次改并调整过后的,原来八十几个县。
一县一城,再加上五个节度治所,七十几座城需要镇守,需要管理。
这五镇围绕在长安西北东三边,属京畿地区,人口损失相对比较少,四十多万人总是有的,这就是五镇的基石,什么你不得管?
而且张军清楚的知道吐蕃突袭了这边多少次,掠走了多少人口。你不管?
吃穿度用什么都得管,起码得让这些人能正常生活,能保障安全安定,然后才是要求他们为政府做贡献的时候。
可是现实情况摆在这里,谁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急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张军动了移民心思的原因,把大家尽量集中到天兴这边,那就方便多了。守好边隘,中间空城就不用管了。
还是那句话,官吏这一块顾不上,自生自灭吧。
等他吃好了早饭出来在营中散步,那边邠州的信使已经洗了澡在安排的军帐中睡下了,鼾声如雷。
“郎君,难道,这朱贼要和吐蕃联手?”武怀表跟在张军身边,问了一句。
张军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朱泚虽反,但他节度多年,与吐蕃也是多番交战,当知戎狄不可置信的道理。”
其实他已经在脑中找到了相关信息:朱泚贿赂吐蕃驻军,使其不向刀兵。
他买通了这次带兵过来的吐蕃将领,对方收了钱答应不和唐军联手进攻长安,而一心依靠吐蕃军的崔相这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处在起复长安的美梦里。
也好,起码是歪打正着的保住了安西北庭四镇,这事闹的,算不算朱泚立了大功?
“不须惊扰了信使,待睡醒的再说,没什么急事。”
回办公室看了会公文,处理些杂事,时间也就到了辰正时分。九点多了,伙帐那边已经开始在准备全营的午饭。
“郎君,鄜坊诸部拔营,向三塬而来。”
“诸部一起行动?”
“正是,五将三部汇合同行,来意未知。”
“何时能到?”张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瓦兰瓦兰的,也没有云彩,别说云彩,连只飞鸟都没有。“到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一个时辰之内。诸部并无辎重,也未劫掠人口牲畜,一路轻进。”
“嗯,叫各部戒备,全军待战。待彼众及三塬城五里内各部同出合围。”
“唯。”
张军扭头看了看立在办公室门口自己的那杆大槊。
挑了阎晏让他的信心大增,对自己的战力也有了具体的估计,可以说信心从来没这么足过,这会儿对打仗反而有了那么一种盼望。绝对不是想杀人,绝对不是。
营内哨声响起,正在训练队型的军士们闻声而动,迅速集结起来相互着甲,开始武装自己。
负责守营的则冲向城墙,增派瞭哨,游骑匆匆出发去联络泾阳富平各部。
这就是战场的另一面,魅力,令人热血澎湃。
没有人害怕,新卒兴奋,立功的机会来了。老卒淡然,慢调斯理的整理甲胄弓箭,试着弓弦的韧度,一边还有心情相互调笑几句,给新卒讲几句经验。
军伍中老卒是真正的宝贝,比军官更加重要。一支队伍临战的状态可以说全系在老卒身上的,军官在这个时候点作用没有。
第99章 伏地纳降
四十多分钟,也就是三刻不到,满营甲士战马全部武装完毕。
主要是这会儿的武器装备甲胄太过繁琐,不仔细又不行,这个速度已经算是相当快了。
张军没有着甲,背着手站在南城门上看着远处。
他知道这会儿不可能打得起来,鄜坊诸部如果不是失心疯了就不会挑衅,攻城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汇合到一起,估计是壮壮声势过来找他谈判。这个年头谈判也得有资本才行。
这边的兵马备战也一样,也是声势的问题。当然了,备战不可能是假的,也是以防万一,万一就真疯了呢?
战争永远是为了谈判桌服务的,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不管是征服还是灭亡,最后终归都要回到谈判桌上解决,不可能就把一方杀的没人了。
游骑开始密集起来,不断的把鄜坊军的动态实时汇报过来,军中有专人按照游骑的消息在地图上绘画计算。
“暂一团已抵达目地。”
“富平部抵达目地。”
“已看到将旗。”城楼上的瞭望哨挥动小旗:“五将,四千五百余卒,战马六千余骑,没有辎重营夫。”
张军往南边仔细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望远镜这东西,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呀,这东西打仗的时候太重要了,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出城列阵。叫暂一团和富平神策部压后包抄。”
战鼓敲响,沉闷的鼓声却能传出去老远,听的人心都在跟着跳动的感觉,让人血脉贲张。
紧随着的低浑悠长的号角声更像是给军士们塞进了一股力量,有种神圣坚定的毅志在升起。
做为现代灵魂的张军都有些受到影响,胸中热血激荡起来,一股求胜必胜的信念在凝结汇聚。
穿着常服带着横刀,衣服里习惯性的着甲藏着三棱刺,张军骑着战马带着亲兵也出了城。
阵列不可能摆在城门口,至少也在几里开外,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即使有突发情况也能让城头上有时间反应。
麾旗就在张军身后,五色方旗紧随麾旗,然后是号旗和枿旗。这就是这会儿的战斗指挥中心。
列好阵势的军士们就不再听从什么口令了,全是看旗行动:方旗是移动进击方向,号旗管攻击退守,枿旗是确定参加攻击的队伍数量,是合击还是分攻。
而张军的麾旗就是稳定军心,旗在将在。这杆旗一倒军心马上破散。所以很多古战场上都有直取中军杀将夺旗的套路。
等阵势排开,骑兵在两翼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肉眼就已经能看到鄜坊军的旗帜了。
双方的游骑探马奔逐在两军周围前后,不时的照面,相互都没有攻击,全当对方不存在。
“郎君,对面意向未明,还请郎君回到中军。”
“不用,不要耽心,其等能来已是定了降心,摆出架式不过是虚张声势。”
张军骑在马上站在阵前,看着对面乌泱泱奔骑而来的队伍。四五千人的声势还是相当可观的。
号旗摆动,步卒们弯弓搭箭虚引弓弦,做好了攻击准备。
双方之间不足两里的时候,在鄜坊军后面两侧,暂一团和富平的神策兵马已经围了上来,战马卷起的尘土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龙卷风。
两边的人马差不多,张军这边要稍微多一点,超过了五千人,一万多人再加上一万多匹战马踏着滚滚烟尘向三塬城南汇集而来。
号旗手紧紧的盯着二营长,等待命令。各部军官盯着号旗。因为张军在阵前,战阵的指挥权就自动交到了二营长手里。
如果张军退回中军,战阵指挥权自动回归到他身上。
这是一套精确的战场指挥条令,随着情势变化自动变化,不用刻意安排。
武怀表有点儿紧张,跟在张军身边骑在马上,握着长矛的手指节已经握的发白,额上也隐隐有汗迹。他担心张军的安全。
“无须紧张,没什么威胁。”张军安慰了武怀表一句。
“郎君不该以身犯险。”武怀表没有表情,硬梆梆的顶了一句。
“哪里有险?你太高看彼等了。”
武怀表咬了咬牙没应声,紧紧的盯着迎面而来的鄜坊军。
相距一里,鄜坊军里响起哨子,队伍有序的停止前进,开始整队。军队里的哨子外形是胡人头颅的样子,哨子声音尖厉,极易辩认。
张军身后号旗摆动,步卒们整齐的扬起手中弓箭以大概四十五度的样子指向天空,但并没有引弦,只是右手搭在弦上,等待下一步命令。
这会儿弓不能放空,拉开了就要射出去,放空会伤弦,是战场大忌。
对面鄜坊军都下了马,也没有取弓的意思,静静的列队站在那里,只有战马不时的动动头颈踱动几下。
为首的将军到是没下马,而是驱马慢慢向这边行来。他除了横刀没带其他兵器,也是让这边看清没有敌意的意思。
张军没动,就安坐马上看着对方过来。
他一身圆领常服打扮,傻子也能看出来他不是来打仗的,这个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其实也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别误会。
“可是凤翔张节下在前?”
“某张增在此。”
“节下列兵于此,不知何因?”
“待你等来降,亦防止你等叛心已决。降,下马伏地,战,你可以回去取兵器再来。”
“某等终是巨唐兵马,何来叛敌一说?”
“李怀光反叛在前,李节下侥幸未死避走梁州在后,你等身为节下将军,鄜坊军伍,未随节下而是宿身叛营,如此,还不是叛敌?”
“某等从未造反,实是被逼无奈,一待时机即脱叛营而出,节下应该知晓才是。”
“如未知晓,你等此刻已经万箭加身了。某代巨唐在此,你等即为叛众,当有败降之心,此为道理,不可言缺。”
不管你们是真造反还是被迫无奈的参加了造反,造反是即成事实。我现在代表大唐在这里等你们,必须要有一个投降的实际行动才算数。
其实非得要对方下马伏地表示投降才能算数吗?也不是。
张军对赵贵先,孟涉段威勇都没有这样的要求。
鄜坊军这些人有点多,兵强马壮,心里还有着一些傲气在,而且他们来降,并不是降给张军,而是要内附大唐,而张军就是要打磨他们的这种心态。
他是要收了这些人的,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打压一下,以后管教起来也可能是个麻烦。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在哪里低了头,再低一次就没有任何心里障碍了,然后就会习惯。
“还不快快下马?”武怀表喝斥了一声。
张军举起右手:“十息,某视为不降。”
对面将领面色变了几变,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下马。这会儿他要是不下马就纯粹是找死了。
“某等鄜坊旧部,愿降。”
第100章 起赴泾州
鄜坊首将拜伏在张军马前。
这是战场上一种奉降的方式,不是跪下咔咔磕头。意义有点类似动物们认输败服以后露出肚皮的感觉。
这是胡人礼,也是受跪坐的影响。
唐代这会儿礼仪是,对方站立你长跪(跪坐时立起身体),对方跪坐你站立,同时俯首,以此来表示尊敬或诚服。
最高的仪式就是五体投地。
张军高高的坐在马背上,往下看了一会儿这位伏在马前的鄜坊将军,这才笑了一下:“好,起来吧,某受降。”
张军身后阵列的战卒们发出有节奏欢呼,这是庆贺大胜的方式。
“你叫什么名字?”
“下走京兆杜玄浩,字晨阳。”
“京兆杜家?原来是杜节下族子。上马,随某去和鄜坊诸军士见一见。”
“诺。”杜玄浩翻身上马,手脚到是利落。
关中六姓,韦杜裴柳薛杨,这个杜就是杜牧家的那个杜,现在的族长就是节度岭南的杜佑,张军派了人去拜访还没回来呢。
杜牧家排在关中第二位,在大唐的显贵之家里也是能排到前面的,不过这个杜玄浩一听名字就是庶子,不是家族培养的娃。
这会儿山东五姓除了皇族的李氏以外,王崔卢郑还有赵郡的李姓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被关中六姓顶了上来。
这也是大唐各代皇帝一再的抗争的结果,削除阀门。
不过一直到唐亡也没怎么成功,纵观朝野,为将为臣的大部分都还是这些家族的子弟。不过新的阶层确是培养起来了,与老阀门分庭抗礼。
“某与杜节下神交,不日之前才将派人慰问尚未回归,如此当不是外人。”张军看了杜玄浩一眼,安慰了一句。
“谢过节下。”
“以后,你等即是凤翔军马,循规守矩就好,战阵功劳不会少了你们的。”
“诺。”
张军轻磕马腹,就这么带着武怀表和杜玄浩两个人来到鄜坊军跟前,把武怀表紧张的简直都要原地爆炸了。
“汝等都是巨唐健儿,虽受伪命当属胁迫,本镇即往不咎,惟望诸军努力,以刀枪一雪今日之辱,兴我巨唐军威,复我巨唐故土。
即日起,诸部编入我凤翔新军,与我凤翔兵马同寝同袍,同功同筹,一视同仁。
不日之后,某部即起复长安,当以诸部为刀锋,以正诸部声名,壮我凤翔军威。到时,某与诸位同贺。”
“万胜。”武怀表举着拳头喊了一嗓子,鄜坊诸部的将士们都跟着喊起来,一扫刚才的沮丧气氛。
“诸将与某同行,战卒补入暂一团,以老兵为班长重新编排。”
张军扭头咐咐了武怀表一句,又地杜玄浩说:“你等五人暂时跟在某身边,待他日回了凤翔再行定夺。”
“凭节下吩咐。”杜玄浩伏也伏了,拜了拜了,心里那道坎也就没了,现在相当乖巧听话。不知道和张军说认识他们族长有没有关系。
“你等暂为列将,伺机编派。放心,起复长安之功不会少了你等。”
“谢过节下,某等必肝脑涂地。”杜玄浩在马上揖了一揖。
这一下到是真心实意的,他们刚刚顶着叛将的名声,如果能在起复长安之战中露脸获功,不但能一雪前耻,说不上还能蒙得皇恩,这个情义就大了。
二营长,高固和富平神策部的留守将军靠了过来。
“多谢。”张军对神策部守将拱了拱手。人家是帮忙的,得客气点儿。这和身份地位无关。
“郎君客气,吾等之责尔。”
“如此,请将军转守富平,等待李部东渡黄河。”
“诺。”守将施礼应令。
“鄜坊诸部今日起不复存留,一应战卒补入暂一团,二营长暂代副团长之职统领,其下一应军官以原营老卒充任。”
“诺。”二营长原地升官,喜滋滋的应令。
“如此,你带人回泾阳去吧,新卒在行营纳训补给。大战在即,当用心整练。”
“诺。”
神策部和新的暂一团拜别张军回程,张军也带着高固和杜玄浩等五位降将回了三塬城。
“恭喜郎君。”李玫站在城门迎接张军,拱手道贺。张军没带他出来,主要是怕打起来危险,李玫是通透的,自然知道张军的好意。
回了军营,正好吃午晌。
张军和李玫,杜玄浩五将还有武怀表一起吃饭,也给几个人相互之间介绍了一下,算是认识。
“某须至泾州数日,你可要与某一路?”张军问李玫。
“泾州?……恭喜郎君,某却未知此信,愿与郎君同行。”
“来去须尽快,想来会有些辛苦。”
“无妨。某心仪安定楼经年了,必须登楼一试。”
“好,那便同去,某等小郎君做千古佳句。”
这会儿李商隐还没出生,自然也还没有那首著名的诗文。
“却是不敢。”李玫谦虚了一句,却明显的有点儿越越欲试。
其实唐诗这东西,也并没有那么神秘,只是这个时候的文化人用来记事的一种文书体裁罢了,和散文一样,也可以用来上书。
和宋词元曲并不是一样的东西,宋词和元曲是用来唱的,是文娱作品。
唐代也有词,也是用来唱的,像陆游就比较擅长填词,写了不少佳作,但因为诗的繁盛,又是主流文化,就把词盖住了。
像白居易就喜欢用诗文来上书给皇上看,但是他性子太直了,让唐宪宗经常想发疯,会来就把他贬出京去了。
他弟弟白行简就不喜欢写诗,反而喜欢写辞赋,相当于那个时候的传奇故事小说,专门写一些贵户人家后院儿的私事这些,相当著名。
……
吃过了午饭,张军把事情交待了一下,给各部去了封书信,自己带着李玫,杜玄浩五人还有亲兵出发去泾州。
把杜玄浩五个人带着也是考察一下的意思,在现代心理学面前,这些古人就像是一张一张的白纸一样,非常容易辩识。
从三塬去泾州其实走奉天最近,方便,但是不合适。戴休颜守在奉天城呢。
张军带着一众人马还是走云阳北上,走三水到邠州,再穿宜禄到泾州。和杨怀兵走的同一条路。
不过和杨怀兵走的时候又有不同,这会儿,这一路上的各县已经是张军的地盘了,算是巡视。
张军也起顺便看看沿途的情况,可是时间不允许。
他必须得快点处理好泾州的事情然后回来组织长安反攻,所以也只能走马观花,匆匆行过,也算是有了一点印像。
四月一日未正三刻,张军一行风赴尘尘的来到泾州城下。
再晚一会儿就要敲响暮鼓开始封城宵禁了。
第101章 关州佛国
按规矩,张军需要派亲兵进城去通知,然后自己在城门外摆好了架子等杨怀兵带着一城官吏出来迎接,各种行礼奉承一番,然后才进城。
这个时代,这不是刻意摆架子,这是官仪。是有相关规定的。和现代明明不让非得要搞不是一回事儿。
但张军哪有时间扯弄这些个?烦都烦死了。
吩咐了一声,大家就直接进城。
守城的都是凤翔兵,自家老大当然认识。敬礼,放行。守将还在奇怪为什么团长不出来迎接,这是两个人生了什么嫌隙么?
“着人给郎君引路,你呆什么呢?”武怀表用马鞭捅了捅守门将。新军的连长。
“嘿嘿。”走神的连长傻笑了两声掩饰一下尴尬,叫了两个战士过来带路,引张军一行去州衙。
泾州城确实大,而且城里的地形成比较复杂,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寺庙多。
这地方算是国内佛教的发祥地,是佛教引进的起点,各朝皇家多有关怀赏赐下来,多次拨款兴修庙院,赐金赐物封赏头衔什么的。
而且历代皇帝一般都专程来过泾州城,说是礼佛也好,说是谈判交易也行,反正大家各得其所,各取所需。
城内平地部分本就不是很大,让寺庙占了足有三分之一去,各届节度使也是没有办法,这边的寺院个个受过皇家封赏,哪个也不敢动啊。
其实平时还好,影响也不大。但是现在原州已失,泾州城直面吐蕃成了边防第一线,这些寺庙就有点碍事了。
还有一点就是,本来就少的土地,寺院占了很多,变成了和尚们的财富,不纳税不缴粮,还要占用城内的劳动力。
和尚们自己是不耕田的,都是靠劝善,也就是哄骗老百姓来出白工,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念几声慈悲。
而反过来他们占田占地聚拢浮财积蓄金银却从来不会感激朝庭还有百姓,而是理直气壮的享用,大肆奢糜,引诱失足娘子什么的。
甚至还有放贷聚赌之类的行为。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和尚,还真没有几个人干过什么好事儿,都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坑蒙拐骗奸淫霸强之类的事情到是此起彼伏,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几次的灭佛行动了。
信仰这东西本来就是因为政治需要才产生的。
到了府衙,杨怀兵正在忙。
好巧不巧的是他正在接待几个和尚。
“郎君。”
“嗯,你办你的,稍后再叙,着人引路就好,某在城中随意转转。”张军摆摆手让杨怀兵先处理事情,他自己正好四下看看。
“檀越施主,留步。”
张军回头看了一眼,喊他的是个老和尚。其实也就是四十来岁,一副精壮的模样,到不是腆胸叠肚的弥勒相。
大唐尚武,和尚道人闲暇时间最多,自然也不会落后,基本都是练过的。
不过这个年代男人蓄须,看上去就显得老一些。
“道人有事?”
“贫道主持大兴寺,被杨施主唤来,却请檀越施主主持公道,佑我山门,当持福报及世。”
“贫道等同请。”几个和尚一起立掌施了个礼。
张军看了看他们,一共九个人,都是面色红润肤浮油光,一看就是营养相当足啊,在这个年代这叫福相,其实就是吃的油水充足。
官级小了都不如他们的样子。
“某却是从未进过庙门,也未曾施舍,这声檀越叫错了。”
“非也,吾佛平视世人,众生皆为檀越。”
“檀越,印度语罢了,亦为陀那钵底、陀婆即是。意为出资供养僧众或者举办法会的在家信众,所有行布施的主人。
尔即呼檀越,又称施主,同意反复何其怪哉?
而且此言虚伪,尔等何曾将施舍信众视为主人?凡高高在上以神自居,视纳贡为平常,享受为当然……
算了,和你等说这些无用。何事?杨都尉行代刺史之职,诸事寻他就好。”
“州守传贫道,欲缴寺产充公,却是古来无有的事情,寺院为出家之地,拜受皇恩,不纳不缴为历代先皇所制鸿恩敬佛之意,安敢僭越?”
张军扭头看向杨怀兵。这哥们行啊,刚来就和寺院整起来了,那十板子是不是可以考虑免了?
“禀郎君。州城颓败人众凋零十不存一,职下查录仓廪已显不足。城中惟寺院积粮甚广,便欲调度一番,怎奈彼道拒不答应,这才传诸寺主持来此商讨。”
“这几位,都是各寺的主持?”
“正是,尚有几寺未至,原由未知。”
“可查过寺里僧尼有多少?”
“僧尼两千五之数及上。”
“可知都是什么年纪?”
“数岁幼童有之,天命亦有之,多为二三十青壮之年。”
“荒唐。”张军皱了皱眉,看向大兴寺的主持:“佛说由汉明帝而入,盛于南朝,至大隋而兴。无外乎文帝生长于厮,武帝曾落发为尼筑塔藏经。
于国于民,尔等可有丝毫建树?如蛆虫之腐骨罢。
皇恩鸿大乃是让尔等潜心修练,尔等却仗此横行掠财**乡里。
此际天下大乱,吾辈军人舍身为国守卫边疆,尔等积粮不与是什么道理?是你佛家的道理吗?两千五百人食用多少?
而且,二三十之壮年,不思报国荣乡,躲入寺院蝇营苟且,此心当诛。来人。”
“诺。”武怀表一个闪现出现在张军面前。
“着人查封诸寺,凡四十以下身无残疾者皆令还俗。积粮归仓,可按人数复领,财物与佛说无关者,没。
泾州城实为御夷前线,某观坦地多为寺院,檐宇相连甚至广大,即日起,余僧统归大兴,余寺皆没,充为军用。”
“唯。”
“万万不可呀?”几个主持大惊失色。
杨怀兵还只是管他们要粮,这位上官更狠,直接就要封寺查抄,还要逼僧还俗。
还什么俗啊?出家不就是为了什么不干舒舒服服过日子享受的吗?要钱有钱,要妹子有妹子,要地位有地位。
“汝不怕吾佛报应?吾佛慈悲也有金刚一怒。”
“若有报应,尔等早已灰飞烟灭。”张军嗤笑了一声,摆手让武怀表快走:“速去。”
“若是僧人不从?”武怀表有点为难。
“斩。”
(晋代以前,和尚的称呼还没有,统称为道人,自称贫道,是官定礼仪。后来为了和道家区分,僧人自名为和尚,是‘师’的意思。
晚唐后期才改自称为贫僧,至宋代普及,但礼仪未变,还是单手立掌。)
第102章 金刚一怒
“郎君且慢。”杨怀兵从案子后面急步跑了出来。
“如何?”张军扭头看过去,有点不满。
你自己解决的啰里啰嗦的,我这边命令下去了你又拦着。拆台呀?看来十板子怕是不太够啊。
“郎君。”杨怀兵把张军往一边拉了几步,低声说:“城内寺院多有名气,影响颇大,又多受诸代天子恩泽,传扬出去怕是会引起喧哗。”
“那又如何?”
“郎君哪,佛家走动的都是朝中显贵赫赫之家。”
“吐蕃犯边,陇右之地尽失,赫赫之家何在?佛门高人何在?京兆糜乱反兵四起,赫赫之家何在?佛门高人何在?
饥寒瘪腹之际,田鼠之穴赢仓,某却动它不得么?就看着国破更迭彼等继续做威做福?”
杨怀兵汗都下来了,张军几句话的太重。
但是他也是有苦,耽心张军初显,一下子得罪了佛门,间接得罪了那么多显贵甚至皇家,到时候怕是要麻烦不断。
他到不是说真为张军的未来担忧,起码有一部分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刚绑上啊。
“泾州二十万大军,如今还剩几何?缘由何在?粮不丰仓人丁凋零。可是寺庙里青壮就是几千人,占着田亩无数却无动于衷。
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富贵丰足罢了,哪管天下和天下人的兴亡?如果现在吐蕃大军发至,他们会和军士们一起拼死抵抗么?
我告诉你,不会,永远都不会。他们只会隔岸观火,过他的太平日子。当初泾原俱失,吐蕃据此六年,他们怎么样了?
照样丰衣足食糜乐无度,凭的是什么?难道就凭一句出家之地方外之人?
口口声声贫道度外,如此之贫,如此之度外,某到是也想尝试。
你无须耽心,也无须再劝,只管做好你的份内,其他某一力担承。田部守军整训的如何了?”
“已经重新编排。”
“嗯,把泾州给某守好,待某起复了长安之后再来。你的功营在原州,在秦州,只管将心练兵就是。”
“诺。职下到不是贪功,只恐郎君徒犯小人。”
“有何耽心?尽数斩了就是,现在天下如此动荡,一切靠刀口说话。某一心巨唐,以平天下复山河为己任,其他一概无视。”
“如此,职下谨诺。”
张军点了点头,扭头对武怀表说:“去吧,果断些。”
武怀表见杨怀兵也没劝动张军,也就认命了,扭头出去召集了人马去封寺拿人。
“汝是何人?”大兴寺的主持盯着张军厉声问了一句。
张军看了看这个主持,走到他面前正视着他的眼睛。
“某,巨唐朝请郎,捡校尚书刑部员外郎,敕领凤翔陇右节度使,兼凤翔府牧,侍御史赐绯鱼袋,张增。”
凑特么的。张军在心里骂了一句,对德宗的怨念又深了几分。
堂堂从二品大员,两镇节度一府之牧,特么散朝请郎捡校员外郎,挂绯鱼袋还特么无爵无勋,去哪说理?
三品以上从紫服,挂金鱼袋,可是他这个绯鱼袋是皇上赐的,不能换。操蛋不?
说一遍就感觉羞耻几分,可是这玩艺儿还不能乱说。特么的。好在官服从绿色换成了紫色,算是告别了绿帽子。这是个好兆头。
绿帽子这个词儿本来就是嘲讽别人官小地位低微的意思,后来因为元代的某个规定,意思就从头上变到腰下去了。
“可是记的住,某可再说一遍。”
“原来是张节下。请问张节下,汝凤翔节度如何管得到吾泾州来了?可有皇命?”
“你的泾州?你等之泾州?吐蕃来时你等也会如此说来么?或是你等亦曾登上城墙浴血拼杀过一番?”
“……贫道等方外之人,岂能参与世俗的争斗更迭?”
“田亩金银也是世俗之物,妇人女子俗之更俗,却没见你等避之如虎,反而藏纳甚欢。怎么?不劳而获就行,要你等付出就是方外不与了?
到是算的一笔好账。你等做威做福习惯了,却已经忘记了此威此福来之何处,享乐着巨唐之施舍,却不曾为巨唐做一分,还有脸面在此与某辩驳?”
“吾佛东渡数百年,慈悲济世度人厄难,凡皇子公孙莫不敬拜有加,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如何慈悲?几时济世?何地度人?解谁厄难?巨唐外有夷狄侵扰,内有乱兵烧杀,你等慈悲心呢?怎的不去度人厄难?
整日缩与庙中淫乐不堪,侵占田亩不税不贡,多方敛财多行不义,哄骗乡里邻间之事却是日日可见,此即彼佛慈悲济世?”
“血口喷人。”
“可要实据?却是不难。”
“某等必进京面圣,告你恶行。”
“不贫道了?彼佛金刚一怒呢?使将出来就是,何必百里奔波。呵呵,叛军攻城,吾皇先避奉天再赴梁州,彼佛何在?可有愧于往日恩泽?”
“孽障如此欺辱吾等,必遭天遣。”
“吾命由吾不由天。某却是不屑你等,平日里所作为当心里有数,可曾悔悟半分?可曾言及欺辱?此时声色俱厉又为哪般?”
“留你不得。”大兴寺主持身后突的窜出来一个和尚,比大兴寺主持还要壮硕几分,只是个子稍矮,却更显精壮。
一把横刀刷的一下就朝张军劈了过来。
“敢尔。”杨怀兵大惊失色,拔刀冲过来。只是离的稍远了几步,已经来不及了,他自己也被一个和尚拦住了去路。
九个和尚有五个抽出了横刀,向张军和杨怀兵扑过来。
张军确实相当意外。
这可是在州衙之内,他真没想到这几个和尚就敢拔刀杀人,还是杀现任刺史和当朝节度使。可见这些和尚平时有多猖狂。
张军一个旋身避开迎面一刀,手探到衣摆下抽出三棱刺。这会儿就有点吃亏,三棱刺只能刺,却是没有横刀来的快厉,而且还比横刀要短不少。
好在他习惯了在常服内着甲,到是也不慌。只要不是捅刺,这玩艺儿还是能挨几下的,只是疼痛不会受伤。
这边五个和尚围杀二人,那边四个和尚去堵住了大门,在那宣诵佛号,咪咪哞哞的念经,外面的亲兵感觉不太对劲也不敢冲撞这些和尚。
再说也没人能想得到一群和尚,还全是各庙的主持会在这里杀人。还是杀官。
第103章 当断即断
五个主持围杀张军和杨怀兵,两个人围着张军,三个去对付杨怀兵。不是不重视张军,只是杨怀兵着甲持刀,感觉要难对付一些。
都尉甲胄并不适合步战,没那么灵便,有点重,好在这东西比皮甲坚固,硬扛也不会受伤。
杨怀兵穿的铠甲是山纹甲。
马上将的铁甲有一个特点,就是鳞片朝上编排,从侧面压缀,也就是接缝朝上,这是为了防止被人从下面所伤。
要想伤他,你得比他高,兵器从上往下捅到接缝里,就是你得跳起来往下扎,或者两边一边高,你从他左侧面捅刺过来才行。
正面的话那就看力量还有硬度了,大唐之所以威压四海,兵器还有铠甲的的硬度绝对是占了主要原因,只不过这会儿就有点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意思,全看技巧和运气。
张军挡了一刀急退两步拉开距离,间隙间看了杨怀兵那边一眼,感觉短时间内没什么问题,也就放下心来。
也就是一偏头的功夫,又是一刀迎面劈来,另外一把照着肚子就捅,毫不犹豫,就是要杀人,不是吓唬。
张军和杨怀兵就算这会儿被砍死在这儿,这事儿也不会闹多大,顶天也就是往梁州报一下就完事了,主持们仍然是主持,每日念慈悲宣佛法。
甚至可能都不会通报,过了很久皇帝才会知道。这就是乱世的残酷。
张镒,冯河清,田悦,大唐被杀的节度使可不是一个两个,被杀掉的其他官员包括宰相也不是一个两个,皇帝也是毫无办法。
最后还得捏着鼻子认了,给人家册封。李楚林田希鉴田绪等等都是这个样子。
和尚在这个年代的地位怪异的高,莫名其妙的逃在律法之外,自然更是什么事情也不会有。
……
迎面一刀只是威吓,这和尚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奏功,只是逼迫张军闪躲,给另外一个和尚制造机会。
虽然张军手里拿着三棱刺,但显然并没有被当成什么威胁。拿刀的当然不会怕一个拎着铁条子的嘛,又没刃又没锋的,还短。
张军向侧边闪了一下,主要是躲那把对着肚子捅过来的家伙,然后用左臂硬挡迎面劈过来的横刀,身体已经贴了过去。
这一下出了两个和尚的意外。
哧啦一声常衫破开露出里面的步甲,张军也到了两个和尚之间,左手去拿捅人和尚的右腕,右手三棱刺使足了力气贯了出去,噗的一声从那和尚颌下刺入,直透天灵。
左手抓住和尚手腕后扯,右手已经弃了三棱刺,从左手下夺过了和尚的横刀来,一个旋身带着风声全力挥斩。
又是一声裂锦,和尚被一刀劈得连退了几步,紫色袈衣从中撕烈,露出来里面的护体甲衣,却是吐蕃式样。
唐代以前和尚穿黑,但以皇家所赐的紫色和大红为荣,最为尊贵。像大兴寺的主持就是一身大红袈衣。
在佛教经律上规定,和尚是不能穿纯色衣服的,更不能穿‘上色’,像黑红紫黄这些就属于上色,是国君极臣的专用色。
但是不是受宠嘛,也就敢乱来了,像后来甚至都敢穿黄。其实就是惯的。
“原来是细作。”张军随口扣了个大帽子过去,手上横刀不停,直直的照胸腹挑刺。
泾州城曾被吐蕃占了六年,城内诸寺一切依常,与吐蕃官员也是多有来往,手里有些吐蕃的物件儿其实是正常事儿。
不过也正说明了这些和尚根本就没有什么君王国家济世恩泽的想法,谁给东西谁就是奶妈,他们才不管到底谁坐天下。
和尚有些慌乱,必竟不是常年战阵撕杀的军将,不管是勇力还是经验多有不足,也不够凶悍,平时对普通人足够,但是和军将一对就上下立分了。
这会撕杀也没有什么套路招式,就是取命,只管朝着要命的地方招呼就是了,套路招式什么的那得是到了一九四几年以后才有的东西。
这会儿练武其实就是打磨身体,增加气力,熟练兵器。
要说招术肯定是有的,但和套路的招式完全不同,更贴进于散打,而且专攻致命的地方。
为什么传统武术不能上擂台?你先把规则改了,什么下阴咽喉太阳穴眼珠子随便来,然后你再试试就知道了。
像军将平时操练,练的最多的就是劈砍和捅刺,一日数百下,月复月年复年,你这么练也可以一刀削头。
靠的全是熟练和气力。
张军一刀在手,又有些耽心杨怀兵那边,就想速战速绝以免生变,追着这和尚连续就是三刀,刀刀正劈,和尚只来得及把横刀架在头上,不停的后退。
衙堂宽大,那也始终是个屋子,不可能像操场一样。
三刀下来,这和尚已经靠近了杨怀兵这边。
张军上前一步,又是一刀,和尚机械的举起刀来格挡,刀刃上已经砍了几个缺口出来。
刀落,却没有声音。张军已经让过这个和尚转到了一边,一刀顺着一个正在攻击杨怀兵的和尚腋下捅了进去,直抵刀柄。
也不拔刀,左手一扯一带把和尚的尸身拽过来,拿下他的手中刀然后一脚踢飞,撞向另一个和尚。
三个和尚之间的协同被打破,杨怀兵大喝一声把胸中的闷气吐了出来,抡刀反攻。
先前被张军追着砍那个好像有些惧了,拎着刀就往门口急走,被杨怀兵一刀劈在肩颈上,鲜血喷出几尺高,整颗头都要掉了。
一下子变成了二对二。其实也不过刚刚过去几个呼吸。
“谢过郎君。”杨怀兵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
“一个不留。”张军已经运刀劈了上去。动了手就要干到底,张军可没有什么留几线的想法,你想杀我在前,我就屠你在后,说什么都是扯蛋。
“尔安敢”两个和尚此时已经满面惶色,已经慌乱了,尖叫着就想脱身,哪有还有斗志和杀意?
要知军将战阵之上都是面对大军挥刀冲锋,他们哪里可能有这种悍勇?
一慌就乱,没几下就被张军和杨怀兵砍倒在地,张军上前在咽喉上各补了一刀确保毙命,这才扔下横刀去拔出自己的三棱刺。
“外面那四个也都杀了,免得留下后患。”
“郎君。”
“尔等即要杀你我,就当有被杀的悟心,莫要有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留着彼等吃斋么?”
“大兴寺乃皇家贡寺啊。”
“你若今日身死于此,彼等可会念你巨唐命官?祸端已起事已至此,只有死人才是可靠之人。速去。”
杨怀兵握了握横刀咬了咬牙,拎着刀过去打开衙堂大门。
四个和尚在门前廊下站成一排,正齐声念诵着经文,不防后面有人出来,被杨怀兵举刀劈倒一个:“诸僧谋逆,拿了。”
第104章 代行刺史
边上亲兵可不管什么这个那个,听到命令拔刀就围了上来,几个和尚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噼哩胖啷被砍倒在地。
张军拎着三棱刺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几个和尚:“诸僧为吐蕃细作,欲谋害某与杨都尉于此,险些成事。”
他这会儿破衣烂衫的被喷了半身血,模样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幸亏杨都尉机敏,某侥幸逃免,着人马上查抄诸寺,一概僧人下监细细询问,把诸寺给我仔细的搜几遍。”
“尔安敢”大兴寺主持指着张军,愤怒的喝问。
“斩了,把尸首剥去僧衣,挂至西门示众。”
噗哧噗哧几声,四个和尚瞪着眼睛咽了气,被亲兵粗暴的扯掉袈衣,露出里面的甲胄来,还都是吐蕃式样,到是挺统一的。
甲胄属于军器,大唐虽然不禁刀兵,但像横刀陌刀制式弓弩以及甲胄这些还是不允许民间使用的,私藏都不行。这就是罪。
“郎君,必竟是天子恩泽之地。”杨怀兵在边上还是劝了一句。
“嗯,”张军点了点头,想了想说:“大兴寺乃供寺,历代天子多有恩赐封赏,可择一老僧承继主持,继续宏扬佛法。
各寺僧众青壮还俗入营,老僧幼弥可留下,统置大兴寺,日常用度可按人头公仓度支。
其他诸寺都查抄了充公,寺院田亩财帛一应与佛说无关之物全都抄没,出家人即是出家,何必为俗物所累?悉心念佛去罢。”
“郎君,寺院田亩也有天子赏赐。”
“是吗?我却是不知,若是当真,让他们去找天子吧,敕命下来某自然遵从。着人快马凤翔知会长史,梁州报功当加上诸僧谋害之事,请圣上定夺。”
杨怀兵张口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自己又放弃了,看了看一地的污血,扭头着人过来收拾打扫,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
衙堂里已经不能待了,血腥气太重。
虽然大家都不是太在意,但必竟不舒服。
“州衙以后专事政事吧,军事移至……你自行选个寺院用做军署,其他寺院可做公仓营署,无关之物拆了便是。”
泾州城平地不多,顺着泾水岸边由东至西,往北大多是人工平整出来的山地,坡坎,州衙就是在半坡上,军营在州衙以西,公仓在州衙东南,算是平地。
而平地部分的整个西侧被诸寺院占去了至少三分之一,事实上那一片儿基本上都不归州衙管,和尚们会闹。
因为和尚势大,城内百姓拜佛的很多,平日里烧香献贡祈福,很多民户依附在寺下以逃避徭役赋税,实际上并没省下多少,只是被寺院拿去了。
官府拿了还要训斥,和尚拿了笑眯眯的,还会说一些吉祥话,许些来世果报死后成佛之类的话,老百姓也就信了他。
其实说明白了都是套路,什么有因才有果,把责任都推到你自己身上,什么有果才有报,不是不报时日未到,把未来也推给你自己,他就没什么事儿了,怎么说都有理。
但人本身就是个非常奇怪的物种,给自己活着就会厌弃,就会空虚,总会给自己找点儿精神寄托,信仰也就是这么产生的。
尤其是古时的百姓,目不识丁,闻不及里,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相当淳朴极易哄骗。现代人为什么聪明?不过就是信息接收的足够多。
处理完了意外,张军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和杨怀兵叙事。
杨怀兵看上去有些疲惫,张军也没问因由。很多事只能自己扛,扛不过也就不过了,旁人并不能解决什么。
李玫刚才带着人去查看公仓,这会儿才回来,听闻发生了械斗忙跑过来看了看张军,确认没事儿才放下心。
“我杀了和尚,你为何不恼?”张军笑着问李玫。
这会儿高官贵户大多礼佛,平时里多有施舍打点贡奉,没事找个高僧回来念念经打打禅什么的,算是雅事。
“某信的是佛,不是和尚。和尚多有肆意妄为恃宠而骄,某也是训诫过的。天子也杀过僧人,佛和和尚是两件事情,就像人分奸恶良善。”
哎哟,还是个有功力的哲学人士。
“那你平时可念经文?”
“略有涉猎。先前家中有几份西来经文,请大僧来通译了。世面传经文多为近人所撰,其义与西经相去甚远,某却是欣赏不得。”
“读经可有所得?”
“借事喻人罢了,有得也无得,某阿耶说,到是儿孙有了故事说。”
这个李怀光到也是个妙人,说佛经到是可以当故事给儿孙讲。也到是没错,其实佛经本身就是寓言故事,通过一些小故事来讲道理。
古人无智,你说了他就信了,就当作真事来理解。但事实上达官贵人这些没有人信,就是从中理解道理罢了,这就是悟,也就是禅宗的本意。
不过后来净土宗大胜,成了主要流派,禅宗就断了。净土宗又叫念佛宗,不讲悟,就是念佛号就行。
其实这就是因为古人识字率太低想出来的一个传道的法子罢了,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果然也大获成功。
他们传诵的经书都是自己编写的课本,和西方佛教已经没有一丁点关系。主要就是为了短小易记押韵好念。
就是现在流传的这些,什么梵语(古印度语)其实就是个幌子,是为了彰显高大上。
唐三藏等和尚先后多次去取经,其实就是禅宗最后的努力,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正统佛教带回来,不过因为需要修习者有很高的文学修养,最终还是失败了。
国内佛教的内部争斗过程,就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包围城市的过程。
净土宗只要求人会念一句阿弥陀佛,说一声大慈大悲观世音佛就是佛家弟子了,回家摆个像对着喊就行。
傻子都能记得住,于是有了大量的群众基础。
同样,这个方法也打败了道教,不过必竟道教是本地人,虽衰不灭,最后就形成了儒佛道三足鼎立这么个局面。
其实很多佛信徒都不知道六祖慧能是禅宗之祖,和现在这些念经的没有一毛钱关系。
建白莲社在庐山东林寺创立念佛宗的人是东晋的慧远,不过念佛的人已经不知道这个慧远姓贾,读的是六经,精通的是老庄之学。他是道家传人。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国内佛教有点佛道不分的原因,他是在道教的基础上写了很多小作文用来充作佛经的,也就把很多道教传说给改了性质。
就比如燃灯道人,从此就成了燃灯古佛。连名儿都没说变一下。这是个能人。
……
“郎君,职下……职下有请。”杨怀兵在他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拱手说了出来。
“何事?”
“职下战阵之上无畏惧之敌,可是于政事实是无奈,颇感疲惫。”这哥们不擅长摆弄政事,这几天下来已经要崩溃了。
张军笑起来,拍了拍杨怀兵的肩膀:“你到是求错了人,当面不识真佛了。”
杨怀兵愣了一下,看了看张军,又扭头看了看李玫,站起来冲李玫拱手一揖:“敢请李郎君教某。”
“小郎君不如就在泾州代行刺史,让怀兵专心军事,”张军想了想对李玫说:“京畿必有一战,也省去了小郎君尴尬。”
第105章 歌妓舞院
张军的意思是让李玫就留在泾州代理刺史的职务。
一来是泾州确实需要一个擅理地方政务的人来担任刺史,二一个就是他和李怀光之间肯定是要打一场的,也可以免去李玫的尴尬。
必竟是亲父子嘛。
再说泾州确实也重要,不管理政治上的还是军事上的地位都相当高,属于重点城市,也必须治理好。
这里可以说是以后张军对吐蕃用兵的主要基地。
因为地形地势的关系,如果说取回秦州吐蕃会跳脚,那取回原州吐蕃就得吐血,战略意义相去太远,是必须要获取的。
而取胜的关键肯定是基地,这就是泾州的重要性。
“某安定京畿后,必取秦原二州,而以原州之义重大,泾州为重中之重,就拜托李小郎君了。”张军冲李玫拱了拱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玫略一思索也就点头同了意。现在留在泾州也比较符合他的境遇。
“如此,某即上书梁州,为小郎君正名。”张军点了点头,表示会马上上书,请皇上确认李玫泾州刺史的正统身份。
“多谢。”
“自己人。”
“怀兵暂代泾州都知兵马,统辖整训泾州兵事,专于征兵城防诸事。”
“诺,怀兵效死。”
“须着重李郎君安全,务必保证。”
“谨诺。”
“公仓着人封锁,待长史来人接手,原城中胥吏编入军伍,整训后再议。”
“诺。”李玫马上进入状态,领命。
“郎君,有原州牙将胡焘杀牙将高奇归附,还请郎君一见。”
“明日罢,今日累了,诸事也未平稳。明日着他来见……来陪某午晌。”
“谢过郎君。”这个面子给的比较大,杨怀兵有点感激。
“无须客气,即为袍泽必同气连枝。”咱们是自己人,我帮你长脸是应该的。
“封寺之事,想来影响会很大,城中诸民怕是要恐慌喧闹。”李玫进入了状坊,开始考虑施政的事情,首当其冲就是这次封寺事件。
“数典罪状公示出去,先把道理占了也就没事了。诸民不过生计,给他们找些事情做做。”张军安排了一下。
做为一个现代人,处理这些小事情简直不要太简单,不过就是一个抢夺舆论导向权和占领道德制高点的事儿。
“青壮僧人还俗如何安置?”一事不烦二主,李玫干脆放弃了自己思考,逐一请教起来。
“集中起来,白日屯土修墙垦荒,晚间参与学习。
多给他们讲讲当下的境况,内贼纷乱刀兵四起,外夷袭扰边城危急,此国难当头之际,大好青年自当挺身而出,护卫家园。”
劳动改造加思想教育,张军相信结果会是相当不错的。
“郎君。”武怀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郎君,寺内寻得诸多女子,还有大小女尼,该怎么安置?”
这个年代从寺庙里找出女人一点都不奇怪,是很正常的事情。
西来佛说没有那么多所谓清规戒律,即不忌肉也不忌女色,那都是念佛宗后来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想一想,释迦摩尼是什么人?一国之王子,你让他戒肉戒女人戒各种舒适生活?怎么可能嘛,教义本身就是他写的,他能写这些?
唐代这时候连戒疤都不存在,除了研习教义和尚和普通人的区别并不大,和尚的风流韵事很多,也没有人大惊小怪。
像辩机薛怀义怀素等等都是当时鼎鼎大名的大和尚,风流韵事也是一时美谈。和尚娶妻生子饮酒在这个时代都很常见。
后来念佛宗大行其道以后,戒律清规之类的东西慢慢流行起来,开始各种约束束缚,断欲斩情,这其实本身就是反人性的极端事情。
其实就是吸纳了儒家的程朱理论,灭人欲存天理嘛,不过好像说这话的程朱本人也做不到,一样娇妻小妾积田累财。
张军看了看李玫:“可有办法?”
李玫想了想:“不如就在寺中立一别院怎么样?让这些妇人比丘暂居,如果有家人的慢慢劝她们回家,没有家人的可以捣衣洗布,也算能将养自己,慢慢寻个好人家就是了。”
张军搓了搓下巴,感觉李玫这话说的有点满了。这些女人怕不是太好找人家,她们这段经历瞒不住人,哪个男人肯讨?除非远走他乡。
不过,让她们捣衣浣布做衣服这事儿还确实可行,就算是成立个服装厂嘛。
点了点头:“可以。不如将寺内幼儿一并归置别院吧,都是妇人,比老僧更宜善待孩童。不过要勤加监管,以免打骂。”
“不如寻年纪大些的认做义母。”杨怀兵插了一句。
“此事到是可行,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看自愿,哪有强迫来的?先就这样吧,定些条规让她们记熟些。”
张军叫人取来纸笔,想了一下,写下了这个时代的第一份员工守则。
“可着这些妇人捣衣织布,生产衣服被衾诸物,营内若需用,可来定制,如数付宝,余时可在当街辟一门店贩卖。
收入去除诸妇薪资原料耗糜诸成本,盈利可用来扩张工厂,收养童妇,也算是一件大善事。”
“歌妓老妇可以收纳吗?”李玫问了一句。
张军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须经过培训,让彼等熟悉条规,知晓工作内容还有福利,要靠自愿。城内歌妓舞院可多?”
“此事到是未知,职下可着人去查。”杨怀兵愣了一下回答。
他一介武人,又刚占州城没有几天,自然没有时间去了解歌妓院的情况。他也不会去。
这会儿的歌妓院可不是宋代以后的娼寮窑子,而是正儿八经的高级娱乐场所,没有点文化基础还真没脸去。
这会儿也没有窑子这种称呼,那是宋代以后的事儿。
这会儿想去歌妓院上班可不是容易的事儿,得知书达礼,通晓琴棋诗画,通韵,能谱曲填词,书法也得有一定的水准才行。
现代人对古代最大的误会,青楼妓院绝对是排名第一。
那可相当正规,一般人大门都进不去的地方,初时连艺都不卖,先考,过关了才能进,后来开始卖艺,但绝对不卖身。也不允许。
要不然古代名人雅仕的傻啊?还会一个一个娶回家里。
一等为妓,全才型优秀女人,二等为娼,有些方面略有不足或者能力不够全面,或者长的稍微差一点儿。
妓和娼都不是普通人能有资格接触到的。
到了宋代以后,因为国家不断的战乱败退,私娼寮馆开始出现。其实也就是为了活着而已,那就是纯卖身的地方了,也比较‘亲民’。
请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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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立誓于此
李玫接了刺史的职务,马上进入状态忙了起来。
城中原来的胥吏经过考核留了一些,其他的全部编入军营,又从杨怀兵的亲兵中抽了些人补上小吏的空缺。
古时候的民政管理相对来说要比现代简单的多,没有现在那么多事儿,只要不犯法就活你自己的,按时交粮纳税也就行了。
这会儿的税收施行两税制,去除了很多杂税散捐,对商业,尤其是游走商人的税收比较重,对民户和固定商户的税收虽然比开国初期要多一些,但算不上重。
户税是按人家的财富程度征收,尽可能的让富人多承受一些。
地税按亩征收,这会儿男丁满了十八岁受田百亩,征额差不多是四十分之一的样子。
所谓两税制,就是一年收两次,其余时间自由发展,总的来说,唐代税收制度比较关注下层人民,比汉代只关注上层人要好很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比汉有所提高。
不过两税制的后患就是国家不再监控土地,再加上连年战乱,这导致了后来的土地兼并。
李玫接手民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厘清丁户丈量田亩,这是张军定来的规矩。
张军自己则跑到军营去和泾州原守军见了见。
“某奉敕节度凤翔陇右,以平定兵乱起复故土为己任。
当下四方糜乱民不聊生,皆起于兵祸,虽你等累受胁迫,但却不能说没有责任。
上官不仁,你等可曾反抗?
某说句话在此,若某有一天迷了心窍欲谋反叛,你等人人可诛之,某必无怨言。巨唐之大须所有巨唐健儿厮守,不是某个人的责任。
某占了泾州,占了邠州庆州,占了鄜坊诸州,却不是贪图官爵,而是想保京畿平安,保诸军士家眷平安。
保家卫国,人人都有责任,某有,诸将有,你等军士也有。我来保诸家眷平安,你等当守护一方平安,而不是随众叛乱。
现在陇佑之地尽失,邠宁失数州,泾原失数州,很多军士故土难归,家亲难寻,这是谁的责任?是吾等军人的责任,是吾辈之羞耻。
现在某编练新军,欲取秦原数州,取回陇右之地,辟安西之路,恢复太宗雄风,复我巨唐军威一雪前耻,诸位可能同行?”
“万胜。”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嗓子,大家都跟着叫喊起来,情绪就调动起来了。
人都是有血性的。
“编入新军后,诸将军士的家眷,将统一迁至天兴城生活,远离边塞。
某在天兴建新城筑新房统置土地,号凤翔军城,使诸家眷再无战乱烦扰,让你等可系心战阵,无后顾之忧。此为一。
二,新军中再无品秩层级,凡能者上,庸者下,将才者为将,吏才者为吏,无视出身等等,诸军士一视同仁,以战绩考核说话。
三,新军按月发晌,不再是军粮衣物,统一发放通宝。军粮衣物军械料使一应公仓度支,不再抵算军晌。”
下面骚动了一下,有人开始议论,张军摆了摆手继续说:“四,凡凤翔新军辖内,一应律法税赋遵从王制,但军人家属例外。
凡军属,买卖可优惠,坊事可优待,为曹为吏选择优先,赋税减半,徭役从后,若军士战死家属领功,一应抚恤明示全军接受监督。
五,本府新造器作监,新军军械物使会不断更新出陈,惟利惟坚,全部公仓度支更换全军,以增杀敌保命之机率。
六,新军之内,白日操练,每晚晌后统由博士助教讲授经文,传授文字,免收束脩。识文断字增为日常考核项目,望诸军士努力。”
“吾等可以读书吗?”一个低层将官激动的站了起来。
“正是。新军人人可以读书,习练好了自有奖励提拔。日常操练评核,战阵占六,经文为四,不合格者即要受罚。”
“如何罚处?”
“为伙伴浆洗衣袜被衾一个休沐。”
下面军士都笑起来,开始互相打量逗趣。大家的热情都比较高,被张军所讲的六条新规打动了。
“以上是福利,即为新军,当有新的规律,要严格遵行不可有半分违背,令出而动,令行禁止,任何人都不例外,包括某与诸将军。”
“如取原州,某愿依令相随,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好,如此,诸位当努力操练,待圣驾回京之时,就是某等取秦原二州之际。某立誓于此。”
“唯。”
在这个年代,立誓就是最重的承诺,没有人会疑心你不兑现,也没有人会虚诺不兑,那就没法立足了。所谓一诺千钧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个文化水平物资水平很低的年代,却也是道德水平相当高的年代。
给军士们讲了话,张军又接待了原泾州诸将,和他们坐下来聊了聊,解释了一下新军不论品秩的道理。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张军让杨怀兵把胡焘叫到自己身边,和他边吃边聊了一会儿,问了一些家庭情况这些私事,宽慰了几句。
就这么简单的事儿,放到现代估计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在这个年代把胡焘感动够呛,当下击胸立誓生死相随。
到是把张军整的挺不好意思的。
接下来两天,杨怀兵带着胡焘编练新军,张军在城内四处察看了一下,看了看城中百姓的生活状态,集市作坊什么的。
城里的寺院除了大兴寺外全部充军,包括田亩财产都罚没了,大兴寺也只保留了主要建筑,其他近几年增建的部分都做了剥离。
全城四十岁以上的和尚一共就三十来个人,选了一个年纪最长的接任了主持,带着这三十来个人修行,每天的开销实名到公仓支取。
其实就是领点粮吃饭,别的他们也用不到什么。
女尼和寺中的‘信女’到是有三百多人,吓了张军一跳。不过到也正常,必竟两千多和尚呢,青壮年就占了八成。
其实按现在话来说,她们这些人就是寺妓,用来满足和尚们的生理需求。
其中有自愿的,也有胁迫的。
孩童到是不多,一百多个,和这些女人一起安置到了离州衙最近的一处庙中,改名为织浣局,算是公办织布厂,也生产成衣。
张军为织布厂制定了厂规以及薪酬晋升体系,公选了厂长副厂长等一应职务,并下了一份定单,为全军生产夏服。
工厂顺利开工,大部分女人还是很开心的,只有极少数不太情愿,直接就被忽略掉了。
有些人就是喜欢那种‘被人日日宠’的生活,这个谁也没办法。
至于那些强制还俗的僧人们,待遇照比这些女人可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除了操练,每日里开始修夯城墙,拆改寺庙,平整道路修缮房屋,开始了劳动改造。
第107章 横财巨富
三日后,兴元元年四月初五,李应右派过来的人手到了泾州。
杨怀兵那边对原守军的编练也基本完成,接下来就是每天操练学习的事儿了,慢慢磨合。
“郎君,长史有书信。”
“家中可好?”张军接过信轴。
“一应如常。只是新城筑造需要大量人手,四方县城十有六空,都过来到天兴以求谋生来了,下面各县多有置问。”
这是正常现像,在这个活着不易的时代,人们自然愿意往能活的更好机会更多的地方跑,何况又没有多远。
都是自家属地上的子民,肉烂了在锅里。
“回复各县,无须为此事慌乱,尽力为县民做好协调即是,其他……待某回来再叙。”
这是大好事儿啊,张军还有寻思着怎么能让散居各县的老百姓往天兴凤翔这边汇聚呢,他们自己就主动过来了。
有了这个开始,迁移的事情就妥了,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至于各县的官吏其实好解决,给他们安排些工作就是了,工作又不会缺。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要受自己管制,不听话的就走呗。
其实就算人走光了,这些官吏的薪水一样不会少,朝庭一样会发放下来。
大唐的县治分为十等,最上为赤县,就是比较富裕比较重要的地区,大多在京畿地区,长安周围。
第二等为畿县,就是各府的治县,因为政治地位高而获名,和人口富裕程度关系不大,但因为依托着几大府治,人口经济各方面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要凤翔府不被裁撤,治下各县的地位就不会动摇,所以也没有被降级的危险,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
旁边有军曹按照张军的意思撰写给各县县令的回复公文,张军打开信轴看李应右的来信。
信一拿出来张军就乐了,李应右是用铅笔写的。看来这玩艺儿在凤翔是要普及开了。
李应右先是恭贺张军拿下数州,逼走李怀光,然后汇报了一下凤翔府的现状:人口多了,下县多有迁转,已经妥善安排。
水泥窑已经建起了一座,正在布置第二座,砖瓦窑也立起来准备生产了。
坊寨的建设也比较顺利,预计月底就可以开始陆续搬迁。
张军设计的滑轮经过工匠的试制调用,已经安装到了工坊各处,节省了大量的人力,提高了不少工作效率。
铁弓已经造出两具,等着张军回去调试应用。另外,张军安排的几根钢管子也铸造出来了,需要张军回去验收指导下一步工作。
神臂弩那边已经确定了弓身的复合方法还有用料,正在制造中,不过这个需要一些时日。
新版横刀已经开始装备新军。
整训征兵的工作初见成效,现在营中已经暂编了五个团,还有七千多新卒在训练中。
军属迁转的事情也比较顺利,天兴城非军户已经全部迁至凤翔这边,两边的居民全部安置到位,正在计算重新划分田亩。
而且已经通知下面各州县把境内军属向天兴迁转。
然后就是关于财政方面。
李应右以新军训练和换防的名义,已经着人将所占各州的公仓,查获的财物向天兴转移。
看到数字张军不禁兴奋起来,这次又发财了,还是笔横财。
钱两百多万缗(贯),粮二十多万石,布帛共计十五万一千多匹,金三万余两,银二十余万两……
张军就感觉自己眼前冒出了无数小星星还散着白花。
什么概念呢?这一年全国的总收入是钱一千一百九十七万八千余缗,粮二百七十五万三千余石。百分之二十有没有?
感谢李怀光,感谢李建徽,感谢窦谕,感谢李纾,感谢张昕,感谢阎晏,张军在心里把这些人从头感谢了一遍,都是大好人哪,妥妥的付出不要回报的活雷风。
这里面李怀光和李建徽占了大头,他俩都是带兵勤王出来的,啥也没带,结果都留给了张军。
这里面还有李玫的功劳,他献给张军的那两个庄子里面‘存货’相当丰富。
当然也是因为把各州府的公仓都缴了的原因,大唐富啊,底子相当厚。
这里面还没包括泾州的收入。别的都不说,光是这些查没的寺庙就是富的淌油了,还有公仓,还有冯河清和田希鉴的财产呢。
发了发了,张军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心里默念着都是小钱儿,都是小钱儿,哥们以后可是要称王的男人。心脏嘣嘣的跳啊。
“郎君?”
“嗯,?无无事。给某倒白水来。长史信中说府内一切都好,新弓已经造就,某不免有些激动了。此弓若配置全军,新军战力十倍提之。”
“恭喜郎君。”
“此为同喜,乃凤翔通府通军之喜,吩咐下去,杀羊宰猪,今天当庆贺一番。”
军营里烹猪煮羊,张军嘱咐李玫安排胥吏给城内有老人幼子之家送去肉粮,以示同欢,一下子全城欢腾,像过大节了一样。
民心一下子就升了数十个百分点。
只有那些劳动改造的和尚,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仰空嗟嘘,怀念着往日的美好生活。
……
“禀郎君,各处俱以清点明白。”
“账册做好了?”
“已经完成,也分剥清楚了。”
“好,那就起运吧,某与你等同行。”
三天后,四月初八,张军带着亲兵和一部分重新整编后的原泾州军,押运着物资离开了泾州城。
杨怀兵和李玫带着全城军将胥吏博士在城门送别。
“悉心教诲,今日你等为军士蒙师,他日必有厚报加身。若是做的好,本府自然不会亏待,阖府纳新,缺人缺官补缺无数,当从你等中间抽选。”
张军和大家作别,最后语重心长的嘱咐几位博士还有助教,希望他们能认真的教授军士知识。
“诺。”几个博士和博士助教恭身应诺。
张军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扬手和大家挥了挥,这才被亲兵拥簇着走了。
因为带着大量车驾,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两天才走到邠州。
好处到是也有,因为不用急于行军,到是有了时间把沿途细看了一遍,对各县的情况做了一下了解,又把招工的广告贴了出去。其实就是哄大家搬迁。
来到邠州,大军在城外扎营修整,张军被孟保请至城中叙话,汇报工作。
“可有难处?”
“尚好,只是民政诸事实是杂乱不堪,某闻郎君欲往天兴迁户,不如就把邠州都迁转了吧?吾等也可以专心兵事。”
这又是个头疼民政的。
“民政诸事有这么艰难吗?”
“何其难也,郎君哪,某现在感觉李长史就是个神人,兵事后勤民政诸事无不信手就来,实是大才呀,某多有不及。”
“不要急,这些事情长史已经有安排,过几天接管民政的人就该到了,你再坚持几天。
迁转的事情从自自愿,某在各处张贴了招工告示,想来应者不会太少,到时候你看着协调就是了,保证安全就可。”
第108章 参谋诸部
“某闻郎君要起复长安?”
“是,某这次回去就开始准备,月内当有行动……你想参加?”
“嗯,请郎君成全。”
“这事儿啊……”张军想了想:“到也不是不行。你自己找个可靠之人顶替你镇守邠州,如何?某现在无心此事。”
“诺,职下保证邠州无虞。”
“其实你不必如此,起复长安只是第一步,以后战阵的机会还有很多。
河中一战是免不了的,秦原二州,陇右之地,安西北庭,我们要打的仗太多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征招编练新军,起复长安算不上什么大场面。”
“嘿嘿。”孟保尬笑了两声。
他的心思张军自然懂得,他算是归附将,起复长安这种战斗意义不同,可以洗去身上的污点,或许还会有大功加身。不,是一定会有大功加身。
张军自然不会阻挡麾下人马立功的机会。“那你自行安排妥当,然后去三塬寻某。”
“诺。”
“也不是很急,不必慌忙。”
“职下省得。”
“征兵一事怎么样?”
“初始诸民将信将疑,某着人大开营门任人探视,在营门立状详细解说了一番,现在已征得青壮四千余。”
“嗯,不错,怎么安排的?”
“先在营中由老兵编练几日,表现合格者送至凤翔大营入伍,现已送返三批,计三千六百人。此人众家眷迁往天兴诸事也在安排当中。”
“好,为你记一功,待长安事毕一起结算。新军有功就奖,有过就罚,功过并不相抵,此条你要且记。”
“可有着罚之人?”
“有。杨怀兵记罚一次,合十杖。当前他镇守泾州,功过皆为暂存。”
“敢问所为什么事情?”
“轻率了。带着一排亲兵孤身进城试险,虽然侥幸成了,但此过必须处罚。当然,轻取泾州,此功也必重奖。”
“郎君明辩。”
“不用拍马屁,这一套在某这里行不通。
本府奖罚分明,无人可以避脱。你等努力,某自然记在心里,时时为你等谋求长进,但该打的板子也是不会少的。”
“郎君,某闻新军暂行编练为数团,敢问,某可不可以独领一团?”
“可以。”张军点头同意下来:“时日尚短哪,原计三月余整训,奈何时事不允,只能且做且看,慢慢整合。
现在凤翔缺将,你等自是可以暂代,但并不是就能从此无忧,考核还是需要的,不合格的人肯定要下来重新整训。
所以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这个团长只是暂时的,等拿下长安后应该会有几个月的时间用来修练内功,那个时候咱们再计。”
“诺,职下必不负郎君器重。”
“谈不上。”张军摇了摇头:“人都有长短之处,某的责任就是分析发现出来,把每个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面。
你等做事如有不足,当是某的行事不足,某会自领惩罚。
一起努力吧,凤翔欲展翅高腾,当需诸将同心协力,某却是不敢贪功。某只求刀锋弩劲,诸战少损折些军士,都是父母生养血肉之身,并无不同。”
“郎君仁慈,职下必以郎君为楷模,悉心习之。”
张军点了点头,笑着说:“虽然你是在拍马屁,不过这句话某受了。
等长安事定,某会在凤翔开办将班,即时,某自任老师,会把胸中所学尽数讲与你等,以求对日后战事有所助益。”
“杀夷狄,某必不落人后。”孟保握拳立誓。
“杀夷狄之事不急,攘外必先安内,到是诸节之事繁多,远超外夷。慢慢来吧。”
“郎君吩咐就是,吾等只管随郎君刀锋所指。”
“你这句话说的并不全对,某也是人,凡人俗子,是人哪有不会犯错的?若是某指挥错误当如何?
是以某欲在军中成立参谋部,集众智应对兵事,减少某犯错的机率。
若是李怀光能集众智,何来此次反叛?
为将者惟勇是远远不够的,有勇有谋才是根本,而谋略不是人人都能擅长,这就是参谋部的意义所在。”
“某,某请战。”孟保想了想,还是感觉自己擅长战斗,动脑筋这事儿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
“府上立参谋总部,下以各团为单位立参谋部,设参谋长一职统率诸参谋,专讨兵事,定制行军战事计划。
营内设参谋,平时集于团部,战时分下各营为主将谋计,受参谋长统辖。
你虽然是团长,但也要尊重参谋的最终意见,可以辩,但不能否。另外,会成立后勤与教习二部,平参谋部,皆参与战事,各执一职。”
“如此如何分别主次?”
“战时团长为主将,可独擅,但战后会进行分析判断,评议功过。”
孟保脸抽成了一团,感觉有点麻烦。好好的统兵,弄出来三个能和自己讨论提意见的,放到哪个主将身上也会不爽啊。
“莫要烦燥,日后当知如此行事的妙处。某亦是如此。”
“若某为这个,这个参谋长,就可以和郎君辩斥?”
“当然,此为职责权力,感觉某行事有错即可当面提出,但需给出可行建议,不能只凭空口虚谈。
以下也是如此,若你为主将,你部参谋长只会凭空挑事而无实据谋略,你当可拒之。事后某会依例裁撤更替。”
孟保琢磨了一下,感觉如果是这样,到也是可以接受的,必竟有了可以商量的人总比自己一个人应对所有事情要轻松些。
不过是幕僚罢。这么一想,心里也就通顺了。
张军和孟保在城内营中吃了晚饭,交谈了到黑天,张军出城回到营中休息。
第二天初九,大军起拔,带上邠州又一批准新兵出发,还是从三水县绕过来走云阳。
中间在云阳县城休整了一下,看了看民政,贴了招工征兵的告示,两天后,四月十一日回到到三塬县城。
云阳县属雍州,归京畿管理,而且不更兵事,张军就没想着占领,也就是顺点人口意思意思。
像泾阳三塬富平这些,这都是京畿赤县,在皇帝那挂了号的,不是你说占就占,打仗的时候没人追究,打完仗就不一样了,占不住,除非你造反。
不像下面的州县占也就占了,是节度使之间的事情。这里必竟距离长安太近了,肯定得控制在朝庭手里才行。
安排了人带着新兵和泾州军士继续押运物资去天兴,张军自己回了三塬大营。
高固把张军迎进营内,亲自给倒了水问询辛苦。
“怎么了这是?有事儿?有事直说。”
“李部诸军已东渡黄河,神策部与贵先部依郎君所示据守同州与长春宫。郎君,是不是可以起复长安了?”
“情报确实了?”
“是,职下已过查验。”
“嗯,下一步起复长安,”张军看了看高固:“你是耽心某不让你参战?”
第109章 朱部消息
“这个……嘿嘿,还请郎君示下。”
“也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的消息,胡乱思想。起复长安非小事,你等皆有担当,都不会少下了,放心吧。”
“职下感激。”高固深施了一礼。
其实他和孟保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他们是归附将,必须得积极打仗来洗去身上的污点才是,要不然以后总是会被人翻小账。
李适是个什么性格大家都清楚,太反复了,到时候哪天他忽然想起来这事了,说不准就下旨把你弄死或者流放。这事儿真很容易发生。
李怀光为什么一路坑到底?估计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在里面。回不了头了。
“起复长安说起轻松,实非易事。”张军想了想,对高固说:“李泚麾下人马不少,虽不能说猛将如云,可也是比凤翔够看。
而且长安墙高城大,反将兵马可以都驻扎到城内去,易守难攻,怕是要折损某不少军士啊,某每思想起来就感觉不畅。”
“郎君,近几日某多方派出游骑打探消息,朱泚诸部也并非都集在长安城内,多半还是在城外各处驻守的。
起复之时,我部只需以围合之势多方齐发使彼等来不及退回城内,即可大大减少城内驻军,降低攻城的难度。”
张军摇头苦笑:“哪里有这么容易,对方兵强马壮的,难道你还奢望他们一触即溃?”
“郎君,下层军士大多是胁迫而反,不会真的拼命,只需拿掉主将吾军必胜。”
这个到是实话。中下层军官军士大多都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反了大唐,都是不敢不反跟着主将走罢了。
高固拿出地图铺到案上:“郎君请看。现韩旻,宋归朝,张庭芝,仇敬忠,薛纶等驻扎于长安城外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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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休为相,姚令言入伪朝拜帅,高幽嵓,武震等为左右武卫,李忠臣、张光晟,段诚谏,朱进卿,董希芝等为守城大将。”
高固拿着铅笔在地图上勾画,把叛军诸部的位置,守卫范围大致的标记出来:“虽号称兵马众多,但其实战力未必。
当初攻打奉天数月不下,韩游瑰论惟明三千兵防御解围,戴休颜八百兵纵横李营,李怀光大军未至,李部骑军弃营散去。
职下依此而断,朱部叛军除数将兵马以外,军内大部战意颇颓,只是随波逐流罢了,纵有再多兵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
到是郎君所说长安墙高城大,这个到是颇为头痛,职下思来想去也未有破城之法。”
“你到是有心的。”张军拿起地图端详起来:“探察如此详细,着实下了功夫。可有折损?”
“未曾。现京畿糜乱,各部军马纷杂其间,只要不是夺营突袭,下面军士间并无恶斗,反而相互多有打探示好之意。”
张军点了点头:“游骑军士一应报来,此事有功。到是先某一步,你也暂记一功。余下时日勤加操练兵马,起复之事某自有定计。”
“诺。”
边上武怀表掏出小本本把张军的话记录下来。张军一回来这哥们明显又活跃起来了,有了主心骨。
张军一路行军也是劳累,草草处理了事情吃了晚饭就睡下了。
第二日,出罢早操,奉先张良派了信使过来,把那边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李怀光渡河后,大军并没有全部撤到河中,在黄河西岸还是留了一些军马,除了驻守同州和长春宫的赵贵先和段威勇,守焦篱堡的却不是尉珪,而是徐庭光。
尉珪带着两千人马驻守河西,却是与徐庭光,赵贵先拉成了一线,感觉有点在防御奉先的张良,把做为第二道防线的长春宫包裹了起来。
张军嘿嘿一乐,嘱咐武怀表派人通知鄜坊丹三州加强警戒一日一报,也就把这边的事儿先放下了。
他相信李怀光这会儿应该不敢打这几州的主意。起码暂时不敢。
又让信使回复张良暂且驻军不动,等待老家派将来接手。现在的局势奉先变得诡异起来,成了和李部互瞭的前哨,却是不能放弃了。
不但不能放弃,怕是还得增兵。得适当的给尉珪和徐庭光那边一点儿压力。
十二日下午,李应右派过来的人到达,也给张军带来的书信,派往诸州的政务官已经出发了,让张军放心。
只是因为时间太紧迫,人手上怕不是那么妥帖,接下来会慢慢进行调整。不过也应该没什么事儿,现在这些人的主要任务就是征兵,迁人,搜刮。
这几次发财,把李应右也有点带偏了,对搜刮相当积极。
转了一圈儿发现没什么事情了,张军这才想起来,李应右上封信说复合弓已经试铸出了两具,不禁心里就有点痒痒,索性第二日就带着人回天兴。
中间到醴泉看了看孙福达安慰了一下,让他和戴休颜多多勾兑,也去邰城和窦谕拉扯拉扯,一定要把这两部分兵马稳住,到时记功一件。
四月十三日晚,张军到达天兴。
一路疾行,张军下了马就感觉大胯疼,好在大腿没有磨破,这具身板还是相当可以的。
天兴城这会儿已经大变样。
北面城墙已经没了,这边的路已经夯好,中间一条直接和原来城里的主街相连。
原本只要铺上砂石或者石板也就成了,现在因为有了水泥的原因,需要浇筑一下,所以暂时还未完工。
主要是张军不在家,这些人心里都没有底动手,必竟从来没有弄过。
坊寨到是已经起来挺大一片了,人多力量大,又加上水泥砌墙确实也快,还不像夯土那么占地势。
路边多了数不清的临时居所,木板房,帐蓬,土窝窝,反正能凑和着住一下就行,这会儿也不冷了。
主要都是近期迁转过来的人家。
不是不给分房子,是城内的房子正在重建,城外暂时只规划了出来,还顾不上。
这个时代的房子主要是以夯土为墙,装上木顶木门,就和五六十年代的草房差不多,还没那结实。
这也是为什么唐代建筑极少有能保留下来的。
虽然暂时居住比较困难点,但能看出来人们的情绪比较高涨,穿的比较整齐,脸上也有笑容,这也就够了。
在这个战乱不休的年代里,北方底层普通百姓的脸上已经很少能看到笑容了。
现在三处军营也都启用了,西营是本部这个不用说,南营做了新兵营,而东营暂时改作了公仓,重兵把守防卫森严。
说是东营,其实他应该算是在城北,只是比较偏东,等坊寨民居建起来到是正好挨到东营的西侧,不用整改。
张军草草看了一圈儿就迫不及待的进城去工坊,结果到了才知道保密坊已经被李应右迁去了东营内。
第110章 东营为仓
进都进城了,张军从工坊出来径直去了县衙,也就是现在的军法(卫尉)部。找李应右。
现在刘承旨的办公室在凤翔县城那边,用了那边的县衙,李应右用了天兴县衙,府衙就成了张军的牙堂。
而原来朱泚的牙堂张军准备改一改,办成凤翔商业公司的总部。那地方宽敞,档次也比较高,正合适。
以后就是李应右和张军镇守天兴城,也是军城,然后刘承旨和高庆一政一商驻在凤翔城那边。
其实等新城全部按规划建好以后也就不用分天兴凤翔了,只能叫南城北城。都是凤翔府城。
一座占地近十平方公里的大城,也就比泾州城小一点儿,不过全是平地,实际使用面积远远高于泾州城。
张军之所以看中了这边准备着重发展做为大本营,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
东西八十公里,南北二十五公里的平原,河流众多土质肥沃气候宜人交通便利,北西南三方抵山,只有东方开阔可直抵长安。
只要把秦州原州庆州拿在手里一锁,整个府境牢不可破,就算吐蕃大军来袭也只能绕路延州,而那样的话压力就小得多了。
风翔以南吐蕃下不来,是大雪山带。
北边还有朔方和夏绥两节度,抵御吐蕃的责任是大家的。
这也是为什么邠宁节度后期也往往会兼领朔方甚至夏绥的原因,主要就是为了更好的抵御吐蕃。单于府的责任主要是回鹘(含突厥)。
李怀光领河中尹,节度河中邠宁朔方夏绥,兼单于府都护,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倚重,把整个北方都交给了他。可惜性格有问题。
张军在衙门口下了马,把马交给守衙军士,李应右已经得了消息从里面迎了出来。
“某自行进去就是,你出来干什么?今日不忙?”
“郎君回来,职下应该迎接。这些时日职下早已经焦头烂额,还幸好高别驾能帮衬凡多。”
“某此次回来会把诸事大体分别一下,缓缓你的压力。”
“职下感激。”
“你不用高兴的太早,虽然分别,但仍然需要你来掌总,操心是免不掉的。短时日内某怕是没有空闲关心家中诸事。”
“能分些具体业务出去职下就满意了,掌总一事到是不难,郎君即然信任,职下定必尽心。”
两个人相携进了县衙。
张军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左右看了看,比府衙略小,格局到是差不多,里面胥吏脚步匆匆,一派繁忙的样子。
“家眷可是迁过来了?”
“谢郎君关心,已经迁过来了,在偏院安居。”
“张二哥家眷呢?”
“也已经迁妥,就在府衙左近,治安所隔壁。”
按照张军的吩咐,军法部在城中划片儿设立了一些治安所,专人值守,巡街治安。
其实本来唐制就有这个部门,不过是归县尉管,现在都收归军方了。县里的差役原本就少,现在都在做户口和田亩相关的工作,也管理市场。
“张二哥不在,家中诸事还须李五哥你多担待些。其余诸将家眷也不要冷落,正值用人之际,须让彼等安心才好。”
“郎君放心,一应将众家眷都安置在府衙周围诸坊,一应物事也是多有关心的,不会出任何问题。
现在城内坊间正在整修重建,第一批改造的即是诸将家众的坊里。”
“砖瓦窑已经正常生产了吗?”
“是。旧窑都在,重启并不麻烦,只是怕甄官署将来生事。”
“匆须理会,本府治下以发展为纲,只要对发展有利,什么条条框框都可以打破,若是有事某来担待,你等尽管安心做事就是。”
“有郎君在,某等自然不怕。”李应右笑着揖了一揖,表示对张军力挺的感谢。有个能担事儿肯担事儿的上官在,也是一种幸福。
“各项物资可厘清了?”
“还在分仓,”李应右笑起来:“缺时心慌,这一下子太多了却也是总感不安。”
张军点点头:“要以军民总分,凡军事必须之物要严加管控只进不出,民用部分当流入市场转动起来,亦军亦民之物你自己把握,在可控范围内即可。”
“职下正在甄别处理,分设账册公仓,对一应物事分类处置。”
“嗯。”张军点了点头:“要全力保证工坊,想办法加快工坊的速度,我们时日不多,能为军将们增加些好处就增加一点。
迁转过来的民户可有工匠?”
“这个职下到是还没有来得及,近几日适转来户颇多,城建也刚刚开始,安置起来诸般麻烦。人手也不足。”
“人手可从营中选调,另外,可在迁来诸户中选招吏员,彼等初来乍到心内惶然不定,正是需要安定人心之时,若有驱使必会从心。”
李应右说:“职下却也是想到了的,只是没有郎君允可职下不敢妄为,想着也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就想着等到郎君归来再说。”
张军点了点头:“要注意品性,选择携带家眷之人,独身孤客暂时不考虑入吏,到是可以从军。”
李应右拱了拱手应了下来。
“当下之急是匠作,要抓紧一切把建设加速,域内匠作户都可以征调,可以在城东起座营地暂行安置下来。”
“此次派出诸吏职下已经交待了此事,各地匠作户会一一通知,自愿前来。职下谨记郎君所说,不逼不迫,全凭自愿。”
“好,有你在某就放心了。你忙吧,某去寻韩丈人。”
张军站起来背着手往外走:“大战在即,某实是顾不过来家中诸事,这段时日还要你多辛苦。”
“职责所在。”李应右站起来目送张军。
张军出来直接上马出城,去了东大营。
东大营原来的木墙已经被石墙换掉了一大半,很多工人在军士的监督下施工。
张军站在边上看了几眼,挥手召来一个军士:“筑墙之事何人负责?”
“回郎君,是马军曹。”
“可在?去唤了来。”
“诺。”军士转身就跑,一溜烟儿就进了营内。
也就是几分钟,军士带着一个人又跑了回来。
“莫急,不是什么要紧事,先喘喘再说话。”张军哭笑不得,这军士累的小脸都发白了。
“郎君可有吩咐?”马军曹做了两个深呼吸平静了一下,拱手问。
张军说:“即是重筑,何必循着原来的模样?东营守着城角,距离也不远,何不与城墙衔接起来,少一面防御,亦可更牢固些。”
“回郎君,李长史有言,说郎君说过,城墙无用,会限制城池的发展,以后都会拆除的,是以职下未曾使连接。”
张军搓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三边城墙却是不须拆除,日后还会加固,把东营筑过去吧,正好扩充一下,现在还是有些小了。”
“诺。还请郎君行文。”行,请郎君你留下文字做为证据。这就是唐代官吏做事的原则,就算是面对皇帝也是一样。
张军在马上站起来往左右仔细看了看,这才下了马,和马军曹一起顺着已经建好的东营新大门进到营内。
大门全部用水泥石块砌就,一看就特别结实,只是这木头大门就显得有些别扭了。
第111章 可供瞻忆
“惠将军可在营中?”
“回郎君,惠将军在西营,东营如今划归军法部由李长史亲自监管。可要职下去寻?”
“不用,”张军摇了摇头:“等某处理完事情自去西营就好。某先与你文书,稍后要去坊里。”
“这边请。”马军曹带着张军和武怀表来到他的办公室里,给张军倒了杯水,取来纸笔。
现在在张军的影响下,凤翔军中多饮热水,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这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例证,不过也正好随了张军的心意。
“卫生之事营中可有执行?”张军接过笔随口问了一句:“方才却是忘记了问长史此事。”
马军曹手脚麻利的铺纸研墨:“已经在执行了,不过诸事还未妥当,长史也在催促施工。”
“嗯,此事当务,你要放在心内,卫生之事涉及大家性命,甚为重要,马虎不得。”
“诺。郎君,职下有一事不解,请郎君解惑。”
“说。”
“李长史说城墙制约城池须当拆除之事乃是郎君所说,因何郎君却又说须留存加固?”
“这个啊,”张军想了想,说:“此话确是某曾说过,城墙也确是会限制城池发展,但也只是限制,却不是非拆不可。
某在想,城为先人所筑,当时也应颇费力气花费了银钱时日方成,就此拆毁未免可惜。百十年后何人还能记得?
不如就留下吧,可供后人瞻忆。若是城池扩张,在墙外划地建造就是,拆掉城门为路即可。”
“那……郎君,恕职下多嘴,若是有敌攻至怎么办?”
“若是敌人打到了城下,说明吾凤翔大军已败,已经无力战阵,有城无城又有何分别?守护家眷亲邻须靠手中钢刀与震世威名,城池何用?”
“吾等就凭着手中刀一直杀出去,先杀至敌之老营,如此就不用耽心他人将至了。”武怀表很有气势的比划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所以为了家眷亲邻的安危,彼等也需努力。”张军点了点头,沾了墨写下文书,签上名字。
张军本身就通书法,写得出一手好字,偏偏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个有造诣的,一手楷书浑然厚重四平八稳,堪称一代大家。
这也是多次被皇帝敕命书写碑文的人,和什么褚欧颜柳并肩的名家,你当玩啊?
唐代可不只是诗词赋说众多,书法大家那也是双手双脚数不过来的。
马军曹小心的吹干墨迹,把文书归档存好,张军背着手站在门边打量营中。他还是第一次来这边。
原来的木屋夯土军营都已经拆掉了,地上用石灰画着印迹,到处都在建。
这个时代的人好像特别喜欢长方型,城池是,坊市也是,修营还是。其实主要是长方形比较好规划,好分。
“郎君可是欲去坊内?就在对面。仓库还在里面,要从此走进去,因正在建筑,先用大木封存,由军士昼夜卫守。”
张军已经看到了,在营中的位置用巨大的木头又围出来一个小营,上面刀枪林立旌旗招展的。
“罢了,我自去坊中寻韩主事,你去忙吧。”
马军曹督办东营的建设也是相当忙碌的,张军让他去忙,自己带着武怀表出来去保密坊。
保密坊这会儿也是临时建筑,就在大营西北角上,在临时办公区的对面。
巨大的圆木起码能有四米高,围的严严实实的,只在东侧留了一道进出门户,一个班的战士把守在这里。
张军拍了拍又直又粗的木头,有点感慨,这体形放到后世去得值多少钱哪,在这会儿就这么被当成了桩子,以后也就是伐了烧柴的命运。
所以,个体努力成材真的意义不大,主要是你还得生对时代才行。生不逢时,越努力越惨,这里也包括选择错了方向的。
“郎君。”守门的班长带着战士欠身施礼。
“辛苦。”张军伸手在班长肩上拍了拍,冲战士们点了点头:“韩主事可在?”
“在,韩主事平日大多都在营中忙碌,我去为郎君寻来。”
“不用,某自己过去就是。此坊关系重大,平日里要多加谨慎。”
“诺,我等知道的,郎君放心,除非我等死光了,不然宵小绝对进不去。”
“无赖。什么生啊死的,都得好好活着。”张军抬脚在班长腿上轻踢了一下,笑骂着往里面走。
“咱家郎君如此人物,想不到与我等如此亲切。”有个战士感慨了一句。
班长是原来的老营军士,班上的战士大多不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张军。
“班长,你被郎君踢了一脚,怕是要走鸿运了,定要宴请才行。”
“你个田舍奴,为何某就要宴请?彼等都是郎君麾下,唯独要杀某祭腑么?”
“班长,营中真会发放老钱?”
“郎君吩咐的岂会不实?你等等待就是,足月即可。不过,某听闻,晌钱却不是足额给到某等手中的。”
几个战士都是面露失望的神色。“某还从未亲手触过老钱呢。”
“看你等的样子,丧气。不是不发,只是不会全额给到你等手中,某问你等,家中可有耶耶阿娘?可有妻儿?
某听军曹说,发晌当日,须家中正妻同来方可领得,若无正妻阿耶阿娘亦可。”
“这是为何?”
“吾等丈夫自当奉养耶娘妻小,郎君是怕吾等得了老钱便私下糜费了,岂是你等想的那样不堪么?”
“我和我阿耶说营内要发老钱,我阿耶却是不信,笑说若是月月都有老钱,定要去为我谋个大户正妻。”
“那你岂不是要美死了?”
“足月却是如何算计?”
“以吾新军成立那日起算,三十日为一月。”
“那,那我等……”
“安心,都有,军曹却是说了,首月不论入伍几日,都会相应折算,有几日算几日,下月起也就足了。”
……
“丈人。”
“郎君。未闻大军归来呀?”韩主事看到张军愣了一下,拱手询问。
“没有,长史书信言铁弓已成两具,某心中难奈,私下里跑回来的,大军尚在龙首塬上。”
“未知情势如何?”
“大好,比某先前算计还要顺利些。”
“如此甚好,恭喜郎君了。”
“同喜罢。带某去看。”
“郎君这边请。”韩主事让了一下,让张军先行一步,两个人来到一边的房间里。
保密坊搬到这边规模扩大了许多,分了很多房仓部门,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怕是要绕丢在里面。
一张大实木桌子,复合弓的零件都摆在上面,擦拭的锃光瓦亮的,明显精心打磨过。
房间不大,宽十几步,深二十步左右,侧面墙上挂着新版的横刀,三棱刺,看来是准备把张军‘发明’的东西都摆放在这里。
张军把零件拿起来,仔细的一个一个翻来覆去的验看,寻找瑕疵处。
“郎君,几支管子却是已经铸好了,不知接下来当如何。”韩主事在边上问了一声。
“可容易?”
“尚可,弄熟了也算容易,只是粗大的慢些,也容易出漏眼。”
“或可用白铜来铸,可以试一下。”张军头也不回的答话。
第112章 冶炼工艺
“白铜?郎君,白铜贵重,怕是需上表请准才是。”
白铜的炼制在这个时代已经很成熟了,而且还是两个分枝,镍白铜和砷白铜。镍白铜就是铸造开元通宝的原料,也是三品以上大员车驾的主要装饰物。
砷白铜往往被用来冒充银子,而且因为有毒,所以是被禁止的。唐代严禁流通白银,或者也和这个有一定的关系。
说白了在这个时代,白铜这玩艺儿就是钱,是国家管控的东西,私自弄是要杀头的。
“试铸一下,还不知道可不可行。若是可行某即上奏求准。”
韩主事想了想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某便着人来试。”
这个到是不存在浪费的问题,试铸一下不行的话,再铸回成钱就是了,耗损都在承受范围内。就是罪过又大了点,其实也没人在意。
“到是不急,待某测算一下,拟一张图纸再说,某先把此弓装置起来给丈人你看。”
韩主事也就不再提别的,满是兴致的看张军组装复合弓。其实也是在学习,张军为了让他看仔细,干脆放慢了速度让他一起动手。
“此处需铆合。”
“此处需锁紧,但要方便拆取,以防需要置换,可有办法?”
搞发明是真不容易。张军这会儿有很深的感触。自己这还是抄作业呢,真不知道当初那些发明者是怎么就琢磨出来的。
装了一半,发现,需要螺丝。铆接只能固定死,确实结实,但想拆开那也是想都别想,除非破坏掉。
但是弓身上有些位置必须留活,防止易外损坏好迅速更换,要不然就只能丢掉了,成了废物。
韩主事找来工匠,几个人在那比划议论了一会儿,有点为难的对张军说:“怕是需要琢磨琢磨,即要结实坚固又要活动可拆,不太容易。
若是木制到还好说,铁胎从未见过,别说见,闻所未闻,故此也就没有专门的造作方法,还请郎君见谅。不如,再允某等一些时间?”
“你却是想得复杂了。”张军拿过零件靠在一起:“丈人不必把它看做一张弓,只管是铁制工具就是,捶铆凿焊削钣无不可用,不必小心翼翼。”
大唐不只是冶炼工艺先进,制器工艺更是发达,金属加工钣金,浇铸,焊接,切削抛光,铆接镀层,鋄,捶打刻凿等等都运用的纯熟,有着极高的工艺水平。
只是一个焊接就有大焊,小焊,两次焊,掐丝焊等等,无论那种焊法,都做到了焊口平直,看不出焊缝的程度。
成品的密闭度,垂直度,螺纹同心度,子母扣的严密度等等,很多地方就算是现代工艺都很难模仿。很多工艺现在国内已经失传了,需要去日本韩国寻找。
不过做的基本都是生活器具,军器的制造相对要简单的多,都是直来直去只管韧刚锋利即可。
张军提出来的要求他们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太敢动手而已。必竟这是张军设计的弓,他们见所未见,所以就耽心怕出问题。
“如此……某等试试。”韩主事想了想,拱手应对。
“若是需要如此小心,那将士还如何用它上战阵撕杀?”
“惭愧,却是某等想的多了。”
于是韩主事又把工匠聚集过来,开始试着按张军的要求制做。
张军在一边陷入沉思。其实这会儿只需要几颗螺栓就搞定了,但是没有。螺纹这东西是早早就有了的,只是一直未曾有人把它用到实处。
这会儿的工艺完全可以制造出合格精准的螺丝和螺栓出来,其实就是一个同心度的问题。
甚至不只这些,包括金属或者木器的密封工艺这会儿也是很有一套的,虽然造价方面有待商榷,但确实可以做,也达到了实用标准。
想了想,张军拿起笔,在麻纸上画了螺栓螺母的示意图,招手唤来一个杂役:“此物可能造作?”
杂役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看:“郎君可是要把这个内纹之物以套扣螺纹的法子套在纹杆上使上下可动?”
别小看坊内的杂役,他们只是还没达到师傅制定的出师时间或者什么标准,但一样手艺精通技术精湛。
“正是,上下需要灵活些,若是大力拧动不能脱扣。可能做到?”
“仆下可以试试,若是不成郎君勿怪就好。”
“怪你做甚?只管去造来吧,若是成了与你记功。”
“诺。郎君稍待,这个怕是需要些功夫。”
张军点了点头,背着手在坊里踱步,考虑着怎么能快速提升一下现在的制造效率。工艺方面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难的是制造需要的时间。
要是按照现在的这个速度想把复合弓装配全军,那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看来,这个原始机床的问题必须快点解决掉,然后搞一个流水线生产的初级模型出来。这也是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有了原始机床以后,可以考虑水力发电的事情,有石墨有铜银和钢,制作电机需要的东西是齐全的,虽然不能用来照明,但发展个二代机床问题不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绝缘材料,这个得和工匠们好好探讨探讨,实在不行只能提前用笨方法提炼橡胶了。原料到是应该不缺,只是产量问题。
在密封上他反而不愁,这个时代的工艺完全可以采用软金属密封,或者用石棉,麻,桐油这些东西替代。
要是时间允许他现在就能带着工匠造蒸汽机……起码造个锅驼机毫无问题。
在蒸汽机不断改进推动工业大发展的时候,橡胶的作用甚至都没被发现,它并不是蒸汽时代的必须物资。
而且橡胶的替代品也很好找,杜仲树,俄罗斯蒲公英都可以。这会儿应该叫大唐蒲公英,那地儿现在是大唐国土。
但如果说到绝缘,橡胶这个东西就比较重要了,虽然树脂和虫胶都能达到绝缘效果,但确实没有橡胶可靠易制。
张军对发电这一块并没有深入学习过,但简单的电机还有变压模块还是会缠,他现在需要的是动力带动机床,也不需要太精深的知识。
那些可以带些学生然后让他们慢慢去研究就行了。
也就是说他只会制作相对简单的制电用电设备,但对电磁理论就所知不多,只会一些简单的公式。这还得感谢义务教育。
绝缘材料啊。他抿了抿嘴唇,有点发愁。千头万绪啊。要说还是蒸汽机要简单些。
要不……他搓了搓下巴,就先搞蒸汽机?电力慢慢研究?按照工业革命的顺序稳稳当当慢慢的走?
“郎君。”韩主事过来叫醒张军。
“嗯?可是好了?”
“到是弄出来了,只是不知好不好用,能否达到郎君所要求。”
“我来试试。”张军马上就把什么发电机蒸气机扔到了脑后,摩拳擦掌的走向操作台。复合弓,耶耶来了。
第113章 科学不易
其实蒸汽机完全就可以驱动机器,做为各种需求的动力设备了。
只是张军考虑的是,蒸汽机的操作太麻烦了,占地大,噪音大,能耗也大,污染到是可以暂时不考虑,但危险性大能不考虑?
电能必竟是最干净的能源嘛,只需要细细的一根连接线就行了,只要做好绝缘就万无一失。
但是,确实难哪。
晃了晃头,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张军把工匠们按照他的指导安装起来的复合弓身拿了起来,先感觉了一下,有点重,不过对于这个年代的军士来说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按照现代重量,一把完整横刀应该在三斤以内,二斤半到三斤区间,张军那把特制的达到了四斤半。
唐刀是历史上各代制式刀具里最轻的(刀身二斤),这是治炼技术的问题。
明代制式军刀有五斤,太轻薄了就达不到刚度要求,但确实太重了,加重了士兵的负担,事实上也削弱了战力。
这把复合弓身,张军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四斤左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减薄,这个需要不断的试验。
取过准备好的加加长弓弦,试了试臂张,张军在诸位匠作的热切目光中开始上安装调试。太简陋了,缺少很多小部件,但也没办法,只能对付着用。
边安装,边用笔把感觉需要的小部件记下来,等下画图让他们去试做,虽然会增加一点重量,但会更好用,上手更快。
十多分钟,安装完毕,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问题了。
“取箭来。”
不用韩主事招呼,有杂役飞快的跑去取了制式箭支过来,箭头是张军改过的,与箭杆同粗的三棱箭头。
别说什么复合弓不能射木箭竹箭,只要你有这个时代工匠的手艺,什么箭都射得。再说,这复合弓也不是完全体。
不过张军还是很小心的,他原来练复合弓的时候有被木箭爆过的心理阴影。
拿了弓和箭,大家从屋里出来,来到外面。
保密坊中间有块被房子挡的严严实实的空地,就是用来试验一些武器用的地方,也是长方形,宽不到二十米,长有五十米以外。
“这也太近了呀。”张军看了看,感觉不合适。不用这张弓,就是随便军中一把弓也不只这个距离呀。
不说什么最大射程,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唐军中配置的弓弩分步用和马用两种,步用弓弩的杀伤要偏大,大概在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这个范围,弩远弓近。
这只有五十多米的样子,确实是过短了,主要是张军耽心伤了人。
这里都是临时的木板房,就五十来米这个距离,射穿不要太轻松。
而且他也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不完全体全金属复合弓,到底怎么样心里一点数没有,也控制不好准头。
“只做控弓可行?”韩主事往两边看了看,也是感觉确实近了,就问张军你只演试一下控弓行不行。
张军摇了摇头:“此弓忌空弦,着箭必射,否则极易伤弓损弦。”
韩主事捏着胡子想了想:“莫不如……去西营靶场?此间原来到是有靶场,现在都拆毁了。”
“好,就去西营。”张军想了想点头同意。出去找空地方还得准备靶子,叫军士清场什么的,也是麻烦,还不好保密。
几个人又拿着弓箭返回坊内,张军摇了摇头说:“保密坊务必有自己的靶场才好,宽至少百步,长……三里暂时够用。五里最好。”
韩主事下巴差点掉下来:“郎君莫不是说得梦话么?靶场长五里……可是用来赛马?”
张军凑近韩主事压低声音:“那几根管子,某预估可打三里开外,五里也说不上,若是去离不够如何测试?”
“当真?”
“当真。当下某只怕精度不够,管子难承巨力,得反复试过来看。”
“可是耽心径尺不均?”
“不,是耽心灌铸,怕有隐裂或砂眼,若是有会炸裂。”
“隐裂某到是可保无虞,砂眼……某着人想想。那郎君所说以白铜铸,是可避免么?”
“嗯,白铜强韧超过钢铁,耐受力更强大。”
韩主事点了点头,小声问张军:“可是与那紫阳观有关?”
“正是,此事务须守密。”
“诺。若是真正可打三里五里,只需稍稍转进即可远袭敌营,我大军万胜矣。”
“三五里并不是极致,若是管径内刻上膛线,射程还可翻倍,也更加精准。”
嘶……韩主事吸了口凉气,眼里闪烁起激动兴奋的光芒来,随即又隐了下去:“却是要如何刻得?”
“某见坊内有切削造作,何以削得?”
“削刀为特殊打造,百炼加身,是以更加坚硬锋利超于钢铁。”
“以削刀即可,反复拉削可得。”
“……恕仆下愚笨,想不出来。”
“这个到是简单,到是如何能快速的大量制作是某头疼的问题。翻车可使水力带动械力,但仍不够巨,亦不够快速。此事,得容某想一想。”
这个当然就得用到齿轮,可是在这个时代,润滑是个问题,磨损太大。
科学发明不容易啊,牵一发动全身,有了这个就得有那个,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可是有比水力更甚之物?”
“当然。火力即是。走吧,去西营。”张军看那边准备好了,提醒了韩主事一些,大家出来上马去西营。
早有亲兵提前一步通知过了,惠静寿已经在营门等候。
见了礼,也没闲话,大家一起来到靶场。
张军看了看,人员已经驱离,整个靶场安安静静的。箭靶后面就是营墙,不会有人,不用耽心误中。
“此去多少步?”
“回郎君,及远两百步,箭靶为五十,一百,一百又二十,一百又五十。”
一百五十步,接近两百三十米。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弩的极限杀伤距离。不是射不到更远,再远就没什么杀伤力了。如果单论射程的话,一般的弓就可以超过。
“前方确认无人了吧?”
“诺,军士已尽数驱离。”
张军从武怀表手里接过用软布包着的复合弓,心里有一丝小激动。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玩上这个呀,有点做梦的感觉。
第114章 两百二十
再次检查弓身弓弦,确认没什么问题,张军深吸一口气,持箭上弦,缓缓拉动。
两头的弓片弓轮发出初次绷紧拉伸扭曲摩擦的声响。
除了定位什么都没有,全靠感觉瞄准。
韩主事的眼睛死死的盯在弓身上,仔细的观察着它的一切变化,好趁机了解每个部件的大概用途功能。
只有详细了解了用途功能,他们才能进行提升和进一步改造,让弓发挥出最大的能效来。
那些将士们带的每一件武器都是这些匠人数年累月的不断琢磨不断改进精益求精打造出来的。
大唐的匠造是相当严格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箭矢,每一把刀上面都铭着工件和监造的名字,编号,可以说是终生负责制。
所以大唐的各种技术匠作才能这么高速的发达起来,而且相当可靠。
周边诸国均循此例,这就是后世所谓的工匠精神,对工匠的重视度相当高,地位也高。结果后面人家继承,咱们自己扔了。
张军深呼吸,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沉静下来,仰弓瞄准,松弦。嗖————
射箭对于他来说不算难,在现代玩复合弓也算是老手了,而且这具身体有着深刻的弓射肌肉记忆。力气还大。
脱靶。张军老脸一红,叹了口气。确实没那么容易啊。
军士骑着马过去察看,转了一圈在靶后的营墙上找到了箭支,去拔了几下没拔动,打马回来报告。
“报,箭入营墙尺许,深不可摇。”
“偏了几许?”
“偏右两步以左。”那就是两步以上了,这个误差有点大。唐代以左为大。
张军遥看着箭靶思考了一下,重新搭弓上弦,屏住呼吸又是一箭发出。
军士又是快马跑过去兜了一圈回来:“报,仍是入营墙尺许,擦靶而过,差以掌计。”
偏离箭靶一个巴掌的样子。
张军点点头,心里稍安,再次搭箭控弦。嗖。
“报,中靶,透靶而过没土至羽。”
“好。”张军笑着叫了一声好,还行,算是没把脸丢尽,三箭中一。于是不射了,把弓递给韩主事:“丈人试试。”
韩主事也不客气,早就跃跃欲试了,接过弓来握在手里拎了拎,让手臂适应一下重量,然后才取箭搭弓。
“此弓以某的臂张所调,丈人可能须吃力些。”张军提醒了一下。复合弓的臂张是一人一调,这是个优点也是缺点。
韩主事铁匠作出身,力气自然是不差的,稍一凝力便开了弓,只是他臂张照比张军要小不少,没能把弓开尽。
他还记得张军说过这把弓最大的好处就是拉开了以后不需要太大的力气控制,刻意停下来体验了一下。果然如此。
他就这样张着弓举了有十几个呼吸,仔细体会弓身的变化应力。
“郎君大才,此弓果然无须大气力控弦,某此刻还能从容说话。”
“若是此弓以你的臂张调试,你还会更轻松些。”
“刚刚军士报,可是深入营墙尺许?”
“是,前两支深入营墙尺许,不可摇动,第三支透靶而过没土至羽。”
韩主事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激动了。
“勿慌,冷静。”张军急忙伸手扶住他持弓的手臂:“呼吸,稳住,先把此箭射了再说。”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一箭抖出去射中人就是穿透,点背的直接就得挂了。近距上弓箭的威胁比一般手枪都大。
装满了沙子的塑料桶,十五米,手枪根本打不穿,但是复合弓轻松穿透。是穿透,不是射入。
韩主事紧吸了几口气平稳下来,仰起箭头瞄准,计算曲道,然后张手放弦。嘣,嗖。
军士骑马过去兜了一圈回来:“韩主事此箭亦透靶而过没入土内,未及箭羽。”
一箭就中了。张军感觉脸有点疼。
不过也不奇怪,这些匠作玩了一辈子武器,其实在弓射技巧还有横刀使用上都远远超出了绝大部分将士的水平。这叫熟能生巧。
真要拼到时候上了战场一般将士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马来。”韩主事把弓往张军手里一塞,急急的喊人牵马。
“快与丈人牵马。”张军接过弓笑着叫军士。
韩主事翻身上马急急的冲了出去,到箭靶和营墙处仔细察看,半晌方才回来。
“郎君,此弓犀利,老朽估算,可射杀两百二十步以左。”
可以在两百二十步的距离射杀敌人,那就是比现在军中应用的弩还提高了七十步。可别小看这七十步,这就是必胜的保证。
这会儿的弩阵在敌军距离一百七十步左右仰射,一百五十步杀伤,但射速偏慢,也就是两三轮就冲过来了。
一百步弓兵加入仰射,五十步弩阵换弓平射,及二十步弃弓换刀准备拼杀。
如果能把发射的时间前推到二百四十步,那就可以足足多射五到七轮,那是什么概念?有可能直接就把敌军射溃散了,都不用拼。
按照这会看到的穿透力,二百二十步穿甲妥妥的,这也是三棱箭头的功劳,比这会儿流行的大矢头锋利坚硬多了。
别看细,其实差别不大,这会儿的矢头也不过就是增加一点伤口宽度,还影响穿透性,其实真没有穿透的伤害大。
“可详细测算一下,着两个班战士轮流试测数轮以验证。”
“诺。”
“郎君。”惠静寿两眼放光的看着张军:“此弓,何时可装置全军?”
这就是胜利的保证啊。大秦帝国为什么天下无敌灭六国统一宇内?不就是靠着大风军阵吗?又远又利的弩阵无人能挡。
没等跑到近前人死差不多了,还打个屁?
这会儿的战争靠的是个人武勇,是瞪着眼睛迎着箭雨枪林往上冲,一般战损达到两成基本上就可以宣告溃败了。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那种恐惧感由不存在到巨大,那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抵抗得了的。
“还需调试,此事要问询韩主事,某说了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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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主事。”
“惠将莫急,此弓还需调试,装置之法有些复杂,要待老朽仔细斟酌。郎君,此弓虽利……可是,上弦太过复杂,可有方法改进?”
“丈人可是耽心临阵上弦?”
“正是。军情瞬息万变,总不能时时备弦待发。”
“无妨,此弓弓弦装置调试后无须下弦,除非磨损严重方需更换,日常就是如此即可,只须切记不可空放。”
“当真?”
“自然当真。此弓未开之时拉力几无,不会伤弦。刚才丈人也试过了,开弓后可是省力?”
“极为省力。军士用此弓待战某估测,引弓柱香时间都不是问题。实在是,古怪之极。”
第115章 暂编七师
“郎君,某可否一试?”惠静寿热切的凑过来。
“去试了就是。不要急躁,慢慢开弓。”他们的臂展都不如张军,容易伤人也容易伤弓。
“不需要卸弦,但需注意时时保持清洁,轮内不能进了杂物,要随时检查弓弦的磨损状态,若是起毛就要打蜡,若是磨的狠了就要换弦。”
“那,岂不是全军将士都要学这换弦之法?”
“不,此弓不必装置全军,以后成另立两军,一弓一弩,专司操纵此弓与神臂弩。”
韩主事皱起眉头想了想:“若是装置全军,威力巨大呀,郎君为何?”
“此弓有些复杂,别看是全钢所制,但却不及原来的弓耐操,磕碰撞击都很容易引起问题,暂时还不宜装置全军,且慢慢试来。
某的想法是成立专职弓弩兵团,以操弓射弩为主。现在本府兵源应该不是问题,只须征召便是。”
“那神臂弩可是比此弓还厉?”
“某也不知,要看丈人你等的劳作结果了,某也甚是希望能够更好。”
“郎君可是说过孩童亦可开弓的,惟射速极快。老朽一直牢记于心的。”
“当然,某说过的话自然会做数。只是,神臂弩和此弓又不相同,某不知弩臂是否能达到某的设想。此事还须钻研。”
“郎君放心,木造作那边已着专人研究此事,不断的试制复合,希望找到更好的方法。”
“如此就好。有你等尽心尽责之匠作,吾凤翔何愁万胜。某认为凡军事民事,首在匠作,工具是最重要的,你等之功劳某当重酬。”
“有郎君此话,老朽足矣,敢不用命。”韩主事抱拳揖了一揖。
张军还了个礼:“你等辛苦匠作,某做为一府之首,自当褒奖慰酬。
凡付出者均有所得,奉献者心甘无悔,宵小者受到惩罚,公平秉正,是某的责任。”
“郎君,若此弓装置全军,某敢立状平夷。”惠静寿试过了弓,有点激动的走过来。
“可射中?”
“三中二,未及正心。此弓惟准头不是很好操控,不过战阵之上应用没什么问题。”
两军对垒的时候讲的是覆盖面和发射频率,准头反而并不是最重要的。
而且这几个人都是此中老手,也不能做数,还要着一些普通军士过来射过才知道效果。
韩主事抱了抱拳:“请郎君授组装之法,老朽着人速制二十张出来试炼。”
张军点了点头:“丈人先行回去,某办了事情就过来。弓件只管安排铸造就是。”
“诺。”
韩主事用布包好了复合弓抱在怀里回东大营去了,张军和惠静寿来到他的办公室说话。
“郎君,此桌凳职下等可否打造?”
“此又不是禁物,如何不得?某只是怕你等不甚习惯,喜欢就着匠作打造……待坊寨立起会建家具工坊,专营桌椅床凳诸物。”
“到时某当为家中购买,起居甚是方便容易。”
“郎君。”武怀表探头进来。
“说。”
“有铁匠作求见,说是为营中打造铁炉之人。”
“城中铁匠作不是都被韩主事征用了吗?进来吧。”
一个铁匠跟着武怀表进来,给张军拱手作揖:“见过郎君。”
“不用多礼。可是有事?”
“郎君,天已变暖,铁炉之事还需郎君示下,另外,郎君所说那更易之法……”
“此事可急?”
“郎君,城中正在新建屋舍,城外所建更甚,等到年终天寒俱要取暖。”
张军想了想,说:“你且到廊外稍候片刻,等某与惠将军说过话与你同去坊作。”
“诺。”铁匠应了一声跟着武怀表又出去了。
“月底可有三万兵?”张军问惠静寿。张良出征,看家和整训新军的任务就落在了惠静寿头上,暂时来看干的还不错。
“千五百人为一团,本月可编十六团,只是训练之日尚短,怕是战阵之上多有漏处。”
两万多人,还行。张军点了点头:“无妨,只需阵队呐喊造势助威,不会冲锋对弈。”
这些人只需要能摆出架子吓唬吓唬人,能跟着打个顺风仗也就足够了,你不能求只训练了这么短时间的军士能骁勇善战。那是神话。
“此事可行。”惠静寿也明白这一点,笑着说:“些许日来只管训郎君之队列之法,到是甚为整齐雄壮。”
“好。此功记下。”张军去拿了地图过来:“本月三十日前,诸军当至前线集合,暂编为七个师,某自任暂一师之长,张都知任二师长,高固率三师……”
张军拿出铅笔,在地图上标记,安排各个团的集合位置,确定师长人选。团长以下军官这边编练的时候就暂时确定了的,等战后看情况是否调换。
“……六师驻鄠县,七师驻守凤翔监控秦州,待长安一定就好借势取了秦州回来。你与孟保却是谁担此任好些?”张军笑呵呵的看着惠静寿。
惠静寿想了一下点头:“如此,就由职下率七师好了。”
“好。那让孟保去六师。诸师四千五百战卒,允你七师六千卒,另千五百卒尽数老兵。
另外某会给你准备一样好东西,到时候破城必有大用,此战由你独断,某与诸将恐是无法相顾。”
“谨诺。静寿定不负郎君所信。”
“可着人潜近察看,一定要小心,万勿打草惊蛇。只待长安起复即刻发兵,取了秦州后即原地驻扎待命,典数人口封存仓廪,加筑城墙防备反扑。”
“诺。”
“本府日后军政分离,行伍者不兼刺史不涉民政,但会保留监督建议之权,你等要心里有数,省得到时跑来责备怪罪某。”
“郎君放心就是,吾等武夫不涉民政才好,诸事繁杂只吵得头痛,还不是须仰仗幕僚。”
“你是武举?”
“正是。职下却是看不得文章,只感觉酸味十足。”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好,这边就交给你了,要在半月内使诸团就位,怀表,行文诸将军择日自行赴驻地就任。”
“诺。”
“那你忙吧,某去器作监。”
张军出来上马直接去了器作监。
锃新瓦亮刚出锅的少监正一脸灰渍的站在路边,看着劳力们拆墙。
“这是做什么?”
“郎君。坊寨成立在即,这边有些东西要及早准备,愚仆正着人拆改,以便日后迁转。”
“你到是辛苦。主簿可有消息?”
“三日前有信使回来,某已转交长史。”
“嗯,翻车造的怎么样了?”
“已造就七具,水泥坊用了两具,至月末可成就十五或十七具。”
“砖瓦窑如何?”
“已经开始烧制,月底即可开窑。”
“民间加盖屋舍所用,无须官窑一般严苛,应制定民普,民高,官普,官高诸等级出来,以加快民窑烧制速度。
砖瓦往后数年间都是需要大量造作之物,要力求生产速度和生产数量,越快越好,稍有瑕疵并不耽搁使用。”
“愚仆马上着人安排。”
第116章 铸铸铁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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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需保证坚固耐用,只是外廓不妨降些标准,稍有不足并不影响筑屋。”
“诺。”
和少监交待了一下眼下比较着急的事情,又去木工坊看了看,水泥坊铁坊瞅一眼,鼓励夸赞了一圈儿,张军出来去了几个道人那里。
道观这会儿正在造,搬过去还需要一些时间。
几个道人正在各自的房间里忙活。这些人还是习惯了自己躲在自己的地方闭门折腾,还没有合作讨论商议的习惯。
武怀表知道这些道人都在干什么,拉着张军不让他进屋子里面,自己跑进去喊人。
你知道谁的房间里正在干什么?万一进去正巧就炸了呢?虽然知道不会出人命,但那也危险哪。这会儿张军可不能受伤。
其实张军也没想进道人们的房间里面去。一个是未知危险,另一个是这些道人都是邋遢鬼,那屋子里又乱又臭的。
隔了一会儿,几个道人都出来来到议事厅。这个房间其实是给他们准备开会商讨用的,结果根本就没人用。
“进展如何?”
“见过郎君。略有精进,还未曾试过。”
“可有成品?”
几个道人都表示有,张军就让他们回去拿了来。
武怀表强烈反对,坚持大家去院子里,东西拿出来也只能摆在院子里,又叫亲兵准备了水龙在边上预备着。
其实这个院子一直是防火防盗的重点,每天都有专门的一个班在这边驻扎,一是警戒,二一个就是随时准备救火救人。
军士们的速度很快,水龙被迅速架了起来,什么火耙子勾连枪盾牌也都准备好了,水袋、皮袋、溅筒灭火器摆在边上。
唐代的水龙就是挺粗的一根竹竿子,有一丈长,中间打通了结,尾端系在一个大皮袋子里,袋中装着足有三四石的水。
救火的时候四五个人一起挤压水袋,让水顺着竹竿子喷出去。滋水枪式的水龙到了明代才有。
张军虽然感觉有点大惊小怪,但也没有出言制止。这也是好事儿,让大家知道紧张,知道此物是危险的。
没一会儿,道士们各自拿着自己的‘产品’出来,摆到张军面前丈远的地上,然后他们退出去几步,武怀表这才让张军上前。是个负责的亲卫官。
张军蹲下来仔细的看了看几个道士的产品,挨个用手捻了捻闻了闻,又用麻纸分出来一些让武怀表拿到一边去点燃看效果。
其中三个人的作品张军感觉有点模样了,不过方向各不相同。
一个是浓烟型的,点着以后着的不是很快,但是浓烟滚滚呛人鼻喉,久久不散。
一个是火焰型的,一看就是放火的好料子。
另外一个是爆炸,就是那个配料方式已经很接近现代炸药的哥们,果然没让张军失望。
张军把他的作品特意多包了几层麻纸裹紧,在里面放了些石块,让武怀表把这个炸药包加长了捻子放到木盒子里点,结果差点把盒子炸烂。
这可是厚实木板的木盒子。这威力已经可以伤人了,如果把石子换成铁片铁钉已经有了杀伤力。
“好。不错不错,诸道长皆记一功,当继续努力。”
几个道人也是喜形于色。做出来的东西能让张军满意,那这碗饭就算是稳了,以后道观一立那就是一方仙长人物了。
把几个人叫进议事厅,张军琢磨了一下,说:“如此,此物的研究发展当做一些变动。以后,就按这三个方向进行。
你们自愿编成三组,每组各持一方进行研究。
你,你,还有你。你等三人为各自的组长,记排长衔,足月发晌,其他人按班长待遇。从即日起,诸位为新军一员。
紫阳道观系对外,对内称研究所,某亲任所长。
各小组成立以后,要集思广议,不能再一个人琢磨了,太过于简慢,集众智方能效率。
各组长负责召集研讨进行试制并做试验记录。
以后制作也不要继续在房内,需专门立坊进行,断绝火烛小心炸燃。”
几个道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起身允诺。也不敢不应。
“如此就好。此三种马上进行生产,浓烟型和燃烧型用麻纸包裹,大小要统一,包扎要严密,外用油渍涂匀防水。
爆炸型这个,怀表,你用麻纸裹了,稍后拿去韩主事处。”
“诺。”
“保密坊迁走后,那里现在空着,正好拿来做生产车间。”
张军指了指那位爆炸型道人:“由你主持,可从军中召集人手,签署保密状,然后进行生产。此事机密。”
“诺。贫道誓死遵从郎君。”
“要小心为上,禁绝火烛,严格按照配比生产。”
“诺。”
“你二人也各自召集人手生产,我让少监给你们安排地方……一样机密,所有参与之人均须签了保密状,如有违例,斩。”
“诺。”
“着木作坊做木箱,以蜡密缝防水,用来装置此物,做好标记切勿混装。”
张军心情大好,安排好了火药的生产,带着炸药回到东营这边。韩主事还等着他教授安装复合弓呢。
“先不急。”张军摆了摆手:“可能现铸?”
“要看郎君所需何物,大小厚重几何。”
张军拿纸笔画了个椭圆,边画边解释:“高三寸,径两寸,内圆,外面要有切痕如此这般,切痕处需能防住手握不裂即可,顶上留正圆洞。”
画好,又给韩主事详细的讲解了一下:“就是此物,通体以生铁铸即可。”
“此物何用?”
“大用。”张军笑起来:“当为利器,韩主事你也定会大吃一惊的。”
韩主事歪着脑袋看着张军画的图纸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职下明白了,马上安排人铸就,需要一些时间。”
“越快越好。”张军点了点头:“铸后不可淬火。”
淬火会提高铸铁的硬度和韧性,手雷这玩艺儿可不需要,别到时候弄好了再炸不开炸不碎那可有意思了。要的就是那个脆生劲儿。
韩主事当即召人来去捣模铸铁球子,自己跟着张军学习安装调试复合弓。!over
第117章水力设备
复合弓这玩艺儿,是典型的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没接触过的学起来那叫一个复杂,其实学会了再回头看又会感觉这么简单的事儿当初怎么那么难?
张军慢慢操作,韩主事带着几个匠作悉心学习,绕来绕去不知不觉就搞了接近两个小时。一个时辰过去了。
“郎君,铁球铸就。”
“待凉透。不可淬火。”……
“郎君,有杂役求见,言郎君着他制作什么,螺丝?说是弄好了。”
“让他进来吧。”张军手里拿着东西给韩主事等人演示讲解,头都没有功夫回。
不是这些人笨,是这个东西有点太过超前,和这会儿的理念什么的完全没有融接的地方,得从头理解才行。
“你等无须关注他的原理技巧,只需学会使得即可。工艺方面可以以后再行慢慢研究。”
“某等愚笨。”
“这不是笨的问题,没接触过总要有个学习的过程,慢慢来不要着急。”
张军像慢动一样,仔细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讲解,同时在一边的纸上画草图,注明关键点。
“要制一些蜡块,平时可用蜡块来保养弓弦防止起毛,磨损重了就需更换。某以后会在伍中配专人换弦,确保无误。”
“这到是个好办法,某就耽心怕是有些军士难以学会如此复杂的手段。”
一直讲了几遍,让韩主事几人慢慢练习,张军这才扭头看向等了半天的那个杂役:“弄出来了?”
“是,郎君请看可是要得?”
张军拿过杂役打造的螺丝,螺纹稍嫌宽了些,不过能用。
“可使螺纹再细密些,提升牢固。可有办法?”
“有的,就是做起来更加慢了。”
“若是以翻车带动自行旋转,可是能加快速度?”
“仆下确是未知,未曾见过,得试一试才知道。”
“如此……”张军想了想,说:“允你在铁坊抽调五个人,以你为主,排翻车一架,专司研究此螺纹,可行?”
“诺,仆下定当竭力。”
“好,我会着韩主事配合你,你先自行去挑人选吧,至少监处报备。”
“诺……谢郎君。”小杂役眼圈儿见红,喜极而泣。被郎君看中,这是要出人头地了。在这个年代想出头太难,也难怪他如此激动。
“去吧,好生钻研,此事成了给你记大功一件。”有了螺丝很多事情就都好解决了,这肯定值得给个功劳。
杂役施了一礼,又跑到韩主事那去施礼,这才抹着眼睛出去了。
“谢过郎君。”韩主事也郑重其事的向张军道谢。
“是他自己伶俐。”
张军摆了摆手,拿过纸笔想了想,画了个简单的单轴机械切削机床,以翻车为动力,加上曲轴连杆控制动力输入。
他本来想直接弄一台齿轮螺纹杆的箱头式车床,想一想还是暂时简单些,那个有点复杂,他不在家的话怕是有点难。
不过等箱头式车床架起来以后再升级就简单多了,那时候工匠已经掌握了车床的基本原理,不过是增加一些副件提速进刀什么的,理解起来就会快很多。
“此是何物?”韩主事凑过来看。
“以此物连接翻车,以翻车为持续动力使物旋转不停,以方便切削,可快速又能保证准确。
下面台子要平整结实,要坚固且重,与翻车相连切断的时候要小心,人员要束扎衣袖衣摆以防止卷入。
不要小看水力,人力不可及也,伤人毁命就在一瞬之间。”
“诺。”韩主事拿起图纸细细端详起来。他不懂车床的工艺,但能看出这些部件应该怎么制作,能不能做得成。
“翻车为永动之源,水力不竭则永无休止,可用之处繁多,待某回来再与丈人细细商讨。”
“前番以水力带动大磨某已仔细研究了一翻,此次又造此物,某对郎君之钦佩直如千水之滔滔。若郎君不弃,某愿拜师,习郎君之皮毛。”
“丈人谬赞了,前人之物,某不过是略加改进,不敢居功。以后本府将大力推进水力应用之机械,还要偏劳丈人匠作,共同商讨罢。”
张军可不敢居这个功。水力的应用比较早,西汉时代就有了,水磨,水碾,水椎甚至连椎都是很常见的东西。
不只是普通应用,古人还懂得筑坝累槽以提高水位增加动力,什么立式水车卧式水车都是早就有了的东西,包括冶炼金属的鼓风机都有水力自动的。
这个时候水力纺车都已经在江南一地出现了。
只不过因为时代的限制,这些东西并没能达到全面普及,一般都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和寺庙拥有。
长安周边从渭水到沣水,郑国渠,白渠,到处都被这些贵人筑坝建车立碾,连农户的灌溉用水都难以保证了。
764年,当时的户部侍郎李栖筠拆了白渠上的水磨水碾七十多架,778年,户部又奏拆了四十四架,包括代宗之女升平公主家里两架。
虽然事情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能说明水力的应用在这会儿已经相当成熟了。
当然,这些东西和车床相比较起来都还是比较原始的应用,不够精细,也没有把水的力量完全展示出来。也是时代的原因。
“郎君只管吩咐,老朽当效全力,只是惭愧,怕是有些地方需郎君亲自指点一二方可。”
“正常,初学者难,以后就会感觉很简单了。铁球可是凉了?”
“尚温,不过可手持了。”一直在门口看着的武怀表赶紧汇报。
“可有空屋?”张军扭头问韩主事。
“有,郎君随某来。”韩主事带着张军出来转到另一间空屋子里。真是空屋子,什么都没有。
张军让武怀表把铸的几个铁球拿进来,用手试了试,二十度左右的样子,已经没什么危险性了。
“丈人看此孔。用软木塞紧,中间须留小孔穿绳,可行?”
韩主事看了一眼,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张军就让他去弄了来。
韩主事召来杂役去拿东西,就是做个软木塞子,有了工具东西几下就弄好了,中间的眼儿也钻了出来,张军试了试,感觉还不错,能塞紧。
用麻纸包了燃烧的火药搓强做捻穿过软塞,把炸药也用麻纸包了一层装进铁球里,把塞子塞紧压实。
为了安全,捻子做的有点长,只怕人没跑远球就炸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郎君,此是何意?”韩主事在旁边搭手,不过没看明白。火药他到是知道,在他印像里就是冒点火光喷股子烟。
张军弄好了一个手雷,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笑着说:“试过后丈人就知道了。可有厚木板?要结实些的。”
“有,某叫人去取。”
第118章 铁雷试爆
很快,在中间空地的里面那头,用大厚木板子埋进土里一尺多深,围出来一块有三十多平方的空间。
木板按张军吩咐高度都在两米以上,冲着对面没有人的方向在墙下留了个窄洞,可供人爬进爬出。
张军还是有点不放心,又叫拿长条大盾过来,在场几个人人手一个:“切记全身藏于盾后,千万别不以为意。”
主要是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谁也不敢保证弹片会不会飞过来。
几个人看张军如此紧张,自然点头应是,把大盾拿在手里,不自觉的也有了一些紧张。
“可有谁跑的快些的?”
“某跑的快。”武怀表自告奋勇。
“可行?开不得玩笑。”
“行,郎君宽心就是。”
“好。”因为是在外面点火,张军也感觉危险性应该没那么大,叫人拿盾牌也只是预防万一。
张军带着武怀表来到木板墙边,让他钻进去,把手雷放到空地中间,然后把药捻顺出来。
等武怀表再钻出来,张军说:“你就在侧边听号点火,点了就扔了火把往回跑,不要回头看,只管快些跑回来我这里拿盾。”
“诺。”武怀表严肃的点了点头。被张军弄的有些怕了。他还从来没见张军这么紧张过一件事情,上阵杀人也没这样。
“往某这里跑,莫要跑反了。”
“记得。”
“好。”张军把火把交到武怀表手里:“听某号令。”
武怀表拿着火把手心就有点出汗。
张军走回到这边拿起盾牌档在身前,又拿了一面给武怀表准备的,这才大喊:“点火把。”
武怀表依令取出发烛,小心的引燃火把,然后扭头看着张军。
“点火。”
武怀表点了点头,定了定神,看准了地上的药捻把火把伸过去,药捻哧的一声喷出火星青烟燃烧起来,一溜火光飞快的缩进木板里面。
“跑啊。”张军大喊了一声。
武怀表扔了火把就跑,但明显还是慢了。张军看到了药捻引燃那一瞬间的速度,武怀表跑不过来。
“卧倒……趴下,趴下。”张军扔了盾牌趴到地上示范:“趴下。”
武怀表是个机灵的,马上一个前扑就趴在了地面上,迷惑的看向张军。
‘轰’……
一股浓重的烟雾从围着的木板里面腾起,密如暴雨的声音因为太快汇成了一声,啪。木板有明显的震动。
张军半张着嘴盯着武怀表。
木板只围住了四边,上面是空的,弹片难免会崩出来。
等了一下,没事儿,也没感觉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其实落了也听不见,更看不见。
张军爬起来示意大家没事了,带头向木板走过去。
“郎君,我能起来吗?”
“起来吧,这次怪我,捻子烧的太过快些了,差点害了你。”
“没事儿,”武怀表跳起来笑着拍土:“有木板挡着呢。”真是不知者无畏呀。
大家转到留了洞的这边,却见洞门上方的板子已经飞出去了,整个开了道窄门出来。
韩主事仔细看了看:“郎君,木板都有倾斜。”
张军点点头,从窄门走进空地里,叫韩主事进来:“看看板上。”
装炸药的时候张军算过,这么一个铁球的破甲片有大小不一的六十多片,打在木板上应该好找。
果然好找,足有指头粗的洞太明显了。
韩主事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跑到破洞前面去仔细看,又把小指伸进去摸了摸。
五公分厚的板子,破甲片打进去至少三分公,这要是人都能给打透了。
“此物,竟然如此犀利?”
武怀表在一边摸了摸脖子,这会儿是真怕了。这是要打自己身上,呵呵。
张军伸手摸了摸木板上的眼子,失望的摇了摇头。不是说威力不够,是捻子着的太快了,这是个大麻烦。他不知道怎么能解决。
“郎君可是不满意?”
“药捻烧的太过迅速,此物……无用。”
“依郎君之意当如何?”
“某想要药捻只出软木塞半寸即可,却需要烧够五个呼吸……想来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只能制明捻式的手榴弹,这边拿在手中先点火,然后再后仰发力投出去,这个过程没有五个呼吸是不够的,很容易伤了自己人。
张军会制作安全导火索,那玩艺儿制作并不复杂,但对燃烧速度他没有办法,只是能保证燃烧的持续性,不会断烧。
安全导火索的安全两个字不是指对人,而是对炸药来说的。
他还会制作硝化纤,也就是无烟火药。其实相当简单,只是需要棉花和浓酸:这个时代浓酸是个大问题,而且也没有棉花。
必竟没专门学过这方面的东西,里面很多原理他都不是很清楚,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需要慢慢研究。但现在缺时间。
“此事……”韩主事捻着胡子想了想:“不妨交给老朽几人吧,某寻几个主事与诸位道长一起商讨一下。”
张军点了点头:“不要有什么负担,弄不出来也没什么,此次不用便是……只是此物可能大大降低健儿们的损失,某甚感可惜。“
韩主事使劲儿点了点头。看看这板子上那密密麻麻的洞就知道了,这玩艺儿要是投到敌军战阵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那仗还用打?还用上去拼命?别开玩笑了,几千人的队伍都不用多,扔过去十颗八颗这玩艺儿马上就得崩溃。太吓人了。
韩主事越想越感觉这东西乃是神物,这要是因为捻子弄不出来而不能使用实在是太可惜了,冲张军抱了抱拳:“郎君在此教授,某去寻几位道长说话。”
“行,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万万不可冒险。”
张军指了指有些倾斜的厚木板:“若非上方未加封堵,爆炸的威力更甚,木板也会击穿,三五十米不一定安全。”
铁球铸大了,黑火药装的有点多,这威力自然就大。
韩主事拿了颗铸好的铁球就走了,一共铸了五颗,试炸了一颗,张军让武怀表把剩下的三颗收起来,不用试了。
这东西的威力足够,这黑火药也够用,只要弄出合适的捻子就可以上战场了。
“叫铁坊备些人手,按此模样铸造吧,多多益善,以木箱装之。木箱大小形状要一致,以方便计数。”
“诺。郎君,一共有三种烟火,都用这个铁球?”
“不是,其他两种就以麻纸包裹即可,外面以油渍透或以蜡密封,防水即可。”
武怀表拿着个铁球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刚才可是差点挂在这小玩艺儿手里,想想都后怕。
第119章 臣朝请郎
不管怎么说,火药这东西算是暂时成形了,也有了实用的效果,总算了是件开心的事情。
张军憋屈了一会儿,自己开导了自己一下,算是略有好转。
其实这一点他之前也是有考虑到的,要不然就搞木柄手榴弹了,那东西造起来更简单,而且还不用人工点火。
可是没有延时引信那就是白扯,还不如这种手雷好用。这种手雷其实是他按照历史上最古老的开花炮弹的原理搞出来的。
一直到了晚晌的时间,几个学习安装复合弓的工匠才算是有了模样。真不是笨,一个是只有两把弓,二一个是颠覆认知的过程也需要时间。
张军和亲兵在营中用了晚晌,直接就住在了这边。反正进城也是一个人。
他想过关于自己家庭的问题,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家眷在长安城,另一个就是在外县,自己考举进京没带过来。
他感觉在长安的可能性最大。他原来是京官。
但是不管在哪里,现在他也没时间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再说长安还在朱泚手里呢。
其实他还有些耽心,所以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这方面的事情。万一有个丑婆娘怎么办?万一有好几个媳妇怎么办?想想都吓人。
不是他唯颜值论,这玩艺儿,正常男人谁不想找个好看的?女人还不是一样儿?
不过到也不是太过焦虑,这时代离婚很容易,不管男女谁提出来的都一样,再找也简单,没人在意你是不是离过,就看对不对眼儿。
就怕到时候再出现几个孩子……我靠,不敢想不敢想,不想不想。
张军呼哧呼哧做了几十个快速俯卧撑,抻抻筋压压腿,把身上的骨头筋肉能活动到的都活动了一遍,一番动作下来,浑身到处都暖洋洋的透着舒服的感觉,很快就睡着了。
四月十四日,天气有点阴沉沉的,风也大了许多,不知道从哪里带来股股寒气,整个温度都下降了几度的样子。
一大碗羊肉面条,两个古楼子下肚,再喝点开水,张军感觉身上这才暖和了起来,额头上微微见了汗。
“着营中健儿们多注意,莫要被风吹了染上风寒。伙房熬些热汤备着。”
张军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城中走走看看,去一趟木作坊寻杜主事。
……
梁州。
府衙,后殿。
李适盘着腿坐在榻上,右拳抵着头,听着眼前的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当今形势,就感觉胸里有团火在烧,让他感觉特别烦燥,但是又无处发泄。
说话的人是陆贽。他正在给李适摆事实讲道理,让他收回建立私库贮存宝物金钱的想法。
李适来了梁州,下面各官员自然跑过来孝敬,好东西没少献。
长安城中有宫库两座,一个叫琼林,一个叫大盈,于是李适就自题了一块琼林大盈库的匾额,把府衙的仓庑占了用来放好东西。
这下把陆贽弄毛了。
说天子与天同德四海为家,如果建了私库,就从至尊一下子变成了仓库管理员,这个实在是有损万乘之躯的脸面,也容易让下面拼命的将士们寒心。
这事儿都烦了李适两天了。
“好好,陆卿,我把牌子摘了,可行?我不再提私库之事。”
“陛下圣明。今天下罔乱,臣只是耽心将士有战守之功赏赐未行,故人君不应另设私库,贮藏财物,以致士卒怨望无复斗志。”
“甚好。我知陆卿之意,此事罢了。不要再提了。”
“大家,有凤翔信使急报。”霍仙鸣走进来禀告。
“凤翔?”李适皱了皱眉头:“可知何事?”
“未曾。大家,节镇行文奴婢可看不得。”
李适刚才的烦燥还没有散去,此刻心内急火腾腾的往上冒:“衮这个田舍翁,都说他清高孤傲处事谨慎,所荐之人却亦是这般无赖。
糜乱之际贪天之功,方才落得节镇加身,这般立即就来耀武扬威么?仙鸣你去看看他报了什么,我不想看。”
“陛下且慢。”
李适一捂额头,却是急火上来把陆贽这家伙就在边上给忘了。
说实话,他其实很喜欢陆贽这个人的,他是任性但不是真傻,知道谁对自己有用。但是他实在是有些羞恼陆贽的这张嘴还有这副脾气。
所以他对陆贽虽然一向宠爱有加留在身边,但就是不想让他当宰相也是这么个原因。
“罢了,传进来吧。”李适无力的挥了挥手。
陆贽却没停下嘴:“陛下,衮已身故。衮为侍郎三年,科考大开阻塞贿官,为相三年,朝野清濯吏治清明,贬谪福建,大兴乡学亲自讲授。于我巨唐有功。
陛下贵为天子,不当以言辱及去臣。”
李适一头黑线,就当没听见。
霍仙鸣施礼退了出去,不久带着满面尘色的凤翔信使进来。
“臣凤翔列将何定见过圣上,见过陆郎中。”
“免了免了,张……节镇又有何事?”
“回禀圣上,行文机密,臣下未曾知道,还请圣上亲阅。”张定解下绑缚在身上的信匣,躬身双手奉上。
他就是站在原地低头把信匣举起来,等着皇帝来拿,或者打发谁来拿。他是不能送过去的。
“仙鸣。”
霍仙鸣过去从张定手里接过信匣,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火封,验证无误这才捧着送到李适面前。
李适摆了摆手:“交给陆郎中吧,朕不想看。”
霍仙鸣依言把信匣捧给陆贽,陆贽也没客气,接过来启封打开,拿出信来。
草草看了几眼,陆贽脸上泛起潮红,呼吸也急了,清了清嗓子大声念起来:
臣朝请郎,侍御史赐绯鱼袋张增上。
今天下罔乱,节镇霸权臣之不臣。朱逆尚陷长安,李逆走反咸阳,臣每思之夜不能寐,及梦亦是血色刀光。
尝闻朱李二逆不和,李逆欲走河中,臣率凤翔健儿四千五百卒驰援京畿,陈兵泾阳三塬至富平一线。
李逆渡泾水欲取邠州,臣阵斩逆军都虞侯阎晏,迫使逆军转辙向东不能北上。
又因邠宁无主,鄜坊走失,臣恐有变,遣军将进驻邠庆鄜坊诸州,加固城防安抚诸民恢复秩序,不使夷狄趁虚而入。
又泾州田希鉴犯上,弑杀节度冯,受朱逆伪册拜节。
臣闻朱逆与吐蕃来将素有勾连,恐疆塞生变,遣列将杨怀兵取泾州诛田贼,着李玫暂代刺史之职加固城防征夫抚民。
现臣列兵长安及北,东联李都将,西协戴郡王,不日将诛讨叛逆起复长安,请陛下宽心以待。
另具,长安起复之日,亦是秦州内附之时,凤翔兵马誓为巨唐赴,复我疆土兴我天威于昭日之下……”
第120章 我家牧守
“他要起复长安?”李适尖声叫了出来,打断了陆贽的声音。
“是,陛下。
张增于泾水畔阵斩都虞侯阎晏逼走李逆大军,着人马进驻邠庆鄜坊诸州安抚民众加固城防,诛不臣取泾州稳我疆塞,此番又欲起复长安,故此上书以宽陛下之心。”
陆贽故意一字一句的把事情一件一件说了一遍。
你不是说常衮是田舍翁,举荐的人是无赖吗?
看看吧,这就是你口中的无赖,半个月的时间有如神助,立下大功无数,稳定了好几个节镇不说,这马上就要去给你收复京城了。
李适这会儿陷入了狂喜之中,根本就没听出来陆贽的暗讽什么的,听出来他也不会在意。早都习惯了。
“起复长安可有把握?”李适惊喜之下也顾不得礼数,走近了几步急切的去问何定。
“回圣上,我家牧守用兵如神武勇无双,于李逆阵前一合斩阎晏于马上,大喝可有某数合之敌无人敢应。
逆将高固惠静寿诸人惧我家牧守威勇,倒戈内附于阵前,凭我家牧守号令。
加上内附人马,现凤翔陈兵三塬泾阳万余战卒,只待一声号令起复长安可矣。
不过,某闻我家牧守言,此行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恐日后同僚多有诽谤之举。”
“这是为何?”李适扭头看向陆贽。
“陛下,张节镇自视为京官,陈言以朝请郎。
节镇方获节旌声名不显,不如晟及休颜诸人远矣,自是耽心日后有人言贪功冒进,犯渎前辈,斥彼争名夺利。”
藩镇独大,不会在意什么朝堂风言,但是张军上表称自己是朝请郎,这是自认自己是京官一员的意思。
京官,就是皇帝直辖的官员,这就显得很是亲近极为忠心了。
李应右和高庆两个人确实把人心研磨的通透。这上书是他们两个商量着写的,张军自己没这水平。
“晟与休颜可能起复长安?”
“启禀圣上,”何定恭谨的说:“戴郡王驻奉天,战卒八百余,已借与我家牧守调用。
李都将处却是有两千数百人,只是辎重尽失粮草怠尽,前几日我家牧守还说可从凤翔征调粮草械使送与都将营下。”
“竟已是如此处境了吗?”李适也没怪何定僭越。大唐的官场风气君臣关系确实是相当正的,至少在这会儿还很正。
“臣句句属实。李逆东去,京畿数县鸡犬不留搜刮怠尽,臣亲眼所见。怎奈凤翔兵马有限,臣下等只能守住防线未能攻击,任其掳掠而去。”
“李逆有邠宁朔方诸军在手,又夺神策鄜坊诸营,兵马数万,实非凤翔能敌,此行逼其东去未及北犯已是不易。”陆贽在边上赞了一句:“张增,好儿郎。”
“那可如何是好?这这,尚若来犯如何能敌?”李适有点慌。
“回禀圣上,臣闻我家牧守言,只须免却李逆诸般官身,剥爵去勋,其人自然失势,稍待时日麾下诸将必将离心,到时只需圣上相召,再有诸将围剿,大事可成。”
“陆卿,我赦免了李怀光的罪过可好?日后吐蕃来犯若无怀光何人能御?”
“陛下万万不可。”陆贽揖了一礼:“陛下,怀光势大,天下人都在观望,若陛下下此诏……天下大乱矣。李逆只能定罪。
臣闻张列将述张节镇所言,以为甚是,陛下不妨依张节镇之言下诏罢去李逆诸职任勋爵再看。”
“若是逼得急了……如何是好?”
“陛下,若是敢为兵马早就发至梁州了,现逆贼退守河中,正是心虚胆怯之意。”
“启禀圣上,”何定在一边插话:“当日我家牧守职诸军粮料使,携营至盩厔,正遇李逆属将两千六百卒。
我家牧守单槊匹马迎敌于营前,喝问去处。
来将说奉李逆军令寻圣上车驾,我家牧守言彼等可是想去护驾吗?当即叫战。
来将孟保孙福达休战,言仍心系巨唐不敢逾越犯上,但军令不可违,只能假作追索以未追及回令,任其罢黜。
我家牧守劝导有加,来将当即内附,言李逆诸将同营心异,思念巨唐皇恩者众多,但李逆势众,都是受了胁迫才不得不反。”
“此话当真?”
“臣句句实言,可立誓于此。鄜州李都督亦是路遇我家牧守,补给物料后来赴梁州。”
“民心未失啊。”李适有点高兴起来,背着手转了两圈:“那就依张卿所言拟诏吧,罢除李贼职任,去爵除勋,立为贼子,天下可共讨之。”
“陛下圣明。”陆贽在一边已经把凤翔的上表看完了,说:“陛下,张节镇书中有言,凤翔开革辟新,改良横刀弓弩使战力大争。
现已立天兴县为军城,迁移军眷征召军士,励兵秣马以固疆塞。
张节镇言凤翔当以军伍立府,以平静巨唐为责任,凡忤逆天威者,私起刀兵者,皆为凤翔之敌寇。
又言民为军储,现天下纷乱扰民不堪,民口流失巨大,兵不满营粮不满仓,俱为失民所至。
他想要迁转邠宁泾原鄜坊诸县余民于凤翔,一为征兵,二为庇护,三为开田积仓,四为防范外夷掳掠人口,望陛下敕准。
陛下,张增忠勇可嘉,臣以为此计可行。”
“那诸州县怎么办?”
“回禀圣上,我家牧守已派军驻守各州塞以防范夷狄。
我家牧守言夷狄少民,掳我人口更甚土地财物,若边城无民可掳,则十之去其五六,余之四五因无民牵累吾军亦可从容应对,胜算大增。”
“朕说的是各州牧县令诸多胥吏该如何处置。”
“回禀圣上,我家牧守言,巨唐官吏并非太多,而是过少,官府所事并非太多,亦是太少,所需处司不知凡几,若不犯赦,一应官吏都有安置之法。”
李适被何定插话插的,终于注意到了他:“你,凤翔列将?”
“是。”
“职何?”
“牙营校尉。”
“原来是张增亲近之人。”
“回圣上,臣与我家牧守并非亲近之人,我家牧守可能叫不出某的名字,从未交谈。”
“为何你对彼如此熟悉?口口声声我家牧守。”
“回圣上。我……张节镇力斩李楚林接管凤翔后,疏抚民政督察丁户,编练新军改良军器。
节镇在各营内设指导员一职,专司督导军士读书识经,言不思为将者不是好兵,欲为将即需读识书经,为将方可德配其位。
又言,读书使人耳开目明,行军布阵才得章法。
我家……节镇言,为将须珍惜军士性命,以命搏命虽胜亦败,以智搏命虽败犹荣,营中可无将惟不可无老兵。
此行此言……吾等军士莫不感激,愿为郎君效死。”
第121章 散官如故
虽然何定所说的话,都是在来之前李应右与高庆二人反复斟酌让他记得熟了的,但最后这几句却实是发自他的肺腑。
不自觉的就提高了声音,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
凤翔所有军士对张军的这种感激是绝对不做伪的,也做不了伪。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很高。
“以命搏命虽胜亦败,以智搏命虽败犹荣,营中可无将惟不可无老兵。”李适想了想,问:“这是为何?”
“陛下,张节镇此言大善。”不等何定说话,陆贽在一边接过话头。他发现不抢着说话,话都能被这个列将给说完了。
他从席榻上起来走到李适身边:“陛下,战阵之上,全凭军士武勇,大军方可百战百胜。
若是不惜军士性命,一战之后伤亡无数,那胜了又有何用呢?已无再战之力。且军士必思退怯,人心惶惶不堪。
而军士武勇何在?惟老兵尔。
新伍军丁没有任何战阵经历,临战必慌乱,到时全身战股手足无措,耳不闻听口不能言,全凭老兵携带,撕杀几次方能适应,从尔亦为老兵矣。
张节镇所言极是,如此惜爱军士之将,必得爱戴,亦必能百战百胜。
而张节镇又言,不思为将者不是好兵,此言亦善,人生终需目标,当官也好,敛财也罢,都是为目标努力。
没有目标的人必是昏昏噩噩无所事事,如此之人自然难当大用。为军士树目标以激军士士气,张节镇大才。
而又言为将者必通经识,须读识经书,设专吏教授督学,这是在为巨唐开辟人脉,思来经年之后,吾巨唐必是将星云集之盛况。
恭贺陛下,得张节镇此等忠臣良将,我巨唐大兴之日不远矣。”
“原来如此。”李适点了点头:“这个张增看来是个能干的,怎的以前声名不显?”
“陛下,这不正是说明我巨唐人才济济么?”
“正是。正是。”李适听了这话显得很开心,大笑起来:“如此,拟诏吧,着张增职凤翔泾原邠宁鄜坊节度招讨使,兵马副元帅,仍兼凤翔府牧。
着李晟职渭北河中奉诚陕虢节度招讨使,兵马副元帅,仍兼神策行营节度。着戴休颜为奉天行营京畿商华节度招讨使,兵马副元帅。
让诸帅齐心协力起复长安,至时另行封赏。”
“诺。陛下,张节镇言迁移人口之事?”
“一并允了吧,嘱他抚兵恤民,当知责任重大。”
“诺。……这个……”
“还有何事?”
“陛下呀,张节镇他这个,散官朝请郎,捡校尚书刑部员外郎,侍御史赐绯鱼袋,且无爵无勋,未免有些……太过难堪。”
李适看了陆贽一眼,想了想,不知道又想起来什么了,脸色变了几变,摆摆手说:“进张增凤翔县开国县公,食邑三百户,勋柱国。
职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捡校吏部尚书,穿着品秩……散官如故。拟诏吧。”
陆贽和何定都呆呆的看着李适。
李适脸上不好看,摆了摆手:“拟诏,你们退下吧。”
“诺。”陆贽和何定施礼,到门口穿上鞋袜出来。
“陆郎中啊,皇上这是啥意思?怎的我家郎君还是个朝请郎啊?”
“不可妄语。天家恩赐自有定夺,你怎敢胡言乱语?去职房候着吧。”
“那个,这个,嘿嘿,谢过陆郎中。陆郎中啊,我家郎君可是识得你的,提到你时总是翘着大拇指,说一声好丈夫。”
“谎言。某与你家郎君素未谋面,何时曾经识得?”
“某立誓,此言绝无虚假,我家郎君是如何识得陆郎中某确是不知,但此话确实是我家郎君亲口所言。”
“那到是谢过张县公了。某去行诏,你且到职房等候吧。”
“诺。一应行事某自会和我家郎君如实禀报。”
……
浑然不知自己散官如故的张军此时正和杜主事站在千水岸边商讨事情。
“卧车的确力量更大,劲力也更为匀称,不过,卧车若使转速均匀颇为不易,需耗些时日慢慢调整才好。”
“如果在岸边以水泥浇筑可行?”
“水泥自是平整,但水势如何控制?”
“筑坝可好?通口处以闸门控制水量,平时放开,夏日水势大了关闭一些减少入量。”
“就怕水势紧压,闸门上下不易呀。”
“无妨,以钢杆制以螺纹,上下提放可极为轻松。”
“如此,可试一试,若是成了郎君又是大功一件。”
翻车是立着的,想力气大就得增加翻车水轮的面积,也就是得增加翻车的总体重量还有高度,可是这东西总会有个限制,也不可能无限上增。
而且传动轴在翻车正中间,高举在空中,要把这股力量传下来再带动机器也需要费些力气,其中损耗自然不少。
翻车还不能控制转速,水大就快,水势小了就慢,磨损也大。反正问题不少。
张军提出来能不能用卧式结构。他曾经在一本古书上见过卧式翻车的草图,也知道在这个时代有卧式翻车来带动鼓风机和连椎的实例。
只是卧式翻车对平整度要求特别高,必须水平,轴必须垂直,否则转都转不动,强行转起来也就是个轴断车散的结果。
幸好有了水泥,基础这块用水泥打造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也就是个水流的事情。
“这螺丝确是精妙,如此轻松锁紧,却又坚固异常。”
“螺纹的应用可不止螺丝,等机器架起来你就知道了。要尽快,这关乎复合弓的打造。”
“诺。郎君哪,复合弓已经如此犀利,那神臂弩是不是会射得更远,穿得更深些?”
“到是未必。复合弓是以射击为目的,神臂弩是以提高射速为目的的,此时某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慢慢看吧,只是希望快些成功。”
“某等必尽全力。”
“马上要起复长安了,某心中时常焦燥,又不知多少健儿血染黄沙不能归来。若是诸器早日成功,则可免去健儿以身赴险。”
“郎君仁慈,必得万胜。”
“就不要拍马屁了,杜丈人,增代满营军士,拜托你等匠作辛苦。”
“诺。”
第122章 河堤使者
天兴县的水泥厂已经正常生产了。
几具大型翻车带动着石磨吱吱嘎嘎不停歇的转动着,巨大的钢椎敲击声连绵不绝,整个水泥厂在河岸上,已经被用高大的围墙整个包裹了起来,进出口有卫兵把守。
“这墙砖是哪里来的?”张军站在大门外不远看着进进出出的牛马车辆问少监。
“回郎君,城内屋舍改建,拆下不少砖瓦木料,匠作说以后建造屋舍统一用新砖,这些老砖就被拿来修墙了。”
“以后沿河会建一批工厂,不止于此处,上下游堤岸都需着人整修坚固以备征用。
工厂分为两类,一类为器作监所辖,一类为商业司所辖,但土地厂房俱为器作监所有,以租庸的方式使用。
整修堤岸浚通河道也可防治洪水,乃利府兴民之事,需仔细用心。”
“诺。郎君,修整河堤乃河堤使者之职,仆下怕是要被弹劾。”
“本府有河堤使者?”
“是,都水监下于五府设河堤使者,专司水利堤坝之务,与司士判司同署办公。”
张军对这种极其详细的部门官员并不是太清楚,各种历史书上也基本不会提起,想了一下想不起来,只好问:“这河堤使者品秩几何?”
“回郎君,为正五品下。”
“正五品?水部郎中是从五品吧?”
“郎君好记性,正是从五品上。郎君,”少监笑眯眯的压低了声音:“都水监专司京畿与五府之水利,而天下诸州由水部职办。”
张军就明白了,赞许的拍了拍少监的肩膀:“本府判司却是正七品下,司士曹可不是被压了几头?这如何务公?”
“郎君却是多虑了,河堤使者为都水监督派,却是与本府无干,与诸司曹无干。只是司士干涉水利工程这才同署罢了。”
说白了,就是京畿地区和五府的水利工程都是人家都水监的菜,地方上虽然也有干涉官员,但说了不算,干的是水利以外的活。
司士功曹是主管所有工程建设这一块的职务,不只是水利。不过他也有责任在里面,算是相互监督。
地方上的录事参军无权干涉河堤使者,监督弹劾这事儿就成了司士功曹的事儿,然后他又反受录事参军监督。有点复杂,但很公正有效。
“如此,着他来见某……着司士参军事也同来吧。”张军吩咐了一声,亲兵领命去寻人。功曹,士曹这些都是口头称呼,司士参军事才是官名。
“坊寨成立以后,虽分军民两类,但器作监亦有督察防卫之功,不要慢怠了。”
“谨诺。郎君安心,仆下定肝脑涂地。”
“说的这么血腥。”张军摆了摆手:“砖瓦造作要抓紧扩张规模,把域内老窑都启用起来,不只是新城建筑,疆塞诸城都要用,这件事情你亲自安排。”
“甄官署会上奏弹劾的呀,郎君。”
“无须理会,当下以本府所需为本,让他弹劾好了,只管往某身上推托。”
“郎君却是有所不知,封存老窑多为建筑皇陵所使,陵成窑封,除了官家修缮不得启封,此为重罪。”
“这样?”张军想了想,说:“还是无须理会,当下以生产为第一要务,些许之事以后再说吧,烧制的砖瓦不逾制也就行了,这方面要仔细。”
“诺。”
要是开了窑,再烧了皇家制式的砖瓦拿来给百姓盖房子,那可就真是乐子了,这是时代的特性,不能不当回事儿。
又去沙场看了看,亲兵就带着司士参军和河堤使者就过来了。
一番见礼。
张军先和司士参军聊了聊新城还有坊寨的建设事情,嘱咐他要多注意施工安全还有建筑质量,要保证民工的饮食居住各方面细节。
然后才把河堤使者叫到面前打量了一下,说:“某准备在新城左近诸河整堤坝兴水利,浚疏河道挖沟通渠,以利水势为某所用。
少监说通府水利堤坝俱为你之职办,某找你来商议一番,此事不知当如何施为?”
“郎君吩咐就是,职下莫敢不从。若郎君不弃,职下敢领此令。”你的吩咐我都会执行,如果你能相信我,我想做这个工作。
这河堤使者口称职下,和张军要差使。这到是让张军有点意外,不过这是好事儿,会少了很多麻烦。
“使者乃京官,某却是不敢僭越。”
“郎君,职下愿入府为卒,但凭郎君所使。”
张军站在那盯着这位河堤使者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你即愿入府做事,不妨依旧职负河堤。
少监。”
“仆在。”
“把关于河道疏浚整修诸事与使者一份,相关事务分出来,你行监督之职即可。”
“诺。”
“使者,本府通行,品秩与实职无关,相关食邑自不会少了你等,但公差事务确需按本府章程来,可有问题?”
“谨遵牧守令,职下必安心诸事,以求完备。”
“好。现在本府战事将起,某暂时无瑕理会府中诸事,拜托诸位齐心协力其度此关。待此次战事了结再一一规置。
你暂时委屈几日,先行协助少监行事。”
“诺。”
“如此甚好。本府讲公平,有功必奖有过必处,你等好自为之。”
“诺。”
“郎君,韩主事相请。”一名亲兵打马过来,远远的就喊起来。
“可知何事?”
“主事请郎君,说按郎君之法检试铸造之大小钢管,已出结果。”
“这么快?好。少监,使者,你二人商议,某去东营有事。”
“郎君请便。”
张军上马和亲兵直奔东营。
他安排以油压之法检试前面铸造的那些大小粗细不同的钢管,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进营入坊,韩主事已经等在门口,揖了一揖:“郎君,经过测试,所铸之管只有一具失败,余管皆为完好。”
“好。”张军高兴的击了一下掌:“想不到丈人等铸造之功如此精湛,令某吃惊。”
“郎君谬赞了,运气使然罢。接下来如何还请郎君示下。”
“着人去道人处取火药来,三种都要。要小心。”
“诺。”韩主事其实心里有数,大概猜测这东西肯定是和火药相关。果然。
第123章 滚木铁车
那边工坊和亲兵派了人去寻道士取火药,这边张军和韩主事进了坊里。
几根铸好的钢管按照大小粗细次序摆在一边空地上,擦拭的贼亮,一旁地上隐隐现着油渍。
张军走过去一根一根仔细看过去。其实他也看不出来什么,就是有些兴奋。
“均试过三次。以灯油压入静置半日,以麻纸覆之细细观察,除那一具以外并无发现渗透,三次俱是如此。”
“甚好,那就开始下面的实验吧,若是成功,此次大战必能不损一人。”
“当真?”
“某何时蒙混过丈人?”
韩主事大喜。一是战阵不用折损军士,凤翔大军必是士气高昂战无不胜,二就是推算下来他自然也是大功加身。
当下按照张军吩咐,垒土为堆,把钢管架设在上面固定稳当。
只是最粗最长那一根有些为难,不是太重,滑轮已经在工坊里安置了,吊装不再是问题。
“郎君为何叹气?”
张军用脚踢了踢这根又粗又长的:“此管如何试验?如此管径怕不是要轰出去二三里远。”
他从没想过上来就能做出大炮,一打五公里十公里,只要能打出去几百米也就完全算超额完成任务了。
不过这根最粗最长的怎么算下来,打个三四里地应该能行。这去哪试?即使是少装药就是简单试一下,这玩艺儿也不是细管能比的。
张军有点挠头。
“郎君?”
“这具……在此处试验不了,怎么办?”
“为何?”
“这东西是讲口径的,就是长度和粗细的比值,这决定了它能打出多远。这具的口径太大,可以打的甚远。在这里,是要轰屋舍吗?”
“郎君以为,此管可射多远?”
“二里开外。”
“嘶……”韩主事呲了呲牙花子,这东西有点神哪。打两里开外,那不是敌军连影子都看不到就中了?神器。
要是张军告诉他这东西是按照150/45倍径榴弹炮弄出来的,炮弹轻松能打几十公里,估计这老头能当场晕死在这里。
但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炮可不是铸根管子出来就行的,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物理化学一大堆公式定理。
张军做最好的估计,五年之内能造出能打个三五公里的东西出来就那是伟大的胜利,就是创造了奇迹了。
他从来没想过挥着大刀长槊一场一场的打过去,他就是奔着直接把大家拖进热武时代的心思,来都来了,怎么可能不折腾?
而且这会儿大唐刚刚进入衰败阶段,老底子还在,不管是冶炼还是化学各方面都相当发达,很多东西都能搞。
不过是花点时间,找一找人才而已。
事实上,从这个时代开始,科技各方面,凡是技艺技巧类的东西,都是在倒退的,一直到清末退无可退。
很多东西都失传了,消失了,传到异域去发扬光大了。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但事实就是事实,说别的也没用。
其实热武器在这会儿出现也不是太惊奇,本身再有个几十年也就有了,像手榴弹喷火枪,火炮抬枪这些东西都有。
宋末连重机枪的雏形都有了。
接下来一百来年,热武其实发展的相当好,然后就开始迅速消退。究其原因就是文武分家,‘文化人’爬上来了。这是根子。
一切的科技发展他们搞不懂的或是对他们的控制地位产生威胁的东西都被刻上奇技淫巧的字符打压深埋。
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安史之乱,那这个地球的文明会走向哪里谁也说不清。
“至少二里开外。”张军点了点头:“此物有些算法,待某整理出来交与丈人,可着聪明伶俐之辈善学。”
“郎君舍得?”
“如何舍不得?技艺总需传播方会光大,敝帚自珍只会使其迟滞无法增进慢慢消亡。
待战事了结某会在天兴督办学堂,将某之所学传播下去。”
“郎君大善,可为圣人哪。”韩主事向张军施了一个长揖。
张军摆摆手:“且不说他,此物,如何解决?”
韩主事站在那琢磨,想了半天看了看张军:“以车驾载至营外可行?可射往,射往,”他射往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往哪边发射合适。
凤翔是在千水畔的平原上,四面无山,最近的山也在二十几里外,而且周边树林也多。
没有树木的地方多数都是农户人家村落田地,你往哪边打?
“郎君,不如出营往西,某带伙伴前去探察一番,就往树丛里打吧?”武怀表也在一边琢磨,出了个主意。
张军摇了摇头:“树林只能试出其力,却无法试出其远。其力无需测试,某心中有数。”
这根炮管哪怕打出去一块石头也能轻松把大树打折了,试这个没用。
“莫如,至河边如何?顺千水击发。”韩主事出了个主意。这个时代河水水流都很大,每年都会有洪水什么的,一般河边都不会有人家存在。
张军想了想说:“此物击发后,管口差上一寸,弹丸即可偏移数十步甚至上百步,只怕误伤。”
“郎君,某带人先去探察一番,然后此物径往河面上打如何?”
张军想了想,感觉应该可以。就是试一下,看看能打多远,看看能打几发,往河里打并不会影响什么。
点了点头:“可以,就依此计。”
武怀表兴冲冲的带人出去了,确定沿河上下岸边是否有人家庄户,这边韩主事带着人用滑轮把最大最粗的这根管子装车。
这家伙好几吨重,要不是有滑轮真得花些好力气。
杂役们熟练的支上三角架,装上滚木车,然后用两组滑轮开始吊装。
这滚木铁车张军也是第一次见到,很感兴趣的绕着看了一圈儿。
以铁铸的载架,下面有圆形的内槽,把磨好的大圆木骑在下面,以牛马拖动。
有点像现代的重载拖车的即视感。
折腾了好一会儿,张军连以后在坊寨里造几具龙门吊的细节都想好了,这边才弄好,大管子固定在滚木车上用麻绳系牢,开始拖动。
五六匹挽马在鞭声下发力,滚木车缓缓起动。
这东西起动需要的力量太大,要等滚动起来以后就好很多。不过对地面的要求有点偏高,得平整。
第124章 肝胆俱痛
“一号就位。”
“躲避。”
“点火。”
哧……砰~~
“二号就位。”
“躲避。”
“点火。”
“三号就位。”
哧……砰,砰……轰。
终于炸膛了。好在张军早有预防,让人持盾躲避,又用土堆在四周遮挡,并没有伤人。
几根小管儿只是发热,看来是没有炸膛的危险,大管就不一样了,主要是用药量差太多。
试出来的结果是,最细的满药可以打一百二十多米,半药接近百米。一根钢管可以连续打五到七发就不能用了,需要凉置。
最粗这根150最远一次打到了三里半,然后就炸膛了。最后一次药装多了。
张军估计了一下,在安全范围内,应该可以连续发射,换药洗膛的时间足够冷却。
不过,这种也就是用来守守城了,用到战场上的概率几乎为零,太重了。
张军想到了元代的铜炮,那东西只有二三十斤,一个人就能扛着跑,虽然打的近但如果是群轰的话杀伤力在这会儿足够。
看来并不是最厉害的就好,还是要适用才行。
测试过,天也就蒙蒙黑了,杂役们上前收拾,把东西往回拖,张军和韩主事拿着测试记录往回走。肚子咕咕叫了已经。
“郎君,此物何名?”
“炮。火炮。火旁立包。”
“此神物也。我大军若配此……炮,必万胜,不论何敌均为摧枯拉朽一般。”
张军摇了摇头:“若欲实用还需钻研,短时间内怕是不行。回去某制图一册,你着人试吧,注意安全,多多试练,总能找到适合大军的。”
“谨诺,郎君请允某等以师相称。”
“哈哈,可以,你等喜欢叫就叫吧,某一概受之。”
“受业拜谢外傅。”
“某玩笑,丈人无须如此。”
“外傅胸有千机,受业有幸习之,若无师礼何地置容?”
“好吧,你随意。某却是饿了,余事你处理吧,某回西营。”
“送外傅。”
张军回到西营,吃饭,洗漱更衣,然后找了纸笔开始整理关于火炮和药捻的相关知识数据。
经过试验,枪现在弄出来还不太现实。现在即使强行去制也不过是火绳枪,这东西用起来还不如强弩。
张军的想法是要上就起码也得是燧发,还得是有膛线的。要不然完全不实用。
想造出燧发枪来,不管是前装后装,需要解决的第一大难题是弹簧。火帽膛线包括子弹之类的反而简单。
这就不是短时间内能搞得定的,所以于其耗费时间,就不如先造火炮。这东西比枪简单多了,杀伤力也足够用。
细节不表。
第二天中午,张军把编写出来的小册子交给了韩主事,让他带人去试制。
回来了几天,大小事情处理的也差不多了,各暂编团已经纷纷开拔去往驻地,张军也打算回三塬了。
“怀表,明日回三塬,你等今日可回家看看,处理些杂事。”
“是,稍后某通知下去。郎君,那手雷可是能用?”
张军想了想摇了摇头:“尚不足用,此次怕是不行了。”武怀表就有点小失望。
那玩艺儿对他来说印像太深刻了,真想揣几颗回去,到时候往敌营里甩几颗看看效果,想来肯定痛快。
“不过,想来取原州之时,或许可用。看天意吧。”
吃过晌,张军又四下看了看,和李应右高庆见面坐了一会儿聊了聊,和各匠作主事们见了见,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将及晚晌的时候,何定带着人从梁州回来了。
“见过郎君。”
“此次怎么的如此痛快?”张军有点奇怪。
上一次一去一回可是用了不少时间,弄的册书都是送到泾阳的,这次这也太快了。
“回郎君,上次等待时日太多,此次却是痛快。
职下当日即进宫面圣,有陆郎中一旁美言,圣上没做拖延即下敕书,职下快马赶回。”
“陆郎中?可是陆贽么?”
“是。职下对陆郎中说,郎君你每次说到彼都会翘起大指言一声好丈夫,陆郎中却是极为受用。”
哈哈哈哈,张军大笑起来。这个何定是个油滑的,到是适合搞这些事情。
接过封装完好的书匣,张军验看了一下启开火封,里面是两封敕书和一卷书信。
敕书一封是对他进行加封的,职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凤翔泾原邠宁朔方鄜坊节度招讨使兵马副元帅,兼凤翔府牧,着即日起复长安。
这就是拜相了,有了和中书门下二省商量朝事的资格权力。还多了一个朔方节镇出来。张军本来心里也有接手朔方的准备,到是不算意外。
主要是这会儿乱,皇帝也没有几个可用的人了。这就是五镇加身。
爵凤翔县开国县公,勋柱国。这个加封中规中矩,本来就是从二品应该给的,实际上几乎所有官员的爵勋都会提一级或者两级。
捡校吏部尚书,这个有点低了,张军现在的职位起码够格捡校一下从一品职务。这就是个行政待遇。
穿着品秩。这就是说张军可以不用继续戴着那个御赐的绯鱼袋了,可以按品级佩紫金鱼袋。
再往后面看,散官如故……张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下敕书揉了揉眼睛,拿起来再看,确实是散官如故。
四个大字冲着他笑嘻嘻的。李适,我日你祖宗。张军感觉一瞬间肝胆全都在疼痛。这特么的,什么玩艺儿啊。
“这是何意?”张军扭头问何定。
何定凑过来看了看,憋着笑回答:“回郎君,当日陆郎中说,张节镇一节之镇,又立下大功,散朝请郎捡校员外郎职侍御史却是有些难堪。
圣上当即口敕加封,只是不知何故定下了散官如故一说,陆郎中询问,圣上很是不悦,当下不敢再问。
职下一直在一边听着看着的,确实是圣上亲口所敕。职下也想不明白。”
张军心里也缓过来了,叹了口气摆摆手:“好了,你去歇息吧。一路辛苦。”
“职下不苦,职下告退。”何定抿着嘴退了出去。
张军掂了掂手中的敕书,大好的心情被这四个字弄的一塌糊涂。这个李适到底在搞什么鬼呀?这是什么恶趣味?
不过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生受。
另外一封敕书是对他的表奖,把他狠狠的夸了一通,同意他迁转民户的请求,一应政务酌情处置。
其实这事儿他就是干了皇帝那边也没办法,也是只能认了,但终归不合规。这就没问题了。
信是陆贽写给他的。
说了一些赞美的话,表达了一下因为张军说他好丈夫的喜悦之情,然后分析了一下京畿局势和皇帝的心事。这就算是提点了。
是个好同志。
第125章 争功理由
有了陆贽的托底,张军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这就算是在皇帝身边有人了。
不只是外放官员想着在京里有人,京里的官员也会想着在外面有个依靠。虽然大家角度不同,但都需要支撑,这是不可避免的。
张军现在五镇在手,紧靠京畿,已经是重臣里的重臣,大腿足够粗。
想了想,他没给陆贽回信。还不是时候,等长安事毕再说吧,要不然显得有些急切了,与自己的身份地位不符。
吃了晚饷,还是不习惯脂烛的张军在外面溜达了会儿就回房睡下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其实都是逼出来的,没事情做啊。
四月十六,张军出过早操便带着亲兵再次离开天兴去往三塬。
表扬信里同时也告诉了他对李晟戴休颜二人的任命,希望三个人通力合作,共御夷敌。
其实这会儿整个京畿都在他手里,皇帝应该把京畿地区也交给他帅领才对,可偏偏给了只有几百兵马的戴休颜。
这就是所谓的平衡了。
不过张军到是并不在意,虚的没用,握在手里才是实际的,你让他戴休颜来号令京畿试一试呗。
至于李晟,把京畿以东的地区打包了,将领和兵马着实是有一些,只要给些时间聚集起来万余战卒不难。
但张军会给他这个时间吗?肯定不可能啊。
他能想像李晟接到敕书以后必会马上传令麾下将士军伍来东渭集结,所以这个时间上就稍微有点吃紧了。
河中和奉诚那就是开玩笑,奉诚这会儿在张军手里,河中是李怀光的大本营,李晟只能从渭北陕虢调兵。
不过两地受兵乱的影响不大,兵将还是有一些的,离的也近,也就是两三天时间就能赴任。
至于戴休颜,京畿地区无兵可用,奉天八百战卒这会儿还在醴泉孙福达手里,华州的兵马不能调,商州已经基本无兵。
这会儿他只能向金州调兵。金州就是安康,原为汉中,后来汉中西迁县治另设。
这个距离就有点远了,金州深处群山深处,这会儿得比梁州还远,再说那边的兵马多数已经去了洋梁二州,基本上调无可调。
戴休颜接到敕书是肯定会向金商二州调兵的,但也肯定是来不及,所以张军主要考虑的还是李晟。
李晟还是比较能打的,用兵也颇为扎实,不过此人有点心狠手辣。
他现在手里的兵马其实就是找借口斩了神策将刘德信抢来的。
他是从定州被紧急召回来的。
去年幽州节度朱滔和成德节度王武俊响应魏博节度田悦造反,围困赵州,李晟联合义武军节度张孝忠攻打范阳(北京)。
逼退反军后又转战莫州清苑(保定),结果反被朱滔大军包围,只好转退定州,正好泾原兵反朱泚称帝,李适快马把他召了回来,任命他为神策行营节度并拜相,希望可以拿回长安。
在这之前他只是神策都知兵马,还是战场火线提起来的。
当时定州战事吃紧,张孝忠不放他走,他留下儿子迷惑张孝忠,又贿赂了张孝忠的守卫,这才带着亲军跑了出来。
到了咸阳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战力。没人。
正好刘德信被朱泚的兵马打败回来,他就以战败为借口斩了刘德信,手里这才算有了点兵马。
他退守东渭桥的时候带走的也就是刘德信原来这点兵。
李晟打仗的方式也比较粗暴,让你上你就上,就给我往上冲,不冲就斩……这个时代基本上将领都是这么个套路。
所以张军那句为将者须爱惜军士性命的言论在凤翔才这么受军士好评,纷纷点赞。
一路上千思百回,于未正时分抵达三塬。
洗了把脸喝点热水,也没休息,就把高固叫了过来问询这些天京畿地区的动静,还有本部新编诸部的集结情况。
高固也没负张军的期望,这几天把京畿地方的情况摸的通透,除了长安城内,连外廓和咸阳周边的驻军都搞清楚了。
“只再需三日,本府暂编六个师将就位,按郎君吩咐进驻鄠,兴平,醴泉,泾阳,高陵,昭应六县之地。”
七个暂编师,暂七师在宝鸡集结做取秦州的准备,其他六个师攻打长安城。
“此六县左近可有朱逆守军?”
“郎君宽心,经固几番反复探察,各行营驻址距逆军最近也在十五里开外,时下罔乱,李逆从附才将去势,局势本就不清。”
张军点了点头:“去信使督促各师长接收军伍,我等时日不多,当速战速决。”
“郎君何故着急?”高固有点奇怪。明明回天兴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对当前的形势比较满意,也没有见急促,怎么一回来就这么急切了呢?
“陛下委某与李晟戴休颜三人同为副帅起复长安,今日敕书当至奉天东渭。
时下本府势大,若拖延下去,待彼二将召集人马及至,起复之功如何定算?某现今节五镇一体尚无所谓,你等可行?”
高固先拱手作揖:“恭喜郎君。”其实他心里有点泛酸的。
刚见的时候就是一府少尹,这才几天?节制五镇了,都不用想,妥妥的封候拜相,正式进入大唐的最高权力中枢,还是杠杠硬的一员,不用看谁脸色。
不过张军这番话到是让高固有些感动。
张军想的是,如果李晟戴休颜两个人召集了人马过来,那起复长安的功劳势必要被均分,那个时候手下这些将军的功营就会减小。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自己的这一份分些给戴休颜李晟还无所谓,但手下的不行。
凤翔缺将啊,他还指望着这些人都立些大功名震朝野呢,到时候办起事来就灵活多了。这些人可都是内附过来的,不立下大功容易以后被人找后账清算。
“明白了?”
“职下感激。”
“某不会入朝为官,如今已经升无可升,不过勋爵空饷罢了,你等却是不能,此功不可少。”
“职下明白。职下马上安排信使传谕诸将军。”
“嗯,让诸将加快速度,物料所使也要督促。”
第126章济阴郡公
兴元元年四月十七。阴,有风,体感微寒。
张军出现在奉天城外。
“凤翔泾原邠宁朔方鄜坊诸镇节度招讨使,兵马副元帅,凤翔张县公在此,相请戴郡公相见。”武怀表扯着脖子往城头上喊话。
张增骑在马上打量着奉天城周遭,视线可及之处,处处可见刀伤斧痕,烟薰火燎的模样,断刀残羽随处可得,城墙上的鲜血已经成了黑色。
可以想像数月激战的残酷和惨烈,心里不由也对戴休颜韩游瑰等人生出来一种敬意。都是真正大丈夫。
没等多久,城头上现出一张须发皆白布满苍桑的脸来,向下打量张增。
张增拱了拱手:“末进张增,见过戴郡公。”
老头不容易啊,今年都五十八了,还在拎着大刀撕杀,偏偏还能打胜仗,也是蛮牛逼的人物。
“张县公有礼。待老叟下来迎接。”戴休颜也抱了抱拳,点了点头转身下城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城门慢慢打开,戴休颜一马当先迎了出来:“年纪大了,脚腿不适,只能日日以马代足。”
戴休颜和张军解释了一下骑马的原因。
“郡公客气,某是末进,当凭郡公随意。”
两个人进了城,径直来到行营。奉天就是个县城,连皇帝的行在都没有,皇帝走了以后戴休颜也不能住到县衙去,索性就在大营里安顿下来了。
“张县公此来可是有事?”两个人进了屋子里,盘腿从在榻上说话。戴的亲兵送来茶粥。
张增笑着摆手:“某不喜此物,换清水来即可。”他现在的身份也不用再委屈自己了。
“某此来,一为感谢郡公借兵相助,二来,为起复长安之事。”
“张县公直言即可,老叟已年迈,当以你等后起之秀为先。”
“郡公谦逊。增为此战准备良久,起战卒万五,物料所使充沛,本可一力贯之,实为钦佩郡公武勇,不想得罪,故来此与郡公当面一叙。
增以下诸将多有内附之臣,虽从之胁迫,也曾为逆反,当以此功洗身。
增可以在郡公面前发誓,长安起复后,主将之责必有郡公之名,惟赖以后勤诸事,及下诸将增需多名,还望郡公相助。”
我可以起誓,这次起复长安主将肯定有你郡公的位置,可以上奏说我委托你负责后勤诸事务,但是下面将官的功劳我需要很多名额。
戴休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想了一下,微微点头,说:“老叟老朽,筋骨不能,就按县公之意。
奉天行营战卒亦交与县公罢,只望雨露分沾。
张县公,老叟冒昧,此战后,县公可有所想?”
“长安平定后,某将集五镇之力兴复秦原二州,计在两载之内。”
戴休颜认真的盯着张军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县公必为巨唐柱国之石。老叟尚思边疆之乱,即如此,可就此免了刀兵之苦,不胜感激。”
张军笑了笑,心情有点复杂。
这老头等皇帝回了长安就被免了帅印,给了个左龙武军统军的虚职,明年就去世了。
武将的命运大多都是这样,以性命换功勋,然后遭忌罢权,郁闷老去。真是去特么的。
张军在心里就打算好了,谁敢夺老子的权,老子就先要他的命。造反是不可能的,但其他的就无所谓,全看心情。
“待圣驾还都,郡公不如就此歇息,来凤翔颐养天年如何?
增欲在新城设军校一所,专司教授年轻武官战阵之法,郡公撕杀半生百战百胜,可把经验予以年轻之辈,为吾巨唐增添擘力,也助某谕管诸博士教授。”
戴休颜有点意外,想了想看向张军:“此军校,即为武院罢?”
“是。然或有不同,以培育将官为责,授以战阵机变之法。”
“善。老叟应了便是,到是或有乐趣之处。”
“谢过郡公。”
一老一小聊了一会儿,到是投机,顺便把戴休颜养老的事儿都解决了,到是出乎张军的意料之外。他其实就是顺嘴一说,没想到戴休颜真的能答应。
这个年代可不是后世,答应了是肯定要兑现的。这可是一宝啊。
张军开始琢磨着,怎么给这老头调养下身体。都是自己人了,总不能就这么等着他明年去世吧?
和戴休颜商量好了事情,张军也没多待,带着人离开奉天又到醴泉。
没什么事儿,就是顺路。看了看这边的集结准备情况
醴泉兴平鄠县这边不是主攻方向,战斗强度不大,只需要围紧了别把敌军放走就可以,所以军卒以新兵居多。
包括昭应那边也是,只是截断长安与蓝田的道路,也是以堵截为任务。
他还想是不是去武功拜房一下窦谕,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张军现在身兼鄜坊节度使,窦谕是正宗的坊州刺史,现在算是他的下属,虽然不至于被问偷占州城的事儿,总是有些尴尬。
晚饷前,张军回到三塬城。
“郎君,某明日至泾阳,郎君可还有什么吩咐?”高固找上门来禀告。
“张都知回来了吗?”
“张都知已至高陵,遣了讯使过来。”
“孟保呢?”
“孟将军今日在营中午饷,此时应已至昭应。”
“好,那你准备去吧,某明日亦起程去高陵,你至泾阳后可着手安排大军引渡……李怀光他们搭的桥还能用吧?”
“职下已着人前去探看,此时尚未回报。”
“嗯,行,那你去准备。”
……
四月十八,晴,微风。
张军来到高陵,和张良见了面。
“恭喜郎君。”张良见到张军纳头就揖,张军伸手把他拽住:“张二哥你这是羞愧某吗?”
“着实恭喜。某欣喜呀。”
“有什么好喜的,早晚的事情,一切还要看接下来这一战,前面都是虚的。某的官阶易定,你等才是某之心患,看此战后陛下如何定夺吧,总不能叫你等委屈了。”
“感激郎君。不过,郎君你却是多想了。某等为凤翔属将,郎君重视即是,朝堂封赏某却是不在乎。”
“名正言方可顺。这边准备怎么样了?”
“一切依郎君所令。”
“如此……你我去见见李都将吧,总归要见一见的。”
张良想了想,摇了摇头:“某以为,李都将处差信使即可,郎君不妨等长安事定才与他相见吧。”
“为何?”
“郎君依某便是。李都将此人……某思之不透,恐对郎君不利。”
“他敢在这个时候杀我?”
“不可不防。”
“……好,听你的,差个信使去吧。”
张良喊了牙兵来去东渭桥送信,却是暗里把定好的总攻时间往后晚说了一个时辰。
张军也不知道。其实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抢功劳呢,只能说这事儿办的漂亮。
第127章 楼烦郡王
李晟大营。中军账。
这边的情况看着有点惨,天气已经暖起来了,满营的军士将领还都穿着冬装。
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会儿的冬装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也不见得有多厚,但在这会儿来说那已经很厚重很热了。
粮草也不多了,已经在限量供给,其他军器械使还算尚好,不管怎么样还能对付,战斗力不至于下降多少。
此刻,李晟正陪着一人在中军账中喝茶粥,却是浑日进。
浑日进,铁勒族浑部皋兰州人,原朔方节度留后浑释之之子,家族世代为皋兰州都督。
他是历史上李适唯一从不怀疑甚是器重的将领能臣,保持功名终生,绘像凌烟阁,称咸宁忠武王,赠太师,配飨庙廷。
早年随父于朔方军征战。
安史之乱爆发后,先后为李光弼,郭子仪,仆固怀恩的部将,大小数十战,军功最盛。
仆固怀恩叛乱时,吐蕃军十万入侵,浑瑊率二百骑兵冲阵,大破吐蕃。
泾原兵变时,浑瑊于奉天力战,大破数万叛军。
这会儿他担任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充灵盐银夏等节度管内观察处置度支营田押蕃部落等使、仍充行在都知兵马使,实封食邑五百户柱国楼烦郡王。
如果不是张军横括一杠,这个都招讨大元帅的位置就是人家的,和李晟平分秋色。
今年四十八,比李晟小了九岁,比戴休颜小十岁整。极擅刀弓,武勇过人。带着两百人就敢往十万吐蕃大军里冲的人怎么可能不勇猛?
“浑相,某对这位张相公却也知之甚少。”李晟跪坐在榻上,浑日进盘着腿隔几坐在对面,几上两杯不明颜色的茶粥冒着热气儿。
“素未谋面。只是听闻其受常相赏识,先帝时推拔为凤翔少尹,当今不喜,罢朝议大夫为朝请郎。
先前经年名声不显,却在今年一鸣惊人。
某闻说,怀光驰援梁州起用其为诸军粮料使,至怀光反,楚林弑张相于后,彼转军凤翔诛楚林于虎堂,此时方才崛起。
其有护御驾,助建徽,诛楚林,去逆属之功,册居凤翔陇右节度。
某征战不休,尚无暇关注,彼又斩李将张昕定邠宁庆鄜坊诸州,诛田希鉴取泾州,阵斩阎晏迫退怀光,乃至明圣起复长安。
不彰稚子,日后相见也需尊声相公了。也算巨唐幸事,到是想见一见。”
“李相惜才。”浑日进拱了拱手:“此子得势猛进,咄咄之意明显。方才五镇加身即欲起复长安,某思之,无外争功尔。所图甚大。”
“某等俱爱天恩,当思为国赴难,功利身外之物,无妨。若彼勇谋有佳轻取长安于日下,对巨唐来说是大善之事,功劳自然凭其取之。”
“李相宽宏。某受上命出骆谷而来,即是协调之意。李相如此大度想来某可省心了。”
李晟喝了口茶粥:“未知彼兵马几何,可否有起复之力。只怕是急功心切。”
“朱逆兵马如何?”
“将十数,战卒万五以上。若非势众某如何避势如此?”
“啧。”浑日进扭头看向账外,面露难色。这仗不好打啊。手里的兵太少了,又是攻打长安。长安的城防情况这些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此子如何敢就?”两个人相对无言,都想不出来为什么张军就这么大胆子,就敢明圣说要起复长安。凭什么呢?
从心里上讲,两个颇经战阵的老将都认为当下还不是起复长安的好时机,徒增糜乱。
这也难怪。浑日进手时原兵马都在梁州一线,李晟后里三四千人(战卒两千余),戴休颜那边战卒八百。
再加上武功县的窦谕七百,这也就是四千来人。
如果等一等,四方调动一下凑个万多战卒到是没问题,关键是张军没调兵的权力呀,他凭的什么呢?时间上也不够用。
“报。营外来凤翔信使,言有张节镇口讯,并辎重粮草随其后。”
“传进来吧。”
“诺。”亲兵小跑着去营门接人,李晟与浑日进互相看了一眼,李晟一笑:“到是知某营中缺甚,张相公亦是妙人。”
“尚知尊老,看来不是跋扈。”浑日进点了点头。
没等多久,亲兵带着凤翔的信使进来。何定。这厮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走进大账,躬身施礼:“凤翔列将何定奉我家郎君之命见过李相公,传口讯一道,附辎重粮料若干。”
“浑相在此。”李晟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浑日进。
“见过浑相。某不曾识得浑相,万请莫怪。”他去了梁州两次都没能见过浑日进,也算是不巧。
“无事。张相公口讯何事?”
“我家郎君奉敕协同李相戴郡王起复长安,已于鄠县兴平醴泉泾阳高陵昭应陈兵五万,诸事已备。
相请李相接了辎重速速整顿,相协于明日未时发动。
当日我凤翔军将由各县出击包围长安,我家郎君请问李相欲从何处破城,以做规避。”
“五万?”李晟吃了一惊。
“正是,凡战卒二万有七千余。绝无虚处。”
“凤翔何来如此雄兵?”浑日进问了一句。
“李相浑相有所不知,我家郎君诛除李逆后即刻开始招兵寻将,言必有一战,至今日方得兵马如数。”
“竟是旬月间所招么?如何能敌?”
从张军杀李楚林到今天也没过多长时间,也难怪两个老相公有所怀疑,这么短的时间即使招来了人不过民夫,怎么上阵杀敌?
“回两位相公,我家郎君言,战阵无他,惟勇惟齐,只须万众一心自然天下可敌,况我凤翔军马不须军士以性命相抵。”
“不以性命相抵?有何凭仗?”
“我家郎君学究天人无所不通,军器械使信手就得。言当以器攻,以物得。军士惟操持尔。”
两位相公又相互看了一眼,都是大感惊奇,只是百般思考也想不透其中几味,不免有些憋胀。
“另外,还请相公省得,明日相公营下军士须以红巾缚臂以方便区别,以免误伤。”
“嗯,这是个道理。”浑日进点了点头。
第128章 瞧不起谁
以浑日进想来,明天总攻肯定是一场乱战,大家都是大唐军士装扮,撕杀起来自然很容易敌我不分。
李晟就有些挠头。
红巾缚臂?特么营内连片布也找不到啊,没看大家还穿着冬衣么?我去哪弄红巾?
“相公无须烦扰,一应物使我家郎君已为相公备妥,还请李相移步营门交割。”
李晟挑了挑眉毛,却是一言没发,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你家郎君却是仔细,都送了些什么过来?”浑日进也站了起来,随口问了一句。
“春衣三千套,箭矢万支,三千甲士七日军粮,两千匹战马七日豆料,肉干及其他物使若干。
我家郎君嘱某向李相致歉,因时日过紧,物资有所不足,还请李相理解一二。”
李晟脸上有热,摆了摆手:“如此已是蒙恩,百谢不足以表,何来歉意。不要说了。”
“李相,浑相,请随某来。”何定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位将军出了大账去向营门。
到了营门,只见一队车马整整齐齐的列在路边,押车军士立如松岳,在车马边上列出队型安静的站立着。
相比之下,怎么看怎么感觉大营内的守军不太像正规军士。这就是队列操练的好处了。
浑日进赞了一声:“好儿郎。”
“凤翔军卒俱皆如此么?”李晟忍不住问了何定一声。
“回李相,押运军卒多为新丁,战阵不足所以多为后勤,还须时日操练。”这都是新兵,上不得战场的,只能用来送送物资。
这话说的有点得瑟。
“咦?”浑日进咦了一声,用手指了指:“诸军士所负何物?不似长枪。”
“回浑相,此为我家郎君所制三棱血刺,我凤翔军马一概以之换了长枪,甚是好认,战阵之上诸友军只需看清此物即可。”
“可否一观?”
“自然可以。冯太善,出列。”
“诺。”叫冯太善的军士大声应令,目不斜视的前跨一步脱出队列。
“把你的血刺给浑相一观。”
“诺。”冯一善原地解下背缚三棱刺,倒转刺头以柄向前,然后才送到浑日进身前:“请浑相观察。”
浑日进点了点头接过三棱刺拿在手里倒转过来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稀奇。此物无锋无刃,张相公何故偏爱?可有妙用?”
“回浑相,我家郎君言,战阵之上皆着甲,劈砍切割见功不易,唯捅刺极为奏效,故制此刺,惟利尔,洞甲如帛。”
“果真如此?”
“是。那日逆将张昕手执双刀趁我家郎君不备及近偷袭,我家郎君手持刺尖洞张昕明光铠如腐木一般,全身而退,毙张昕于数合。”
浑日进就感觉手有点痒痒,回头四顾,想找个铠甲来试试。
李晟盯着何定问:“你家郎君如何阵斩阎晏?”
“回李相。那日我家郎君于泾水畔迎李逆大军,及至李逆阵前十数步,言不得北上,可保诸将属眷。
逆军都虞侯阎晏邀战,言赌斗。
我家郎君以槊迎敌,一合斩阎晏于马上。李逆以子为质,亲将赌约之前锋营给付后纵军东去,再未提及北上诸事。”
这一番话虚虚实实的,到是没作假,但也不全是实处。这就是派何定来的原因,这家伙太能说了,嘴像开了挂似的。
立马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形像活生生的现于众人眼前。妥妥的。
那边李晟的军曹已经和凤翔这边交割了辎重,笑着连番感谢。
这点东西看着不多,可是解决了大问题了。这就是及时雨,大雪中的那盆炭。
等东西物品发放下去,大家热乎乎的吃饱肚子,自然对凤翔军士的好感噌噌往上涨。知恩图报可是这个时代的好风尚,主流思维。
李晟自然也是清楚这些的,无奈情势如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有旧甲?”浑日进碰了碰心思复杂的李晟。
“嗯?有。”召唤亲兵去取。
“若是当真,此刺当广为传播。”浑日进摸着刺尖感叹。
“必是当真,此事如何玩笑?”李晟却对试一试没什么兴趣,这种事情不可能吹牛逼作假。
“何列将,是明日未时么?”
“正是。”
“如此,告于你家郎君,神策营……”李晟想了想:“某部可走中渭桥,其他方向就拜托凤翔诸部了。”
“诺。”
物资交割好,李营军曹签字画押,把一概物资运回营内,这边李晟的亲兵拿着副旧甲跑着出来交给浑日进。
浑日进左右看了看,让军士拿了根木头出来,把铠甲套缚在上面绑紧了,这才后退几步,试了试手感,大喝一声捅刺过去。
就感觉手上微微一顿,然后就是穿透而过,直接刺在了里面的木干上。凭着手感他知道至少刺入木干三四寸有余。
“果然锐利至极,张相公大才,此物……此刺大善。”
李晟也是惊了一下,虽然心里知道必是真的,可和看着还是不一样,心里也对这东西生起了兴趣来。
“此刺为凤翔所造么?”
“是。郎君改置军器监坊为器作坊,置军器部,召通府匠作以备军事。”
“某到是有些迫不及待想与张相公一见了。”
“某亦是。罢了,明日战后自然相见。有劳何列将。”
“不敢。某事罢,告辞。”
何军带着人马走了,李晟和浑日进站在营门看了一会儿方才回身进营,心里各自盘算着,对张军的观感迅速变化。
四月十九,阴日,风略强。
巳正时分。凤翔各部已经吃好了午饷,部队集结起来向长安城出发。
戴休颜部也夹在队列里,窦谕部未动。七百来个人不值当通知,戴休颜这是有王命在没有办法。
巳正三刻。
“加派游击。”张军吩咐了一声。
此刻他在一团,从兴平出来赴咸阳。
李怀光走河中以后,朱部占据了咸阳,有守将二,驻有三千战卒。
这将是起复长安的第一战,不容有失,所以他亲自过来了。说起来就是心里还是没底。
“报,发现敌方游击影迹。”
“令其伏降。不降者,斩。不可放过一个。”
凤翔的游击三人一组,相互携手,自然大胜于这个时代的单骑独探。
不断的有报告传回来,有降的有杀的,两刻时里双方交手十几次。凤翔这边有两人负伤,不过都不是重伤。
“报,敌部出城列阵。”
“啥?”张军下意识的挖了下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敌部大军出城,在城外两里列阵。观其战卒三千余,马兵六百。”
张军抬手在头上挠了两下才想起来现在戴着头盔。这敌将有点意思,这是,特么瞧不起我吗?
第129章 郎借西风
“可是漏了游骑?”
“发现的都拿下了,不知是否疏漏。”
张军点了点头不再考虑这个问题。这么大个范围,又没有什么科技手段,就靠人的眼睛看,有疏漏也是正常的。
即然都出来列阵了,那就磕呗。谁又怕了谁?
其实张军不知道的是,不是对方将领愿意出来野战。守着高大城墙看着敌人在下面干瞪眼他不舒服吗?
可是特么李怀光走的时候纵火毁营,咸阳城也没放过呀,又来不及修,在里面守着还不如直接出来痛痛快快的。
朱泚这边这段时间兵强马壮的,大仗小仗胜利不少,接连打退勤王部队,来投的人也不少,也难免生出些傲气来。
而且在这个战争讲个人武勇的时代,能成为将军的人物自然更不缺自信。
反正乱七八糟的各种原因吧,伪朝咸阳守将韩旻获知有唐军兵马由兴平而来的时候,想也没想就下令出城迎战了。
前面说过,三千大唐战卒在这个年代绝对已经是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的一股力量。将再勇也不可能以一敌百敌千,还是要靠大军撕杀。
午初二刻又盏茶时间,凤翔暂编第一师与驻守咸阳城的朱泚麾下韩旻部队在咸阳城西两里相会。
此刻的战场位置差不多就是后世的渭河河道上,渭城火车站附近。
凤翔兵马在距韩旻部两百步距离停下来整理队形,也是在观察敌情。
另一边韩旻执矛端坐马上也在打量着这边。他是以逸待劳,心里上要轻松许多。
两百步,也就是大约三百米。古人说的一步是指左右脚各迈一次,而不是一只脚迈一次,那叫跬。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就是指路要靠两只脚一跬一步的走下去,才能到达千里之外。
张军也在看对方。
其实隔着这么远也就是看个阵型大概,人就是个形状。
典型的大唐军队阵型,陌刀兵在前,横刀兵居中,弩兵在后已经举势待发。后围骑兵在两翼摆出了冲锋的架式,跳荡(机动)在骑兵与弩兵中间。
阵分左右,中间留出一条路来,一个穿着明光铠的马上将手持长矛坐在马上看着这边。那条路就是给他留的,见势不妙可以掉头回到阵中。
“不是说有两个守将么?”
“郎君,人家也不是非得都出来呀,在城上观战也有可能。”武怀表看了张军一眼。这个郎君什么都好,就是时不时的发呆,还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那就是说,城内或许还有人马?”
“肯定会有,不过应该不多,几百十人。”
张军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问题,伸手把大槊拿在手里,右脚一叩马腹,战马打个喷嚏往前走去。
“郎君。”
“无妨。整队跟进。”
不是张军不怕死,是这会儿的交战都在一百米以内,不会隔着这么远就开干。
其实就算是现代战争也基本上都是在五十八十米内完成的,只不过杀伤力和战争模式不同。那种隔着好几百米就大喊一声冲啊,然后开始冲锋的都是在电影里。
想想手榴弹能扔多远?
张军一人持槊走在前面,后面军士们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跟进。步卒在前,骑兵垫后。步卒也是骑马的。
张军没安排什么跳荡机动。从他当上节度使那天起,凤翔军就没有跳荡这个兵种了。那完全就是用军士的命去硬撞,不划算。
陌刀队,横刀队(弓),弩队,骑兵队。暂时也只能这样,以后弄出来的东西多了再调整。
演义时经常讲两军交战,相互射一箭,两军就在箭外的安全距离两两相对,互相鼓噪,然后主将出去骂几句抖抖威风开始单挑。
主将挑赢了也就代表胜利了。
都是扯蛋的,要不怎么叫演义?演义就是评书,听众爱听这个,那就这么写。
除了春秋战国时期有些现代人不能理解的‘友好客套’式战争以外,打仗就是想办法把对方弄死,哪有那么多模式和讲究?
单挑肯定是有,那都是在相当极端的情况下才会偶有发生,不能当做正常现像。主将要是敢临阵自己跑到敌方阵前去,结果就只能是被射成糖葫芦。
像张军斩阎晏那种根本就不是打仗,两边也肯定不会真打起来。
相距百米,张军止住战马,身后将士们也停了下来。
“叫降。”
武怀表一带马缰上前几步:“巨唐五镇节度招计使,凤翔开国县公在此。对面反将,此时内附即往不咎。”
喊了三遍,武怀表打马回来。张军看着对面的守将退回阵中。这就是不降的意思了。
张军慢慢拉下面甲。
“二号弩箭。”
后面有一半军士依令开弓张弩,搭上二号箭。
这是临时赶出来的一批弩箭,一号是燃烧箭,二号是烟雾箭,就是用麻纸把两种火药包了缠在箭杆上。
长安这边的风候有些奇怪,以长安为中心,西边是吹西风,城市里吹东南风,东边吹东东北风,到了蓝田那边又是西北风。
咸阳城正是位于长安以西。西北面。
这也是张军这会儿能够想的出的唯一的办法了,看看能不能借用风向放出烟雾弹,能遮蔽一下敌军的视线。
哪怕就是一小会儿也差不多冲到近前了,只要让对方的弩兵失去判断就好,就能少损失一些军士。
抛射过来的箭矢杀伤力还是相当大的,整个冲刺过程能射三到四轮。将军们的铠甲不惧,但是军士们的布甲皮甲扛不住。
盾牌在这个时候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几百支箭一起射过来,那真是像乌云一样,全是看运气。
“预备。”
另一半军士用火烛点燃箭支上的药捻。“放。”
嘣,呜嗡~~
“预备。”
“放。”
原地放了两轮,一千多支烟雾箭带着一溜火光射到敌阵面前。
韩旻在战阵里直皱眉头。这是特么哪里来的这么个二杆子?不冲阵在那放箭,这么远你射什么呢?逗我玩啊?
然后就听到密密麻麻的闷炸声。嘭嘭嘭……
一片浓重呛人的蓝色烟雾在阵前忽的一下腾空而起。
第130章 斩将夺关
张军这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举起了手中的长槊。
那边烟雾一起,槊落马动,军士们一手盾牌一手三棱血刺跟在后面。全体冲锋。
张军在前,武怀表跟在侧面,然后是列将,骑兵。骑着马的步卒们跟在后面。
“放箭放箭,放箭。”韩旻听到了对面的马蹄声,冷汗瞬间就湿了背心,挥着长矛大喊放箭。
浓重的烟雾借着风力兜脸向韩旻战阵就捂了过来,从来没经过火药硝烟洗礼的军士们被呛的咳成一片,感觉眼睛辣的难受。
放过鞭炮的都知道,这东西趁着浓劲儿要是吸上几口那滋味相当难受,何况这还是一群从来没经历过的。
稀稀啦啦的射出一轮箭,张军这边就已经冲到了。一百来米而已,也就是几秒。
张军一摆大槊人借马势撞入敌阵:“跪地者不杀。”
“跪地者不杀。”身后军士们跟着大吼。张军盯着烟雾里那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影子径直冲了过去。
这会儿韩旻阵里骑马的就那么几个,好认。
韩旻也被火药烟呛着了,咳的涕泪横流,知道大势已去,忍着难受压着怒火拨马就想往咸阳城那边跑。这会也顾不上军士了。
其实古代战阵之上,一旦战败主将根本就不会去管军士,只管自己闷头就跑。
其实这火药的浓烟也就是那么一股,马上就在风力下开始飘散了。怪就怪没经历过,不管是人还是马。
乱套了。
凤翔这边大军展开两翼包抄上去,韩旻军卒纷纷丢掉刀枪跪地降伏。这里面本来大多就不想打仗,正好不用拼命了。
张军没管身后,盯住韩旻就追。
韩旻被几个亲兵牙将护着,这一追一逃就是二里地,眼看着就要到了咸阳城下。
“郎君,小心城上冷箭。”武怀表提醒了一声。
张军头也不回闷头冲。追出火气来了。
城门紧闭,城上有人在女墙后窥视。“速来助某。”韩旻大喊了一声,一挥长矛反身向张军迎过来。
没办法,城门不开他也进不去,想绕城而走已经来不及了,有河。
两边十来个人混战在一起。
张军只管盯住韩旻,大槊如龙,扭手一拨错开长矛,噗的一声透腹而入,双臂一较力,把韩旻整个人从马上挑了起来,往马前地上一贯:“张增在此,下马跪降者不杀。”
他本来就是一直在冲锋,借了马势,而韩旻是半途回马过来,再加上本来韩旻在力量上就差他许多,所以就被一招秒了。
韩旻的几个牙将亲兵顿时慌乱,被武怀表几人借机砍翻了两个,其余几人从马上翻滚下来跪伏于地:“降了,降了。”
张军扭头看向城上:“大开城门归附巨唐,某即往不咎。若是不从,此人就是下场。”
“城下何人?”城上那位露出半张脸来大声问。
“某凤翔张增。”
“素未听闻。”
“乃五镇节度招讨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柱国凤翔县公在此。还不速降?”武怀表大喝一声。
“此时归降,某视你等临阵内附,可保即往不咎。某大军起复长安在即,区区螳臂亦要当车?”
“见过张相公。某为朱贼胁迫而反,一心思想巨唐,早思起义。某即为张相公开门。”那个抱了抱拳转身下城去了。
“郎君,太冒险了,当记十杖。”武怀表凑过来小声冲张军嘀咕。
张军瞪了武怀表一眼:“好,记十仗。去看看那边如何了。”
这边几个降将站在一边,低眉搭眼的等着张军安排。
“已然内附即是同袍,收拾妥当随某去长安罢。”
“诺。”
片刻,城上那位大开城门,带着人出来归降。
“城内尚有多少军士?”
“回张相公,百五十人。”
“你带上人马,加上他等几人,随某去长安……先把此人埋了吧。他是何人?”
“回相公,此人韩旻,伪朝左卫将军。”
“你做何名?”
“奴侯廉,职都虞,为韩旻副将。”
“速去准备。”
“郎君,大获全胜,斩两百七十具,余者皆降。”武怀表跑了回来:“诸军士伤百二十有六,亡五人。”
张军点了点头“伤亡者暂寄留在咸阳城,留一班虞侯在此照应,其他人速速整队过河。”
“唯。”
咸阳城在渭水北,隔岸就是汉长安城。汉长安宫的东南方八里就是长安城。
其实汉长安城就是在咸阳城的南城基础上改建增扩出来的,原来的咸阳城做为秦国都也是南北十几公里的一座大城,横跨渭水两岸。
秦,汉,唐,三个影响了整个中华民族数千年的丰碑王朝,都城就在渭水与氵皂河边由北至南,由西北向东南依次排列。
都由一代雄主建立,然后亡于战乱屠杀,被付之一炬,与沣水河畔的丰镐二京一起轮为历史的尘埃。
很快,部队就带着俘虏跟了上来,把伤兵寄留在咸阳城内,俘虏兵将由侯廉率领,大军由中渭桥开过渭水向东南行进。
这边儿一过桥,东南二十里就是长安城北城。
过桥两里就已经全部属于皇家禁苑。包括汉长安城全部,北抵渭水东至灞水,南面与长安城相接。
汉长安城虽然已经败朽,必竟是皇家之地,也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沾染的。
“去打探。”张军吩咐了一声。
长安城一圈也就是四五十公里,单边二十几公里,战马一去一回也用不了多久。没多一会儿,游骑开始回报。
各师已经全部抵达。
张军的心里有点冲血。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兴奋起来。激动,心砰砰的跳,有种改变历史的沉重感,也有改变历史的振奋感。
“郎君。”武怀表碰了碰张军。
“什么时辰了?”
“午正一刻。”
“李相公那边可有动静?”
“游骑在灞桥观察,暂无动静。”
李晟从东渭桥过来,要么就和张军一样打咸阳走中渭桥,要么就是南下走灞桥。
张军点了点头:“加速前进。”
暂一师的目标是西内苑,这也是历史上李晟夺长安的地方。
张军对着地图琢磨了好几天,发现李晟确实是个人物,打这里最省事儿。所以说最危险的往往是自己人,太了解情况了。
因为战事,整个禁苑已经基本上空了,荒废状态,平时耀武扬威的禁军还有宫人这会儿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朱泚虽然称帝但也没时间管理这边,根本顾不过来。
他压根就没想过长安城会被攻破,更没想过他的守城兵将会被王军一触即降。
大军由汉长安城厨城门进入,守门的兵将一言不发就降了,连个信号都没说发一下不说,还积极的给大军带路。
主要是北面有咸阳城挡着,朱泚怎么也想不到敌人会从这里突破进来,所以也就没上心。
第131章 汉长安城
汉长安城虽然还在,城墙也有修补,但里面已经基本荒废了,住在里面的人也早都死的死散的散。
里面的宫殿楼宇塌的塌毁的毁,大部分都是一派荒芜,也就是宫中下人过来藏匿点东西或者走个私偷个情什么的。
大唐皇帝只重修了未央宫,设了东南西北四苑监于此,管理整个禁苑内的种植饲养修葺还有景观以及动物园管理工作。
估计是感觉比较爽,你看,你当初皇帝办公的地方,现在是给我种树栽草管理动物园的,这种心情想来应该很美好。
当时汉立国的时候,因为咸阳北城毁于大火感觉不吉利,于是弃了北城增扩南城建长安。
大隋立国的时候又因为汉长安城毁于大火认为不祥,易地建大兴城。到了唐立国延用了大兴城,更名长安,把汉长安修葺城墙宫门划为禁苑。
不过里面并没有太多修整,很多就这么荒弃着,断壁残垣大都成了一坯黄土堆,再也看不出当初的华美威严。
到是方便了行军。
进了禁苑游骑就包上马蹄散了出去,一路上碰到的宫人作匠全部带着向东南而行。
一路上侯廉积极踊跃,厨城门就是他叫开的,这里面的情况他也基本熟悉,柳园桃园葡萄园柿子园的一清二楚。
“郎君,东南角是覆盎门,正对太极宫北墙,中间是梨园,乃当初玄宗教授艺妓的地方,梨园以东是西内苑。
西内苑可是了不得,那里面是当年太宗居住的大安宫,有樱桃园。
郎君可有尝过樱桃?红艳艳的,见了就叫人魂儿乱飞,只觉香气冲鼻而入。”
“此城诸门可是皆有守卫?”
“回郎君,故城只有洛城门,厨城门,雍门,直城门,章城门五门有守,禁苑北面启运饮马二门,东边昭远光泰二门有守。”
“苑内可有游骑哨探分布?”
“回郎君,没有。泾原兵在白华殿,其他各部军马分在各门,又有占据禁军大营和长安城中诸营诸门需守卫,苑中兵马并不多。”
张军现在是率着人马钻进了敌人的肚子里,往好了说是直捣黄龙,往坏了说,周边全是敌人,只要现在一暴露就是四面围攻的状态。
好在不管是汉长安城还是禁苑足够大,各路兵马都在城门外或者禁军营里,又有熟悉情况的人带路。
汉长安城东西十五里,南北十二里,禁苑东西三十里,南北二十三里。难以想像在这个时代是怎么建设的这么庞大的宫苑。
张军这六七千人听着挺多,在禁苑里其实就像是大湖里进了一条鱼,根本就是波澜不惊。
左绕右绕,大军到达汉长乐宫的位置,这会是几个大仓库。张军下令备战。
所有军士开始整理甲胄检查武器整理箭支,给弓箭上弦,给战马喂些豆料饮点水,自己也吃点干粮顺便方便一下。
从这里过去也没有多远了,多余的东西还有战马就直接安顿在这里,省着带过去添乱。也是要在这里等一等游骑的消息。
“侯廉,可知朱贼在何处?”
“回郎君,原来在含元殿,后迁至白华殿居住,不过偶尔会至含元殿上朝。”
这个朱泚刚被拥反的时候,立自己为大秦皇帝,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改成了大唐皇帝,现在就是在以大唐皇帝的姿态向全国发出敕书。
不过他的敕书能走出去多远有多少人响应这事儿,就没有人知道了。
说起来他也挺悲催的,一辈子不争不抢忠于大唐,先是被弟弟坑了,后面又让泾原反兵坑了,习里糊涂的就造反当了皇帝。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他自己最终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权力野心。
张军在心里依侯廉所述大概勾勒了一下长安城,大明宫,汉长安城,禁苑的地形图。
因为历史缺失,他的硬核大脑里没有相关数据,不过在听了相关信息后画出来一副大概的图是没问题的。
白华殿却不在大明宫中,而是在大明宫玄武门以北五里,靠近光泰门的地方。光泰门也正是泾原反兵守卫。
又等了片刻,游骑纷纷归来回报。侦查回来的消息和侯廉所讲大体都能对得上。
张军算了算时间,马上长安城各门也要开始佯攻了。
“走,出灞城门,去白华殿。”
大军从灞城门出来过汉漕河直奔十多里开外的白华殿。
在大唐这会儿,宫啊殿啊,和后世我们理解的宫殿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并不是一栋建筑,而是一大片建筑。
宫殿是两个意思,这会儿的宫的规模就没有小于一平方公里的,殿是建在宫里的独体大型建筑,一般也就是占个四五亩地的样子。
“全军分做三部,我率一部攻白华殿,一部取光泰门,一部在外围防备昭远饮马启运三门来救。”
“接敌以二号箭矢首攻,随两轮一号箭矢后再近身。”
“光泰门拿下后,令游骑去灞桥寻虞侯,若是李相公兵马到了可带他直接从光泰门进来。”
张军分析了一下,冷静的发布一道道命令,大军有条不紊的执行起来,迅速分成三个方队。
“郎君。”侯廉唤了一声,满眼的企盼。这是要立功啊。
张军想了想:“好,你带人马去夺光泰门,若是刀兵不动记你首功。自己注意安全。”
“唯。”
张军又看了看厨城门的守将:“你就机动吧,若是三门来援,以召降为主,不降者尽斩。”
“唯。”
十多里路,也就是一刻钟的事儿,这边诸事人员安排好了也就到了,白华殿的花色顶瓦出现在眼前。
大军也没停滞,化成三队各自攻向目标。
及五六十步,对面才发出噪音,不过明显为时已晚。
嘣~~
箭雨拔地而起,在空中优雅的画过一个弧形抛物线。
嘭嘭嘭嘭……密集的沉闷爆炸声夹杂着未炸只燃烧发出的哧哧声连成一片,浓厚的硝烟平地而起,笼罩了一在片范围。
“敌袭,敌袭。”对边拼命的喊叫起来,哨子声急骤的响起。
嘣~~嘣~~
第132章 诛张庭之
嘭嘭嘭嘭嘭嘭~~更密集的爆炸声响起,浓烟里火光陡现,瞬息间连成一片火海。惊叫声夷哨声鼓噪声吵杂在一起。
张军坐在马上单手持槊,眼见着几十米外的白华殿亮起火光。
这木头建筑就是好烧,点火就着。也是,立在这风干了一两百年了,干的透透的,何况上面还有反复刷涂的油漆。
“箭。”
军士们换上正常的羽箭。
“放。”
嘣~~
“放。”
嘣~~
“放。”
嘣~~~
三轮齐射过后,张军大槊一摆,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大军在他身后散成两翼,向冒着明火白烟的白华殿包抄过去。
……
侯廉和武怀表带着夺门部队从中军分出来直向东南方向,也不管什么田地林亩草舍竹寮,一路踩踏过去,近九里,城门在望。
城头上眼见着站了不少军将,一脸惊疑的看向白华殿方向。他们看不到什么情况,但是能看得到滚滚而起的浓烟。
这会儿还没有人能想到是敌军攻打,都在想这怎么好好的就走水了呢?主将张庭之还在考虑要不要派点人回去帮着救火。
“敌袭。”一个守城兵士狂叫起来。
“何来……备战备战,弓箭手。”张庭之刚要斥责,就看到了从矮林里冲出来的凤翔部队。
晚了。
嘣~~,没等这边把弓拉开,二号箭矢披头盖脸的就落了下来。
中箭的军士被箭杆上燃烧起来的火药烧烫的发出不是人生的惨叫哀嚎,城头上下被浓烟笼罩。不过这边外面就是灞河,风大,几个呼吸烟也就被风吹散了。
也就是这么几个呼吸,一号箭又来了。
这下更惨,弓箭这东西伤人厉害,但是想一下子射死就很不容易,一般就是重伤。可是火烧纸它烧啊。城头上肉香四起。
军士们哪里还顾得上防守反击,只顾着四下散避溃逃而去,有很多直接从墙上向墙外就跳。
没有地方躲啊,唯一的城楼子这会儿已经忽忽的烧了起来,上面的兵将正嚎叫着往下面跑。
“郎君神人。”武怀表在后面看的兴奋,这东西太好用了。
“把城门烧了。”侯廉在一边提醒。
“射门,射门。”武怀表炸乎了几声,一蓬箭雨就射进了城门洞里。
这边的城墙比较薄,也就是四五米的样子,比长安城的城墙足足少了十米以上。
城门处在城墙中间,也就是两米多深,火箭进去马上浓烟就冒了出来,这门没救了。
跑的不只是人,还有马。战马惊了,笼都笼不住,带着烟气火光四散奔逃而去,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大火灾。应该不会。
张庭之咬着牙从城头上冲了下来:“来者何人?”
“你家耶耶大唐凤翔武怀表,束手就降吧,我家郎君慈悲,只除主逆。”
“卑鄙小人,纳命来。”张庭之头发被烧了些,脸上画着灰黑,明光铠也不亮了,战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举着长矛迈动双腿向武怀表冲过来。
这是气的失去理智了。
“武队副,可由某去战他?”侯廉问了一声。他是新降将,虽然论品秩比武怀表高了好几个来回,却是不敢轻易得罪人。人家是郎君近人。
“去吧,注意安全。”武怀表摆了摆手。去和一个穿着明光铠的老将拼命,武怀表表示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弓箭齐射他不香吗?
虽然他是队副,王如意才是队正,不过一算下来,反而是他跟在张军身边的时间最长,见识最多,受的影响也最大。
张军平时所说的话他听了大半,什么兵者诡道,什么要以器以智谋胜,什么武勇是下下之选。
手雷他见过了,那一排大钢管子他也见过了。以后隔着二里地就轰了敌人,还拼什么拼?
他又没想着抢什么功劳,也不用抢。他也深信郎君的那些‘发明’肯定会成功。
摆手叫了几个弩兵过来:“瞄准喽,侯将万一有险,只管将彼将射杀。”
几个弩兵上弦装矢,紧紧的瞄住了张庭之。弩这东西上了弦人又不需要使力,就算瞄一个小时也是毫无压力。
“侯廉。”张庭之看清来将真的是要炸了,眼角都要瞪撕开了:“竖子安敢。”
“某乃巨唐列将,从未思付叛逆。张都将,降了吧。”
“纳命来。”张庭之急上前几步,举矛就刺。
可惜他没了战马,武功一下就去了十之五六,这会儿靠的全是一腔怒气。
那边凤翔军士们已经冲上城头收降了败兵,然后大伙又扭头往下跑。这城门楼子眼看着就要烧垮了。
“列队戒备。”武怀表大喊了一声。真是操心呐。
这会儿要防着昭明门那边的贼军打过来。
侯廉也没说讲什么武道精神弃了马下去和张庭之决斗。那种憨的实在是也没有几个,有优势为什么不用?
借着马力荡开张庭之的长矛,俯身就刺。我去奶奶的,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张庭之是主动叛降到朱泚这边的,很受朱泚重视,有点傲,平时难免和这些将领们多有龌龊。
张庭之惊怒交加,怒火中烧,已经是方寸大乱的状态,侯廉又仗着马势,没几下就一矛把张庭之刺翻在地,扭头看向武怀表。
“斩了。”武怀表比划了一个确头的手势:“只需人头即好。”
张军说过了,凡是为将的,不降就是斩,没有二话。哪有拼死拼活的最后你又降了我还得好好待你,没有那好事儿。起码在凤翔没有。
侯廉闻言也不犹豫,手起矛落,张庭之一肚子不服委屈憋屈,就这么凉了。大好头颅挂到了侯廉马后。
“那边如何了?”
“已经得了,只是火势汹汹,怕是还得烧一阵好的,城楼塌了城门未必。”
武怀表有点麻爪。刚才就想着痛快了,没考虑这事儿。城门那大厚木板子大方子,又包着铁皮,这得烧一会好的。
弄不好,别的城门都拿下了,这边还在烧着呢。
我靠。这是要挨军杖的节奏啊。
“队副,不如再去取了昭明。”侯廉提了个建议。
“走。”武怀表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没办法,这得派人出去接李晟还有自己的其他部队呢,等不得啊。
第133章 禁苑易手
张军坐在马上打量着战场,也看到了东南方向光泰门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白华殿这边没什么能打的,他一下没动,那边就跑的跑降的降跪了一地。明显能看出来朱泚和他的主要部属肯定都没在。
“报。武队副和侯将军已拿下光泰门,侯将军诛叛将张庭之,余部就降。武队副和侯将军已赴昭远门而去。”
“嗯?”这是打上瘾了?不过也好,朱泚诸众都不在,清理一下叛军是对的,省着一会儿打大明宫还得防着他们在后面捅事儿。
“你等携营去昭远伺应侯将军吧。”张军吩咐了机动部队和那个厨城门守将一声。
侯廉即然如此勇猛立下首功,那他的人还是可信的。
“唯。”厨城门守将早已迫不及待了,跟上部队就往东北方向冲。
受降的叛军正在凤翔军士的指挥下救火。早知道这么轻松就不放这么大火了,你说这扯不扯。
为什么还要救火呢?这可是泾原反兵的驻地,他们可是抢了国库的。这也是大火着起来了张军才忽然想起来的事儿。
这个年头抢掠归私,东西都在这些军将手里。
泾原兵都是大老远的从泾州过来的,东西全是随身携带……这栋殿宇现在就是个活脱脱的宝库。
“郎君,何必在此拖延?烧了也就烧了,此刻杀敌为上。”副师长靠过来低语。
“皇家宫殿,因战损毁是没有办法,战事已毕如何不救?……你带着其他人去吧,注意安全,不要逞一时之勇。”
“诺。”副师长开开心心的带着一部分人马走了,径直往北而去。
“郎君哪,不如把这些降军编入战阵,我们也去攻打吧?”一个亲兵又凑过来。
“你一个牙兵急的是什么?”
“郎君,牙兵也有理想啊。”
“所有即反军将都可以归附,唯这些泾州兵马不可。战后这些泾州反兵都去修路吧,让他们用一生来惭悔。”
“那是为何?”亲兵没明白。
“其他反兵都是将反胁迫,泾州反兵是绑了节度胁迫他造反,你说为何?”
几乎所有的反叛军队都是主将反了,下面诸将军士不得不跟随,这也是大唐军事的最大祸根:没有统一的军事指挥控制,兵只认将,严格算起来全是私军。
泾州这些反军独树一帜,是军士哗变,他们抢了国库,绑了节度姚令言逼着他造反,又跑到朱泚家里硬推着他出来当皇帝。
这些军士已经留不得了,没有后悔的权力。
正好凤翔大举修城筑路,正经需要不少劳动力,算是废物利用,总比杀了浪费好。
想想原历史李晟和浑日进杀的人头滚滚,不说有没有冒功现像(肯定是有的),单是几万人力是不是浪费?
这个时候普通百姓大部分并不住在城里,都是在城外聚积成村的,两军撕杀可不会管中间有多少村子多少人,都会算做是敌人。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战事一起人口损失就会特别大的主要原因。抢掠是另个一个原因。
这么说吧,比如哪里有敌人来犯了,朝庭肯定要派大军去反击。
大军从离开营地开始一直到与敌军遭遇开打,这中间延途的村子也就全部消失了,不分敌我。这就是赤果果的事实。
敌军也抢也杀,自己军同样抢掠屠杀,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没有人感觉不正常。
所以什么岳家军戚家军被人歌颂的句子里总有一个秋毫不犯,成为受老百姓欢迎的军队。
大唐皇帝也因为军将抢掠处理过一些将领,贬谪训斥什么的。
不过看看地图,他们抢的是京畿周边的村县,这个自然得管管:也就是骂几句就完事了,屁事没有。
包括鼎鼎大名的郭子仪,李靖这些人物,死在他们手里的老百姓都不会比敌人少。抢就不用说了。
“郎君,那也是回去以后的事情啊,这会儿用用无妨吧?”
“嗯,先救火。等下你带人将白华殿围住,待其他师到了再说。”
“仆下不懂。”
“呆笨。”张军俯身压低声音:“彼等抢了琼林大盈二库,你说如何?”
朱泚称帝,住进白华殿,把琼林库藏搬过来充实自己的住处每天把玩,这是有历史记载的,而姚令言带兵洗掠大盈琼林二库也是史实。
大盈琼林二库均在大明宫左藏库内加设,为皇家私库,所藏之丰之厚可想而知。这会儿白华殿完全就是一座宝库。
所谓库可不是一间屋子加上大锁,就像宫并不是一栋房子一样,那是一大片房子。
右藏库是国库,归户部和太内管理。左右藏库占地三百多亩,有左右金吾卫守护,德宗后改为由神策军卫守,金吾卫专司仪仗。
所以去大明宫旅游一定要在含元殿南左右,第一第二宫墙之间多转转,沾沾财气。好像左藏库现在是停车场。
亲兵立马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脸上眼见着就泛起了潮红。皇家宝库啊。
“救。”亲兵重重的点了点头:“仆下着他们加快手脚。”
其实所谓宝库,里面的东西大部分做为现代意识的张军来说并不是太重视。
这玩艺儿要是拿到现代来那是重宝,在这个时代你卖都找不到人,那都是有印迹刻记的,有用的也就是一些金银珠宝小东西。
白居易诗曰:缯帛如山积,丝絮如云屯。号为羡馀物,随月献至尊。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
丝绸和瓷器里面堆积如山,张军要来干什么用?
但这些东西对于李适来说那就是重要物件了,抢救下来自然是大功一件。
张军还不至于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用一件带有皇家印记皇帝私章的饭碗就感觉多了不起了,思维就完全不同。
当然,能当钱用的肯定得划拉走,反正放在这里也是浪费。
这会儿整个禁苑里都乱套了,说声硝烟四起毫不为过。
如果从外面攻打那得费些力气花些人命,激战个几天都正常,但是从内部来又是另一副模样了,各门守军基本上连斗志都没有。
这就是古代军阵的另外一个特点。
就像攻城,一旦城破就是胜利,以现代人的角度,你可巷战啊,寸土寸争啊。都不存在,城破士气就崩了,历史上的巷战基本都是存死之战,极少发生。
这东西靠的其实主要就是一个心里预期。
白华殿的大火最终还是被扑灭了,这得感谢禁苑里河流湖泊众多,不缺水,不过也是烧的快不成样子了。
兴泰门那边还在烧,城楼子已经垮下来了,城门还没烧完。
昭远饮马启运延秋,再加上汉长安城西的雍直城章城三门,全部拿下。
第134章 李浑双至
凤翔大军在禁苑里左冲右突,所有建筑宫殿屋舍全部清查,所有人员都集中了起来,分未央昭德两地看守。
“可有伤损?”张军第一个关心的是兵员的伤亡问题。这让诸军将们特别感动。
“报,军士伤四百六十余,均为轻伤,诸将无虞。”功曹大声报告。
“好,功劳如实在册,待回军论赏。反将可有挣扎?”
“反将十一人,诛五人,六人跪降,军士万三千一百余,亡千余,伤者未计其数。余者皆降。”
“伤者医治,亡者收拢。叛将何在?”
六个投降的叛将还有他们的副将十五六个人都被带了过来。
这些人都不是特别在意,不慌张也不害怕,不过就是打输了嘛。现在内附了,暂立阶下,过几天还不是一样带兵打仗,继续当将军。
或许再过几年自己的官能做的比眼前将还大呢。
这也是时代惯例。
为首的叛将冲张军一抱拳就要通名报姓。
张军看也没看这些人,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怎么说,摆摆手:“斩了。”
噗噗噗噗,十几颗大好头颅滚在地上,鲜血四处奔流,有军士弄了土来把地面一掩,几俱尸体堆叠到一边焚烧。
头颅有用,用石灰腌上等着送给皇帝欣赏。军中都有擅长做这个的,腌制出来栩栩如生。
泾源反兵在凤翔战士的监管下正从还冒着烟儿的白华殿里往外搬东西,很多布帛丝绸绢缎都烧的不成样子了,带着焦臭味儿堆在一边。
这个时代的针织品可没有什么涤纶锦纶,连纯棉都没有,全部是真丝和麻织,少量的毛织葛织,都是一烧成灰的东西。
张军让亲兵去寻了一处就近的殿宇,把要留下来的东西记下账册搬进去保管起来,能搬走的当然就是装车拉走。禁苑里不缺车马。
降卒很快被组织了起来,伤者得到医治,健全的被重新编队临时编入军中,接下来还要打仗呢。
有了这些叛将的例子在,降卒们都表现的特别听话,所以编排的速度很快。
“郎君,孟都知携二师到。”
“报,李部军马已经灞桥。”
“报,诸师已由开远延平明德延兴通化诸门攻城,按郎君令只做声势,并未强攻。”
外的行动也开始了。其实张军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外面刚开始,里面已经差不多了,你说去哪说理?
想来这会儿朱泚和他的臣属们已经慌乱不堪了。
“诸师可有折损?”
“二师受降两千余贼部,未有折损,三师四师有战,伤数百卒,暂无亡故,五师亦有战事,折损百余,六师无战事。”
这次出来只有一师带了新式武器,其他各师还是老样子老套路,有些折损在所难免,好在折损不多。
“折损诸军士好生收殓,问明出身家事记录清楚,不可遗漏。疏漏者视同叛逆。”
“诺。”
“敌贼兵将如何?”
“阵斩贼将三人,军士逾千,余者皆降。”
“列将以上除了甲胄监禁起来,降卒……先行拘于禁苑,暂充营夫。”
“诺。”
“引孟都知与李相过来与某相见。”
白华殿里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尽数搬了出来,张军点头的就上车,没反应的就录册送去入库,张军和几个亲兵配合默契,都不用说话。
“郎君。”武怀表贼兮兮的凑过来,脸上蹭了黑灰,一股子血腥味儿。
“杀人了?”张军看了他一眼。
“仆下手刃数人,拿了昭远饮马二门。”
“侯廉之功吧?”张军似笑非笑的看了武怀表一眼。
这就是个半大孩子,又是牙兵,以前经没经历过战阵都得画个问号。
“郎君你瞧不起人。”武怀表有些郁闷。
“有功曹在,有功自然得赏,你慌些什么?你来接手,方便之物装车,余者入库。”张军轻踢了武怀表一下,翻身上马,往昭远门方向晃去。
光泰门那边还在烧着呢,人马得从昭远进来。
张军还以为只是冲杀之间不能兼顾,还不知道是侯廉和武怀表搞出来的事情,否则刚才这一脚就得踢实了。
两门之间相距足有十里,张军不可能真跑过去,也就是做做样子,让张良和李晟,主要是李晟别感觉自己傲慢。
果然,没走上三里,迎面大军就过来了。
李晟比较窝心,他带着人马过灞桥而来,过了桥被告知前至光泰门,跑了十二三里路又被告知光泰门大火,需走昭远门。
只好继续向北十几里,进了禁苑才知张军已经得手,整个禁苑已经拿下来,自己还要带着人马再向南跑八九里到白华殿。
他于昭远门外遇到了张良率领的凤翔新军暂二师,方知凤翔军已经在攻打长安城了,而且是五门齐动,而整个禁苑是张军带人独立拿下的。
一路和张良聊了一会儿,他也知道了凤翔是兵分六路,每路近七千战卒。他和浑日进两个人凑在一起也才六千出头。
浑日进和李晟是一起来的,以李晟为主。他手里的这三千兵马其实是韩游瑰的人马,韩游瑰和部将曹子达此刻就在李浑军中。
这就是官儿大的好处了。
这韩游瑰也是援奉功臣,一员猛将,职邠宁节度留后,也就是副节度使,是李怀光的副将。带着人马支援奉天,与叛军撕杀一天保住了城池。
李怀光是邠宁节度,造反之前多次联络韩游瑰,他坚决不反,杀了来使把这事儿报告了皇帝。
如果不是张军横插一杠,邠宁节度就妥妥是他的。
“我家郎君来迎李相浑相了。”张良远远的就看到了张军,忙给李晟浑日进介绍。
“迎接来迟,李相浑相勿怪。”张军在马上抱了抱拳。
“张相公客气了。”李晟和浑日进回礼。虽然他俩年纪大,但大家职务上差不多,要真说起来张军身为五镇节度使,可是要比他们朝官得势。
“张相公着人传令未时发动,这却又是为何?”李晟这句话就有点责问的意思。你特么说未时大家一起打,结果你自己先动上手了,赤果果的抢功啊。
“李相浑相请。”张军指了指白华殿方面,与两位将军并马同行:“李相却是不知,某言未时发动,是未计算城外叛军诸部的。
某以为清除逆军诸部事必耗费时间,所以才说了未时,怎知变化甚快,逆部一触即溃。
战阵之上瞬息万变,某怕拖延再起事端,只好着人与灞桥相候,这边提前发动。说实话,某此刻尚在云里,不敢相信如此容易。”
“战果如何?”浑日进问了一句。
“回浑相。城外阵斩贼将三人,降卒四千余,禁苑之内贼将二十余,降卒万三千一百余。贼将均已授首。”
第135章 格杀勿论
李晟挑了挑眉毛,对浑日进说:“张节镇行事,到是颇合老夫脾胃。”
浑日进摇了摇头没接话。李晟是个好杀的,在他眼里凡奸逆之辈最好全部杀干净一个也不要留。
原历史上李楚林都进了金吾卫大将军了,他还想着杀人家呢。最后因为李适不许,他就把李楚林的原部将杀了个干净泄愤。
田希鉴和部下甚至已经受了李适的册封了也没逃过他的横刀。
“忤逆之辈留他不得。杀了干净些。”张军冲李晟点了点头,两个人在这会儿心意相通,大有知交之感。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白华殿,这边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该入库的入库,该运走的运走,降卒在重新编队。
“张节镇接下来做何安排?”浑日进看着地上的人头问了一句。
“外面我军诸部在佯攻,只为分贼众心力,此刻禁苑在握,东内无甚兵将,某等自是直取玄武门入宫。”
“玄武宫门双置易守难攻,张节镇可有妙法?”
大明宫的玄武门是两层宫门,禁苑里这边叫重玄门,里面那道才叫玄武门,两门之间相隔两百米,如瓮城一样。
这个玄武门和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的那个玄武门不是一回事儿。
那个是太极宫的玄武门,位置大概在现在的尚武门以北,自强西路和华强路交汇的那个地方。
张军扭头看了看光泰门那边,指了指,笑着说:“方才李相浑相当从那里经过,就如此门一般可好?”
武怀表在一边一缩头。
“诸门须加强防范,以防朱贼诸众窜逃。”
“浑相安心,某已传令各军,凡城内奔逃者,除伏降外格呃,尽数射杀。除非他生出双翅。”
这地方可不能用格杀勿论这个词儿,那就闹笑话了。
格杀勿论在这个时代是法律用语,意思是,如果有人闯进你家,你把他弄死了,勿论。就是不用考虑法律的问题,不予追究。
说起来很多人不信,其实,老外的法律真的很多都是引用的唐法。
……
老百姓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城的,也出不来,都是躲在坊里祷告诸天神灵,能跑出来的都是有身份的。
“如此就行动吧,速战速决,以免朱贼诸众潜入城内隐匿。”长安城太大了,要是这些人真的换了衣裳躲起来想找还真得费些时间精力。
现代人都是纸上论史,对长安城的大小其实并没有深刻的认知。都不说别的,东市西市,都是一平方公里往上的面积。
城内一百一十二坊,基本上都是零点五平方公里起步。也就是靠近大明宫这边因为要修路坊要稍小一些。
可以说是一坊一镇,除了妓馆和客栈,坊里面街市店铺人家寺院什么都有。妓馆和客栈属于重点行业,只能在指定区域经营。
各坊并不都是住宅,有一些是经营性质的,比如东西两市,比如妓馆和客栈。
不过长安城内的客栈都是国营的,不允许私人经营,一共只有十一所。
私人的客栈全部在城外。长安城外可不是一出城门一片荒野,那是电视剧里的情况。
事实上城外比城里都热闹,市集郭镇一派繁荣。
宵禁只是禁绝城内诸坊,人们在坊内或者城外依然是可以比较自由的活动的。
“报。郎君,清出物品整理收存完毕,账册在此。”军曹过来报告。
张军接过账册,对李晟和浑日进说:“朱贼与泾州反兵掠了琼林大盈二库,诸物尽在白华殿。兵士奋力救火,搬出诸物都在此册,请李相浑相一观。”
伸手把账册递了过去:“其余焚毁众多,某已着人看守现场,待陛下亲临定夺。”
“张节镇即已安排妥当,某便不看也罢。”
“还请李相浑相加印于此。”这就是分功劳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李适的性子来说好处还是挺大的。
这哥们爱财啊,甚至要在梁州设琼林大盈库,牌子都挂了出来,就差公然向文武百官索贿了。
说李适爱财有辱国风,后人多有诽议,其实就和现代的所谓专家一样,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是皇帝,还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京畿四处打的像破筛子似的,禁卫军名存实亡,边军朝不保夕,干什么不得要钱?
文武百官那么好的工薪待遇哪样能离得开钱?
就连大明宫这会儿到处破烂一直都没钱修缮呢。要知道公家单位的采购物价本来就‘高’,成本高负担重啊。
李晟和浑日进有些意外,相视了一眼,却也并未推托,拿出印章在账册上加印。张军自己也行了印,把账册收好:“如此,就往重玄门吧。”
伤者留下医治包扎,留下一些人马封锁守护现场,其他将卒集结起来开向重玄门。
“张节镇练的一手好兵啊。”看着凤翔兵马迅速集结成整齐的队列,行军也能保持不乱,浑日进有所感叹。
“花样子罢了,某是后进,还需诸前辈多加指点。”张军笑着谦虚。
“张节镇日后可入中书为令。”李晟也在夸赞张军。
大家虽然都是平同章事,都能称一声相公,但和入朝拜相必竟不是一回事儿,只有中书令和侍中那才是真正的宰相。
中书令职决策,侍中职审议,而平同章事只是有资格参与讨论或提出意见,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李相谬赞。增曾立下明誓,天下未定夷狄未平,增绝不入朝。朝中诸事尚须仰仗李相浑相等能臣,某便在外专司刀兵。杀人某却是未曾服人。”
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尤其还是当着两位外相的面儿,这就是铭志了。
“小郎君有志。”李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某等老矣,且看小郎君威慑宇内罢。老夫尚思守戍泾州,如今看来可以放心了。”
“某欲立军事之学,需李相浑相此等人物充职教授,为诸军将开塞闭明战事,若蒙不弃,某倒履相请。”
“可是武院?”
“不是,是教授战阵司兵诸事,主论外战内训之道,辅以经学数术,以忠君事国示之,专司培养将官。”
“此前所未有也,小郎君有心。如此,老朽应了……此学开至何处?”浑日进显得很有兴趣儿。
“若李相浑相相允,此学便于盩厔吧,近于长安以免舟车劳顿。”
盩厔挨着凤翔府最东的府治县境扶风,距离长安近,即可避免猜忌又能保证在势力范围之内。
张军甚至已经考虑好了,学校就建在当初自己的那个军营的位置,以此来纪念自己的手机。
“如此甚好。待战事毕,应把酒言欢。”李晟点了点头。
第136章 悲情人物
五里路,说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重玄门此列戒备重重,城头上严阵以待。
禁苑城墙与大明宫和长安城的城墙是相连相通的,早有败卒顺着城墙跑回来报信了。
现在大明宫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朱泚,姚令言,源休,李忠臣,樊系,洪经伦等皇帝大臣全都慌了神儿,闹闹吵吵的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事情太突然了。
仇敬忠,敬釭,张宝,何望之,段诚谏,杜如江等一众节度使都在外面守城。
他们还不知道张庭之韩旻等将已经授首,并不是太过慌乱。文臣和武将总体说起来还是很多不同的,大唐皇帝对武将向来会比较宽恕些。
伪朝中只有一个蒋镇很镇定,低眉顺眼的坐在一旁也不吵嚷。
这哥们是个胆子小的,是个老好人,从朱泚众人手下救下了不少大唐官员,属于潜伏在伪朝的唐奸。
“城墙高固,只需守御就是,久攻不下其兵自乱,何须惊惧?”李忠臣有点看不上这一群人的样子。
李忠臣原是武将,开府仪同三司,捡校司空,淮西节度使同平章事,封郡王。这会儿已经六十九了。
他不怎么识字,贪婪残暴,喜好女色,干过**部将妻女的事儿,后来被手下大将李希烈驱逐跑到京城。
到京城后虽然职位够高,也可以参议朝政,但是没了兵权,有点不得志,朱泚一反他就主动响应拥护,在伪朝职司空兼侍中之职。
“侍中可有良策?”源休在一旁询问。
朱泚手下多是在大唐朝上不太得志的人物,源休也是其一。
他曾出使回纥立下大功,但因为卢杞嫉恨未能得到应有的奖励提拔,心生怨恨。
朱泚起事他感觉机会来了,积极响应投身其中,成为朱泚的智囊,职中书侍郎平章事判度支,大权在握。
整个伪朝的政府班子就是他一力拼凑出来的,全力辅佐朱泚称帝。
这里面其实还有诸多的细节,所以也不能就定下孰是孰非,就像李怀光的反叛,卢杞等人难辞其咎,李适本身也有责任。
而朱泚是被架起来的,不过也是另有内情。
李适跑路的时候,姜公辅曾建议杀了朱泚,无源无故的,这是不是池鱼之灾?
还有两个悲情人物,就是蒋镇和张光晟。
两个人一听造反都想跑,结果蒋镇慌乱从马上掉了下来,没跑掉。张光晟也差不多。
张光晟也是为大唐立过功流过血的将领,但因为李适惧怕回鹘而屡次被贬。
原历史中,就算这样他也没想过反叛,被胁在伪朝仍然想着大唐,他一边暗中联系李晟一边劝朱泚等人西去吐蕃。
如果不是他为内应李晟也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攻破禁苑起复长安。
谁知道李晟攻下长安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张光晟的人头,把内应换了功劳。
还有尚可孤,李晟为了独功想用毒酒弄死他,被他及时发夺帐而去,差点也死在李晟手上。
张良不让张军去见李晟那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因为张军的存在,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了,张军请李晟浑日进去军校讲课也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说,在军阵上,这两位确实都相当有一套,屡立奇功。
“不如就此西去,长安终不是长久之地。”张光晟还没来得及驻军九曲,这会儿也在堂上。
“西去何为?”源休不太同意逃跑。得意了还没有几天,一走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感觉还可再坚持坚持。
“赴吐蕃可以。”张光晟说:“尚结赞谋唐,陛下多与吐蕃勾通,又是前朝太尉,自当得以重用,以计安之当可谋以自立。”
“此去甚远,沿途诸州如何可行?”
“怀光赴乱河中,诸州空乏,有诸将维护陛下自然无虞。泾州节度田希鉴乃陛下授节,陛下可坐镇泾州勾通东西以待时日。”
这就是交通不便消息传递不畅通的好处了,一件事情传出来需要太长的时间,田希鉴的死讯这边还没收到。
源休还待辩驳,朱泚这边已经拿定了主意,摆了摆手:“长安已非善地,就去泾州吧,诸卿速去准备。
张卿,四城被攻,可从哪里脱身?”
“陛下请看。”张光晟拿出城图铺在几上:“虽唐将来势汹汹,但实则虚张声势,惟兵力不足以强攻。
现禁苑已失,不过重玄门非易破之处,城外诸兵不过是唐将分兵之计,缓我增兵重玄,某以为无须理会。
陛下不妨分兵,封闭诸门以拖延,而走开远西去,只需迅速自可脱身。”
“何人可留守?”
“臣以为,京兆尹李可留守。”
“臣诽议。”源休抱了抱拳:“李京兆世代文官,不足以遮挡唐军攻势,如何为后应?”
“那源侍郎可为留后?”
“某亦不擅军事,恐诸将难服。不如就以张节度为留后,只需迷惑十日即可全身而退,随陛下于泾州。”
“某却不擅民事,十日虽短,长安城中户丁百万,一旦哗啸某如何应对?”
“此是小事。”源休的目光从一众‘大臣’们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一个人脸上,正是躲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蒋镇:“蒋户部专擅民事,可以辅助节使。”
“就这样定了吧。”朱泚摆了摆手。
不说逃跑还好,这一定下来要跑他的心里就长了草,就想快点赶紧离开,听着众臣推诿辩诉就有点闹心,直接拍了板。
“臣,”
“某在泾州等候你等,安心做事吧。留五千卒与你守城。”
“诺。”
“蒋侍郎,此番辛苦。”
“……诺,臣尽心力尔。”蒋镇千躲万躲也没躲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应诺。
众大臣武将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准备跑路。
张光晟面无表情的离开含元殿去了重玄门,蒋镇魂不守舍的回到户部,有苦难言。
……
“郎君,诸事妥当。”张良消失了一会儿,又出现在张军身侧。
张军仰头打量着重玄门城头,嗯了一声:“传令生火造饭,饷后攻城。”
“张节镇何不一鼓作气?”李晟有点奇怪张军的安排。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李相莫急。此时强攻难免折损军卒,得不偿失。现在时间越久彼将越是心慌,某此为攻心之计。”
“张节镇到是仁慈。”
“到是谈不上仁慈,此时换卒不值当罢了。浑相以为呢?”
浑日进笑眯眯的看了张军一眼:“此次张节镇算筹在握,自是以张节镇为主。”
大军开始在重玄门外两百米的地方埋锅造饭,有条不紊的准备晚饷,军士们也开始休息,把城头上的反兵看的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
第137章 都在等待
大军吃饭是大事儿,不是能快得起来的,好几万人呢。
而且还要分着吃,总得有一部分戒备,这就更拖延了时间。
等凤翔的部队全部吃了饭喝了水再方便一下休息一会儿,两个时辰就差不多过去了。
各部开始集结准备攻城。城上的军士饿着肚子盯了好几个小时,但也没招儿,也只能准备起来守城。
城内,朱泚及一众官将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各处城头上现有的兵将,给张光晟又留了五千卒,其他各部全部集结想来,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其实也没多少人了,勉强过万,战卒不过几千丁。前面说过,部队和战卒是两码事儿。
这个时候天色已暗,高大的城墙变成一道巨大的黑色轮廓,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城墙上的耳洞里探出火把,哧啦哧啦的烧着,把墙面和墙下照亮。火光跳跃着,影子也跟着跳,有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感。
很多人都搞不懂城墙女墙下的那个小洞是干什么用的,有人说流水,有人说可以射箭,还有人说敌人爬城的时候可以把棍子从洞里伸出去。
都不是,那是火洞,把火把什么的照亮的东西探出去,这样即能把下面照亮,火光又能被女墙挡住,使下面的敌人看不清城头上的人员布置。
这是个相当精明的设计,敌人从城下抬头只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把,眼里全是火光,其余的都看不到,还会引起视盲效果。
就是在黑暗里看亮的东西时间稍长以后,看哪里都会更黑,什么都看不清。
那种火把插在女墙上,或者干脆就是军士举着,把自己的人员情况照的通亮的情景只有电影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古人其实没有导演和编剧那么傻。
李晟皱着眉头往重玄门城头上看了几眼,嘴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
浑日进没什么反应,观察着凤翔军将和张军张良,对现场的情况毫不在意。
李晟是感觉吃饭白白耽误了时辰,现在已经不是进攻的好时机了,要么等待明天天亮,要么就是用人来硬填。这都不是名将该有的举动。
而浑日进经过这么半天的接触,感觉张军这个人腹有乾坤,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结果。
张军倒背着手站在战马身旁也在往城头上看,对这个时代的人的智慧相当佩服:“这种设计相当有生活啊,把夜间攻城的难度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此处无水,却也不是太过艰难,若是有水今夜就只能罢战了。”张良点了点头。
“无妨。”张军摇了摇头:“外面可确认没有漏洞了么?”
“郎君安心。长安城夹于诸水之间,大军可行处并无良多,朱贼若能舍弃兵将群臣隐匿起来或许有潜逃之望,但即使彼辈肯,彼之臣将定也不肯。”
唐代没有第三人称代词和复数代词,张军总感觉特别别扭,说话相当难受。
禁苑里凤翔兵马做好了攻城的准备,长安城外五门也在准备攻城。
这会儿从天上看下来,就会看到整个长安城除禁苑外全部被火把长龙圈了起来,城上城下严阵以待。
军士们都在等着主将的命令,是生是死全部由主将把控。
张光晟和蒋镇这会儿站在玄武门城楼上,从这里借着黑暗能看到长安各门的火光,还有城内诸坊的灯火之光。
长安城并不是平的,而是建在坡上,南高北低六个阶梯,皇帝住的地方是最低的坡底,所以太极宫就比较闷热潮湿。
后来李世民因为李渊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在地势比较高的龙首原上新建了大明宫。那会儿叫永安宫,但是没修好李渊就挂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明宫无比古怪的位于长安城的东北角上单独存在的原因。
后来高宗的时候因为身体湿热得了病,极其讨厌太极宫,就把永安宫改称大明宫,搬到这边居住办公。
从那以后就成了惯例,大明宫成为了实际上的皇宫,称为东内,而太极宫只是做为大典的地方存在,称西内。
玄宗的时候独爱兴庆宫,和小杨跑到那里居住办公娱乐,所以兴庆宫又叫南内。玄宗挂了以后他儿子又回到了大明宫理政。
大明宫是世界上最大的王宫,没有之一,从唐代到现代一直都是,从来没被超越过。
……
“张节镇在等什么?”李晟还是没憋住,走到张军身前问了一句。
攻就快点攻,不攻就扎营睡觉等天亮再说。这就在这傻站着看着城头上的火把是干什么呀?玩啊?
“李相稍安,某在等人。”
“哦?敢问何人需张节镇相候?”在这会儿,整个大唐还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让张军李晟浑日进三人这么等着的。
李晟和浑日进不像张军有着完全的现代思维,并不会把一些事放在心上当成什么大事儿,他们是土著。
做为当朝二品大员,都不用说老百姓,一般官员在他们眼里都和黄土没什么差别。想捏死就捏死,想搓圆就搓圆。
那种对下的无视和傲慢,不屑一顾,冷漠,残暴,和现代社会一样一样的。这就是传承。
张军看了李晟一眼:“李相急的是什么?”
“此时入夜,已非攻城之机。”
“机会是创造的,而不是等来的。若是李相急忙自行其事就好。”
李军是敬老,但也不会惯着谁。
虽说京官比地方官员高一头吧,那也得看是什么身份,什么官。玄宗以后节度使的地位权力可比京官强大多了。
“良器莫要急躁,”浑日进走过来:“此战有张节镇操持,我等即为看客安心观阵就是,张节镇年少英杰,必有定计在胸。”
李晟摇了摇头:“某到不是急躁,只是越入夜越与攻城不利。”
浑日进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头:“想来,张节镇也未想过强攻,我等静候便是。”
李晟皱眉想了一下:“朱贼会逃?”
“逃也未必,不逃也未必,不过一夜之际罢了,于我无损,于情势亦无损。”
“若奔逃,朱贼必是向西,此刻禁苑在手……张节镇可是准备在城西阻截?”
“某只是猜测,却也不敢肯定。某在等朱贼诸部过西渭。城外廓镇交集,还是五陵塬上空旷些。宜动刀兵。
说话间杀声四起,长安城外几门开始攻城了,战鼓咚咚箭矢如雨,各个城头上火光陡然明亮起来。
重玄门这边虽然没有攻打,不过城头上还是迅速加了火把油烛,把城下照的恍如白昼。
玄武门城楼上的张光晟和蒋镇二人听着声音看着火光,相视了一眼。
他们也在等。
第138章 长安起复
长安城内外一片热闹,只有城西一片安静。
禁苑已经被张军拿下,此刻至咸阳城下来,从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到禁苑的延秋门一片黑暗。
长安西城的开远金光二门城上虽然也燃起了几根火把,但并无敌军,静静悄悄的,只有城上守卒偶尔探头来看,弄出些声响。
“启禀圣上,唐军已经开始攻城,重玄外之敌未攻,开远,金光,安化,春明四门尚无战事,着游击潜出观察数里,此四门外亦无敌兵踪迹。”
“可有证实?”
“是,臣差人反复侦察数次均为如此。”
长安城很大,各个城门之间相距起码都是四里多五里的距离,其间都是廓镇集市人家,绵沿数里,只是把城门外的大道让了出来。
像开远门,村镇人家一直顺着官道修建到了西渭桥一带,足有近三十里地。
这和这会儿的生活习惯有关。
唐代交通旅游业比较发达,再加上官员入京出京迁任什么的,又有丝绸之路的繁华商业,自然就带动了地方上的发展。
东到灞桥,西到西渭桥,也就是渭城,这是长安城外最繁华热闹的两条大路。
这会儿的文臣武将文人墨客送离友人亲众就是以灞桥和渭城为界,送到这里再分手以表达深厚的情谊。
在这个时代很有可能分开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客栈,车店,酒肆茶楼,各种商品店铺沿途随处可见。
这就是为什么张军不想在长安城外大动刀兵的原因,对地方上的这些伤害太大了,攻城也是有意避开了几座繁华的城门。
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让敌人惊动起来。
事实上古代攻城并不就是傻傻的盯着城门楼子干,虽然那是大门,可是城门和城墙拐角的地方是包着青砖的,也极不好攻,反到是离开城门和拐角的位置,都是土夯墙。
对,就是黄土,没人拦着几个孩子都能把它给挖倒了。
这就是古城为什么遗留下来的这么少的原因,能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后来明清两代的砖墙。长城也是。
“诸卿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准备好了。”
“好。如此……那就走吧。走开远门。守将是谁?”
“薛纶。”
“速去联络。可允他同行,嘱其莫要喧扬。”
“诺。”
……
张军在这边算着时间,感觉也差不多了,戏都演了半天了。你说这也太拖沓了,给不给加经费呀?射箭不花钱吗?
“郎君,游骑回报,开远,金光,安化,春明四门外多有探子活动,出入城内。”
“嗯,让儿郎盯紧点,多加小心。”张军点了点头,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没什么纰漏。他断定朱泚会往西跑,他也只能往西跑。
想了想,吩咐武怀表:“传令,诸门停攻,诸部后退二里扎营。”
武怀表带着一个班的战士骑上马从光泰门跑出禁苑……这会儿兴泰门已经烧完了,城门城楼全部焚毁,连点渣都没剩下,城墙都烧裂了。
重玄门这边的凤翔军将没有动,其他诸门喊杀鼓噪声渐渐停歇了下来,凤翔军马结束了今天的演出,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后撤扎营。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长安城周边恢复了安静,城头上的火烛也暗了下去,只留了一些用来保证火种以警戒。
戌正时分,终于有了动静,开远城门打开了,在黑夜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哑声。
在隐在路旁民宅中的游骑的注目下,朱泚及他的群臣的车驾在万余军士的掩护下从开远门出来向西行去。
得到回报,张军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一下子轻松下来。
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不是耽心此战变化,只是对自己所做计划的那种期待感。
一万大几千人的车马队伍还是要走一会儿的,大家就这么在这静静的等着。
好在长安城城大路宽,城外的官道也是宽阔平坦。
“报,贼逆人马已出城。”
“报,贼逆人马已过氵皂河。”
“报,贼逆人马前锋已至西渭。”
一万大几千人的兵马车驾,至少得顺着大路排出去八九里远,前锋到了西渭桥,也就是后军离城起码十数里了。
张军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重玄门:“令军士燃起火把,上前叫门。”
这事儿早有安排,武怀表这边也都是准备好了的,马上带着人点了火把骑着马跑到城门下:“凤翔县公在此,着你家守将打开城门恭迎唐军。”
李晟和浑日进都没想到张军还有这一出,给搞的一愣一愣的。
城门上,张光晟和蒋镇又是对视了一眼,也是有些意外。
张光晟叹了一声:“开城门吧,难不成还要拼个死活?”
蒋镇附议,着军士大开城门。
“浑郡王,李郡王,与某进城吧。”张军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笑了一下,扭头招呼李晟和浑日进,邀其同行。
行至城门,张光晟和蒋镇在门外相迎。
“报上名来。”没办法,张军是一个也不认识。
“罪将张光晟。”
“罪臣蒋镇,恭迎上将军”
张军挑了挑眉毛。哎哟~,还真是挺巧的,是这哥俩。
“无须琐碎,着人带路接管城防,去城中搜索附贼之辈,某予你二人记功在此。”
“诺。谢过上将军。”
“某非武将,称牧守可以。”节度使已经不是武将,也已经超出了文臣武将的范畴,属于单列重臣。
而且张军也不想给人留下一个彪悍武人的概念。他更喜欢别人称他为府尊,或是牧守。听着就有格调嘛。
军将们一部分登上城墙,在张光晟部众的带领下接管城防。
大明宫墙和长安,太极宫,皇城的城墙都是相通的,上面最窄三五米,宽的有十几米宽,可以纵马。
有张光晟的命令,再加上人家是从墙上过来的,各守门将没有一个反搞的,老老实实交出城防和武器,应命到各军营集合。
另外一部分凤翔军将则穿过大明宫进入长安城,顺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散开,在张光晟和蒋镇部众的指引下去抓人封宅。
张军这边和李晟浑日进一起整斥大明宫内。
所有的人员要集中起来甄别,各个宫殿都要巡查清理,各种物品要记录在册。
后宫是不能进的,就是派军士把住各门严禁出入。
张军其实很想去传说中的左右藏库看看,不过有李晟和浑日进在一边,这话不好开口。心里痒痒的。
三个人就在含元殿的偏殿休息,等着各部的消息。
两个人都没注意,张良又不见了。
第139章 纳臣收将
张良和孟保在一起。
两个人带着兵马正往西渭桥走。
他们的任务是堵在朱泚部队的后面,配合前面封堵的友军进行包抄,防止朱部溃散的时候主逆趁乱逃跑。
两个人这会儿都有点激动,长安收复,这个功劳太大了,虽然张军才是主将,但他们的功劳也不会小,甚至会超过李晟和浑日进。
抓朱泚和他的部众功劳仅次于起复长安,张军来都没来就交给他们了,这种信任和恩泽也是两个人激动的原因。
另一边,张光晟和蒋镇,诸守城将都被暂时监禁了起来。
他们是罪臣,虽然算是开城投降内附了,但恕不恕是皇帝的事儿,谁也不能替皇帝做主……其实,到也不是完全不行。
“你是张光晟?”
“正是罪将。”
“你是蒋镇?”
“是某。”
张军打量着两个人,看的两个人汗都快下来了才点了点头:“你二人开城有功,但此功也仅在某处。”
顿了一下:“可明白?”
张光晟没明白,蒋镇懂了,拱手做揖:“还请牧守指点。”
“某奉敕节度五镇,麾下不免有些捉襟见肘,你二人可有建议?”
“某愿奉牧守为主,若蒙不弃,当效犬马之劳。”蒋镇躬身表态,在下面暗搓搓的踢了张光晟一脚。哈儿,表态啊。
和大直肠子的张光晟不一样,蒋镇是彻底的文官,心思自然要敏捷许多。
张军的意思他确实领会了。
两个人做为叛将逆官,不管做没做什么恶事,也不管你开没开城门,生死都是两可之间,李适的性格大家都清楚。
张军这就是看在开城门的份上给两人一个机会,投到凤翔来可保下他们的性命。
一个是或许,一个是肯定,蒋镇当然知道该怎么选,而且在五镇节度使手下干活也未必就比在朝上当个侍郎差。
再说这以后官位还有没有都不一定了。
“敢问牧守,是实节还是虚授?”
节度使也有虚授的,比如遥领,就是让你挂个名儿,再比如那块地都没了,像陇佑这种,也就是挂个名儿。
还有行营节度,领军节度,行在节度,这些都不是方镇,权力相差甚远。
最大的差别就是方镇节度是军民财税运各种大权一把抓的,是一方诸侯,事实上已经不怎么受朝庭节制了,算是合作关系,就好比封国。
张军也不在意蒋镇的问话,有点小心思也很正常。
“若算虚授,某当持节六镇……不过亦不远矣,陇佑之地某誓必收复。
你等要想好,跟随了某以后,闲瑕时日恐不会太多,凤翔战阵征伐之事十年之内不会停息,生死功过亦无法保全。”
“若杀夷狄,光晟当以死效。”张光晟这人对杀胡人特别上心。
李适没即位之前曾经发生过陕川之辱,等他即位成皇帝后,张光晟干了件大事儿,把回纥使团给屠了。
其实当初李适还是挺回护张光晟的,迫于回纥的压力把他降职再降职,但一直没同意杀他,也没答应把他交出去。
但从张光晟的角度来讲就相当憋屈,我为皇上流过血啊,我为皇上雪过恨,结果没有赏赐还特么连降好几级。
这就是典型的直男思维。
当初泾州兵反,抢入长安攻入大明宫,李适和群臣争相奔逃,张光晟也在随逃之列。可是为什么他又成了朱泚的叛将了呢?
当时李适由北门仓惶逃出大明宫,姜公辅曾建议他马上派人去杀掉朱泚。其实想到这事儿的不只一个姜公辅,还有张光晟。
‘今日之乱,不过是泾卒哗变。如令有主,祸未可知。朱泚曾在泾源,素得人心,现在城中,倘被泾卒扶持,局面恐怕难以控制。
好在事起仓促,应该还没有人想到这些。诸公能否与我一起赶往朱泚宅第,召唤他一起走?’
当时张光晟对一众逃亡的高级官员武将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已经跑到了开远门。
朱泚的家在晋昌坊,就在大慈恩寺北边,长安城的东南角上。现在的大雁塔文化休闲景区那一片都是朱泚府宅。
从开远门过去晋昌坊就相当于斜着横穿长安城,至少二十五里开外。
逃命要紧,谁还管得了这些?一众官员武将都不应声,一心逃出城外。
实际说起来这事儿挺窝囊的,泾原反兵不过几千卒,当时逃跑的人可比他们多的太多了,包括长安城守门军将,没有人出来阻止叛兵。后来都成了叛军。
张光晟是个直男啊,一看大家都没反应,他一拨马,一个人跑去了朱泚家里。
朱泚当时正在家里筵宴宾客,张光晟鞋也没脱跑进里面:‘人主出京,公为大臣,岂是宴居之日?’
朱泚忙站起来答应跟着张光晟走,吩咐下人备车。
然后,晚了。众人还没出门,外面一阵哗乱,泾源反兵把宅子围了。张光晟想夺门出逃,反被朱泚拉住。
就这么一众宾客加上张光晟就成了伪朝众臣。
朱泚也比较相信他,在一众叛将里他的兵最多,权限也最大,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勾连李晟,还能劝动朱泚西走然后开门奉降。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晟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的头,开门奉降这事儿也就成了攻门而入。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军也是念在张光晟自身并无大恶,算起来还是对大唐有功这一点上,愿意保他一条性命。正好手下缺将,这个人用好了还是相当可靠的。
至于蒋镇这个倒霉催的,性子软胆子小,但民政户政是一把好手,人缘也相当不错,头脑聪敏随机擅变,正是凤翔现在急需的人才。
张军可不会忘记,现在长安城里五品以上诸官可正经不少人欠着老蒋的人情呢。这以后可是一笔巨大财富。
其实这次叛乱,军士因为鼓噪哗变只是求财,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是想造反,包括姚令言和朱泚。
军士叛乱的时候姚令言正在宫中奏对,听到消息跑回来控制局面,被哗噪起来的军士裹挟了,他也懵了,完全没有主意,然后他想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朱泚。
朱泚刚开始给自己加的职务是权支六军,也就是临时总司令。
是源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他劝了朱泚好久,又组建朝庭任命官吏,然后把朱泚推上王位。
这哥们封禁十门把长安城所有官员禁足,不入朝的就杀掉。这也是蒋镇能弄来那么多人情的原因,他是伪户部尚书,从中斡旋救了不少人。
为了坚定朱泚造反的信念源休还大杀李氏宗亲,把长安城里的皇族差点杀绝。七十七人。
第140章 予某三年
“如此,你二人回去收拾打点,连夜去天兴吧,我着军士随你二人同行。”
张军安排了一个连的军士护送张光晟和蒋镇‘潜出’大明宫,回家里去收拾东西连夜搬家。
这会儿整个长安城内,伪朝的全部官员统属已经都被监视了起来,品级高的封宅,品级低的禁足,一切等皇帝回来定夺。
去梁州的信使已经连夜派出,快马加鞭去告诉李适长安起复的消息。其实就是报功。
张军自己陪着李晟和浑日进坐镇含元殿处理一应事务,这也是分功的意思。
另一边,一个班的凤翔战士已顶着星夜赶到奉天城。
“城下何人纵马?”
“某凤翔信使,奉我家张郎君之命前来通讯戴郡王,速速通禀。”
“可有要事?”
“军机密令。”
等了一会儿,戴休颜出现在城头上,借着军士高举的火把打量城下:“可是张节镇来使?”
“正是,有我家郎君密令,须与戴郡王密议。”
“吊上来。”戴休颜让门卒放下大萝筐,把为首的信使吊了上来。
信使行了个礼,却是何定。
张军是认准了这家伙能说,现在凡是这方面的工作第一个就想到他。
牵着戴休颜的衣袖,何定把戴休颜拉到一旁,附耳低语:“郡王,今夜长安已经起复,我家郎君因李浑两位郡王牵累不能脱身,嘱职下前来寻戴郡王。
我家郎君要戴郡王即刻动身醴泉,主持莽塬兵事。”
“长安已经起复了?这么快?”
“某动身之时,我家郎君已入大明宫。”
“嘶,”戴休颜吸了口凉气,虽然知道这事儿不可能作假,心里还是不太敢相信,定了定神:“醴泉何事?”
“我家郎君怕因战事损毁宫阙,故放朱贼诸部于五陵塬上,布重兵于莽塬周左,今夜当擒诸贼,言请郡王主持。”
这就是送功劳了。
我把长安抢回来了,反贼也引到了埋伏圈里,万事俱备,你快点过来发个号令。
为什么呢?因为张军感觉今天一天的功劳太大太多,自己一个人占不完。他已经是六镇节度(实占七镇),再多功劳意义都不大了。
而且李晟和浑日进也来了,分了一部分功劳走,那就不如再让戴休颜的功劳再大点,再多点。
他是想让戴休颜凭功和李晟能够分庭抗礼。浑日进人家是皇帝的近臣,是不可动摇的。
李晟这个人能用但也得防,他是想给李晟增加个目标,也替自己挡点风。戴休颜正合适。
“朱部现在何处?”
“正渡渭水。”
因为有大量家眷辎重车驾又是连夜赶路,朱泚那边的速度快不起来,这会儿部队还没渡完渭水。
戴休颜原地转了两圈,右拳在左掌心砸了两下:“老夫更衣,信使稍待。”
“郡王请。”
戴休颜急急忙忙回去穿戴盔甲,叫亲兵去唤牙营备战。
不到两刻钟,戴休颜和牙营军将全副武装,出奉天城,随着何定他们向醴泉快马赶了过去。
此刻,在夜幕掩饰下,凤翔新军的四个师分作三个方向,在醴泉城东南莽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在夜色中蠕动的朱部逆军进圈儿。
……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哪。”浑日进背着手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和随风而来的哭噪声,有感的叹息了一声。
张军和李晟,浑日进正站在大明宫城头城楼之上,看着长安城内。
城防接手,大局已定,这会儿凤翔和李晟的兵马正在城内奔逐巡视,检查各坊情况,封堵官员家宅,抄没伪殿臣之家。
张军背着手一身轻松,听到浑日进的感慨,一笑:“此言却是孔融七岁幼女所言,令曹相惊诧,于是斩草除根。”
嘴上应付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句话:一不做,二不休。
说出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光晟。
此刻张光晟全身而退,再也不会被夺恩斩首,想来这句话也就不可能出现了。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不知崔大夫此刻有何感想。”李晟捻着胡须微眯双目看着远方的火光,不知怎的提起了崔汉衡来。
张军一挑左眉。
对哟,把这事儿忘了。
崔汉衡崔大夫还领着两万吐蕃兵马驻扎在邠州城外呢,一天连吃带喝的可没少折腾,还和朱泚素有勾连,朱泚好东西可没少往那边送。
吃喝供给这一块和张军的关系不大,那东西都有账目,国家是要补偿的。但是,朱泚倒腾过去的东西,是不是得琢磨琢磨?
那可不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更不能让他带回吐蕃。这不是国宝外流了吗?多少年以后,那多少人花大价钱从国外往回买呀?
再说了,虽然有了清水之盟,吐唐之间暂时表面上还过得去,大家脸上都笑嘻嘻的,但是张军知道吐蕃这些鬼东西肚子里是想什么呀。
从这会儿开始,他们明里暗里开始折腾啊,一边占地盘一边抢人口,没拉什么好粑粑。
这事儿……张军搓着下巴琢磨上了。
“张节镇五镇到有四镇与吐狄交壤,平日里却是要多加小心,积极防务为上,尚结赞阴险狡诈贪鄙无度,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小人哪。”
这话也没毛病。敌之英雄我之仇寇,越是英明伟大的敌人越是仇恨深种。所以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看你站在哪个角度。
“累李相挂心了。”张军拱了拱手:“某逞尽心机夺五镇在手,不过就是看中彼地与吐贼交壤甚多。予某三年,诸相公再看他吐蕃罢。”
“竟是此理由么?”浑日进诧异的看了张军一眼。
“正是。某曾明誓复我山河故土,不惜以此身投之。”
浑日进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向张军拱了拱手,却是没再言语。
“颇有老夫风范矣。”李晟感慨了一声。这个老臭不要脸的。
不过话说回来,再有千般不是,这个老头舍了京官高爵驻镇泾州,确确实实以一己之力挡了吐蕃许多年愣是不敢寸进。
要不是李适中了尚结赞的计策先后罢了李晟,浑日进和马遂的兵权,大唐还能坚挺一些年头,说不定就有了转机。
所以张军总是不太瞧得起李适,这方面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这哥们是干啥啥不行,猜忌第一名,雄心壮志一大堆,能力心性跟不上,总是弄些自毁长城的事儿。
就是个乱折腾,有精力挑头从来收不住尾巴的人物。
张军召手叫过武怀表,取过纸笔想了想,写了封信折好递还过去,给武怀表使了个眼色。
武怀表收起纸笔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原位,借着张军转动身体的机会往身后军士里一扎就没影了。
第141章 神仙手段
“陛下,不如就在此地扎营吧,待天明再继续行军。”
“离长安多远了?”
“七十余里。一路急行,车驾眷属已劳累不堪,马匹也需要休养一番进些食水,不如就在此地扎营修整,天明启程。”
“准了,叫军士加强警戒,多派哨探。一切小心。”
“诺。陛下安心,唐军初夺长安,几天内顾及不到我们,此去一路向西诸州空乏,早已无兵少将,颇为安全。”
“某总是心内不安,不知为何。一路辎重可有安排妥当?”
“此去一路诸州取用就是,陛下不必忧心。必能顺利。”
朱泚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这样了。点了点头,忍不住扭头往长安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内百感交集。
叛军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军士们安营扎寨,家眷们低声哭泣,官贵们坐着发呆,双目茫然呆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简单的伺候贵人和家眷们睡下,军士和层下人就找个地方和衣倒卧,并没有几个人能安心睡着。
平原上寂寮幽暗,只有风声呜咽而过带来远处河水的湿气,还有战马不时打起的响鼻。
值守的军士们围拢而坐,借着依稀月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敢说话,或者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点火。
有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的在黑暗里抽咽像叹息,不知道从哪边传过来,也不知道都是谁。也没有人在意。
“郡公。可要发动?”张良站在戴休颜身边说话,请示行动。
戴休颜缓缓摇头。他正拿着凤翔军的战时地图细细端详。
以张军所画的地图为基础,上面标明了山村河流人家小路,树木多寡,坡高坪低,敌军所在的位置,分布,寮哨。
手里拿着这么一张地图若是还能把战仗打败,那那个将军的脑袋里估计连麻草都没有一根。
“此图怎的如此精细?可是准确?”
“回郡公,此图乃从我家郎君亲手所绘之江山图复刻而得,京畿周围六百里范围之地势均在此图上。
及上城池山郭村寨人家乃游骑所补,需三人认定。
敌军的情况亦是游击侦探所得,相互印证方能落笔,一两个时辰一替。笃定准确。”
“江山图?可是吾巨唐江山?”
“并不是,郎君所画乃世界之江山,以巨唐为中心,各方均有两万里之遥,有国逾万,大海广阔海岛密如星斗。
我家郎君言,吾巨唐于其间所据不足十分之一,无人之地广于大唐者众多,占世界江山之半壁。
有常年卧雪之滨,亦有四季炎热之地,有多山之势,亦有平坦万里之原,人种肤色尽不相同,语言习俗亦不相通。”
“此图何在?”戴休颜急切的问了一句,一顿,摇了摇头:“此图自当密藏,怎么可能随便示人,是某唐突了。”
“郡公有所不知,此图就在天兴西营我家郎君虎堂之内,从未掩藏。
我家郎君言,蝇营狗苟,争执一城一地,皆因学识浅显,未免鼠目寸光,天下之广大,凡我巨唐之臣民均占地为王亦不可充满。
故郎君在营中设学堂,以博士助教教授经文地理,言吾凤翔军卒当以天下为目标,以开疆扩土为已任。
我家郎君言,盖世界之大,铁蹄之下皆为唐土,失国之人应为唐臣,军士当心思为将,为将惟觅土封侯。”
戴休颜一呆,手中地图失落方才警醒,惭然一笑,俯身拾起地图:“张节镇大才,胸中万仞千壑。某……怕亦是鼠目寸光之辈,远有不及矣。”
张良笑了笑没接话,又问:“不知以郡公之意,吾大军何时发动?”
戴休颜拿着地图踱了几步:“叫各部围拢即可,多备热食汤饼,凡逆军所部走逃者以款待之,需好言相向。”
“逃将如何?”
“缚禁。都知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下走岂敢当面诳哄郡公。”
戴休颜啧了一声,有些神往:“真想即刻飞至天兴,一览此图啊。”
“此战毕,郡公自然随时可去。郡公可是允了我家郎君军院之事的。”张良笑着接话。
“某闻你家郎君对军器颇有钻研。”
“是。郎君大才,对军器多有心得,所创之三棱血刺惟坚且利,所创之弓百步洞铠如腐木,改良横刀以利于撕杀,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百步洞铠?”戴休颜又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的弓虽然射程三四百米轻轻松松,但真杀伤力也就是百二十米左右,能洞甲就肯定算是强弓了。甲和铠可不是一种东西。
弩的杀伤距离要远一些,接近两百米。
弩兵一般在敌人至两百米的时候开始射击,仰四十五度散射,箭矢飞行的时间敌军又会往前突进十几米,正好到达最大杀伤范围内。
弓是在百米左右开射,也是仰射,由仰及平,待敌军突至二十米内弃弓持刀近搏。
大唐这个时代野战都是以步军为主,不管是唐军还是夷狄部队都是这样,骑兵的主要任务是突袭,侦察,包抄,机动。
为什么呢?因为大唐不缺马,步兵都是一人双骑赶路,就把战争拉回到了起始线上。胡人的骑兵不占优势。
下了马,胡人的弓箭也没什么优势,等近身搏斗的时候,他们的武器仍然远远不如唐军,这就是大唐威压四海的原因。
张军弄出来的复合弓直接把有效杀伤距离往前推了几十米,已经和弩差不多了,甚至还隐隐超出。这就厉害了。弓的射速可不是弩可以相比的。
张良没提神臂弩,因为这东西还没造出来,还处于保密状态。
“此弓可在?”
“因战事紧急,尚不及装备,想来此番回军后便可以轮番换装了,到时候郡公仔细观察就是。”
“张节镇竟如此渊博,某却是小看了他。可还有其他创造么?”
“……回郡公,有。但尚在保密阶段,未得郎君许可,下走不敢透露。”
“可犀利?”
“犀利至极。下走因带兵在外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听闻亲军所言,但不疑有他。亲兵言若此物装备,凤翔将无可战之敌,下走也是心内灼痒。”
戴休颜又是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亲军不可能用什么诳话来哄骗都知兵马使,那是要负责任的,弄不好就要掉脑袋。
那这话就厉害了,装备上就没有对手了,那是什么兵器呢?戴休颜心里也痒痒起来,有点后悔多问了一句。
“下走闻听,说有一物可于数里外毁城杀敌,再细问就不能说了。下走也只知道这些。”
“数里之外?那岂不是神仙手段?人力岂能为之?”
第142章 莽塬之夜
张良抱了抱拳,解释说:“下走虽不知详尽,但也知乃普通工匠造作,由普通军士用之。
我家郎君所造之物,首先就是易操,弓弩无须巨力,想来此物也是极易操作的。”
戴休颜就有点神往,对张军的重视程度蹭蹭上涨。武将嘛,哪有不想得到好武器的。
“我看你等横刀,刀鞘皆有些许弯弧,此也是你家郎君所为么?”
“正是。我家郎君指点匠作稍加修改,使横刀威力更甚,且可省力,原挥刀之数皆有增涨,言可增兵士杀敌活命的机率。
我家郎君极其珍视军士性命,凡所思所想皆以保全军士性命为第一,杀敌建功于第二。常言战败人在或可再战,虽胜人亡胜不存焉。”
一旁的凤翔军将都点头附合,自家郎君的护犊子那是深得人心的,谁不欢喜?
戴休颜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繁星陷入思索。
夜一点一点入深,野外更添风寒,偶有野鸟走兽传出嚎叫,把个黑暗衬托的更加阴森了几分。
朱泚中军营中一片安静,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哭泣声也已经消失,鼾声起伏,偶尔夹着几声咳嗽。
前中后军各部却是一片清醒,上官都在中军家眷那边,这里最大就是偏将裨将列将之流。
夜幕下,偶尔就有军士悄悄离营而去,夜越深离营的人越多起来,把马蹄都用布裹了,多则数百,少则数十,四散奔逃。
“咱们这边是好风水么?怎么来的人这么多?汤饼都要吃没了。”
“憨货,这都是新卒,来的多些不好吗?去叫伙夫多烧些来。”因为耽心火光暴露,伙夫都在后面几里之外设帐熬煮汤饼。
“站住,不想死的别动。高举双手,慢慢前行。”
“别射箭,某等不反抗。”
“谁知你是真是假,举手,慢慢走就是了,只要不跑自不会放箭。前面有热汤饼,听话的就去领了来吃。”
“听话听话,某等惟命是从。能吃饱吧?”
“能。还是个大肚的,快滚。那边。”
……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睡。
五更二点,承天门上晨钟敲响,随之六街鼓跟着响起来,分五段,一段六百声,计三千声。
城内一百好几十座寺庙的钟声也随着六街晨鼓响起,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内钟鼓长鸣,浑然庄厚。整个长安城一下子从静寂之中活了过来。
为什么长安会有这么多的寺庙呢?其实道观也不少,不过这个时候的习道和后世区别很大,并不要求出家。
而皇家宗族死后,尤其是公主或亲王,他原来的宅子一般就会改成寺庙或道观,有祭奠的意思,以免被后人亵渎。慢慢也就越来越多了。
东西市,诸坊诸院,皇城宫城的大门纷纷大开,城内各处值夜的人打着哈欠和轮值交接班,就想找个地方吃点热的然后睡一觉。
昨夜虽然城市易主,但并没有什么大的阵仗,城内居民所受影响远远没有城外廓城的百姓那么大,甚至很多人都是完全不知道。
不管城内城外,老百姓的住宅都是不许紧邻城墙的,至少相隔数百米,以确保城墙的安全,保障战时交通的顺畅。也是防细作。
空荡荡的大街之上迅速就被行人车驾占满了,热闹非常。
很快,人们发现了不同。皇城宫城上的旗帜都变了,又换成了唐字旗,而且今日长安城九门大开,不再封城限制出行。
城里的人往外跑,城外的人往里进,人们都想一探究竟,或者访问亲友相互关怀。九座城门都像赶大集似的。
张军与李晟浑日进也在吃早餐。
虽然了是一夜没睡,但三个人脸上都看不出来什么困倦之意。军武在身,这种都不算什么事情了。
“诸事已定,可迎圣驾回宫了。”说是好像没什么,必竟还是年纪大了,李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昨夜一入大明宫,某即已以你我四人之名义派出信使千里加急奔赴梁州,若陛下早起,早饷后当可听闻消息。”
“某也派了。”浑日进点了点头。其实李晟也派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由着别人去说?自己还是亲自上报比较好。
当然,他也不敢过份夸大占功,浑日进在就不说了,张军的实力他也不敢轻易弹弄就是了。
“可是戴郡公?”
“是。”张军点了点头,擦了擦嘴喝了口开水:“昨夜戴郡公辛苦,于五陵塬围截朱逆溃部,稍后可知详情。”
李晟挑了挑眉毛没作声,浑日进看了张军一眼笑着说:“张节镇却是与戴郡公亲近。”
你这功劳偏给的有点过份了呀。虽然我们都来打酱油的,都是从你这边分润军功,但是你这也偏颇的太厉害了。
其实大唐最成功的地方不是军事,也不是政事,而是监督监察机构。也就是三权分立的这种公允状态。
就像这次胜利,李晟的资格地位比张军要高不少,浑日进就更不用说了,李适的亲密之人,正常来说他们写个报告把功劳占下来不难吧?
难。相当相当难。没有人敢在这事儿做太大手脚,因为各级监督监察太严密了。
录事参军,功曹军曹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就不说了,暗地里御史御使那相当多,都有单参独报的权力。
而且你如果虚报军情,录事参军和功曹军曹肯不肯配合也是二话,谁敢冒这个险?
就像原历史上,李晟摆酒打算把尚可孤毒死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战报他不敢也不能做假,那就把人弄没了呗。
人没了,你功劳再大也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这情况他们敢动张军吗?不敢,所以心里不舒服也是毫无办法。
“二位郡王却是有所不知。”张军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免得因为这点事儿在彼此心里埋下什么不快。
“戴郡公操劳过度,屡次受伤,虽然与李相年纪相仿,实则身体早已不堪,远远不及。此次战事毕,戴郡公有解甲归田之意。
某敬诸位郡王郡公素来劳苦,便有意与其风光致仕,以表后进心意罢了。若两位相公也有此想,某亦毫不吝啬。”
“竟是如此么?”浑日进和李晟都相当意外,心中的那些不快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人家都要不干了,风光就风光些吧。
这种事是不可能拿出来作戏的。
李晟有些唏嘘。他和戴休颜同年,都是五十八了,比浑日进大了九岁。“老矣。”
“人之身体各不相同,年纪却不是主要问题。”张军安尉了一句,不过明显没什么用。
“日后,天下乃张节镇等之天下。”
“此话后进是万万不敢承接的,就当相公从未说过。”
第143章 诸逆成擒
莽塬。
长安城的晨钟声呃……传不了这么远。
虽然说这个时代没有高楼大厦和各种杂噪之间干扰,但也最多传出二三十里。
但习惯了长安城的晨钟暮鼓的这些文臣武将,包括朱泚自己还是准确的在晨钟响起的时间醒了过来。人体的生物钟才最强大。
正在洗漱等待早饭,侍者连滚带爬的冲进大帐:“陛陛陛陛陛陛下,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朱泚相当不高兴,这一大早刚起来就整这一出,太不吉利了。
“奏奏陛陛陛下,前后军及左右厢军他他他,都溃逃了。”
“什么?”朱泚猛然回过头来。
“都都跑了。没了。现在只余中军营内数百战卒还有营中诸将,尚不及家眷营丁者众。”就剩几百人了,还没有家属和杂役人多。
完了~~~。朱泚手里的湿绢落到了地上。
一万多军士啊,睡了一觉还有几百人了。大事去矣。
“速去集结营众,马上出发。”
侍者正欲回答,就听帐外一声鼓响,四面八方都响起鼓噪之声:“济阴郡公戴在此,逆贼诸将出营受缚,可免一死。”
“只诛首贼,余从者不咎。”
源休慌慌张张跑进中帐,头发脸上衣襟全是湿的,显然是惊慌之下打翻了水盆。
“陛下,营外俱是唐兵。”
这边的官员武将家眷乱成一团,那些军士们已经开开心心的出营投降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吃顿饱的再说吧。
“郡公高明,不费一兵一卒,朱贼就此成擒。”张良拍了一记马屁。
戴休颜斜了他一眼:“俱是你家郎君所为,此番话某却是脸红。”
“嘿嘿,都一样,郡公你久经战阵,我家郎君远远不及。”
“此话,尔可敢当你家郎君之面说起?”戴休颜也是愉悦,和张良开起了玩笑。
“当然。此话就是我家郎君所说,半字不假。”
“张节镇……胸怀之阔,吾等不及呀。”戴休颜感叹了一声。
另外一边,凤翔军已经进了朱泚大营。军士全跑出来了,只剩下一些将领和营丁家眷,没什么威胁了。
营丁们老老实实的聚在一起,等着唐军接管营地。不管谁胜谁负,营丁都不用操心自己的生死,只不过是换了个主家罢了,都是一样干活。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部分老百姓的认知。
家眷里哭嚎起来,文官武将被一个一个找出来以麻绳缚上带出来,家眷物品没人动,反正也跑不了。
朱泚也被五花大绑的带了出来,戴休颜在营门等候,见了面抱了抱拳:“休颜见过太尉。”伸手把朱泚身上的麻绳解掉。
两个人是认识的,打过交道。
朱泚长叹一声:“某无所求,惟望善待家眷。”
“休颜尽力,不过不敢应承。”
朱泚苦笑了一下:“却是没有料到,今日负于你手,日后怕是要尊声郡王了。”
“休颜老矣,此次战毕当请敕归田,若太尉不死,或可为田舍乡邻。”
朱泚嘴唇动了几动,最终却也只是长叹一声。
他今年才四十二岁,勇冠三军忠心耿耿,官至太尉位极人臣,一直不争不抢安守本份。本来有着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享受,结果最终没能扛住诱惑。
“罢了,某也算登基为帝之人,却也无憾了。”朱泚冲这位比自己年长十五六岁的老将拱了拱手,跟着军士走了。
姚令言就没有朱泚这么从容,满脸灰败双目无神的被绑了出来。
其实这位也是个倒霉催的,本来是来救驾勤王,结果自己正和皇上说话呢,后院着火了,慌慌张张的回了大营,被鼓噪起来的军士绑着造了反。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意志也不坚定就是了。朱泚是他去找的,也是他合着源休推朱泚为帝,还自比萧何。
戴休颜与姚令言不熟,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拱了拱手就任由军士把五花大绑的姚令言带走。
“某乃节镇,某是被胁迫的,某冤枉啊。”
“止声。”军士七手八脚的堵住姚令言的嘴把他拖走了。
源休的年纪和戴休颜差不多,还要稍大一点。他到是镇定多了,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架式,斜着眼睛看着这边诸人。
叛臣里面大多数都是被源休逼迫的,这会儿都眼冒怒火的盯着他,他却恍如未见。
他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的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谁都不能对不起我这种类型的人,自己做下的因果总要报怨到别人身上,总感觉自己无辜。
他今天的结果,其实早在他休妻和离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他妻子出于太原王氏正宗,他老丈人乃太原王氏嫡子,官至刑部侍郎,御史中丞,他因为一点小事儿把媳妇休了,在这个封建族阀的时代能好过?
太原王氏是什么家庭?从东汉就是望族,六人名列三公,出过三个皇后三任驸马,当过宰相的前后有十二人,其他重臣大将不计其数。
说句不好听的,皇帝和人家族长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隋唐两代都是靠着人家的帮助才登上大鼎的,结果杨广不听话不就被弄翻了吗?大家又把李渊立了起来。(李氏为五姓之首)
太宗时期开始就一直想要夺阀,削弱其他四姓的影响力,不就是害怕么?结果一直搞到唐末也没搞定。
在这样的时代彻底得罪死了这样一个家族的嫡子,结果自然就可想而知。
张光晟屠了回纥使团后,朝庭派源休为使去回纥送尸体,这不就是人家老王家想弄死他么?结果他命大,被放回来了。
结果他还搞不清楚形式,感觉自己立了大功赏赐太少,愤怨不已。
他的依仗就是他的姐姐嫁给了清河崔氏,可知道他造反为相以后,第一个招兵买马准备进京勤王讨逆的就是他亲外甥崔造。就是几年后入朝为相的那个。
戴休颜瞟了源休几眼没有作声。他还没有资格让戴休颜主动问候。
“郡公,营内已肃清。”
“查仔细了么?不可疏漏。”
“是,反复筛查了两遍,除了女眷童子再无一人。”
“嗯,女眷童子集中看护起来等待发落,把营夫排查一下,以防有贼混于其间。”
“诺。”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两刻时间,真从营夫里翻出来好几个。
这些人也不想想营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简直就像是大米堆里的老鼠屎一样醒目啊,难度简直比男扮女装还大。
真要是扮成女子挽起高髻涂上白粉红唇,一个一个都是白白胖胖的还真容易给混过去。
“将朱逆,姚逆单独监押,其余人等……斩。”
第144章 你等错了
莽塬之上,伪朝营中,哀嚎声声,血流成河。
除了朱泚和姚令言,包括源休在内所有逆臣叛将,还有他们家里的成年男子全部削首。直杀的人头滚滚。
这是张军安排的,戴休颜只管执行。
即从贼,勿反复。
这是张军对戴休颜说的话。
即然反叛就要承受后果,没有你后悔了又跑回来当官的好事儿,反叛了一次,底线已经没有了,这种人就是一个一个的隐祸。
而且伪朝杀了皇族七十七人,实际上就是七十七家,这也是在给李适报仇,免得后人传说他嗜杀。这是功劳。
并不是张军喜欢杀人,留在长安没跟着跑出来的他一家也没动。这些跟着跑的全是死心塌地谋反的,不值得怜惜。
他们要去投奔吐蕃,可以想像如果事情成真,将来得有多少大唐子民受他们祸乱。
而且杀了这些人,那些女眷基本上也就保住了性命。
她们没有选择权,实实在在是被男人牵连的,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些孩子。
杀该杀的,救该救的,不留祸患也不留遗憾。这也是张军能说通戴休颜的原因。
人头马上由人腌制,尸体拆了营木堆垛起来泼上脂油焚烧,烬灰洒入河流肥鱼。
事毕,戴休颜带着人马押着朱泚姚令言还有一众女眷回了长安,张良和孟保,孙福达三人留在这里休整。
其实没有什么可休整的,这一晚上就熬夜了,一刀一箭未动。
军士们吃了饱饭轮流睡觉,降卒们被集结起来甄别,然后打散重编。
还真有被甄别出来的,十来个人,张良也没废话,直接叫拉出去斩了了事。这十来个都是甘心反叛手上沾了血的。
“见过都知,见过两位将军。”武怀表等戴休颜走了才露面,笑嘻嘻的和张良孟保孙福达见礼。
“郎君有何安排?”原来,让戴休颜自己回长安,他们三个人留下来休整是张军的意思。
“郎君有密书在此。”武怀表从衣襟里抽出张军写的纸条来,递给张良。
古时候的书信不是一个意思,书是指信,而信是指送信的人,或者传口讯的人,信使。指可以相信,忠诚可信的人。
“着都知张为主将,孟孙副之,所部人马即刻起程。围邠州吐蕃部于营内,核收刀弓兵甲,使其膳食勿使离营,喧哗者斩。待令。增字。”
孟保和孙福达坐在一边等着张良看书信,武怀表歪着脑袋往信上瞄。
虽然就是个纸条一卷,但是武怀表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偷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的道德。可爱之处。
“郎君有令。着某为主将,孟将军孙将军为某副将,所部兵马即刻起程邠州。”张良收起密书藏在怀内。
“谨诺。”孟保和孙福达拱手应命。
“我呢?”武怀表问。
“你速回长安,圣驾归京在即,郎君身边不可缺人。需小心维护。”
“这是自然……好吧,某就回了,祝诸将军诸事顺捷。”武怀表有点小失望,其实他还挺愿意跟着部队征伐打仗的,感觉刺激。
武怀表快马回了长安不表,张良这边吩咐全军拔营备战,拿出地图,和孟保孙福达商议细节。
“现邠州无兵,此事怕是不能急躁,恐其反击邠州。”孙福达想了想提出问题。
“邠州虽无重兵,固守几日应无疑问。”
孟保前几日在邠州负责防务工作,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邠州乃新城,壕堑均为新筑,只需千数百人固守几日无虞。
吐蕃论莽罗携兵虽两万众,却无辎重,粮料供给仰赖邠州诸县,只需抵御数日彼等即无粮草可用,不攻自乱。
况我大军总超两万之众,只需从三个方向徐徐胁迫就好,想来不必大动干戈即可成擒。”
张良摇了摇头,看着地图想了想,说:“郎君信任某等,某等也须不负郎君所信。
此次诛逆平叛起复长安,郎君用兵有若神助,我等战也未战即获大功。
而郎君密令必有深意,当为关键,若稍有不慎令吐夷诸部散逃转入诸县扰乱一番,你我脸上蒙羞不论,坏了郎君大事该如何是好?”
孟保和孙福达点了点头,脸上也都严肃了起来。
“郎君以士待某等,只需某等办事谨慎,某等诸事当再三思之。”
“谨唯。”
张良点了点头,借机敲打了一下两个人,两个人的反应还算让他满意。
“你等可是不以为意?吐蕃此番出兵实为助我一臂之力,是为友军,吾等不应暗算彼等,应以上礼待之。可是作如此想?
你等错了。
郎君曾言,尚结赞狡诈,并不以汉人之反复为耻,此人所图甚远,乃我巨唐附骨之敌。
此次出兵,先以名正言顺为借口,借杞之手离散陛下与怀光之心,再以安全为藉令邠州无兵,一环一环俱皆不怀好意。
郎君曾与某言,此人时时计算于心,刻刻带有连招,旦有机会必探颈啃咬过来,然后浑作不知慢慢消化。
此次出兵亦不过如是。
若无机会则罢,旦有可趁之机夷兵必占邠州反攻泾州吞我疆土,清水之盟在彼眼中实为缓兵之计尔,随时可弃。
某细思蕃夷数年举动,莫不是按郎君所述,不断蚕食我疆土,袭掠我边境,旦有反扑之意彼等即以会盟之态大言甥舅之亲。
反反复复经年,我陇右河西两道之地尽失,安西北庭悬为飞地,其间可有会盟?可是和亲?然彼可置巨唐于亲友么?
彼能反复,某等因何不能计算?
郎君曾言,若能还我疆土,便做小人又如何?彼之小人吾之英豪,国国之间并无道德可言,只有利益驱使罢了。
若此次起复不成朱逆大胜,你等以为彼夷当如何?”
孙福达点了点头:“必陷邠州回攻泾州,从此俯视长安。可此际吾军大胜,彼夷当不敢妄动啊,郎君又是为何?”
“郎君自然有其深意,我等只需依令行事。”张良看了孙福达一眼:“郎君可会于巨唐不利?”
“万无可能。”孙福达肯定的摇了摇头。
“即是如此,何需索问太多?你我均凤翔为将,当应知所言所行。”
“职下惭愧。”
“报,诸部休整完毕。”亲兵在帐口汇报。全军收拾停当,已经准备好了。
“如此就动身吧。此战惟速,某与两位将军各带一部。孙将部走槐山,孟将部走石崖,某部绕行北岭从城北下。
即时以狼烟为号同时发动包围……某量彼等不敢抗拒,但须小心。”
“诺。”孟保和孙福达拱手领命。
第145章 奔袭永寿
莽塬上胡哨响起,朱部营地早已夷为平地。
留下一个连的军士善后,其余军士分为三部向西北而去。
吐蕃诸军此刻驻扎于邠州治下永寿县城东堡滩上,距邠州州治新平县城六十里,距奉天城八十里,长安城一百八十里。
东依泾水背靠山坳,供给来自十五里外的永寿县城,周边数十村庄环绕,随时可以掠掳。
一天之内可以封邠州下奉天,或者直抵长安,当真是个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的地方。
本来论莽罗这会儿应该南下,至少在奉天安营扎寨,更方便随时出兵助攻长安,但那什么,不是前前后后收了朱泚不少财物嘛,就有点托搪。
在他看来汉人都差不多,管什么你死我活的,财物才是真的。真打的头破血流天下大乱那才是好事。
这并不是说他恶毒,站在敌对的角度上我们也会这么想,这么希望。
只能说李适和崔汉衡太天真。
唐代以前,或者说晚唐以前,为什么要强调出将入相?就是你没有必要的经历承担不了那种责任,必须要亲自体验一下。
就像浑日进,李晟,戴休颜,甚至李怀光朱泚,或者李希烈,包括他们手下的列将,都对吐蕃回鹘有着足够的,时时保持着的警惕和戒心。
为什么?因为他们浴血拼杀过,胜利过也失败过,眼睁睁的看到过血肉横飞尸横遍野,也有过失疆之恨夺地之辱。
而晚唐之后翰林兴起,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读书人一朝得势。
他们从故纸堆直接爬上朝堂登上高位,什么都没经历过更没有体验过,论事全凭一张嘴,做事全凭个人好恶,凭想像想当然。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这些出生入死过的大将虽说也不太在意军士的生死吧,但起码他们还知道那是一条一条鲜活的人命,而在读书人眼里不过就是几串不屑一顾的数字。
这就是差异。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宋以后老百姓越活越惨,贪官污吏越来越多,土地兼并越来越厉害的主要原因。
这些人只管自己好受,血冷心黑自私自利,良心道德不如黄金一两,正直忠义不值温酒一杯,祸害了一朝又一朝,一朝又一朝……
……
部队全员只携带了两天的干粮马料,绕过醴泉奉天两城,一个时辰左右抵达御驾宫,在这里兵分三路。
张良和孙福达率兵顺着山脊包抄,孟保部由石崖翻过山脊下到塬底,他们要截断吐蕃军营与县城的交通,遮蔽吐蕃哨探,保护延途村堡。
村堡就是有城墙的村子,大唐京畿四周多为堡村堡寨,是乡民自保的手段,多为家族所营。
县城很小,长宽一里余,四门土堡,连个城楼都没有,兴旺些的村堡往往都比它大一些,这种县城不戎军事,是纯民政单位。
孟保放出游骑探马,自己带着人直闯县衙,询问吐蕃大营诸事,顺手还抓了十几个蕃兵。
吐蕃军兵本就野蛮,在这边相当嚣张,县上管不了,也没有能力管,老百姓就只能躲避,像净街虎一样。
十多个人被拿了以后仍然叫嚣不止,把孟保叫的烦了,把带头的砍了两个,这才算消停下来。他们到也是知道怕的。
“上将军,这这这,这怕是要生起大事呀。”县令吓的面如土色:“崔鸿胪怕是要怪罪下来,要本县如何担待?”
“要你担待何事?不需。崔鸿胪可在城内?”
“未曾,本县简陋,崔鸿胪一直居于蕃兵营内,物资料使也只是派人前来征询。”
“蕃兵多少?”
“人两万余众,有将军九人,战马五千余匹,牛未上千。”
“唐兵多少?”
“这个,本县未知,也不敢询问,只是依粮料物资估测。”
军队的供给是有定量的,按照来回送抵的辎重物资就能算出人马数量,但具体说蕃兵多少唐兵多少这个就不是估测的事情了,他一个小小县令也无权过问。
和大唐军队基本上一人双马不同的是,吐蕃缺马。
其实这会儿就算是回鹘马匹也不多,所以和汉人打仗都靠步兵。骑兵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突厥多马,但是不管是东突西突都已经被大唐打残了,很多部落都成了大唐的牧马人。
这也是为什么吐蕃一直谋划侵食陇右河套的主要原因,就是战马。
(这个蕃哪,我认为应该读fan,一声。古时称周边小国为蕃国,外蕃,怎么就到了吐蕃这里念bo?不通啊。)
“不知上将军至此是?”县令拱了拱手询问,打探来意。
“近几日蕃营粮料刍秣可有运送?”
“尚未,按期计应在后日,每次为七日之数。本县贫寒,些许物资不足以偿奉两万余大军,需从周边诸县周转。”
“可是由蕃营来取?”
“并非,崔鸿胪命本县送抵。”
“可予人力脚钱?”
“……并无。”
呵呵。孟保冷笑了几声:“城内可还有蕃兵聚集?”
“没有了,只是偶尔有蕃兵来此消遣,并不会滞留……那个,将军哪,若是贵部想从本县着些粮料,只怕是需要知会崔鸿胪,本县实是当不起。”
“即如此,县令着人为某部引路即可,粮草刍秣只需供给蕃营就是。”
“不知将军欲往何方?”
“吐蕃大营。”
“原来是会师,这是欲要起复长安了么?”吐蕃兵过来的名义就是帮助唐军攻打长安的,所以县令才会有此一问。
“军令在此,就无需县令操心了。着人动身吧。”
县令就不敢再问,喊了县尉来着人引路。
和后面几朝不太一样,大唐的县尉是由国家任命的官员,而不是由县令自己张罗,是正经官身,有品阶的。
这边孟保动身,那边县令愁眉苦脸的叹气。这又来了大军,粮草刍秣物使最终还是要落到他的头上。苦啊。
及到枣树咀,南北两塬像是两只大手般盘过来,把山坳搂怀里,背后面就是滔滔泾河,两边是槐山和枣山,只有这一个隘口与外部相通。
这边的山,其实说是山也不是山,就像平原,说是塬,也未必是塬,整个就是分了阶式的地貌,由一个塬去到另外一个塬,爬上几百米眼前仍然是平地。
孟保令大军停止前进,就地修整备战准备柴料,往两边山坡(塬坡)上看了看,等着张良和孙福达部的狼烟。
一路上因为怕混淆,沿途的村堡人家都已经严禁生火。没有人家敢不听这个邪,游骑哨探过来可不管你是谁,违令者斩。
说是顺着山梁上绕,其实路并不是很难走,都是平坡,只是绕来绕去行程要长一些。
第146章 论莽罗衣
孟保带着部队在隘口这边等了一会儿,吐蕃大营的例巡探子都拿了几个了,才见东西两侧山梁上腾起了几处浓烟来。
“杀。”
“万胜。”
早已不耐的大军纵马通过隘口向吐蕃大营冲锋而去。这里面没有人家,原来的乡民早就被吐蕃军队驱赶出来了。
吐蕃大营中惊锣与胡哨齐响,瞬间沸腾了起来。(胡人为什么也用胡哨?)
“什么情况?”正在帐中和崔汉衡说话的论莽罗跳起来大声询问,拿了横刀就往外跑。
“将军,唐兵,唐兵杀过来了。”
“唐兵?崔鸿胪,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是误会,将军勿躁,待某去看看。”崔汉衡鞋都跑掉了一只,帽子歪了也顾不上,抢过一匹马来过去就要上。
“拿了。”论莽罗一指崔汉衡吼了一声,有蕃兵过来把还没坐稳的崔汉衡从马上扯落下来按倒在地。
“将军何意?”
“崔鸿胪莫不是想逃?”
“某逃从何来?只怕是误会,某只怕伤了和气。”
“某却以为是奸计,儿郎们,与我杀出去。”
晚了。凤翔军从三个方向冲杀过来,吐蕃军还没整理出队形就已经到了。太近了。
“伏地者不杀。”
“反抗者斩。”
“操执兵器者斩。”
“跑动潜藏者斩。”
“伏地。”
“伏地。”
大军从三面突入吐蕃大营,战马嘶鸣刀光错错,没有人敢反抗,站在地面上和骑兵对阵那完全就是找死,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尔等何人?”论莽罗双目欲裂,站在那怒视着唐兵,崔汉衡被两个蕃兵扭在那里,横刀架在脖子上。
崔汉衡的随属亲兵也都被吐蕃兵围了起来,大有一副都别想好,有人弄我我就先弄死你的意思。
“将军勿躁,待某询问。”崔汉衡挣扎着冲论莽罗大喊。到这会儿他还是认为这是个误会。
“让他过来。”论莽罗也不是只知道杀伐的鲁莽之辈,知道大势已去,现在需要快点弄清楚局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纷乱的场面很快结束,只有几十个蕃兵身首异处,其他都老老实实的伏在地面上不敢挣扎。
凤翔军开始列马纵队,指挥蕃兵放下兵器弓矢脱下甲胄向营外集结。
营外,凤翔军士弓弩齐开,只要稍有不对马上就是箭雨洗营。
慌乱和声音渐渐平歇,蕃兵的刀枪弓弩甲胄很快就堆了几大堆,军士们到营外集结在一起等着结果。
张良这才进营,骑着马直接来到论莽罗面前。
“你是何人?可知某受唐皇相邀而来?”
“某,凤翔府都知兵马使,张良,奉我家郎君军令,拘束吐蕃诸部于此待命,反抗者,斩,偷营者,斩,不听号令者,斩。”
“张都知可识得某?”崔汉衡上前一步大声质问。
“想来是崔鸿胪在此,有礼。”张良拱了拱手:“只需遵从号令,众蕃性命无虞,崔鸿胪不必紧张。”
“你可知犯下何罪?”
“不知,某乃凤翔军马,只从我家郎君令行事,余者与某等无关,崔鸿胪稍安便是。”
“若是误了长安战事,你等纵使砍头难抵。”
“崔鸿胪久与吐蕃营中,想来消息不畅,昨日我家郎君已入驻东内,朱贼诸部皆已成擒授首,不日圣驾就要返京了。”
“长安……起复了?”
“正是。我家郎君以为吐蕃诸部素来狡诈不思诚诺,恐祸害地方,令某等来此监护,其他自有圣上裁夺。”
“某要见你家郎君。”
“你是何人?”
“某吐蕃论莽罗依大如,奉尚结赞大相的吩咐前来帮助唐皇收复长安,你今天的行为我会向尚结赞大相说明的,唐皇需要付出代价。”
“你是在威胁某么?”张良面无表情的看向论莽罗。
“不可。”崔汉衡挡到论莽罗身前:“此为吐蕃大将。”
吐蕃的官员前面都会加一个论或者尚字,论是指王族,尚指该人(家族)和王室有通婚,他们是氏族制,官员由各大家族派遣承袭。
和印度的种姓制度基本上相差不多,阶层是出生就决定了的,和后天的努力无关。爸爸是宰相,儿子就是宰相。
这个论莽罗,或者论莽罗衣是王族。如,表示他还是一个节度使,地位相当尊贵,是吐蕃五如之一的族长。
也就是他的身份相当于大唐的亲王再加上大都督的职务。
“念尔等多有侵我疆土掠掳边民的行为,向来不忠信诺,故禁足于此,待我家郎君迎回圣驾再行定夺。
此间一应粮草刍秣照常供给,兵甲器使与马匹牲畜日后诸部回转自然归还。
若有不从者,斩。潜逃隐匿者,斩。喧哗聚啸者,斩。不论官兵均按此例。”
论莽罗眯了眯眼睛:“愿闻将军姓名。今日之辱,日后定当还报。”
“某巨唐凤翔府都知兵马使张良,你且记住,日后必然经常交道。”
那边凤翔军士们把吐蕃兵的武器刀枪弓矢甲胄装了大车,把营中的战马牲牛往外拖拽。
这些武器兵甲没有人能看得上,吐蕃的冶炼技术甲胄技术远不如大唐,但是这些战马和牲牛就不一定了。都是好东西。
“凤翔节镇可是李将军?”崔汉衡的消息确实是滞后了,他从奉天出使吐蕃商议借兵,归来后一直随军,消息还没实时更新。
“李楚林行逆弑上,已被我家郎君削首。”
“你家郎君却是何人?”
“我家郎君乃凤翔陇右泾原邠宁朔方鄜坊六镇观察节度,凤翔牧守,凤翔县公张公讳增是也。”
“张增?”崔汉衡相当吃惊,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认识啊,侍御史赐绯鱼袋嘛,兼凤翔少尹。品阶上了五品的京官之间大多都识得,有资格朝议了嘛,经常会碰面。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去吐蕃借兵转了一圈儿,这才多长时间?人家是六镇节度,县公了。我了个大操。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呀?这事儿不用怀疑,没有人敢假充节度使。
“正是,想来崔鸿胪是识得的,还望崔鸿胪莫要难为本将。”
“怎么可能这样?”崔汉衡自语了一声。
“我家郎君诛贼除逆,连连立下夸天大功,自然如此。”
“长安起复了吗?”
“正是,昨夜我家郎君亲率诸军下禁苑入东内,诸贼擒获,已着人赴梁州恭迎圣驾,想来圣上不日便会还京。”
“如此甚好。”崔汉衡击了一下巴掌:“想不到张节镇竟是如此威勇。可吐蕃诸部乃某奉敕所请,这又是为何?”
“吐蕃部素来无信可言,侵扰边塞多年,据此后多与朱贼勾连,而我家郎君于泾州受蕃僧袭击所幸未伤,自是多加防范。”
第147章 外交奥妙
“朱贼?”崔汉衡扭头看向论莽罗衣:“张都知所言可是为真?”
“朱泚仰慕我吐蕃赞普,到是有些献礼,又与此事何干?”论莽罗一推四五六,并不承认和朱泚有勾搭。
这事也不用承认,崔汉衡要是还听不明白那也就白混了。
张良冷笑了一下转头不再搭话。
郎君说的对,这些外夷根本就没有羞耻之心承诺之意,只管一昧的贪婪,只有一刀两断才是最好的方法:死了的外夷才是好外夷。
吐蕃军士们被登记检查了一遍,排着队回到已经差不多被搬空的大营内。
谁说蕃兵不乖的?你看看现在,一个一个乖的像小猫一样,让蹲着就不站着,让左拐都不向右边看。
失去了兵器甲胄的兵士就变成了一块软肉。
“某要见你家郎君。”论莽罗盯着张良提要求。
张良头都没回:“我家郎君这几日很忙,怕是要等一等,等圣驾回京自有定夺。”
“岂有此理,某是唐皇请来的,怎敢如此辱某?”
“呵呵。数番侵袭掠掳亦是某等所请吗?陇右河西之地,十数万巨唐边民,是何人请了你等?”
“清水之盟已将前事了结,边界亦以堪定,此刻提及不太合适吧?你是想毁盟挑起事端吗?你家皇帝可能允许?”
张良因头盯着论莽罗的脖子看了几个呼吸:“到是一颗大好头颅。崔鸿胪,召集贵部,可到县城歇息。”
语毕拔脚就走:“论莽罗,约束好你的军士,否则不要怪某横刀锋利。”
论莽罗看着张良的背影眯起了眼睛。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是真想杀了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哪?
崔汉衡叫了自己的随从所属跟在张良后面出了蕃营。
凤翔军队就包着吐蕃大营扎营,反正现在天气已热了起来,随便凑和凑和也就行了,席地而卧都没太大问题。
吐蕃大营的四个大门被用圆木封堵了三面,只留西门可进出,主要是给里面送粮草用,里面人不可能出得来。
大营四周立起了十数个高台,上驻弩手,但凡有所异动立刻就是箭雨覆盖过去,连问都不会问。
崔汉衡跟着张良在营中巡检了一圈儿,也是满脸惊讶。这速度太快了,军士一个一个极其认真迅速,一丝不苟,丝毫不见惫懒之态。
凤翔部队的行走坐卧都有要求,长此以往也就养成了习惯,与这个时代的军队彻底完全的不同,任谁初见到都会惊讶一下的,也是正常。
张军为什么要以现代的军制来整编凤翔军队?为什么极其重视队列操练?
虽然大唐的军队宇内无敌威震四方,但事实上,唐朝从来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编军之法,没有形成国家级的统一指挥。
各个节镇,各军各卫,各个层级都是乱的,都不一样,而且将和兵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基本上都是临时领军。
你这一拨跟着将甲打了一仗,掉回头又是将乙领兵了,还没等熟悉适应又换成了将丙。这都是相当正常的情况。
而且也没有系统的训练,基本上都是靠个人。
当然了,这个时代全球都一样,大唐的军队已经是相当正规的军队了。
但是张军没法适应啊,而且这种状态一城一地还可以,随着地盘的扩张规模的壮大那还有个不乱?所以这才从一开始就定下了现代军制。
现代军制最大的好处就是系统的训练,服从性的提升还有秩序,不管规模怎么扩张都不影响有序的管理和命令的执行。
也能最大可能的避免私军的出现,保证思想上的统一。
集体这个意识就是从日常的行走坐卧中行成的,并不断的加深固化。
“张都知,敢问……张节镇欲对论莽罗部如何?”
“只是防备其暴乱,并无他意,一切自有圣上定夺。”
“论莽罗乃圣上相请之友军,何来暴乱?此番下来,一旦闹将起来,怕是对节镇不利呀。”
“吐蕃何时遵从过约署?向来蛮横,此即长安初复乱局未定,邠州以北无兵无将,一旦彼等据邠州起泾州如何应对?”
“……这,不太可能吧?”
“崔鸿胪,我家郎君言汝,谓大好丈夫,一心为国忠肝义胆,唯太过信赖异邦,未懂外交之奥妙,某现在来看,确是如此。”
“外交之奥妙?还未请教。”
“我家郎君言,邦国之间素无诚信可赖,唯利益永恒,所言所行所署之盟,无一不为利益说话,与国谋利当是鸿胪本份。
向来利与诚相冲,谋利即失诚,此为必然。
但与国谋利不在此列,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彼之英豪吾之仇寇,邦国之间本无对错,立场不同尔。
若某等一味诚信,一味以盟约约束自身,陇右河西就是前例。崔鸿胪可回想一下,彼夷可曾被盟约束缚?可曾承诺?向来没有。”
崔汉衡捻着胡须琢磨起来,渐渐的开始发呆。
张良看了看崔汉衡的样子,笑了笑,招过亲兵嘱咐了几句,自己径直去忙了。
……
“张节镇,长安城防当由吾神策充任,此前是为急应,现下该转交了吧?”
浑日进带着他的部队去了陕西节度巡视。
唐代的陕西和现在的陕西不是一个概念,是指从潼关经函谷关到三门峡这一带。
现在李怀光据了河中暂时没有办法,京西京北诸镇在张军手里用不着他操心,京南各地无事。
浑日进也是想趁着李适还没回到长安之前把这些地方清理一下。河南诸地一直到东京不可再失,更不能在皇帝返京的时候弄出什么事情来。
李适回长安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你今天消息到了明天他就能动身往回走。那会儿是逃跑,现在怎么可能一样?
这需要各个方面做很多准备的,行辕车驾仪仗各个方面都不能缺,也不能对付,各地军马也要调配护驾,没有个十天二十天的根本不可能。
在李适回到长安之前,张军和李晟就得一直在这里坐镇,维持秩序运转公务。
可能是大局以定的原故,李晟就有点坐不住了,想从张军手里接过长安城防:实际也就是长安城这段时间的话语权。
按理来说,这也确实是神策军的职责。
李晟这个人英勇擅战,忠君事国,在这方面百无挑剔,在抵抗吐蕃平定叛乱维持朝局稳定这一块更是硕功累累。
就是性格上……怎么说呢?有点不太能容人,而且贪功。说白了就是有点自私,总想吃独食儿,占大功劳。
当然了,这也无可厚非,谁都想自己多点好处位置稳固。但是这老头在这方面就有点不太择手段,这是张军有些不喜的地方。
第148章 可要回府
张军捧着白开水斜了李晟一眼:“李都将……可是想独迎圣驾?”
李晟一愕,没想到张军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间尬住了,不知道怎么应答。到底是武将啊,怎么说都是直肠子那伙的。
“却也不是不行。”张军喝了口水,想了想扭脸看着李晟说:“只需都将应某两件事即可。”
“未知何事?”
“某却未曾想好,不过,某可保证,此两件事必不失道德,不涉君臣,不辱门面。”张军笑呵呵的看着李晟。
李晟皱了皱眉头,垂目想了一下伸出右掌:“好,某应了节镇便是。”
张军伸手和李晟相击了一下,笑着说:“可有信物?”
李晟想了想,从腰间拿下随身的小刀和玉佩来,放到张军面前,直视着张军说:“某信节镇,节镇必不肯误我。”
“哪里话,某若相请,必是杀敌仇寇复我疆城之事,都将却是小看某了。”
李晟老脸微热,轻咳了两下压过尴尬。
张军拿起李晟的玉佩把玩了几下,说:“即如此,某明日便退兵返归凤翔,此间诸事就拜付都将了。”
“却也不用如此急迫。”李晟惭然。
“某从未思付入朝为官,些许功过某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某一心只为收复疆土扬我兵威,某之注意在巨唐之外。”
张军还是给李晟解释了一下:“某现身加六镇,均为夷狄罔乱之地,多与回纥吐蕃相交相失,请李都将看某将如何夺城取地。”
“节镇可为醍醐乳腐矣,晟不及。”你就像醍醐和乳腐一样好吃好用又珍贵呀,我不如你。
“都将谬赞。某与都将为朋,皆为巨唐赴。都将皇恩越盛,及某也是好处颇多,当里应外合。不过,都将,戴郡公处还请相让三分。
戴郡公已应某所请,卸甲归桑,充任凤翔军院祭酒,总是要些风光在身。”
李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其实只要张军不和他争,其他这些人也没资格和他争,自然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
戴休颜这会儿正在凤翔营中。
他答应了张军要来担任凤翔军官学校的校长,自然想对凤翔军队多一些了解,索性就住在营中和一众将官厮混。
张军和李晟谈好了,就叫亲兵过来把戴休颜请了过去,让他和李晟见见谈一谈,也是交待一下,这边他就不管了,准备撤军。
“节镇要回兵?”
“正是。此间事毕,某琐事繁多,四镇皆须疏理,就不在这等候圣驾了,待驿驾抵京再来觐见就是。此处就交与郡公与郡王,郡公当可代某。”
戴休颜也不和张军客套,拱手应了下来。李晟自然也没意见。
当下张军和李晟交接了城防诸事,凤翔兵马退出长安,暂时在咸阳城外驻扎。
张军反复思考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遣漏,就和李晟戴休颜拜别,住到了军营之中,不再管长安诸事。
当然,往梁州送一趟信,和李适报备一下还是要做的,说明一下原委情况。
……
“事情怎么样了?”
“回郎君,所有辎重都已运走,明日当至天兴,各军诸部都已经集结妥当。”
“嗯。永寿吐蕃部如何?”
“已收缴刀兵甲胄严加看管,郎君放心,必万无一失。”
“发信使于泾庆二州及陇散二关,嘱加强戒备,严加防范,或暂时封关锁户。”
“诺。郎君,真要回军啦?”
“嗯,传令准备吧。”张军点了点头,拿笔纸写规划。
撤兵可不是全部撤回凤翔,该驻军的地方还是要驻的,比如奉先,同官,云阳诸县,还有永寿,这地方以后也得控制起来做为邠州出口。
京畿一带张军没什么兴趣,人口差不多都被李怀光弄走了,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谁爱要谁要。
想了想,又把盩厔圈了起来,这里也要驻军。自己的大营都是现成的。
并不是他贪图地盘,盩厔县不大,人口也就是那样,只不过盩厔正守着傥骆道出口,也算是长安通往蜀地比较重要的关口。
这样下来,散关陈仓道,郿县褒斜道,盩厔傥骆道,四条入蜀通道他就占据其三,对以后的发展相当有利。
褒斜就是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里的那个栈道。
至于子午道他想都没想,那是皇帝家入蜀至涪州(涪陵县,治彭水)取荔枝的通道,长年有左右卫神策军巡狩于此,不用他操心。
从西乡到涪陵的这条路当时就叫荔枝道。
唐代涪陵盛产水果,就包括荔枝,并不用跑到广东去摘。
这地方还是南橘北枳的出处,春秋战国时期就叫枳县,不过是出于古人的误解,橘和枳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把接下来的事情计划好,张军着武怀表派人去请张良。
把张良招来主要是要他主持军事,往各处派遣驻军,这是他都知兵马使的职责,张军自然不会越权代庖。
不只是这些县要驻军,除了泾州以外,庆州,陇关,散关都要增兵支援,涉及到的后勤粮草军械物使都得安排到位,相当繁琐。
主要是张军对麾下军将也弄不太明白,大部分都不认识没见过,根本也谈不上安排。这个得慢慢来。
把事情甩给张良,给梁州的皇帝写了信,张军暂时就没什么事了,带着亲兵逛起了长安城。
主要还是好奇。
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最先进的城市,国际化大都市,上百万中外各族人民生活于此,他当然想看看。
主干道都有一百多米宽,坊墙林立,这就是他从大明宫丹凤门出来的第一感觉。太特么宽阔了。
“郎君,可要回府?”武怀表在一边问了一句。
张军正叉着腰扬着头尽情欣赏眼前的景物,现代与古代交融,时光与时光交错,猛然听到武怀表这话,瞬间出了一背的冷汗。
“什么?”
“郎君可是要回府?”
“好,就先回府。”张军应了一声翻身上马。
某人此刻镇定的表情下面波涛汹涌。要回家了,家里都有谁?老爹应该也是个官儿,有没有兄弟姐妹?
自己到底有没有媳妇儿?有几个?有没有儿女?有几个?
我日他祖宗的,我今年到底特么多大?身份证在哪能看到啊?
思绪繁杂,大脑欲裂。不过张军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需要,也必须要面对的。
还好这是唐代,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平等,实在不行可以离嘛。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只是不停的自我安慰。
十几个人顺着丹凤门正对着的大街南行。
大明宫外这些坊都是经营性的,或者是前店后厂的店铺,茶肆客栈等等,妓馆乐坊也在其中。
第149章 城分六塬
待到过了皇城街,眼前就是东市,右手边是平康坊。
这地方张军知道,长安城内有职称的高级女性技术人员大都住在这里。
她们的工作地点就在一街之隔的祟仁坊,难怪里面都是乐器厂和脂粉店,丝绢庄什么的。
祟仁坊西边隔街就是皇城,也就是各部大臣宰相们日常办公的地方。妓馆设在这边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娱乐的。
皇城和皇宫左右的三十五坊(兴庆坊被皇帝给占了不算)除了大佬们的府邸,就是各府州节镇的驻京办,外国使节的住处这些。
坊里有各种生活配套,店铺客栈茶肆酒楼,当然包含妓馆这种娱乐设施。
大唐的福利那是相当相当好的,不但丰富,而且全面,从精神到肉体都考虑到了。当然了,级别太低就稍差一些。
再说一遍,唐代的妓馆是相当高级的正规演艺部门,不是窑子。唐代公主的府邸也全设在祟仁坊里,这就足以说明了。
这会儿能被称为妓的,那都是各方面百无挑剔,通文晓武一身技艺的,是绝对的大牌实力明星,就算是等级稍差二三档那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见得到的。
唐诗宋词里出现的青楼,原意是指皇宫。那时候能用砖砌楼是相当奢侈的事情,是身份的体现。高档妓馆因为是政府部门所以也是砖楼。
后来经过文化人的诗词讹传,这意思慢慢就变了。就像无度不丈夫变成了无毒不丈夫一样。
那妓馆里面就真没有卖身的吗?有,不过对像也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都是一对一,相当于在外面养个外室。
女妓有了这种恩客以后就不会再营业了,就是每日里练琴拾画做做女工,等着可人来约会:这个费用其实相当高,一般人整不起。
所以你看历史上那些不是这家公子就是那家太郎的,起码得是一省观察布政使家的孩子。
那娶回家不行吗?行,这种情况也是最多的。
不过,古时讲门当户对,这种进府只能为妾,连平妻都不行,所以有些人就不太乐意,有些是男方舍不得。
……
坊墙比城墙要矮很多,大概三四米高,和泾阳县城差不多,样式也差不多,墙上也能行人,有三四米宽,设角楼警哨。
坊外的大街平整宽阔,也没有绿化,这是为了方便大军和大型机械通过,绿化都在坊内,溪水潺潺绿草茵茵树木参天。
每个坊都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公园寺院人家菜田市集店铺应有尽有,基本上自给自足,很多人一年也难得出坊几次。
每坊开四门,晨钟开坊暮鼓关闭,宵禁并不涉及坊内,人们在里面自由的生活。
一般三品以上官员的宅邸可占一坊的十六分之一,也有少数八分之一。
整坊为宅只有开国初期有,后来被禁止了,对宅基地有了明确的规定。四品及以下就是三十二分之一,反正都是对开。
老百姓没有这个资格,也盖不起,一般中上人家都是两三进的小院儿,十六分之一能住四十二户,就这样还能开点地种点菜。
像城南百姓密集的地方,一坊就是七八百户。
这会儿都是安置房,没有房地产,土地国家给分,基数是一亩。良口三人一亩,贱口五人一亩,一般人家都能分个三五亩地。房子得自己盖。
杜牧说:某幼孤贫,安仁旧第,至于开元末,有屋三十间而已……三十间而已。想想那会儿的老百姓其实还是蛮幸福的。
三品以上官员可以在坊墙上开辟府门以避开坊门(他们不归宵禁管),皇帝不用管这些规矩,住在兴庆宫的皇帝都是从城墙上面走。
坊墙以夯土造就,只有坊门处包有青砖,以木制坊门,也就是牌坊。
里面的人家建筑也基本都是夯土为墙架木为顶,五品以上官员可以用砖,不过事实上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宅才是砖瓦结构(官盖),特别好辩认。
这个时代的寺院比较杂乱,砖瓦建筑也有,夯土建筑也有,而且还不能使用黄色:他就不能用纯色,必须用杂色,包括穿着。
袈裟其实就是百纳衣,和要饭的穿的是一样的。纯色衣只能由皇家赐,着紫、红或绯,三品以上大员也可以赠。
穿黄色服装的是吐蕃僧人,他们是国教,也就是后来的藏传密宗,也叫黄教。国内的寺院是明代才得到皇帝同意用黄色的,也只能用在建筑上面。
这会儿念佛宗还没有普及,和尚不用烫戒疤,也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还可以喝酒吃肉聚媳妇儿,每天陪着高官权贵的娇妻小妾爱女快活,美滋滋。
事实上,这会儿的寺庙吧,才更‘通俗’,比青楼直接多了。一个是男人娱乐的地方,一边是女人寻欢的场所。
也有很多尼庙,也就尼姑庵。就是一些不想再嫁,不能再嫁或者不想为妾的女人聚居的地方,和青灯古佛什么的不挨边儿。
长孙死后他的府邸就改成了尼庙。其实就是一群女人住在里面,没事研究研究哲学。这会儿大多寺庙里并没有佛像。
……
张军骑在马上,武怀表在前面引路,战马自己跟着走,他就坐在马上胡思乱想。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玩艺儿。
反正就是乱七八糟,乱糟糟的。
过了平康坊是宜阳坊,左手边是漫长的东市坊墙,足足有一公里多。
走在大街上听不到坊墙内的声音,只有马蹄声声声不绝,不时的有各色行人错身而过,见到这边甲明刀亮的,远远的就避到一边不敢冲撞。
虽然大唐比较平等公正,但起码的上下尊卑还是讲一些的,这是礼节问题。
也有走路的人,还不少,或是摇着纸扇三五人缓缓而行,或是肩挑手提行色匆忙。
马在这个年代属于奢侈品,相当于定制版劳斯莱斯,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不过可以租用,价格也不低,不属于平民花费。
等过了东市,武怀表还在往前走,张军就有点疑惑,但是又不好问。这事儿有点难受。
从大明宫出来往南,地势是在不断上升的,分为六个塬。
大明宫占龙首塬,太极宫是初九塬,皇城九二,九三九四这么排到九六,也就是上九。因为地势关系,各坊之内也不都是平的,里面会有高坡低谷。
九五为至尊位,为了镇压,建玄都观和兴善寺。西观东寺,这会儿并没有什么西天佛界的说法,反而因为老子驱牛西去紫气东来,道教尚西。
张军他们再往前走就要到九四九五塬上了。
他的心里响起了背景音乐: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哦,不知道是哪一道坡……
第150章 张军想哭
眼瞅着就走到了九四塬上。
长安城总体的分布大概是中间为皇宫衙府,城东是贵户官邸,城西是各国侨民还有富户,城南是普通人家。
至于哪个品阶住在哪里并没有一定的规定,从九二塬到上九塬都有都可以,高官贵户和普通百姓住在一坊很常见。
不过张军挺介意自己家在九五塬上的。
虽然这个家他一点印像和记忆都没有,很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压力。
历史上大唐官至三品以后,因为家在九五塬上而被诬谤者不在少数,这会儿的人迷信啊,这个九五至尊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而且好像住在这块塬上的高官结局也都不怎么好,不是被弄死了就是被弄死了,被贬谪的概率相当大。
裴度,张说,韩愈,杨国忠……其实根本没什么直接关系,人总是会把负面的东西放大来看。
柳公权也是住在这块的,活到八十八,当了三十年大员,八十岁还在上朝,议事官甚至当面嘲讽他,恨他不退休罢着位置不让。
因为不能问,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张军只好在马上闭着眼睛装作思考事情,反正他这副样子武怀表他们也确实是习惯了。经常走神嘛。
“郎君,到了。”
“嗯?”张军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道坊门,门口的坊丁正看着这边,估计是在判断身份。
前面说过,走在坊外的大街上,临街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员,学士,德高寿显之人家的大门,相当豪奢气派。
而四品以下官员和老百姓一样是不准在坊墙上对外开门的,叫里坊,只能正常走坊门出入。
张军以前就是个从四品下,没有开门的资格。不过宅子肯定不会小了,起码一坊之三十二分之一呢,六十来亩地。
放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一个小型居民小区。
“原来是武队头,今日可有空闲。”坊丁已经把人认出来了,拱手作揖打招呼。
张军斜眼看向武怀表。你这是原来就认识呢?还是最近才认识的?特么的,不能问。
“这几日职下来过几次,有些轻薄之物不好运输,职下就直接送到府上来了,正好夫人可日常使用。”
武怀表笑呵呵的给张军解释了一下。其实是在明晃晃的邀功。
张军笑了笑:“回府吧。”
看样这小子这几天没少给家里划拉好东西,嗯,有眼力界,是可造之材。
放到现在这就是妥妥的以公谋私,损公肥私,贪污,但在这个时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到了一定地位,公私的界限就已经相当模糊了。
节镇算是地方主官,按理来说一镇之财物都是公家的吧?事实上都是节镇私人的,就每年给皇帝送点意思意思。
非节镇地区的地方长官也是大多如此,不过他们交的比例就要高很多了,有相关规定。
就好比一个大型公司,地方长官就是分公司经理,只要按规定每年完成上缴任务其余的都是自己的收入。当然了,还得给手下分点。
节镇交的少是因为还要养军队,有军费支出这一块。
武怀表冲坊丁拱了拱手,牵着张军的马缰进了坊内。
张军已经看清了牌坊上的大字,升平坊。这字不知道是谁写的,挺好看,刚劲有力。正在九五塬的头上。
大家是从升平坊西门进来。
一进到坊内,马上就热闹了起来,喧哗声不绝于耳,街面上熙熙攘攘,店铺林立,摊贬叫卖人呼狗吠,一副太平街市景像。
每坊内四门之间大路两条交叉,形成一个大十字路口,以十字路口为中心四边沿街两侧大都是店铺商号。
这两条主路把整个坊分成四大块,每块里面的街巷基本上就是府宅人家了,或者是一些工坊。
张军的家在坊内东南隅,就是最东南角上,从西边顺着西街东街过来一直走到东门这边。
坊里每一片地块都有官方称呼,东南隅就是官方的名称,夹在东门之南和南门之东中间,和十字街东之南斜对。
不是绕口令,官方地块名称就是这样的。
东南隅有两套宅子,靠东坊墙这套就是张军家。话说他现在是有资格在坊墙上开门了的,也有资格把隔壁宅子兼并过来。
这是一个三进四合院,进大门走二门就是中常五间,中堂是会客的地方,书房,穿过去是北堂五间,这是宅子主人住的地方。
北堂后面是一排屋子,是家里妾室偏房和孩子老人们住的地方。中堂有左右附,就是后来的左右厢房。
北堂的西边是杂院儿,是家里的仆役下人们居住的地方,也是仓库,杂院以南是演武场,马厩。
中堂和北堂之间有门向东,外面是东堂,有回廊亭阁相通,是会友赋闲喝茶赏景休息的地方,东堂外就是一片树林子,有小溪,菜田,果树鱼塘。
这片田地林子目测有八十多米长,五十多米宽,事实上被利用起来的地方不到一半,另一半都是荒长,天养着的,爱长树长树,爱长草长草。
“郎君回府啦。”进了二门武怀进就是一嗓子,把张军吓了一跳,抬腿就是一脚。
“郎君,大娘子想来会欢喜的很,职下需讨个赏钱嘛。”武怀表笑嘻嘻的也不躲。
“大娘子?”张军眉毛一拧。那就是还有小娘子喽?唉,啥也不敢说呀,也不能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长的差不多点,长的差不多点,千万别是个大胖子啊。”张军心里念叨着往后面走。
事实上唐代以肥为美也只是后人讹传,唐代也不是都是胖子,那就不可能嘛。只不过因为生活层次和质量不一样,上层人自然就要白点富态点,也就成了某种标志。
就像我们五六十年代,白净富态的也是相当受欢迎,一看就是条件好的。
从大门进来三十多四十米的样子就到了中堂,还没进门就见一个素衣女子从后面走了过来,面露喜色的看着张军:“郎君。”
武怀表躬了躬身体冲那女人说“夫人,以后要叫相公了。”
女子吃了一惊,后退半步以手掩口,大眼睛看了看张军,又看了看武怀表。
“夫人,咱家郎君现受册六镇观察节度使,敕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凤翔府牧,是相公了。”
武怀表一本正经的介绍了一遍,给了一个肯定的解释。
“相相,相公?”女子惊喜的看着张军,等着他肯定或者否定。
张军也在打量女子。这就是我媳妇儿?
长的还可以,不是特别惊艳那种但也是中上之姿,是微胖系长腿专业,模样看的不是特别清楚,身条腰段是看清了。
心里也松了口气。好,好,还不错。
为什么模样看不清呢?张军想哭。
第151章 初进家门
唐代的娘们啊,流行的东西在现代人来看就是太过诡异了,实在是欣赏不来呀。可以参考一下日本艺伎。
小脸儿抹的贼白贼白的,涂了个血红的樱桃小口,就是只抹嘴唇中间那一点儿。眉毛画的特黑,脑门上还要贴花钿。
两个小红嘴巴像上台演出的儿童歌唱家。
这还没完,还有头发。
大唐女人出嫁官妇后要梳高髻。有多高呢?有半米以上六七十公分的。张军家这个还没这么丧心病狂,那也足有四十来公分。
头发怎么可能梳的这么高?用发胶定型也不太可能啊。
这会儿的女人有想法,在头上顶个软木橛子,然后再把头发缠在上面。
这还不是盛妆,遇到出门或者重大事情的时候,还要贴面靥描斜红,脸上的白粉和胭脂也要更浓重一些,头上要插篦子和各种装饰物。
别小看古人,大唐这会儿的化妆品和妆容样式都得有上百种,有专门的化妆盒,还是多层提拉式的,相当先进。
有专门研究设计花钿面靥斜红图案颜色的人,一旦弄出来个流行款那就发了,马上成为王官贵族高门上户人家的座上宾。
事实上现代我们常用的很多印刷花纹样式都是出自唐代贵妇们的花钿和斜红纹。
不过张军怎么看都感觉,像个鬼。
“相,相公?”女子看着张军轻声试探着叫了一声。
武怀表早就弄熟了,知道郎君这又发上呆了,在下面踢了张军一脚,冲女子笑了笑:“大娘子,郎君多日征战,想来是累了。”
“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用刻意。叫名字也可。”张军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武怀表:“可有澡豆?”
“啊?没没没有,有肥皂。”
“拿来。”
“哦。”
“叫人烧了滚水来。”
“哦。”
武怀表脸上发红。郎君这是……多日不知肉味儿?刚进门就要洗澡澡呃呃,呃,嘿嘿嘿嘿,赶紧掉头跑出去安排。
这大娘子的脸红不红根本看不出来,到是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看来想法和武怀表是一样一样的。
肥皂是上次张军带着王如意搞的那一回,做的不多,也不算十分成功,不过肯定是比这会儿的澡豆什么的要好用的多。
武怀表还有点舍不得,他分了两小块,自己都有点舍不得用呢。
“熊样。”张军踢了他一脚:“回去带你等做更好的,此等只是试验品。没出息。”
“说话算数不?”
“滚。”
大娘子看着自家郎君从武怀表手里‘抢’了一块麻布包着的东西过来,武怀表还不太愿意的样子,想的就更歪了。头简直都要塞到怀里去了。
武怀表嘿嘿嘿的去着人烧水刷洗木桶,张军迈步穿过中堂来到北堂。
不是他熟悉,是中堂明显就不是住人的地方,根据脑袋里的那点常识判断,住处也肯定是在后面。
“郎君,清禅这几日不太舒服,这会儿睡下了。”
清禅?我女儿么?这名字到是有些好听,很有味道:“嗯,家中可安好?”
“尚好,劳郎君挂念。”别扭,怎么听也不像是两口子说话的方式,这胡球的时代。
“家中诸人都在么?可有事发生?”
“都在,家中无事,郎君安心就好。清禅就是前几日在园中跑动受了些风,这几日有些疲倦,已经请了大医,说无事。”
“可有发热?”
“前日尚有,今日奴奴试过两次到是不热,就是恹恹的没甚精神。”
进了北堂,张军四下打量了一下,中规中矩的人家摆设,该有的有,算不上奢华。
要知道张军是从四品,依照大唐的工资那正经是高收入家庭,这么说吧,大唐一个九品小官儿,一个月的收入就能抵上普通人家一年。
张军分析了一下,这个家没有老人在。也就是说,他的父母都不住这……要是有的话。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节来说,有老人在,他一回来是要去请见的,即使自己不张罗媳妇儿也会提到,现在只提了孩子。
至于家中的役户家仆婢子这些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也不用问。
役户是职田封邑自带的,家仆可以自己雇佣,也有官府分配,婢子下人这些也一样,可以自己买,也有官府分配,或者赏赐,同僚之间赠送。
家里的事情都是媳妇管,这些他也不用过问。这省了很多麻烦。
“奴奴去给郎君煮茶。”看他坐在那不说话,大娘子说了一句。
“不用,我不喜此物,你也坐吧。”张军看了自己媳妇儿一眼。怎么看怎么别扭,到也是好事儿,心里那点紧张感到是没了。
“郎君……真的为相啦?”大娘子依言坐下,想了想看着张军小心翼翼的问。
张军点了点头:“是,前几日刚接的封册……到是家里的封赏不需盼望,以后慢慢自会有的。”
大唐的制度,男人升官了,家里也会有一些封赏,奴仆啊,婢女啊,布匹丝绢,还有主母的封号。
张军原来是从四品,他媳妇应该是郡君,现在他位居二品,媳妇至少也应该是一个郡夫人。实际上应该给个国夫人。
就是不知道李适会不会故意把这事儿给忘了。
话说自己还勋着朝请郎呢,冲这个,这事儿还真就不一定。
论有一个不按套路出牌自私还不着调的皇上之,心里有多累。
和相公一样,夫人在唐代也不是能随便叫的,死罪。
还有郎中这个称呼也不是医生,医生就叫医生,博士,或者大医,太医。
大娘子却是没露出什么开心的样子,而是更加小心翼翼的问:“郎君……郎君是大汉的节镇么?”
“嗯?”张军看了看自家媳妇,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摇了摇头:“某是巨唐命官,哪里来的大汉?朱贼已覆灭了,以后不要再提。”
“长安,长安,巨唐,”大娘子有点语无伦次。
“嗯,朱贼已覆,长安起复了,你家夫君我就是攻下长安之人。”
大娘子这才透出喜悦来,笑着起身:“却是喜讯。奴奴去给郎君煮茶。”
张军一脸黑线:“某不喜呀,滚水就可以,倒一碗来。不要茶汤。”
大娘子噘了噘嘴:“奴奴还新学了几个花样呢。”
这个性格到是蛮讨喜的,张军有点喜欢,心里的那点陌生也在消退,笑着说:“以后我教你制茶,茶汤还是,算了吧。”
“郎君,滚水好了。”武怀表在门口叫了一声。大娘子一愣,快速低头坐下,又不吱声了。
“拿进来吧。”张军站起来招呼了一声往侧室走:“呃……娘子也来。”
“哦。”大娘子低着头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站起来跟在后面。
第152章 散卖家产
唐朝人爱洗澡,家家都有浴室,纯木桶浴。浴凳浴巾浴袍浴勺搓澡布磨脚石一应俱全。
两个婢子候在一边,看这架式是要全程服务?还是要给两人更衣?张军有点心跳:“你等……且出去吧。”
“诺。”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揖了一下出去了,却没走,就站在门外。这该死的封建时代,总让人心跳的乱七八糟的。
张军看了看自己这个便宜媳妇,心里上到是没有什么别扭的,就是这脸别扭。
大娘子显然是误会了,凑了过来:“奴奴帮郎君更衣。”
“我不洗,我是要给你洗……洗头和脸。你坐好。”
“啊?呃……,哦。”大娘子惊了一下,不过还是听话的坐好,看着张军。
张军挽了挽袖子拿过木盆来,用勺子从木桶时舀了水出来:“日后不要再挽高髻,也不要再抹香粉。”
大娘子显然不懂,疑惑的看着张军。
“此物有毒,亦会烧灼肌肤,那软木却是易伤头皮,久了毛发不生,哪里美了?”
“啊?”
“我还骗你不成?俯身。”张军把木盆放好,伸手去给大娘子解发髻,比划了几下却是不知道怎么下手:“你自行解开罢。”
大娘子笑着看了张军一眼,抬手解发,又唤婢女进来帮忙。这头发一个人搞不定。
本来应该是温情默默的时刻,却因为她脸上这副鬼样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让张军起了一身鸡皮。
这审美太特么操蛋了。
话说门口还站着两个‘小鬼’呢。
“你等也进来吧,也把脸洗了。用此物。”张军把肥皂拿出来解开麻布。
“这是郎君你做的?”
“嗯,叫肥皂,专门洗洁污垢所用,比澡豆好用些……等过些时日给你们做些香皂出来。此物虽洁,味道却是不甚好。”
大娘子抽着鼻子嗅了嗅:“无甚味道啊。”
张军没理他,见头发解散了,把软木橛子拿过来看看随手扔在一边,仔细去看了看她的头顶。还好,问题不大,应该是这会儿人的头发粗壮些,更耐折腾。
要是现代女人这么整……早就地中海了。估计。
两个婢女到是没用这东西,她们也没姿格用。你说奇怪不?有害的有毒的都是身分尊贵的人才可以用,下人反而没事儿。
软木上,头发上,虽然有各种香料薰煮压盖,但那股子头油味儿还是挺浓的,张军用肥皂很是用心的把大娘子的头发洗了三遍,才终于感觉味道没了。
“以后冬日每三四日洗一次,夏日一二天就要洗一次,那些油脂之类的也都不要用了,就这样清爽些。”
是的,这会儿的女人本来洗头就不勤也洗不太干净,还要往上面抹油脂。
两个婢女在一边也把头发和脸洗干净了,站在那等着郎君安排,一个一个心里都想出来好几个版本的电视剧了。
张军也不知道她们的心里活动,看了看三个洗的水淋淋的女人点了点头。嗯,这样就顺眼多了。
这年代没有毛巾,丝的东西擦水可想而知,基本要靠自然干。
年纪其实都不大。两个婢女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很多已经做妈妈了。
大娘子要大一些,应该满了二十,或者二十出头。
模样还是不错的,鹅蛋脸形,翘鼻软嘴的。
也不可能太差,这一点张军有心里准备,这个时代的婚姻法对门户是有规定的,高门大户家的女儿长相基本都不会太差。他耽心的是胖。
张军仔细看了看,脸上还是有一点儿铅粉烧灼的痕迹,不过不重,养一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铅粉之毒慢效,会使面颊发红耳目尽赤,待发作便神仙难救。以后不要用了,家里的也丢掉吧。还有这个。”
张军踢了一脚那块看上去脏兮兮的软木。
“那,那奴奴以后如何去见人?”也是,这个时代,大家都这样,平时串个门儿约个好友什么的,你不弄头发不抹脸的,容易被人感觉你没礼貌不尊重人。
“无妨,”张军洗了洗手。一块肥皂已经用没了。
“明日全家搬去凤翔,以后家里就是这个样子,随别人说去吧,你是主母,哪个敢诽议打屁股就是。”
“明日就搬了么?”
“嗯,明日搬吧,凤翔还有要事需做,长安非我久留之地。”
“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了,你把此间事务交待一下,能卖的卖掉,该散的散了吧。”
“……是。”
“不要不高兴,这里必竟要受他人管制,凤翔是某的封地,无须理会其他,活的总要痛快些。”
“奴奴只是有些不舍。”
“旧物不去新物不来,没什么不舍的。家里的人若是在长安有家眷的,不想走的许些财物把人放了,想走的就一起走。”
“好。田庄也不要了么?”
“不要了,卖了吧,也难得打理,又不是缺少的东西。”
家里肯定有田庄张军是清楚的,他的级别职田最少也有七八百亩地,还有封赏所得,一千来亩轻轻松松。那些相公哪一家都不会低于两三千亩。
只不过他以后肯定是常驻凤翔了,这边的地打理起来也是麻烦,索性也就不要了。
在凤翔想开多少地不行?
“取了剪刀来。”张军擦了擦手看了看大娘子,叫一个婢女去拿剪刀。
“要剪刀何用?”大娘子站起来去铜镜前照了照,吩咐另外一个婢女收拾倒水。
“先不慌,她们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做活。我给你三人剪剪头发,太长了。”
“啊?”三个人都一脸呃,惊恐,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两个婢女都要哭了。
“不要慌乱,头发与指甲一样,都是成长之物,自然需要打理。此与孝道并无关系。孝在心,在于行。”
“你,你剪发了?”大娘子指着张军问,打量着他的头发。
“尚未,不过此次回了凤翔就要剪。军中诸将士都要剪。”
“为何呀?”
“碍事,清洗不及便会发臭,会污染伤口,本来无事之伤从而要了性命。”
“头发剪了,我耶耶会不会发怒?”大娘子思索着问。
张军及时收取信息,这个意思,应该是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要不然她不会问她的耶耶,而是应该说舅舅。
唐代的儿媳妇大多管公爹叫舅舅,管婆婆叫姑姑。如果张军的父母在世,做为人妇,大娘子应该先提到舅姑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张军心里一松,但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滋生。
“不说与他就是,你远在凤翔怕什么来?”
“嗯。”大娘子点了点头。
第153章 清禅大娘
婢女拿了剪过来,站在那迟迟疑疑的没递给张军。
张军‘夺’过剪刀,拿在手里试了试,应该没问题,笑着说:“我会剪发,你等即为我的家属,自然要陪着我剪发,以为诸军士之楷模。”
“好。”大娘子点了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小拳头却是攥的紧紧的。这是跨时代的超传统的变革呀,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见剪辫子的时候有人痴呆有人崩溃还有人痛流涕甚至投河自尽的么?他们却是忘记了先祖因为不留辫子被杀的时候。
所以,习惯才真正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张军找了把梳子过来。还是玉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玩艺儿……不累吗?是牛角不好用还是木头的它不香?
找了找,金的,鎏金的,银的,银质的比较多,银还要鎏金。这不是闹吗?
最后翻到一把玳瑁的,好歹感觉比较顺滑些,将就用吧。这会儿的梳子和后来的梳子造型什么的完全不一样,有点像呃……
锅铲的铲头掰下来,把铲口锯成齿齿,握手很高。
主要是这会儿的梳子和篦子本身还属于装饰品,不只是梳头,平时做好了发型还要插在上面当做装饰。
这会儿的贵妇这里没个各种材质的几十把梳子篦子都不好意思出门。
其实这个习惯被传承了很久很久,五六十年代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女人出门会在头上插一把梳子或者篦子。
张军怀疑这里还有个目的,就是告诉别人我很讲卫生的,没有虱子。
过去没有什么太好的洗发方法,也不可能常常洗头发,就是勤梳,让头发顺起来,再用篦子刮去虱子和虮子。~~
至于味道。当大家都一样的时候,味道事实上也就不存在了。
大娘子好奇的看着张军在那翻腾。
这个时代,男人和女人的生活事实上是有些隔离的,极少会有男人去碰女人的东西。身体除外。
包括住都有好几个卧室,有一间是两个人住的,另外还都各有各的房间。
书房这个东西也是从唐代开始大规模普及的,专门有一间屋子用来读书,主要原因其实就是因为脂烛的普及:这东西烟有点大,放在卧室呛人还有味儿。
所以什么东西的形成都是有其原因的,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产生了。
张军没注意媳妇儿的目光,心里核计着应该建个木梳厂,用木头和角来做梳子。话说洗发膏其实也很简单,可以弄出来试试。
“嗯哼,咳咳咳。”门口传来武怀表十分做作的咳嗽声。郎君又发呆了。
张军扭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对大娘子说:“坐……还是站着吧。站到这上面。”
他忘了家里是没有凳子的,差点让媳妇坐下。
大娘子身高有一米六左右,在这会是相当高的个子了。她站直了头发还是拖到地上的。也是,没有足够长的头发也梳不出那么高的发髻来,软木都包不住。
张军实在有些想不通,人从出生开始就不剪头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然,这是富贵人家的女子,一般百姓贫苦人家不可能留这么长,耽误干活和动作,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打理。
这玩艺儿,没个两三个人能行?
边上两个婢女的头发也就是刚在屁股以下的样子。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把头发留到这么长的,有些开叉了也是要修剪的,再说还有头发少掉头发秃的呢,那怎么办?
欸,唐代也是有卖假发制品的,到乡间收了长头发来卖给需要的贵人。还相当相当贵。
……
大娘子把拳头捏的紧紧的,身体都有些僵硬的感觉,看着张军手里的剪刀。
“以后不这么梳头了,头发不用太长,动起不方便,脖子也会累。”大娘子点了点头。
天天顶着个软木橛子,小两米长的头发盘在上面,脖子能不累吗?这玩艺儿,谁苦谁知道啊,全靠毅力坚持。
要不说古代的女人大多不太出门……这得多遭罪呀。
张军把大娘的头发梳了一下,梳顺,想了想,在背心的位置下刀。这个长度还是比较合适的。
剪子咔嚓一声,大娘子的身体就抖一下,眼泪儿在眼圈里打转。根深蒂固的思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掉的。
张军没管这些,把头发剪齐又修了一下,自己感觉很满意。
又把两个婢女的头发也剪了一下,看着三个人难受的表情,张军一笑,也没在意。很多东西适应一下也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娘子,小娘子睡醒了。”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哦,就来。”大娘子回了一声,把自己被剪掉的头发仔细的挽起来。
张军站在那看了看,对自己的手艺感到比较满意,背着手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琢磨。其实他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只是不好问,也不知道问谁。
自己是谁家的?媳妇儿是谁家的?自己家为什么在长安?我媳妇儿姓什么叫什么?我特么有几个媳妇儿?
虽然历史各朝施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事实上,一夫多妻在这会儿很常见。北周宣帝就立了五个皇后,不是先后,是同时。
而大唐两个三个正妻的人家有的是,一夫一妻反而才是少数派。当然了,都是显贵富户,一般百姓连妾都养不起。
而且大唐这会儿妾也确实比较少,主要是社会风气开放,女人的社会地位普遍比较高。唐代女子可以为官或者为将,不受歧视。
一个和大娘子年纪差不多的婢女牵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丫头从一边走过来,小丫头一边走还一边揉着眼睛,打着吹欠。
然后就看到了张军,一愣,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张军,小身子悄悄往婢女身后挪了挪。
“见过阿郎。”婢女低头作礼。
张军点了点头,看着小丫头笑了笑,招了招手。
婢女轻声对小丫头说:“那是耶耶,快去。”
小丫头怯生生的慢慢挪到张军面前,仰着头看着他,大眼睛又黑又亮的。“你是我耶耶么?”
张军蹲下来和小丫头对视:“是啊,你是谁呀?”
“我,我是小娘子。”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回答了一句。
那婢女捂着嘴把脸扭到一边憋着笑,她穿着袍袴,也就是男式的衣服,显得有些干练。
大唐的女子着男装比较流行,算是一种时尚,也是方便行动和干活,是官女贵妇和宫女侍婢最经常的穿着打扮。
“那敢问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清禅,娘娘叫我大娘,也,也叫我阿禅,还叫玉儿。”
“哦,好听。你有阿兄阿弟阿姊阿妹么?”
小丫头眨了眨大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垂髻就在两侧摆动。
第154章 贱藉良口
“为什么会没有呢?”张军问。
“我,我不知,要问娘娘。”
“那你喜欢吃什么呀?”
“……肉,还有饧饴。”果然是不分时代,小孩子的最爱永远都是肉和糖。
“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肉……吃蒸饼可好?”小丫头努力的想了想,眼睛一亮,认真的提出一个建议。
蒸饼可以理解为馒头或者包子,不过这会儿做的时候要放猪油和芝麻。花卷儿?
“好,今日就吃蒸饼,再煮了羊。着人去买些波棱菜与乳腐回来。”张军吩咐了一声,那男装婢女应了,转身去安排。
看到婢女往西边去了,清禅小姑娘有点慌,小手抬起来冲着婢女的背影招了招,小嘴动了动却是没发出声音,不过马上瘪了起来。
“耶耶在这里,你不想陪耶耶说话么?”张军伸在小姑娘的鼻子上轻轻刮了刮。
“好。”小姑娘看来还是有点慌,必竟和张军有些陌生,声音有些微颤,不过表现的比较坚强。如果不闪着泪花的话。
大娘子和两个被‘凌虐’了的婢女收拾好了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娘娘。”小清禅叫了一声,然后张着小嘴一副震惊的小样子:“娘娘的头发断了。耶耶,”她指着大娘子扭头看向张军:“娘娘的头发。”
“无事,是耶耶剪的,现在的娘娘好不好看?”
“好看的。”小丫头点了点头,抬起一只手摸在自己的头发上:“阿禅不要割。”
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意思?张军哑然。
大娘子手里抓着自己被剪下来的头发,在廊下活动了活动脖子又转了转身体,对两个婢女说:“到是如郎君说的,轻爽了许多。”
两个婢女也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睛都不敢往张军那这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其实要是那样她们反而会欢喜的叫出来。
“红蕊呢?”大娘子左右看了看。
“去那边,”小姑娘指了指西面:“耶耶说要吃蒸饼,要姨娘去买了来。”
大娘子看向张军:吃蒸饼叫伙房做就是了,出去买是什么意思?
张军笑着伸手抱起小清禅站起来:“要吃蒸饼,我着她去买些波棱菜与乳腐,待我做汤羹给你和清禅吃些。”
唐代的豆腐还不叫豆腐,一般人家也吃不起。
豆腐是宋代,制做工艺提高成本下降,普及平民化以后的叫法。这会儿并没有统一的名字,王粮,水判,寒浆,乳腐,豆乳等等。
“郎君会煮羹?”大娘子惊奇的问。
那是会呢,还是不会呢?张军刚才就是脱口而出,这会儿就有些懵。
“那奴奴要多吃些。”大娘子也没用张军回答,自己在那边就解决了。
“阿禅也要多吃些。”小娘子笑着拍手。
“好,都多吃些,多吃些长的快些。”张军去小娘子嫩脸上捏了一下。
午饭就是在这种即陌生又温馨的情况下吃完的。
张军也没真的动手做饭,就是在边上指导了家里的厨役一下。主要是这会儿的家伙事儿他不太会用。到是比较复合身份。
看来回了凤翔铁锅也要提上来了,不能天天炖煮啊,会腻的。
下午,张军带着已经混熟了的清禅小娘子在园子里玩儿,大娘子带着三个婢女收拾家里家外,找了牙子来估当。
这房子是不能卖的,这是公房,政府分的,不过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家的。
唐朝的很多官员都是住公房的,一住一辈子的大有人在。还有文人名士,长安城也有专门给他们提供住处的地方。
不要钱,有点集体宿舍的意思,不过都是单间儿。
一些不好带带不走的东西卖给牙子,他们拿回去拾掇一下再卖给需要的人。二手交易在大唐是相当兴隆的生意。
外面的田庄也是挂到牙子那边去出售,成交以后他们按行例抽成。
红蕊把家里的家仆役丁叫到一起说了一下要搬家的事情,问大家的意思。
想跟着一起走的就收拾东西,不想走的也在牙子那里落个文书,从张军家里脱藉再续。这种是从户,属于贱户的一种。
庄子上的人这边家里不用管,他们是随着庄子田亩走的,谁买的庄子去谁就是新主家,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不外就是粮食交给谁的事情。
婢女不用问,是一定要跟着走的,她们虽然也属于贱藉,但没有独立户口,除非主家把她们放出去,到官府落下文书。
那需要花一笔钱,她们自己是没有那个能力的。而且她们脱藉后能不能生存都是个问题。
在主家这边她们也是可以结婚生子的,不过只能嫁给同样的贱藉,将来的孩子也是贱藉。贱藉也可以通过努力变更成为良口,不过相当不容易。
小说电视里那些丫环通过种种手段最终上位的桥段事实上是不可能发生的,贱藉和良口不允许通婚,就别提上位了,连做妾都不行。
这就不是你自己愿意就能行的事儿,犯法,要判刑罚款,还要强制和离。男女都要受罚。
“阿郎,全家只有一户愿脱藉,余下人等都要随行。”红蕊过来向张军汇报。
她是大娘子的陪嫁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相当深厚,和姐妹也相差不多,在府里能当半个家,是婢女仆役的管理员。
“可是九郎?”大娘子问。
“是。”
“九郎的耶耶老迈了,居食不易,几个阿兄都失了音信,确是不能远行。”大娘子给张军解释了一下。
“在府上多久了?”张军和已经熟悉起来了的女儿正在做游戏,头也不回的问。
“开府就在了,经年来表现尚佳,只是家中事故。”
“带上吧,把他耶耶一起带上就是。”张军点了点头。
“谢过阿郎。”红蕊揖了一揖,笑着去西院传信。张军是现代思维,并不感觉这有什么,但在这些人眼里这就是天大的恩惠施舍了。
过了一会儿,九郎来给张军道谢,跪下去实实在在的磕了个头,被张军拽了起来:“好生做事就是,以后府内不许行跪礼。”
忙忙乱乱的一下午,可算是都安排妥当了,武怀表出城去带了军士们过来把要随行的东西物件儿打包装车,大娘子带着红蕊出了趟门,去和邻里姐妹告别。
张军帮大娘子化的妆,描了眼线,画了眉毛,打一点儿胭脂,嘴唇整个用花红沾了,头发把两鬓的拢到后面挽起来,再贴上花钿。
清清爽爽的透着精神。
出去以后怎么回事儿张军不清楚,反正看着感觉还挺满意的。
张军也满意,自家媳妇儿接受能力还是比较强大的,自己也不用天天看鬼了。其实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女人习惯了服从。
第155章 以马为疆
第二天一早,张军扶着老腰从屋子里出来,在院子里活动身体。
到了这边,这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不免就有点控制失度,折腾的久了点儿,爽是爽了,这早晨一起床全身都在哀嚎。
运动了一会儿微微出汗,这才感觉舒畅了许多。
“耶耶。”小娘子也起床了,趴在廊凳上叫人。她晚上和红蕊一起睡。
“娘娘在哪里?”
“娘娘还没起,肚子饿不饿?”
“还好。”小娘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耶耶在做什么?”
“运动,锻炼身体。”
“可是要像九郎他们那样打石锁么?”
“不是,耶耶不卖艺的。”
“哦,那我可以么?”
“你是女孩儿,也不可以。”
“可以的,”小娘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娘娘说我长大可以舞剑。”
唐代流行剑舞,很风靡,从皇帝到王公大臣平民百姓都喜欢看,还有马球,足球,千人拔河大赛什么的,玩的东西正经不少。
所谓剑舞可以理解为现在的表演套路,专门为了表演编排。
“你见过舞剑么?”
“见过的,”小娘子好像每说一句话都相当认真的小模样:“还有绳技。娘娘说那个却是学不得,好看也学不得,是贱口人事。”
“平时在家中都做些什么?”张军拿过面巾擦了擦汗。想念棉花的第三十七多天。
“陪娘娘说话,陪姨娘说话,陪娃娃说话,听花戏,还摆家家酒。耶耶,咱们摆家家酒可好?”
“平时都和谁一起摆?”
“姨娘。青兰和绿竹也有摆过,不过她们总要有事情做,不太摆得成,我就去看龟翁翁。我想找阿黄可是娘娘总是不许。”
张军琢磨了一下,这个青兰绿竹应该就是昨日剪发的那两个婢女,阿黄感觉应该是条狗,龟翁翁,嗯,龟爷爷。家里还养了乌龟?
唐代官贵人家有养狗养龟的习惯,一个是忠臣,一个是长寿,还有养鹤的。猫也是很多文人雅士喜欢的宠物,只不过谁宠谁不太好说。
猫奴在这个时代就很普及了。
有点寒酸哪。张军负起手原地转了两圈儿,婢女三个,黄狗一条,老龟一只,自己家后院儿也太过冷清了些。
“娘娘总是不许我靠近龟翁翁,只得远远的看,说话它也不知听不听得清,想来是听不清的,总是不理我。”
“它本就听不懂人言的,还会咬人,力气有些大,娘娘是对的。”
“那阿黄如何使得?”
“畜有很多种,有些是使得的,有些是使不得的,天生即如此。使得的便可以靠近些,使不得的就要远离。”
“哦。那耶耶可以摆家家酒么?”
“今日怕是不成,今日要搬家。等搬好了我再陪你摆可好?”
“好。什么是搬家?”
“呃,就是迁居,搬到新的地方去住。以后不住在这里了。”
小娘子愣了一下,小嘴微张,盯着张军看了一会儿,一双大眼睛蒙上了雾气:“不再回来了么?”
“嗯?怎么了?”
“我不要搬家。”
“为什么?不喜欢和耶耶在一起么?”
“龟翁翁和阿黄饿了怎么办?娘娘种的菜怎么办?还有姨娘和青兰绿竹,阿禅会乖乖听话的,不要迁好不好?”
张军笑起来,伸手去小娘子嫩脸上捏了捏:“他们都是要搬的,不会丢下,以后还是住在一起。”
“耶耶会骗人么?”
“不会,耶耶永远不会骗阿禅。”
“好。那我可以去找阿黄么?”
“它住在哪里?”
“在后面。你要一起去么?”
“不如你带耶耶到处看看可好?耶耶还不认得路。”后面是婢女内室住的地方,张军还真不太方便去。
“不认路么?耶耶要去哪里?”
“到处看看吧,你给我指点一下。”
“好,我认得的,都有去过,不会丢。”
于是,小娘子便牵着张军的大手带着他参观起来。从北常到中堂,再到东堂,从前院到马场。
这是个认真的小娘子,一路上念念叨叨的给张军讲这里如何,那里如何,她在哪里扑倒过,哪个家仆在哪里如何了。
红蕊就默默的跟在爷俩后面两三步远也不说话,眼睛始终盯在小娘子身上,偶尔会往张军背上扫一下马上又挪开。
她的主要工作是带孩子,不用伺候大娘子起居。
“咦?耶耶,这些人我不识得,以前没有的。”
小娘子说的是正在马场上操练的军士,他们昨天才过来,小娘子当然没见过。
“他们在操练。走,去看看马。你有马么?”
“没有。家里是有的,但是娘娘和姨娘不许我靠近。”
家里是驮马,拉车或者驮东西用的,也能骑但是跑不快。
这会儿驮马被一群战马欺负的缩在马厩的角落里连食槽都不敢靠近。它想靠近一些讨好讨好就会被一顿拳打脚踢驱赶开。
估计在驮马眼里,战马就是一群高富帅,而在战马眼里,驮马就是下里巴子。
马其实在同类面前是最傲慢不讲情面的动物,暴躁还不讲道理,一切都靠拳头说话。
“怎的不分开?”张军问了一句。
给战马喂豆料的军士笑着说:“昨晚未想太多,今日晨起才看到这般模样的,稍后牵开便是。”
“不要使伤了它。”张军看了看自家的驮马。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受了点气。
“只是驱离,却是未曾撕咬。”
“若是欺辱我家大灰,我便叫九郎来揍他。”小娘子鼓着小脸气汹汹的警告战马,不过显然底气不是太足。战马太高大了些。
驮马是蒙古马,比毛驴儿大不了多少,而唐代的战马是一水的大宛马种,也就是汉武梦寐以求的汗血宝马,高大雄壮。
一米八九的能看得上一米三四的?
唐代最牛逼的成就其实就是这个,把大宛马种培育成了庞大的马群,最高峰近百万匹,于是拥有了宇内无敌的军队。
冷兵时代,马有多少,疆有多大,这是定律。
唐有厩马律,专门为养马立的法,养马人的社会地位政治地位福利待遇相当高,都是正三品正四品的实官授与。
而且大量从各国引进良品马种。‘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良种马’是大唐几代帝王对外蕃的口号,年贡就要好马。
宋以后,养马慢慢变成了贱业,而王安石更是一个保马法直接把战马干成了危缺状态。中原地区没有马了。
要知道唐代的七大养马地,宋代可是继承了五个。可见口号治国是行不通的。
从北宋到南宋,疆域不断萎缩,其实就是一个战马保有量下降的过程,曲线相当雷同。
第156章 渭城送离
大娘子拖着疲乏的身子满脸臊红的出来寻人的时候,已是辰初时分,张军正抱着小娘子骑在战马上在马场里小跑热身。
马场上洒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姐姐。”红蕊给大娘子见礼。
“清禅很开心。”大娘子拢了拢头发,看着远处的双人一马。
“是,阿郎对小娘子很是疼爱。”
大娘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红色又加深了几分。
“姐姐怎的没有净面?”红蕊看着大娘子只沾了红唇的素脸,奇怪的问了一句,往大娘子的身后看了看,然后又看到两张素脸。
然后她一挑眉毛,震惊的抬起了右手:“娘子你的头发。”
“郎君给剪的,说是以后不要挽高髻了,也不许再着香粉,说是有毒,会害了性命。你一会儿也洗了吧,以后也不要用了。”
红蕊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如此,以后如何出门?”
“咱们要搬去凤翔了,回来长安的机会很少,也不须再与那些贵人王爵打甚子交道。”
红蕊点了点头,笑着说:“是了,阿郎现在贵为凤翔少尹,在那里自是无须看谁的颜色。”
大娘子傲娇的看了红蕊一眼:“却已不是了,郎君现在是凤翔县公,一府之牧,身兼六镇节使之职,咱们家也是大户了。”
红蕊震惊了一下,马上给大娘子作礼:“恭喜姐姐,一个国夫人看来是跑不掉的。”
“那到也没什么,只要郎君与阿禅稳妥就好。”大娘子开心的笑起来。
“娘娘。”坐在张军身前的小清禅眼尖,看到了站在边上的大娘子。
张军抖缰让战马拐了个弯儿来到大娘子身前,抱着清禅跳了下来,惹得清禅一声尖叫,然后又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娘子起来了?”
“见过郎君。”大娘子被问的刚退下去的红色又爬满了脸。
“咱们府上不用这些礼来礼去的,太也麻烦,到是凭空弄得生份了许多。”张军把马缰丢到战马背上,拍了拍它的大脸,战马喷涕一声自己掉头回了马厩。
“是。”
“走,吃饭,清禅也是饿了,都听到了腹鸣。吃了饭收拾一下就出发。”
几个人回到主宅去吃饭。
青兰绿竹两个单独吃,红蕊和张军一家一起吃,而其他仆役下人妈子一起吃。没办法,这个社会就是有阶层的。
吃过饭,武怀表那边也带着人到了。
行装车马收拾妥当,大娘子带着红蕊几个人又把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儿,这才和户部的郎中做了交割,上了马车。
从此以后这栋宅子就和张家没什么关系了,也许就此空闲,也许明日就归了哪个官员。
张军也看到了阿黄,却是一只小犬……有点像京巴。
这才想起来唐代贵族之家已经很流行养这种小型狗了,只是不认得品种。估计也没什么品种之说。
那只龟翁翁被载在一架牛车上,独据一车,面前放着些鱼肉杂草任它慢慢咀吃,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到是挺大,背甲有磨盘大小,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军士们上了马,以前中后的架式护着车队上路,张军骑马跟在大娘子与清禅红蕊的马车边上。
从坊东门出来向北,到延兴街左拐一路直行,穿过朱雀大街进延平街,从延平门出长安城。
待得出了城门,候在门外的凤翔军将齐声颂贺,声贯云宵。
中军升起纛旗,青龙旗,旒旗麾旗紧随其后,五色旗引着严惊鼓十二面,角号十二具列队其间。
将帅旗附后,其他各色旗帜围绕两边,大红军门旗引路,豹尾门枪森然闪目,摆出了节镇的完整仪仗,向西而行。
围观群众鸦雀无声肃然而立,城门上的神策军卒一个一个站的比直,目送车队渐渐行远。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大娘子抱着清禅坐在车上看着一切,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的青兰绿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是自己家?
“好漂亮的旗。”清禅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几下。
“好,待回了家拿给你玩儿。”张军笑着在马上和女儿互动。
大娘子娇嗔的瞪了张军一眼,低头和清禅商量。那可不是能玩的,那是你耶耶的仪仗啊。
车行五里,张军家的左邻右舍正等在这里为张军送行,大娘子下了马车一一答对,收了些贺礼。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讲的是这份心意。
十里,长安万年两县的县长带着官吏在此给张家送行,送上贺礼。张军没让大娘子下车,让武怀表应付了一下了事。
二十里,六部诸司官在此送行,张军一一答谢。
及至西渭桥,依礼,应该是张家的至交亲友在此送行,可惜没有。张军还以为媳妇家里会来,正好认识一下。如此看来也应该不在长安。
到是意外的,浑日进与李晟二人站在路边亭下。
张军带着大娘子和清禅过去拜谢。
“贺节镇迁移之喜。”
“有劳二位郡王相送。这是我家娘子与爱女。”
大娘子牵着清禅上前见礼。让媳妇孩子相见这是对客人最高的尊重。
“国夫人有礼。”两个郡王回礼。
张军有点尴尬:“内子却是郡君。”
“无妨。圣驾临幸梁州,应是不及,待回宫自然应诏。”李日进表示这是小问题,这个国夫是跑不掉的。
确实跑不掉。
自己朝请郎什么的也就忍了,就当是皇帝和臣子的无良玩笑,但要是媳妇这个称号不给张军肯定得找李适聊一聊。
这可是女人的颜面啊。
红蕊比较镇定,青兰和绿竹可能是年纪也要小些,前面又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儿就有点兴奋,小脸儿憋的通红。
婢以主贵,自家娘子制了国夫人,那两个人出去得多有面子啊。
其实张军怀疑这二位过来相送是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凤翔。估计也是李晟拽着浑日进来的。不过也说不定。
只是双方确实还没有这步交情这是肯定的,以后的事情再论。
喝了送行酒,军队再次上路。
过了桥就是一路通途,再没有什么应酬了。延途等候的凤翔部兵马各部不断的加入进来,大军浩浩荡荡奔赴天兴。
待过了盩厔,进了凤翔的地盘儿,各州牧县令又是一番迎贺,此间不表。
第157章 群僚来贺
送行的里面,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独独少了戴休颜。
原来老头自己带着几个亲兵跑到天兴城来了。
说是天兴城,这会儿确实已经不算是城了,城墙都少了一边儿,而且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存在的城墙也早失去了意义。
老头就骑着马等在城南廓村的驿道边。
驿道就是官道,是国家级公路,由工部定期巡检,凡在官道范围内耕种伐树都是违法的事情,不但要罚款判监,还要恢复。
不但有专门的路面维修人员,还有专门的人员负责驿道的树木管理,补种养护以防风沙雨水冲刷,还有路牌维护。
像不像今天的高速公路?但它不收费。
唐代也有交通管理条例,承袭自秦汉。
比如城市内的道路,宽度硬度都有明文规定,男走右女走左,车马行中间,辅路让主路,左转让右转。
私自移动道路指示牌的人处耐刑:刮去鬓角和胡须强制做四年苦工。
随便在道路上大小便的人处黥刑:在脸上刺字涂成黑色。
驾驭车马的人也是要考驾驶证的,如果四年还不能胜任就会吊销驾驶证并罚四年徭役,同时负责培训他的人要处以罚金。
就相当于拿了驾照的人如果出了事故,要追究驾校的责任。罚一盾。就是一张盾牌的造价,盾牌代表着安全。
远远的看到张军的仪仗过来,城廓内外行走忙碌的人们自动自觉的停下行动肃立在路边,城防军士吹响胡哨,在各自的岗位上列队。
守护者回来了,不管什么阶层都用这种方式致以最高的尊敬。
“郡公。”张军远远的给戴休颜施礼。
戴休颜还礼:“恭迎节镇回府,老朽却是不请自来了。”
“欢迎之至。”
大娘子打开车帘,带着小娘子和戴休颜见礼,然后戴休颜和张军并行在车前,随着大队车马进城。
在这儿进城就不用收鼓纳旗了,在长安城内那是表示对皇帝的尊重,在这儿张军才是主人。
从南门进城,延着大道行至北城来到府衙,也就是张军的虎堂。戴郡公随行到虎堂衙前告辞回去了。
张军带着自家的大小娘子,红蕊,青兰绿竹一起在虎堂正门下了车,从这里进入,其他家仆杂役妈子随着车马绕到后门进府。
整府为六径五堂,也就是后来清代的七进院儿,东侧是兵营马厩演武场监狱,西侧是慕府僚院公事堂签押房。
后两堂是内府,也就是后院儿,整个三进带后花园儿和一个小马场,是居住的地方,也就是张军以后的家。
虽然比长安的宅子大了好几倍,但整体布局和功能并不相差太多,这也是传统建筑的优点所在,有着严格的制式规定。
张军带着大小娘子三个婢女一路往里走,武怀表在一边给红蕊介绍。红蕊其实就是内府管家的意思,需要了解情况。
各院差吏聚在二堂前迎接,齐声恭贺,也是迎接主母的意思。
小娘子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些害怕,张军便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小娘子用手环着耶耶的脖子,这才感觉胆气壮了,敢侧着头去看那些人。
大娘子虽也未曾经历过,但必竟是大府里出来的,不慌不忙的带着红蕊和青兰绿竹与诸官吏见礼,一一答对。就是把人认一遍,也让这些人认认她们。
以后红蕊青兰绿竹三人少不得要出去行走,让这些吏官认一下也方便些。
叙过礼,诸吏官散去,张军带着媳妇女儿到三堂,李应右和高庆候在此处和大小娘子相见,又是一番恭贺见礼,两个人奉上贺仪。
下官是不需要贺仪的,这两个人职务比较高,和张军的关系也比较亲密,这才备了贺仪过来,算是私情。
张军也没客气,让青兰绿竹上前收下。这些东西要进入内宅,归大娘子管,他不沾手。
今日乔迁,张军也没和李应右高庆多说什么,两人附上贺仪也拱手告辞,一家人这才从三堂来到后院。
整个后宅都被李应右安排人按照张军的意思进行了修整打理,床铺家具桌椅凳子都置备齐整了。
四堂是张军的地盘儿,接待客人好友,读书写字,批阅文书的地方,东西附可以住他的相近之人,比如幕僚或才亲卫。王如意武怀表这种。
五堂是两口子居住的地方,再后面是内宅属眷的住处,包括仓库厨房什么的。
到了这边儿,外人除非主人相请就不能进来了,完全是一家人的私有空间。
“耶耶,我要看阿黄和龟翁翁可好。”
小娘子没了陌生人又恢复了活泼,拽着张军要去看她心爱的小狗和龟翁翁。一路上牵挂的很呢。
“内宅宽阔了些,打扫庭除怕是须添些人手来。”大娘子一路看过来感觉,这宅子太大了点,人手不够用了呀。
“娘子安排就是。家里仆役丁口不须太多,胜任即可,内宅之内某却是不通。”
“就是少了园子。”大娘感觉这里足够大也足够好,就是少了原来家里的那块大园子。
“后面有园子的。”张军牵着大娘的细手握了握:“花园也有,菜园也有,我带你去看。”
这边的后花园可比长安宅子那个园子大不少,湖泊流水一样不少,假山奇石亭台楼阁还多了许多,完全就是一个小型公园。
菜园子在东侧杂院后面,有小径便门相通。
整个府衙都是青砖所砌,高大坚固,里面也是相当安全,不用耽心什么。
阿黄被关在鸡笼里,这会儿放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和大小娘子撒娇,龟翁翁却是被放到了花园的湖里,许是换了生地方,伏在岸边状似思考。
“日后却是要小心些,不要让清禅距水太近。”张军扭头嘱咐了红蕊一句。
“是。”
原来园子里那也就是个水坑,虽有水流也是缓缓而下,这边就要大的多了,是湖,又没有栏杆什么的,还是有些危险的。
武怀表冲着红蕊用手掌在颌下比了比,示意她湖水大概有这么深。张军看了一眼,估计在一米四左右,不算浅了。
“你下去了?”张军问了武怀表一声。
“是伙伴们下的,把底摸了一遍,也好胸中有数。”
张军点了点头,对这个工作态度表示认可。
大娘子和红蕊最感兴趣的是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茶几还有床铺,新奇的又看又摸。
“桌椅床凳均是郎君所创,匠作按图制出,颇为方便,城中富户多有订置。”武怀表给大娘子和红蕊解释介绍了一下,演示了一下用法。
其实房里还有火道和火墙,这会儿天暖了用不上,也就没提。
第158章 沣国夫人
媳妇女儿都来了,张军也就在府衙这边定居了,自然不会再去西营住。
这一次起复长安其实张军最大的收获就是接了媳妇女儿,对自己家有了全面了解,不用再胡乱琢磨,心里莫名的压力没有了。
情况比他想像的要好的多,没有什么三妻四妾,甚至家里简单的都有点过份了,女儿相当可爱,媳妇他也满意。
外部。这几天一切如常。
李晟在长安杀了几个人。这个没出他的预料。
以李晟的性格这是必然的,他肯定会想办法增加自己的功绩,也要解决钱粮问题。没有什么比杀几个官员富绅更快的了。
现在长安城中可以说全是‘附逆’,在皇帝没回来之前都属于罪人。虽然皇帝回来是肯定要大赦的,但现在不是还没回来嘛。
这种事儿属于正常操作,浑日进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也有兵将要养啊。
凤翔的部队已经全部撤出长安,除了需要驻兵的几个县城以外,都在回来的路上。
刘承旨这会儿在泾州,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
原计划的出兵秦州因为长安收复的太快还没成行,正好邠州扣押了两万多蕃兵,这事儿具体怎么操作还要开会研究一下。
张军干脆就在家陪了几天媳妇孩子。主要是孩子。
媳妇这几天事实上也没什么功夫搭理他,刚搬过来一切从头开始,家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添人进丁,划归田亩设置田庄,里里外外得忙活一阵儿。
他的永业田加上封邑现在就是三千多亩,再加上大小娘子的户份儿,加起来五千多亩地,都要在这边重新厘定。
这正经是一大片土地,按现代算法足有三点二平方公里。
正好他在家带孩子,大娘子和红蕊每天处理家里田庄的琐事。
……
“陆卿,我这几天心里烦燥杂乱,静不下来,晚上也常常睡不着,太医偏又说无事,可如何是好?”
“陛下,你这是关心则乱。有李浑两位郡王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增起动了七万大军,必能收复长安,不会有意外。”
“可是我放心不下啊,真想马上返回长安去。”
“这个时日想必不会太远,还请陛下安心即好。”
“你以为,他们需要多少时日能收复上都?”
“臣少经战阵,不好估计。不过以臣想来,有半月之数足矣。”
“朱贼素擅战阵之事,手中战卒数万,逆将数十,且上都城高墙厚……只怕是不太好办。”
“大家,宫外有凤翔信觐见。”霍仙鸣进来汇报。
“凤翔信使?快传。”李适扑棱一下子站了起来,脸都有点红了。
陆贽在一边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却琢磨不明白信使的来意。不会是来要钱的吧?
几分钟,何定一脸谄媚的跟着霍仙鸣走了进来:“外臣何定参见陛下,见过陆郎中。”
“何卿方转去不久,又来何事?”李适想问问长安那边怎么样了,可是不能那么问,有点着急。
“恭喜陛下。”何定深揖一礼。李适的脸刷的一下,真红了。
“我家郎君阵斩逆将韩旻,收复咸阳城,亲率凤翔诸部九门齐出围攻长安,斩逆将二十之数,破禁苑入东内。
朱贼携其逆将从臣西逃五陵塬,被我家郎君早有预料,戴郡公亲率大军于莽塬截下诸逆,围守一夜,大破逆军,杀敌无数,朱贼姚逆俱皆成擒。”
“上都,起复了?”李适听到了想要的结果,反而不太敢相信起来。
“臣为陛下贺,长安已复,我家郎君与戴郡公,李浑二郡王同请陛下还京。我家郎君上表在此,余皆押后。”
也没等霍仙鸣传,李适上前几步从何定手里接过上表,连火漆也未验直接就打开来。
陆贽伸着右手想阻止,想了想又收回去了。算了,长安起复,想来陛下也是激动,失礼就失礼吧。
“臣朝请郎增。
四月十八日巳时,臣起孟保,孙福达,高固等诸凤翔将,偕兵七万围长安,午正,下咸阳,夺禁苑,斩将二十余众,降卒万七千余。
及未时,李浑二郡王引兵七千至,合围重玄门。
是日夜,贼众携逆臣属将众两万余出开远门至莽塬,贼留守长安将光晟开门奉降,长安起复。
留后戴郡公携凤翔军卒星夜截围贼众,困守一夜,次日天明,大军鼓噪,缚贼首于贼营,伪朝覆灭。
臣恭贺陛下,是请圣驾归京。
另有,贼首朱逆夺琼林大盈二库之藏于白华殿,战火略有波及,余物已封存待查,附帐册于后……”
“好,好,好一个张增,能臣也。”李适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老李家的皇帝就这一点挺好,从来不装,不端个什么架子,想笑就笑想舞就舞,气头上来你妈婢之类的话就脱口而出,高兴了又亲近的不得了,怎么都行。
“启禀陛下,我家郎君随后又加急一表在此,请陛下御览。”何定又奉上一表。
“这又是什么?”李适拿过来打开。
“臣朝请郎增。
臣为外将,不宜盘恒上都,已将长安城防秩守交付李浑二郡王,臣率凤翔军卒还驻各县以佑京畿平静,乞待圣驾还都。”
李适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陆贽:“这张增率军还驻,把长安城防秩守交付了。”
陆贽也是愣了一下,击掌长嘘一声:“好儿郎,一片赤诚矣,恭喜陛下得此麒麟将。”
李适也是极开心的,原地转了两圈儿:“加张增捡校尚书左仆射,进太子太保,赐爵凤翔郡王,勋,勋,”
李适皱了皱眉头,忽然一笑:“仍充凤翔陇右泾原邠宁朔方鄜坊诸镇观察节度水运诸使,兼凤翔府牧。散官如故。”
殿里何定陆贽,还有霍仙鸣全都一愣神儿,直勾勾的盯向李适。
李适也不怪几人失礼,笑着击掌:“制敕吧。”
陆贽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躬身说:“陛下,增之妻平陵郡君李氏,素来贤惠,执家有方,可充国夫人。”
“准了,增妻执家有方,贤良淑德,可进沣国夫人,赐白铜饰犊,地千五,帛织数匹,金器若干。”
“诺。”
勋的事儿俩人都没提,何定低下头,老脸直抽抽,一起抽抽的还有霍仙鸣。他是在憋笑。
检校尚书左仆射,进太子太保,六镇节度使,爵开国郡王,妻国夫人……勋朝请郎。你敢信?这是神马恶趣味?
可是谁也不能问,也不敢问,还不能笑。
只有陆贽面不改色,欣欣然的下去拟制诏书去了。主要是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张增这个朝请郎当初还是德宗给降的,原是朝议大夫。这是受了常衮的恶。
这个皇上,小心眼啊。
第159章 张军封王
“大家。”霍仙鸣躬身上前一步。
“嗯?”李适这会儿正高兴,笑呵呵的扭头看向霍仙鸣。
“奴愿赴凤翔宣敕。”
李适张了张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你不合适……不过去一下也好,代我关慰一下地方,也正好看一看。
如此,你便和左丞同行罢,与凤翔后可赴上都,绥备制宜。”
“诺,谢过大家。”
为什么上次的节镇册书是让何定带回去的而没派人宣诏呢?
其实这就是大唐的实际情况,一般册敕制书就是由尚书省直接发给当事人就行了,没有什么派人宣读的固有程序。
至于几个太监牛逼哄哄的抬着圣旨到了大臣家里歪鼻子斜眼的那种,历史上并不存在。太监是没有资格干这事的。
太监一般最多也就是传个皇上的口谕这种。
唐代也不叫圣旨,叫册书,制书,敕书,用于不同品级不同情况。没有什么奉天承运,也没有钦此。
那这次为什么霍仙鸣主动申请要来宣诏而李适又没同意呢?
这次是封王,赐国夫人,这就有点不一样了,需要派人宣诏以示尊祟。不过太监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得派尚书省的大臣。
尚书省是执行机构。中书(翰林)拟诏,门下审核,尚书执行。六部是尚书省下的具体部门。这就是三省六部制。
其他秘书殿中二省和御史司天二台是独立部门,直接向皇帝负责。
另外还有九寺五监,也是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的具体事务部门,和六部之间在职责上有一定重叠,受三省和皇帝双重节制。
可以看做是一种制约监督,主要是处理重大危急情况和具体实施事务,也有监察的权力。有点务虚务实的差别。
所以,即使李适再宠信霍仙鸣,也不会同意让他来宣诏。这是对大臣的不敬,也是对尚书省的不尊重。
随后,李晟和浑日进戴休颜三人,还有各路录事参军事,各军参军事,御史等的上书,奏报先后发至梁州送到了李适面前。
走物流就是没有加急快递速度快嘛。
事实上并没有多大出入,谁也不敢在这上面搞东搞西,只不过李晟和浑日进的上书里多了些肃靖长安剪贼附除逆臣的奏功。
大小官员军将杀了十来个。这都是小事儿,李适看一眼也就完了,问都不会问,但这都是功劳。
李适开心之余一一进行褒奖封赏,开始准备还京事宜。
而何定等了三天,这才和尚书李左丞还有霍仙鸣一起离开梁州,回凤翔府。
这位李左丞可不是一般人,乃是皇室宗亲,李世民的血脉,论辈份李适还得管他叫一声阿兄。
唐代三省六部的中丞,侍郎,以及诸道兵马元帅,大都督这样的职务大多都是由这些皇室宗亲就任。
像李适的弟弟原王李逵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多次镇压节镇判乱。死后,他的后人去了吴哥(柬埔寨)发展手工业,从此再无音讯。
门下左右丞的职责就是复核已经通过门下审核的诏书,并负责监督执行。像封王就需要他们出面宣诏来表达皇室的郑重。
郡王和嗣王平等,意思就是你功劳大,皇家视你为自己人了,把你和亲王的继承者一视同仁。嗣王是亲王继承人的称号。
而一般外臣都是国公,虽然也是从一品爵号,但必竟不同,这可是王。
大唐的正一品爵位只有两种,亲王和国王。
亲王就不用说了,都是皇帝的兄弟和儿子,国王则是颁赐给蕃国的,像渤海国国王,南诏国国王这种。
张军估计这辈子就别想了。
唐代是把宗亲和外臣放在一个框架里面来管理的,基本保持一个平衡,而这些宗亲也都在各自的职位上为大唐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
宗亲担任州牧县令你敢信?很多,还都做的相当不错。
宋明清宗室就被拎到了框架之外,变成了超然的一个群体,除了祸祸败扯造反什么的好像就没起过什么好作用。
“左丞,大监,京畿已定,归程并不甚急,慢慢行走便是,二位可从车马。”
“不用,就与你等一同骑马即可,某尚可执戟。”
霍仙鸣无奈的看了何定一眼:“尊照左丞所说吧,某亦无碍。”
“逞能。”李左丞斜了霍仙鸣一眼:“给大监准备车马,上路吧。”
“谢过左丞。”霍仙鸣也不生气,笑嘻嘻的作揖拜谢。
何定着人给霍大监安排车马,大家在驿馆吃了顿饱的,出梁州城奔留侯祠,走凤州梁泉出宝鸡渡渭水,再渡千水诸水,用了两天的时间回到天兴。
“左丞,大监,可在驿馆沐浴歇息,某去城内通禀我家郎君。”
“无坊,在此歇息片刻用些酒食,一同启程就是。张郡王职爵尽在吾等之上,自当由吾等前去拜见,何来通禀?”
李左丞淡淡的说着,下了马往驿馆里面走。
“听左丞的。”霍仙鸣笑呵呵的跟在后面,给了何定一个眼色。几天下来两个人到是厮混的熟了,大有相识恨晚的节奏。“
几个人和众兵将吃饭喂马,要水冲洗了一下,然后一起进城。
何定其实知道这李中丞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他给张军通风报信,可是这未免就有点幼稚了。这是哪儿?
凤翔府天兴城。
这还用他特意路一趟或者派人跑一趟吗?
他们这些人一过渭水,行踪线路就已经摆在张军面前了。
张军正和戴休颜喝着白开水讨化军官学校的事情,武怀表进来:“郎君,郡公,何将军回来了,一行三人,有一个内侍。”
“内侍?可看清了?”张军愣了一下。
“怎敢有误。”
张军脸一抽抽:“内侍来此作甚?”这个李适,又搞什么妖蛾子啊这是?
“怕是,节镇要封王了。”戴休颜有点艳羡的看了张军一眼。
真是年轻啊,胡子都没长齐,已经封王拜相一方节镇了,怎么能不叫人嫉妒呢?自己拼杀到了年近六十,不过就是充了个行营节度,郡公。
“某?封王?”张军挑了挑眉毛。可能吗?就李适这个尿性……不好说啊。
第160章 太子太保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李适,那绝对是一切皆有可能。
张军还不知道,真让自己猜对劲儿了。哭。
洗去风尘,吃饱了饭喂饱了马,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李左丞和霍仙鸣与何定一起直奔天兴城而来。
远远的就看到千水河畔一排高大的翻车,少说有十几架,岸上也是一排高大建筑,工匠如蚁一样在各房中出入。
而另外一边城廓处也是一派繁忙景像,正在重新规划路径翻建房屋。
近城的地方搭着不少帐蓬,有孩童在帐蓬堆里穿梭游戏,不时的发出笑闹声。
“何将,这是为何?”李左丞看着那边问了何定一句。一般这种情况只有大灾大难的时候才会出现,但看着又不像。
“回左丞,这是天兴城在翻整道路屋舍,帐蓬为临时居处。”
李左丞皱了皱眉头:“如此众多,可是家家都有足够的财物用来翻弄么?”他以为这是在发难财,以翻整为借口搜刮。
“左丞有所不知,天兴戎兵事,我家郎君已将民户统迁至凤翔,置天兴为军城。此间城内外所居全是凤翔军户军将属眷,一应建造整修度支公仓。”
“全,全城?”霍仙鸣吸了口凉气插了一句。实是震惊,瞬间连礼数也忘了。
“不只是全城,”何定微微一笑:“此城已无北墙,屋舍道路直抵凤翔城下,双城合一。
高别驾坐凤翔以司民户,我家郎君镇天兴戎备军事,百姓则无经束,城内互有往来。”
“此去,岂不是七里之数?”
“正是,凡路七里,桥数十,筑路三条,屋无计数。”
“一应度支公仓?”
“是,一应度支公仓,仅凤翔那边的非军属富户以上,需按人口支应成本,贫贱户不需支应。”
“整修到凤翔城?两城合一?”
“是。左丞可穿城至北观看,自然明了。”
“两边又是何为?”
“回左丞,城西为新军西大营,城南城东亦为军营,城北本是闲村,现纳为新城,置坊寨于其间,另有商街。”
“若两城合一……南北合近二十里,东西五里,却是百里大城了。”李左丞念叨了几句,一带缰:“走,去看看。”
几个人穿过一段纷杂的工地,顺着已经拆掉城门的城门进了城内。
“为何拆掉城门?也没有城守。”
“本是要将城墙全部拆去的,我家郎君说不妨留存,也给后世子孙留些印迹可看。现天兴城墙已经去了城门卫守,住民皆可凳高远眺。”
“若是夷狄来犯怎么办?”
“我家郎君言,若夷狄已兵至城下,彼时我凤翔军必已皆亡,城有城无并不区别。只要我新军尚在,却不会有夷狄兵临城下的机会。”
“为何?此话……却是有些自大了。”
“我家郎君言,军队的精神惟在于进攻,吾凤翔新军之存在意义,就是要不停的进攻,把战线推至敌之脏腑不断前进,永不给敌以反覆之机。
我家郎君言,守城守城,有城可守,慢慢自然懈怠,失去锐意,与养敌无异,此凤翔新军所不为。”
“可是如何能尽全功?”
“呵呵,此话却不是某能说得,待左丞与我家郎君相会,自行询问就是。”
城里的街道已经整修好了,临街的主要屋舍也已经翻建完毕,只有后面细处还有施工中,不过已经能看出模样了。
整个县城这会儿基本上就是一个大工地。
李左丞和霍大监两个人骑在马上看的目瞪口呆。
一水的砖墙泥瓦是什么概念?长安城的皇宫都没做到。
“这,这这这,这是逾制。逾制啊。”霍大监手都哆嗦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逾制只有一个答案,他张增要造反。
“大监此话从何谈起?”何定瞪了霍仙鸣一眼。没错,就是瞪了一眼。真真实实大大方方的当面瞪。
“规制在高,在广,在其颜色纹饰,却从无言及材料。砖石黄土可有高低贵贱么?大监慎重。”
李左丞摇了摇头:“从未说过不许百姓以砖瓦,只是太过精贵罢了。张节镇真大手笔,此又为何?置办军械不好吗?”
“回左丞,我家郎君不只能于用兵,对械使造作亦是精通,改横刀创三棱血刺,造全铁之弓,亦有制砖瓦之法,颇为廉价。”
对面三个人骑着马迎面走过来,与这边人等错身而过,和何定交换了几个眼神儿:府里已经了解,准备好了。
霍仙鸣也冷静了下来,确实,规制只是规定了建筑的高度,阔度,颜色和装饰物等等,确实没说百姓就不能使用砖瓦为屋。
他只是在宫中待的时间长了,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这会儿就有点惭然:“张节镇到是大才。”
“正是,我家郎君无所不精,忠君事国,常言以平静巨唐为己任,复我疆河为目标,言开疆拓土方才是巨唐儿郎之应为。”
“到是好儿郎。”李左丞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可是,某还是不明,为何要如此糜费?”
“左丞有所不知,我家郎君大善,常言诸事须以人为本,军将之本在于军眷,民众之本亦在于亲眷。
若使军将能奋不顾身杀敌,使民众能不思私利一心为公,当先安其心,使之家属亲眷幸福太平,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诸人无所顾,自然肯争先。”
“好一个诸人无所顾,自然肯争先。”李左丞击掌兴叹,被何定说的有些兴奋起来。
“妙人。”霍仙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也是若有所思。
“去寻你家郎君吧。”李左丞没了继续逛街的欲望,这会儿就想马上见到张军。
“左丞,大监,请。”何定前面带路,一群人穿城而过,来到府衙。
自有亲兵跑进去通报,何定陪着李左丞和霍大监在府门等候。这是礼节。
没一会儿,张军和戴休颜一路迎了出来。
李霍二人和戴休颜却都是早熟,笑着应礼,一起进府。
来到三堂,李左丞却没落座,说:“还请张节镇唤平陵郡君出来相见。”
张军摆手叫武怀表去请人。
没一会儿,大娘子牵着小娘子,后面跟着红蕊行了出来,福身见礼。
李左丞取出制诰。
“敕。有平陵郡君李氏,佩服《礼经》,周旋法度,有柔婉之行,即表于天姿,有恭俭之仪,持度有方,贤良淑德,素以慈惠,可封沣国夫人。赐白铜饰犊,地千五,帛织数匹,金器若干,以昭资奖。”
“臣妾拜谢皇恩。”大娘子躬身行礼,脸上泛起了红晕。国夫人了呀。
李左丞把制诏交给大娘子,这才拿出张军的来。
“敕。有能臣张增,素来有功,可捡校尚书左仆射,进太子太保,爵凤翔郡王,仍充凤翔陇右泾源邠宁朔方鄜坊观察节度水运诸使,仍兼凤翔府牧。”
李左丞抬头看了拱手躬身而立的张军一眼,面容有些古怪。一旁的霍仙鸣和何定已经侧转过身去极力的憋气中了。
“散官如故。”
第161章 绝非嫉妒
噗。戴休颜直接喷了,霍仙鸣笑出了鸡叫声,何定脸憋的通红,几步就去了堂外,躲了。
大娘子拿着自己的制诏还处于兴奋中,没太注意,奇怪的看着大家。小娘子正在极力的伸手去拿阿娘手里的制诏要看。
李左丞把黄绢制诏卷好塞到目瞪口呆的张军手中,自己哈哈的仰天大笑起来。这是他做为尚书省左丞以来最有意思的一封制诏了。绝无第二。
‘我靠。姓李的,我特么。咱俩没完。’张军拿着制诏欲哭无泪。我可去你麻的散官如故啊。
“恭贺郡王。”李左丞冲张军拱了拱手,霍仙鸣和戴休颜也肃身恭喜。郡王,已经是外臣能达到的顶峰了,往上已经封无可封。
什么外相,什么仪三司平章事,在郡王面前都是不值一提。当然了,人家进郡王本身就肯定也是仪三司平章事了。
职太子太保,这也是外臣能够达到的最高职称,从一品大员。唐三品为相,从一品已经是妥妥的超品大佬。
在这个品级的职位只有三个,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排名不分先后,分别是太子的文化老师,太子的体育老师以及太子的安保员。
没错,太保是负责保卫安全的。
再往上,大唐的正一品有七个职位,太师、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天策上将。
天策上将是太宗李世民的职位,没有人敢担任,其余六个职位分别是皇帝的老师,师傅,安保员。
太尉是全军总司令,原为司马,因新莽篡汉被弃置,以太尉替。
司徒管理全国的户政和土地,司空管理全国的工程水利,各自对应六部之三。
事实上在唐代,这六个职位都是荣誉职务,不会授给任何人,顶多也就是捡校一下,表示皇帝认可你,认为你有可以担任此职的能力。
其中太尉,司徒这两个职位到是授过几次,但也没有任何实权,事实上还是名号罢了。
大唐的实权掌握在三省六部,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以及六部尚书。
中书令两人,门下侍中两人,尚书令一人但是因为李世民当过这个官所以不授,以尚书左右仆射代,还是两个人。
这六个人就是宰相。同职,同权,没有正副之分。中书令原来是正三品,后来代宗时期提为正二品。
六部尚书为正三品,同样是相,但不能加宰,可以理解为副相。其中户部原称民部,因为忌讳太宗李世民的名字改为户部。
也就是因为民部改名这个事儿,让太宗感觉这个皇帝的名字是个麻烦事儿,于是从他这开始,太子就要改名,改一个比较不普遍的名字,以减少麻烦。
所以我们就看到了这么一种现像,从唐以后历朝历代的皇帝名字都比较怪异,能全部念出来的都是大佬。
最牛逼的明代,愣是造出了一个化学元素周期表。锂铍钠镁铝钾钙钪钒钛……金字旁的都是朱氏嫡系子孙的名字。
就是为了不重,为了避免民间需要忌讳的麻烦。也是不容易。
……
张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就要喷出来的老血压了下去。
李适,我要是不找机会和你练练摔跤拳击什么的,我都对不起你对我的厚爱。
“臣增谢过皇恩,谢过左丞,大监。”张军拱手揖了揖,对几个人表达了谢意,吩咐武怀表去张罗备酒。这事儿必须喝一杯。
“耶耶。”小娘子抢不到娘娘手里的敕封,转头看向张军,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
“什么?”张军低头看向女儿。
“这个。”小娘子指了指敕封。
张军想都没想就把敕封往女儿手里一塞:“不要沾了水火。”
“哦。”小娘子开心起来,露出大大的笑脸。这东西只要不用水泡不用火烧那是相当结实的,小孩子根本撕不烂。
大娘子一脸的耽心,正好也不用她在这里陪着,抱起小娘子回后面去了。估计小娘子这个新玩具刚到手又得失了去。
“正好戴郡公也在,到是省了某一番跋涉。”李左丞又拿出一封敕书慢慢打开。
戴休颜一愣,随即就有些激动,整了整衣袍肃然而立。
“敕。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
盐州刺史戴休颜,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慕间平之令德,希曾闵之至行,宜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於展亲,永固磐石。
咸秉大节,著于艰难,同勋叶忠,翼我兴运。
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可为咸宁郡王,捡校尚书右仆射,仍充奉天行营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常卿,加食邑四百户,散开府仪同三司。
赐宅道政坊,凡北门之西又十字街西之北地,公廪以出。赐舞女二十,乐队一编,帛织数匹,金银器若干,家仆数十,良马数匹,犊车数架。
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看看,看看,看看人家这个,就不说那些什么获承天序卫我邦家,什么咸秉大节翼我兴运了,看看这后面,八分之一坊的大宅子,整修都是国家支付,又是舞女又是乐队,又是金银又是布匹车马。
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张军表示绝对不是嫉妒,真的,这完全就是明摆着的不公平,赤果果的搞不正之风,是有意的挑拔大臣之间的矛盾,打压功臣上进的积极性。
“臣休颜惭愧。谢过皇恩,谢过左丞,大监,张郡王。”戴休颜做揖谢了一圈儿,郑重的接过自己的敕书仔细卷好收了起来。
“恭喜张戴两位郡王,此番上都起复,圣上欣喜,持诸郡王之肱股,必兴我巨唐之鸿运。”霍仙鸣拱手向北拜了几拜。
他是皇帝的近臣,这个时候可以代表皇帝说几句勉励的话。唐代的太监还不叫太监,是内臣,是可以做官的。
这句话说的,张军把自己心里那点岔气儿都忘了。皇帝拿着你们的大腿骨,一定能复兴我大唐的荣光。
张军摸了摸自己的大腿,那场景想想都瘆的慌。
第162章 剔粪大哥
当晚,张军在府内大排筵宴招待李左丞和霍仙鸣二人,戴休颜,李应右,高庆,惠静寿,孙福达,高固等作陪。
大娘子得了国夫人,也在后院儿排了席筵,请了凤翔天兴两县的吏臣官将以及贵富人家的妻女来庆贺。
其实也就是通知一声的意思,姐们现在是国夫人了,大家心里都有点数。
张军麾下在凤翔的诸将,诸官,包括匠作监的主事匠作等人都请了过来,同贺新喜。
城内的妓馆这一晚都歇业了,歌舞妓女都来了府上献艺。
好不热闹。
一直闹到深夜酒宴才散,李左丞和霍仙鸣,戴休颜就宿在了府上。
第二日,张军被生物钟唤醒,用冷水冲洗了一下方才感觉清醒了些。这个时代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喝多了也晕。
不过,经这一晚,他千杯不醉的名声是打响了。满桌客人都被他喝躺了,可谓大杀四方。
没办法呀,这玩艺儿连个啤酒都不当,张军感觉喝这个完全看胃容量,不就是酒精饮料吗?
到演武场跑了几圈儿,把筋骨活动开,小娘子就起来了,一样的趴在廊凳上唤人。
“耶耶。”
“哎。可睡好了?”
“嗯,娘娘昨天喝醉了,耶耶可醉了?”
“没有,耶耶千杯不醉。”
“酒可好喝?”
“不好喝,还是饧饴好喝些。”
“那为何都要喝?还喝得烂醉。我都看到姨姨们醉吐了,吐在花丛里。”
张军挑了挑眉毛,看来以后得限制在后院摆酒了。
这特么,这个时代的人哪有什么卫生意识,想吐就吐,包括大小便也是得劲就行,什么树林草丛的说来就来。
这会儿在任何一个大宅里,不管是皇宫还是宅院,只管去草丛树林里找,别的没有,屎尿遍地随处可见。
有些懒的侍女就把主子的屎尿桶随意泼散,甚至从二楼往下倒。有画面感没?
“莫学此等,都是不好的行为,耶耶以后教她们改。”
“好。耶耶,今日可以早些吃饭么?清禅肚饿了。”
“昨晚可是没吃饱?”
“吃饱了,可是它又饿。”小孩子长身体,吃的多饿的快,这也很正常。
唐朝是从一日两餐到一日三餐的过渡时期,除了皇宫里面和军队,都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制,全凭主家怎么想。
皇帝是一日四餐,一般官贵人家大多是三餐,朝食,昼食和飧食,而普通人家就是怎么吃的都有,大多是两餐,即大食和小食。
基本上都是中午吃的多些好些,早晚就要少些。
张军之前一直是在军营内,跟着部队的餐饮制度走,战时三餐,闲时两餐。不过现在已经被他调整为了统一的三餐制。
家里这边他还真就没注意过。刚搬过来呀,说句实话除了媳妇的身体别的他还不太了解。
“家里平时吃几餐?”
“娘娘和姨娘吃两顿,晚上若是饿了便加一餐。我的肚子经常会饿,是不是坏掉了?”
“不是,耶耶也会饿。以后我们便吃三餐,清禅吃四餐,可好?”
“好。”小丫头痛快的点了点头,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突然笑容一收:“娘娘不让怎么办?”
“不会,耶耶说怎么叫就怎么吃。”
“好。”小丫头又笑起来。孩子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我想贴娘娘和姨娘的花钿,娘娘不许,说我还没长大。可是贴不得吗?”
这个张军就没有办法了,这个时代对人的年龄,各个年龄段的穿衣发型化妆方式都有严格的规定,这个可不好随意打破。
“耶耶也没办法,等我和你阿娘商量商量可好?”
“好。”
张军便带着女儿出去到东衙吃饭。也就是到府内的食堂那边,幕僚胥吏们都要管饭的。
等爷俩羊内汤饼吃的尽性了回来,大娘子已经起来了,正指挥着家里的新旧婢女收拾花园。
“娘娘,耶耶带我吃了汤饼。”清禅笑着和阿娘打招呼。感觉有炫耀的意思。
“以后家里吃三餐,”张军对大娘子说:“饿了就吃,不必约束,让她们也都一样,总不能饿着肚子操持。”
“是。”大娘子应了一声,斜眼去瞪小清禅,清禅嘻嘻笑着躲到耶耶身后去了,探出头来和娘娘做鬼脸。
“肉菜要均吃,清禅也一样,不要使偏了,对生长不利。”
清禅就噘起小嘴。她不想吃菜,喜欢吃肉。
两口子带着孩子把后院和花园转了一圈儿,算是巡视,也是熟悉了一下。有点太大了,走了没多会儿清禅就累了,被张军驮在背上咯咯的笑。
张军有着格式化的大脑,记忆车出奇的好,回来便取了纸笔把后宅和花园规划了一下,画了张图纸出来。
这里加丛竹子,那里加个廊亭,这里的小路改一改,那里的湖岸修一修,动作不大,但肯定要比原来适宜的多。
主要是加了数处公共卫生间,还分了男女。
这么大个府邸,原来的厕所只有两三处你敢信?那也就难怪婢女下人随便找草丛树林解决了。
这会儿厕所都是旱厕,下面埋个大缸,上面铺上木板,或者有钱人,官员家里的,要铺上厕床,也就是坐便。
普通人家就是挖个坑盖上板子完事儿,养猪的人家就牛逼了,是在猪圈上面搭个悬空的台子,就直接往猪圈里甩。
唐代虽然水利工程相当不错,但屎尿这些是不允许排放的,有相关法律。
所以就有了专门的剔粪人这个行业。别瞧不起掏粪的,一般人想干还干不上,都是社会大哥把持着,人人都是大富豪。
他们收钱掏粪,然后把粪弄出城卖给田庄积肥,两头赚钱。
而且社会地位还不低。一旦有人感觉自己有了几个钱儿牛逼了,得罪了这些剔粪人,你就等着吧,没人来给你家掏了,那真是惨不忍睹啊。
这个对于张军来说不是问题,现在有水泥了,化粪池了解一下。
规划了一下整个后院儿连带着花园的建筑,先给厕所定位,然后取化粪池的位置,按一百人十立方米计算,根本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张军的后宅全部算下来,现在也就是五六十人的样子,他设计了一个三十立方的三隔池子,想着把前院的茅厕也改一下引过来。
至于东西两侧,可以各自再单独搞一个小型的。
这东西不仅仅是卫生,还可以利用一下沼气,冬天取暖也方便。
正画着,霍仙鸣来了。
“郡王,可是方便?”霍仙鸣在外面问了一句。
“大监请进。来人,备茶。”武怀表应了一声去安排。
霍仙鸣走了进来,笑道:“郡王海量,某到是见识了,日后必不与郡王同席。”
第163章 司兵惟公
“某可未曾逼迫哪个强饮。”张军笑着让座。
“郡王府中这个……可是稀奇,可是有甚讲究?”霍仙鸣第一次接触桌椅板凳,相当好奇。
“没什么讲究,只是某从军伍,不喜卧坐,亦不方便,便着人置作了桌椅来用,只图便利。”
“确是方便。”霍仙鸣看着桌椅点头:“似昨日一般宴席,此桌椅便大大好过席筵,宴后清理也是省了诸多事物,干净整洁许多。”
吃饭喝酒,难免洒落,大家盘坐在席子上就难免沾些在身上,肯定没有桌椅来的卫生。
不过话说回来,桌椅的发明也让分食的筵席变成了大家一桌围餐,也说不上是好是坏,是发展还是退步。
“对我等公务之人利处也是甚多的,”张军拍了拍桌子:“屈坐久了伤腿,不及此物。某已设了坊作,待出产后会送至宫中。”
“如此大善。”霍仙鸣拱了拱手:“有劳郡王费心了。”
“小事。请坐。”两个人坐下来说话。
“某尚闻郡王欲起复秦原二州,未知真假。”霍仙鸣直接道出来意。你说你要打吐蕃,这事儿是吹牛逼还是要真干?
张军点了点头:“将领军士已经集结了,本来是想借起复长安这个机会先拿下秦州,不过,现在事情有了些许变化。”
“何故?”
“大监应知,崔鸿胪劝说陛下与吐蕃借军之事,论莽罗衣率两万大军现驻于邠州长寿域内。”
霍仙鸣点了点头,恍然:“郡王可是耽心这两万蕃卒?也是,两万大军,不可不惧啊。”
摇了摇头,张军说:“两万人马尔,不足为虑,现已为我凤翔缴械,是杀是留不过一念之间。只是,某有疑虑。”
“缴械了?”霍仙鸣吃了一惊:“因何疑虑?”
“蕃兵为王命所请,若尽数杀了,陛下必受违约之责,且论莽罗衣为吐蕃皇族,吐蕃必是不肯善罢干休,某,不知陛下之意,未敢擅动。”
“此事因何未报?”上表里没提这事儿啊。
“事发突然,又临陛下还京之时,暂且押后为好。待圣驾回宫再报不迟。”
霍仙鸣点了点头,也同意张军这个说法,没有什么事情能大得过圣驾返京的。至于那些蕃卒这段时间怎么过……谁在意呢?
霍仙鸣就有点莫名的兴奋起来,看张军的眼神儿也有了些变化。
这是个猛人啊,杀人如芥,逼退李怀光,攻城夺地像闹着玩似的,朱贼如此声势一日倾废不说,两万吐蕃大军不声不响的给拿了。
“某思充伍,请郡王指教。”霍仙鸣郑重的给张军拱了拱手。
让太监领军这事儿,不可能是李适的突发奇想,也必是前后斟酌出来的主意,像霍仙鸣这样的近侍肯定是商量的主要对像。这个没毛病。
而且太监只是去了势,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理想和报负,想出人头地自然也不意外。
说句实话,张军并不抵制太监领军,反而还有点儿支持。
历史上总是把太监‘干政’描写的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不管是太监干了什么,财政也好,政策,领军,统统视为大逆。
但事实上真的是这么回事吗?未必见得。
当然,不排除骄奢极欲的现像,也总有害群之马,可是做为正义方的外官就没有了吗?祸国殃民的,为害一方的都是谁?
只是利益方的相互倾轧而已。其实上下几千年,拢共太监掌权的也没多少,却臭名远扬,究其所以,不过是没有话语权罢了。
这个可以参考明朝诸代皇帝的历史形像……傻子都知道那不太可能,故意涂黑的痕迹简直太明显了,都不加掩饰。
大明朝要是没有魏忠贤等,都熬不到朱由检登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那些文人除了党争就是肥私,谁管国家存亡?然后秃笔一挥就是历史。
哪个造反的是太监?哪个民不聊生是太监弄出来的?相反历史上太监做出多少大事?
他们和皇帝是一体的,除了忠心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张军并不认为李迁把两大禁军交给太监有什么错。
原来到是没给太监,一心相信白志贞,结果呢?禁军全是吃空晌的,长安城防虚若无物,他自己到是发家致富了。
又为了私利联合卢杞逼反了李怀光。
从安史之乱到兴元元年这会儿,造反的节镇好几十个,仗打了好几十年,这里面可没有一个太监,全是信赖有嘉的当朝重臣。
反观后来,李迁把禁军交给太监以后,神策军成了晚唐唯一能打的军队,左征右突,保着大唐磕磕绊绊又走了一百多年。
张军摇了摇头,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霍仙鸣脸色就是一变。
张军摆摆手:“莫要误会,某只是想起些事情。大监若要从伍某是支持的。”
想了一下,张军接着说:“若大监等掌兵,无外乎禁军羽林,某以为无伤大雅。禁军为禁内之军,大监为天子近臣,并无不妥之处。”
“郡王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禁军乃天子之军,匡扶王都皇城之安危,自是由天子定夺,不足为外臣道。
现在天下罔乱,逆贼皆出重臣,连年征伐不休,弑上忤逆者不可胜数,陛下能信之人几何?某以为诸大监应为其一。”
霍仙鸣站起来冲张军揖了三揖:“内臣谢过郡王。”
张军起来还礼,两个人重新落座。
张军说:“司兵惟公。对内公平,对外公正,对上公心,对下公德,将以士唯重,士以卒唯先,卒无后顾,必奋勇以效。
诸部奋勇则全军奋勇,全军勇则往而利,以善进善生生不息,大事可成。”
只要形成良性循环,军队的战斗力就上来了。
霍仙鸣消化了一会儿,问:“重赏之下可有勇夫?”
“有,但不可长久。”张军点了点头:“驱人以利,利亦驱人,利复滚利何以着利?必不可久。”
你用利益驱动人心,人心也在驱动利益,相互驱动之下就会不断的加码,所以不可能长久。
第164章 人心所愿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
基本上都是霍仙鸣在问,张军给以回应或是回答。
霍仙鸣问的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张军对他也是越来越有兴趣,感觉是个人才,可以培养。
之所以形成这么个局面,并不是张军就比霍仙鸣聪明,比他厉害,这是时代差带来的压制。
很多以后中小学课本上的道理,在这会儿都属于高深知识序列,就像这会儿皇帝吃的东西还不如现代的老百姓。这就是时代差。
“郡王为何立天兴为军城?可是出于易管制?”军城用军法,简单粗暴,不用去研究大唐律的条条款款。
张军摇摇头,招手唤武怀表进来给弄开水:“并不是。某只是想为诸军将塑一方净土,造一块归宿,以唤醒彼等心中守护之念。
人皆有家,人皆思亲友。
家亲平静幸福无忧无虑无兵患天灾,无生活压迫,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美满而尽天伦,此,难道不是大监心内的愿望么?”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国家观念,但却有着深厚不可动摇的家族观念,也就是血脉亲族的传承。不管富贵贫贱。
所以他们并不在意国家存亡与否,在意的只是家族的兴旺繁衍存续。
五姓七望哪一个不是千年家族?不管朝代怎么更替,他们都是达官巨贾显贵非凡,甚至皇帝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符号罢了,连一点恭敬之心都不会产生。
流水的朝代铁打的家族。这也是为什么老杨家老李家一上来就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想弄倒这几家的原因。
朝堂之上大小官员都是人家的子弟,哪个皇帝能睡着觉?
隋唐为什么那么重视教育?大兴文武经学开辟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老杨家性子太急,所以被换掉了。老李家有了经验,所以成功了,却也失败了:最后几大家族拉着老李家一起崩塌。
“那郡王何以保障此平安美满?”
“并非某来保障,亦不需某来保障。”张军笑了笑:“凤翔数万将卒自会保障,某能做的惟公平公正而已。”
“此,亦艰难哪。”
“却不是很难。在凤翔军中不论品秩,惟能者上,有功必奖,有过必惩,将士操练军卒,军卒评议将士,但有不允皆可上报询查。”
“如何避免苟且?”
“分而设之,互不统属,你之过错吾之荣耀所在罢了,虽不能百亦能接近。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绝对的公平,某只是尽最大可能去争取公平。”
“闻君一席话。”霍仙鸣站起来又施一礼,张军无奈,起来还礼。好麻烦哪,就在嘴上客气客气不行吗?
“某可是打扰?”李左丞出现在门口。这哥们是真能睡,这会儿才起来。
“未曾,左丞请便就是。”
李左丞这确实是嘴上客气客气,人已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很有兴趣的打量着屋内的桌椅摆设。
“左丞请坐。”张军起来给李左丞拉开一把椅子。
“此物等,可有售卖?”李左丞坐下晃了晃屁股又拍了拍桌子。
“正在立坊,需等待几日方可。”
“好,到时告之一声,某很喜欢。”看来对席地跪坐深恶痛绝的绝对不只是张军一个,只是他们没有办法。
用习惯去改变习惯,总是需要一个漫长而又曲折的过程,而圈外人往往能更快速的打破。
所以巨大的改变,往往都不是同行干的。
“郡王与大监相谈甚欢,某却是唐突了。”你们刚才说的那么热闹,能不能告诉我说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某与大监一见如故,说些营内诸事。”张军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左丞有所不知,郡王灼见之高深足以言师,令某茅塞顿开受教颇多。若非,若非某乃内臣,说不得要以师相称。”
霍仙鸣没张军这么轻松,很是郑重的表达了一下心情。他确实从刚才的一番对话里吸收消化了很多对他有用的东西。
“大监谬赞了。左丞要吃点什么吗?”张军有点不太迁应这种当面的夸赞,臊啊。
“昨日宿醉,午饷一同吃吧。郡王海量,某却是很久未曾一醉了,到也舒坦。大监如何?”
“内臣也是昏醉了,只是日常惯了早起,至时自醒,却也莫可奈何。”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生物钟虽然没有明确的认知,但是也是知道的,以习惯贯之。
李左丞一来,方才的话题也就过去了,再怎么样,一个太监和一个当朝重臣在宗室面前谈论部队上的事情都不太对劲儿。
“节镇通城遍以砖瓦,不觉糜费么?”李左丞学着张军的样子抱着碗热水,随意的问了一句。
“土屋易破不能恒久,砖瓦虽然比夯土贵了一些,但好在持久,几十数百年仍可居住,反要比土屋需反复修整节省许多。”
“宫中尚未遍及砖瓦呀。”李左丞看似无意的念叨了一句。
皇宫中也不是所有的房屋楼阁都是青砖泥瓦,也有一部分是夯土所制,再敷以青砖饰面。
“左丞有所不知,此间建筑也尚是在尝试,未知结果不敢表明。若此次建功,自然马上兴筑长安。
而且左丞应该知道,官贵诸宅时时修补甚易,而下民则时有坚难,一屋一宇皆为大事,覆屋漏瓦犹居者不是少数。
天兴皆为军眷,彼家儿郎为巨唐赴死争战,某自然需顾得其父母妻儿完全。”
李左丞也没什么表示,喝了口热水:“此番建筑有何不同之处么?”
张军点了点头:“某略通术数匠作,总有些奇思妙想,本来无事,一一尝试便了,成功亦可,不成亦无所谓。”
“节镇大才。可是有何精妙之处?”
“百闻不如一观,不如左丞与大监亲临指点一二?”
“甚好,”李左丞点了点头,看了霍仙鸣一眼:“即是郡王盛情,某等也不好推脱,就走一遭吧。”
“内臣奉命。”霍仙鸣拱手同意。他也不敢不同意。
于是李左丞非得张罗的事儿就变成了张军极力相邀,左丞与大监推脱不得,只好勉强一起来参观一下。
这特么就是语言的艺术,张军感觉自己有必要拜师认真学习一下。
三个人从三堂出来,却没马上出府,张军拿着刚才画的图纸带着两个人先从便门来了花园,找来家里的仆役,让他马上安排人手挖坑。
张军找准了地点,在地上画了线:“就按此线深挖九尺,上下坑壁锤实平整后用薄板铺平嵌牢,寻杜主事着人浇筑水泥,壁厚半尺即可。”
武怀表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第165章 工地视察
张军家中外院现在没有管家,只好让武怀表安排。这个管家的事儿也是要提上日程了。
还有王如意现在监军在同州,也要考虑好回来以后怎么安排,估计至少一年多的时间,这个亲兵队正的位置却是不好空缺。
安排好了这边,张军才唤人备马,与李左丞霍仙鸣从侧门出府。
整个天兴城的城改扩建工程是从城北往城南进行的,城北这边已经基本建好了。
刚才几人是从城南过来直接进府,这会儿再往北走才发现诸多不同之处。
民居以青砖黑瓦,而公寮则是红砖灰瓦,各成一色方便好认。
路面正在铺设水泥,夯好基层,铺以卵石,再以土层覆盖夯实,反复两次后,以整竹搭井字架铺牢浇混凝土。
这个时代又没有几十上百吨的大车,以整竹充筋筑路完全能满足需要了,走走马车牛车完全是小意思,造价低廉取材容易。
其实就算是现代,有很多地方用的也是这种方式。是整竹,不是竹片儿。
张军下了马走到近处,蹲下检查了一下基础层,竹井的牢固度,又试了试搅拌后的混凝土。还行,都还是做的到位。
主要还是这会儿也没必要太高的要求。
这东西对付个十几二十年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应该也发展上来了,再换就是。那时候想换什么换什么。
张军低着头检查的时候,周围所有的工人匠作都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
等张军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四周,所有人躬身施礼。“府师。”
张军有点懵,不过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接过手巾把手擦了擦:“很好,比我想像的还要好一些,诸位要保持下去。
在能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尽量加快施工速度,城外还有那么多户口住着帐蓬草窝呢。”
“谨诺。”
“城内需要几天?”张军问站地身边的匠作。这人是杜主事的徒弟,也是路面工程的主事之一,算是总工程师和技术指导员。
“回府师,城内尚需半月可铺完,按府师的交待,能全部正常通车行人需再加十日。”
“房屋寮舍呢?”
“亦需十数日,半月后可陆续迁入。”
“好,你等辛苦,待事毕再行论赏。城北那边如何?”
“道路已铺设完毕,桥梁尚需些时日,房屋宅舍正在抓紧时间。近几日迁来民户不断增多,工人是不缺的,到是砖瓦有些不能及时。”
“可知原因?”
“烧制需要时间。请府师放心,已经加添人手增开窑口,很快产量就能提上来。”
张军点了点头,情况基本上比他预计的都要好上一些。主要是这会儿全民皆工,迁来的户丁都可以马上加入建设队伍。人多力量大嘛。
天兴城的房子也不是白给的,需要用工分来换。
迁过来的民户还有原来城中的兵户都要参加劳动,除了换取口粮之外还会计分,到时候按分计酬,也就是房屋物资的发放。
这会儿整个凤翔天兴两城以及周边诸县镇的民户那真是情绪高涨,都在为这次城改贡献力量,选入各坊做工的,搞建筑的,还有集体在城外开荒辟田的,都有活干。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老百姓除了种地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生活来源,所以积极性相当高,而且干什么活都是一把好手。
房屋盖的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砌砖本就比夯土快,房架窗子门户都是用的原来的稍改一下,省去了木作打造的时间,而屋顶铺瓦又比铺草方便快捷的多。
唐代的民居主要是茅草屋,不只是普通平民人家,富裕户和很多官吏也一样住着草房,只有皇宫官署大贵人家才是一水的瓦房。还不全是砖的。
这是时代的限制,也是生产力的限制,技术上,事实上唐代的砖瓦建筑工艺已经很成熟了,纯砖瓦结构的高楼已经出现。
确切的说,是砖皮瓦顶木头芯。以砖砌墙以瓦结顶,里面都是木制楼板阶梯。这种建筑方式一直延续到了近代。
“郡王,此是何物?”
李左丞和霍大监跟着看了半天,甚至还学着张军蹲下来用手探了探,下面的夯土石垫层他们还能理解,上面这竹架子还有这稀泥是怎么回事儿就完全不知道了。
“此是石泥,干后却是比夯土坚硬些,风雨后也不会泥泞塌陷,只是所得不易,效果也还需要试验调弄。”
李左丞和霍大监互相看了看,都没太听明白,却也不好再问。
再往北走,铺设好的路面盖着厚草垫子,上面淋了水,温漉漉的把水泥路盖在下面养生。
值勤的军士站在路边指挥交通,看着防止有人踩踏。
北墙拆除后的痕迹已经找不到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城内的北大街直接延伸出来直通向凤翔城。
大街两旁都在盖房子,仍然按坊分置,但却不再设坊墙,一块一块的整整齐齐,只有坊寨还有紫阳观有高墙围挡。
两边的辅路也是由城中巷弄延伸出来的,辅路两边都是店铺,前店后宅,再往后才是彻底的民户宅院。
热闹啊。人行车走马嘶牛哞,喧闹声不绝于耳。
大唐风气开放,相对来说女人的社会地位比较高,一样出来做工买卖,天气渐热,在街上四面环顾下来全是白嫩嫩的大胸脯子。吊带低胸装了解一下。
而且大唐官贵人家和普通平民在穿着上的差别并不大,这是衣料品种太少的原因。
区分女人身份的地方就是脸抹的白不白,头发梳的高不高,花钿和唇红的颜色艳不艳,眉毛画的黑不黑。
……就是越像鬼的身份越是高贵。
反正张军感觉这街上的画面太诡异了,好在这些高贵女子并不太多,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的,虽然也打扮,但还能忍受。还算能看。
这玩艺儿画完了像戴个诡异面具似的,张军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时代的男人是怎么来分辩好不好看的。
他连长相都分辩不出来。
就像妓馆,别说要花大价钱,就是她们给张军多少钱他都不会去,一想到被一圈儿无脸人围着他就感觉后背发凉。
不尿裤子就不错了,还情调?
张军引着李左丞和霍仙鸣二人骑着马,顺着新夯出来的街道一路向北巡视了一下。这边完全就是工地,还没有分房到户,工人都住在临时的营帐里。
不过规模和大概的样子已经能看得出来了。
“郡王大手笔。”
“左丞谬赞了,只是尽力罢了,军士为国赴死,某自当为其等安心。”
霍仙鸣在边上点着头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凤翔城。
第166章 此物化灰
凤翔这边只是迁出迁入了一些宅户,城内还没开始进行改造,要等天兴城建城,中间新城启用后才开始弄这边儿。
和一片火热有些杂乱的天兴城以及沿途不同,这边一片安祥。
除了和天兴一样拆除了城门以外,再没有什么变化了,连有些破旧的城墙都没有修补。
只有城南因为配合修路以及新城建设,把原来的廓镇迁了,看着稍微有些狼藉。
“凤翔城内居户皆为非军户,富贾或官贵人家,本府户政相关也设在这边,天兴惟军事。左丞,大监,可要进城?”
“天兴城内的大户也一并迁了过来么?”
“是,军城之内只允许军眷丁户定居,一切与军事无关的都要迁转。”
“包括寺庙?”
“是,本府域内所有寺庙都不许建于城内,四十以内不得出家,不得收抚幼童,不得蓄养妇女,不得侵占田亩,不得收纳异宝金银。”
李左丞和霍大监都惊讶的扭头看向张军。“当真?”
“自是当真,此事岂可玩笑?原诸寺一律迁转合并,四十以下强使还俗,蓄养之妇女幼儿有家还家,无家者聚拢抚养。
寺庙下田亩据实测量,按丁计数,超出者罚没,余者依律抽税。所藏财物一一记录,来历不明者罚没充公。
僧人凡从事惑众敛财逾法者,一律收监。”
张军在泾州差点死在和尚手里,下面这些人都是吓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随后在李应右和高庆的主持下,在整个张军辖域内,针对寺庙僧人的还击就开始了。其实也谈不上还击,原来计划中也是要整改的。
只不过这一次就稍微激烈了那么一点儿,而张军在泾州对几家寺庙所做的外理决定也成了方针政策。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还是一大跳。
五镇诸州县的寺庙足有近千,僧尼逾万,田地数十万亩,胁民户近八千丁口,蓄养妇儿四千六百多口,藏金银无数。
这是什么概念?三万多人口几十万亩田地啊。别的都不说,一年光是避税就有多少?而且大多寺庙都有惑众敛财的习惯。
这就是典型的与国争利殃祸一方,也就难怪历史上反反复复发生了那么多次的灭佛动动了。
“郡王此行……还需斟酌呀。”李左丞捻着胡子挑着眉毛,半天弄出来这么一句。
佛教走的是高端路线,多与权贵交集,这也是一句善意的提醒。
“左丞,大监,可还记得则天大圣皇后遗诏?”
张军看了李左丞和霍仙鸣一眼,也不等他们回答,说道:“去摩尼坏法,革释氏邪风,免蠹生人,式资正教,渐移时俗,庶及和平。
此为大圣皇后着重得意之事,此中之意,想来左丞与大监比某知之更甚。先圣所遣,本朝能遗忘乎?”
李左丞拱手向东拜了拜,沉吟不语。这是他祖宗,他不敢评论,也不能评论。
霍仙鸣是内臣,皇帝家的人和事也不是他能说的,也只好低头不语。
张军吁了口气:“还有这名称。寺院阁馆,均为朝之重器,无一不与民生相栖相衍,僧尼之众何来此德以寺院为舍?
民间愚朴,称寺即以为尊贵,祟礼偕拜,此风岂可滋长?
故即此以后,凡本府辖域内,凡僧尼所居均以观庵为名,不可僭越,国之税赋一应征之。”
“此事……古来有之吧?”
“古以做古,今为巨唐,古人所事关于巨唐何干?”
李左丞和霍仙鸣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苦笑。这个哥们,比想像的还猛啊。
两人都不想和张军讨论这些东西,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
中午,张军就在凤翔府衙招待李左丞霍仙鸣两及随从,唤高庆来作陪。这也是给高庆抬轿子的意思。
两个人昨天都有点让张军喝怕了,都没有多喝,饭后就地休息,张军自己带着人回了天兴这边,径直去了东营见韩主事。
韩主事现在也升官了,职务是监丞,统领诸铁器与保密坊的事务。
张军和韩主事聊了很久,把事情细细的捋了一遍,了解了一下眼下的工作进度,做了一些小调整安排。
韩主事提请修建演武营,张军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这个还是很有必要的。
所谓演武营就是武器试验场,找个靠山背水没有人家的地方圈起来设为禁区,专门在里面试验新武器用的。
现在水泥砖瓦都有了,试验厂的建设不再有什么难题。
“郎君,李左丞与霍大监从凤翔回来了,正在途中。”武怀表敲了敲门探个脑袋进来报信儿。
“好,那就这样吧,丈人辛苦些,某实在分身无暇。”
“郎君且去就是,坊间诸事但请安心。”
“有劳丈人。”
张军和韩主事告辞从东营出来,本来还想去几个道人那边看看情况,现在没时间了。
东营和道人居处现在是凤翔府的最高保密单位,是万万不能让李左丞霍仙鸣这些人进入的,连知道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回到府内,后园的大坑却是已经挖好了。这速度挺快呀。
张军检查了一下,宽深长都够,坑壁和坑底的土层已经夯实,摸上去坚硬光滑。
杜主事正带着人铺装木板。
“府师。”
“杜丈人。……今日怎的诸多人唤某府师,这是为何?”
“府师有所不知,诸坊匠作为郎君神采所慕,众议齐尊郎君为师,只是倾倒于郎君之才罢了,日后郎君有暇多指点就是,到是不用挂心。”
张军想了想,自己指导了木匠,铁匠,到是被这些人先后认为老师了,自己也没拒绝。还有几个道士,包括韩主事和杜主事两个人。
想来是这些人研究自己布置的工作,越想越感觉自己深不可测吧,必竟这差着一两千年的代差呢。
反正这也算是好事儿,张军便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在这个极倡孝廉尊师重道的社会氛围下,当老师也是一件相当牛逼的事情,起码这些称了张军为师的人,背叛的筹码就往上涨了不知道多少。
放下这此闲事,张军给杜主事详细讲了一下化粪池的结构,目的,要求还有数据。
“需以铁筋为骨一体浇筑,确保无渗漏之处。侧边需装铁筋以用来攀爬上下,盖板宜活,分为三块,间以圆孔以备观察。”
边说边画,观察口暗井盖都画出来了。这将是大唐第一个下水道,以及下水道井盖子。
“此物,确是造来何用?”杜主事到是听明白了,图也看懂了,但还是不明白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水井这东西是早就有了的,用水泥筑壁以增加坚固性他也理解,不过这明显不是水井,明明是四边封死了的。
“此物用来化灰所用。”张军拿来那张花园及后宅的改造图:“此几处增设茅厕若干,下以暗道通此处,便溺以水冲泄至此,可减少臭气蚊蝇。”
第167章 可敢立约
杜主事想了想就明白了,点了点头。其实道理很简单,只是没有人琢磨而已。
“然堆置于此,有暗道相通……气味亦相通啊?”
“无妨,后面暗道中可设机关即可。”回水弯嘛,加几个就行了。
“辅以水冲泄,到是精妙,只需常常提水予之即可。”杜主事联想了一下,感觉这个主意是真不错。
谁也不喜欢闻着恶臭,但是没有一点儿办法,尤其夏天燥热的时候,身上汗腻,鼻中恶臭,那个滋味就不用提了。
“府师,此中方法可否普遍推广?”
“待试过后,若无问题便普及,营中,坊中皆可依此例……城内却是需要慢慢斟酌,此物耗水,待某思考一二。”
虽然城内有十分成熟的供排水系统,渠壕沟道交错环绕,但并不能用来支撑排泄物,也就是下水道,那可就出大乐子了。
如果把供水渠分流用来冲排厕所肯定是可能的,水流足够大,但那就成了直排了,直接把排泄物冲进了整个供排水系统里。
都不说污染什么的,首先这在唐代是犯法的,属重罪。
如果新引沟渠把排泄诸物单独排放呢?排入城外河道里去。这个短时间进肯定没问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咱们就都是这么干的,刚开始一切正常,后来到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河道沟渠就全臭了,又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来整治。
最后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设置大量化粪池,把排泄物集中起来处理,把它和上下水源完全隔断开。
这就要求得有一套完全独立的供排水系统才行。
张军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的主意,好在靠人提水冲刷也能用,就是花费些力气而已。
到是可以考虑弄一个简化版的自来水系统。
杜主事那边把木板铺好弄牢固,杂役们开始用细铁条编织龙架。这个活儿现在大家都是干熟了的,没什么难度。
铁丝也是有的,只不过因为工艺原因,这会儿的铁丝成本高产量低,还不可能大面积广泛应用。
扎好龙架,里面再固定一屋木板用来封闭。这时候李左丞和霍仙鸣就到了,直接被亲兵引至后园来。
张军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来作揖:“左丞,大监。”
两个人也拱手还礼,好奇的看着坑里:“此是做何所用?”
张军叫家仆把挖出来的土弄走铺到别处,说:“只是茅厕堆灰所使,免得四处恶臭。”
李左丞往下看了看:“到是颇大。”一般也就是放个陶缸,这家伙一下子挖这么大个坑,能不大么。
张军让了让,三个人走到园中湖边的亭里落座。
婢女给拿来些吃嘴零食,在一边拢了火盆给煮茶粥,三个人就看着湖水闲聊。
“郡王,邠州蕃兵欲如何处置?”
“此事却是不急。”张军想了想笑着说:“每日两餐清粥即可,也谈不上糜费,等那尚结赞来问便是。朝中只当未知。”
“如何断定彼一定会先奏?若时日周长不免陷于被动了。”
“这个简单,论莽罗衣为论,而尚结赞为尚,不管他多受赤松德赞的偏爱,终归内外有别,岂敢忽视王族的安危。”
莽罗衣是吐蕃皇族直系,地位显赫,而结赞是吐蕃皇室姻亲,虽然受宠官至大相,但若是置皇族生死于不顾怕也就做到头了,必被皇族排挤打压。
话说回来,两万战卒,就算放在大唐也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了,何况吐蕃。就算是只为这两万战卒的生死尚结赞也不敢敷衍。
“看来郡王胸有成竹,可是做何打算?若无机密还请相告。”
张军看了李左丞一眼,垂目想了一下:“却也无甚机密,某欲用论莽罗衣与这两万战卒的人头,与吐蕃换回陇右诸州。”
李左丞和霍仙鸣同时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呆滞下来,在心中盘算着此事的可行性。
半晌,李左丞慢慢摇了摇头:“只怕未必,吐王不昏,又有尚结赞从中斡旋,怕是不能如郡王之意。”
霍仙鸣点头同意:“太难了,怕是不可能答应,若是一州一城或还可相商。”
吐蕃用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才达到今天的地步,侵占了大唐诸多州域,只凭这一个皇族将领和两万战卒的性命,怕是不太可能。
难道还能真把人都杀了?
张军笑了笑:“吐蕃军众不过二三十万,虽说平民俱可上马做战,全民发起可能及五十万么?
两万卒,彼之一二十分之一矣,就算彼不应相换某也不曾损失,尽数杀了就是,亦可削弱彼之战力,诸州之地另取就是。”
“怕不是要引起大战?”
“巨唐健儿何曾怕过大战?某就怕他不战,若是尚结赞按兵不战只管从软处着手某或还无可奈何,若敢动刀兵,呵呵,正合某意。”
“可是,郡王,清水之盟尚未缔结甚久,此次又乃援兵,传将出去通朝上下该如何自处?陛下脸面何在?”
“国国之间何来不解之盟?惟利益纠葛而已,巨唐与吐夷之间先后结亲盟誓可还少了么?赤松德赞身上流着的就有巨唐血脉。
吐蕃自松赞干部以下五王,计百五十年。百五十年间可有多少平静?
从松州之战起,其吞吐谷浑,白兰羌。大非川,承风岭,素罗汗山埋葬了多少巨唐健儿?
几十年间侵袭安西可有计数?入河源可有计数?先后寇我凉茂诸州可有计数?九曲之地何在?
松瓜二州,小勃律,石堡城……这都是久远的事情了,现在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自安史之后,巨唐青海陇右之地尽失却就在眼前。
其间,彼胜则掠掳占我州城,败则无赖献金求和,反反复复可曾记得清楚?誓盟结亲经次可有成就?
吐蕃,惟小人矣,亡我之心不死,能与君子之义?
此次论莽罗衣率两万众入邠州,骄奢淫逸,与朱贼眉眼勾连,迟迟按兵不动观察风向,安知其寇心不在?
此次长安起复,若尚结赞争要安西北庭四镇之地,可是要给?”
李左丞摇了摇头:“自是不给。”霍仙鸣也点头:“自是不能给。”
“不给,即又是仇怨,某赌不用两年,吐蕃必再兴兵来犯。左丞,大监,可敢与某立约在此?”
“会盟……在彼念中只做无物么?”霍仙鸣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只是权宜之计尔,争休养生息之时罢了。国国之间哪有诚信可言?也不需要。”
“郡王断定有战?”李左丞认真的问。
“自然,不得四镇彼如何肯甘休?此战若彼胜得利,便危及安西诸镇,若彼失利,呵呵,必会再次邀约会盟。”
第168章 诸坊进度
张军的言论,还有行动,让李左丞和霍仙鸣受到了冲击。或者还有震动。
很多事情是摆在那里的,就看你如何琢磨,从哪个角度去看去分析。
经过一番思考两个人得出结论:张军说的很可能就是现实。
于是两个人收起了懒散的旅游心态,认真起来,和张军详细的讨论了很晚,第二天一早就收拾行装走了。
霍仙鸣要去长安,李左丞回梁州。
张军也没藏私,给李左丞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国家的概念,反复举证国这个概念的重要性。
霍仙鸣这边主要是说了一些关于领兵方面的细节,责任和义务。也答应了霍仙鸣,如果将来他能领兵,可以把军眷迁来天兴安居。
张军不嫌人多,来的人越多越好,人多力量才大。
送走两位‘钦差’,张军指导了一下园子的改造工程,带着武怀表去了几个道人处。
紫阳观已经启用,众道士们也换上了新袍,可谓旧貌换新颜。
只是紫阳观不食人间烟火,也就是不对外开放,不接受香火,物资靠拨发,主要搞研究,就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火药研究所以及生产中心。
观分前后庭,正面山门高大牌坊肃立,石狮威凛,宫门三眼,左右偏门,左右角门依次排开,宫门前三桥为引。
进中门迎面就是宝鼎天池,两边有钟鼓楼,藏经馆,祗元翊真两殿,有石碑两座,小亭两间。
正中三清大殿,东西厢设馆阁六间,环绕有回廊相通,其间奇石翠柏点缀,溪水缠绕不绝。
殿后有小花园,一排双层罩房隔断,绕过小花园,顺罩房东北角门进来就到了后庭。
罩房坐南朝北,就是诸道士的住处,整个庭院不大,东西两侧是研发中心,北侧是食堂厕所浴室等生活设施。
再走角门往里就是火药生产车间和试验中心,仓库,马厩。
每道门都有人持守,需验明正身方可进出,管理的相当严格。
“恭迎府尊。”
张军看了看眼前几个因为生活质量改善面色红润增重不少的几个老道,哪里还有一点儿原来的落魄模样。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都是大白胖子。
“你等也不可因为钻研而误了功课,身体还是要时常锻炼的。”
“诺,谢府尊关怀。”
“行了,不用拍马屁,只要事情做的好好处不会少了你们的。那个信捻现在如何了?”
“回府尊,现在已经控制在五息至十三息之间。某等已窥得门径,再允几日必会成功。”
张军点了点头,拿过纸笔画了个简图:“可做成如此模样,按需要以刻度装药就是,免得每种都要另产糜费时日。”
几个道士把图纸拿了研究了一下,感觉确实可行,免不了又围上了一顿乱拍。这些家伙是改不了喜欢拍马屁这个习惯了。
张军给他们讲了一会儿课,算是化学入门吧,来增加他们的知识储备,为以后的进一步研发做准备。
这边的进度张军还算满意。
虽然引信还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控制,但也算不错,已经可以用了。只要不在手里或途中爆炸,扔进敌人堆里早几秒晚几秒的差别不大。
这东西点着了就弄不灭,浇水也没用,就算扔到河里一样炸,基本不会出现哑弹的情况。
紫阳观隔街就是木作坊。
原来计划的是铁作坊,后来保密坊直接占了东大营,张军干脆就把铁作坊和木作坊对调了一下,把木作坊放在了这里。
主要是考虑铁作坊需要常年燃火烧炉,挨着火药库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虽然两坊之间还隔着二十米宽的马路。
没错,天兴城联通凤翔城的主干路宽仅有二十米,没搞长安城那种动辙一百五四百四的规模,用不着,已经完全够用了。
两边的两条辅路只有十二米宽。其实这也不算窄了。
张军从道观后门出来,又去了东大营。
东大营正在按照张军上次的安排整改,已经大变模样。整个围墙已经基本砌好,里面的屋舍库房等等也是七七八八。
围墙直接和天兴城的老城墙相接,只是没弄那么高,而是在相接的位置做了个斜坡修了梯阶。两边差有着两米多高。
现在保密坊正在大量的生产复合滑轮弓,招了不少工人进来,都是签了身契的贱户。道观里也是这样。
张军承诺他们在这里干满十年或十五年就给他们转为良口,中间若有立功行为会加快这个速度。对于贱户人家来说,这无疑是看到了未来的阳光。
在严厉的户政政策下,贱户可以说是永无出头之日,能通过国家设定的条件完成转户的只是凤毛麟角,根本就没有可复制性。
他们从出生就被打上贱口的烙印,只能从事低下的工作,或者卖身为奴,充当家丁杂役,或者去田庄做佃户。也就是长工。
他们不能和良户通婚,若是了娶了良户就是犯罪,要罚款流放,强制和离。
如果是女儿去了良口之家只能为婢,连当妾的资格都没有。
很多小说里都写,主角去了唐朝,于街井之间利用现代手段马上发家致富名声大噪,迎取高官贵户家的媳妇甚至公主。
实话跟你说,一丁丁点的可能性都没有。除非像张军这样,落地就是贵户人家。
在大唐,户口的管理制度之严不是现代人能想像出来的,你能做的事,通婚,进学,科考各个方面都有极其严苛的规定。
你想做生意就能做?你想娶(嫁)谁就能娶(嫁)?你想参加科考就参加?门都没有,皇帝都做不到。寒门子可不是普通老百姓。
不能读书,不能参加科举,不能经商,人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入伍参军,通过战功来改变未来,但成功率低的接近于零。
大多数贱户基本上就是种地,交税,重复一生。或者去为奴为婢,成为私户。
张军给的这个承诺,无疑成为了这些贱户人家改变子孙生活境况的希望。
莫要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会争着抢着来投奔,干什么都行,死了也不会犹豫。
张军之所以给出来一个十年或者十五年的期限,其实也是无奈,很多东西不是马上就能改变的,整个社会也接受不了。
他是相信自己在十年,十五年后,能给这个国家,这个时代带来极大的变革。他相信到了那个时候,贱口转户会变得名正言顺。
不能名正言顺,他也会让它变得名正言顺。
“这段时间老朽停了诸般铁管的铸造,全力制作此弓。那管子待演武营建好再铸不迟。”
“可以,丈人自行安排就是。那铁球可铸了多少?”
“一日可成七炉,已铸就四千余粒。”
“这个还要扩大生产规模,现在的产量太低了。”
铁坊的冶铁炉子张军已经依照现代土法制钢的方式进行了指导改造,弄出了小高炉,也教给了他们制焦炭的法子。
现在保密坊里都是小高炉焦炭冶炼,不管是效率还是纯度各方面都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
还有添加剂催化剂这方面的一些简单知识张军也写了一些出来交给韩主事研究。
他在这方面知道的也不是太多,顶多也就是乡镇烧结土法炼钢的水平,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还够用。
这个时代缺的不是技术,需要的是理论上的突破。
第169章 耐火之砖
张军和韩主事……应该叫监丞了。
张军现在是郡王,已经有了开府的资格,他所任命的官员幕僚属官列将等等都会记录在册,被国家所承认,享受国家俸禄。
这些人就已经是大唐帝国正经的官员了,如果有所成就而本人又愿意的情况,就可以进入国家序列,接受皇帝的任命差遣。
这也是这个时代很多文人志士的另外一种谋进的途径,以免去科举的等待还有不确定性。
孟浩然就非常执着于被赏识举荐,经常写诗给宰相什么的,希望得到关注,结果从十九熬到三十九也没成功,三十九岁才参加科举。
不第后又继续找人举荐,最终也没能成功,到是结交了从李白王维到王昌龄这么一群酒友,最后和王昌龄酒宴疾发身亡,活了五十一岁,一生都在寻找举荐人的路上。
虽然隋唐开辟了科举,改善了大环境,但实际上隋唐的官员还是以举荐为主,科举只是补充,一直到了南宋,科举才真正成为官途必经之路。
大唐帝国的官员分为两大部分,也就是在现存诏书上经常能看到的四个字:谕示中外。
中是中央官员,三省六部,二省二台各使各局,九寺五监以及其他特别部门,包括内官和女官。
外就是京畿之外各道的地方官员,节镇刺史县令这些。道员使者是中官,一般由亲王领。
王府的官员属于中官,有开府资格的节镇和非亲王道员的属下官员属于外官。
亲王,郡王自动拥有开府资格,嗣王是亲王的继承人,不单独开府,国公虽然和郡王同品,但实际上地位要低,没有开府资格,需要皇帝特授。
国公及以下的官员立了大功,或者取得了某些了不得的成就,皇帝会特别授与开府资格,开府就意味着国家承认你私授的官员身份,算是一种福利。
开府仪同三司不是开府资格,而是享受的开府规制,仪仗可以和三司相等。唐代以前三司就是三公,司马(太尉)司空司徒。
则天大圣皇后时期开始,三公变成荣誉称号不再是实职,三司被尚书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取代。
唐末设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都制置使,集户政税务财政于一身,一直延续到明代。
明代的三司是民政使,按察使(提刑使),都指挥使,清代以提学使替都指挥使。
开官仪同三司是从一品散官,是外臣能获得的最高级别的荣誉待遇,事实上张军现在就完全应该享受这个待遇。
全特么是泪啊。
张军和韩监丞一起看了一下保密坊里的十几座小高炉的运转情况,聊了一下细节,总的来说还是满意的。
钢铁冶炼的发展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积累突破的过程,张军也只能推动,而做不到超越,不过这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已经有了砖和水泥,等小高炉技术成熟推广以后,冶炼工艺肯定会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张军相信这个过程并不会太长。
铸造出来的中空铁球整齐的码在木箱子里,中间以芦草填充防止磕撞。因为只需要铁铸,成本很低,工艺也简单,这个产能的扩大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张军嘱咐武怀表要通知炸药组那边增加人手扩大产能,以免炸药生产拖后腿。
枪炮管的铸造已经暂停,而且这东西其实就是反复的试验而已,并不存在什么别的方式方法,包括膛线什么的,都需要演武营建好,也不着急。
就像三棱刺和横刀改的制造完全不用张军操心,这些东西事实上没有任何技术性可言。
从保密坊出来,张军在建好的东大营里转了转,看了一下情况。一切良好。
这里基本上就是张军现在全部的家底了,老本所在。这段时间四处搜刮各种手段弄回来的东西除了粮食和布匹都集中在这里了。
营墙上五十米一个箭楼,巡守军士不停的来回巡视,下面,每个库门都有人值守,有巡哨,全营只有两个大门,双岗守卫,可谓戒备森严。
另外,在原来天兴城的老城墙上,面对东营这边还架着十几具车弩,因为高度的关系,车弩可以俯视几乎整个东营。
这玩艺儿的攻击力相当恐怖,可以在一公里距离洞甲,不过太笨重,射速也是相当喜人,只能用做守城防御设备。
有几架这玩艺儿在这盯着,就能保证绝对没有人敢从顶部攀爬,只能在下面想办法。
转了一圈儿,张军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再去河边看看水泥作坊就回家。砖瓦窑都在城外郊野上,距离有点远,他打算过几天再说。
上马出营。走到营门前十几步的时候,他无意中一扭头。咦?
那边大门口的守卫军士都已经列好队站的笔直,等着向张军问好了,却见张军又翻身下了马,向墙边的料堆走过去。
这里堆着砖瓦木料铁皮等等建筑材料。
武怀表也是一头雾水,跟着下了马往这边走。
张军走到一堆砖头面前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上下左右的找了一圈儿,越看越是欣喜,把马鞭往腰上一塞伸手去拆砖堆。
“郎君,这是?”
“来,动手,把这几块弄出来。这几块,这块,这块,找找这样的砖还有没有。”
亲兵们都搞不懂,但是郎君说弄,那就弄吧。
十几个人一齐动手拆砖堆,把上面的码到一边,把张军要的几块拿了出来。还真找到不少张军要的这种,有个二十几块的样子。
“去请韩丈人过来。”
亲兵一路小跑去保密坊叫人,张军拿着一块砖头细细搓弄,反复相看,越看越是喜欢。
“郎君。”武怀表感觉郎君好像傻了,竟然对着一块砖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还摸来摸去的。
很快,韩主,韩监丞跟着亲兵一路小跑着过来:“府师。”
“来,看看这块砖。还有这几块。”
韩监丞接过砖头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府师这是?”
“此砖可用于冶炉内壁,极抗高温,融钢不溶,可为耐火之砖。”
“当真?”韩监丞看了张军一眼,嘴上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心里已经信了。张军从来没在这方面漏过怯,可信度相当高。
张军拿过一块普通青砖递给韩监丞:“试试可有不同。”
韩监丞接过来两只手一手一块感觉了一下:“此砖却是要重一些,”又仔细看了看:“也要细腻许多。”
张军点了点头:“正是。此砖比普通砖要重一倍,密d呃……要细腻数倍,之所以能耐高温正是于此。
你们再找一找,”他扭头吩咐亲兵:“看看可是还有。”
第170章 回转之窑
亲兵们上去继续翻砖寻找,张军对韩监丞说:“不知道是只有此窑可成此砖,还是诸窑都有,是偶然得之,还是均为如此。”
韩监丞看了看砖上的印迹,把窑号批次监制窑工记在心里,召人记录在案。
唐代的砖瓦窑每块砖上都要刻印窑号,生产批次(日期),窑监和工人的名字,以方便日后查询。这玩艺儿是终身责任制。
那边守卫也过来帮忙,一起在砖堆里翻找。也就是东营基本上已经完工了,所剩砖料不多,三刻时左右,翻出来有一百多块耐火砖。
或者说类似耐火砖。
查了一下,一百多块砖分别产于两个窑坊,韩监丞仔细想了一下:“府师,此二窑均在城东二十里左近,相距不远。”
“此二窑当能制出极好耐火之砖,惟工艺有所差别。某亲去一趟。着人引路。”
“某陪府师去吧,若是可成实乃喜事,让老朽等待于此只会心痒难耐。”老头待不住了。
经过张军的指导和这一段时间的试验,现在韩监丞对什么温度,纯度,催化,添加已经相当入门并有所研究了,自然明白耐火材料的重要之处。
现在限制高炉的就是耐火材料,如果这事儿解决了,马上就能建起更高,更大熔量的高炉来,炉温也能再拔一个高度。
于是,张军改变行程,和韩监丞一起骑马出营向东而去。
上塬下塬再上塬,过河再过河,这会儿的交通实在是太不便利了,好在距城还算比较近,诸河上都有架桥,一路过来只经了两次船渡。
这会儿整个黄土高塬上还没秃,到处可见树林,河流多的会让现代人连下巴带眼珠子都掉一地,简直可以称为水乡。
做为几千年的王都,汉人的主要生活圈儿,不断扩张的种植和砍伐造成大量的水土流失,这才形成了现代荒凉的样子。
其实很多现代的戈壁沙漠地区在这会儿也是水土丰腴树木成荫的。
所以植树造林这事儿还是得早点抓起来,不能推给后代呀。
“府师,到了,就在前面。”韩监丞打断了张军已经飘到天际的思绪。
张军抬头看过去,浓烟如雾一样笼罩着一个范围,特别的显眼。
转过一个低坳,就看到一个泥场,工人在里面像蚂蚁一样忙碌着,挖泥和泥制坯晒制码坯,有点流水线的意思了,只是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全靠人力输出。
这可是重体力活,所谓四大累之一就是和大泥,尤其是烧砖的粘土,那不是一般的耗力。
“此窑产量如何?”
“一月可成三窑,可得砖万五以左。”
“这么少?”张军愣了一下。一个月烧三窑才不到两万块,平均下来一窑才五六千块砖。
韩监丞苦笑:“府师,这已经是很高的产量了,还是府师指点过后的产量,以前一窑出来也就是几百块,上千都很少。”
“现通府烧窑多少?”
“为了满足诸城的改建,现在已经结窑七十九座,工三千三百余人。”
张军搓了搓下巴,这特么,简直是生产力低下的代表啊,难怪一直到了清朝砖都没能成为老百姓的生活材料。
到了近前,早有亲兵抢先前来通报,砖窑的窑监,主事,主簿诸吏已经带着巧儿长上等匠齐在路边等候,躬身施礼。
张军下了马,伸手扶了韩监丞一下,待他站稳了这才前行,点头和众人示意。
“职下等未曾远迎,请府尊恕罪。”
“不用搞这一套,把砖烧好就可以了,要是产量能提上来你天天骂某都可。”张军笑着打了个招呼,抬头打量着窑坊和边上的坯棚。
窑监咧嘴笑了一下却是不敢接话。
“窑内都是从那里取土么?”张军指了提不远处。
“是。”
“取些土来看。”
“诺。”
马上就有人飞快的跑过去,用木撮取了半撮土过来。
张军用手捻弄着粘土,细细的观察了一下,看向窑监:“把制砖经过说一说。”
窑监光紧张了,没明白什么意思,韩监丞拍了他一下:“紧张作甚?府师要听本窑制砖过程,你细细说来。”
窑监抹了把额头,把从取土,和制,成坯烧制的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张军仔细的听了一下,中间问了几个问题。
“以木烧制?”
“是。”
“通府砖窑都是以木烧制么?”张军扭头问韩监丞。
“多是以木烧制,也有以石炭为之。”韩监丞点了点头:“石炭莫如柴木易取。”
用煤不如用木头方便,树到处都是,伐取容易,煤需要从山里挖再运过来。
这理由还特么挺强大。
这就是黄土高塬秃顶的理由吗?张军记得富平曾有考古说有砖窑五百多座,算一算得烧多少树木?整个高塬上有多少窑?
摇了摇头:“烧木不可取。”
张军叫人拿来纸笔:“温度不够,烧制的时间太长,以后诸窑均以石炭烧制,嘱专人司石炭采运,着囚徒可以挖炭赎罪。”
武怀表在一边拿本子记录下来。
张军画了一个回转窑的示意图:“此地两窑按此重筑,调拨水泥,以砖砌制,两窑现存泥坯继续烧制,成品均用来建窑。”
耐火砖的原料需要烧制,需要单独建窑,然后成坯烧制,比普通制砖复杂了不少。
还需要建筑高烟囱来提高窑内温度,没有水泥是肯定不行的,窑的内壁需要耐火材料,原来烧的砖应该可以用。
这么一算,什么都不缺,就是花点时间的事情,这个过程中也正好理一理煤的事情。用木头可是烧不出来耐火砖的。
“以后,此二窑所制之砖专供铁坊,由韩监丞调配使用,其他人未得某允许不得妄动。”
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总算把原理呀,工艺啊这些东西讲解清楚了,就算这会儿没明白也有图有文字备查,也就是一个适应的过程。
“着人查调诸窑,与此二窑类似者均记录汇报上来。”张军嘱咐了武怀表一句。
这地方是高粘土大产区,硅矾铝镁丰富,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地方能产耐火材料。
“你等专心事事,日后自当论功行赏。”张军又鼓励了一下窑监众人。
“谨诺,谢府尊。”
安排好了事情,张军和韩监丞出来回程,韩监丞说:“若想府内诸窑均使石炭烧制,怕是石炭供应不及啊。”
“石炭产量很低么?”
“储量应广,只是怕采挖不及。”
“扩张就是,多辟采区,多招丁口,饷钱须给足,车马调使多多偏侧,产量必须快些提升起来,此物……大用。”
“诺。”
第171章 主簿颜古
等张军回到家,天色已经擦了黑。忙忙碌碌的一天过去了。
天兴城里已经敲过了净街鼓,满城炊烟缭绕,鸡犬争鸣,各营守军士正在换岗巡街。
张军骑在马上想着事情,任凭老马自己轻车熟路的来到府门前,刚下了马,就听道一声软软糯糯的唤声:“耶耶。”
声音不大,怯生生的,不过在张军听来那就是清脆悦人的灌了满满一耳朵。
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清禅拿着块丝巾站在阶上门内,扶着厚大的门框把头探出来,冲着他甜甜的笑着。
一瞬间,满脑子的事情,身上的疲乏,精神上的倦惫,全都不翼而飞了,满眼满心都是这张小小的笑脸。
“清禅,怎的来了这边?”张军露出一副妈妈笑,急行几步登上门前台阶。
“我想迎耶耶回府。”
“真是耶耶的好闺女。”张军伸手把清禅抱了起来,去脸上亲了几下,抱着往里面走。
红蕊站在门内路边,见张军进来低头行礼:“阿郎。”
张军点了点头算做答应,抱着清禅一路向后。
过三堂来到后宅,张军心里感觉有点不得劲儿,这也太远了,忍不住扭头问红蕊:“府上,可以在后宅另开府门么?”
“回阿郎,衙府本有五门,若嫌宫门过远,平时可走三堂后夹墙门。”
说句实话,别看张军比大娘和红蕊她们早来了这么长时间,但真就没有她们对府内熟悉。
他基本上住在西大营,在这边的时间很少,在这边也基本上就在三堂活动,从来也没到处看一看,没那个兴趣儿。
现在是家搬过来了,老婆孩子都来了,这才算是正经进了后宅,不过也就是知道主宅,后花园之类的,其他地方都还没去。
大娘子和红蕊过来以后马上就找了府上的图纸来,比对着把通府看了一遍,好做相应的安排,可是比张军了解的多多了。估计小清禅都比张军熟。
以前还无所谓,现在前面三径三路是办公区,后面三径三路加偏院后花园是张军私宅,每次都从府衙正门进来就不太方便了。
太远,小两百米呢。主要是张军有点心疼小清禅了,两百米说句实话,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来说那真的是相当远了。
小丫头估计也是鼓足了勇气顾不上劳累一路从后面寻过来的。
“着人改一下,以后这方为牙府正门,西门改作府宅正门,宅内都走那边罢,某若无公事也走那边,要近许多。”
“诺。”
其实府上这些人有资格走正门的就没有几个,除了张军也就是大小娘子,红蕊三人。
红蕊是大娘子的通房婢,是从小一起长大随着嫁过来的,是后宅的管家,地位比较高。
“外宅也需管家,可有推荐?”张军想了想又问了红蕊一句。
红蕊是张军府上的私户,是绑定在家里的人,又是大娘子的发小,是十分可信的。
“耶耶,让九郎来做可好?”小清禅糯声糯气的在张军耳边说话。
“你可是十分关照这个九郎啊。”见面没几天,小丫头已经提过好几次九郎,如果不是年龄摆在这张军早就提着刀去找人了。
“九郎是好的。”小丫头相当认真的说着话,大眼睛里全是真诚和坚定。
张军看向红蕊。红蕊用丝巾挡着嘴笑了一下:“阿九是在家里长大的,到是颇有些意气,也是肯吃苦的。
有一次小娘子被恶犬吓了他便提着刀寻了几日把那恶犬杀了回来,时常还会给小娘子撮些玩当回来,却是和小娘子交好的。”
张军挑了挑眉毛:“府上旧人?”
“是,阿九的阿娘是跟着娘子一起过来的,后来病故了。”
“这阿九……多大年岁?”
“今年到是有十三岁了,每日里和家仆们学着操练气力,言说保护小娘子。”
“十三岁,不去上学么?”
“阿郎,阿九却是贱户,娘子还说十三了,可去学得驭车了,也算是有所使,可以将养终生。”
张军点了点头,看了看怀中瞪着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小清禅:“阿九却是太小了些,做不得管家,需再长大了些。可好?”
“好吧,那等九郎再长些,耶耶记得要和他说。”
“好。”张军笑着应了女儿,扭头看向落后半步的红蕊:“可知如今哪里贱藉最多?”
红蕊想了想,摇了摇头:“只知道乡户间,却不知对不对。”
“是营中。府兵散败后,军士唯招雇佣,多以贱户充之,良家子没了束缚是不肯入伍的,若干年后,巨唐就完全由这些贱口保护着了。”
红蕊满脸的不可思议,一时语塞。
在大唐百姓的习惯性思维中,当兵是只有良家子才有资格的,为将那得祖上有功名,什么时候贱户都可以充军了?
用现在话来说,当兵都不用政审了,这是多大的冲击?这还安全么?
“某在营中开辟晚课,由经学博士助教与军士识字习文,计做考科,却从未想过良家贱口之事。在某眼中只有两种人:自己人,敌人。”
“阿郎仁善。”
说着话就到了三堂,清禅拍了拍张军的背肩:“耶耶,清禅可以到这里来玩耍么?”
“可以,清禅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只是不要乱动,也要注意安全,要有人陪着。”
清禅点了点头,开心的笑起来:“姨娘会陪我的。”
“见过府尊。”三堂门口传来一声问候。
张军扭头看过去,守卫牙兵边上站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人,模糊中又透着一股子熟悉。
仔细看了看:“你是颜主簿?”
“正是仆下,谢郎君惦记。”
张军抱着女儿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主簿:“你怎的,变化如此之大?”
小清禅把小身子整个缩在张军怀里,悄悄看着主簿打量:“他好黑呀,好丑。”
主簿冲着小清禅露出慈祥的微笑,现出一口黄牙来,吓的小清禅扭头把脸藏到张军颌下。
“大娘,来姨娘这里。”红蕊过来轻声唤清禅。
“不用。”张军摇了摇头,把女儿抱紧一些:“主簿不是外人,到后堂用茶吧。”
“谢府尊。”颜主簿行了个大礼。上官邀请你进后宅,那就是真把你当自己人了,这是一种恩赐,一种信任。
来到四堂,让红蕊自己去忙,张军牵着女儿和颜主簿进到里面。
张军家里现在已经没有席榻了,全是桌椅,也没有什么规矩,随便坐。
“你此行到是比某预想的要慢,可有收获?”
“回府尊,仆下已将通府各州县巡查妥当,各地矿场收纳封存一一清理,已备录在案。”主簿拿出案卷双手送到张军面前。
第172章 四品十级
张军拿起主簿做的案卷翻看:“可遇阻挠?”
“有,仆下已做记录。”
这个年代开矿的正经不少,官办的,商办的,私办的,主要是铁和铜,还有金银铅锡矾水银朱砂煤石墨大理石刚玉等等。
矿场有大有小,不过以张军的现代眼光来看全部都是属于私人小窑水平,规模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主簿的工作做的很细,各矿的开办者(幕后),地点,规模,产量,丁数,作何用途都弄的明明白白,已经收公的交给当地州县代管,封闭的画个叉,存在问题的批了红。
就是用红笔划了一下。
封闭的就是暂时收不上来但还能压制住的,于是就干脆先封了,批红的就是收不回来,封也封不上,需要张军来处理的。
必竟他也就是一个小小主簿,虽然带着一个旅队的军士,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比如仅有的两处金矿和其中一处银矿,就是某位亲王的家产,他敢动?
还有铁矿,铅矿,铜矿,石墨,水银朱砂等等,都有大员宗亲站在后面得利,这都是他碰不得的势力。
“沿途可有盗贼?”
“回府尊,有,不过势力都不大,见到官兵远远的就溃了。”
“各地民生如何?”
“差异巨大,尚能温食者有之,号以蒿草者亦有之,诸县雷同,城野之间仿若天涯,每每视之不禁唏嘘。”
这个情况张军心里有数,长年的战乱波及太广了,在这个年头底层百姓不饿死就是幸福,谁也无能为力。
这个年代的官府所为相当有限,这并不是不做为,而是时代限制。
“可归家中?”
“尚未。仆下此行月余,耽心府尊挂念,出府后即回家中相聚,到是很想念家中幼子。”
“可去见过监丞?”
“亦未曾去,只是听闻坊作迁徙。此次归来天兴变化巨大,仆下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几乎就要不认得了。”
“嗯,建了新城,工坊也在往城北坊寨迁移……某已改军器监为器作监,着柳监丞为少监,负责通府器作之事。”
主簿拱了拱手,笑着说:“到是需恭喜一下,混一顿酒宴来吃。”
他还不知道张军已经得到了两次册封,已经封王开府的事情,还把监丞当作那个七品小官来对待,以为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张军也不解释,想了想说:“器作监你不需回了,即日起设掌治监,你为少监吧,以后通府山治之事需尽心尽力。”
“谢府尊,仆下必鞠躬尽瘁。”
“嗯,你现在便回家去吧,与妻儿聚聚,好好休息几日自去李长史处检录便可,这几日也把掌冶监内务好好斟酌一番,把各署配置,以及令丞佐史人员编排一下。”
“诺。仆下告退。”
“好。”张军点了点头:“往日已去,日后当思恭谨。”
“谨诺。”主簿退了出去,有亲兵带着他从侧门出府。
武怀表收起记事的小本本撇了撇嘴:“郎君哪,为什么要用他来充少监?”
“嗯?”张军看向武怀表:“你有异议?”
“不敢。嘿嘿,就是看他不太顺眼,心思乖巧之辈某交往不来。”
“人有所长,必有所短,时时敲打便是。能力他还是有的,其他可以慢慢改造。”张军点了点头,继续翻看案卷。
大唐帝国虽然开放,开明,但事实上王权时代哪里有真正的开明?
就像开矿冶金,虽然官方也在积极鼓励私办商办,但事实上约束还是相当多的。
大矿重矿均为官办,事实上就是皇上家里开的,而商办私办的矿厂冶金公司这些都有着严格的规定和苛刻的管理制度。
比如不能开办金银矿和朱砂矿,其他诸矿需‘官未采者’,也就是偏远稀少的地方,官办不想去的地方,私人才可以办,而且产品必须要卖给官府,私留私售都是犯罪。
工商业者的社会地位也不高,比如不能骑马坐车,不能与官员同屋同席等等,税收也比较重,总体的意思就是他们不管是地位还是收入都不能超过官员。
‘止可厚给财物,必不可超授官秩,与超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这是李世民的原话。
事实上,采矿冶炼行业基本上是操执在皇家和高门大户手里,除非是偏远地区或者贫瘠不好采探的地方。
凤翔府各类矿场,张军面前的案卷上有一百数十座,私办商办占了一半,其中又有一半是划了红批的。四分之一啊,全是大矿。
不过张军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话说朱泚源休杀了皇家宗室七十七门,官员一大批,这些矿场事实上大多已经无主了。
只是主簿不知道,守矿的那些人估计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了装不知道。
……
颜主簿从牙府出来,骑着马回家,一路上好奇的四处打量着。变化太大了,若不是总体格局未变估计他都找不着家门。
官吏们的居住区就在牙府西侧,相距不远,也是这会儿天兴城里唯一还没改动的地方。主要是不急。
走街串巷七拐八拐的,颜主簿来到自家门口。
他就是个正八品的小官儿,宅子小,而且比较靠后,在巷弄深处。
“阿郎。”家里老仆远远的迎过来,欣喜的帮他挽马。
“嗯,家中可好?”
“一切都好,就是小郎君甚是想念阿郎,哭了好几回。”
“这个孩子。”颜主簿露出慈母笑,往右边看了一眼:“柳监丞可是回来了?需混他一顿酒饭才是。”
“阿郎,柳监……柳少监现在执掌器作监,已经是着绯穿金的人物了,阿郎还是,不易诽议。”
“嗯?”主簿惊讶的看向老仆:“当真?”
“是。”
“不对呀。”
颜主簿从马上下来,还是压低了声音:“器作监,不是府尊的私官吗?如何敢着绯穿金?府尊也不过着绯而已呀。”
他用手在脖子上比了比。他就不怕杀头?
两个人进了家门,老仆把大门紧闭,唤了人来把马牵过去喂养,对主簿说:“阿郎你这一次走的时间太长了,许多事不知道。
府尊已经册封为王,可以开府了,柳翊诰那厮却是拨了头筹,现在位列从四品大员,日后可莫要乱说。”
老家仆其实就是亲人,相当亲近,甚至会超过绝大部分家庭成员,是相当忠诚的,说话也是很随意。
颜主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一种错亿的感觉油然而起。我靠特么的,就是出趟差呀,这怎么变天了?
军器监丞是正七品上,少监是从四品下,足足相差了四品十级,十级呀。本来大家差不多的人,一转身上天了。
第173章 唐版范进
主簿魂不守舍神思不属的进到后宅,多日不见的娇妻也感觉不香了,天天想念的娇儿也感觉不亲了,就只是心里七抓八挠的,说不上什么滋味儿。
妻儿也不敢多话,老仆无可奈何,叹着气去收拾烧水收拾,伺候着颜主簿沐浴更了衣,扶着他到书房,陪在身侧。
过了良久。
“那李应右?”
“职长史,从三品。刘少尹与高别驾到是没做变动。”
“唉。”颜主簿叹了口气:“罢了,当时某也是一时糊涂……慢慢熬煮吧,某,也不是全无机会。”
“阿郎能如此作想,老奴欣慰,方才阿郎差点痴魔,吓了老奴一身热汗。”
“说假话都不用心,你何时出过汗来?”
“呵呵,某去通报娘子与小郎君。”
“算了,你也休息吧,年纪一大把了,我自去就是。刚才是一下子梗作起……想通了。”
“恭喜阿郎。”这也算是悟了,是好事儿。
两个人从书房出来,却听大门外有人叫门:“颜少监可在府中?”
颜主簿和老仆疑惑的对视了一眼,老仆走过去开门:“不知寻找哪个?本宅确是颜家。”正八品的官儿可不敢言府,这是要获罪的。
小宅子,两堂带一个后院儿,书房离大门也就是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门开,门外站着几个胥吏,冲老仆一笑:“可是颜古颜少监府上?某等奉长史令前来。”
“我家郎君确是颜古,不过是军器……器作监主簿颜古,怕不是弄错了?”
“那便是了。颜少监可在?”
“某颜古在此。”颜古几步走了过来。他瞬间想起了刚才从牙府出来张军的话,不禁激动起来。
“长史令,开府设掌冶监,督办通府冶炼山泽诸事,着颜古职少监,品秩与器作监等同。望赤心竭力,笃学不倦,允公允德,不枉授信。
颜少监,恭喜了,可是要讨些喜钱来的。”
“要有,要有,速去拿来。”颜古摆手让老仆去取钱来,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幸福笼罩着自己,脚下都虚浮了起来。
这边把崭新的官服,金腰带,绯色鱼袋捧了过来:“颜少监,监所就在牙府西路,与器作监并署,明日可去签押。”
“好,好好,谢过诸位,辛苦辛苦。”
“长史言,府上娘子的封号郡王不好相授,须待上表申请皇命,不过你放心,一个郡君是跑不掉的,等着就是。”
“是,是,不急,不急。”
颜古抚着手中的绯色官袍,恨不得就马上换在身上,还好咬牙控制住了,没有出丑,只不过头脑里越发昏沉起来,只感觉面前诸人忽远忽近的,声音也缥渺难寻。
多日的奔波劳累,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焦虑,憋闷,方才的震惊,沮丧,而后又是突然天降大喜。所谓大喜而悲,这是很伤心神的事情。
颜古便在众人目光中面露喜色却青筋直暴,抱着官服语无伦次的说着听不清楚的话,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郎,阿郎?”
“……赏,要,重赏。”
“阿郎?”
“可是娘子的制诏下来了么?”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娘子,要不,老奴还是去寻了医生来吧?”
“不可。”颜家娘子果断的摇了摇头。
颜古刚刚出差回来,算是立了个小功,初获提拔,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必会成为街坊笑谈,名声到不至于毁了,只是这刚到手的官位还能不能保得住,谁敢肯定?
一听就是心性不行嘛,这得有多盼着当官啊。
“取冷水来。”颜家娘子吩咐了一声:“待用冷水泼面,若还不兴,阿翁尽管掌嘴。”
“啊?”老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打老板的嘴巴子,嘿嘿,这,这不太好吧?哈哈哈
“妾与阿郎一向视阿翁为亲长,此刻紧急,此事又不可外传,还请阿翁尽力。”
半盆冷水泼到脸上,老家仆抡圆了大巴掌就扇,啪啪的,连打了数次。
颜古胸脯一挺,嘴里发出克克的几声,歪头吐出一口浓痰来,却是睁开了双眼。
老仆收手不及,在颜古的注视下又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却是有些歪了,连腮带脸稍带了鼻子和一只眼。
颜古只觉鼻中一酸,左眼上也是酸痛,眼泪便不听使唤的流了出来,忙以手护面:“住手。”
“嗯?阿郎,你醒了?”老仆脸上现出喜色。
颜古的娘子也顾不得这又是水又是痰的,扑过来抱住颜古就哭:“阿郎,你可是吓死奴了。”
“我,怎么了?府差呢?”颜古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茫然四顾,却是身处房中,家里的婢女正端着个木盆傻笑。
“阿郎方才被痰堵了心窍,这会儿却是好了,府差已经与了缗钱转去了,言阿郎连月辛苦,可在家中休息几日再去签押亦可。”
“与了缗钱?”颜古把自家媳妇扶起来,却见脸上已是抹糊的一片狼藉:“可是舍得了。去打温水来与娘子净面。”
婢子应声去打水,老仆苦笑着说:“阿郎当时痴傻一般昏厥了,几位府差就看在眼中,娘子也是与的封口钱。
此事不好经耳,一缗却也不多。”
颜古却是有些肉疼,抬了抬手,叹了口气又放下:“娘子,我没事了,却是吓到你了。”
“阿郎无事就好,方才奴只感觉天要塌了一般,以后万万不可了。”
“也是不敢了,一次就去了一缗,家中怕是支撑不起几次,还是小心些好。”颜古苦笑起来。
他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两左右,也就是五十缗。
这些钱要家用,要给婢女家仆发工资管吃管住,要交房租养马,要给媳妇买首饰化妆品,自己也要置衣换靴,其实剩不下几个,一下子拿出去一缗实在是大支出了。
这会儿普通平民之家一年到头事实上连五缗都挣不到。
“阿郎,你却是忘了,即日起阿郎已官位四品,一缗却是算不得多了。”老仆笑着提醒。
从四品下也是四品,一年下来工资启码有两百两,比现在至少要翻四番上去,以这会儿的购买力来说,已经妥妥的步入财务自由了。
两百两以这个时候的物价,够一户平民之家至少生活三十年。如果放到太宗那会儿四五十年也有可能。
他这还只是郡王的属官,如果是正经的皇家任命,工资还要多不少,起码翻一番。大唐帝国的工资那是真的实在。
衣服靴子这些东西也不用自己买了,都是国家发,包括媳妇的化妆品和家仆的工资什么的。那是相当幸福。
八品国家也给家仆钱,不过只有不到八两,一年,实际上肯定是不够的,到了四品这一块一年八十两,这就相当富余了。
官员还可以每天按品级从公家领东西,炭料,细米,粳米,面,酒,羊肉,酱,醋,瓜,盐,豉,葱,姜,葵,韭菜什么的。生活上基本不用花销什么。
木橦(旗杆)也是免费发放,还有丰盛的免费工作午餐。
每年元月和冬至可领绢5匹,金银器,杂彩若干(包括媳妇),依据品级国家配发至少五种不同场合的服装,包括全套衣帽鞋带配饰。
大唐的薪酬制度还是很客观的,基本上照顾到了方方面面,让你可以安心工作,一心为公。
唐代和传说中最富的宋代相比,取五品为中间,往上,唐低宋高,往下,唐高宋低。
唐代比较关注着重中下层的生活质量,像高爵位往往会被取消俸禄,以平衡收入。而从宋朝以后……
第174章 娘子伴当
“胡言乱语?晕厥了?”张军正陪着女儿翻花绳,武怀表笑嘻嘻的站在一边。
“是,说是接了长史令和官服就痴傻了一样,胡言乱语了一番就软倒了,叫了半天也不见醒转。”
“哎哟,范进中举呀。”张军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还真的会有这事儿。
“耶耶。”举着花绳的清禅叫了一声。
“哦,好,该我了。”
张军伸手去翻花绳:“不用管他,应该只是迷了心窍,明日也就好了。他这一个月奔波,又受了些气,逢此大喜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叫外面不要乱传。”
“颜家娘子也是通事的,赏了府差一缗钱,估计也是封口之意。”
“到是个家养的,也是舍得。以后可叫夫人请了来府上过客。”
“是。”红蕊在门边上应声。
“耶耶,清禅可不可以请了人来过客?”小清禅仰着小脸儿询问。
“你也要请客呀?请哪个呢?”
“我,我请瓦奴和三郎来。”
“大娘,我们已经搬来天兴了,瓦奴和三郎还在长安呢,请不到的。”红蕊笑着在一边和清禅搭话。
清禅怔了一下,看向张军:“请不到了么?”
“有些远了,不过没关系,等清禅长大一些就可以了,所以要好好吃饭,也不要挑食。”
“好。”小清禅认真的点了点头。
“阿郎,大娘却是大了,应该考虑伴当了。”红蕊轻声对张军说了一句。
也就是找(买)两个和清禅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进府里来,和红蕊一起起卧行坐学习游戏,陪伴她一起长大,以后要陪着嫁人充当内宅管家。
红蕊和大娘子就是这种关系。
伴当和主人是绑定关系,户藉是依附在主家身上的,是私户,在外面没有任何身份,离开主人也就没办法生存了。
也是用这种方式来杜绝私心,就像太监要被去势一样,除了忠心皇帝他没有了任何其他可能。
说起来还是挺可悲的,不过,却也是不少贱户人家孩子的出路,终归不用再吃苦受罪,也不用耽心长大以后的生活凄惨。
像家里的婢女仆娘,她们也是贱户,但生活各方面相比伴当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如果遇到可憎的主家那就像进了地狱一样。
不过换一个角度,她们有自己的家,有亲情,可以依礼结婚生子,又要比伴当自由快乐了许多。
伴当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连婚嫁也不能随意,要看主家的意思。
“我不要伴当,我要瓦奴和三郎,还有虎头,还有十一。”小娘子不开心了,扯乱了花绳叉着小腰瞪着红蕊。生气。
张军不以为意,把花绳捡起来理顺,随意的问红蕊:“红蕊可与家中有联络?”
红蕊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的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来,虽然很短暂:“未曾,红蕊七岁离家,随着娘子数次迁徙,原来的事情已经大多忘记了。”
“迁徙过很多次吗?你从哪里进的李府?”
“奴家应是锦州招谕县内,七岁进卢阳李府陪侍娘子,随着娘子先至随州,再迁许州,绛州至东都,又随娘子入蒲州张府,随阿郎迁至长安府五载。”
张军分析了一下,自己媳妇是锦州卢阳人氏,应该是他老爸迁转了不少地方做官,后来进了东都河南府(洛阳)。
自己家应该在蒲州,那自己就是蒲州张氏,谁家呢?也应该是当官的才对呀。
后来应该是自己入仕自立门户,从蒲州分出来搬到了长安,也就是自己去过的那个位于升平坊的家。这次又搬到了天兴。
在这个年代,自己媳妇带着伴当侍女辗转了两千公里嫁给了自己,也是相当不容易了。
卢阳是锦州州治所在,锦州大概就是现在的贵州铜仁湖南怀化那一代,卢阳城在麻阳县锦和镇八里桥。
“可还记得家中人物?”
“有些记忆,但时日久远早就模糊了。只记得阿耶种田,阿娘事浣洗,家中尚有兄姊。”
“可想回去寻找?”
“……说没有是假的,原来多曾想过,现在到是淡了。”
“嗯,以后若有机会便回去看看找找,也可以接济一下。”张军点了点头。
红蕊虽然是侍女,身份并不低,收入正经不少,是妥妥的小富婆。
红蕊这种情况对她来说,父母是有恩的,并不是抛弃。这可比她在家里长大嫁人要幸福的多,所以也就不会有什么隙怨,有些想念才是正常。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相距上千公里,正常来说这辈子基本上也就是没什么再见的希望了,何况她还是个侍女。
事实上就算放掉这个侍女的身份也是一样。太远了。像李白孟浩然那样到处折腾的人必竟是少数。
红蕊没搭声,只是默默的给张军揖了一揖。
“不是戏言,总有机会的。”张军肯定的点了点头。
“谢阿郎。”
“自家人不需客套,某到是要谢你善待娘子与清禅,你若有心事某自当相帮。”
清禅就笑:“姨娘也是好的。”到是忘了自己正在生气中。
张军被女儿糯的心都要化了,满脸的姨母笑。
门外响动,武怀表出去看了一下回来通报:“郎君,杜主事寻你说话。”
“杜主事又来了么?”张军扭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门外,伸手把清禅抱起来往外走。
杜主事抄手站在门外,见到张军拱了拱手:“府师。”
“杜丈人可是有事?”
“后府茅厕之事,职下尚有未通之处,前来请教。”
“丈人客气了,有话直说就是。”
“府师所言那个化灰之池已就,现需铺设暗渠加盖茅厕,上次府师所说的那个机关老朽还未知,还有茅厕建造之法可是如常?”
“走吧,去现场看一看。”张军抱着清禅往后面走,杜主事随在身侧,武怀表红蕊落后两步,后面又有几个亲兵。到是派头十足。
一路穿堂过户来到后花园中。
化粪池和盖板都已经筑好,只是还需要养生几天。
沿着化粪池向几个方向用白灰画着线条,多个杂役正在按着线条挖沟。
张军选的这个地方本就是园中的低处,又特意深挖了一米多深,就是为了沟渠形成自然落差,更方便冲水与脏物流动。
要加的几处茅厕地点已经确定,也用白灰画了框线出来,大概有二十尺长,十尺宽窄,两端留门分出男女。
加盖好几个茅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年代,家主和仆婢不能同厕,仆婢和杂役也不能同厕,都得分开。
这么讲究,却不限制随地大小便钻小树林解决,公厕也不分男女。
第175章 貘兽貔貅
公厕还有公共浴池在大唐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城市里很常见,不过却鲜有分出男女的。
甚至这会儿还有公厕是坐便,相当耐思。
就是没有手纸。
大户人家用麻纸或丝绢,这个成本太高了,擦一次屁股够平民家里生活好几天的,低门小户就是厕筹,削薄了的小竹片儿,用后再刷洗出来多次利用。
普通人家就是逮什么用什么,木棍草杆树叶土坷垃都可以,男女都一样。
悄悄说一个真事儿:蜀锦云锦原来都是皇帝擦屁股用过的。
包括张军家里,都有一个婢女是专门洗刷厕筹的。这活儿真不容易。
……
“厕下灰坑也要倾侧,以化灰池这方为低,对边需高,方便流水。在厕外暗渠加弯,不须太大,下游略高出,水至此积留以封堵气味。”
张军一手抱着清禅,一手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画了一下:“厕外须有门挡防窥,在这边高筑水池,下设净手池。”
在厕所的高端这边砌一个水池是张军琢磨出来的方法,这个池子可以用人来挑满,也可以纳雨水,用来冲刷厕所。
水龙头阀门这种东西不算什么高科技,这会儿完全能制造出来。
想了想,张军用棍子指了指西北方向:“那边可有竹林?”
“有,只是距城略远,十数里处较为密集。”
“着人选竹林茂盛处封个园子出来,要近水些,某有大用。”
“诺。”武怀表赶紧掏出小本本记好。这铅笔确实方便,比原来都靠脑袋硬记可是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明日唤个铁匠作来,要他制些物件。”
“诺。”武怀表想了想,看了看张军:“郎君,于此处圈园子,却是不适合游玩,需加派军士守护警卫方可。”
“为何?”
“城西十数里外已是荒野,人烟几无,却有貘兽行走。”
“貘兽?”张军想了想,没听说过呀,这是什么兽?看武怀表这意思,肯定是大型猛兽才对,但是确确实实没听过这个名字。
“正是,”杜主事点头附合:“貘兽喜竹,虽以肉食,但多在竹密处嬉戏逗留。此物威猛巨力,断竹如糠。”
张军抬手挠了挠眉梢,还是不知道。“可有人见过?长什么模样?多大?”
“此兽幼时娇小,似孩童一般,成年后却与府师相仿,肥壮健硕却灵活迅速,喜攀爬,不避人烟,常至人家毁坏釜具,啃铁如酥。
模样似熊非熊,身着双色,全身皆白,唯双耳双目四肢显以黑或棕赤之色,极好辩认。”
张军眨了眨眼睛。这特么不是熊猫吗?熊猫不是叫食铁兽吗?貘兽是什么鬼?
“此物可多?”
“傥骆道沿途山岭中甚多,其他诸县虽有听闻但实并不多见,天兴左右也就是西十数里竹林中偶尔有见。
民间以讹传讹,又因偶发大水,丁户辟屋垦田就都不肯往西去了,所以那边现在是一片荒野,到是竹林越发密集。”
“好,就是那里,着人封园吧,此,兽,无须管它,不必惊动,任它活动便是。”
大熊猫啊,虽然这会儿肯定比后世多,那又能多哪儿去?不如就直接搞个熊猫园出来,想想就有成就感。
这事儿张军自然不会放过。
其实熊猫啊,本来并不是很受重视,秦时叫貔貅,汉又名啮铁,晋也叫黑白兽,黑白猫,历来被视为猛兽,常被画到军旗上,用它的皮来装饰军帐,也就是貔皮,是皇家贡品。
后来又称驺虞,不知道怎么又成了义兽,举其旗视为休战。
唐前期叫貘兽,后来又叫回貔貅,民间其实怎么叫的都有,什么竹熊花熊猫熊的有十几种花名,等到了清代又称为貘兽,食铁兽。
则天大圣皇后曾经以它为国礼送给日本天皇,也是古时各代唯一一次。各代皇帝的后花园里多有饲养,也用来陪葬。视为吉祥。
各朝各代一直在猎杀,从来也没把它当做什么大事儿,一直到鸦片战争,列强进入,当时最先进入国内活动的大多是传教士,或者是伪装的传教士。
一个法国传教士在雅安看到了大熊猫的皮和幼崽儿,感觉特别新奇,因为他在世界各地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于是就拍了照片分享朋友圈,中国大熊猫也就出了名。
政府才知道,哦,这玩意儿别的国家没有,咱们是独一份儿。
于是熊猫才由皮毛提供物,中药材摇身一变成为国礼开始到处送,也被保护了起来。
当时这个谭卫道按照雅安本地人的叫法把熊猫写为猫熊。是猫熊。但是因为中外写字顺序的习惯问题,中国人看就是熊猫。于是就这么叫起来了。
“此物可食铁,府师还是小心为上。”杜主事没看出来张军在发呆,在一边劝了一句。
张军定了一下神儿,笑着说:“没事儿,某却知道如何养饲,待弄几头回来陪清禅玩耍坐骑。”
杜主事和武怀表对视了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来。咱家郎君,太猛了。
“却是什么?”小清禅听耶耶说要给自己养来玩,还能骑,便来了兴趣儿,攀着张军问。
“是猫熊,甚是憨态可掬,待耶耶找回来给你看。”
清禅点了点头,想了想,俯下小脸儿在张军脸上香了一下。奖励。
张军忽然想起来点事儿,扭头问武怀表:“家中可有造纸制版印刷的匠作?”
他听红蕊说,自己是蒲州张氏。蒲州在大唐这会儿是以印刷闻名,佛经,道经,文经,多在此处刻版印刷成书供应东西两京。
“有的,府上就有印坊。”
哎哟,挺牛逼呀,这个年代家里开着印坊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家,不只是赚不赚钱的事儿,一般人就干不起来。
“着人回去一趟,寻些造纸制版的匠作过来,某有大用。”
“诺。”武怀表又掏出小本本来记录。
杜主事侧着头看了看,发现这东西,不错呀,记点东西方便,巴掌大的一张纸就能写不少字。
这会儿铅笔还没正式生产投放市场,还只有张军这儿有。
张军注意到了,对武怀表说:“各主事监丞与些铅笔来用,可多些便利。”
“诺。”
“谢府师,此物确实不错,可节约纸张,书写也快利一些。”
“嗯,已设坊作,日后当上市售卖。”
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卖的话,得搭配本子才行,张军已经设计了样子,就等着生产了。
“清禅可不可以要?”小孩子对什么都有兴趣儿。
“可以,明日耶耶就给你拿回来,可好?”
“好。娘娘和姨娘可有?”
“都有,便由清禅亲手交给娘娘和姨娘。”
“好。清禅谢过耶耶。”
第176章 桂布吴绵
安排好了茅厕的事情,张军抱着清禅就在园子里溜达起来,到处看看熟悉一下,看看还需不需要怎么改一改。
阳光不是很热,清风习习,树木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鸟鸣啾啾湖水泛波,如果坟蝇能再少一点那就更惬意了。
感觉清禅有些热了,张军便把她放下来,牵着小手让她自己行走。
走了一会儿,发现这会儿这身衣服啊,有些不太适合小孩子,不方便啊。
这会儿的孩子,四岁以下要不就只套个兜兜,要不就光着,过了四岁有专门的童装,有一种吊带裤,还有半臂小袴。
吊带裤就如其名,两条带子,裤腰一直到腋下,半臂小袴正好相反,是半袖衫,长到屁股,一个是光上面,一个是露下面。
这两种童装也不分男女,都可以穿,很受大唐人民的喜爱。其实是一种波斯服饰。
还有一些样式,但大都是街徒市井间的装扮,这东西和身位地位还是有直接关系的。
小清禅就是穿着一种百纳襦裙,用很多色彩鲜艳的绢布块儿拼缝在一起,是贵户人家女儿很常见的衣物。
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穿着上和大人的衣服一样麻烦,而且裙摆宽大没那么方便。
要说古代的官贵女子大多安静不喜动,走路也是小步缓行,张军感觉这和从小到大的服装有着直接关系。
束缚,限制,慢慢也就成了习惯,却少了诸多乐趣儿。
张军本来就感觉这会儿的衣服有些太过于罗嗦麻烦了一些,这会儿又起了这个念头。要不,自己给改改?
念头一起,心里就像有什么在爬一样,开始痒痒起来。
“耶耶有心事。”敏感的小清禅马上就感觉到了张军的变化,抬头看着他。
“没有,耶耶陪着清禅没有心事。”张军笑着在女儿小鼻子上捏了捏,定了定心思牵着她继续逛。逛一会儿抱一会儿,把个后园儿转了一圈儿。
这会儿的官宅宫殿尚水,一般都会弄一个或大或小的活水湖泊,皇家就叫太液池,寺庙叫放生池,官家就起个文雅的名字,什么九曲啊,芙蓉什么的。
民间就是什么饮马呀,浣纱什么的,或者干脆就以东南西北随便一叫,东湖北湖南湖这种。
张军府宅里面这个湖叫做映霞池,也不知道是谁起的。
总体来说还算不错,不过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就未免有些不够精致,除了一些假山奇石廊亭点缀,大部分湖岸都没有修整,和郊外野湖也没什么差别。
这种湖岸对大人来说无所谓,但是对孩子来说就比较危险。
园子里的草地和树林也没有打理,都是纯自然生长,看上去就不那么赏心悦目不说,也成了仆役婢女们的天然大厕所。
其实就算是官员在这里溜达的时候来了急事,估计也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习惯。
园子确实够大,里面还开辟了一些菜田。
转了一圈儿,张军心里也就有了数,格式化的大脑自动生成了图纸。
抱着有些累了的清禅回到后花园这边。
后花园是有专人打理的,看着就比园子里规整了许多。平时后宅这些女人孩子也大多就是在这里休闲,很少会进到园子里面去。
园子是家主请客欢宴开趴的地方,比如请些亲朋好友过来摆酒设宴,吟诗作赋这种。
慢慢晃着把清禅哄睡了,交给红蕊,张军自己拿了纸笔来勾画,规划园子改造工程,摆弄了一会儿又变成了勾勒服装。
“相公。”大娘子走进来。
“嗯?你还是叫我郎君或者阿郎吧,唤名字也行,这一声相公直叫的我浑身做痒。要不?我从今日起叫你夫人?国夫人。”
大娘子掩着嘴笑,翻了个媚眼:“却是带着清禅游了半晌的园子?”
“嗯,以前没有机会陪她,现在有了时日就多陪一陪,待长大了也好有个记忆。其实很快的,不经意间也就大了。”
“郎君有心,清禅必是开心不已,以前在长安还有玩伴,迁至这边,有些孤单了,红蕊还在说伴当的事情。”
在长安张家还不属于高门大户,邻里之间相处得益,小孩子们也常聚在一起玩耍,现在张军的身份,肯定会给小孩子的生活带来很大变化。
不过张军对买两个贱户人家的孩子回来陪着清禅,从此就断了人家的亲情骨肉这事儿,心里有些接受不了。这是观念上的冲突。
“在说吧,某再想想。”
大娘子便不再说,拿起张军画的东西来看。
“今日你做些什么?”张军问了一句,仰着头活动脖颈。
“宅中太大了,总要清理记录,今日也不过才清了十几间。都叫下人去做又有些不甚放心。”
张军点了点头,慢慢收拾吧,有事情做总比天天闲着好,估计这后宅的屋子够她们弄上半年的了。
杜牧说他自幼家里贫寒,只有屋子三十多间,府衙的后宅差不多有十几个杜牧家那么多。
房子要检查修缮,东西要规整入库,府时原路也要时时修补,这些事情还是挺多的。
“只需心中有数即可,待新城建筑完毕,后府怕是要重新修建过才行,有些地方要拆改变动。”
“嗯,奴奴知道了。”
张军抽了抽脸,这称呼,太过酸腻了呀。
“这是何物?”大娘子没注意张军的表情,拿着他画的东西靠过来问。
“今日带着清禅在园里,看她的穿着太过不便,就想着做些适宜孩童的衣衫来,即可温暖蔽体不失礼数,又方便玩耍动作,想着就胡乱画了些。”
“郎君还会制作衣衫?”
“画些样子来尚可,亲手缝制怕是不成。”
“那,郎君来画,奴奴来缝制可好?”
“好,那便画一些来……也给娘子画些。若是有桂布吴绵,某也可试试新衣。厚麻也可,军中诸将卒的装速亦是繁琐。”
大娘子掩着嘴轻笑:“那便是累死奴奴,怕也是制作不出来的。”
张军抬手在大娘子头上抚了一下,摸了一手头油:“却是可以召集些妇人来辟厂织布造衣,专供营内。可想承应此事?”
“奴奴可以吗?”大娘子现在贵为国夫人,按照礼数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哪怕是大唐风气再开放,必竟还是封建时代。
“就在园中便是,先试一试,若是可以再行扩张,你只需管理监察,又不需要亲力亲为。”张军捻着手指头感觉手上的油腻。
“那奴奴便试试?”
“可以,具体的事情可以交红蕊去。家中可有皂荚汤?”
“有,郎君要沐头么?”
张军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想一种沐头的方法,皂荚汤不是太好用,发油太多。”
大娘子嫌弃的看了张军一眼:“郎君不知胡油么?”
第177章 白叠种子
张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胡油,芝麻油。抬起手在鼻子上闻了闻,感觉没闻出来什么,又去大娘子头上抓了抓来闻。
可能是心里作用,闻着确实有点芝麻油的味道了,其实油里还混了香料。
这就是这个时代贵妇打理头发的方式,抹油,抹猪油,抹芝麻油,往里面加香料,加胡椒……
男人也抹,不过没女人用的加这么多东西。
大唐有法律规定,官员必须十天一洗头。这也是十天一沐的来由,估计是皇帝也被一群大臣的头油味儿给薰的受不了了。
“郎君不喜么?”
“不是不喜,只是油腻易吸灰尘,积污纳垢有些快。待我琢磨一下,想个好的法子出来。”
大娘子点了点头:“郎君说桂布吴绵,吴绵奴奴知道,桂布是何物?”
张军想了想,问媳妇:“可曾见过白叠子?”
大娘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见过,花成像云一样,轻巧细白,却是没有香味。”
白叠子就是棉花,在784年这会儿,两广一带已经出现了用棉花织的布,只不过不是主流,并没有形成太大的影响,造价也相当高。
唐代,西域和岭南诸地都出现了棉花的养殖,不过大多是做为景观,当花养。
西域是小棉,也就是非洲棉,果小产量低,岭南诸地是中棉,亚洲棉,产量和质量都要高于西域小棉。
而且在西域地区和岭南一些地方也出现了棉布产品,一些少数民族用它来制作服装。
桂布就是比较成熟的一种棉布了,产于现在广西福建一带,主要是哀牢族(傣族?)用来做衣物包头。
产量低,流传少,价格高,只是在一些高门大户中才偶尔能见到。
吴绵就比较好理解了,厚的丝绸制品,还有冬天往衣服里填充的丝织物被统称为绵。吴就是江南一带。
“白叠子当做花景却是浪费了,此物最适织布,所成之布厚实柔软,贴身,无需捣弄,抵御风寒也好过丝绢。
此物还可直接填入衣衾以用来冬日保暖,轻柔,效果比丝绵要好上百倍……只是产地太过偏远,还需想想办法。”
“郎君可是想弄过来种植?”
“嗯,一旦此物大量种植纺织,冬日就好过多了,不需再为寒冷愁苦。”
“桂布就是用这白叠子织就的么?”
“正是。现在西域和桂地已经用此物织布了,只是太过稀少,路途遥远了些。”
“可好种植?”
“若是大面积栽种,气候日晒很重要,到是有适宜的地方,鄜坊节镇黄河以西之地均可,到正好是某所辖之地。”
大娘子想了一下:“那郎君就缺种子了……奴奴召集府内的乡君县君郡君来府上聚聚,大家出出主意,可好?”
张军点了点头,笑着说:“到是可行,不过并不容易。一朵白叠含籽少则七八枚,多则二三十枚不等,一亩需近万枚。若想成衣制衾总得有万亩以上,十万亩也不嫌多。
你却算算需要多少种子?可能收集上来?”
大娘子就懵了,术数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就和现代普通人研究天文一样,不在操作范围之内呀,就是知道多,极多极多。
“需三千万朵白叠子花。”张军给出了答案:“这个急切不来,需要慢慢将养,若是有机会可先在府中养一些,便先当做花吧,收集种籽即可。”
大娘子点了点头,有些失神,不知道琢磨什么。
“等圣驾回京,我便着人去桂地,看看能不能买些种子回来,此事不需你来操心。”
“是。”大娘子点了点头,有些不太开心。本来以为能帮上忙的,结果发现根本行不通。
张军伸手在娘子鼻子上捏了一下:“却是不要你来操心。来,我教你制香皂,没事的时候可以带着绿竹她们几个做一些来用,沐浴洗澡都是好的,浣衣也可。”
“好。”大娘子开心起来,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不过二十出头的女人,放在现代还属于孩子呢,好动多奇才是真性情。
大府就是这点好,什么都有,也不知道有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
不过唐代人们的思想和习惯并不落后,这到是真的,很多东西都在用了,像烧碱水碱,草木灰等等。
葡萄酒是大唐官贵人家最喜欢也最常见的饮料,羊奶牛奶也是,还有乳酪。
鲜花制的精油,羊油猪油牛油麻油菜籽油,豆油都有,不过用处和现代有些区别。
精油猪油麻油属于化妆品,羊油牛油菜籽油属于燃料,都不是用来吃的。主要是这会儿做菜全是水煮,用不着油。
布料粮食存量最多,在这会儿布料粮食即是生活所需,也是钱财,但却不是最为贵重的,最贵的东西是胡椒。
张军还看到了好几种香水,很多种香料。
这时候的官贵人家流行口含香料,一说话喷香喷香的,甚至有些人不含着香料就打死不张嘴。
到是方便了。
张军挑挑拣拣选了好多种东西,打算多做几样,洗头的洗脸的洗手的洗身子的,再来点洗衣服的,省着媳妇舍不得。
大娘子就跟在边上拿着铅笔本子记,学习的态度相当端正。
东西选好,分别称了重量,然后就是搅拌混和,这个程序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只要小心不要溅到手上身上就行了。
张军示范了一下就交给了大娘子红蕊两个人,在边上指导。
一样一样的搅拌出来,没有模具就不用,直接就在桶中静置。
“这样就好了,就这样放着不要动它,放置三天。
不要动也不要用手碰触,三天后取出来切成块,放到阴凉通风的地方再放两旬就可以用了。”
“这就可以净手浴身了?能除去污垢?”
“对,脏东西都是能洗掉,包括猪羊油脂也可以……再做点肥皂吧,这个就用来浣衣,却是不需等待如此之久才能用。等待后效果会更好些。”
于是又取草木灰,羊油牛油猪油,盐,香料。
搅拌很费气力,不过这个以后可以做一个土法搅拌器来解决,不算多困难。
三个人鼓捣了一个下午,直到清禅被绿竹牵着一路寻了过来。
“清禅莫要进来,就在门外等耶耶。”
“好。”清禅好奇的偏着脑袋往屋子里偷看。
主要是里面各种油啊香啊,还有碱水什么的,味道有点冲,怕清禅受不了。
等弄好了盖上盖子静置,几个人从房里出来,大娘子和红蕊都是张大了嘴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像这种来了现代不戴个防毒面具根本无法生活。
张军闻了闻身上没有什么明显异味,便过去逗清禅。
第178章 真小棉袄
“耶耶和娘娘在做什么?”
“你猜呢?”
“清禅猜不出,耶耶说嘛。”清禅扭着小身子撒娇,凑过来在张军脸上香了两下。
“好。给清禅做些东西,以后可以用来净手洁面浣洗衣服,可以又干净又清香,好不好?”
“好。可是得了吗?”
“还要等些天才行,莫急。”
“清禅不急的。”小姑娘靠在张军身上腻歪。
小女孩儿本来就和爸爸亲,而且中间也不知道是隔了多少时间没见过了(这事儿不能问),所以就更加缠腻了些。
“就这样,只管放够了时日?”大娘子问张军。
“是,只管放够了时日便可,用时只管取些沾了水搓洗,比澡豆与皂荚汤好上许多。以后三日一沐头,三日一浴身,那些麻油酥脂不要再用了。”
大娘子抿了抿嘴。生活习惯这东西一下子要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总要慢慢适应。
“娘娘,清禅肚饿了。”
“好,去用飧食,可莫要再吃多了腹胀。”
“嘻嘻,不会。”
张军在女儿小脸上捏了捏:“飧食多些菜蔬少些肉糜就不会腹胀,用食须荤素搭配方好,尤其是孩童长身体之时。”
清禅就撅起小嘴儿,却没有吵闹。小孩子都喜欢吃肉肉,哪有喜欢青菜的。
一家人去吃了晚饭,然后牵着孩子在园子里逛了逛消食,去看过了龟翁翁,天色也就黑下来了。
张军感觉家里缺几条狗,应该找一找弄几条好的回来养着。
……
“郎君,刘少尹回来了。”张军正坐在窗下看书,武怀表进来通报。
“请进来,以后少尹长史等过来无须通报,自行进来就是。”
“诺。”武怀表出去把一脸风尘和刘承旨请了进来:“郎君说日后少尹来府无须通服,自行进来就是。”
刘承旨拱了拱手,进来。
张军已经放下书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刘承旨几眼,笑着说:“到是黑瘦了些。”
“劳郡王挂念。”刘承旨拱了拱手:“此行却并不辛苦,只是吹了些风尘,敷养几日便好了,到是未及恭喜郡王。”
虽然皇上在梁州,但各道公文并没有停滞,各种政令依然畅通,像晋封郡王这种事儿是肯定需要通报各道州县的,刘承旨知道很正常。
“府外之事,不算什么喜事。这一路可有见闻?”张军给刘承旨让了座位,两个人坐下来说话。
一惯的白开水。张军感觉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炒茶计入日程了,天天白开水总不是那么回事儿。
“战乱影响深远,各地均有不同的灾像,好在大部分尚能维持,郎君的迁转告示职下了是见了的,也见诸多无法裹腹之民携家迁来。”
“嗯,府内丁户迁转之事还要加大力度,加大面积,尽量把底下丁口积聚过来。”张军点了点头:“人口即生产力。”
“各州县诸官多有不稳,职下宽慰了一番,还须郡王安抚。”
张军点点头。
人口的迁移对各州县地方上肯定是有影响的,不过这事儿并不急,怎么也要等这波过去了,局势清晰了再说。
到时候是调任,还是并转得看实际情况。反正又少不了他们的工资。
要说就能把几个州县迁空了那不现实,流动的都是底下层民,影响是有的,也没想像的那么大,中户商户能迁转的不会太多。
也就是对天兴凤翔这边影响肯定要大,五镇之地,各县哪怕只来几十上百户,集中到这边那也是几十万口人,能起的作用那就大了。
“回来就好,休整几日便开始工作吧,长史需要关顾的东西太多了,需要分些出来。某须关注军事也顾不上,就要拜托你了。”
“职下本份,郡王言重了。”
“还是叫郎君吧,郡王听起太过陌生,也不需如此。”
“诺,其实职下也颇感陌生。”
两个人笑了笑,聊了一些各州县的事情,刘承旨就告辞回家去了。
张军背着手出来踱了一圈儿,把脑袋里的事情理了理,书是看不下去了,索性去后园看看改造施工。
后园已经快成工地了,很多地方都在动工,挖沟堑壕铺路移树的,湖边都要挖一下砌上石头加固,沿着湖岸铺一条原木步道,增些亭阁。
有些地方的树木需要挖出来移栽一下,添些花草。
茅厕的暗渠已经挖好,正在砌砖,用水泥在沟里抹出净面来减少摩擦阻力,上面用预制板盖好填埋,再植上草皮。
这种下水道暗渠的施工匠作并不陌生,这个时代的皇宫,官府还有高爵大同的府宅里都有雷同的设施。
皇宫里面的下水道高近两米,宽一米六多,全砖砌就,完全可以比美近代城市了,甚至还要超出。
甚至难以想像的,上下水管道这会儿都有,以铸铁,陶瓷为管道,甚至还有弯头这种东西。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下水都是直排,直接排到城外河水里去了,所以不具备普及性。
大娘子还在和后宅的房屋战斗,一间一间的清理过去。也算是种乐趣儿。
清禅跟着娘娘玩一会儿,再跑过来腻一腻张军,到是欢快的很,这几天眼见着都丰润了些,脸上都有肉了。
都说大唐以肥为美,其实跟你们说,错了。
唐代的肥和现代可不是一回事儿。大胖子总幻想着梦回唐朝成为美人,那是不可能的。
唐代要的是丰腴,该大的大该小的得小,不是肥,是白白嫩嫩的丰满。腰得细,身段得窈窕灵活。
这也是张军这段时间慢慢总结出来的。当初他可是耽心自己有个大胖媳妇慌了很久。
其实想想也是,大唐的女人比较自由,可以随便上街,聚会,做些喜欢的事情,练刀练剑,弓射骑马,打马球踢足球的,她也不可能多胖。
“耶耶,娘娘在偷偷用水粉,耶耶不要说是清禅说的好不好?”
“好。”张军抱起小棉袄亲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铅粉有毒,自己也一再强调不要用了,但还是避免不了偷偷用一用再洗掉。女人为了美真的是可以不要命的。
第179章 霹雳大风
大唐这会儿甚至还有砒霜面膜你敢信?而且男女通用。
只能盯着点慢慢改了。张军不是不想弄些粉脂出来,但是这东西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得出来的了,首先一个研磨就解决不了。去哪弄?
这都属于精密加工范畴了。
主要是这方面他知道的确实不多,大老爷们除了职业关系谁关注这个呀?再说化妆品本身就属于精密化工产品,这会上哪整化工去?
别提什么纯天然,那是骗傻子的口号。
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的环境空气饮食什么的,那是真绿色,所以人也更健康,衰老的本身就比后世要慢。
弄点鸡蛋黄瓜什么的给家里人用用还是可以的。
……
“府尊,药捻制好了,请府尊察验。”
“好了?说说。”
来报信的道士老脸一红:“依府尊的法子,在软木上钻挖出洞标刻印记,半药三至五息,全药七至十一息,反复试制均为如此,已经稳定。”
“果真?”张军大喜,笑着站了起来。
“不敢哄瞒。”老道揖了揖。这段时间他们的压力也是挺大的,听说因为这件事原定的出兵计划都延误了。
还好,总算是能有个交待了。
其实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这不是有两万蕃卒还有一个吐蕃皇族在手里了嘛。
主要是这事儿不可能喧扬,外面也就不知道。
这个药捻儿,是三息还是五息,十一息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稳定,这才是张军迫切想要的,猛然间听说成了,自然是惊喜万分。
唤人来去通知大小娘子自己外出,张军这边换上衣服和道士出了府,直奔紫阳观。
制做好的药捻成品有几十个,用锦布垫着摆在木盘上,等着张军来察看。
张军也没客气,随意捡了几个,插在填装了烟雾药的铁雷上试验。这玩艺儿只烧不炸,能保证安全,试试药捻完全够用。
连着试了几个,果然都在三到五息内。成了。
“赐红袍,赏,重赏。”张军高兴的拍了拍巴掌,一件心事算是去了。凤翔新军终于有了第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利器。
药捻成了,铁雷的制作就能开始了。
铸造好的铸铁球一箱一箱的运进紫阳观后院的生产车间,一群经过严格训练的贱户工人开始灌装炸药。
这些人都已经签了紫阳观的私户,拿着工资月俸,干满十年就可以复藉:变为良口。所以每个人都很积极,学习相当认真刻苦。
西大营。
凤翔新军到这会儿成军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但是已经干了几件大事儿,占诸镇,迫李怀光,取泾州,夺长安。
带来就是所有军士和将领们的强大自信还有归属感,再加上发实饷。
全军上下已经发过一次饷了。
真真实实的通宝发到妻儿手上,家里门框上钉着大红楹牌,丁税减免,诸事优先,让这个时代淳朴的军人和家属感到了什么是荣誉感。
再加上一切度支出公仓,吃喝拉撒穿戴用全部不用花钱,那军饷就是实打实给到手的钱,军人家庭的地位和财富一下子翻天地覆。
带来的就是空前的热情和忠诚。这会儿要是有哪个军士敢偷懒开小差,都不用虞候,他自己家里人都能把他绑了交到军法处来。
凤翔新军经过不断的扩编轮转,兵员已经达到七万多,实打实的兵员在册。
西南两座大营已经完成扩建,每日里数万人进行操练。
泾州,庆州,陇州,大散关已经全部完成了兵员轮转,加强了城防。
边州后设补备州七个,用于后勤物资储备,常驻兵员为边州的一半。
其他诸州不设常驻军,但有巡防部队,其实就是一种拉练训练,顺便清除一下各地的匪患。
“郎君,营中擅掷健儿千五百名,擅弓射者四千五百已择出,请郎君典阅。”
张军在营中搞了两次大比武,比投掷和弓射,准备把投掷的前一千五百名,弓射的前四千五百名集中起来成立霹雳营和大风团。
不是不想弄更多,这东西其实早晚到普及到全军的,只是这东西受产能限制,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以后随着产能的增涨,会不断的以第一批老兵为骨干扩编。
演武营已经立起来了,在凤翔城北二十里的山窝处,背靠山塬而立,营后十里方圆划为军事禁区,用来以后的武器测试。
霹雳营和大风团就将驻扎在演武营,在这里熟悉演练新武器,开展训练,等待着新的战争到来。
六千人,黑鸦鸦的站了一大片。
张军走上点将台,看了看台下肃然而立整整齐齐的士兵,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有点像子了。
“从今日起,霹雳营与大风团正式成军,做为第一批入营的军士,日后,此时此刻将成为你等之骄傲荣光。
细节条例自有将官讲述,某在此不重复,惟望诸位遵守军纪,辛苦操练,不负某与全军将士之期待。”
简单的鼓了鼓劲儿,张军授了旗号,六千人开拔奔赴新营。
张军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六千兵马排着队列离开,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起来。这都是种子啊,是自己真真正正迈出的,对这个时代进行改变的一步。
接下来,张军去了城西十数里外的千水岸边。
还是那个感觉,河流太多了,简直不敢把眼前的景物和后世联系起来。也联系不上。
长安城号称八水绕城,其实不止八水,凤翔就更狠了,边上有名的就一条千水,可是各种大小河流至少二十多条。
一路上就是在不断的过河,过河,少则宽几米,大的几十米,不过都不深,估计这会儿来说,达不到一定深度和流速的都不算河吧,至少不会用文字来记录。
张军要的园子已经圈得差不多了。又不用砖头水泥,就是借着塬坡用就地取材的木头扎寨,速度相当快。
竹林最为茂盛的地方是座山。就算是座山吧,本地人就是叫这里为大山,其实就是塬上一处隆起的土包包,有个一二十米的样子。
第180章 有赤鯶公
大山,就是这个土包包四面有水,有两条稍大的河一东一西把它抱在怀里,景色丰常不错,水土丰盈,林木茂盛,竹子长的特别好。
张军他们骑着马在园子的范围里走了走,大概察看了一下地形,本来还想着邂逅几只猫熊什么的,结果连个屁也没见着。
亲兵们到是一脸的紧张。传说中猛兽啊。
张军想上山上转转,被以武怀表为首的亲兵们极力阻止了,扯着他的马缰就不松手,大有你副你再往上走我们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最后张军屈服了,就在这个土包包下面转了转,在脑海里勾划了一下。
张军圈这个园子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造纸。
造纸之术在这会儿看来那是相当高大上,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
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这样的,在这个年代,一副卤肉的配方就能壮大一个家族,赚的盆满钵溢,其实完全就是占了信息不发达的光。
还有就是实际上的垄断。皇权垄断,官府垄断,财阀豪门垄断,一层一层下来,到了中下层就没有什么了。
很多在现代人来看都会感觉不可思议。就这?
就像原来写书的人那都是富豪,是人上人,而现在已经沦为工具天天被盘剥压榨一样。
张军打算造竹浆纸,原浆不染色那种。
选择用竹造纸主要是因为竹子长的快,这东西一条根就能串出一个竹林来,不像树木,一长就得十几二十年。
看完了地势,张军心里有了计数,在一众亲随的催促下回城。
看把这些孩子给吓的。
算了,以后总会遇到,还是回府哄孩子吧。
现在部队这边暂时事情少了下来,李应右和刘承旨,高庆三个人在忙着安排通府的民政事务,这需要一点时间来理顺。
张军自认在这方面肯定不如这三个人,所以也就不去献丑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搞自己的发明创造比较舒服。
他只需要给出一个大的方针政策就好,不用管细节。
城建方面还需要点时间,不过也不会很长,劳动力太多了,这种情况估计还要持续很长一段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等大家都安定下来,分田立屋以后,虽然人还是那么多人,但实际上劳动力人数是会大幅下降的,很多人就不会出来务劳役了。
……
好像有点无所事事的张军却一点也不感觉自己无事可做。
媳妇来了,女儿来了,心里已经填满了。
僚府这边,新增设了很多机构,各级部门在李应右的居中指挥下来回忙的团团乱转,而后三径府宅里却是另一副光景。
除了一些正在修整翻建的地方,偌大的院子里风平浪静绿树成荫,树叶在风中沙沙做响,小鸟在丛间飞腾啼叫,看不到人走动。
而到了后园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红蕊穿着一身圆领男常衫,头戴交耳幞头脚踩薄底官鞭,颇有点英姿飒爽的感觉。
她也学着大娘子把头发剪了,齐齐的垂在背心的位置,幞头扣着也不看不出上面是披散的还是挽结的。
大娘子带着小娘子坐在一边的树荫下,三个人看着上百杂役在园中忙碌。
张军的后园整改方案做出来的,正在按他的规划紧张施工。
最麻烦的是树木移栽,不过不多,要动的树木也就是十几棵,工程量到是不大。实在是这十几棵树的大小位置太过碍眼。
下水暗渠正在覆盖,隐在角落里的新增茅厕已经在结顶。墙是用砖砌的,不过仍然结了茅顶而不是用瓦。
张军感觉茅草顶更适合这里的氛围,有那种赋闲的气息。
湖边人最多,这边三个府里最贵的女人就是在这看着湖边。看热闹。
按着张军的规划,湖边需要挖出来,然后以大石垒堤,夯实踩稳以后,在上面用木板铺设步道,即美观又实用,还安全。
至于增加一点亭台阁榭对这会儿的工匠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很快的。
张军背着手走过来的时候,小清禅正在和大娘子说什么,神采飞扬的小样子。
红蕊看到了张军,欠身问安,那娘俩转头看过来。
大娘子起来给张军施礼:“相公。”
张军拱手还礼:“夫人。”
小清禅也侧身行礼:“大人。”
张军再拱手还礼:“大娘。”
小清禅咯咯咯的笑起来,感觉特别有意思,扑过来找耶耶抱。
“今日无事了吗?”张军抱起女儿和媳妇说话。
“连续弄了数日,今日便歇一歇,前面一些事情还没规理好。”
“可是人手少了?”
“也就是这几日,平时没有这么多事情可做,人手到是够了。”
这段时间家里添了些家仆杂役,婢女也添了几个,和其他官贵人家相比人数还是少了许多,不过大娘子感觉够了,便没在招纳。
这些事张军任着媳妇决定,从来也没过问。
官家规定,郡王家中仆役六十二人,也是按照这个人数给钱,一年差不多两百四十两银子,多不退少了也不补。
一般王府里仆役都会超员,翻一倍也是正常的。
只有张军这是个例外,家里人口太少了,一共就三口。其他王官大臣哪个不是几代好几十口?下人自然也就多些。
“耶耶,你去了哪里?”小清禅捧着张军的脸稍向后仰着小脸问。
“耶耶去了西营,还去了城西。”
“可是去寻那猫熊了?”
“嗯,今日却没遇到,等遇到了再带回来。”
“好。湖被挖了,”小丫头转身指了指湖边:“水不清了,草也坏掉了。”
“是耶耶让他们挖的,要铺上石头和木板,好方便清禅日后在水边玩耍。”
“娘娘不让我去水边,会淹死的。”
“嗯,要小心些,修好了会装上栏杆,小心些就没有危险了。”
“湖里却是有许多鱼,”大娘子笑着说:“郎君可认赤鯶公?”
张军眨了眨眼睛才明白大娘子说的是鲤鱼。大唐吃鲤鱼犯法,于是鲤鱼有点成灾的意思。此处可以参考没有天敌的五大湖。
事实上也就是京畿五府一带执行的比较严,下面州县基本上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你不是跑到大街上高呼吃鲤鱼也就没事儿。除非有人举报。
所以人们就以赤鯶公来称呼鲤鱼,以示尊重,也是逃避追责的意思。
在大唐以前,吃鱼是件奢侈的事情,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到了大唐这会儿,渔民已经是一个正经的大职业了,形成了一个行业,鱼的吃法也是花样百出。不过还是挺贵的。
养鱼卖鱼都是能发财的勾当。
“娘子想食切鲙?”张军看向媳妇。你是想吃鲤鱼?
切鲙就是鱼生,生鱼片,这是大唐比较流行的吃鱼方法,鱼肉切成薄得透明的大片儿,配上葱碎,芥末,豆豉,蒜泥,橙丝等等配菜调料
大唐的风气,尤其是有些身份的人,很鄙视厨师,瞧不想做饭的人。
但是,鱼生除外,这些人又会认为在亲朋好友面前亲手表演“切鲙”的技术相当牛逼,带感,是一种时尚流行范儿。
“阿郎也擅切鲙?”红蕊在一边问了一句。
“某可烹调五味。”张军挑了挑眉毛:“切鲙不过小道。”
第181章 六禽六畜
两大一小三个女人都是一副惊讶,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就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国家十大富豪说他其实最擅长的是打着竹板要饭,还是街头霸王。那种令人吃惊不敢置信的程度。
别说官员,往近了说,就是大娘子和红蕊都不会钻进伙房去煮羹汤,那是贱人的事情。
大唐重视手工业劳动者,木铁,铁匠,篾匠,烧制砖瓦,养马牧牛,这都能出息,能当大官,有地位有面子,但绝对不包括厨师。
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也没有厨师这个概念,都是一口大锅煮天下,要么就是烤,也没有厨师生长的空间哪。
“耶耶不要去煮汤饼好不好?”小清禅一脸耽心的小模样。耶耶要去煮汤饼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耶耶只给清禅还有娘娘煮,不给外人看见。”张军笑着和女儿顶了顶额头,说悄悄话。
“好吧,一定要小心哦。”小清禅满是忧心的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了呀,那还怎么出门了。
“好,咱们悄悄的煮,吃得干干净净,不让别人看到。”
清禅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湖水那边,眨着大眼睛盯了一会儿,小嘴一瘪:“龟翁翁不见了,方才还在的。”
原来小姑娘不是来看热闹的,人家是来监工的,怕有人伤了恼了龟翁翁。
“没事的,这会儿人多些,龟翁翁想来是不喜欢,就到水里去了,等弄好了人都走了自会上来的。”
“水都混浆了,龟翁翁会不会坏掉?”
“不会,它是往里面去了,里面没有混浆。”
“会出来吧?”
“会的。”
小姑娘认真的看了看张军的脸,像在确认是不是哄骗,然后点了点头,搂了搂张军的脖子。
大娘子笑着说:“来了这里龟翁翁却是要惬意些,池水也大,还有众多赤鯶公游弋左右,饱腹不过伸一下颈的事情,到是比人舒服。”
原来长安家里那个池子又浅又小,虽然也是和外面相通的活水,但并没有什么大鱼活动,自然不能和这边相比。
张军伸手给大娘子挽了一下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说:“等修整好,弄些鹿鹤之类养在园子里,平时也可以有个逗趣。”
大娘子看了一眼小清禅:“还是等清禅大些吧?莫要被弄伤了。莫不如养些鸡犬来凑出六畜之数。”
六畜为马牛羊鸡犬猪,六禽是雁鹑鷃雉鸠鸽,六兽是麋鹿熊(狼)麕野猪和兔子。
鸡的地位在古时那是相当高的,不管是六畜五牲三牺它都占了一个位置,主要是因为,它能下蛋。鸡子向来是好东西。
最可怜的是鸭子和鹅,同样在很久以前就被饲养,同样下蛋贡肉,而且不管是蛋还是肉都比鸡大,但是啥也没排上,甚至上不了席面儿。
但民间饲养还是相当重视的,不但有专门的专业书藉,还发明了人工孵化和寄孵等方法,一直延用至今,现在农村孵鸭还是由老母鸡兼职。
小清禅紧紧的盯着张军,生怕他不答应一样,小孩子对养这些东西都是相当有兴趣的。
张军想了一下,家里现在马牛羊猪狗都有,却是少了鸡。来是有的,搬家送人了,不好携带,狗就是那只叫不出品牌的小狮子狗。
狮子狗是张军自己的估摸,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品种,长毛拖地,体型和哈巴狗差不多,性子却有些暴躁,一点也不像后世的宠物狗那么温柔腻人。
唐代,狗的地位就比较高了,狗奴要比现在更多更忠实,和汉代一样设有专门养狗的官。狗官?
“不如养些凫鸭雍鹅,”张军想了想对大娘子说:“可以数十只的养起来,每日浮在水面上不仅好看,还能肥鱼。鹅却还能伺警促鼠,四时警卫后园。”
鸭子和鹅在古人眼里那是相当有仪态的,漂亮,优雅,富态,连走路的姿势都好看,很多人模仿,用陶瓷做出鸭鹅的样子来装饰房间。
“郎君不喜鸡?”大娘子敏锐的发现张军避开了养鸡这事儿。
呃……张军巴嗒巴嗒嘴:“却也不是不喜,鸡不喜水,每日在丛中踱来串去,到处遗屎,天长日久难免异味四起难以收拾。”
大娘子掩口轻笑:“郎君莫不是不知有一物叫鸡笼吗?”
张军老脸一红:“鸡笼只可一时,养的挤了易瘟,肉质也没有走动的好,散养还可捉虫捕蛾,何况鸡须汲沙溃食,常困笼中自然多病。”
红蕊惊奇的看了张军一眼:“阿郎还懂饲鸡?”
“花奴,花奴。”小清禅在张军怀里使力蹬动,小手抓着向张军身后。
张军扭头看过去,却是家中的那条宠物狗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过来,身上弄的尽是些草碎。
这玩艺儿的毛又厚又长,简直就是一个自移动拖把一样。
张军把小清禅放下来,小丫头扑过去抓狗。小狗却也不躲,立起身子去嗅舔清禅的小脸儿,把小丫头惹的咯咯乐起来。
张军一把抓住清禅后心把人提了起来。
小丫头吓了一跳,然后感觉好玩儿,咯咯的笑着使力扭过头来去看:“耶耶,荡千千吗?”
“不要叫它舔你的脸。”张军把小丫头放下来,伸脚驱退小狗。小狗还挺凶,冲着张军呲牙咧嘴的哮叫。
“为何?痒痒的呢。”
张军巴嗒巴嗒嘴说不出理由。这玩艺儿钻来钻去的,谁知道吃了谁的屎啊乖女儿,这后园儿现在就是个大公厕一样。
红蕊笑着弯身抱起花奴:“姨娘去给洗了再闹,太脏了些。”
小清禅看了看花奴的身上,小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点了点头:“给它换身衣裳来吧。”
大娘子也笑:“去叫绿竹用铃儿缚了吧,以后莫要任它跑动,这里和长安却不同了。”
“是,姐姐。”
在长安的时候宅子小,园子也小,家里人口更少,要干净许多。
“管家之事如何了?”张军问红蕊。
“郎君,红蕊持家向来严谨,何必再去寻个管事来?”大娘子奇怪的看了张军一眼。
“我却是怕事情多了红蕊对内宅照顾不过来,再说,也怕误了红蕊的亲事。”二十多了呀,你不能不让人家嫁人吧?到时候怎么安排也是麻烦。
像红蕊这种身份,出嫁肯定是要加良民藉,风风光光的带着嫁妆嫁出去的,虽然说也不影响她回来上班,但总是麻烦。
人家,自己家不管了?自己家老爷们孩子不管了?张军感觉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只是这话不能明说。
大唐的婚姻法来回改了好几次,太宗时期甚至为了尽快增加人口,把合法婚嫁年龄改成了女十三男十五。
第182章 妻妾之法
到了中晚这会儿,也是因为战乱的关系,二十多三十才结婚的多了起来,官府也管不过来。
依法来说,适龄未婚嫁的官府要过问,给你找对像还要管安排嫁妆彩礼。好不好?羡慕不?
像红蕊这种私户,官府其实也是要管的,会来过问主家:你们家什么意思?二十多了还没婚嫁生子,你是打算收为妾室么?
结婚不是目的,主要是盯着适龄女子生育。不管男女多少,生了就好。
现代也盯着,盯的还更紧些,主要是为了罚款。
唐代的婚姻制度虽然比较开放宽容,但也是相对来说,还是相当有时代性的。
人为四等,一贵,就是官员,二良,农工商贾和白身,三是贱口,杂户,官户,部曲,客女,四是奴隶。
没错,唐代还是有奴隶的,处在奴隶制社会到封建社会的过渡期。
贵户良口可以通婚,正常的婚配嫁娶,贵户良口与贱口奴隶之间禁止婚配,要判刑,罚款,强制和离。
唐代事实上不限制娶妻数量,只是限制户口身份。唐代双妻三妻的现像很普遍,大家地位等同,并无长序。
妻子的地位和男方一样高,受法律保护,即使和离了男方一样要供给生活费用,也就是养着,除非她另嫁。日本继承了这一法度。
‘妻者,齐也,秦晋为匹。妾通卖买,等数相悬。’妾是可以买卖的,不限数量,只要你自己能养起,而且你老婆不弄死你。
而贱口甚至连给贵户良口做妾的资格都没有,除非生了孩子,可以转为良口立妾,但不允许成为妻子。
‘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
而且即使男人纳了十几二十个妾,生了一大堆孩子,在唐代仍然是属于未婚青年,属于清纯小伙儿,洁身自爱那种。
这里还有一个规定,就是妾婢所生的孩子,不能叫自己亲妈为妈,而是称阿姨,而且没有继承权。
亲爹死了就算是由侄子来继承家产官位,也轮不到妾婢所生的孩子,甚至如果没有嫡子,那么墓碑上会刻无嗣。
妾婢生的孩子不只是要叫生母为姨,就算死了,墓碑上也不能刻生母的名字,而是要刻嫡母。
丘行恭跟随唐太宗先后灭掉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割据势力,立下了赫赫战功。
但就因为和嫡兄抢着安葬父亲的小妾,也就是他自己的亲妈,丘行恭被法司弹劾并受到了双开这样严重的惩罚。
这就是门当户对的由来。门第相当,户藉对等,后来被引申为大家的府门高度相同,意思也差不多,不同户藉人家门的高度是有规定的。
所以才有高门大户,低宅小户的差异。
就像张军家,家里的角门都比别人家大门高一尺,大门要高出一米开外。
……
听到张军的话,红蕊脸刷一下子就红了,低头扭身抱着花奴快步走开。
大娘子看着红蕊的背影,又看了看张军。
张军看着大娘子的眼神儿,想了想正色说:“我不是不恋女色能视红粉为骷髅的人,也做不到坐怀不乱这样的事情。
但是我已娶妻有女,这种欲望自然应该压制,即使控制不了内心的骚动也能控制住身体的行为。
庶子庶女的遭遇娘子应该是知道的,世人以为常情,可是我却感觉这是一种人性的悲哀,即生养就要爱惜。
我改变不了这些事情,所以我就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以及家中诸人,这方面的事情,娘子就不要操心了,有你与清禅我很满足。”
大娘子愣了一下,想了想,红着脸伸手握住张军的手。
这几天张军初尝滋味,自然夜夜笙歌,把个大娘子滋润的面如桃花目如弯泓,全身都挥散着浓浓的女人味儿,这情动之下一瞥一握,差点让张军变身。
怪不得古代的人都穿袍子,没有内衣是一回事儿,这遮的是确实严实,有些变化根本看不出来。
“红蕊却是不想出府。”大娘子说了一句。想来姐妹之间也是谈过相关话题的。
“正值年华,怎么可以不婚嫁?有悖人伦,日子也难过……婚嫁并不是脱府,还不是一样可以回来坐班?”
“招赘?”
“也并无不可,只是难听了些,不妨算租寄。”其实在大唐招赘这事儿不少见,李白就是入赘的,这哥们娶了两任宰相的孙女。
他还干过同居不婚的事儿,还是两次。
但是入赘这事儿不管怎么说,对男人来说也是一种不太友好的事儿,所以张军说不如就算他们租寄。也就是在自己家里租房子居住。
这种现像也是非常普遍的,房子必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大部分人包括官员都是租房。有的是租国家的廉租房,有些是租住在大户人家。
白居易就为房子奋头了大半生,长期租住在大户人家的亭子里,直到老了才买了套二手房:‘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
大娘子其实是有意让张军收了红蕊的,不舍得她出府离开,必竟是从小到大一直形影不离的至亲之人,从来也没有分开过。
对于红蕊嫁人这事儿,虽然她也琢磨过,也和红蕊讨论过,但终归心里非常不舍。
这会儿听张军说可以租寄在这里,还可以当管事,不免就有些开心:“奴去寻她说话。”
“桂布之事可着人寻了?”张军问了一声。
大娘子站住:“奴却是忘记了,寻了些回来,只是不多,不及一匹之数。”
张军点了点头:“够了,只是给清禅缝些衣裤,再与你缝制些换洗小衣……若是深色,我或可缝制一套衣裤,再看吧。”
“以此着纨绔?夏日里怕是厚重了些。”
“嗯?哦,并非纨绔……待缝制出来你便知道了,却是不太好说。你尽量多找些回来,买也行,换也行,什么颜色都可以。”
“好。奴着人去寻,再买些鸭鹅回来……莫不如郎君这会儿来画?奴奴来裁剪。”
“好。”张军点头应了一声,抱着清禅和大娘子相伴而行,回到内宅这边。
“耶耶和娘娘可是要画些什么?”小清禅扳着张军的脖子问。
“给清禅制些衣物来穿,要比这身襦裙轻便许多,就不怕被绊倒了。”
“好。要漂亮些的。”
“嗯,保证漂亮。”张军握了握清禅脚上的鹿皮小靴。这东西穿着已经有些热了。
来到客厅,大娘子去找了铅笔麻纸过来,从张军怀里抱过清禅,娘俩坐下来瞪着大眼睛等着张军画画。是搞设计。
张军拿起铅笔想了想:“须看下桂布才好决定。”
大娘子就唤了人来去取布。
没一会儿,婢女抱着桂布过来,张军摸了摸,没有自己想像的厚,不过比起丝绢之类的那是厚重多了。
找来的桂布是纯白色的,这也是这会儿桂布最常见的原织色。
桂布白如雪,吴绵软于云。这是白居易当初做了件桂布绵袍兴奋不已所做的诗。
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中夕忽有念,抚裘起逡巡。舍不得离身啊,晚上盖着,早晚裹着,白天也忘不了,得披着。
这玩艺儿太贵了。
纯手工织就,棉厚柔软,手感很舒服。
张军摸了摸看了看也就心里有数了,女人孩子都能用,都合适。
第183章 服装设计
张军想了想,先给孩子弄一套。小裤头,衣服裤子,再来双千层底小夹鞋。
媳妇这边先来几套内衣,再来两套长衣裤。自己就算了,太白了,感觉穿着有点太骚气。
“可能染色?”张军一边勾勒草图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府内可染青,紫,皂色。若是想要其他颜色要去寻些缬色来。”
青色?紫色?皂色?张军想了想,皂色还是算了,就是灰不溜丢的黑,青色其实还是指黑,深蓝色。青取之于蓝胜于蓝。
紫色到是可以,和自己的官袍一个颜色。这个可以来一套试试,实在不能穿的话可以改给小清禅,能毁出来两套。
小女孩儿紫色穿着也是很漂亮的。
“那就紫色吧,清禅也穿紫色,你自己的自己决定。”
“奴奴就素色吧,大红色不是太喜欢,有几件也就是了。”大娘子现在是国夫人,从一品,法定衣服颜色是大红色,禁用牡丹鸾鸟图案。
正红色和牡丹鸾鸟图案是太后和皇后的专用色,专享图案。
大唐对女人穿着的规定可谓是细化到了极致,颜色,造型,花纹,饰物的造型和材质,发型,等等等等,相当复杂。
一旦弄错了就是大问题。如果僭越要被流放,如果用了低于自身品级的装束就是天大的笑话,也要被处罚。
张军感觉,很多女人不喜欢出门,出门就要坐捂的密密实实的车子肯定是和这些规定有关系的,太麻烦繁琐了,小心总无大错。
“素色也好,简单些反而更显不俗。”张军点了点头,在媳妇孩子身上来回巡视了几眼,开始下笔‘设计’。
“家中可有尺子?”
大娘子便叫婢女去取,没一会儿尺子拿来了,还挺酷,银质鎏金的。
到是相当精美好看,就是,这玩艺儿能当尺子来用吗?
其实张军不知道,现代做衣服用的尺子也是硬的尺尺,就是标准的一尺长的尺,大多以木制成。
这也是他没说清楚。他想要的是软尺,皮尺,用来测量身体部位的那种。
“只此一种吗?”
“是的,官家只放了这一种,以前到是有檀木的,却不是如一把清晰耐用。”
这个时候的尺子是由官府统一发放的,不允许私制,官员这这算是一种福利,不要钱,白给的。
这种银质鎏金尺还有檀木尺张军其实都见过,还上手把玩过:现代有留存,还有镶嵌宝石的,不过国内没有日本多。
人家是真正的完全继承嘛。
话说大唐各代皇帝可没少送日本各种尺子,还有周边诸国,其实也是在变相的统一度量衡。
张军拿着尺子想了想,问:“家中可有熟好的牛羊皮?”
“有。”
“叫匠作按尺宽切一条来,”张军把尺子递给婢女:“须同宽,长六尺。不能有歪斜,按尺度刻好印迹。”
婢女拿着银尺去找家里的匠作,张军继续画图。
先给媳妇弄内衣。
这会儿的女人里面上身肚兜下身开裆裤,呃,到是确实方便,也很诱惑,但是总感觉有点那么不太对劲儿。
说肚兜其实不准确,肚兜是宋元以后的叫法,样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唐代的叫袔子,源自魏晋的胡人,就是前后两片儿,从身侧开合扎系,没有肩带。
大唐的女子穿上这个挡住重点,然后穿长裙,是真?长裙,从胸部拖到地面。然后外面罩上纱衣,整个臂膀胸背肉隐肉现,相当媚惑。
不过这玩艺儿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挤压。好好的桃子都给压扁了呀。
其实各朝各代都是挤压的。
这种现像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中国的女人都是以大而挺为丑,一直到罩罩传入国内,那都是九十年代的事了。刚开始穿还要被骂。
而且这个开裆裤,它也不卫生啊,真是难为女人了,张军真的想去问问那些喜欢骑马的,请她们谈谈经验和感受。
男人平时也是开裆裤,或着只套纨,全真空。所以在这会儿都是跪坐,叉腿和盘腿被视为粗鲁不礼貌。
那肯定是啊,一大坨露出来肯定粗鲁。
男人还有一种裈,欸,这就是连裆裤了,只不过是军人专用,或者王官贵族才有资格。
也不是全体都有,普通的军士就只能用简化版,就是日本相扑运动员那种兜裆布,小日本把那玩艺儿也叫裈,其实有点抹金了。
张军里面穿的就是裈,及膝的连裆大裤头。
不过这玩艺儿怎么说呢,在这个时代来说确实不如袴(男人的开裆裤)来的方便。
这个时候的男人也是穿裙或袍的,到脚面那种,而且没有松紧带,衣服裤子都是用绳系。
朋友,你内急过吗?那种急火火费了半天劲撩开长袍找绳带系扣的感觉,这还不算什么,要是一着急系成死扣……
所以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穿开裆裤了吗?所以知道为什么古代女人的裙子带是系在胸部的了吗?
这是实践经验的总结,设计师,那肯定是相当有生活有经验的。
所以知道张军为什么总在琢磨橡胶了么?孩子心里苦啊,还不能说。
“这是何物?”大娘子靠在一边看着张军画出来的罩罩迷惑。这东西没有松紧带问题不大,能做出来穿着。
张军看了看媳妇儿:“这东西,却是不太好说,待做好和你再讲,算是女人的私物。”
大娘子脸就一红,不好意思再问了,疑惑的盯着图纸琢磨。
这个年代别说是女子私物,都不能在公众场合谈论女人,提都不能提,属于违礼。
给小清禅设计了两款衣裤,一套是夏天穿的,半袖对襟,七分裤,一套是秋冬穿的,长袖抿襟加长裤。
没有松紧带,两种裤子都是吊带式的,挂在肩膀上。
这个大娘子能看明白,这会儿就比较流行这种胡服式样的童装,小清禅本来就有。
区别就是,那种胡服的裤子裤腰同样是在胸部,而张军把它降到了小腹。
大娘子的也是吊带裤,上身是抿襟半袖,这是夏装。
最后张军给自己来了件对襟立领上衣。这东西的做工就比较复杂了,也是这会儿能做到的极限。没有扣子没有衬衣的日子啊。
等把图纸描画好,再来了详细分解图,那边皮尺也按照张军的吩咐做好了。
张军拿过来看了看,还行,就是厚了点,可以用了。
亲手给媳妇女儿量了全身的详细尺寸,一一标注在详细分解图上。幸亏他还懂一些裁缝,衣物也都是相对简单的,要不还真玩不转。
接下来就是大娘子的事情了,带着几个婢女开始动手,裁剪缝制。
这个时代的女人随便叫来一个都是织布高手,高级裁缝,刺绣大师,染色师傅和调色小能手,动手能力杠杠的。
第184章 岭南来人
没有出乎张军的意料,大娘第一个动手的就是罩罩。
张军也没出声,就在一边抱着小清禅看着偷笑,这东西在这会儿,即使做好了,你不告诉她不讲给她她也研究不出来用法。
张军画的是个微简版,两片布缝成缓锥形,中间有带可系在脖子上,下面带子系在背后,这种式样不需要松紧功能。
看了一会儿,小清禅渐渐没了耐心,眼神儿开始往外瞟,小身子也扭动起来。
张军低头看了看小人儿,轻声问:“想出去?”
清禅淘气的点了点头:“耶耶,咱们去看看花奴可好?”
“好。”张军站起来,把清禅举到脖子上放好,把小丫头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后就开心起来,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骑脖子这事儿并不少见,不过让女儿骑在脖子上,这就真的太稀罕了。虽然只是坐在一侧肩头。
大娘子惊讶的看了张军的背影一眼,张了张嘴,旋即一笑,又低下头继续干活去了。
张军的个头在这个年代就属于‘巨人’序列,坐在张军肩上,小丫头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小丫头兴奋的连花奴都忘了,大眼睛只管左顾右盼的看新鲜。
张军就扛着女儿随意的溜达,听着她咯咯的笑声。
主要是这会儿可没有吹风机,那长毛狗洗了身子一时半会儿毛也不会干,实在是不适合抱着玩儿。
“郎君。”武怀表走过来。
“何事?”张军扭头看过去。
“戴郡王有信来。”
戴休颜去了盩厔,受张军拜托去对凤翔军官学校的校址。
拿下盩厔是张军近期计划的最后一环,军官学校建在那里就可以合理驻军了。
“打开吧。”张军看了一眼火封,让武怀表把信匣打开,拿出信来举着他看。
小清禅坐在张军肩膀上跟着看,断断续续的却是认得不少字,让张军很开心。
戴休颜信中说,自己没负张军的拜托,已经寻到了理想的校址,是一处庙舍。所谓庙舍,就是故去的大臣之宅改为寺庙。
这座庙舍有点属于家庙的意思,僧人大多是挂单的,现在戴休颜正在和宅子的主人家商谈。
信上也没说结果,就是告诉张军这件事儿。
张军想了想,对正在小心把信收起来的武怀表说:“着一个营去一趟,以后就驻在那里,若是主家有事可来天兴寻某。”
武怀表应了出去安排。
张军给女儿换了个肩膀,扛着又去后园溜了一圈儿,看了看工程进度和细节。
等再转回来,又有人来。去岭南的人回来了。
“可有损伤?”张军第一反应就是关心这些人的安全问题。这是现代的人思维模式。
“仆下未曾问及。”武怀表讪笑了一下。
“速让人进来,此等还通报什么?”张军摆了摆手,瞪了武怀表一眼。
武怀表也不在意,这是他的职责,与张军怎么吩咐安排并没有直接关系。
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带了三个人进来。
打头的是这次去岭南节度的旅帅,一脸汗渍黑灰,风仆尘尘的样子。张军怀疑他就是故意让自己这副样子的,怎么可能连洗把脸的时间都没有?
“健儿可有损伤?”
“回郎君,并没有,只是有两个伙伴闹了疾病,已经好了。”
“嗯,此事你等有功,先下去休沐三日,将养后回营即可。”
“诺。”旅帅拱手应命,出去安排大家回家休沐。
留下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不小了,一脸花白胡子,不过保养收拾的比较利落,一看就不是长期干活的人。
另外一个三十左右,面容有些发黑,瘦瘦的样子,到是比较精神。
看张军看过来,三十左右这位拱了拱手:“某杜环,见过郎君。”他也在打量张军。
旅帅走的时候,张军还是个少尹,杜环心里也就有了这个概念。
来的时候他的从父杜佑嘱咐过他,不要轻视,这个人能控制节镇,朝庭肯定是会承认的,最后一个节度使肯定跑不掉。
可是一见面,这一身紫袍差点晃了眼睛。
却是因为岭南偏远,他们动身的时候官家的公文还没到,所以还不知道张军诸人的册封任命。
“杜军曹。坐。”张军已经把女儿放到一边的椅子上,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
杜环看着桌椅有些发愣,新奇,学着张军的样子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晃了晃身体感受了一下,低头仔细看了看。
那年纪大的没坐,恭身站在杜环侧后。
张军看了他一眼,想来是杜佑给杜环安排的管事一类的家仆,冲他点了点头:“丈人且座,此乃家中,无须多礼。”
杜环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一样,扭头招呼老头儿:“四哥请坐,某乍见新奇之物,到是未及招呼。”
又扭头对张军说:“此乃环家世仆,受从父嘱托照护某起居诸事。”
世仆,就是世代为仆的意思,一家人连着几代为主家服务。
这种一般都是主家非常信任依赖的角色,地位也是相当高,一般的嫡子女都不敢对他们颐指气使。
“原来是四哥,坐。”张军拱了拱手。这是表示对杜佑的尊重。
老头不卑不亢的给张军揖了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承上:“这是我家阿郎给张郎君的书信,嘱老朽当面转交。”
张军接过信来道了谢,打开来看。
是杜佑的私信。
也没说什么,就是对张军的拜访和礼物表示感谢,对张军聘请杜环表示感激这么个意思,也就是托附托附,说了些客套话。
两家本来素无交集,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反正张军不认识),这也就是到位了。
张军看完了信收起来,对杜环说:“某闻听,你与海外十数年。”
“是,漂流化外十数载,有幸重回巨唐,环不胜唏嘘。”
“某欲聘你为参军事,须依仗你此番经历。”
“环,但凭郎君咐咐。”
“如此甚好。此事到也不急,你等一路劳顿,先安定下来休沐些时日再说也好。”张军叫武怀表进来,让他带杜环和老家仆去找李应右安排。
杜环这边的工作是一早和李应右就有商量的,住处各方面都有安排,不用现张罗。
他日后的主要工作就是记录他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打发走杜环主仆,张军牵着女儿从四堂出来返回后宅,惊奇的发现大娘子她们已经把罩罩缝好了,正在那研究这东西应该用来干什么。
看张军牵着小清禅进来,大娘子和婢女马上结束讨论,继续缝起衣服来。干劲相当足。
张军拿起来看了看,还是相当不错的,等晚上试试效果。
第185章 娘不如饧
大娘子那边带着婢女热火朝天的缝制衣服,张军抱着女儿坐在门口看风景,想事情。
这个杜佑派了个世仆过来,想来,是特意来探视他的,不可能是因为杜环。做为族子不可能受到这种程度的重视。
所谓族子从父,其实就是族长和家族里的孩子。这会儿的家族大了,几代就能弄出来几十上百户,估计大部分相互都不认识。
虽然大家是划片儿住在一起,其实更像是同村邻居的关系,只不过嫡支总体来说得到的资源要比庶支多很多。
庶支更像是附庸的私户杂役,说句不好听的,嫡支的仆婢都比他们有地位。也就是所谓的寒门了。
按名字来说,杜环是嫡支无疑,庶支是没有资格用单名的。
就像张军自己,肯定也是正宗的嫡支血脉,而且是近支。
“耶耶。”小清禅仰头用温暖的小手在张军脸上摸了摸。
“嗯?”
“嘻嘻,我以为耶耶睡着了。”
“没有,耶耶在想事情。”
“在想晚饷吃什么吗?”
“清禅可是肚饿了?”
“嗯。”小清禅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点了点头,把脸扎到张军怀里不肯抬头。
“那清禅想吃什么?”
这会儿的孩子没有零食,除了正餐几乎没有什么可吃的,水果是应季的,不是时时都有。
日常吃的又是汤羹,都是带汤的,稀的,小孩子运动量又大,肯定就不抗饿,这还是家里啥也不缺,天天有肉。
普通人家的日子可想而知。这也就难怪大唐以丰腴为美了,白胖白胖的说明条件好,衣食无忧,自然令人羡慕。
其实现代八十年代以前也是这样。
中原地区主要吃面食,原因就是人们发现面食比米抗饿,自然就把米淘汰了。
“清禅想吃肉。”清禅有些羞涩的轻声嘤嘤。
“好,去吃肉。”张军抱着清禅站起来往外走。
“先吃些蒸饼……还有些胡饼寒具。”大娘子在后面喊:“不要给她吃肉,这时吃了飧食又吃不下,夜间又要饿。”
小清禅撅着小嘴儿摆弄着张军的衣襟,满脸的我不高兴。
张军冲女儿做了个鬼脸:“娘娘吩咐了,耶耶也没办法,要不先吃些寒具吧?香香脆脆的,等明天耶耶给清禅弄些好吃的。”
“可是真心话?”
“嗯,真心话。”
“好。那耶耶给清禅做什么?”
唐军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懵。做什么呢?这会儿,能做什么?
“清禅想要茶饼,清禅不要胡饼,硬硬的,清禅喜欢饼馁,奶苏很好吃的,娘娘总说会坏了牙齿。”
清禅张开嘴唇露出一口小白牙来:“坏了吗?没坏呀。”
“好,耶耶明日给清禅做些好吃的来,咱们悄悄的吃,不让娘娘见到。”张军去女儿小脸上香了一口。
“好。”清禅有些淘气的窃笑。
张军琢磨着,这会儿烤蛋糕应该没什么问题,饼干这些都不缺原料。
有奶苏,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奶油。主要是搅拌问题不好解决。
奶苏就是奶酪,在大唐,奶酪是一种上层社会的常见食品,相当受欢迎,只是因为价格原因普及不到民间。
西方这个时间段是著名的黑暗时代,人口锐减,罗马帝国崩溃,奶酪这种食物基本不太可能出现在西方。
有西方考古说奶酪原产于西亚,而西亚一度是大唐的疆域。
历史这个东西,很多说不清楚,而且西方考古界比较流行造假,很多历史都是伪造的,就更说不清楚了。
奶酪在唐代根据制作等级有很多名字,《涅磐经》里就有描述:“善男子,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
醍醐就是最顶级的奶酪。‘兼味醍醐外,分身乳酪中。’
小清禅说的奶苏,就是熟酥,仅次于醍醐,也是属于第一档的奢侈美味。
饼馁就是有馅的肉饼,上面加了奶苏……有点熟悉的感觉没?
……
想到吃的,张军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脑海里涌出了无数的菜品,一首报菜名在脑海里回荡起来。
去给清禅取了寒具,然后抱着孩子出角门来到西路这边,府中的匠作坊。
“郎君。”家仆杂役纷纷施礼,张军点头应对,一路寻到铁坊。这里是府内的私坊,平时干些府内的修修补补打造的活儿。
匠作也是家仆,不过地位比一般家仆要高,属于雇佣的合同工。
“郎君可有吩咐?”铁匠作停下手里的活出来相见。里面烟火太重,张军怕薰着孩子。
张军左右看了看找了根棍子,在地上画了把大勺:“可能打造?勺体只需半分厚薄,须通体相匀。”
“若铸造,怕会过厚,仆可用熟铁试试锤锻。”
“好,你且试试,只需两个即可。日后可用翻车代人力挤压,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铁匠作表示没什么问题,张军嘉许了几句,又抱着女儿哼着曲子转到伙房这边,看看烤炉。
烤炉是用粘土夯出来的,中间是炉膛,下面烧火,两边是风道,张军仔细的里外看了看,做的很精巧,烘烤的时候烟尘都不会沾染到食物上,相当ok。
只是有一点不足,就是基本上是烘为主,烤的意思还是差了点。温度上不太好控制。
烤点心的模具也是有的,薄铁制成果核型或者园形。
点心这个词儿就是从唐代流传下来的,只不过在这会儿是动词,指饭前吃点东西打底,或者饿的时候填补。
“耶耶。”清禅扯了扯张国的衣服。
“嗯?”
“清禅不要胡饼。”
“好,不要胡饼。耶耶想一想,用鸡子给清禅做些糕饼来。”
“好。要放饧饴么?”
“放,多多的放。”
小丫头就开心的笑起来,然后又面露难色:“娘娘不许的,要训斥。”
张军不知道这么大个小人儿,这表情是怎么做到这么丰富的,抱起来往外走:“咱们悄悄的,不让娘娘发现。”
“好。”小丫头果断的放弃了亲娘。
第186章 登门问罪
伙房也是个小院儿,分为烹房,蒸房,烤房,烘房,酱房,洗削晾晒,库仓等等。
张军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唐代大户人家的伙房,很有兴趣儿的转圈看了一遍,感觉就是,真特么奢侈啊。
“耶耶,娘娘不让来的,说污秽。”小清禅感觉爷俩在犯错误,小声的提醒张军。
“好,咱们回去。”
过了角门进了后宅,张军回忆着蛋糕面包饼干的工艺流程,所要用到的东西,忽然发现小清禅的小嘴又撅起来了。
刚吃了寒具,小嘴上还沾着油渣,看起来特别可爱。(寒具就是馓子)
“为什么撅嘴?”
“耶耶哄骗清禅。”
“嗯?为什么这么说?”
“耶耶说放好多的饧饴,还说不让娘娘知道。”
“是啊,我们悄悄的吃。”
“可是,没有娘娘的锁匙,耶耶去哪里取饧饴?”
张军一愣,哈哈笑起来。
家里所有库房的钥匙都在大娘子手里,下面要取用什么需要报备,然后来拿钥匙,在监视下按量取用记录。
平时日常度支都是有着严格的规矩的,连做一顿饭用多少米面,用多少菜肉都有定时定量。
这个确实绕不开。要不然一旦查起来东西对不上账了,库管员都要跟着遭殃:可以直接打死。
也是,这么大个家,这么多人,要是没有严格点的规矩早就乱套了,多大家业也得折腾垮。
“无事,耶耶去和娘娘取,不说清禅的事儿。”
“好。拉弓上雕,一百年不许变。”清禅伸出小手和张军拉勾。
“上什么?”
“上雕呀耶耶,是箭。”
雕翎箭。咦?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好有道理啊,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直到吃晚饭,大娘子那边也没把衣服做好。也不可能做得好。
大娘子的兴致来了,大有挑灯夜战的意思,被张军阻止了。实在是脂烛太薰人,对眼睛伤害也太大。又不是特别急的事儿。
大娘子理解错了,羞红着脸劝张军:“郎君须克制些,保重身体,此事虽然欢喜却是伤身的。”
嗯?
本来没什么想法,被大娘这么一说……这不是撩闲吗?来吧。
一番云雨,大娘子浑身无力面泛桃花,额上带着汗渍软倒在绵衾里:“郎君,以后,以后却是不许了,那,那里,太过秽嗅。”
“可觉欢喜?”
“……嗯。”
“那便是了。”张军靠在床上头,手在床边摸了摸,每在这个时候总是想来一根。
再高贵的身份也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啊,这年月,想抽根烟的希望是太渺茫了。咦?可以问问杜环啊,这哥们去过非洲。
“郎君在想什么?”
“嗯?没想什么。对了,明天我想给大娘做些糕饼,需用些蜜。明日咱们一起吧,想来你也会喜欢。”
“着伙房制了就是,郎君不宜疱厨。”
“人活着就要吃饭,不吃就会饿死,煮饭是关系性命的事情,怎么能够恶之?亲手煮饭与亲近之人难道不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么?”
“郎君是这样想?”
“是啊,天天煮饭不太可能,偶尔做一些东西还是应该的。估计你也会喜欢的。”
“嗯。奴奴还未给郎君煮过饭食……奴奴,奴奴未曾学过。”
“不会就不会,我会就行了,你和清禅只管吃就是。”张军伸手把媳妇儿搂在怀里,在脑门上亲了一下。
这段时间不让她用油用粉,每日以香皂洗浴,脸上的红斑已经消散,身上已经没了那股子味道,已经变得清香了。
家里的大浴室正在修建,张军打算让通府的人都要养成洗澡的习惯,都用上肥皂。
大娘子动了动身体,找个人舒服的姿势靠在张军身上。这段时间下来已经习惯了和张军同睡。
事实上,古代的夫妻都是分居的,不会像现代人一样天天睡在一起。
妻妾多的也一样,去哪屋刺激一下,然后出来回自己的房间。宿夜不能说没有,极少,家仆婢女也会提醒,都是为了养生。
正寝,也就是夫妻住的那间屋子只是交合的时候才用,平时基本上不会住在这里,都是另有住处。
还有就是临死的时候会住到正寝。所谓寿终正寝。
……
第二天,清禅照例在廊上看耶耶早起运动。
张军运动了一身热汗,冲了个澡换身衣服,然后牵着女儿去和大娘子,红蕊一起吃早饭。
吃过饭,大娘子问:“郎君,昨日却是忘了,那物已经缝好了,该如何用?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用处。”
张军笑起来,摆摆手:“先用皂洗了晾晒,晚上教你。”
大娘子莫名其妙,不过还是依着话去做了,带着婢女继续缝衣服。
张军嗽了口,打算去试蛋糕饼干,却见武怀表跑过来。
“郎君,有道人求见。”
道人?张军看了看武怀表,低头对小清禅说:“耶耶要见几个客人,你先与姨娘玩一会儿,可好?”
“好。耶耶要快些。”
张军在女儿小脸上摸了摸,跟着武怀表来到前面。话说他都连着好些天没过到三堂这边来了。
到了前面才反应过来,和尚在这会儿也叫道人。
可能是在泾州的遭遇让亲兵们警醒,来求见的和尚个个都被仔细的搜了身才允许进府,十几个亲兵一脸戒备的围在边上。
“见过府尊,府尊好大的威风。”为首的和尚四十多岁,看上去也是一副精壮的模样,一头板寸到是让张军感觉有几分亲切。
这和尚穿着一身紫色衲衣,看来是受过皇家封敕的。
“几位道人可是有事?”
“府尊可是恶了我教?”
“嗯?不曾,根本佛教修身养性,以上座大众根本二部分为二十枝末部,参悟人性与自然本性,虽有大小乘,又中观瑜珈之分,互有贬斥,但不失为唯识哲学。
本府向来尊重学识,何来恶意?”
“然府尊夺我田产,弃我寺庙,和离僧众,没我财物,进府强搜全身,这难道不是恶意么?”
“当然不是。释加牟尼创教数百年,可有侵占田产豪强一方之说?可有宠养妇女大肆敛财之经义?你等背弃于先,却来言某不义?”
“我教受皇家庇佑敕令成寺广播教义,田亩为王命封赐,又有民户不堪税赋投献托庇,何来侵占豪强?
佛家慈悲,自当庇佑一方信民,何来宠养?至于敛财更是无稽之谈。
想我等道人诵经念佛跳离方外,却遭此污蔑,想来应至圣驾前一论是非才是。”
“佛结百家衣,宁乞食不可受施舍,你等可还记得?话说回来,敕令成寺是刘汉之事,关李唐何干?”
第187章 回鹘国教
“至于搜身,某月前至泾州,被诸寺道人围杀,险险脱难,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允你等进府已经宽宏。
某持六镇使节,敕封太子太保,捡校尚书右仆射,你等官居几品?可有资格与某如此对话?”
“吾等方外之人,自可不受世俗约束。贫道见了天子亦是如此。”
“方外之人就可侵占田亩豪强一方?即是方外,要田亩钱财做什么?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等可有丝毫贡赋?”
“我教不赋不税,乃天子明令。”
“侵占田亩胁诱敛财也是天子之令么?诡辩。”
“府尊难道就不怕影响了唐回之交么?”站在侧边的一个和尚突然冒了一句。
张军扭脸看过去:“你们是摩尼教?”
却见那为首的和尚也惊讶的扭头看过去,应该是也才知道的样子。佛教与摩尼教因为争夺信徒与国家支持素来不合,多有争斗。
摩尼教又称明教,拜火教,是比佛教更古老的世界性宗教,释加牟尼也是从摩尼教义中参悟,后创佛教。
与佛教虽创于古印度实际上却是从中国发展兴盛起来不同,摩尼教传入的时候已经是世界三大教派之一,甚至一度威胁基督教的地位。
宗教这东西,在世界上有两种发展模式,一种是在中国,一种是在中国之外。
不管是什么宗教进入中国,都会很快被扭转,成为编故事小能手,拿着自己编写的神话卡通册哄人骗小钱儿,慢慢成为敛财的工具。
而在中国之外,宗教向来是政治向的,他要的不是钱,而是全部。
不信我的全是异端,烧死,不服从我的全是敌人,砍死,什么十字军东征,什么绿教扩张,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整个欧洲人口锐减。本来也没多少人。
野蛮,残暴,疯狂,这就是整个西方的历史。也是宗教史。
摩尼教没干过另外两大教,被人家围攻,被杀的快没人了,最后跑到了回鹘,他们的教义和草原劫掠民族的生活习性撞出了火花,成为国教。
回鹘在中唐以后很牛逼,国土面积一度超过大唐和吐蕃,是实打实的大势力。
摩尼教也借着回鹘的强壮死灰复燃,而且进入了大唐,开始立寺传宗。从则天大圣皇后时代开始,到德宗这会儿,已经遍地开花。
因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佛教其实是脱胎于摩尼教的,所以双方在很多地方有些重叠,老百姓根本分辩不出来谁是谁。
玄宗在位的时候,曾经下令禁止摩尼传教,‘摩尼法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宜严加禁断’,摩尼教只好隐在民间,安史之后到处混乱,这才翻身。
一直到武宗会昌纪年,回鹘被戛黠斯击败,国势衰落,武宗下令封寺,禁绝摩尼,摩尼再一次受到打击,转到江南一带隐匿民间。
因为摩尼教义的唯一性,攻击性,事实上它一直也没能在中国扎下根。
它就没弄明白,中国的老百姓信什么是看有没有好处的,是唯利他信,而不是什么洗涤赎罪。
这一点道教出身的慧远就看的特别明白,所以他把佛道混淆起来,塑造了很多神佛形像,一一对应人们的需求,求啥拜啥。
摩尼这两个字,原为牟尼,就是释迦牟尼的牟尼,后来佛教徒有意区分两者,写为摩尼。释迦牟尼不是名字,是称号,释迦族的圣人。
不管怎么改也改变不了释迦牟尼,乔达摩同志借用了摩尼教义的事实,他决定出家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吠陀教。
他的莲台造像其实就是摩尼教供奉的主神像拿来ps了一下。(改了发型)
而摩尼教出身于基督教犹太派的别厄勒克塞派。看看,除了中国道教,其他的实际上都是一家人,路子也差不多。
“你等也是摩尼?”张军盯着这些和尚的脸一个一个看过去。
“贫道佛门弟子,非摩尼邪见。”带头的和尚竖掌作揖,往边上退了两步。同行是冤家,互为眼中钉,这是天然的冲突,无法改变。
能像慧远一样把对手的东西拿过来用,还用的特别好,弄的黎元百姓迷迷糊糊的,这种大能必竟就是这么一个,那也是坎坎坷坷,一直到清朝中期才算把谱系建全。
所以事实上,现在的佛教历史,应该从清朝中期开始算才对。
“摩尼乃回鹘国教,受回鹘王庭敕令传教天下,你等敢不敬?”
现场的和尚分成两伙,佛系这边多,五个人,摩尼只有两个人。
凤翔府这边,僧众寺庙很多。其实在德宗这会儿,天下只要富裕一点的地方,地位高一点的地方,寺庙都多。
和尚有钱,他们不用纳税贡赋,滚动的相当快,而且因为战乱百姓不堪税赋,纷纷往寺院投献,这也造成了财富的转移和聚积。
后来武宗灭佛就是因为当时的佛教敛财行为已经动摇了国库,可见有多么疯狂。
“回鹘国教,关我巨唐何干?”张军没用这边和尚回答,开口顶了回去。
“摩尼传教,是唐皇应我回鹘王庭的。”
“某应了么?”张军淡淡的看了这摩尼和尚一眼。这些傻圈儿,根本搞不懂形势,最后为他人作嫁衣,那一套都被佛家拿去改吧改吧用了。
佛教立教时间最短,在世界上也没什么广泛传播,完全就是因为来了中国,然后发扬光大(完善了教义和教法),再传到周边诸国。
其实就是把道教,摩尼教,儒家,墨家,阴阳家等等一锅烩了。这就是慧远对佛教最大的贡献之一。
第二是成立社团,大家抱起团统一思想同进同退,改变了天下寺院如散花的局面。
“你敢抗命?”
“谁的命?你的么?还是回鹘汗王的?”张军转头看向这边几个和尚:“某尊重信仰,尊重教派,但须有度。
即是佛门,那便是佛门,与此无干之事一概罢了。
诱拐蓄养投献聚敛之事皆须改过,某即往不咎,但再犯则需从重。
凤翔现为军城,城内排除一切与军事无关之事,你等去城西礼佛吧,即信佛就莫再贪恋俗世诸般。
怀表。”
“在。”
“着人,清查,城内满足条件之僧尼转至城西灵鹫山礼佛,按口分田,僧尼同类,缴半税,净慧寺更名净慧庵。”
“诺。”
“其余人等还俗,处置可按泾州。寺院庙产充公,傍附户口登记造册重分田亩,不从者劳役。”
“诺。”
“先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说,摩尼法为邪见,妄称佛教,那便都封了吧,教众都去开路,产业充公,信徒劳役。”
“诺。”
第188章 类比孔圣
“府尊,贫道敢问,府尊可是道教徒?”为首的那个和尚盯着张军问了一句。
“不是。”
“那府尊因何独尊道教?”
紫衣和尚紧紧的盯着张军:“府尊立紫阳观于新城,公帑度支,又以军城之言驱逐我等,请府尊明示。”
你口口声声说凤翔是军府,一切和军事无关的东西都不许在城内,可是你亲自建了紫阳道观,一切供应都从公库调拨,这事儿解释一下吧。
张军看了这紫衣和尚一眼:“道教乃李唐立国之教,乃我汉人之教,道人游走四方悬壶杏林,多为良医,悲悯济世。
道人与世无争,讲修养自我,隐居山野之间不诱惑不聚敛,不侵不占,你等可能?”
特么的,那是老子的火药厂,我能告诉你吗?
“府尊此言,未免有些不实,据贫道所知,道人屡屡惑众聚财也非少数。”
“天下走夫即是道人吗?只凤翔一府寺院多少?道观多少?僧尼多少?道人多少?各执田亩多少?蓄养人丁多少?”
“只是天子垂青,世人爱戴。”
“那便离开本府吧,府外之地某管不着。”
“府尊咬定一意孤行?”
“某只做对黎元百姓有益之事,只做对巨唐有益之事,你等即为硕鼠就要有硕鼠的觉悟,不须狡辩。”
“府尊就不怕佛陀降祸?”
张军看了和尚一眼:“你自己信吗?那你让他来寻某就是。某尊重信仰,乃尊重其哲学思想,尊重其学识,而不是你等编排之神鬼之说。”
“府尊就不怕我回鹘铁骑么?”摩尼教那和尚阴森森的来了一句。
“你威胁我?”
“府尊说是,那便是。”
张军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这摩尼和尚得意的冷笑了一下。
“把摩尼道和信徒收拢起来,将此人当众斩了,以儆效尤。”
“你敢?”
边上虎视眈眈的亲兵可不管那些个,不等这两个摩尼和尚有所行动已经扑了过来,横刀叉在脖子上,套上麻绳捆了个结实。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即入佛门,便要知道什么是佛,你们已经偏离的太远了,被自己编排的神鬼之说反附,自为神祗一般。
自释迦摩尼创教,佛说从无神鬼之论,只讲世事因果,讲辩证,讲不争,讲内心明悟,哪里来的诸般神通?
乔达摩参悟传道亦不过凡人身躯,何时言己为神?
其迷妓女而病,食献食而殁,哪里来的不生不灭?他在身毒的地位,到是可以比照儒家孔圣,其所著也不过类比子曰。
只因国度不同,习俗不同,教化有别,传世才有了很大的差别罢了,你等却把学识化作了神鬼之说,早已偏离了万里。
你等是白莲社员吧?我不和你们辩道,辩也无益,也不管你们如何自诩弄神成佛。
你等只须记住,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借口理由作任何于国于民有害无益之事,也不要拿什子方外来做借口。
若是真的跳出三界置身方外,今日你等就不会汹汹而来了。万事心知即可,若觉某不可交道可离府便是。”
“贫道愿与半产入公仓,现在是,日后亦是。”紫衣和尚换了种方式。我愿意把一半的财产拿出来,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弄的都和你平分。
张军有些烦了,摆了摆手站了起来:“就这样吧,以后府内都按我说的执行。”背起手出了三堂。
我宝贝女儿还在等着我呢,哪有这功夫和你们闲扯。
诸和尚还待说什么,亲兵上来‘礼貌’的劝阻并把他们送到了府外,有快骑持着军令去营中调人执行命令。
张军背着手晃到后宅,还没等去找女儿,就见红蕊迎面走了过来。
“阿郎。”
红蕊一般都是陪在大娘和小清禅身边,肯定是有事情才会单独出来。
“何事?”
“器作坊着人送蒸馏过来,娘子让奴来寻阿郎。”
“清禅呢?”张军往红蕊后面看了一眼。
“娘子缝了衣裳,大娘在试。”
“做好了?我来看看。”张军兴冲冲的往后边走,想看看穿上新衣服的宝贝女儿是什么造型。
“阿郎,那蒸馏。”
“让彼等候着。”有什么能比自家宝贝女儿重要?没有,根本不存在。
在来到大唐之前,甚至自己册封六镇节度使的时候,张军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女儿奴。甚至他还很不理解。
现在好了,不用理解,也不需要理解,一看到女儿心都化了,还理解个屁。奴就奴,老子愿意。
小清禅的那套夏装缝好了。现在是夏天,正合适,就先做了,小孩子的衣服又小,所以也快。
张军进来的时候,小清禅正穿着为她量身定做的小衣服裤子在那照镜子,小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简直鼻涕泡都快要出来了。
半袖的对襟小领衫,袖子上窄下宽,腰身做了束身设计,又精神又有型,配上七分裤小皮鞋,美,小孩子的灵气儿全放出来了。
就是这鞋感觉有点捂啊,张军琢磨着是不是给女儿弄双凉鞋出来。可以用千层底纳上牛皮,上面用羊皮做带子,又软又轻。
小孩子走路少,牛皮底也够穿一阵子了。
嗯,媳妇儿也可以弄两双在家里穿。这种肯定是不能穿着出门的,不合礼法。露着脚趾头在这年代有点惊世骇俗了。
“耶耶,漂亮吗?”
“漂亮,我的小清禅是最漂亮的。”张军竖起两根大拇指给了一百个肯定,把小丫头美的都害羞了。
“郎君画的好,这衣裳虽然有此怪异,穿着却是好看。”大娘子也是越看越满意,对自己的那一套也憧憬了起来。
但是男人最大,肯定要先给张军做。
“先缝制你的吧,我来回营中走动须着正袍,这边并不急。”张军猜到了媳妇的心思,嘱咐了一句。
“好。”大娘子笑起来。
感觉上次一别之后这次再见,自家郎君像换了个人一样,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变得更好了,连那事儿……哎呀,不想了。
第189章 十个世纪
其实就是这个年代的特性,男女之间规矩讲究太多,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一样。
并不像现代两口子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贴在一起,身上几根汗毛都一清二楚。
要是放到后世去,张军估计早就暴露了,根本解释不清楚行为习惯上的不同。
“女工伤眼,不要太过急迫,在明亮的地方做,昏暗些就要停下来,又不是急于一日两日。”张军抬手给大娘子拢了一下头发。
因为剪短了,当下比较流行的发式都盘不出来,只能任它披散着。张军可不会让媳妇儿去绕那些买来的头发。
左右找了找,拿过一个布条来,让大娘子站直,他从后面用布条给大娘子扎了一下头发,这样就不会在低头时散落到前面来了。
取两边各一绺,用布条缠绕几下再向中间扎紧,现代很常见的扎头方式。
大娘子晃了晃脑袋,感觉很神奇,头发就老老实实的披在肩后不往前面来了:“如何?”她问站在一边的婢子。
“好看。”婢子们也感觉很新奇,还从来没听说没见过男人给女人扎头发的。
“却是简便,的确好看。”红蕊过来看了看,也肯定的点了点头:“阿郎教奴可好?”
“好。”张军叫过一个婢女,放慢动作扎了一遍,让红蕊看清楚。本也没什么难的,这会儿的女人手巧的很,看一遍也就会了。
就是被张军扎头发这个婢女激动的够呛,身体都在打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怕。
“耶耶,清禅也要。”
“好,耶耶来给清禅扎得漂亮些。”张军去翻了翻,寻了些长的布条,用剪刀修了修,拽过椅子坐下来,让清禅站在面前。
梳理一下,把头发梳顺,然后分做六七股出来分别编成辫子,把布条也编进去,再把布条在辫梢上系成结来固定
有些长了,张军想了想,再把辫子挽起来在头上做了三朵花型。黑色的头发衬上紫色白色的布条条,看上去很精致。
“到是好看,就是有些乱眼。”大娘子笑着伸手在小清禅头上摸了摸,很是喜欢。
“却是花色少了些,奴去寻些其他颜色来。”红蕊转身往外走。
“算了,以后再弄吧,今日就这样。”张军哭笑不得的唤住红蕊,小清禅已经跑到铜镜前面去照了,左右摆着脖子看新鲜。
“好看么?”小人儿却是个爱美的。
“好看。”众人都给了好评,小人就满意了。
“耶耶,以后都是耶耶给清禅挽发可好?”
“好,以后耶耶天天给你扎头。”张军点了点头。
其实今天清禅这个头扎的并不算好,不是很匀,花也有些歪了,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见过而已。
“走,陪耶耶去看蒸馏。”张军牵起清禅出门。
“蒸馏是什么?”
“就是大一些的釜甑,像蒸饼用的那种,只是很大。”
“要蒸很多蒸饼么?”
“那确实要蒸很多,这个却不是用来蒸饼的,是蒸酒。”
“酒是要煮的。”
“嗯,清禅说的对,不过制酒却是要蒸,喝的时候才煮。”
这个时候人们喝酒主要是果酒和米酒,属发酵酒,蒸馏酒不是主流,主要是成本太高,但蒸馏技术是早就有了,汉初就已经相当成熟。
之所以有蒸馏技术源于西方的普遍说法,只是因为那是西方人说的,而我们的专家学者们都是西方教导出来的,自然非常乐于赞美西方的强大和先进。
事实上在十八世纪以前,西方一直处于野蛮的奴隶制时代,谈什么技术和科学都是有点搞笑的意思。这个传承的关系不能弄反了。
大唐有良酝署,专司酿酒用于供应祭祀和皇家饮用,赏赐,主要就是蒸馏酒。不过度数确实不高,十几二十几度的样子。
蒸馏酒度数越高成本越高,对技术的要求也越高。
“白酒才是要蒸的,装在大瓮里候着,然后要筛。”
小清禅仰着小脸给耶耶科普:“果子酒不要蒸,要踩得稀烂,然后加饧饴来捂起,也要筛。”
“你看到过?”
“娘娘和姨娘做过的,每年都要做,只是不给清禅尝一尝……闻起好香甜的。”
小人儿对娘娘不给自己吃酒的行为相当不满,撅着小嘴扭了扭小身子。
“这个娘娘和姨娘却是对的,小孩子不能吃酒,要等长大了才可以。它能让小孩子变笨,而且没有药能救。”
小清禅的小嘴惊讶成了o型:“是这样吗?”
“嗯,耶耶保证。等清禅长大了耶耶给你造酒来吃。”
“那要长成多大呢?”
“要和绿竹那么大吧,或许还要再大一点儿。”张军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要长到这么高。”
清禅小脸一苦,天哪,那得长到什么时候去了?翘着脚伸手也没有那么高啊。
“很快的,平时要多吃饭,早睡早起,个子就长的要快些。”
“好。”清禅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儿。
蒸馏没在伙房的院子里,而是放在了家里的坊作这边,腾空了一间原来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屋子。
这套蒸馏是张军设计的,确切来说已经不是这个时候的釜甑了,更大一些,也更高,是简易版蒸酒器结构。
也就是农村小酒厂那种设备的家庭版。
还是那么回事儿,这会儿制造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理论方面的原因制约。
薄铁也是一方面,这是技术上的制约,薄铁对于纯手工作业来说实在是不太友好。就这么一个简易版蒸馏器,十几个人弄了大半个月。
张军绕着一堆蒸酒器部件看了一圈儿,将就用吧,这也确实是不容易了,总的来说还是太厚重,铁壁也不够匀净。
这个普通的炉子就不行了,都不用烧,放上去也就压塌了,所以下面是一个铁制的简易版锅炉,烧柴烧煤都可以。
屋子里挖了个坑,用水泥砖头砌的底,虽然匠作们不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怎么用,但按图施工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检查过开始安装,几个匠作带着杂役忙碌起来。
密封方面根本不用张军指手划脚,这会儿的技术相当可靠。
连水压密封舱都已经成为常规技术的时代,怎么可能没有密封技术?
大唐对这个时代的世界的辗压是全方位的,各种技术影响着整个世界,也推动着世界。至少领先了十个世纪。
至于后来的减量变化,我们第一要感谢文人集团,尤其是程朱礼学,第二要感谢元和清两个朝代的努力,第三要感谢王候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
安装是枯燥的,叮叮咣咣的燥音,张军便牵着小清禅出来,穿过工坊院子去了马厩。
第190章 果马羊车
夯土建筑就有一个好处,是真隔音。
工坊这边各种杂乱的声音一到这边就全然听不见了。
整个马场夯的很平整,一点儿荒生野草都没有,马道成自然的椭圆形,基本上就和后世的体育场跑道一模一样。
马道以内是操练的地方,是驻在府上的军将日常出操的场地。
马场南边有靶场和人桩,军营和马厩在北侧。
张军的两匹战马是独门独院儿,看到伙伴来了有点开心,咴咴儿打着响鼻叫起来,使劲的踱踏着地面摇头摆尾的躁动起来。
张军叫人去打开马厩把战马放出来,看着它们撒着欢儿跑了一圈儿,然后来到面前,用大脸来贴摩张军。
小清禅有些怕,又感觉很开心,搂着张军的大腿侧着脑袋看耶耶和大马亲近。
看着女儿的小模样,张军不禁产生了养几匹小矮马的心思,扭头对武怀表说:“着人去长安。前次某却是忘记了,去禁苑寻果下马与羊车回来。”
“此事怕是须经太仆寺告肯。”
张军瞪了武怀表一眼:“去寻李郡王,说某有所需便是。”
武怀表嘿嘿笑了两声:“那请郎君手书封信。郎君,禁苑中多有鹿鹤雁凤,听闻有雀善吐人言,有狮虎犀驼,要不,咱们都弄些回来?后园也是热闹。”
养老虎?张军扬了扬眉毛。
什么狮犀驼象熊豹之类的就不用想了,那完全就是一个一个庞大的造粪机,毛用没有也不能亲近,自己家又不是动物园。
鹿还是可以的,鹿鸣呦呦也是一种境界嘛,鹤,养几只也可以,不过这种飞禽不宜多养,有几只也就行了。鹦鹉?到是也行。
这边后园里到是养了些狗,以前听说也有鹤,后来没见了,也不知道是飞走了还是被谁给炖了。
养老虎这事儿,张军确实是心动了。
别听什么虎狼养不熟之类的闲话,这东西从小养的话和狗也没什么区别,很聪明的,也通人性。大的肯定不行。
当然了,主要还是给女儿弄果下马和羊车,这才是主要的。
果儿马就是小矮马,出产于罗镜怀乡一带,高三尺,骑在马上需抬头看果,故名果下马,别看小,可负重一千五百斤,相当有耐力。
羊车就是专为果下马打造的小型马车,金宝饰,紫锦幰,朱丝网,相当豪华。可不是用羊拉的车,叫羊车只是形容其小巧。
就到边上的驻军办公室里,张军给李晟写了封信,吹干漆好交给武怀表去安排。
这点面子李晟肯定是要给的,现在长安他最大,从禁苑里弄点东西不在话下,只要不动皇帝私人的东西都不算事儿。
除了果下马和羊车,他还要了几头小鹿,几只小鹤,两对鹦鹉,狸猫几只,再就是若有小虎也可以弄两只来,大的就算了。
“等些时日,清禅便也有马骑了,到时和耶耶一起骑马操练可好?”
“好。”小清禅很高兴,旋即小嘴一瘪,扬着小手比划:“马好高大,清禅骑不得。”
“耶耶叫人去给清禅寻些小马来,只有这么高,”张军比划了一下:“正好清禅骑得的,还有小马车可乘。”
果下马只有六十多公分高。
清禅也抬手比了比,有些疑惑。平时初生的马犊也比这会儿的清禅要高些,她还没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有这么小的马呢。
“耶耶,娘娘说马犊却是骑不得,会伤了筋骨,便再也长不好了,只能杀掉,却是肉也不好吃,白白的浪费。”
“不是马犊,”张军在女儿头上抚摸了两下:“就是果下马,长大了就是只有这么高,却已是成年可以骑乘的。”
小丫头满脸的不可思议,而后又有喜色,开心起来:“好。可是有鞍鞯的么?”
张军笑着把女儿抱起来:“耶耶着人给你做便是。”
来到外面,两匹战马也跑够了,叫人上了鞍鞯马蹬,抱着小清禅上马骑了几圈儿,洒下一操场的欢笑声。
等匠人来这边寻人,张军才抱着不舍的小清禅下了马回到坊作这边。
蒸酒器安装好了。
灌水,点火烧。也是最后检测一下。就是感觉竹子扎制的烟囱有些乍眼,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大了,足足烧了有半个时辰才算开锅,热气腾腾的冒了起来,加上盖子又等了一会儿,出酒口开始有水滴落。成了。
就是冷却水这边有些小问题,需要人工换水。
张军想着是不是可以用u管原理试试自热循环,虽然还是需要人工辅助,应该比现在能好一些。
或者把蒸坊建到河边去,引入流动河水来冷却。
这会儿的蒸馏成本高度数低其实和冷却的关系很大,全靠自然冷却,所以蒸馏酒很难成为主流,只能供小部分人享用。
民间主要用蒸馏来制作花露和提纯油脂制作化妆品,都是大户人家贵妇用,价格越高越好卖。
化妆品在唐代是绝对的奢侈品,专坑高门贵户,铅砷汞中毒是贵妇们的流行性常见病。
烧了一会儿,张军找到几个需要再改进一下的地方,又叫人增加两个水箱,这才抱着早已有些不耐的清禅出来。
家里的铁匠作唤杂役取出纯手工锤打的大唐第一第二把铁勺来给张军验看。
这东西从昨天开始三个人轮流一直锤打到方才才算完工,还不知道能不能合格。
“这么快?”张军有此吃惊,不过马上也就明白了,摇了摇头:“以后不需如此,哪有如此急迫的,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
本来是打算做出来赏一下的,结果这铁匠来了个连夜开工,这让张军有些不喜。
打出来的铁勺泛着鱼鳞花,看起来很漂亮,已经经过打磨装上了木柄。
张军伸手拿起来掂了掂,有些重,看了看边沿,确实也就是半分厚,不过还是感觉太厚了些。能用。
其实唐代已经有锅了,叫镬(霍),不过随着佛教东传落地生根,民间已经开始管这玩艺儿叫锅了。
有点像现代南方的双耳炒锅。
有锅,什么铁铲啊,炒勺啊,炒菜啊,自然也都是有的。
很多书籍说铁锅和炒菜始于宋代。
不是,汉代就有了,炒菜的记录更是早在汉代之前就有,只能说,宋代,因为技术和财富的发展,铁锅和炒菜才得到了广泛普及。
在汉唐这会儿,铁锅确实是奢侈品,炒菜也只是高官大户才能吃到的东西,样式也不多。
民间主要还是用铜锅和陶锅煮炖,也就是釜。要不就是烤和烧。军队里也是。
确实是宋代铁锅才普及到了民间。事实上也不是谁都用得起的,只是比较常见了。
第191章 收疱丁徒
“耶耶,这可是镬?有些怪异。”小清禅蹲在那儿观察铁勺。
“嗯,是镬,不过我们可以叫它大勺,耶耶用它给清禅做菜吃。”
“用它来煮菜么?”小丫头伸出细嫩的手指去碰了碰。
“走,看看耶耶开勺。”
“好。”小丫头去提了提,提不动。
伙房里什么都有,油脂,青菜,肉,肉皮,唯一的就是没有适合大勺炒菜的炉子。
这会儿家里的伙房有点类似现代农村的土灶,釜是镶嵌在灶上的,虽然也能拿下来,但是那个锅眼就有些太大了些。
这样的灶是没有办法用大勺炒菜的,火太散,温度上不来。
张军叫人去弄砖,弄水泥和黄土,再去保密坊弄些焦炭回来。
趁着这功夫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叫人收拾出来,挖灰坑,做准备工作。家里的几个疱丁一脸的迷惑跟着边上看,搞不懂自家郎君这是要干什么。
“耶耶要做事,清禅自己在边上看着,不要沾了泥在身上,好不好?”
张军蹲下来和自家闺女商量,小姑娘到是爽快,直接点头同意了,大眼睛在那些砖头黄泥上转来转去的,满满的兴趣儿。
张军把外袍一脱,袖子一挽,盘炉子。
这活儿这个时代的人都没弄过,连见都没见过,这就不是一张图纸的事情了,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坑里下几条条石做基础,用水泥勾一下缝子,然后就在上面砌砖。
砖打两横一竖,薄了不行,散热不说,人在前面烤的也受不了。
比划了一下高度,想了想感觉不对,这炉子不能按自己的身高,自己也不可能天天来炒菜啊,招手叫家里最高的疱丁来比了比。
“行,就按你的身高来,以后这炉子就交给你来使,算是某的徒弟吧。”张军开了句玩笑,结果那疱丁扑通一声跪下就是三个响头。
“师父。”
得,坐实了。把后面看热闹的几个疱丁羡慕的眼晴都要突出来了。
张军想了想,招了招手:“算了,都来吧,即来府上就是缘份,以后家里的炉灶也是都是要改的。”
几个疱丁激动的过来磕头拜师,有一个还哭上了,眼泪哗哗的,把张军弄的一愣一愣的。
“你是大师兄,先跟着我学,几个师弟就交给你来带。”
“谨诺。”
小清禅在一边看着小嘴都闭不上了,耶耶好厉害。
炉身砌好,再砌一截烟囱,最上面插上竹管子。炉子外面整个用水泥抹面,烟道里也抹平,然后就是捣黄泥抹炉膛。
里面不能用水泥,会炸裂,黄泥越烧越结实,还保温。
里外都是弄妥当,焦炭也送过来了,不过今天不能烧,要等炉膛里外阴干透,再用木柴烧过以后才能用焦炭,今天是炒不上菜了。
张军给几个疱丁徒弟讲了一下,净了手走到蹲在一边的小清禅身边。
这一弄就是一个多小时,小清禅在一边看的都要睡着了,连耶耶走到身边都没发现。
张军伸手把小姑娘抱起来,小清禅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耶耶,往张军肩上一靠,睡着了,到是把张军心疼够呛,抱着慢慢回了内宅。
“郎君亲手匠作?”大娘子上下打量了张军两眼,问了一句。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个年头张军这等身份亲手去匠作,传出去是要被耻笑的。不是小事儿。
“弄个炉灶。府上人都没见过却是不会,只好亲自动手,下次其等就会了,等我教疱丁一些菜式你就知道了。”
“郎君还晓疱技?”
张军摇了摇头:“现在的疱丁哪里有技,看我传他们一些法子,到时候娘子你再品评。”
“郎君还真收了疱丁为徒?这,这不是失了尊卑么?”
“我传的是厨艺,可不是疱术,并不比铁木匠作低下,人不食就要死,煮饭是关系活命的事情,哪里来的卑贱?”
大娘子不敢冲撞,抿了抿嘴低下头:“君子远疱厨,传出去难免成为笑柄,有失郎君之威。”
“不要看重那些,”张军过去伸一只手在媳妇儿肩上搂了搂:“那些自诩君子之辈不吃饭么?疱丁卑贱却能活他性命,那他是贵是贱?”
大娘子被张军搂的满脸通红,这个时代的人哪里会在外人面前做如此亲近的动作,一时间羞意上涌,却是把疱丁那点事忘了。
把睡熟的小清禅交给红蕊抱回房去,张军活动了一下筋骨,背着手去看今天大娘子几人的成绩。上衣做好了。
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没什么问题,然后一愣神。
我靠,说要给宝贝闺女弄蛋糕饼干来着,一忙活给忘记了。
怎么可能在女儿面前失信呢?张军放下衣服就往外走:“应了清禅给她做些糕点点心,却是忘了,我去弄些来。”
“叫伙房弄了就是。”大娘子看了张军一眼。
“是西域的新把式,府里怕是没人会弄,算了,即然今天收了几个厨艺的徒弟,那就先授点心饼干好了,平时当做零嘴到是不错的。”
张军想了想,看向大娘子:“要不,你与我一起来做?日后闲时也可以自己烤些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想到就干。也不待大娘子答应,伸手拉着就走,兴冲冲的来到烤房。
“烤炉日后还需改造一下,现在就将就用吧,来,咱们一起动手。”顿了顿,张军看了看自家媳妇的身上:“呃,你还是在这看着我来弄吧。”
大娘子这一身打扮穿着实在是不合适干活。
鸡蛋,面粉,糖,碱水,蜂蜜,葡萄酒,干花瓣,牛奶。
张军叫人准备好了称出斤两,然后叫那几个崭新的疱丁徒弟们过来站在一边观看。
“你等即以某为师,日后当称厨师,把某之厨艺发扬光大。今日便先教你等一些糕点点心,要看仔细了。”
几个徒弟称是,略带紧张的站在一边儿。
张军一边动手一边讲解,主要是讲给大娘子听,待她明白了点头再往下,弄了些饼干和蛋糕出来,送进烤炉。
其实这些东西都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相当简单,看一遍也就记个七七八八了。
老外能普及开的东西,基本上就代表着简单,稍微复杂一点的他们就玩不转。厨艺也是一样。
“这就是好了么?”大娘子看张军去洗手,问了一句。
“嗯,烤出来就可以了,很简便,平时可以弄些当零嘴来垫肚子,配着牛奶或是饧饴来吃。只是这炉子不太好用,怕是口味上有些变化。”
大娘子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几个疱丁:“郎君即收你等为徒,当懂尊师重道之义,钻心研习技艺……明日来取了户藉,自去府衙将户口改了吧。”
“儿等谢过师母。”又跪了一地。
第192章 恩同再造
张军到是没想这么多。
大娘子不能阻止张军做事,那就只好为他收尾。
堂堂一府之牧,六镇节度使,收了几个疱丁为徒就已经是相当大的笑话了,若还是几户贱口,这以后还能出门么?
一句话,五家人就自此成了良口,变成了上户,以后他们的孩子也能称为良家子了,可以读书科举做官。
这是泼天之恩,不亚于再造。
……
因为模具不太合适,蛋糕都是弄的小的,和饼干的时间上到是合适,一刻多钟就烤好了,满屋子里都飘满了甜香味儿。
“好香啊。”大娘子不自觉的深吸了几口气。
几个疱丁,现在要叫厨师了,还有婢女都在咽口水。
这可不是什么都有的现代,这会儿的人吃的东西少的可怜,能吃饱就是幸福了。
出炉,香味更壮了,整个院子里都是,每个人都在一边吞口水一边往这边看,就感觉忽然好饿。
事实上,烤的有点不好,在张军眼里就是比较失败的作品,但在大娘子等人眼中这就是上等美味。烘的有些干了。
张军挑好些的给大娘子行拿了一块,又叫几个徒弟上来自己拿:“炉子并不适合,烤的并不好,先尝尝吧。”
几个新晋厨师上来各拿了一块儿小心冀冀的咬了一口,然后自然就是震惊,口津横生,只觉吃到了世上的最美好之物。
大娘子眼睛都瞪大了,满脸满足的笑容,真甜,真细,真香。
“都尝尝。”张军示意了一下站在大娘子身后狂咽口水的婢女,自己也尝了一块,确实是烘得有些发干,也没完全膨起,炉子必须要改。
还需要制几套模具,面包啊,月饼啊,这些已经没有几个人喜欢的东西,拿到这会儿全是极好的美食,基本上都能划入奢侈食品系列。
咦?到是可以考虑弄个店铺啊,这就是大唐独家的奢侈食品厂,小钱钱还不得哗哗的?仔细想一起,还真是可以。
还有炒菜。蛋糕饼干这些东西的成本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高的,糖贵,但是炒菜却不会增加太多成本。
只是炒菜这东西比较好模仿,想来开一段时间就会有同类出现了,也就是一把大勺而已,到是糕点面包可以独享市场。
这东西虽然简单,但是没有配方没有教授那就是弄不出来。
等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块,张军弄了弄炉子,重新烤过,叫婢女把第一炉剩下的拿出去,家里婢女家仆都分分尝尝,算是赏赐。
大娘子满眼的不舍,不过也没出言反对。
张军看着好笑:“这一炉确实是烤的不好,也让家里都尝个新鲜,这炉出来拿到后宅给你和清禅零嘴。”
大娘子小脸红扑扑的应了一声。被看破了心事有些臊。
张军想了想,对新收的几个徒弟说:“此物却是可以开个店铺,你等这几天研习一下,待某查过择两人出去。”
“是。”五个人相互看了看,眼睛里全是斗志。
大娘子眼睛一亮:“此物用来开店到是合适,想来会受各府夫人欢迎的。”
张军点了点头:“待店铺准备妥当,到是可以在家里备些,你先请她们来家里尝尝。”
“好,奴奴知道。”
第二炉就好多了,有了经验。
备的材料一共烤了三炉出来,用了食盒装了,张军提着,和大娘子回到后宅。
“这个糕点可以正食么?”大娘子拿着块饼干啃,扭头问张军。
“蛋糕可以,饼干有些干了,当正食也无不可,只怕几顿就吃腻了些。”
“如此香甜,怎么会腻?只要无碍就好,想来清禅会欢喜的不得了。”
“蛋糕饼干就是鸡子面粉和糖,饼干的鸡子和糖要少一些而已,天天做正食也是可以的,只要吃得下。”
大娘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若是天天正食,怕还是会腻的,总要换些花样来。你还会做什么么?”
“会,还有很多,以后慢慢做给你和清禅吃。”
“好。”
“那黄泥弄的炉子用来做甚?”
“那个是用来炒菜的,现在说你也不明白,等明后日好了我做给你吃,保证你会喜欢。”
“……郎君以后怕是会被耻笑。”
“别人如何与咱们何干?他说几句议几声我可会少吃一碗饭么?是痛是痒?还是会影响我杀敌开疆?管他怎么样。”
张军的这个态度和这个时代有点格格不入。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贵人,那是相当在意在乎外面的风评的,面子比天大。
大娘子感觉不太对劲儿,可是想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嘴,恼怒的捶了张军一拳,自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最终要靠拳头说话,”张军搂住大娘子肩膀:“只要咱们拳头够硬,新军百战百胜,不用管如何言论,彼等自然尊我如王。”
“此话可不要在外面说。”
“安心,我又不是痴傻。”
来到后宅,小清禅却是已经醒了,正坐在廊上看着花奴嬉戏,看到两个人过来笑着叫人跑过来。“耶耶,娘娘。”
“慢些。”大娘子伸手去迎。
花奴都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张军脚边,把尾巴摇的像风车一样。
“好香。”小清禅抽了抽小鼻子,眼睛看向张军手中的食盒。
别说小清禅,红蕊也是一样抽着鼻子看过来,蛋糕这东西的香味儿实在是太冲了,特别是在这个没有任何空气污染的时代。
“是耶耶答应你的糕点,耶耶和娘娘一起给你做的。”
“谢谢耶耶,谢谢娘娘。”清禅给爸爸妈妈叉了个安,吸了一下口水。
张军哈哈笑起来,取出一声蛋糕递给女儿,在她的小脸上捏了捏,这才又拿出一块递给红蕊:“尝尝。”
红蕊脸刷的就红了,揖了一礼才接过来,快速的看了大娘子一眼。
大娘子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看了张军一眼。
张军有点莫名其妙。他也不想想,这是大唐,男人能随便递东西给女人吗?女人能随便就接受么?即是主婢也不行啊。
“好香甜。”小清禅唇上全是蛋糕渣,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赞叹。
“喜欢吃耶耶再给做。”张军伸手给女儿擦了擦小嘴儿。
“好,要多多些。”
“去煮些牛乳来,此物却是有些干。”大娘子吩咐婢女。
“郎君,使蒲州伙伴回来了。”武怀表过来通报,被蛋糕香味刺激的连咽了几口唾沫。
“带进来吧。你自己取用,烤了许多。”
“谢郎君,谢夫人。”武怀表行了礼,去食盒里拿了块蛋糕,闻着往外去传人。
“拿个碟子捡些出来吧,把食盒提进去。”大娘子吩咐了一声,牵着小清禅进了屋子里。外人来了,家里的女眷都要避一下。
第193章 嫡支十郎
从蒲州过来的不是几个人,而是三家二十几口人。
来府上参见的是三家的户主,如果是高官显贵家庭这个叫族长。
三家都是蒲州张氏的世仆,不过和那些伺候人的不一样,他们是匠作家庭,分别负责造纸和刻版,印刷,有自己的户口。匠户。
匠户属于良口,不过身份比较特殊,祖祖辈辈只能从事这个,没得改变的机会。
相对来说,他们的生活相比于大多数普通平民还是要略高一些的,只是没有发展的机会。
“见过十郎。”进了屋三位户主没等张军开口就主动问好,行的是家仆的礼。
“坐,我这里没有那么规矩,都是自家人,随意些。”张军摆手让他们坐下说话。
几个人对桌椅都很新奇,动手摸了一番试了试,这才坐下半个屁股。
“家里那边可结清了?”
“回十郎,结清了,从此后我等三户就是十郎一脉。”
“那便安心住下来吧,先把家中安顿好,一应需求从府上度支。”
“谢过十郎。”
“不用多礼。某会新立三坊,你三人便为坊主,分别事造,刻,印三事,不过,需做些更改,这个立坊以后咱们再说。”
“凭十郎吩咐。”
“某所立之坊却与你等以前所事不同,规模会很大,人员也会很多,会依工艺制出流程来,你等只需负责管理,技术指导。
所谓法不传六耳,秘不示女眷的规矩,但从此弃了吧,那并不是发展之道,若是墨守陈规不过就是一代一代的重复。”
“依十郎之意?”
“开门授徒吧,你等户藉我会替你们变动一下,消了匠户,以后子嗣后辈都去读书,想科举科举,想经商经商,想操持家业就操持家业。”
三个人满脸的不敢置信,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站起来后退几步,就要给张军行大礼。
“停。某不喜多礼,也无须感激,认真做事就是了,日后须仰仗你等三人之事颇多,不要让我失望即可。”
“仆等,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靠,这个时代的人真特么血腥,动不动就弄一地内脏给你看,成天把死挂在嘴边。
“不需如此,只需兢兢业业就是,先去修整吧,明日把坊址定下来……家里有不想从此业的儿郎列出来给某,某另行安排。”
“诺,谢十郎。”
“好,”张军点了点头:“去吧。怀表着个人协同一下。”
三个世仆感恩涕零的出去了,有一个还落下了喜悦的泪水。看来这些世仆也不是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条件不允许罢了。
这些人还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他们的祖祖辈辈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家族的忠心,现在张军就是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也是应该的。
去了匠户藉,这些人家就是正经的良口人家,上等户,孩子可以科考当官,可以当军官,弄不好以后再出个重臣名将,那就是翻天覆地改写历史了。
也就难怪几位家主这么激动。
张军没送,怕他们吓着。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去找女儿。
自己是老十啊,这兄弟可够多的。嫡支,行十,说起来现在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唐代的家族分支和现代人理解的东西并不一样,不会说你能行了上位了就像苍蝇一样盯过来要官要钱要这要那。
这种现像是绝对禁止的。
都不用张军自己拒绝,族长就会看着,而且事实上也不会发生这种现像。
那这种上位还有什么用呢?对家族有什么好处呢?
家族影响力,面子。这是其一,第二就是家族子弟被举荐的机会会大大增加,比较容易被皇帝关注。
这种影响是无形的,也是实实在在的。
至于这些族人的后期发展完全靠自己拼,所以很多家族里,有人做宰相,有人做县令,完全是个人能力问题。这就是相对公平。
家族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是嫡子就不管不顾的硬把他推上去,没有能力的人就算是族长的孩子也没什么机会。
古人比现代人更注重长远发展,而不是即时利益。
不像现代,管他是什么材料,管他是什么歪瓜劣枣,管他能不能胜任,反正官得做位子得要。祸国殃民不过如此。
……
第二天,三位新投家主带着家里的一些子弟来到府上拜见,这些就是不想继承家业的孩子了。
张军考问了几句,都读过书,年纪也都不算大。大的也不会带过来。
“都去幕府吧,先历练一下,若是通过长史观察便下去做官,若是通不过再说,可有人想从军?”张军给做了安排。
还真有,有两个中二期少年想从军,还挺激动的样子。
那就参吧,先跟着训练,看看是不是那块料。
把这些有‘异志’的小辈安排好,张军和三位家主出门再一次来到城西竹园。
园子已经彻底完工,整个边墙已经全部弄好,警寮哨塔都弄好了,警戍部队也已经入驻,连巨大的弩车都安装好了。
凤翔府戎军事,军库里弩车就有几十架,不用白不用。这边离城有些远了,有野兽什么的活动,必须保证安全。
“某欲在此设纸坊一座,专司以竹造纸,不掺不染,就以原生状专供家用。”
“敢问十郎欲做何用?”
“可做习册,可做书本,亦可用来入厕。竹纸色黄,正好与其他分别。”
“竹虽廉,但质坚韧,制浆却是有些不易。”
“无坊,可在河中设翻车驱动用来粉碎捣制,以焦炭熬煮,此事也不急,慢慢测试即可。”
“如此便无问题,十郎下令就是。”
“此处只做竹纸,在城边千水畔另设纸坊以其他原料,刻坊与印坊设在新城坊寨,不过,此处亦需有此功能。”
三个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就是在这里要设暗坊做些密事嘛,大家族都是这么干的。
玩制纸的世仆骑着马在园子里转了转就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指定了用来粉碎的地点。
边上有人记录,同时勘测土地环境,做计划计算原料,相当熟练。都是相当成熟的工匠。
选定了粉碎的地方,其他蒸煮、洗涤、筛选、净化、烘干等一系列工序就依次排列就行了,不用特意选地方。
选纸这边安排妥当,刻版和印刷更简单,就随便挨在成纸车间这边就行。
张军还抽空和造纸世仆聊了聊关于腐菌的问题,在造纸过程中加入腐菌可以有效降低排放,相当环保。
这个年代的人对细菌没有任何认知,不过张军说的东西他们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东西还可以利用起来。
张军说可以加快和提高制浆质量。
第194章 彩色猫熊
用了半天的时间,把造纸相关的事情初步安排了一下,剩下就是由造纸刻版印刷三位家主自己商量着办了,张军插不上手,也不用再管。
之所以要用专业来称呼这三位,是因为世仆这东西,他都姓张,都和主家同姓。不过去了匠户藉之后,他们的后代就可恢复本姓了。
这也是他们感激的方面。
张军还顺手叫人砍了几根竹子,准备拿回去做些笔筒,还有刷锅的刷子来用。
结果砍竹子的时候,碰到了这里的原主,几只猫熊。
这东西别看憨憨笨笨的模样,其实相当凶猛,灵活,战斗力相当爆表不说,领地意识还特么超级强。
这哥们可以发出十几种叫声,什么咩咩,吱吱,呜呜,汪汪,叭叭,唧唧,喳喳,咕咕,有萌有凶有可爱有烦燥,还会呜咽,哽咽,尖叫。
是嗯嗯怪也是嘤嘤怪。
张军正在看着军士砍竹子,在琢磨能不能找到竹笋,就听着竹林里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一只大猫熊汪汪叫着从竹林里冲了出来。
棕色的。汪汪叫是愤怒,这个张军还是知道的……交配的时候也会叫出狗声儿。
张军仔细看了看,确实只有它自己。
边上的军士马上把箭对了过去准备射杀。
“别,别杀。”张军制止了军士,拿下腰上的横刀扔给武怀表,自己迎了过去。
“郎君。”
“别吵。”
武怀表不敢出声,紧张的咽了几口唾沫,示意军士们盯准了做好准备。要是张军遇险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安全第一嘛。
这头彩色大猫熊呲着牙齿冲过来,看到张军当面迎过来愣了一下,猛的刹住身子,盯着张军,结果萌胖的身子直接打了个滚儿。
这家伙,打架弄的像卖萌似的。后面众人全都紧张的不敢动也不敢发声,只有张军差点笑场。现代意识害人哪。
“你好。”张军冲这头彩色大猫熊打了个招呼,惹来几声汪汪,然后它喘着粗气就冲了过来,张嘴就咬。
这家伙这一扑起来才显出庞大,身高不比张军差多少,身板儿至少有张军两个半粗细,那大巴掌足有张军脸大,坚硬的爪子全亮了出来。
张军急跨一步躲过撕咬,想挨到猫熊身边,结呆这家伙看着笨笨的,反应速度和身体柔韧相当变态,大巴掌忽一下子就扇了过来。
张军只好退了两步躲避。
一人一熊忽哧忽哧过了几招,谁也没抓着谁,相峙起来。
张军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是一头公的。
心里稍微放下了一些,他就怕遇上的是一头带着孩子的,那估计就难办了,护崽子的母兽可怕程度至少得提高十倍。
这个时节是夏季,已经过了猫熊的交配期,不管公母全是单身生活,各自有自己的领地,这只又是公的,算是个好消息。
不过这玩艺儿,怎么说呢?必竟是现代的结论,也不知道在大唐这会儿是不是还能适用。
再一个就是这种彩色猫熊,有现代人笑说是它妈妈生多了,颜料不够导致的。
张军试着发出嗯嗯,嘤嘤的声音,慢慢接近。
猫熊疑惑的看了看张军,又左右打量了几眼,确定这声音是张军发出来的,然后咩咩的回应了一声颤音。
这是……能交流了?
张军一点一点慢慢靠近,谁知道眼看着手就要摸到身上了,这家伙汪的一声又扑咬过来。靠,还带欺骗战术的。
这回张军有了准备,也离的近了,几下子就绕到了猫熊的后面。
紧紧抱住,摔,摔,我摔。使了三次劲儿才把它扳倒,主要是还得小心它的后脚,那也是爪子。
一人一熊在地上滚来翻去的较着力,一群军士目瞪口呆的围观。这场面有点限制啊。
折腾了好一会儿,张军都感觉肌肉酸疼了,猫熊挣扎的力量小了下来,嘴里发出短促的尖叫。这家伙累了。
“可有肉脯?”张军不敢放手,抱着猫熊问了一句。
武怀表赶紧跑过去拿:“有,有。”
“喂它。要小心些,不要被抓到。”
等这家伙闻了半天终于接过肉脯来吃,张军这才松了口气,试着慢慢松开手,一个懒驴打滚滚出去好几米。
迅速翻身起来做好架式,就看到这只大猫熊坐了起来叉着两只腿,抱着肉脯大口的啃,根本没时间理他了。
噗——张军出了口长气,慢慢的活动腰臂,这玩艺儿力气不小,要不是被他从后面抱住还真不太好说。
一块肉脯不大,吃完了,猫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确认没了,抬头看向张军:嘎嘎,嘤嘤嘤嘤。
嘤嘤怪上线。
张军笑起来,从武怀表手里拿过肉脯上前几步递过去。
猫熊看了看张军,又低头看了看肉脯,反复看了几遍,伸手又接了过去,闻了闻继续吃。吃几口冲张军又嘤嘤了几声再继续吃。
这是看在肉的面子上原谅大伙进入它的领地了?张军估摸着应该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它现在的姿态已经不是生气的样子了。
猫熊手掌能握能拿,相当灵活,而且这家人其实相当聪明,智商很高,至少能达到人类七八岁的程度,甚至更高。
张军又往前走了两步,已经差不多挨着猫熊了,一屁股坐到它身前一点儿。
猫熊吃肉的动作一停,看着张军。
张军举起手里的肉脯冲它示意了一下:吃,还有。
熊猫再次低头看了看张军手里,又抬头看了看他,张军把肉脯递过去:“都是你的,管饱了吃。”
让人意外的是猫熊没接,不过抱着手里的又瓜叽瓜叽啃起来。
这玩艺儿吃东西才香呢,还巴叽嘴。
张军也没动,就这么举着肉脯看着它吃,直到这块又吃完了,猫熊往前探探脑袋,盯着张军看了好几秒,伸手接过肉脯。
这次却没再直接吃,而是看着张军。
“吃饱了?你不会就这么点饭量吧?吃吧,吃饱再聊天儿。”
猫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肉,好像思考了一下,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喷了两声鼻子,抱着肉转身慢慢走了,走了十几米又扭头回来看了看张军。
“我就不去你家了,你自己回吧,明天我再来给你送肉来。”张军摆了摆手。
第195章 应怜屐齿
军士还有几位世仆家人都露出相当奇怪的扭曲表情。
武怀表哧的一声及时收住,弊紧:“郎君,身上可有不适?”
“累,酸涨的很,这东西力气却大,若是正面相敌,不下杀手我怕是弄不过它。”
“郎君,为何不杀反以肉食?貘兽之皮却是好物,向来为宫内所喜。”管刻版的世仆问了一句。实在是没想明白。
“园内之物即是本府之物,与宫内何干?此物憨态可掬,某很喜爱,可慢慢饲养,平日不可惊扰,除非危及安全。”
“诺。”
“郎君神力,职下等佩服。”警卫队长抱了抱拳,适时的送上一记彩虹,就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一身甲衣里热汗奔流。
张军要是在这欧沃了,他们今天这些近卫没一个能逃得过,全得变成饺子馅儿,开不好还得添上老婆孩子做配菜。
“无须紧张,某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此物虽然可以称兽,拼杀起来也是勇猛,但本性并不凶恶,有些相似童子,玩性甚大,只要与以食物便可消除戒心。”
张军起来整理衣服,这一会儿弄的乱糟糟的,背后还撕破了几处,身上也全是汗水。
他这具身体力气大,换成稍差些的估计这会儿得折成好几截了。不过若不是力气大他也不会这么鲁莽,好好活着不好么?
“十郎……日后还是谨慎些为好。”几个世仆也是出一头汗,重话不敢说,只好这么不疼不痒的劝了一句。
他们和别人还不一样,可以说家族都是依附在张军身上的,张军要是有了意外,他们就是万劫不复。
“好,”张军点了点头,把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袍子脱下来交给武怀表,正了正身上的布甲,接过横刀挂好:“到是让你等耽心了,以后某自会注意。”
这句话让几位世仆家主一愣,马上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紧抿着嘴抱拳长揖。
“郎君,咱们,咱们回府吧?”武怀表换着破袍子和张军请示。爷爷呀,你可别在这逛了,心脏受不了啊。
张军扭头看了武怀表一眼:“好,回去吧。这些诸事定下了就要加紧,快些把工坊立起来。”
“诺。”
“在划定的区域施工,所有人员不得随意脱离范围,不要去惊扰猫熊。还有其他禽兽。”
“诺。”
园子很大,好几平方公里,工坊以及军营所占不过很小的一角而已,基本上不会和动物发生什么冲突。
动物们看到这边有人活动自然会搬离,往深处去一些,这是本性。
但如果人到处乱钻一下子把活动范围扩大的太快,就会和这里的动物发性冲突。
双方都要有一个适应过程,彼此适应对方的存在才好。
回到府衙,张军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脸上并不伤痕,这才回到后宅。
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双臂酸胀,身上肌肉也是隐隐做痛。还是莽撞了。好在外人看不出来。
“耶耶。”看到张军小清禅眉开眼笑的扬起小胳膊跑过来。
张军笑着俯身接住扑过来的闺女抱起来,在小脸上香了两下。嘶,两条胳膊这个酸爽,还只能不露声色咬牙挺住。
但是敏锐的小清禅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仔细看了看张军:“耶耶?”
“嗯。走,咱们去看看炉子好了没有。”张军抱着清禅往后面走。
炉子外观已经干了,这会儿正有家仆按张军的吩咐,在炉膛点了些细柴小火慢慢烘烤。这时候火不能太大,火太大干的是快了,可是会炸裂。
张军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感觉没什么问题,明天应该能用了。
“好了么?”清禅也在伸着头看,轻声的问。
“明日就可以用了,明日耶耶给清禅做好吃的来。”
“好。”小姑娘就开心起来,想了想又提醒了一下:“要甜的。”
“好,做甜的,”张军点了点头:“可是菜还是要做咸的才好,都做成甜的怎么吃?还会坏掉牙齿。”
“那……就做一点甜的?”
“好吧,那就做一点。”张军点点头,和女儿达成协议。在这个时代谈吃糖的害处就是个笑话,刚才就是一下子没转过来弯。
抱着孩子转了一圈,又回到后宅这里,大娘子带着婢女还在缝制衣服。
张军也没事做,干脆就找来工具纳制鞋底,给女儿和媳妇做凉鞋。
大唐其实有自己的凉鞋,而且还是相当现代化的那种,一直到现在还是流行款,全世界人民都在穿。那就是夹趾木屐。
用木头削出鞋形,用皮或者麻绳做绊。木屐的发明已不可考,在汉代已经盛行,在唐代大放光彩,传到了周边诸国。
这东西张军不喜欢。磨脚,又太硬,穿上只能走小碎步不说,穿这个还要穿锦袜,而且时间久了脚掌脚趾还会变形,尤其不适合孩子。
他感觉在家里穿还可以,出门实在是不方便,走不快还累。
现在白天去幕府办公室那边,满耳朵都是卡达卡达的声音,令人烦燥。
……
“班长,就是这一家。”
“确认?”
“确认,某敢负责。”
“你等几个盯稳,某去报告。”
凤翔府正在慢慢发生变化,大建设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城门取消,先后成立了工商署,税赋署,专卖署,户政署,城建署,土地署,公安署等等部门。
工商署管理工坊和商铺,市场的注册,运营,监管,注销,由原来的互市监扩充而来。
专卖署就是管理国家专卖的商品流通还有销售。盐,铁,酒,茶,马等。
盐在隋和唐初的时候曾经放开过,自由交易,但安史之后因为国库空虚税收大降,又拾了回来重新由国家管控,并且增加了酒和茶。
784年这会儿,私人酿酒是犯法的,判的还挺重,只能官办,或者由官府授权给商户,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酒的质量大幅下跌,价格却一直上涨。
这一点到是正常,国营不都是这么回事么?看看现在的房子,烟酒。
第196章 游侠儿现
户政署就是管理民户的登记清查,婚姻登记什么的这一块儿。这个是原来就有的。
城建署管理监督城市的发展建设,环境卫生还有交通。
土地署管理府域内的土地档案建立,管理土地买卖,田亩分配相关的事情。
公安署负责府域内的公共治安,缉捕捉拿,巡逻。
还有监察署,农牧署等等已经成立的和正在准备成立的部门,都是张军参考现代城市管理再结合这个时代的官府设定出来的。
主要目的就是专业化,职能化,同时剥离一些部门的权限。就比如县令,在这个时代县令的权力相当大,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说的算。
公安署归在军法部下面,是军事单位,成员也全是新军将士,取代了县尉的工作。
除了县尉,张军还取消了不良帅,解散了不良人。
方才在一家客栈外说话的几个,就是凤翔府公安署的一个巡逻小队,也就是一个班。
班长安排军士们盯牢这家客栈,他自己匆匆赶回署里报告。
他们这支小队归凤翔府公安署第六分署,第六分署负责天兴城南半城的治安巡逻工作。
“署长在不在?”班长匆匆走进办公楼。
“在。怎么了?”
“我找署长,稍后再说。”班长快步上了楼来到署长办公室,敲了敲门:“署长。”
“进来。怎么了?”分署署长正在看文件,抬头看向门口。
“署长,”班长进了屋关好门:“方才某带队巡逻,发现三人可疑,携有大弩。”
“大弩?”署长严肃了起来:“可敢确认?”
“署长,咱们是干什么的?哪怕他掩藏的再好也不会看错,伙伴们敢负责。”
“在哪?”
“升平客栈。三人由南入城,看上去风尘满面,应该远途而来,中间未做停留直接进了客栈,伙伴们正盯在外面。”
“谁发现的?”
“某与伙伴亲眼所见。”
大唐虽然尚武成风,但也不是全面放开的,铠甲,弩,矛,矟(槊),具装(马的铠甲),制式横刀等军用物资都是禁品。重罪。
只有短弓,箭,环首刀,木盾和短矛五种不属禁品,可自由携带使用。横刀和环首刀的区别不在长度样式,而是材料。横刀是钢。
剑在这会儿是装饰物,不属于武器,多以木制银漆。
在所有禁绝物品中,弩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这玩艺儿杀伤力太强。
而且这东西射速慢,也不适合争斗,只可能用来暗杀,狙杀。
要知道大唐暗杀风相当浓烈,上到宰相下到县令,死于暗杀的官员相当多,曾经一度造成朝堂恐慌。
大唐比较受现代人喜欢的传说当属游侠儿,什么虬髯客红拂女的,其实都是搞暗杀的,拿钱办事不论对错。放到现在都是恐怖份子。
班长所说的大弩就是游侠儿比较常用的狙杀武器,比正常手持弩大,比车弩小,可拆开携带,由两人使用。
“再带些人手,抓了来,不论生死。”署长没有犹豫,马上下了命令。
“诺。”班长转身出去叫人。
署长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坐在那想了一下,把手中文件一丢起来出门,骑上马就往府衙而去,直接赶到衙西幕府,求见李应右。
李应右虽然兼着军法部长,但基本上都是幕府这边工作。
“第六署?让他进来。”……
“见过长史。”
“你,如此慌张越级来报,若无要事该知道后果。”
“回长史,下面巡逻小队于城南发现游侠儿三人,携大弩,职下已着人抓捕。职下知越级冒犯,但事情紧张,就怕误了时辰。”
“游侠儿?大弩?”
“是,今日由城南而入,所幸正被我巡逻小队看到。”
“城门可有回报?”
“没有。”第六署署长摇了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今天在城门值班的几个人要倒霉了,不过也没有办法,这事儿确实是他们的错。
虽然取消了城门,但在各个入城的交通道路上仍然是有观察哨的。
李应右慢慢敲了敲桌子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某知道了,回去加大巡逻密度,各要道增设哨值,小心警惕些。”
“诺。”
“今日南门值……各杖二十,罚俸半月。下不为例。”
“诺,谢过长史。”
“看来,有些人是看我家郎君得意了,要搞些事情啊。你且去吧,若是拿到活口送过来。”
“诺,职下告退。”
……
升平客栈。很巧的是这家客栈的名字和张军家在长安的居坊同名。
两个人班的战士从三个方向把客栈团团围住。
“生死不论,上。”
班长看了看都准备好了,挥手下达命令,战士们分成两部分,一个班三人一组冲了进去,另外一班弩箭上弦守在外面。
客栈正在街角,一圈两层木楼围着个小院子,院中可停车马,前面临街是酒肆,后面才是客栈。
战士们进来进接冲向东厢楼上。
屋内三人正在说话,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三个人面色一变抽出刀来,相互看了一眼,为首的用刀一指后窗:“闯出去,某来迎敌。”
那两个人也没犹豫,挺身就撞向后窗,为首这个拉开房门从正面出来。
“伏地不杀。”
“伏地,伏地。”
迎面就是几张擘张弩。
“某为良民。”
“伏地。”
他大喊不是辩解,是为了掩盖撞窗的声音,想拖延一下时间,就是没想到已经被包围了。
那两个撞破窗子从二楼翻了出去,没等站稳脚下就被麻绳绊住了,直接拖倒捆了起来。
前面还在对峙,后面两位已经成了麻花。
“弃刀伏降,还有活命机会,三息。”班长举起右手。军士举弩瞄准,在心里计息。
当啷。环首刀被丢在地上,为首者慢慢跪伏下来。没有人想求死,但凡有一线机会也得坚持坚持不是。
几个军士进了房间,没一会儿拿着三个人的东西包裹出来,班长探手摸了一下,一摆手:“押回去。”
“敢问健郎,这是为何?”客栈的老板一头汗的凑过来打听消息。也是被吓了一跳。
“你等开栈要把眼晴张开,身怀禁器也敢迎纳,你是嫌军法不严?”
“禁禁禁器?不知道啊。”
“自去署里说明吧,某有公差在身。”班长带着人押着三个俘虏走了。
客栈老板欲哭无泪,这简直是天降横祸呀,屋子坏了不说,弄不好这客栈就开不下去了。
没用多久,三个人被带到了幕府这边收了监。
李应右看了一下三个人的东西,果然是一张木制大弩,还有十支漆黑的弩箭。
“什么?”张军差点把纳针穿到手上:“游侠?”
第197章 开锅炒肉
“是,职下已查明正身,正是游侠,携大弩一具,毒箭十支。”
“干什么的?”
“还未审问。”
“杀我?”张军挑了挑眉毛:“谁与我有如此仇恨?”
要说文官之间找个游侠搞个刺杀吧,这不少见,但是请游侠来杀一个节度使,战将,这事儿怎么听着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这游侠是缺心眼吧?是吧?
“郎君也莫笑,以此大弩不加防备之下,于数十步外狙射,怕是郎君也难防,况弩箭喂了巨毒,见血即可杀人。”
“试了?”
“是,职下以箭刺鸡,五息毒发身死。”
小鸡多么无辜啊,太浪费了吧?张军咽了口唾沫。绝对不是想起来炖鸡了。
“这是谁要杀我?”张军皱起眉头。自己过来这两个多月,仇是结了一些,杀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要说仇怨自然不会少。
但这事儿,也没办法琢磨。
“郎君日后还是多加注意才是,职下这就交待牙营加强戒备。”
张军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转念一想,小心无大错,就也没说什么,任由李应右去安排:“那个不良帅现做何职?”
张军解散了不良人,不良帅也就失业了,被安排在军法处。这必竟是朝庭命官,不可能撒手不管了。
“把这三人交给他吧。”也没用李应右答复,张军直接做了安排:“让他好生审问,若是可为,以后便去府监中专司刑讯。”
李应右点了点头,便告退出去安排。
张军坐在那没动,仔细的想了一下前前后后诸般事情。怎么感觉,现在最可能对自己下手的,是李晟呢?
杀的那几个人的后人别说来报仇,能好好活下去就是菩萨保佑了,没有什么可能。
得罪的,李怀光算不算?他不可能买游侠来刺杀。还有谁?
想来想去,只有和李晟有直接利益冲突,抢功嘛,这哥们也不是没干过这事儿,下毒都下过,安排几个游侠也就不算什么事儿。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一切还要看审讯结果。
想不通就不想,张军背着手出来,回去接着纳鞋。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不停的穿线引线当中过去了,以前张军没干过这活儿,这上手了才知道有多不容易,手都磨起泡了。
第二天,大娘子和小娘子便都不让张军再鼓捣鞋底子了,正好后面炉灶也差不多了,他就带着小清禅去了后面伙房,烧炉开锅。
用细柴引火,加大柴,加煤块,上面再覆上一些焦炭。都不能多,这个得有耐心,等着火慢慢烧上来。
等焦炭终于红了起来,要把炉底透空,把柴和煤的灰透出去,然后再加炭,继续等待。焦炭燃的慢,烧的也慢,这一炉炭足以用个大半天时间。
这中间等着的时间继续纳鞋,小清禅就在一边心疼,抽着小脸儿给耶耶吹气儿。
从卯初弄到辰正,炉子终于是烧起来了,炉膛里像是住了个小太阳,红光耀眼,热浪滚滚。
开锅也是个技术活,张军让几个徒弟在边上看着,一边讲一边动手。
把锅烧变色,先用猪皮蹭,再用芹菜蹭,然后烧一锅猪油熬着,熬的油烟直冒,熬透了把锅刷出来再烧一锅菜油。
开好了锅,张军不禁有些手痒,左右看了看找了找调料,炒了个韭菜鸡蛋,又给小清禅弄了个锅包肉。
这也是没办法,什么地瓜土豆的还都没有,要不就弄个拨丝了。
到是可以找些花生来给女儿做零食,但张军从过来到这会儿还没见过实物。这东西出现在汉代古墓里,唐代是肯定有的。
中午就是张军掌勺,一边给几个徒弟讲解什么是炒菜,一些注意事项,一边就随手弄了些菜出来。小清禅直接吃撑了。
大娘子表示还可以吧,略有些不习惯。主要是不习惯油的味儿。
那些一回到古代马上炒几个菜震惊世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习惯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吃惯了豆油的人再吃菜油都难以下咽,何况根本没有炒菜习惯的古人。
接下来几天,张军就教教徒弟,纳纳鞋底。
用了三天时间,给女儿做了双千层底小皮凉鞋,前后包头免得伤脚,顺手‘发明’了一下卡扣。
“郎君,给清禅做出一双也就是了,接下来还是交给奴奴等吧。”
本来还准备再给自家媳妇儿来一双,结果被媳妇儿隐隐的嫌弃了,人家可以照着样子自己做。
其实是不想张军沾手这些活路,这是女人的事儿。
给女儿做还说的过去,就当是对女儿的疼爱,传出去也是佳话,但是给媳妇做,这个传出去就成了笑话,大娘子肯定不会干。
看娘子这么坚持,张军也就从了,每天到书房去写字:给徒弟们编菜谱,画衣服样式,画发电机图解,设计水塔……
能做的需要做的太多了,但事得一件一件慢慢做,有些就先画下来准备着。
……
“郎君,今日霹雳营于演武营首次实弹投掷,大风团试演锚火箭,问询郎君可否前去。”
“今日试投?去看看吧,看看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果,也好心里有个底……正好顺路去下西园,纸坊也该好了吧?”
“纸坊之事须问管事,不过,那猫熊日日出来用食,却是肥胖了些。”
“好,咱们去看看,顺便叫韩杜两位监丞也一路去吧,某正好有事寻他二人。”
通知了大小娘子,张军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和李应右带着亲兵出府,到城北汇合了韩杜两位丈人一起去演武营。
因为游侠儿一事还没有结果,这段时间李应右加强了府内还有张军的防护工作,一个整营随行,前后左右戒备着,哨探游骑密如织网,在张军身周两里巡视。
新城一日一变,还在夜以继日的施工,几天没出来转转,就已经多出来了许多宅屋道路,进度一日追上一日。
一直到凤翔城北约五里,这种大基建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以前也未感觉如何,现在习惯了新城的道路,再行官道却是感觉别扭了许多。”李应右看着前面的道路笑着和张军说。
张军也是这种感觉。这就是典型的从俭入奢易,由奢复俭难。
“不如就开始建造各州城之间干道如何?反正早早晚晚也是要建。”
“只怕役工不太好招,郎君取消了徭役,许多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得重新规建。”
“哪里用役工?永寿吐蕃营两万健丁日日白食肉米,养着干什么?拉出来修路吧,不从者笞二十,免饭食。敢于谋逆起复者杖毙。”
论莽罗那边拿下来半个多月了,吐蕃那边什么反应也没有。
第198章 五谷之外
论莽罗衣这边这事儿,张军到是不着急。李适还没回来,很多事情都得等。
但是这两万多人白养着,这事儿就有点难受了,正好今天提到了在州城之间修路这事儿,张军一想,这不就是现成的劳工吗?
吐蕃的人长的都是人高马大的,一个比一个壮实,不用来修路简直就是浪费。
“先修凤翔连接陇关,大散关之路,再由岐山经扶风到盩厔,具体人员物资由长史调拨吧,要防备串逃。
陇关大散关路通以后,吐蕃卒北上,由陇关修往延州,经延长至丹州,再至奉先。某现在到是期望尚结赞不要有动作,待某修完道路再说。”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怎么想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怕是李适一回长安,尚结赞那边就应该派人过来了。
“郎君,如此大兴土木,物料方面想来问题不是太大,但糜费怕是天文之数,郎君可是想清楚了。”李应右低声对张军说了一句。
因为张军改了一些制度,府内现在没有徭役一说了,用劳力就要付工资,还都是给现钱,这笔数字可不小。
“现钱只是军中,市面上却不慌忙,帛钱米粟可任选之,只是不要打压,要据实照付。民心需要慢慢培养,何时黎元能信任本府了,那本府才算是脚踏实地。”
“应右明白了。”
“不过你说的也是有道理,咱们现在没有来源也是个问题……待某回来想一想,开几个坊作用做商市吧。
诸府诸州诸节镇要派人勾兑一下,再去长安寻些化外商人回来。”
张军想了想,对李应右说:“杜环这个参军事,某并不是看中他的什么才能,而是他的经历,你不妨找他谈一谈。
他到过摩里,到过很多地方,那边的很多咱们这里没有的物种,不同的风俗文明。我需要从那边获得一些东西。”
“来往商人没有带来郎君所需要的东西吗?”
“某未去过长安互市,对泊来物亦不曾熟悉,到是可以了解一下。而且长安这边多为西域波斯之物,某要的东西在摩里以南,只能靠海路而来。”
“职下可能问郎君?”
“无须如此,想问就问,想讲就讲。摩里在万里之海洲之上,那里四季如夏,物产矿藏可谓丰富。
从那里再往西行数万里,还有海洲,盛产红木,我要的东西主要就在那里,若是海船过去至少五六个月的航程。
途中风险甚大,须几经风暴,生还能否全凭气运。”
“杜环听闻就是乘海船而归。”
“是,不过他是从摩里以东回来,这边风浪要小些,用时也短,两月左右,风险要小很多,海外商贾也是最多的。”
“郎君是想弄个船队去寻物?”
张军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我只想问问那些海外商贾,看彼等可有消息罢了,希望不大。
那边现在还未开化,住民犹如野人一般,怕是无法交流。”
“就没有别的办法过去了吗?”
“有。”张军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李应右:“可还记得密云郡公?”
“郎君所说,就是曾经令密云郡公败北的西域之国?”
“白衣大食。现在是倭马亚王朝,打败他,击溃他,不只是收复巨唐西域诸地,可把疆域推至摩里,就是杜环所达之海洲。
从那里再去那红木之地只需万里海程,一月可至,且风平浪静,风险极低。”
“郎君数番提起密云郡公,就是想击溃这白衣大食吧?”
“对。不管是新仇旧恨,白衣大食都已经是必战之敌。他站在了某要前行的路上。”
“敢问郎君,那里,到底有什么?”李应右直视着张军,问了一句。
“想知道?”张军笑了笑:“数万里之遥的把沃土地,无数矿藏,还有,”他看了李应右一眼:“足以让巨唐黎元从此不用考虑粮荒之农物。”
“不在五谷之内?”
张军摇了摇头:“不在。最丰产之物有三种,一种有人高,结穗一二个,种一粒种,可得五百粒以上。”
张军伸手比了比小指:“一粒有指拇大小,煮食即可。另外两种为薯,可以为粮,亦可以为菜,生熟皆可,产量颇丰。”
张军举起拳头比了比:“一株可得十数个,大者如某之拳,小者如清禅之拳,绵甜适口。其他种种数不胜数,多为菜蔬。”
李应右盘算了一下,若真像张军说的这样,确实,不用为粮食发愁了,现在粟稻之类哪里有这么多的产量。
他想问问张军是不是真的,张军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还是没问出来,就看张军办公室里那副世界之域图,这番话就有七分可信了。郎君自然非凡人相比嘛。
转而又想到了郎君所画之世界域图上,白衣大食那硕大的国土。真的能打败他吗?
李应右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在他眼里庞然大物一样,曾经击败过密云郡公的白衣大食倭马亚王朝,已经被拜占庭人用石油烧掉了大半个家底儿,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
这就是宗教组织政权的无奈之处。
倭马亚上位并不光明正大,为了证明自己是新的先知,必须要打败并征服这座罗马皇帝之城来证明自己受真主的庇佑。
可是拜占庭有石油,并且掌握了原油燃烧的特性,并把它做为海战的武器。
可以想像在几千条大木船的海面上,用原油来放火是一种什么结果。这就是著名的希腊火。
一路聊着来到演武营。
用原木垒筑的营寨有四五米高,寨墙上戒备森严,巡逻周密。
营内五名主将已经在寨门前迎接,大家进到里面。
经过一段时期的训练,今天两个新成立的部队进行实弹演练,这是新军的大事件。如果今天成了,那就标志着凤翔新军无敌之路的开启。
张军也是满怀着期待的。
实弹靶场已经建好。
霹雳营的靶场是圈起来的场地,里面埋桩支架着数百具着甲木人,从步甲到铠甲一应而全。
大风团的靶场也圈了起来,同样支架着数百具木人,不过是十几个,从三百步到一百五十步,
弩箭主要的对手就是骑兵。
霹雳营的战士们要在五十步外,把铁雷扔到靶场里面去,并成功爆炸,就算合格了。
而大风营要在三百步外开始,一直到一百五十步距离,用箭支连续覆盖靶场,分别为烟火箭,雷爆箭。
虽然感觉好像霹雳营这边要简单不少,但事实上他们这边才最难,因为他们同样要投多次,每个至少要能连续投掷十次,并且都要中靶才行。
考验的是臂力和持续攻击力,他们用的是胳膊,不是弓。
然后还有中型和小型投石机演试,这是霹雳营的新武器,专用来抛铁雷。大型的没用,组装移动太麻烦,不合适。
第199章 胜即一切
张军带着诸将检阅了一下一营一团,鼓励了一下,演武也就开始了。
首先是霹雳营投掷演练,用的是假弹。和真弹同样的重量,每个战士连抛十颗,全中为合格。
张军看了看下面挺胸抬头身材壮硕的战士们,自己也来了兴致,对李应右等人说:“可有兴致?也来投几颗试试。”
李应右活动了一下臂膀,笑着说:“试就试,不过想来某不如郎君与诸位将士。”
扔东西这玩艺儿也是要讲天赋的,虽然后天训练也能有所长进,但有限。
两个人完全就是参与,每人投了三颗,李应右合格了两颗,摇头不扔了,胳膊受不了。这东西弄不好就能伤筋,轻的话得疼好几天,重的就说不上了。
张军到是没什么压力,五六十步对他来说很轻松,只是准头上要靠点运气。不过这个年代来说,准头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能扔进人堆里就够了。
现在的铁雷投掷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往对方队伍里扔,再一个就是攻城往城墙上扔,全是对距离上的要求。
如果面对敌军骑兵冲锋的话,可以投三轮或四轮,如果是步兵,能扔五六轮。事实上别说三轮五轮,初期一轮基本上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
后面大家都知道了凤翔新军有这种武器以后,估计能挺个两三轮……不过也并不一定,也许未战就先溃了也有可能,必竟这玩艺儿现在没有抵抗的手段。
李应右不投了,张军拿了颗假雷在手里掂了掂:“能何证和实物一模一样么?”
“郎君放心,切实一模一样,不过里面填的是沙。”
“我尽力投一颗来试试。”张军找了个开阔的一边儿看了看,确认无人,做了下准备动作,全力投了出去。
这不是显摆,这是给全体将士打气。冷兵器是个人武勇时代,个人崇拜什么的正香着,比说什么都管用。
骑兵骑着战马追了过去,在着弹点插上小旗吹响哨子,这边有虞候从张军投掷的地方开始行步,一直走到旗子那里。
这就是这个时代丈量的方法。步是一切的基础。八十五步又一跬。
“万胜,万胜。”一营一团的战士们鼓噪起来,给张军点赞。情绪就上来了。
八十五步,一百二十米左右。张军对这个距离也满意,点了点头,笑着冲将士们挥了挥手,宣布考核开始。
没想到的是,考核项目里竟然还的定点投掷这一项,到是确实出乎了张军的预料。这个就厉害了。
要是双方交战的时候,从后面集中铁雷投掷到一个小区域里,那就是一发榴弹炮炮弹,效果可想而知。
大风营的将士们围坐在一边,和张军等人一起看霹雳营考核,给呐喊助威。
在地上量出步数画出一些大小不一的圆圈,考核开始。
考核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除了定点有二十来个人成绩一般以外,全员通过,接下来就是实弹。
将士们以排为单位展开,也就是一排有三十六个人,结成方队。
实弹的场地就不是在地上画圈了,而是那几个用木栅围起来的靶场,里面用木头支起来的铠甲就是敌人。
“可有做过实弹演练?相关安全防护准备了吗?”张军有点不太放心,问了一句。
“回郎君,已多次测试。”
“那就来吧,一定要保证安全。”
确实还行,同样用木栅拦了一条几十米长的矮墙,里面用土夯实了,将士们在夯土墙里面投弹,然后就地仆倒,哪怕失手只扔出去一两米也基本上没问题。
夯土墙后面还有挖好的沟,发果有人把铁雷掉落在这边还可以往沟里跳。这个是张军给出来的场地指导。
铁雷点燃以后有三到五息的烧燃时间,这个时间还是比较长的,怎么反应都来得及,除非特别倒霉。
一息就是正常人一呼一吸的时间,差不多两秒多三秒的样子,三息就是十秒左右。
实弹投掷开始,张军还有点耽心,结果除了有几个战士扔的稍微偏了点以外,屁事没有。
轰轰轰的一片爆炸声中硝烟四起,张军情不自禁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有那味儿了。
三排一个投掷组,投完检查。主要是看破甲杀伤情况还有臭弹情况。
结果也挺好,铠甲一样打穿,也没出现臭弹,这铁雷的质量杠杠的,张军相当满意。
然后换甲,下一排上前考核。
张军在一边忽然想起来点事儿,扭头问站在身边的霹雳营营长:“投掷出去到爆炸都需要时间,如果是正面迎敌,骑军一息可进多少?
会不会等到铁雷爆炸的时候,敌军已经超前脱离了爆区?”
战马的速度那是相当快的,不要拿现代的马来对比,就算是那些著名马赛上的竞速马事实上各方面素质也远不如古时的纯战马。
这是时代的特性。
“回郎君,营中有针对此问题的训练,用假弹来测试马速,然后计息提前投掷。
而且,我营针对战阵主要是以投车迎敌,人手投掷只是辅助,以备不时之需。”
“投车也是一样,铁雷现在的起爆有些慢了,这个时机该如何把握及时?”
“郎君安心,有司天军曹计时发令,职下不敢言万无一失,但总有八九成把握,且日后也当时时严训,确保战机。”
张军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接下来是投车表演。这东西扔的就远了,小型两人操投车都能把铁雷扔出去两百米开外,五人操的中型车直接就是三百五十米起步。
这东西可不是弓箭,有个最大杀伤距离,过了距离哪怕再远也毛用没有。这东西,是炸的呀。而且这东西一次可以同时扔好几颗。
而且也不知道这会儿的匠人是怎么研究出来的,还可以按刻度投掷,就是预定米数,中型车上有五个刻度,小型车三个刻度。
可以可以。张军相当满意。
霹雳营表演呃,考核完毕,列队,大风团起立整理队型上场。
他们的表演不是,考核就比霹雳营那边好看了,要在规定的时间内,用箭雨覆盖完所有靶区。
一千多人,箭支射出去就是一片真的乌云,即使是以连为单位看起来也是相当爽的,三百多人,箭雨一次能覆盖近千个平方。
复合弓的特点让大风营不仅射的远,也射的更快。制式步兵长弓的最大射程就是复合弓的有效杀伤距离,足足超出去一倍有余。
而且速度快,长弓三轮的时间,复合弓五轮有余,能至少多射两次,杀伤力直接提高一倍。
不过这只是普通弓箭。
如果用特制的烟火箭或者雷爆箭,射速没什么问题,射程要短三分之一。主要是箭头负重的原因,不过这也是相当不错了。
特种箭使用的时候,千人队一次只能发射五百支,一人射箭一人负责点火。这个有点显笨,但没有办法。
这个只能期待科技的进步了,比如给箭支加个触发箭头什么的,反正张军不会。
轰轰轰轰轰轰,箭雨一蓬一蓬覆盖过去,靶区里烟尘滚滚火光四射,从最远快速覆盖下来,直到三十米处。
七轮。大风团的团长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想来因为郎君在此,健儿们多射了一轮不止,平日训练却是未及。”
这个不是射的次数越多越好,而是要根据敌军部队的进攻速度来计算,首先要保证每次的覆盖不落空,然后才是杀伤次数。
“无妨,某也是看的热血贲涌。今日飧食杀几只羊来。”
“谢郎君。”
“好,多加操练,日后诸健儿都是种子,扩编后将担任排连营团等职,要能督导整训方可,这一点尤为重要。”
“诺。”
“有此二营,我新军不可战胜矣。”李应右拢了拢胡须看向张军:“只是糜费甚高啊,某不知道应哭还是应该笑才是。”
张军拍了拍李应右的肩膀:“战争打的就是金钱,胜就有一切,胜了才有一切。”
第200章小马大马
从演武营心情舒畅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未初时分。
不只是张军心情好,李应右,韩杜两位监丞的心情都相当不错。
回来顺路又去了一趟西园。这地方现在就是西园,张军自己写的两个大字被刻成木牌牌挂在大门口上。
“见过郎君,见过长史。”
“无须多礼。我那猫熊如何了?”
“呃……回郎君,猫熊日日出来取肉,却是熟识多了,人至身前也不凶吼,只是不许抚摸。”
“还是只有它一个么?”
“是。”
“走吧,进去看看。韩监丞,杜监丞,某在西园内建了一座纸坊,产竹纸,有些想法须与你二人说说,是故今日请两位丈人前来。”
“但凭郎君吩咐就是。”
先到了喂食猫熊那里。军士已经在这里开辟出了一块空地,用竹子铺了一块台子出来,那猫熊就坐在上面叭叽叭叽吃着东西。
“滚滚。”张军喊了一声。
那猫熊转动硕大的脑袋看了过来。
盯着张军看了好几秒,嘴里嘤嘤叫了几声,把手里的肉举起来看了看,放了一块在竹台上,还往张军这边推了推。
张军径直走过去上了竹台,一屁股坐在猫熊身边,在它肉乎乎的身上撸了几下:“请我吃啊?我不吃生的,你吃吧。”又把肉推还给猫熊。
李应右这一下子魂差点没吓出来,脸都白了,在那捂着心口喘粗气。
猫熊探着脑袋看了看被推回来的肉,又抬头看了看张军。嗯?
“我不吃,你吃吧,吃饱一点儿。”张军把肉拿起来递到它手里:“多吃点儿。你有没有媳妇儿孩子?带出来一起吃。”
猫熊看着张军瞅了一会儿,又坐好吃起来。叭叽叭叽叭叽。可能是嫌张军挤到它了,大屁股扭了扭把张军往一边挤了挤。
两个身高差不太多,坐下来也相差不多,就是张军没有人家那么雄壮。
在肉食足够的情况下,猫熊只是用竹子来充零食偶尔换换口味,并不以竹子为主食,也不会一直吃,活动量也比吃竹子的时候大了好多,更好动。
“长史放心,”武怀表在一边低声安慰李应右:“这只貘兽前几天已被郎君征服,郎君与它比试力气,将它摔倒在地制伏,并且已经喂食多日,已经毫无敌意了。”
“终是畜牲,怎可如此肯定?”
“郎君如此交待,某等如何不听嘛?且此貘兽确是亲近了许多,就如此刻模样。”
“不用耽心,”张军扭头对李应右众人说:“此物攻击性并不算强,且十分聪明伶俐,能识善恶意,某想慢慢养着来,将来给清禅弄个玩伴。”
李应右等人相互看了看。郎君这心,不是一般的大呀。
估计是众人过来之前,这只猫熊也吃了一会儿了,没用多久就吃饱了。
它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好像感觉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天,然后仰天躺了下来,满足的哼了几声,突然想到了张军,扭头看了看。
张军伸手在它颌下挠了几把:“吃饱了?”
大猫熊嫌弃的抬爪把张军的手拨拉到一边,身体动了动,闭上了眼睛。这是要睡一觉。
张军笑了笑,在它的大肚子上拍了拍,起来下了竹台:“走吧,去纸坊,稍后再回来看它。滚滚,一会回来陪你玩耍。”
大猫熊也不知道真懂假懂,反正嗯哼了几声,像答话一样。
张军一行来到已经基本完工的纸坊。
张军把自己的想法和韩杜两位监丞说了一下,把需要他们制作的东西画出图纸讲解了一下。
以这会儿的造纸工艺是造不出竹纤纸的,设备工艺都需要改良优化。
等把诸事说妥再出来,那猫熊却是已经走了,回山上去了。
张军肯定不会上去找它,现在也没人敢上山坡上去,主要是肯定绝对不止这一只。
大家出来回城。
张军直接回了后宅。
“郎君,果下马与羊车到了。”
“到了么?何时到的?”
“午时就到了,果儿马五匹,一公四母,均是成年马匹,羊儿车两套,车轿绵纱俱全,白金饰面雕花。”
“可有鞍鞯?”
“却是只有一副。”
“好,喂食了吗?”张军把战马交给亲兵,向一边的马厩走了过去。这是收拾出来准备小马的,想来就在里面。
“已经喂过了。”
“挑一匹出来备好鞍鞯,某拿去给清禅看看。她看过了么?”
“没有,尚未禀报娘子。”马场和战马属于驻扎的警卫军士,不归属内宅,所以事情不用禀报大娘子可者红蕊。府里的马另有马厩。
张军走到马厩口上往里面看,就看到五匹小马。
就是棕色,黑色两色,或有深浅。身高绝对没达到七十厘米,显得相当娇小,也不像正常大马一样站立,而是像小狗一样躺着,有一匹还是四蹄朝天的。
听到声音,几匹小马机灵的站了起来挤到一起,戒备的看过来。太特可爱了。
不过这小东西能驮起来一千五百斤正常行走,相当不可貌相。
“那匹偏红些的,牵出来备上鞍鞯。”张军弯着腰打量这些小可爱,选了一匹出来。
它们却是不怕人,没一会儿,张军选中的那一匹小马就被打扮好了牵到张军面前。
张军抬手在小马头上摸了摸,用在在它背上压了压试了试,小马打了两声喷涕。
这小东西虽然小,毛发很长,张军拿梳子给它理了理毛发,牵着去了后宅。
“清禅?”一进后院儿张军就开始喊。有点得瑟显摆的意思。
“阿郎回来了。”红蕊从偏房出来给张军问好,看到小果下马眼睛就一亮。
“娘子和清禅呢?”
“在北堂,娘子还在缝衣裳,大娘就陪在那里玩耍。”
“好。”张军点了点头牵着小马往前面走,小马眨着相当卡哇衣的大眼睛打量着这里陌生的一切,像个淘气的孩子。
“清禅可在?”
“耶耶,清禅在这里。”
“清禅,看耶耶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是什么?”小清禅从屋门探出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果下马。
“哇,小马。娘娘,耶耶拿了小马回来。”清禅回头叫了一声就奔跑出来,差一点被门槛绊倒。
“慢些慢些,又不会跑。”
“嘻嘻,耶耶,这是给我的么?”
“对,给你骑的,别看它小,力气比耶耶还大些。它已经是大马了,只是身子只有这么大而已。”
清禅的小嘴张成o型,有点不能太理解张军的意思。小马是大马?
“我可以骑它么?”
“可以,不过须换了裤装来,还要先入厕。”
“娘娘,我要换裤装。”小丫头扭头就跑了回去,跑了几步又扭头过来:“耶耶,你要等我。”
第201章 没有例外
“好,耶耶在这等着你,慢些。”张军扭头找了找,去把小马拴在木桩上,给它拿了把青草过来嚼。
“哦,我慢些。”小清禅嘴上糯糯的应着,小短腿可一点儿也没见慢,溜溜溜的一口气儿进了屋子,差点被门槛给跘了。
“娘娘,快给清禅换了裤装。小马。耶耶说要入厕。”
“啊?”大娘子让女儿给说懵了。这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慢些说,不要慌张。”
小清禅站稳了身子,喘了两口:“要骑小马,耶耶说要先入厕,然后换了裤装。”
“骑马?”大娘子站了起来:“不许。骑马太危险了,清禅还小,要长大一些才行。”
“不是大马,是小马。耶耶说可以的,很有力气。”
“是一种长的很小的马,”张军跟了进来,给媳妇儿解释:“成年马只有两尺高,可负重千斤,我专门讨过来给清禅骑的。”
“可是,清禅却是小了些,奴奴怕……”
“我来护着她,那果下马跑不快的,而且有羊车,乘车也可以。”
“羊车?”大娘子看向张军。羊车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这就不是钱的事儿,这是杀头抄家的罪过。
“嗯,我从宫中讨来的,就在府中玩耍,无妨。”
张军安慰了媳妇几句:“等圣驾回了长安,我去给清禅讨个特诏便是。”
大娘子还是有些迟疑,不过看到清禅站在地上仰着小脸满脸期待眼巴巴的小样子,心里也就一软:“好,但就在府中兜转,万万不可出去了。”
“是,清禅知道了。”
“无须耽心,某不会胡来的。”张军在大娘子背上轻轻拍了拍。
等到大娘子带着清禅去入过厕,换好了裤装从屋子里出来,花奴正在和小马单方面吵架。
看到果下马,大娘子惊讶的叫了出来,满眼都是喜爱之色。
“这便是果下马?”
“是,一共回来五匹,这一匹的毛色到是好些。”
“竟然如此娇小,真是奇物。这马真能乘得?”
“能,某来骑乘都可以,只是跑的慢些。”张军揪着花奴的脖子,免得它真扑过去咬马。话说这小东西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小马。
大娘子眼里全没了刚才的耽心,有些跃跃欲试。
“你今日就算了,等明天我给你打理一下再骑……今天可以乘羊车。”张军赶紧和媳妇打招呼。
话说光着腚骑马,想想都特么刺激啊,张军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这个年代的女人骑马都要铺上锦被……要么就是和男人一样弄上兜裆布,但这东西对女人来说又极不方便。
所以女人骑马的实际上很少,都是乘车。再强调一遍,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就像某大波剧里的马震,那是不可能出现的,编剧就完全没有一点儿常识。
事实上不只是这个,那些所谓功夫电影也差不多,像高抬腿大劈叉回旋踢这样的动作,你们想想怎么可能出现?
裤子是在棉纺普及以后才出现的东西,也就是南宋以后。
所以在南宋以前的打斗可以参考日本的武士的战斗,踩着木屐踏着小碎步,全靠上肢来完成攻击抵挡动作。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包括武士长短两把刀,就是模仿大唐的横刀和障刀。
……
把果儿马的马鞍上铺了锦被,把穿了裤装的小清禅放上去让她抓好马鞍的桥头,张军牵着小马在院子里慢慢走动,把小清禅惊喜的又是笑又是叫的。
“耶耶,我以后还可以和它玩耍么?”
“可以。你可以喂它,给它刷毛,陪它说话一起玩耍,但需要有红姨或者娘娘陪在边上,你不能一个人来找它。”
“好。耶耶,它有名字么?”
“原来的名字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你可以给它重新取一个。”
“那叫他果奴可好?”
“为什么要叫果奴?”
“它是果下马呀。”
“随便你吧,我还以为你会叫它紫奴。要给它们五个都取个名字来,不能只管一个。”
奴在这个时代,是乖巧可爱的意思,常见于人名和自称,还有昵称,并没有贬低的含义。
小清禅就抽着小脸儿在那想起名字来。显然这对她来说有点超纲了。
花奴想在小主人面前表现一下它的勇猛和无所畏惧,被张军揪着脖子扔到了一边,而小主人的心思明显全在初得的小马身上没功夫搭理它,只好委屈的趴在一边呜咽。
“来,我们一起喂一喂它。”张军招呼闺女:“以后你要喂它,给它梳毛发,它才会和你友好起来,听你的话。”
“好。”小清禅有点开心,答应的很痛快。
张军便带着女儿教给她怎么喂食,怎么梳理毛发。
这小马的毛太长了,前面因为各种变乱,估计宫中负责饲马的宫人也没心思干活,小马身上的毛发乱糟糟的,还有点脏。
张军一手小马一手闺女来到后园,给小马刷洗了一下,检查了一下马蹄,这才带着小清禅慢慢给它梳毛。
“还是太长了,要不耶耶给它修剪一下?”
小清禅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好,它会伤心的,我每日给它梳理就好了。不剪好不好?”
“好,那就由你来每日给它梳理。”
张军应了一声,吩咐婢女去马场那边安排人给其他几匹小马洗澡梳毛检查马蹄,再把羊车仔细打理一下。
洗过澡精心梳理过的小马立刻精神了起来,不再那么安静,估计也是熟悉了一点这里的环境。
而且这小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的小巧的原因,不太喜欢张军,反而特别喜欢和小清禅互动,萌萌的大眼睛总是跟着小清禅转动。
这很好,张军也希望这样,这样女儿就不会感觉很孤独。
事实上,越大的府宅越多的婢女家仆,孩子越是容易感到孤独,因为这么多人没有人敢和她交流,甚至多看几眼都不敢,完全是两个平行的世界一样。
而父母的陪伴只能解决一小部分,孤独感主要来自她没有同伴交流和发泄情感。
不要小看古人,这个道理很早就有人研究明白了,所以才会产生伴当这么个职业,虽然这个职业总体来说有些不尽人情,但切实解决了问题。
而且换一个角度,贱户人家的孩子能进大府成为伴当,也算是一步登天改变了人生,虽然从此和原家庭切断了关系,但未来是美好的。
玩了一会儿,紫奴身上的毛发也干透了,张军再次给它系上鞍鞯铺好锦被。最终小清禅还是选择了耶耶起的紫奴这个名字。
“可以乘了?”
“是的,可以试着骑一下,让它适应你,你也学习一下。不过要耶耶牵着走才可以,凭着它自己跑的话你容易掉下来。很危险。”
“好。”小清禅激动的小脸都红了,眼睛闪亮闪亮的。
张军把清禅抱起来放到马背上坐好,让她扶好鞍桥踩稳脚蹬,然后牵着缰绳慢慢在园中走起来。
小马很稳,不会像大马一样颠簸,性子也柔和,时不时的还侧头去看看背上的小人儿。
一直玩到晚饭,小清禅才恋恋不舍的看着婢女把紫奴牵去马厩。
“明日还可以骑么?耶耶?”
“可以,以后每日都可以骑的,你还要喂它帮它梳毛发,忘了么?”
“没有。我会好好待它的,它也喜欢我。”
“是,它和清禅一样漂亮,也和清禅喜欢它一样的喜欢清禅。”
听到耶耶夸赞,小清禅就高兴起来,大眼睛眯着笑,把小脸埋在耶耶的脖颈上。
……
“郎君,颜少监求见。”
张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颜古。这个原主簿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张军的初步认可。
“进来吧,以后府内官员无须通报,自行进来即可,免得生份了。”
“诺。”
几分钟,崭新的掌冶监少监颜古同志微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古,见过郎君。”
“免了。坐吧。”
“谢郎君。”颜古在椅子上坐下半拉屁股:“郎君,掌冶监已经上下理顺,职下特来回报。”
“好,山泽冶炼皆非小事,一定要用心。”
“诺。郎君,职下请问,前次职下所缴报笺郎君可有批示?”
张军想了一下,去书案上找了找,找出了颜古上次出差回来的报告,拿在手里翻了翻递给颜古:“已经看过,因掌冶监初设未能及时发布,你直接拿回去吧。”
公文的上下是有规定和程序的,因为掌冶监是新单位,还没建立好,所以公文就没走下去,压在了张军这里。
“关于公候矿冶,郎君可有明示?”
“本府域内一切山冶归公,任何人不能例外,某自己也不行。让那些公候来寻某就是,你等无须管他,只管收纳即可。”
“可是……”
“没有可是。”张军指了指颜古手里的信笺:“某已许掌冶监成立监军,你自去与长史协调就是,其他事务可自行斟酌便宜行事。”
“诺。”
张军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能不伤及性命还是尽量不杀,可缚了回来交府狱处理。”
第202章 忧心之事
“诺,职下明白了,职下告退。”颜古起来施礼请退。
“去吧,尽快把府域内山泽矿冶统计起来,此事关乎本府大计,你责任不轻。”张军嘱咐了一声。矿产和冶炼确实是重要大事。
“谨唯。”
“某说的是六节之域,其他你与长史对接吧。”
“六节之域?”颜古愣了一下。
他这几天因为惊喜疯痴调养了两日,又急忙组建掌冶监,理顺上下里外的关系,还没腾出时间了解当下的情况。
“本府受册为六节之使,你去寻长史拿图册便是。”
“诺。”颜古又惊又喜。六节之使那是什么概念?妥妥的真大佬啊,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人物。这大腿稳了。
“对了,本府要在域内修筑道路,你要多多配合,山泽之事你要了解的多一些。”
“是,职下自去与判司勾兑。”
“去吧,安心做好应尽之事,某近期无暇关心这方面,就倚仗你等了。”
“必不让郎君失望,职下告退。”颜古退了出去,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府西幕府找李应右。
张军倒饬了一下也出了门,去了坊寨。
新城的主要建设力量都在坊寨这边,可以说是一天一个大变样。
坊寨是张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根本之地,不管是赚钱还是科技发展,武器,都要依仗这里,是重中之重。
矿场和冶炼是坊寨生产的保证,坊寨匠造是新军战力的保障。
不过张军今天过来却不是武器匠造方面的事情,而是,今天要烧玻璃。
是的,就是烧制玻璃。
张军从长安接了老婆孩子回来,这个事情就提上了日程。
这会儿的窗子,夏天是用的薄绢,冬天用麻纸,透气性不好,通光性更差,也没有保暖的功能,而这会的房子开间又大,屋里总是比较阴暗,冬天很冷。
为了自家媳妇和小棉的身体还有眼睛,张军也得必须把玻璃给弄出来。而且说实话,所有的东西里面,玻璃的技术含量可以说是最低的。
也是正好已经有了小高炉,要不然还真没办法,玻璃制取虽然简单,但要求的相对温度比较高。
其实玻璃的烧制早就有了,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琉璃。明清皇宫的屋顶就是琉璃瓦。
只不过因为温度达不到要求,还有催化料方面的原因,烧制不出透明的玻璃来,只能搞厚重的不透明结晶。
这种也就只能搞搞房瓦或者造些大器具来用了,又重又脆。
至于水晶加工工艺也是早早就有的,不过那东西造价太过昂贵,弄个杯子小碗已经是极限了,弄窗子就是皇帝也搞不起。
张军也没敢和媳妇女儿说要造玻璃,一个是她们也听不懂,二一个也不敢肯定就能造出来合格的玻璃。
如果弄出来的东西凹凸不平薄厚不匀气泡砂眼的根本就没法用,虽然透光但是太难受,而且对眼睛还不好。
现在他的想法就是搞出来平的,没有气泡砂眼的就行了,至于颜色无所谓,以后可以慢慢改进。
在这种土法工艺下,玻璃的颜色可以说是完全随机的,根本搞不出来透明产品。
不过只要能烧出来合格和玻璃液,弄平整到是也有办法,那就是锡液浮法,在这会儿完全能轻松实现,只是需要手动转辊而已。
来到临时在铁坊里弄出来的场地,这边的准备工作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弄好了,几种石头已经粉碎,硝和碱也都磨好。
那就烧吧。很快,小高炉就透出耀目的白光来,温度够用了。
“郎君,耐火砖那边已经按要求整治完毕,马上就能烧制了。”韩监丞陪在张军身边,提起了耐火砖厂那边的事情。
“好,先烧一炉看看效果,如果能达到标准再大量烧制,如果不行再改动一下,到是不急。”
“郎君不急,老朽却是急的慌啊,若是如郎君所说造出耐火之砖,那高炉的温度还能再次提升,不只是得好钢,产量也会提升。”
张军拍了拍韩监丞的胳膊,笑了笑:“丈人放心,耐火砖肯定能烧出来,新炉建起后某再弄些法子出来,保准让丈人你满意。”
只要有了耐火砖,那炉子高度,烟囱,风扇等等就都能上用上了,现在不是弄不出来,是不敢,温度一上去炉子先烧垮了还搞什么搞?
事实上现在都不敢用全焦炭来烧,只能往里掺。
“那老朽就安心等待了。郎君,这,这玻璃,烧出红汁后却该如何锻造?”
“呃,此物不能锻造,趁热平整后需回炉粹火降温,冷了后就得到了。此物生脆,小儿即可击破。”
“那要来何用?”
“哈哈,此物……此刻却是不好解释,待得了再与丈人你说吧。此物极易破碎,却真正是好东西,家家户户都会需要,尤其女人必是喜爱至极。”
“若是如此,那却是要恭喜郎君得了财源了。
郎君英明,对府内子民多有爱护,但糜耗极大,吾等平日也常替郎君耽心,只恨不能造出易财之物替郎君分忧。”
“无妨。待坊寨建成,木坊铁坊都有商品可造,到时会建商业署来操持买卖之事,本府不会缺钱。
丈人你等只需尽使办法提升军器产量就好,不用牵挂别的。到是某有些耽心粮料之事……新军日益壮大,粮料糜耗是个大事情。”
“今年本府怕是,难以收获多少。”韩监丞点了点头。
今天凤翔府发生的事情比较多,外来户口也多,可以想像今年的地产肯定会出问题,不能指望。
而且这个年代的亩产量本身就相当感人,不是一般的低。
那就得全靠出去买。这种大量买进要么就容易引起物价大涨,要么就是买不到,运输也是问题。
张军这段时间没少考虑这些事儿,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如果库仓真出现了问题的话,说不得就得带兵出去抢一波再说了。管皇帝要也是个办法,但不一定能要得到。
“出汁了。”那边杂役屈着眼睛看着炉膛里面叫了一声,通红的火光烤在他的脸上。
火红的玻璃汁顺着流嘴流了出来,注入钢槽里。
“现在如何操作?”韩监丞扭头问张军。
“摊倒在台上即可。”张军指了指一早就准备好的台面,就是一块铁板擦拭干净了。
杂役把玻璃汁提着倒在铁板上,张军取了根铁棒去小心的摊动擀平,尽量把它擀压的薄一些。
好在他气力巨大,到是不吃力,但是肯定摊不匀压不平,只是试一下结果。
也不用回火,就这么自然晾凉就行了,主要是看是不是玻璃。烧出琉璃也是正常现像。
还好,结果还是不错的,虽然透明度稍微差了点,但确实是玻璃,一坨绿色的玻璃。
韩监丞看看张军,又看看铁板上的东西:“可是成了?”
“嗯,算是成了,还需加些大蒜,只是不敢确定多少,需要试一试。”
“为何?”
“烧制出来的汁液尚有杂质,所以显绿色,加些大蒜会变得通透无色。”张军试了试,温度已经能够忍受了,拿起来举在眼前让韩监丞看。
有亚铁杂质就会发绿,加入锰或硒可以去色增加透明度。
大蒜就是丰害的植物硒。所以吃大蒜才会对身体特别好,尤其是生蒜。
第203章 锡箔制镜
韩监丞叫人去取了大蒜过来,和那坨绿色的玻璃一起再烧,反复试过几次以后,终于得到了透明的玻璃。还有一点点偏绿不过已经没什么影响了。
张军也高兴,这劲算是没白费。
锡池已经铸好,这会儿抬过来用焦炭烧上,投入锡块融化,那边开始准备大量烧制玻璃液。
锡池前端是用软木做的辊子,手工转动,可以将锡液里面的玻璃抽出来,进入前面的平炉二次锻烧。
二次锻烧不需要太高的温度,并不需要高炉,只是减缓冷却过程起到增加硬度的作用。
平炉出去再由软木辊子承接抽动,出来就是成品了,又平又透的玻璃板。不过因为受条件限制,做不出太大的张来。
这就够了,不管是镶窗户还是加工镜片都完全够用。
玻璃的切割也没有问题,钻石这东西早就有了,不过叫金刚石,虽然不多却也并不算少见。这东西因为它坚不可摧被佛教尊为佛宝,多有贡奉。
锡块没用多大一会儿就融化了,银亮银亮的锡液轻微颤动着。这东西相当牛逼,可以自己生成保护膜来拒绝氧化。
冶炼出来的玻璃汁从高炉通过钢嘴直接引流到锡液槽里,在锡液里神奇的自动展开铺平,形成相当均匀的平板,被后续注入的玻璃液顶着往前走。
用钢勾把锡液里的平板玻璃轻轻搭出来顺到辊轮上,摇动手柄,辊轮拖拽着玻璃板从锡液槽里出来被送到平炉二次锻烧。
从平炉里出来的玻璃板已经是玻璃模样了,等到自然冷却后再抬到一边的软木架子上侧立放好,一张透明清流的平板玻璃就生产出来了。
张军清早赶到工坊,直到中午时分才弄出来第二张玻璃。
制出来的玻璃板有六十公分宽,一米多长,有五毫米厚。
“郎君,此物到底有何作用?”韩监丞一直陪着看着整个过程,不过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用来。
张军小心的把玻璃板举在面前给韩监丞看。还挺重的。
“可看到某了?”
“看得到。”韩监丞未明其义,点了点头隔着玻璃看着张军。
“此物可遮风挡雨,却是通透的。”
韩监丞抬手在头上抓了抓:“可是郎君说过此物极易破碎,老朽,实在是想像不出可做何用。”
这也是时代限制,一种新东西出现了谁都是懵的,就像拿一块这会儿的刻版给任何一个现代人看,他也不可能联想到印刷上面去一样。
事实上第一个研究出印刷刻版的人真的是神仙,别看就只是一个反刻的方法。
张军把玻璃板放到准备好的平桌上,拿过铁尺和金刚石把玻璃板裁成大小相同的两块:“此物可以用来做窗户。”
韩监丞愣了一下,一拍大腿:“正是正是,如此通透,在房中即可看到外物,极是方便了。”
“不只,阳光也可透至屋内,不再像现在一样昏暗,而且不透风雨灰尘。”
老匠作有些激动起来,看着玻璃双眼冒光:“神物,神物啊,此物可聚财万万缗。”
张军摇了摇头,唤小役来打磨切割过的玻璃板边沿:“要小心,不要用手去碰触,轻轻梭磨棱角就好。”
把玻璃板打磨好,张军用手试了试:“如此打磨过便不再伤手了,此物可是极为锋利的。”
拿起一块切下来的边角用磨石磨掉锐锋递给韩监丞:“丈人可试一下,本是一击便碎,但越小越韧,还是要费些气力的。”
韩监丞拿了玻璃块儿敲了敲感觉了一下,发现还是挺坚硬的,比他想像的要好很多。
“边角余料可回炉重炼,没有耗费。”
张军拿起一块玻璃看着说:“只是要多加小心,破碎后极易伤人,不可用手直接拾取,要仔细打扫后用麻布抹过,坊内诸人不可赤足,亦不可徒手操作。”
工坊主簿在一边快速的把张军的话记录下来,以后这就是操作手则了。
“锡箔可备好了么?”张军用麻布仔细的把玻璃板擦拭了几遍,反复的查看是不是干净了。没办法,这个时候只能靠眼睛。
杂役把提前准备好的锡箔一应物品拿了过来,张军开始操作。制作水银镜片。
其实相当简单,就是把玻璃的一面涂上蜡,把锡箔覆到另一面上,用软毛刷子弄平整,然后放入箱内,再把水银倒上去。
水银可以溶解锡,让它牢牢的吸附在玻璃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锡膜。
等一会儿反应结束,把玻璃板取出来,一块水银镜片就完成了。
事实上水银镜片的反光性并不是太好,现代的镜子要么是纯银的,要么是铝膜的,还有合金膜,水银溶锡工艺在六十年代就淘汰了。
但是在这会儿,在大唐,这就是神物。
镜子虽然起源特别早,到大唐这会儿已经度过了好几代,从黑曜石过渡到了白铜镜,也采用了灰锡技术,但终归是金属镜,清晰度反光性都相当有限。
这会儿韩监丞等人围着张军看他操作,镜片拿出来的时候又是背朝天,还谁也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军把镜片扣在桌子上的麻布上面,叫来杂役用油漆把水银锡面仔细的涂封,又很奢侈的用火漆封上了边口。
“可有木作?”
“有,仆下去传。”
另一边,几个匠作配合着杂役把一张一张的玻璃烧结了出来,小心的抬到木架上。这一会儿已经五张了。
高炉里空了,需要重新加注原料。
张军估算了一下,这一座炉一天下来能生产差不多一百二十片一米乘六十的玻璃板儿。
“若是有需要,可以增加厚度,”张军给韩监丞讲解:“若有寸厚即可做瓦了,通透性要稍差一些,但仍可透视透光。
若是想增加硬度,只需裁好尺寸后回炉锻烧,再使之迅速冷却下来即可。只是某却是未想到迅速冷却的法子。”
“可以覆水么?”
“不行,”张军摇了摇头:“会炸裂,只能用风,但普通之风达不到结果。”
这就是钢化玻璃的制作工艺了,二次锻烧后用冷风迅速降温定型,什么都不用添加,就是如此简单,但是却相当不容易达到。
木作来了,张军结束话题,把木匠儿招到近前让他看扣在麻布上的镜片。
“你按此尺寸做个四边框,能把此物放进去卡住就好,背后再以软木条固定即可。无须纹饰,只要平整光滑。”
木匠作看了一下,取铁尺量了外廓尺寸但回去制作了。这东西简单,一会儿就好。
“郎君是试验镶嵌?”韩监丞看着扣在桌上的镜片好奇,不知道郎君刚才鼓捣了这么一番到底是要干什么。这已经不通透了呀。
张军微微一笑:“丈人莫急,稍后便知。方才某的操作丈人可是看明白了?”
韩监丞点了点头,捻着胡子盯着镜片,想不明白。
操作程序对于他来说那是相当简单的,现在就可以马上重复了。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没用多久,木匠作拿着做好的镜框过来了。
张军接过镜框放在桌面上,再把镜片放进去卡好,看了看没有问题,让木匠作来用软木固定。
这是大唐的第一面水银镜片,他是一定要亲手完成的,回去送给媳妇儿。
都弄好了,张军拿起来晃了晃试了试,稳当。用刮刀刮去正面的涂蜡,自己看了看,完美。
抬头看了看韩监丞,笑着问:“丈人可准备好了么?可莫要被惊吓到。”
韩监丞琢磨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呀,摇了摇头:“郎君放心,老朽健壮的很。”
张军盯着韩监丞开心的笑起来,把镜子拿在手里朝着韩监丞一翻:“丈人请看。”
任着韩监丞多大年纪,阅历多么丰富,技术多么厉害,对于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出现的第一面镜子,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老头啊呀一声往后蹦出去好几米,要不是杂役扶的快估计得摔够呛。惊出了一头白毛汗。
“郎君。”老头手都抖起来了。
“此物即是镜鉴,只不过清澈了些。”张军举着镜子对着韩监丞:“内中便是丈人了,可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镜鉴?”
“正是。玻璃的最大用处,便是如此了。”
“神,神,神物。”
“待造的多了,也不过是普通家用之物。丈人,若以此物售卖,可否敛财?”
“天下人,必将为此物疯狂。敛得,敛得了呀。”老头眼珠子都不转了,颤着手过来照镜子,摸也不敢摸的样子,盯着镜中的自己在那哆嗦。
张军把镜子重新扣回桌上,取过金刚石和铁尺,把方才裁好的另一块玻璃拿过来分成六块,叫杂役一一磨了,吹了吹,用麻布擦拭干净。
“丈人,来,咱们一起再制几块出来,丈人可带回一块去家用。”
老头马上就激动了,呼哧呼哧的过来和张军一起动手。
清洁,涂蜡,覆锡箔,用软毛刷子贴结实了摆进箱内,倒入适量的水银等着它反应。
取出扣在麻布上,封漆,火漆封边。
站在一边的木匠作不用吩咐,过来量了尺寸一路小跑的回去做镜框去了。
他也想看看这个能让监丞这个样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艺啊,心里痒痒。
韩监丞第一次在张军面前做出了焦急的样子,不停的搓着手咽着唾液,哪里还有一丝的沉稳。
等装好镜框固定好,刮去涂蜡,老监丞拿着一小块镜子又哆嗦起来,在那猛照不已。
“你等也过来看看,以后,此物就由本坊出产,待售卖出去,人人有赏。”张军喊围着的几个人过来照镜子。
第204章 白日宣()
大家轮流照那几个小块的,张军怕他们把大块的这块给砸了。关键是谁照谁哆嗦,不得不防。
武怀表不只是哆嗦,张军感觉他都要抽筋了,踹了两脚才算好了点儿。
咕噜~~
张军的肚子叫了几声。
张军摸了摸肚子,光顾着弄玻璃做镜子了,午饭都忘了吃。
“造饭造饭,某等不得了。饿。”
照了一会儿,大家的情绪也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莫名的兴奋,但起码不哆嗦了,也能正常说话了。
“郎君,此物……此镜鉴,怕不是要先贡宫内才好啊。”回复了理智的韩监丞智慧又占领了高地,有些耽心的给张军提建议。
如此神物你不先拿去给皇帝皇后,自己先用上了,还给属官发福利,这是欺君大罪呀,弄不好贬官都轻的。
“无妨。”张军摇了摇头。
做为六镇之使本来就已经有些超然了,没看其他节度使连房子和用器音乐都敢用皇家标准了吗?皇帝也没说啥,就装着不知道。
这就是当下大唐的状态。
而且他也没说不献,这东西说句实话又不是什么真宝贝。
“稍后大小都做上一些,等圣驾回宫后送过去便是了,好处自然不会少了陛下的,也算是打个广告。”
“呃……?”
“哦,就是广而告之。让圣上为我等扬名,以利于日后售卖的意思。”
“郎君英明。”
顺利的做出了玻璃和镜子,张军的心情大好,又有些兴奋,吃过了午饭把这边交给韩监丞就带着武怀表等亲从回了府衙。
“清禅,娘子。”
“嘘,清禅在睡。”大娘子迎了出来示意他轻声。
“娘子,看某给你带回来什么?”张军把手里用麻布包裹着的镜子举起来献宝。
“什么?”大娘子不解,看张军兴奋的样子知道是好东西,笑着问。
“郎君,进去再说吧?”武怀表在边上劝了一声。这东西拿出来太惊人了。
“好好好,进去说,进去说。”
张军一手拿着镜子,一手牵起大娘子的手往屋子里走:“这一面是某亲手所造的,也是大唐的第一面,拿回来给你与清禅。”
武怀表在一边摸了摸身上。他也得了一小块,心里也是兴奋的不得了。
他没有娘子,但是有老娘和妹妹,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老娘和妹妹见到镜子以后的震惊,不可思议,兴奋的尖叫的样子。
嘿嘿嘿嘿……
澎。屁股上挨了一脚。
“啊?”
“你痴傻了么?”
“郎君。嘿嘿嘿。”
“回家去吧,明日再来。”
张军进了屋里就想到了武怀表,便叫他回家去,结果说了两声没有反应,就在这嘿嘿傻笑,这才忍不住过来踹了他一脚。
武怀表的家眷本来就在天兴城内,因为是属牙营的关系离府衙并不远。听了张军的话谢了一声一溜烟就跑了。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
“娘子,先说好,不要叫,不叫惊异,这只是一面镜鉴,只不过要明亮些,清澈些。”
“镜鉴?家中尚有不少,不缺的,郎君买它做甚?”
“这是某亲手造的,不是买的,现在这般大的天下只此一面。”张军伸手去解包在镜子上的麻布:“今日耗了大半日也不过得了几块而已。”
大娘子看了张军一眼,不明白郎君因为一块镜鉴有什么好兴奋的,哪怕是亲手磨出来的也不至于吧?
不过想想这是郎君亲手磨的,又有些小幸福。
天下节度使不少,几十个总是有的,可是哪个节度使会给娘子磨镜?别说磨镜了,哪个不是满宅桃花,不把娘子忘了就算好了。
张军看了看,把镜面朝下看向大娘子:“可准备好了?”
“好。”大娘子感觉张军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配合了一下。
“啊————”
屋子里响起一声尖叫。
外面噼哩扑隆一阵响动,婢女亲兵都来了。
“郎君?”
“娘子?”
张军挠了挠头出来:“无事,散了吧,只是一时惊异。”
大娘子手捂樱唇瞪大了眼睛鼻翼翕张哆嗦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这,这,”
“这便是你。说了莫要尖叫莫要惊异,只是镜鉴而已,只是清澈了些。”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这便是你家郎君我亲手造的第一块镜子,也是大唐的第一块,这个世界的第一块,自然由你和清禅享用。”
大娘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眼睛,鼻子,嘴,汗毛孔都是一清二楚。她没什么惊喜,反而是害怕。感觉恐惧。
张军走到大娘子身后,低头把脸伸到大娘子脸侧和她一起看着镜子:“怎么样?清晰吧?以后再穿衣敷面就可以清清楚楚了。”
大娘子抓住张军,紧紧的盯着镜子里的他,看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估计是张军和本人并无差别的脸让她感觉有些安心。
“不要怕,这就是你的样子,我天天看着的。”张军后知后觉的发现媳妇儿是有些怕了。
大娘子抬手摸了摸脸,好像在确定镜子里是不是自己,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眨眨眼,张张嘴,不知不觉的玩了起来。
事实上,唐代的铜镜也是能看到自己的,只是没有这么清晰。
唐镜采用灰锡磨面烧制,也就是在磨好的铜镜表面烧结一层锡,虽然反光度不够,但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模糊不堪。
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第一块玻璃镜子会采用锡制的原因,这是咱们大唐的工艺。包括玻璃,也不过是琉璃工艺的发展。
西方世界伪造了太多的历史来显示他们的伪大和先进,但事实上很多东西并不难判断。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候他们还是处于野蛮的茹毛饮血的奴隶社会状态呢,哪有文明?
最有意思的是,他们说的事儿没有足够证据也能光明正大的写进史书,而我们不管提出什么都要有详细的证据链还不想承认。
最可悲的是,我们还总是在追求人家的承认
张军陪着自家媳妇摆弄镜子,让她慢慢熟悉这种感觉,心里是又好玩儿又好笑,结果被适应过来的媳妇儿给反扑了,羞红着脸来了个白日宣()。
这个可真没想到。
两个臭不要脸的人是被小清禅给叫出来的,小丫头醒了就找耶耶。
小人儿的适应能力明显远远高过了这些大人,照到镜子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喜爱的不得了,一点也没怕也没感觉惊异。
“郎君,此物,可还能造作?”
“能,已经立了工坊量产了,过几天便会有许多,会拿去售卖。”
“可值钱?”
“嗯,这么大一块至少十万缗,小些的万缗起售,或者换粮料回来。我得给陛下和皇后做几块的大的,用来让群臣知晓。”
“那,那这块也拿去卖了吧,奴奴有镜鉴用的。”
“傻丫头,此物在咱们手里还值什么钱,不过一块玻璃罢了。哦,此物易碎,不要摔碰了,也不要锤打。”
“好。”大娘子开心的笑起来。
张军看媳妇闺女都接受了镜子不用自己陪了,就去拿了鎏金尺来量窗户,准备把家里换成玻璃窗,可惜不能做成大块的落地窗,只能做成那种七八十年代的格子式窗扇。
第205章 二进长安
幸福平静的时光总是悠闲而又快速的。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府衙后宅各堂已经全部换上了通透明亮的玻璃窗。
堂,就是主人家活动生活工作娱乐的屋子,妾室住的叫偏堂,婢女用的叫房,不能叫堂,家仆住的地方在后宅之外不包括在内。
张军家里只有一家三口和几个婢女,简简单单。
不过除了后宅以外的其他屋子,包括东西两府的机关单位都没有换玻璃窗,不是张军舍不得,是不能换。
他是节度使,是玻璃的‘发明者’,自己住的地方用用没什么毛病。
但是,在皇宫都还没有的情况下,你把家仆住的,属官用的房子都换上了,那就是欺君了。死罪,最轻也是削官流放。
张军已经着人在长安买了院子安排把玻璃和镜子往那边运了。原来住的那个升平坊的院子是公宅,已经被户部收回了。
新买的院子在延寿坊,挨着西市,做为张军节制六镇的驻京办事处。原来的各镇办事处都迁到这边办公,房子做为他用。
张军这边天天窝在家里练书法。他在编写教材。军官学校的,军校用的,还有学校用的。
他已经在为开办学校做准备。
做为一个有理想有文化的新时代大学生,他深深知道孩子是未来,知识是希望的道理,所以办学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办学就要有教材,教材全部得他自己来。好在目前只需要开办小学就行了,要不然他就是累死累残也完不成目标。
语文,数学,自然,品德,体育,音乐,美术。初高中的教材小学正常开办以后再准备就来得及,可以慢慢弄,他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这个时候他才深刻的知道,拥有一个格式化的大脑是多么的幸运和强大。
同时他也在庆幸当初的自己涉猎之多之广,有读书的爱好,大脑里储存着太多的可用知识。
他这会儿的记忆和他的‘记忆’其实无关,他看过的书籍,学过的知识,接触过的文化,研究过的学科,都能在大脑里查到,直接读取。
当然也有不足,比如物理化学,比如高数,比如天文等等,他没什么兴趣的这些知识也就是他大学学过的那些,再高就没有了。
当然,这些事实上也就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将来的学生去研究探索。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底。
整个世界已经郁郁葱葱桃红柳绿了,甚至还有点儿热。
府里的各项改造已经全部完工,城里的改造也已经接近尾声,城北新城的建设到了关健时刻,结束也就是在下个月的事儿。
整个凤翔府城已经完全翻天覆地。
新军也在不断的壮大扩张,全府新军已经达到十一万人,各边塞城池已经全部达到了国家规定守卫标准甚至还略有超出。
新府城周边除了军营官园以外的土地已经全部丈量划分,住民不论良贱户口全部混杂在一起重新分了村户住地。
外迁来的丁户大部分已经安置妥当,民政方面欣欣向荣。李应中与诸判司功不可没。
而且张军发现,古代的人民事实上并不是一无是处,相反,因为他们对忠孝义理信各方面的执着,使他们工作更认真严谨,更肯负责任也能担负责任。往往事半功倍。
五月底,张军召集幕府机关人员开了一次办公会,然后一家三口就开始准备去长安。
李适要回来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李适终于能够回归上都,并且已经公告天下。
这几天京城都在骚动,老百姓感觉皇帝回来了,以后就不用提心吊胆的活着了,官员则是各种准备,想要在皇上还都的时候讨个欢心留个好印像。
城市在修整,道路在维修,城门在粉刷,连城头上的旗帜都换了新的。
李晟和浑日进抽调军中精锐临时组建禁军操练仪仗,准备迎驾,戴休颜也来了上都参与各种事务。
事实上老戴不太想来,他现在对争功攀奖这类事情有点厌了,就想快点把这所军校开办起来,以后就教书育人为业。
不过事情并不会按照每个人的意愿发展,就算为了张军他也必须得来参与。
他们不想争功使计,但得防着别人针对。这就是政事的无奈之处。
每一个政治家,身后都流淌着浓烈的污血和腥臭。
张军带着霹雳营和大风团,连着牙营虞营营夫三千人赴京。
大军打出全幅仪仗,号角铮鸣的开向长安。
张军没有骑马,也没有着甲,和媳妇儿闺女一起乘坐牛车。就是大娘子那辆白铜装饰的牛车。
车子相当宽大,有客厅有卧室有卫生间,妥妥的房车,就是减震不太好,有些颠颇。
电影电视里那种像个亭子一样四面遮着纱绢,贵人端坐在正中铺着的锦被上的那种马车现实里是不存在的,是编剧或者导演臆想出来的。
别说牛车马车,就是轿子事实上都不一样,两抬是便轿,四抬是大轿,八抬官轿就能躺能坐了,分前后厢。
十六抬就是一室一厅一卫带阳台,三十二抬上面连仆人奴婢小厨房都有。
而且车和轿是有规制的,贵人所乘都得按照规制来,不能超也不能低。
五品官员的车轿就可以看成是一间木制的长条型房子了,有门有窗雕工精细,何况那些大员和皇亲国戚。
除了达到标准的官员勋爵,其他最多也就是四抬轿,这和钱多钱少都没关系,僭越就是大罪。
只有一种除外,那就是结婚。
结婚的花轿可以八抬,不算僭越,只要不是贱民户口就行,普通良口人家就可以用。
唐代重视婚嫁,专门有机关部门管着这事儿,到了婚配年纪没有结婚的他们便会上门催婚,给介绍对像,特殊情况还帮着张罗嫁妆彩礼,相当人性化。
唐宋两朝是重嫁女轻娶妻的,男方负担很轻,女方家里是嫁一次穷十年,要准备相当相当丰厚的嫁妆给夫家。所以女儿才叫赔钱货。
……
张军坐在车里仍然在编写着教材。好在他只需在关键地方稍加改动,大部分是从脑中读取,到是不是太耗心血,只是有些劳累。
手酸啊,眼睛也酸涨,但是没有办法,这事儿别人无法替代。
“耶耶,喝口水吧?你都写了好半天了,累不累?清禅给你捶背可好?”小清禅估计是坐在车上没意思,也没地方跑动,就围着张军转。
“耶耶这些到了上都是要交给戴郡王的,路上要写完才好。等写完了耶耶陪清禅玩耍。”
“好。那耶耶你快一点可好?”
“好。你先去陪娘娘说话。”
本来是不用带媳妇孩子的,不过大娘子新晋受封国夫人,要进宫谢恩。
事实上就是去见见皇后,一起虚头巴脑的说说话吃吃茶,表示自此是一家人了,要相互帮衬照应,也就是表表忠心什么的。
皇后会把城里的夫人郡夫人国夫人们都请过来,或者还会带上县主郡主,让大家和新晋国夫人见一见认识一下。
乡主是没有资格进宫的。
国夫人就是女人的顶点了,在往上就是公主,皇妃和皇后,皇太后。而这些都是皇帝的女儿姐妹还有老婆,和官员无关。
唐朝被后世称为最脏的朝代,经常有进宫的谁家媳妇就被皇上看中了,就留几宿弄一弄,上上下下玩的特别开放。
这和李家的胡人血统还有唐代的开放政策也有着极大的关系,很多胡人传统习俗被带了进来。
张军是绝对接受不了这个的,他带着霹雳营和大风团就是自保的意思,要是发生点什么他不介意直接来把大的。
凭着霹雳营和大风团,再加上长安周边驻扎的凤翔新军,张军这会儿就算是想改朝换代都是翻掌即得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那个心思。
大唐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不错的朝代,不错的皇帝,不错的政治法律环境,强大的技术和军事基础。话说当皇帝多累呀。
车队的行进速度照比行军就要慢上很多了,张军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抵达长安。
他也没客气,直接带着军队就进了长安城,直接在皇城军营驻扎下来,
李晟和浑日进的军队除了守卫各城门主要都驻扎在大明宫内的禁军营内,在城内各营只是派了点人值守,这些人也不敢出声,乖乖的让出了军营。
李晟和浑日进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过面子上没有任何表露,还拽着戴休颜一起来军营和张军见面。
如果不是张军相让,长安城中根本没有他们俩的地方,别说驻军,他们两个能不能进来都得看张军脸色,这点逼数他们俩还是有的。
李应右和刘承旨判断那几个游侠就和这两个人有关,或者是其中一个,或者两个人都有份儿,只是没有证据,目前审讯并没有结果。
不过张军并没这么想,他反而感觉和他俩没什么关系,他觉得是寺院的僧人可疑性更高。
“几位郡王别来无恙。”
“谢过张节镇挂念。”
几个人虚情假义的见过礼坐下来吃茶。张军捧着杯白开水相陪。
“本来圣驾回宫,某做为外官不该来,”
张军想了想,还是先表达了一下态度:“只是我家娘子新晋国夫人,需要来拜谒皇后与诸夫人,某不想妻女孤旅,这才相陪。”
唐代的节度使基本上都不会进京,哪怕是皇帝相召也不会来,顶多派个使者,完全就是脱离了朝庭的土皇帝,和皇帝更像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所以当初朱泚进京面圣才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让皇帝那么高兴并重用。
看官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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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言惊四座
整个唐代自安史左近,可以用相互戒备来形容皇帝和所有节度使之间的关系。
这里是指张军这种有辖区的持节之使,不算那些‘军节度使’和防御使,他们只是一支军队的负责人,也不持节,地位相差很远。
张军的仪仗里是有旄节的,是代表皇帝牧守一方,可以行使很大的权力,甚至可以发表外交观点。
事实上,其他持节节镇的媳妇儿也基本都是夫人,但不会有人按规矩来长安觐见皇后搞什么夫人轰趴。
这次是大娘子想来。
不像其他节镇都是不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他们的媳妇自然知道家里的事儿知道自家老公的事情,还哪敢跑到长安来集会?下诏都不会来。
张军是崛起的太快,大娘子是突然蹦上金枝的,也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完全是遵照规制礼法来行事。
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张军也就随着她来了,没有制止。
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和皇帝抗衡搞独立自治的想法,和皇帝一家相处一下也算是好事儿:只要皇帝别动什么歪念头。
大唐这会儿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男女观念方面还有开放程度张军是真心接受不了,也玩不一块去。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别沾我。
确切的说,这会儿整个社会的风气丝豪不比2020差什么,甚至玩的更开,包括四川重庆都不能相比。
这和女人的整体社会地位并没有什么具体关系。
……
“应该的,某等到是还未恭喜国夫人,稍后薄礼敬上,还请节镇勿要推托。”
“千万不要客气,某与诸郡王也算是并肩战斗之交,说这些就过于客套了,到是日后闲暇之余可以携家眷到府上来过客,某必倒履相迎。”
“一定,一定。”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在这虚头巴脑。
“某前几日还在说,节镇乃起复长安之首功,陛下还京张节镇当率队相迎才是。”李晟捻着花白的胡子在这卖交情。
“不敢,某是外臣,刀兵阵战是外臣的责任,但陛下还京这样的大事还是应该有劳诸位郡王才是,某不敢居功,也不敢违了礼法规制。”
张军笑着摆手推托,这事儿其实本来他也没重视,没放在心上。
“无需如此客套,某等一起迎驾便是。”浑日进发出邀请。
“不不不,某便在营中听训,确保长安周边安全即可,迎驾之事有劳诸位郡王。待陛下回宫修整安顿某再携我家娘子前去觐见便是。”
“怎敢如此?节镇这是嘲笑吾等了,自然是一起接驾。此次节镇首功,当依礼主导才是。”
“不用劝说,某不是故作姿态,也不屑于那个样子。自古内外有别,基本上规矩礼法某还是懂的,此事不用再说。
某坐镇营中,诸郡王该准备准备,该迎驾迎驾,全当某不在即可。待陛下还宫后某再前去觐见,让我家娘子去拜谒皇后。”
李晟和浑日进互相看了一眼。这和原来估计的剧本不太一样。他们是真没想到张军是真不打算接驾,还以为他就是摆摆样子搞什么三劝三纳。
“此事就如此定了,不用再提。”
张军摆了摆手:“某此次来长安实在是和陛下还宫没有任何关系,不管你等信是不信,确实是如此。
一是我家娘子讲礼法,要来拜谒皇后大家,再一个是那论莽罗衣部两万战卒之事,某需要和陛下当面议论一下,请陛下给以办法。”
李晟就忍不住呲着牙抽了口凉气儿。
张军悄不作声的就拿下了吐蕃两万兵马,连统帅到走卒一个没放过,这实在是颠覆了这些老将的世界。
不说这事儿在不在理应不应该,就是这个战力就太恐怖了。两万战卒啊,大家都和回鹘吐蕃杀来打去的多少年了,自然知道底细。
其实就是仗着人多搞了个出其不意。但兵者诡道,这就是战绩。你给这些当朝大将同样的兵马他也不敢。
这事儿啊,够李适头疼好几个月的了。
“节镇……练兵有方,战阵得宜,某佩服之至。”李晟拱了拱手。
论到杀外夷,李晟可以说不让任何人,但是一次活捉两万人这事儿,他自认为做不到。活捉,击败,击溃,这都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也是完全不同的难度。
其实不只是他,这会儿的大将们都是这种思路,包括论莽罗衣,所以张军就成功了。
“节镇是打算?”
“原本是想拿这两万战卒与论莽罗衣同尚结赞交换陇右之地,”
张军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出来:“不过,这几天某换了念头,某想把此事拖一拖,先让这两万卒去为我巨唐修路。
关中以北多山峦,多水道,修路千般险阻,吐蕃军士人高马壮,不正是好劳役么?某欲从大散关起经宁延诸州修至奉先,把诸边城串连起来。
此路成后,我巨唐边城仿若一体,相互呼应来去自如,守疆之事则化难为易了。诸郡王可赞同?”
不只李晟和浑日进,戴休颜都差点一口茶粥喷出来。
用吐蕃军士去修路连通边城,这特么得多大的心脏能想出来这事儿?而且还不是想想,看样是真打算这么干了。
“节镇三思。论莽罗衣为吐蕃皇族,此次入关之两万战卒京为吐番精锐,若欲换取陇右诸州或还可相商。
若是劳役其等修路……节镇哪,尚结赞且不管他,赞普的脸面在何处?这不是逼迫吐蕃穷兵黩武与我巨唐为敌么?”
“吐蕃何时不与我巨唐为敌了?百数十年间,侵占我多少边土?掳我多少边民?杀我多少边军?可有数数?”
“可是……节镇当下六镇加身,却有四镇与吐蕃交壤,就不怕吐蕃全面开战么?到时候长安怕是又危矣呀,节镇,三思。”
呵呵,张军笑了出来:“某到是就怕他不敢集国而来,那到是省了很多周折。此事某决心已定,亦不会牵连各位郡王,某一力承之。”
“节镇如此把握,是练有奇兵?”
“某这段时间到是琢磨了一下煮菜烹鲜,还抓了只貘兽调教,军伍都交给了都知兵马。不过,请诸郡王拭目以待,吐蕃,也不外乎纸皮山君尔,某必敌之。”
“先前多闻节镇一再言欲取秦原二州,不知此事还可当真?”戴休颜问了一句。
你前面不是一直和人说你要起复秦州原州么?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了,皇上也知道了,你现在又要激怒吐蕃,哥们你飘了呀,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现在他虽然不再想争朝堂上这点东西,可没想致仕啊。
他可是把以后的日子全压在了张军身上的,可是突然感觉,这小子靠不靠谱啊?这怎么这么能作死呢?
如果在安史之前,或者安史那会儿,巨唐也丝毫不会因为吐蕃或者回鹘烦恼,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是安史之后,大唐的军力财政人口都出现了大问题,回鹘吐蕃甚至东北的室韦都敢骑到大唐身上拉屎了,可是谁也没有办法。
此一时彼一时啊,在这个时候彻底激怒吐蕃那可真是**拔罐子了。
想来回鹘是肯定乐于看到的,并一定会顺手搞点什么事情。
第207章 颜公真卿
“请诸郡王安心便是,某岂会做那等无把握之事,万事俱备,纵使吐蕃集国而来某也有手段准备着。”
“节镇初履六镇,万事还是谨慎,还是要多加防备为好。”戴休颜实在没忍住,嘱咐了一句。
“戴郡王宽心,某不会做无准备之事,静观后事便是。”
“好。”戴休颜看张军说的这么有把握,悬着的心也就松了一些,点了点头。
“那某等就依节镇之言,此番情谊自在心内,日后节镇但有所需尽管开口。”李晟开口坐实了张军不参加迎驾的事儿。
“某意已定,郡王不必多心。某只关心疆塞故土,朝堂之事日后就仰赖诸位郡王。”张军拱了拱手,表示自己对中官这边没什么兴趣儿。
也算是给李晟和浑日进吃颗定心丸。他们是中官,是皇帝的人,争的就是皇帝的亲近和宠幸。
“老夫此事之后会请辞致仕,专心读书诵经,以后朝堂之上也要仰仗两位郡王。”戴休颜也冲李晟和浑日进拱了拱手。
“颜郡王老当益壮,何出此言?”
“谈不得了。”戴休颜摇了摇头:“自去年至今,老夫自感觉身体日亏,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奉天之战怕是伤了根本,不想再动刀枪了。”
张军笑着说:“某欲在盩厔建书院一座,请了戴郡王充任祭酒,郡王已经应了某。”
李晟和浑日进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了,便也不再相劝,不过言语之间就恳切了起来,不再把张军和戴休颜看做政治对手。
像他们这种人物在公众场合说出来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了,不用怀疑。
去了隐隐的敌意,几人的交谈到是水乳交融起来,有了几分投机的意思。张军想问问李晟关于游侠儿的事情,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节镇之意,日后就是以吐蕃为敌了?”
“非是某欲以其为敌,是夷狄向来以我巨唐为敌,时时虎视,日日思兵,反覆了这么多年狼子之心早已路人皆知。
某忝为陇右节度观察之使,陇右却无一州一县在某治下,自当自去取来以充实名。
且目前安西北庭诸镇时时紧急,被回纥吐蕃轮番侵扰,西域之路几经堵塞,朔方半节不在,这都是某之心病,不除不快。”
“两位郡王有所不知,”戴休颜笑着对李晟和浑日进说道:“张节镇仰慕密云郡公多年,素来以为前辈,常叹恒罗之战可惜,是要与密云公比肩的志向。”
李晟看了看张军,默然举手向西拜了拜:“密云公可惜了,一世威风,名震中外,却害于小人之手。”
“所以,万万不能任由内官充军事。”浑日进在一边说了一句。
“节镇如何看?”李晟扭头看向张军,问了出来。
张军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两个人在这个时候提起了这个问题。
李适经过节度使判乱动荡之后宠信内官,开始内官充军之路,没想到这两位这么敏锐,在这会儿已经察觉了这个势头。
不得不说,人老而谓贼,活出来一肚子心眼就是指他们这类人了。
“某……”张军垂目想了一下,说:“某就实话实说,不与几位郡王虚言了。此事,某却认为不必刻意。
自安史以来天下罔乱连年征战,各方节镇逆反者有之,桀骜者有之,僭越者更众。前者不说,就说眼下。
先有田悦朱滔,后有希烈怀光,中有朱泚,只是陛下登基以来就有多少人造反谋逆?余者躁动者多少?
值此状况,诸位郡王,你们让陛下如何十分信任外臣?如何让陛下敢寄天下安危于诸位?
内官虽不耻,却与皇家休戚与共,天然一体,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诸位郡王在位,你等做何选择?”
摆了摆手,张军打断了李晟想说的话,继续说:“内官充军有弊有利,也不全是坏事。有内官坐镇,起码信任无疑,再则内官也不都一无是处之辈。
就算是某等极力反对,难道就能短时日间取得陛下信赖了么?
此际长安初复,大局未定,怀光于河中虎视,吐蕃回鹘眈眈,叛节还未伏首,诸位郡王想一想,何不就此安了内中,齐心向外呢?”
几个人听了张军的话,都坐在那里沉思不语。
半晌,浑日进看了看李晟:“节镇之言,却也不无道理,若是内官充军,起码陛下就会少了许多猜疑,也算是稳定。”
“就怕,”李晟叹了口气:“就怕边令诚之流充军乱权,吾等如何自保?”
张军微微一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杀了就是。”
嗯?不只是李晟和浑日进,连戴休颜都惊愕了,看向张军。
“兵事甚重,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若是内官违背军令祸乱军营,自有军法处置,何必耽心?此话当陛下之面讲清楚便是。
某的意思,内官充军监军都行,但也只是监军,首要次充还是要分个清楚的,军机要事瞬息万变,如果蝇营狗苟?自当果断坚决。”
李晟和浑日进在那思考,戴休颜击掌夸赞:“张郎君这个蝇营狗苟用的极好,颇具文采。”
他现在已经决心致仕,这些军内朝中的事情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张军一愣。我靠,说顺嘴了。这句话是韩愈说的,这会儿韩愈还是个孩子,要八年以后才登进士第,开始宦海浮舟生涯。
这句话是韩愈在元和六年说的,写在送穷文里。也就是810年,二十六年后。
对不起了韩老师,惭愧惭愧,实在不是故意的,好在只是一篇送穷文,不是师说之类。张军在心里给韩愈道了个歉。
咦?张军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颜真卿。
提到颜真卿,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个人,李希烈。就是这会儿正造着反已经登基称帝的大楚皇帝,大唐淄青节度使。
这边张军起复了长安,李适准备了一个多月宣布还京,在中原大地上也没闲着,大唐四路大军一直在和新嫩的大楚皇帝打仗。
这会儿正是李希烈从汴州退兵返回了蔡州据守,他的部队北攻郑州东打扬州,和唐军犬齿交错打的像一锅热泥。
这哥们有点慌,给李适上书,想认个错继续当他的节度使,谁起李适已经恨透了他,下令不接受道歉。
并且李适还宣布,谁弄死李希烈,五品以上直接顶替他的官职,五品以下实授四百户,普通老百姓马上封官,贱口马上出藉成良民。
就在这个口上,卢杞又在打着主意坑人了,坑的就是颜真卿。
这老爷子这会儿已经七十六了,不光是字写的好,脾气还倔,得罪过不少人,就包含卢杞。
卢杞怂恿李适让颜真卿去李希烈那儿当面传旨,李适同意了。
当时满朝皆惊,大臣们纷纷上书劝阻,颜真卿的家人也拦着,但是老头倔劲儿上来了:赦旨如何不尊?收拾收拾就去了。
结果就是如了卢杞的意,李希烈把颜真卿扣押了,老头宁死不降,被关在蔡州龙兴寺,最后缢杀了他。
张军算了算,这会儿老头还被关着,还有救。你说也是的,七十六了,还得瑟什么呢?致仕回家养老多好。
第208章 整备欲征
这事儿本来和张军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他现在刚刚起复长安立下大功,身负六镇,但一直是在京畿这片儿混的,都没出过关内道。
山南河南淮南三道的事儿和他真的扯不上关系,而且大唐良将颇多,各地方都是打的有来有回,也不用他跟着掺合什么。
但是吧,这老颜头太有名了。
张军是书法爱好者,颜筋柳骨这事儿避不开呀,那是真学过练过的,虽然相差了一千多年,
这也能称一声老师。
现在人过来了,正好赶上了,心里能没有一点儿情绪么?来都来了,就瞅着老头让人弄死?
做为一个现代正义青年,三观正确的接班人,张军做不到啊。
“怀表。”张军揉着脑门唤了一声,心里也有了定计。
“郎君。”武怀表推门进来。
“着人去见张都知,李长史。令新军马上整备三万战卒,粮料械使准备充份,随时待命。”
“诺。”
“节镇你,这是?”李晟眉毛都立起来了。我靠,这皇帝都上路要到了,这时候你要干什么?
张军闭目想了想,理了理这会儿的地图地理:“着人侦探商州至汝宁一路,为大军前置,待某与娘子觐见了陛下即刻发兵。”
“诺。”
“汝宁?节镇这是何意?”浑日进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心里思索着那边的情况。
“某去向楚王讨个人情。此事……乃某之私事,就不要外传了,陛下新归,还是不要惊扰为好。”
“你要去打希烈?”
“不,讨要人情。”
“张郎君可是欲取颜鲁公?”
“是。”张军点了点头:“某曾习颜鲁公文字,可谓半师。长安事毕,自然不能容吾师困于险地,当恭迎回京才是。”
“希烈势大,多股勤军仍不能胜。”
“无妨,某只是去讨个人情罢了,想来楚王不会吝啬。”
不吝啬你麻个比呀。李晟和浑日进舔了舔嘴唇,有点想过去捶张军一顿的冲动,这个逼让你装的,太特么可恨了。
那么多人围着李希烈打了小一年了,人家毛都没掉一根还特么称帝了,你说要人情就要?反正这会儿李晟和浑日进自认和李希烈对上不敢言胜。
那真的是猛将。和李怀光一样都是猛将,战功硕硕,那全是人头堆叠起来的呀。
不过两个人想了想张军突起之后的一件一件事情,好像这位也是个猛的,还有点邪乎。
算了,本来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神仙打架的事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的。
至于出兵这事儿几个人出了这间屋子自然不会提起,这点可信度还是有的。
“张郎君可有把握?”戴休颜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郡王宽心,某自有主张。而且现在河南淮南两道也确实太乱了,不妨就以此做为陛下归京的贺礼。十几年,也该平静些了。”
“何止。”李晟叹了口气摇了遥头:“从安史起就没静过,只是阵仗不一,一直都在争来斗去,某听闻两道之内地荒百里,城池残废,已经几无黎元了。”
几个人都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诺大帝国,就这么崩盘了,天下动荡生灵涂炭,可是谁也没有办法。
几个人都清楚,现在的皇帝也就是面子光,政令都出不了京畿多远,节镇们各有所思,各州府也是龌龊不断。
现在就是在消耗盛唐的底子,靠内外诸臣将的忠心维持。什么时候这点底子耗磨没有了,大唐也就轰然而垮。
现在不考虑回鹘和吐蕃侵犯之地,大唐的国土已经被分成了好多瓣,北方和南方连物资调拨都很艰难,几乎就是断了。
好消息是,战乱一直僵持在北方,南方岭泽地区基本上没受什么波及。
这会儿的南方是指长江以南的大泽地区。
大泽就是巨大的水陆地区,什么洞庭,长胡,洪湖,都只不过是云梦泽干涸以后残留下来的几处洼积,可以想像以下当时是什么状态。
出了三峡以后就是一片泽国,一直到江淮地区江河入海。
环境坚险交通不便,到处是水路和大湖,把整个百越之地和北方中原隔了开来。
大唐的国家级漕运交通线从西安起,至板渚(汜水镇)分叉,北上连接涿州(北京),南下直抵盱眙,又经洪泽联通至杭州。
李希烈等五个大叛乱势力就在运河南北两端的要道上,控制了黄河,通济永济两渠。
李希烈的势力现在控制着蔡州到郑州,汴州一线,还在向东向南扩张。
直接的后果就是江南的米盐运不过来。
这会儿的战斗很多都是在围绕着水路展开的,就是为了打通运输线。整个北方都在闹粮荒,米面价格一涨再涨。
如果张军真的能击溃李希烈部……都不用击败,只要把他驱离,那对李适来说都是值得大肆庆贺的事情。
三个老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各有复杂,半晌,浑日进冲张军拱了拱手:“某不及节镇,祈愿节镇此行摧枯拉朽,威摄天下。”
李晟也跟着拱手,不过没说什么。心里有点复杂。
必竟是年纪大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锐气,更多时候都纠结在官场的弯弯绕绕上,考虑的是家族子孙。
“若节镇东去……某可至泾州坐镇。”想了想,李晟还是给了张军一个承诺。
你去打叛贼夺漕运,那我帮你守家。他自信自己坐镇泾州的话,吐蕃轻易不敢妄动,多了不敢说,守个一年半载的绝无问题。
张军拱手道谢:“多谢两位郡王牵挂。不过,某此次出兵不会动及边城守卫,也不惧尚结赞趁虚而入,其若是敢来到是正好。
包括京畿诸县,各驻军某都不会动,以保当下太平。某在外,若有所需,郡王可着人联络某之长史与都知兵马二人配合。”
虽然暂时只组建了霹雳大风一营一团,不过铁雷这东西已经配备到了各关城守军,包括特种箭支,还有初级守城火炮。
这玩艺儿虽然照比张军的想像需求还远远不及,但是弄几根守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这玩艺儿吓唬吓唬这会儿的吐蕃军将毫无问题。
这也是张军敢带兵东出潼关进征山南道的信心所在。打可能还有点问题,守绝对是固若金汤。
“那老朽就等着节镇的好消息了……中途若有所需,但来传信便是。”
“谢过郡王,但有所需,某必不会客气。只是此事还需保密,也请几位郡王暂不与陛下提及,也是给某留几分脸面。”
几个老家伙也就当是他此次出征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耽心失败。一笑而过,此事就不再提起。
第209章 李适还京
张军可不是对此次出征没有信心,而是对李适没有信心,怕他在出什么妖蛾子。这个皇帝目前来说还是缺少调教。
“节镇,”李晟忽然又想起一事,皱起眉头看着张军问:“陛下回京节镇即起程汝宁,论莽罗衣部该当如何?”
你拍拍屁股就要去山南道,这边这两万吐蕃战卒怎么办?你得有个章程啊。
这个锅太特么大了,不只是李晟,浑日进也背不起。这是要承受吐蕃和李适双重怒火打击的,喷一脸唾沫都算是褒奖。
如果是战功,两个人那巴不得沾点,可这是个妥妥的大麻烦,烫手算什么?这直接就是把手杵在炼炉里了。
“以某估计,陛下回京这段时间,尚结赞和赞普应该观望一段时日,不会急于如何。”
张军想了想还是给两个人分析了一下:“彼等也能估计到,论莽罗衣与这两万战卒并无任何危险,若是急迫免不得要被某等宰割一顿。
彼等会观望,研磨一番,寻找恰当的时机来要人或者问罪,提出若干要求才是,算定了不会有险,两万余人的粮料还要某等供应,他何乐而不为?
陛下刚刚回京,诸事皆需理顺待定,这不是两国磋商的好时机,彼等自会有很好的耐心,而且说起来,不考虑某的话,正是越拖对彼等越加有利。
中间免不得对泾州或陇州诸边州的压迫,正常面对就是,他不敢攻打只会磨擦,某已有安排。
此刻,两万战卒已经在去凤翔的路上了,至大散关筑路,饭是不可能白吃的,某更是不急,把路慢慢筑起便是。
陛下方面,若是陛下不提起,还望诸郡王假做不知,若是陛下提起,一切诸事便往某身上推叠,自有某来应对。”
几个人都琢磨了一下,李晟点了点头,看了看浑日进:“想来边境增兵是要有的,就是不知尚结赞会陈兵于何处,向哪里动手。”
吐蕃和大唐还不一样,他的兵马是彻底的劫掠型部队,出征没有粮草,全靠一路抢掠,若是往边境增兵就会大肆抢掠边民以供军需。
以往这种情况也是时时发生,这种事情不管是吐蕃还是大唐,上位者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都不会记录。
抢掠边民这样的事情也就如渴了喝碗白水,再也正常不过的小到极点的事情。就像大唐官军会抢自家百姓一样,吐蕃的大军一样也会抢掠他们自己的百姓。
只要军队经过之地就是一片荒芜,鸡犬不留那种,不管是大唐的军队,还是吐蕃的军队。
大唐这会儿山南河南淮南三道,十几支军队打来打去各有胜负,整个地域内的老百姓已经是灭顶之灾,十不存一十室九空。
就是战争的残酷。
“无坊,诸郡王安心,不管尚结赞如何行事,某都有应对,他要逼,某就候着,他要打,某便开战。区区夷狄尔。”
张军这副完全不把吐蕃大相放在心上的态度,反到让李晟和浑日进轻松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们对张军也是有着很大的感观的,果断,勇猛,多谋划,他如此轻松,那便是早有腹议了。
“如此,老朽便放心了,可以睡几个好觉,等待节镇功成的好消息了。”
“正是。与节镇相比,老朽老矣。”
“两位郡王老当益壮,乃家国之栋梁,某可是不敢相比。某初闻道,自当先效犬马之劳。”
“节镇谦逊了,某不敢当之啊。”
“就是就是。”
事情说开了说妥了,大家心里有了底,相互吹捧了一会儿,几位郡王相携而去。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们操办呢。
戴休颜有意留下来和张军讨论一下,被张军用眼色止住。这个时候他得留在李晟浑日进身边,自己这边用不着。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好了各种准备。
各边塞州关都增加了兵力和‘武器’,城外十数里的边民也全部撤到了城内,自己先来了个‘鸡犬不留’。
吐蕃若是大军来到肯定会有个惊喜。
荀彧前辈的实践经验还是值得学习的,也是冷兵器时代守方的不二选择。
至于攻打,这会儿借给尚结赞十颗胆子他也不敢,他承受不起后果,别看他身居大相之位,生死也不过是在赤松德赞一念之间。
赤松德赞是赤德祖赞莫阿聪的儿子,755年继位,他妈是大唐的金城公主。
他在757年和大唐进行了会盟约为兄弟,763年联合南诏党项吐谷浑和回纥,大军二十万攻进了长安。
796赤松德赞退位修行,把王位传给了次子牟尼赞普。
赤松德赞修建桑耶寺,广译经文,开启了藏传佛教,并以佛教为国教,立僧相,让僧人参政,施行****的统治。
牟尼赞普继承并加深了他爹的佛统理论,在国教的基础上立正经正义,解决了佛本之争,法定几大合格经义,巩固了藏传佛教的地位,成为活佛始祖。
牟尼死后,把王位传给了自己年幼的四弟赤德松赞。
赤德松赞在他爸爸和哥哥的基础上再一次完善了藏传佛教的经文教义,用法律规定了翻译经文的规则,确定了大小乘佛法的地位,开辟了把先祖功迹刻碑立传的先河。
784年这会儿,吐蕃正是佛教和本教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赤松德赞为了神化自己的家族巩固佛教正统,正在忙着把本教佛教相融相合并带头修练:就是闭关写小说,编制经文和神化传说,给自己的历代祖宗塑造金身本位。
吐蕃的国家大事都交给了尚结赞来处理,这也是张军断定吐蕃不敢冒然动兵的原因。
尚结赞虽然老谋深算是个老阴逼,但这会儿他刚接尚悉结的班儿两年多,平稳巩固才是首要任务。而且他不擅于正面冲突,擅长的是背后使绊子玩阴的。
张军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现在就是拖着,想打我陪你打,反正我不会先动手,最好拖到大散关至延州的道路修好那才完美。
在这个目标面前,秦州和原州的起复反而不是那么急迫了。反正早晚的事儿,都是自己的。
其实也就是三百多公里的样子,也就是大半年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黄土高原施工比较便利。
因为是用吐蕃战卒来干,张军觉得至少要挖填一米深,这路基就稳了,至少几百年没有问题。而且还得宽点,六车道不过份吧?
六车道的话,是给后面蒸汽机车作准备,到时候直接铺设铁轨也就行了,不用再弄一遍,反正免费的人工不用白不用,肯定要榨取最大价值。
半年的时间不是张军胡乱给的,当年秦直道七百多公里也就用了不到两年。
……
“郎君,人派出去了。”武怀表走进来小声汇报。
“嗯,你嘱咐霹雳营与大风团,此次带他们过去。”
“诺。”
“新营初战,某对他们的期望很高,此次打出威风,回来便进行扩编,若是出了问题,从此便与他们无关了。”
“诺,职下知道怎么说。其实他等现在就盼着打起来呢,想让郎君看看如何,都憋着气儿呢。”
“憋着气儿好,”张军笑了笑:“大丈夫就该有着心气儿,这才能成大事。”
“郎君,那铁雷何时配至牙营来?”
“此次出征就有,铁雷与复合弓牙营都有。”张军看了看武怀表:“只是配来后,你等可能使得么?”
“郎君休要瞧不起人,我等均有苦练过的。”
“那就好。与如意可有来往?”张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有点凉了。身边全是大老爷们,这方面差了呀。
“前几日有书信来,如意在那边却是闲的发慌,与职下诉苦来。”
“等他回来可带一营兵。”张军点了点头:“你呢,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我就跟着郎君,身边总要有亲近之人才好。”
“好吧,你想跟着便先跟着,日后有了心思便和某说。”张军点头应下。
武怀表不过才十几岁,在张军眼里还是个孩子,喜欢在身边待着就待着吧,多带一带教一教,以后放出去当个团长应该没什么问题。
坐了一会儿,张军起来转到后堂。
大娘子带着小清禅和红蕊,正在跟着特意请回来的尚仪局司赞学习觐见的穿着礼节和仪程
其实张军感觉没必要,不过大娘子要学也就学了,多懂些也不是坏事儿,到是小清禅认真的小样子看着又可爱了几分。
……
六月初二日,探马传回来消息,李适的车驾午正左右抵达。
李晟和浑日进戴休颜三人忙的直如陀螺,里处上下再行检查一遍,诸事无大小都要到位。
这些都与张军无干,坐在军营里听着外面的训练号子写着教材喝着白开水,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茶叶弄出来。
这个时候没有礼炮也没有国歌,只有号角和鼓,当城头上鼓角争鸣的时候,张军知道,李适回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负着手往大明宫的方向看了看,忽然有一种旁观历史的感觉。
一个时辰后,跑去看热闹的武怀表跑了回来,仪式举行完了,李适的车驾已经进城开往大明宫去了。
“那李郡王演的好戏,仆在那里便要扯陛下的裤子,好好的哭了一场,到是把陛下感动了。”
张军就笑起来:“浑郡王没哭么?”
“没有,浑戴两位郡王便跪行至驾前唤歌,到是感觉悲壮。”
第210章 会交李泌
转眼,李适回京两天了。
今日已是六月初五,张军感觉李适那边的事情也应该处理个差不多了,便去尚书省上了手札,告诉李适自己想和他见见面儿。
张军现在是捡校尚书左仆射,是可以直接去找李适面基的,不过必竟是外官,他感觉还是要讲点文明礼貌。
唐代官员五品以上都可以请见皇帝,但能直接去找皇帝的只有相公,也就是三省主官。其他人得通过三省主官这里申请一下以示尊重。
当然了,有急事儿也可以自己跑去大明宫求见,不过有些失礼,若是事情没那么重要容易被各位相公给惦记上。
张军自己就是尚书仆射,所以就在尚书省办公室这边写了份手札让机要秘书人员随着文件给皇帝带过去。
到是顺路去看望了一下两位正宗的尚书仆射,互相拍了一会儿彩虹屁。大家平级,不过张军是从一品爵位,又是一方节镇,从各方面有点压制这两位。
左仆射叫李纳,右仆射叫李涵,也不知道是不是亲戚,不过长的不像,性格也并不相似。
李纳是新上来的,原来的老左仆射李揆四月去世了,而李涵与李纳正好相反,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有些年头了,正打算辞职。也就是致仕。
张军琢磨着,李勉差不多要拜相了。陆贽那边别看李适和他相处的挺好的,挺倚重的样子,但是离着拜相还早的很。
这几天圣旨没少下,各路州府军使大肆封赏了一遍,大家都加上点什么左右仆射御史大夫这样的职衔,捡校司徒司空好几个。
张军司懒得看这些公文,都是听武怀表说的。这小子现在有点往话痨方向发展的趋势。
张军也不太想和朝庭内外的各路官员大爵们打交道,太累,太麻烦,也没有必要。做为外官的巅峰,天然上他就和这些中官是对立的,虽然只是背底下。
而且他也有这个资格,做为还热乎的从一品大佬还是相当有逼格的。
他琢磨着,等见了李适,是不是当面问问关于自己这个朝请郎的事情,这哥们也太能磕碜人了,这是什么低级心态呀。
关于皇帝见不见的问题他并没有考虑,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递了手札过去,李适都会召见他的,还得公开公正光明正大的召见,以示帝王对节镇的尊重,亲近和信赖。
“郎君,营外有人求见。”武怀表打断了张军的发呆。
张军下意识的抬手想看看表,看到空空的手腕才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来者何人?”起来去一边洗了把脸。
没有棉花也就没有毛巾,天天用这种丝绢擦脸贼特么不舒服。它不吸水啊。
“现在已是未初两刻,来人自称是李长源。”
张军手上一顿:“李长源?李泌?快请进来,算了我自己去迎,备茶。”
“是。”
张军把手绢往盆子里一扔就往外走,边走边琢磨。李泌来找自己是几个意思?
这位可是前后四代皇帝宠信之人,玄宗,代宗,肃宗加上现在的德宗。要不是不断受到打压排挤,那早就封候拜相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影响到他在历代皇帝心里的地位,可以说信赖有嘉。
李适跑到奉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李泌来身边,陪着他一起去了梁州。相当倚重。
“见过李常侍。常侍前来实是蓬壁生辉,增迎接来迟还请恕罪。里面请。”
“见过节镇,节镇客气了。”
李泌今年已经六十二了,三朝重臣,身上气场相当强,不过本人到是瘦瘦弱弱的,眼袋比较重,胡须也是花白。
这人说起来和张军自己还算是老乡,李泌是辽宁辽阳人,张军是辽宁本溪人,紧挨着,只不过这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两个人并肩往营内走,李泌打量了一下营中的情况,问:“节镇即已来都,为何未去接驾?”
“增虽受王恩,实在是外臣。中外有别,陛下还都此种大事还是不太适合,某只是在此坐镇保证京畿安全便是,陛下想来了不会怪罪。”
“节镇数月来披肚沥胆所向披糜,陛下自然谨记在心,某也是不胜景仰。”
“常侍言重了,增年纪尚小,常侍此语令增惶恐。请。”
两个人进了张军的办公室,武怀表献了茶上来,悄么声的退到门口站岗。
“怀表,李常侍驾到,唤娘子与清禅来见过。”
“诺。”武怀表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后面通知。
让妻女来见客,在大唐算是极其隆重的礼节了,是对客人最大的尊重,尤其是张军这个身份。
落了座,张军也想明白了。这是李适拿不准自己见他要干什么,让李泌来探探路好有个准备,以免在宫堂闹出什么不愉快。
从这也能看出李泌在李适心里的地位了。其实是陆贽的身份不够李泌才主动前来的。
而且李泌也想当面了解一下这位新晋节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在短短数月间忽然就名动朝堂战功赫赫了。
张军原来就是个少尹,虽说也不是小人物,但也是声名不显,这就有些震撼。
“节镇,初次见面,还恕老夫不敬,实在是难奈心中好奇,数月前还未听及节镇之声名,忽然间便一跃至此,老夫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顺。”
张军笑了笑:“常侍却是有所不知。某前面却是有些遭遇,本想混这一世便是,怎奈世事难料,倾刻间京畿糜乱长安不守,陛下临幸梁州。
眼见天下就是一片混沌,某也只能奋起,实是被世事所迫。
巨唐乃某之身国家园,眼见就要支离破碎掉,某实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下去,便只能逞强而已,拜诸皇庇佑,实在是侥幸。”
“敢问,是何遭遇?”
“呃……常侍不知?某曾受常公抬举,是故不被陛下所喜,常侍应该知道啊。”
李泌当初先后受元载和常衮两人打压,不得不离开中枢至杭州任职,说起来常衮还是他的政敌,张军是常衮推荐上来的,那也就是天然之敌了。
李泌这个人其实也挺憋屈的,早早就声名显赫受到皇帝的重视,不过就是小人特别多,先后被杨国忠,李辅国,元载,常衮四代大宰嫉恨,不断的排挤打击。
不过就像郭德纲说的,这玩艺儿不只是拼技术,还得拼寿命。最终李泌把以上四人全都给活死了,自己也终于上位。
“此事老夫却实是不知。”李泌愣了一下,笑着拱手:“想来节镇也是误会了,前尘往事尔,牵扯不到的事情。”
张军心里知道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李适对自己的‘深深恶意’你要说和常衮没有关系,张军敢起誓倒立吃屎。
只不过这事儿吧,心里明白也就行了,实在是没有必要拿出来讨论。
其实除了这个朝请郎的散官,在其他方面李适并不小气,该给的都给了。这就相当于一个皇帝的恶作剧,你还没辙。
几句话的功夫,武怀表请了大娘子和小清禅过来和李泌见面。其实也真就是见个面,大娘子与小清禅给李泌见礼,李泌站起来还个礼,完事。
大娘子带着小清禅又回了后面,两个人坐下来接着聊。这么一打断,刚才的话题也正好就翻过去了。
“节镇不远而来,是耽心京畿安全?”
“怀光虽退,但实是未伤片羽,当下其实力与某也是二五之分,不得不防。某也是以防万一。”
“节镇忧国之心令老夫拜服,听闻节镇一己之力杀楚林退怀光下长安捉朱贼,老夫尝叹未能亲眼见到节镇之风采。”
“不敢居功。退怀光只是侥幸,起复长安潜捉朱贼实有李浑戴几位郡王之功,某可不敢独贪,还请常侍慎言。”
哈哈哈,李泌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张军摇了摇头,便不再提此事:“此番节镇请见陛下,可是有事?”
“我家娘子受册国夫人,依礼当来拜谒,此为其一。
其二,某在京畿四周诸县驻有军队,当面陈陛下。
其三,陛下还都,某欲率军山南道,也需陛下首肯。
其四,小女清禅极喜果下马与羊车,某想求陛下特例恩准,只在府内玩耍。”
张军没提散官的事儿,这个说也是直接和李适说,和李泌说不合适,也没必要。
“山南道?”
“是,某想去蔡州,着楚王讨个人情。”
李泌就感觉牙疼,连嘶了几口凉气。
现在天下的形势首当其冲就是楚王了,可以说是当下反贼之最,势力最大,兵将最多,地盘最广,屡屡败退王军,那是相当牛逼。
张军要去和他讨个人情?
这话也就听一听,事实就是去干他。
李泌瞪大了眼睛重新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张军,起身拱了拱手:“节镇之勇,当冠三军,泌不及矣。”
“常侍言重了。某立新军之始便说过,新军与巨唐共存亡,某志在平静巨唐,复我昔日疆河,悍我耀耀天威,凡仵逆者,均为某刀锋所向。
某身为巨唐裨将,自当以巨唐兴复为己任,此是应当之责。”
李泌躬身行了一礼,张军连忙还礼。
“节镇便随老夫进宫吧。”
“啊?现在?”
“是,可需有所准备?”
“呃,到是无需,只是意外。”
“哈哈,何来意外,如此便走吧。”
“我家娘子……”
“便由你代谒便是,你本节镇,些许缛礼尽可不必纠结。”
张军无所谓,媳妇孩子不用进宫是好事儿,省了许多麻烦,于是着人去后面通报一声,自己便随着李泌进宫。
原来准备由大娘子送给皇后的礼物什么的自己给皇帝也一样,反正一样的惊喜。
从军营出来,路上空空荡荡,虽然已经临近净街鼓的时间,但往日的长安可没有如此的颓败,李适的还京并没给这座屡经兵乱的都城带来什么惊喜。
从延喜门出来顺着兴安大街往北,再从丹凤门进入大明宫。
过御桥,穿过含元殿,李泌把张军引入偏殿着人奉茶,他自己急步去了后面通知李适。
这里便是三省六部诸台办公的地方了,办公署衙在含元殿两侧一字排开,各台各院诸官吏目不斜视脚步匆匆。
张军拿着茶杯打量着这一切,心里涌起来一股说不明道不出的感觉来,想来便是嵌入历史的滋味吧。
没用他等多久,李泌再次走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两人。
“节镇,这是李相,这是陆侍郎。李相,陆侍郎,这便是凤翔张节镇。”
张军一听便知道面前是谁了,忙抱拳行礼:“张增见过李相,见过陆侍郎。”
这个排面儿有点大了,张军下意识的就有点虚。当朝首宰,中书侍郎,左常侍三人齐来迎接,这谱有点大呀。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来李适对他还是挺重视的。这其实就可以算是皇帝亲自来迎了。
“节镇,神交已久,今日方才得见。”陆贽对张增相当友好,毫不避讳的说话。这就是把他和张军绑上了:这哥们我挺。
“侍郎客气,张增感激。”
中书侍郎,就是中书省的副长官,不管是地位还是权力那是相当大的,虽然品级没有张军高,但事实上没法相比。
至于李勉,这会儿是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妥妥的首宰,大相。只是老头年纪大了,前面也有点伤心,有点不想干了,明年就会请辞。
唐代的官序其实有点乱,不只是军队的组织程序搞不清楚,朝庭上也是相当复杂。
一品到正二品没有实职,实际是从从二品起算。
然后尚书中书两省其实一直也没有主官,是以副长官带队的,就是左右仆射还有侍郎。他们事实上也就是宰相。
但是呢,皇帝为了自己方便控制,就弄出来个同平章事。原来还有个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官位到德宗这会儿已经废弃,要不更复杂。
从德宗这会儿一直到唐亡,不管是什么干部几品大员,没有同平章事的加衔那就不是宰相。
但是加了同平章事衔的又不一定是宰相。明白没?一般人搞不懂。
张军也有同平章事衔,但他就不是宰相,只是敬称为外相,是个荣誉。
然后宰相又分大相,首相,副相……
张军脑袋里检索着各个部门的官员名称和品级,随着三人去宣政殿。
带来人随从没这资格,被安排到一边休息,带来的东西自会有人抬过去。
第211章 面基皇帝
宣政大殿内。
李适坐在案几后面,案上摆着的是张军与李晟,浑日进三人具名的宫中库藏花册,也就是从火里抢救出来的那些东西。
他手时拿着一份关于张军的调查报告在看。
霍仙鸣与窦文场两位大监陪侍在左右,其他大监内官们在大殿内外静立候命,执勤禁军肃立在殿外各处。
李泌三人从大殿正门脱了鞋走进来。
“见过陛下。”
李适放下手里的报告站起来还礼:“诸卿免礼。张增怎么说?他为何不在城外接驾?此番求见又有何用意?”
李适边问边看向李勉。
三个人里他年纪最大,资历也最老,还是首宰。哪怕是李适再亲陆贽与李泌两人,这个时候也得先听他的意见。
“回陛下,依老臣见,张增此番并无恶意,反而是知礼之举,言内外终有别,迎驾之事乃中官之责,他来此只为坐镇京畿安全。”
陆贽和李泌在边上点头同意。李泌说:“陛下,此番张增求见言有事四,不过以臣之见,定不止于四数,至于具体,臣猜测不出。”
李适点了点头,负起手在榻上走了几步:“是何四事?”
“回陛下。增言四事,其一为其娘子受册国夫人,依礼前来拜谒皇后大家。
其二,其在京畿四周诸县驻有军队,要当面面陈陛下。
其三,陛下还都,其欲率军山南道,言需陛下首肯。
其四,其女清禅极喜果下马与羊车,其想求陛下特例恩准,允诺只在府内玩耍。
至于李常侍言之其他,臣亦未知。
不过,据臣所察,张增对我巨唐,对陛下可以忠耿形容,知晓大义,不会令陛下为难,亦不会对巨唐不测。”
“陆卿对张增的评价不低呀。”李适思索着捻了捻胡子。
“陛下,张增为贺陛下还都,还附了贺礼,就在殿外。”李勉拱了拱手:“只是礼匣被其封住,言需陛下亲启,臣等未敢轻动。”
“要我亲启?他这是搞什么呢?”李适看向一边的霍仙鸣。
霍仙鸣与张军见过面,还在凤翔小住了几天,李适这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至于是不是在礼匣上搞了什么手脚对李适不利这事儿,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往这上面想。张军要是想对李适不利,李适连长安都回不来。
“大家,依奴婢浅见,张节镇这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不会有什么异常。此人除了军武尚通晓甚多技艺,应是做了什么东西出来进献才是。”
自从在凤翔和张军聊过几次,霍仙鸣对张军的印像是又深刻又友好,言语当中自然就有偏颇。要知道李适想让他充军,中外之官将只有张军明确说过支持。
李适想了想,摆了摆手:“唤他来吧,朕当面问他。”
张军正在那捧着茶碗观风景。
以一个一千多年后的现代视角来欣赏这个时代的皇宫禁苑,心情和感观完全不同,很复杂。
“张节镇。”
张军扭头看去,放下茶碗笑着站起来拱手:“霍大监。有礼了。”
“陛下召见,节镇随某来吧。”霍仙鸣笑着点头示意。
两个人并肩顺着廊阁往宣政殿走,霍仙鸣问:“节镇献给陛下的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镜鉴,某亲手所制。”张军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包来递给霍仙鸣:“先收好,待卸了职再看,却是不好送你大些的。”
霍仙鸣接过去捏了一下塞进怀里:“也是节镇亲手所制吗?”
张军笑着点头:“是。此镜是某研究所得,虽然教给了几个匠作,但仍需磨练些时日。日后若有产出,会在西市交易。”
“如此稀罕?”
“与原来的镜鉴大有不同,一会儿大监便知道了……某欲兵发蔡州,此去不知经月,宫内一应物事需多仰仗大监。”
“节镇安心就是,某必不损节镇看中。”
“多谢。”
几句话的功夫,宣政殿到了。
霍仙鸣抬头挺胸严肃起来,张军也正了正身上的衣服。
霍仙鸣高声喊了一声,引着张军进入大殿。
“臣朝请郎,张增,见过陛下。”拱手行礼的张军看了一眼李适,一股子斜气从心底涌了起来。
大殿里的人全都一愣,包括李适。
哈哈哈哈哈……
李适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向张军迎了过来,大笑着伸手把住张军的手臂:“朝请郎请进前来与某叙话。”
张军任李适牵着往里面走,看着李适就像一个奸计得逞的顽童一样肆无忌惮的大笑。真想给他一脚。
嗯哼。霍仙鸣重重的咳了一声。
李适听到霍仙鸣的声音,吸了口气压住笑声:“张卿与诸卿已经见过,不用某介绍了吧?”
张军冲李勉陆贽李泌三个人拱了拱手,三人还礼。
“近几日皇后有所不适,令夫人的觐见就免了吧,”李适说:“等日后再为夫人行贺。”
“谢陛下。”张军替媳妇谢过皇恩。
“果儿马与羊车就赐与你家小女,白铜饰犊锦绢罩面,可自由行走。若是不够可去苑中挑选便是。”
“谢陛下。马三匹,车一具,够了。只是小女年幼,所喜之物不多,臣不忍拒绝,故才僭越。”
“无妨。”李适摆了摆手:“长安已复,你在京畿诸县的兵马未退,可是尚有举措?”
“回陛下,河中怀光尚在。”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陆贽李泌互相看了一眼,李勉扭头看向张军。
李适举手在张军臂上拍了两下,有些重。看来是有些激动了。他个子矮一些,想拍肩膀却是够不到。
“那么,卿又欲去蔡州,可会影响?”
“陛下安心,各处边关要塞以及京畿诸县臣已安排到位,兵马料使充足。
况依臣判断,此际吐蕃未必敢乱动,而河中怀光军心离散亦需时日将养,臣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蔡州走上一走,以免贻误时机。”
“可的所握,不要勉强。”
“陛下放心,臣有准备。现在京畿平定,只需打通漕运便可安抚黎元,臣必须去,也必须胜。”
“好。好。你有心了。”李适负起手踱了几步,握了握拳头:“陆卿,着张增充天下兵马副帅,各道府州军马均需听从调度,尽力配合。拟诏。”
“陛下,”张军用眼神止住陆贽,拱了拱手:“山南诸道诸军已连战经年,疲惫伤损,此番臣前去就不加调度了,以免坏了地方势态。
臣只需一路通行即可,若能备些粮料最好,其他就免了吧。”
“陛下,臣以为此诏可下,至于调不调度,张节镇自可按需机动,以免有需不应贻误时机,而且此去蔡州水路纵多,船只诸物也要方便些。”
李泌上前一步拱手发表意见。
“正是,陆卿拟诏吧。张卿,”李适摆手让陆贽去工作,扭头看向张军:“不知你送了什么给某,还需某亲自启看。”
“陛下,是臣亲手所制的镜鉴,天下间目前只此几面。”
镜鉴?李适挑了挑眉毛,吩咐把东西拿进来。
“可是有所不同?”
“陛下亲自验看便是,莫要惊吓就好。”
“镜鉴有何惊吓之处?”李适看了看张军,看了看放在面前的礼匣。来回看了几遍:“镜鉴?”
“镜鉴。陛下安心,臣不敢欺君。”
李适过去看着礼匣想了想,伸手打开帛封,扭头看了张军一眼,这才掀开盖子。
啊呀。啪的一声合上礼匣,李适叫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陛下。”霍窦两位大监跑过来挡在李适身前,李泌和李勉惊疑未定的看着张军,殿外禁军都惊动了。
“没事,朕没事。”李适制止了要进来的禁军,看了憋笑的张军一眼,又看了看礼匣,再次走了过去。
这次有了心里准备,慢慢掀开匣盖往里面看。
一眼,再看一眼,再看。
最后李适把匣盖翻开放到了一旁,趴在礼匣上仔细打量起来:“这便是我吗?”
“是,镜中便是陛下真容了。”张军回了一句。
“这是张卿亲手所制?”
“是,试制了几日方成,只给家中留了一小块。”
“竟然如此清澈,朕到是被惊了一下。可会锈蚀么?”
“只要不泡水,可用数年不会变样,亦不会锈蚀。”
“此是何物所制?”李适伸手摸了一下,在镜面上留下一个爪子印:“却是摸不得么?”
“无妨,以潮布擦拭即可,只是小心不要磕碰重击,此物名玻璃,却是轻脆易碎,陛下只须将此镜如此摆放就行了。”
张军过去拿起一面镜子,把后面的折叠支腿立起来支撑好。
李适两边看了看,点头。明白了。
“众卿,都来看看,张卿所制此镜清澈至极,实在是神物啊,连发须皆是看得清清楚楚。”
李泌李勉霍仙鸣窦文场依令凑了过来,一个一个去镜前观看,无不惊叹连声,到是没和李适一样被吓了一跳。
“此物……玻璃,可是很难获得?”
“是,需重重烧炼,手段有些复杂,十炉可得二三炉的样子。臣教了几个匠作日日试炼,日后若是产出会在西市进行交易。”
“此物,只怕非凡人能使得呀。”李勉感叹了一句。这特么几个人能买得起?
“陛下。”张军扯了扯李适的袖子:“玻璃未制成镜之前却不是这个样子,而是透明之物。”
他伸手去礼匣里翻了翻,把下面的玻璃片拿了出来举在眼前让李适看:“此物防风防雨防尘,清澈透物,只要陛下首肯,臣可用此物镶装大明宫诸殿之窗户。”
“有何作用?”
“陛下,装了此物,人在室内即可观看外面,阳光可直接入室,而且风雨不透,灰尘不进,冬日亦可隔寒,只是夏日屋内会闷热些,开窗即好。”
“果真?”
“果真。臣已在家中尝试过了,臣妻与小女欣喜异常。”
“节镇,此物……所需甚贵吧?”李勉在边上问了声。这东西是不是得特别贵?
要是贵重,那皇帝就别想了,大臣都不会同意。
“东内诸大殿,陛下之诸寝宫,由某进献,不需宫内糜耗。”张军回了李勉一句。
“此物可贵重?”李勉又问了一句。
还是那个意思,如果这东西太贵了,你献也不行,不能开这个头给皇上养成不良习惯。
“陛下,借一步说话。”张军扯了李适一下,两个人走到一边。
“陛下,此物虽然复杂,但实际制做糜耗却可承受,只不过甚为稀罕,前人未知。臣想造此物售卖以换军耗。
若陛下许可,此宗生意臣与陛下合作,臣来造售占十之七成,陛下占三。此事可派霍大监与臣勾兑,以资内库。”
“可是需某做些什么?”李适看了张军一眼。
“陛下,此物却不是太好运输,需要多办工坊,亦需防人窥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张军把事先写好的合作章程背对着众人拿出来塞到李适手里,冲他使了个眼色。
李适接过来塞入袍袖:“若如此,那便依了张卿便是,也是利国之好事。”
“谢陛下。”
“陛下。”李勉叫了一声。
“李卿不要问了,便如此吧。”
“张节镇。”李勉掉转炮口。
“李相。”张军苦笑,走过去抱了抱拳:“李相,此物虽然略为贵重,但可制造贩售,本府欲以此物经营充换军费物资,还望李相成全。”
第212章 李勉哭穷
“节镇谋划军耗之事老夫并不反对,但以此贵重之物举献宫中……这有违例法。此事不宜开头。”李勉还了一礼,正色和张军勾通。
你想弄些贵重东西买卖来养军队这个朝庭不干涉,但是你弄些贵重东西来送进宫里就不行,不能开这个头养成皇帝骄奢的欲望。
“李相有所不知,此物只是耗废工时,却不能说是珍贵。待某府内匠作成熟起来广开工坊,此物价格就会大幅下降。
某不敢言贫难民口都能买得起,但到时小富人家用来却属正常,不是什么骄奢之物。
而且,此物通透封闭,阳光可直接照到堂内,风雨沙尘却不得而入,人坐堂中可观外物,一丝一毫清晰可见。
李相,这对人的身体还有眼睛是有极大好处的,可减去堂内阴暗潮湿,也可延缓眼睛的衰退,实是与人大有裨益。”
“装于窗户?”
“是,可装于窗户与内门。”
“清晰透澈?”
“是。”
“如此,堂内还有何秘密?”
嗯?这是什么神思维?张军看了李勉一眼。
“陛下居于殿内,而四方窗门皆可透视清澈,还有何隐秘之处?”李勉看着张军又说了一遍。
古人对隐私那是极其重视的,尤其这还涉及到皇帝。这是天大的事情。
“李相,殿外诸内官禁卫时时巡护于数步之内,何处来人窥视?寝宫只需内衬窗帘即可遮蔽了呀,有所需时只要把帘子拉起不就好了?”
“李卿,张卿,无需争辩了。”李适摆了摆手:“先把含元宣政两殿改造一下看看结果如何便是,若有碍观瞻拆除即可。”
张军拱手应是,李勉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了看张军,也点了点头拱手领命。不过是相当勉强,怕是在心里给张军打了个小问号。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对于张军来说,只要皇帝同意合作就是胜利,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至于说以后工坊多了玻璃降价,这事儿,再议,再议,听听也就行了。
李勉同意了,李适也有点高兴,过去拿出玻璃片儿又欣赏了一会儿,照了照镜子,这才有些不舍的叫人把东西送去后宫。
“张卿,对蔡州……可有把握?”李适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关心大事。
蔡州,淮西节镇治所所在。
淮西节度原来是大镇,横跨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湖北五省之地,实力相当棒棒的,不过安史之乱后,地盘被不断的压缩。
到了德宗这会儿淮西节镇只有申州(信阳)、光州(潢川县)、蔡州(汝南县)、寿州(淮南市)、安州(安陆县)、唐州(泌阳、唐河)六州之地。
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于783年自立为帝,国号楚,年号武成。
李希烈是李忠臣的副将,779年,他杀了李忠臣的妹夫一家,把李忠臣赶出了淮西,自命节度使,然后开始了他的造反之路。
就这么六州之地,就这么个小势力,可是差点就把大唐给折腾垮了。
李希烈狠毒残暴,但是打仗是把好手,擅长征战,连破李勉,哥舒曜,张伯仪,唐汉臣,刘德信诸将官军,占汝州下许州攻鄂州破襄阳,南争北挑,一时气势惊人。
好在大唐不缺良将,今年刘洽在宁陵给了李希烈一个下马威,又联合曲环大破陈州,杀了四五万人(这里有多少淮西兵不好说),捉了李将翟崇晖,大军直逼汴州。
李希烈退守蔡州,和官军开始了拉锯战,互有攻伐。也就是这会儿他上书李适说想投降,被李适否了,下了那道谁杀了李希烈取而代之的诏令。
暂时来说官军好像占了上风,事实上李希烈并没有伤了根本,还是控制着漕运要道,官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
如果能把李希烈干掉恢复漕运,那他东面的魏博成德淄青几蕃镇也就不是什么事情了,可以慢慢一个一个捶。
实际上从安史开始,也就是这一片儿一直在乱,祸害了整个北方。
这也是李适显得有些急迫,也有些紧张的原因。
“陛下安心,前有刘外相夺城取地,又有曲节使等义勇忠臣,淮西已如覆卵,臣此去便是捡诸将的便宜去了。”
刘洽捡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张军一样一样的,所以称一声外相。曲环是幽州行营节度使,中官大将。
张军说的轻松,李适心里也舒缓下来,随后就有点激动。这个张增真是福将啊,是朕的肱骨之臣。
“节镇,陛下刚刚还都,现今上都空匮,物资短缺。”李勉看着张军说了一句:“这糜耗之事,怕是承请不起。”
皇上刚回来,国库空了,长安一带什么都缺,你去淮西打仗,军费物资我们拿不出来。
张军笑了笑:“却是不需李相忧心,某此去淮西只为寻楚王讨个人情罢了,是私事,一应糜耗自然由某自承,无需耽心。”
“讨人情?”李适来了兴趣儿。
“是。某曾习颜鲁公字帖,奉为半师。现鲁公为楚王所困,身陷囹圄,某却不能无视,自当出番力气,还望陛下恩准。”
今天过来就是要李适同意他出兵,说了半天还没有准信呢。如果皇帝不批准冒然出兵那就是造反了。
“原来如此,张卿到是有心人。如此,朕便准了,许你去还鲁公半师之情。”
“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之恩。”
“可惜,正如李相所说,朕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东西给张卿,就,算朕欠了你吧。”
“陛下言重了,为君解忧本就是为臣本份,陛下不必烦恼。”
“节镇去了蔡州,可还要向东行?”李勉又问了一句。
李泌皱了皱眉头,看了李勉一眼:“李相,节镇孤军深入,只怕疲军难进。”
李勉去年被李希烈按着好一顿削,差点就回不来了,张军去打李希烈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这个反应有点奇怪。李泌非常不解。
李勉摇了摇头,对李泌说:“天下烦扰,不过魏淄几处,若是能够消除,巨唐安矣。某已年迈,有心无力了呀,到是心急了。”
第213章 皇家陆军
李勉今年已经六十七岁,已经正经是个老人了,为大唐拼杀了一辈子。去年还亲自带兵和李希烈大战了一场,虽败犹荣。
李勉出身宋州(商丘),其玄祖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是妥妥的宗室至亲家族。
大唐和后来的宋明各朝最大的区别不只是对胡人异族的态度和对外政策,还有宗室的管理方式。
宗室也要读书学经参加科举殿试,也可以被举荐为官,一样要靠功勋获封。
能力强的封王做宰,能力差的当个上县令治理一方,几乎没有混吃等死的。
基本上没有像宋明两代的皇族那种生下来就高高在上,只知道做威做福成为国家蛀虫的情况。
而且老李家能人辈出,历代都有人才,担任着各级中外官员,或统御边疆,或协力朝堂。
大唐不只是历史上唯一没有修建过长城的朝代,还是唯一一个皇室宗亲正常为官的朝代,也是唯一没有宗室造反祸国的朝代。
老李家在这方面是真的优秀,都在为大唐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力量,没有人胡作非为扯后腿,这相当不可思议。
李勉的爸爸担任过四州刺史,最终只是个郡公,没能封王。
李勉自己担任过汴州县尉,当过行军司马,也当过刺史,中军节度使,是一步一步靠能力上来的,被排挤过,被下放过,终成首宰。
可惜就是连年征战身体不行了,按照历史还有三年寿命。
张军对于这种人物那是相当尊重的。
“李相,某对山南河南诸道并不熟悉,现在也不敢应承是或者否。
军资糜耗都是小事情,某并不在意这些,凤翔虽新立军政,但陛下敢信任于某,册六镇之地,各番物资料使总还是有些的。
张增没有拥兵自重的想法,即是把凤翔六镇打空,为保巨唐某也不会犹豫半分。只是,军阵非儿戏,某不敢凭空妄言。”
李勉没想到张军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一下拱手示歉:“节镇言重,老朽也并无此意,只是一时心急尔,节镇不必放在心上。”
张军摇了摇头:“若李相有心,必能打听到某曾说过的话。某曾立志平静巨唐收疆复土,征伐各道寇贼本就是应份之事。
若此行时机得当,某也不会缩手缩脚,但确实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此事,只能随机而动。”
“此事就此罢了,不需再议。”李适在一边阻止了李勉继续说什么。
“军在外有所不授,此事凭张卿自决就好,勉强不得。平息贼寇固然重要,休养生息也是必须,张伯义等事,一次二次也就够了。”
张伯义打李希烈,把整个节镇都打没了,全军覆灭,忠勇是占了,只是后果也严重。
李勉躬身表示听皇上的,张军的抱拳谢恩。
做这些事虽然都是他自己的本意,但如果有个能理解自己一点的皇帝也是大好事儿。没想到这个李适还是有些头脑的。
事实上李适不傻,也不糊涂,只是性格上有些问题,也有点小任性。
要不然他也做不出削藩的决定,他的眼光是有的,思路也清晰,只是有些急迫,另外就是用人不当了。
大唐历朝诤臣很多,和皇帝对着喷,所以像李辅国卢杞之流就会让皇帝感觉格外的乖好亲切,这也是正常。谁不喜欢吹捧呢?
而且话说回来,能力上这些人那也是有的,奸臣实际上比忠臣更需要头脑和能力。
“张卿,某听闻凤翔在新建街市,还去了城墙?”李适看着张军问。
“是。臣联通了凤翔老县与天兴两城,合二为一,去了城墙城门与御濠。”
“这是为何?无城无濠如何固守?”
“陛下,若强敌已至城下,那有没有城墙和御濠又能怎么样呢?臣立志,除非臣死,绝不会允许敌临城下之事。
臣会把战场推出去,推至远离巨唐疆界,凤翔新军存在的意义就是进攻,再进攻,绝不言守。”
“好。大赞。”李适拍了下巴掌,让张军说的热血沸腾的。
这些年他这个皇帝可是没少憋屈,这里乱那里叛的,首都都被人家占了,自己像丧家犬一样东跑西藏,这时候听了张军的话就感觉说到了心窝子里。
“陛下,”张军灵机一动,拱手行礼:“当初臣不得已起事,急迫中便把军队唤了新军,现在听来已不太合适了。
臣抖胆,请陛下赐我凤翔军新号。”
“你想叫什么?”李适看着张军问。
节度使的军队不归朝庭管理,听调不听宣,实际上就是节度使的私军,朝庭还得管着军费。这就是大唐藩镇政策的最大弊端,也是李适想削夺藩镇的最终理由。
藩镇们都成了一域的土皇帝,和皇帝若即若离,皇帝还得客客气气的哄着。
藩镇向皇帝要自己满意的军号这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镇国天雄定国之类的都有了,皇帝还不能不同意。
所以张军一提这事儿,李适第一反应就有点反感,语气也有些冷。
“陛下,”张军也没在意李适的变化:“臣想请陛下赐名,大唐皇家陆军。凤翔军会以拱卫我巨唐皇家而存在,为我巨唐兴亡而奋战,不负黎元不负陛下。”
李适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勉在一边问:“节镇,何为陆军?”
“陆军,即是陆上之军,日后某还会建海上之军,希望可以号为大唐皇家海军,以示有别。”
“海上之军有何用处?”李适好奇的问。
“陛下,海之大,远阔于陆地,其间岛屿众多矿产物产极其丰富,且海外蛮国无数,终将成为我大唐前进途中的阻绊,臣将一一击溃彼等,护我大唐盛世。”
“海外?有多大?”
“巨唐虽阔,不及海外十之其一尔,这个世界很大,陛下,在看不到的地方,有着更巨大的土地,更富饶的物产,挖不完的矿藏。
比我巨唐还要大的疆域,土质肥沃气候宜人,只有数万茹毛饮血的野人,以树石为器,没有衣服也没有文字,海外不只一两处。”
“你如何得知?”
“陛下,臣曾习地理之术,只是师门有纪法,不得随意宣扬。但臣对陛下绝无半句虚言。”
“老朽听闻,节镇虎堂中有一副世界之图?”李勉盯着张军问了一声。
“是。日后陛下与李相可亲至天兴观看。”
“为何不能晋献?”
“陛下,臣也想啊,那图太大了,占了三面墙,哪里来那么大的帛纸?若是拆散了便没了比较失了意义。”
“为何?”
“陛下,天下间大部分的人连州府都没有离开过,这副图拿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和随意涂鸦并没有什么区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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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臣是藩镇
李适和李勉李泌简单一想也就明白了。
占了几面墙那么大的地图,用纸张绢帛摹下来基本上不太可能,要么就分割,要么就缩小,确实也什么意义了。
而且张军说的对,就算弄下来又有什么用呢?该熟悉的地方一样熟悉,没去过的地方一样不知道,只是看图什么作用也不起。
只是李适确实是有兴趣,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心里痒痒啊。
如果是普通官员,哪怕就是首宰,这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藩镇就不行了,这事儿得商量着,得接受结果。
这就是大唐藩镇的特殊性了,当初的一时之计,结果弄了个尾大不掉,不但不掉,还越来越严重了。
老李家也是想了各种办法,比如册封更多的的节度使来制衡,比如派遣黜陟使,比如暗中挑动各节度之间的战争,比如李适这一次和下一次的削藩行动。
但明显都没得毛用,而且还把摊子越弄越烂,连北方半个国土都打烂了。
从安史之后,基本上北方就没有平静过,每年都有人造反,不停的打仗。
杜黄裳任宰相的时候发动官军除藩,到是取得了一些战果,结果他自己807年拜相,808年就病故了,又扔下一下烂摊子。
就这么打呀打呀,一直打到大唐都没有了,打出来一个五代十国,天下分崩离析,到大宋再次统一起来,疆域少了一半多。
人口速降了七千多万。
农耕社会,人口才是一切,这会儿连征兵都困难,各地军使几乎就没有满员的,就别说和节度使开战了。
大唐最兴盛时,天下十大藩镇,安西,北庭,河西,朔方,陇右,剑南,岭南五府经略,河东,范阳和平卢。兵马一百多万。
结果范阳平卢造反天下开始大乱,到了李适这会儿藩镇私兵化,国家军队不足二十万,各地驻军基本上十不存一。
这还不算啥,安史之乱还打开了藩镇的野心,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虽然造反的总是少数,但各地藩镇基本上都不太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也管不了,甚至连谁来继任节度使都说不上话。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个状态,张军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算是给他带来了最大的好处,可以很自由的去做事不用太顾忌皇帝和中外官员。
除了节度使,其他的他做什么官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甚至都没有问政的机会。
大唐的官制和律法,你不达到首宰的地步根本就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更别想决定或者影响什么大事情。
这么说吧,都不提贱户,良民想经商都不行,想当兵得看机会。
那些说来了大唐进城搞点生意开个饭馆,你想都别想,除非你不想活了。
……
张军也看得出来李适的意思,他是真想看看这副地图。想想也是,一国之君嘛,而且虽然四十出头了,但是好奇心还是有的。
“陛下,陛下等待臣从淮西回来,到时臣请陛下与诸相至天兴一行,授赏军队,视察学堂,体察民情。到时臣定为陛下献上惊喜。”
“善。”李适点了点头,也没管李勉的反应直接就应了下来,李勉和李泌想阻止晚了一步,只能无奈的互相看了一眼。
金口玉牙嘛,说出来了就不能反悔了,更不能不算数。
“张卿打算何时拨营?”
“臣此来就为恭请赦书,随时可以成行。”
李适点了点头,有点开心。
一个节度使这么尊重自己,重视自己,就这个态度就让他相当开心,对张军也是起了喜爱之意。这就是他的性格。
“这个玻璃?”李适又把这事儿想起来了。
“臣回去马上安排,不过,因为此物初现,需要臣的木匠作进入东内进行安装方可。”
“无妨,可去李卿处申领腰牌。”
李适摆了摆手,原地转了一圈儿看了看李勉和李泌:“两位爱卿,可否容朕与张卿独自说话?”
李勉和李泌连忙躬身连呼不敢,一起退了出去,穿上鞋袜走到远离大殿十米之外。屋子里的太监们也都退了出去,不敢旁听。
“张卿,此番淮西之事,爱卿可有信心?”
“陛下安心,臣有把握。”
“如此甚好。”李适又转了两圈儿。张军依礼不能背对着皇帝,只能跟着转。
“张卿,朕……”
“陛下,有话但说无妨,臣素来喜欢直来直去。”
李适还是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说:“某听仙鸣言,张卿不反对内官充军,可有此事?”
“是。”张军点头承认:“臣还说,内官乃帝王之臂肘,除了依附帝王外别无他路,唯有忠心,以当今天下之势,禁军以内官充之利大于弊良多。”
李适拍了下巴掌,连走路也感觉欢快了一些:“那么,张卿对禁军如何看?”
“巨唐之天子,需要禁军来护卫天颜,辟除邪祟,拱卫京都。不过,陛下,依臣之见,禁军还是不要抽调边军为上,只需召附良民,日常勤加操练即可。”
“凤翔军可充否?”李适问到了点子上,紧紧的盯着张军。
这一次他能回来,凤翔军的战斗力是关键,他的禁军已经名存实亡了,自然就琢磨到了凤翔军的身上。
“陛下,非臣小气,凤翔军实在是不适合。”
张军笑了笑,说:“臣之所以能在数月之间聚起大军,除了严加整训日日操练之外,军饷也是重中之重。
现在凤翔军伍一应粮料物使均为公仓度支,另有足月饷钱按时发放,而且不论良贱。这才鼓励了大批流民响应入伍,但禁军不能依此法操办。
而且,陛下,神策军可堪大用,只需整训一番勤为操练即可,并不比凤翔军相弱。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还要看领军将的本事,将无能,与以天兵也难。臣抖胆,到是可以协助整训之事。
另外,陛下,臣准备在天兴兴办学堂,分以小学堂,学堂,大学堂,工技学堂和军事学堂,在盩厔办将官学堂。
请陛下首肯臣附用皇家二字,告诫诸民此乃皇家恩泽,当时时惦念皇恩,学成为国效力。”
“大唐皇家学堂?”李适看了看张军。
“正是。此为民间。还有大唐皇家军事学院,大唐皇家军官学院,用于集训诸将士战阵之术,颁皇家之恩泽。”
李适想了想,问:“你说的这些,可能在诸地适应?”
张军摇了摇头:“臣建议陛下莫急。凤翔可做为试典,等有了成效,也等臣扫除藩篱归来再徐徐图之为好。”
李适琢磨了一下,感觉张军说的有道理,而且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点了点头。
“如此,还请陛下赐以墨宝,臣当请大匠功刻于学院正门之悬,令所有入院将士可以观瞻。”
“可。”李适感觉这事儿可以,痛快的应了下来,旋即眉头一皱:“张卿啊,我听说,你拿了吐蕃两万战卒?”
“啊?”张军愣了一下。我靠,这是谁特么胡乱打小报告的?
“可有此事?”
“是,不敢欺瞒陛下。不过……陛下,若信臣,此事还是装做未知可好?”
“为何?”
“陛下,臣拿了两万战卒,又有吐蕃皇族论莽罗衣,吐蕃如何善罢甘休?若是遣人来问,陛下该如何应对?”
李适想了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依张卿之见?”他也是没办法,他也想硬气点面对外夷,可是家里四面着火,确实打不得呀。
“陛下,臣是藩镇。”
我是节度使啊,大唐的节度使向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做人行事一个比一个跋扈,这一点天下皆知,皇帝想管也管不了。
“那,若吐蕃一怒之下侵袭边塞?”
“陛下,臣敢立军令状,保他有来无回。”
“善。此事,朕从不知晓……可是,张卿,数万人,每日人吃马嚼,你欲何为?”
“陛下,臣打算修一条从大散关一路联通泾宁延州诸城,再从延川南下,经奉先至同州的道路,此数万卒正好堪用。”
李适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张增,够狠哪。这几万人还能活着回去吗?
“对了,陛下,臣有一请。”
“说吧,此殿就你我二人,有话尽管讲来。”
“陛下,臣已身负六镇,本来不该再存贪念,不过,陛下能不能答应臣,不管谁来节制河中及夏绥,臣想借绥州以降至夏阳,黄河两岸之田亩。”
“只要田亩?”
“是。”
“用来做甚?”
“陛下,臣想在此处试耕棉田,若成功,可利天下。”
“木棉?”
“陛下,棉分若干种,长势各有不一,要试过才知哪一种最合适。”
李适皱了皱眉头:“此物大量耕种,有何作用?可能替代粮粟?”
“陛下,此物可成衣,松软贴身保暖,可填弃被衾绵衣使冰寒不能侵,可替代桑麻丝绢从此不需捣衣,物价也是相比桑麻。”
李适到是不怀疑张军乱说。
他现在已经是六镇加身,没必要用这些话来骗他,再说这一带大部分本来就是鄜坊域内的土地。
背着手慢踱几步,李适问:“张卿可有信心抵住吐回二夷?”
“若是攻打,臣怕是无法一心二用,但若是防守,臣敢死效。”
李适点了点头,看了看张军:“那便,待张卿凯旋之时,朕去天兴看一看。”
“诺。”
“敕可晚些便与你。”
“诺。陛下,后日卯正,陛下可否率众臣至朱雀门?”
“何事?”
“如今陛下初回上都,长安城民心未定,臣此次出征,不如结军穿城而过,陛下与众臣可在朱雀门头观阅,以振全城人心。”
这是张军灵机一动想到的,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凤翔新军大唐皇家陆军旗号打出去呢?以一场震撼的方式扬名,让长安城内的百姓与诸官毕生难忘。
对,就是阅兵。只不过不能像后世那样繁琐了,只能从简。那在这个时代也一定是令人惊诧的。
这个时代的部队行军,反正,就是没散花就是了。
第215章 君臣约定
“让朕来誓师么?”
“陛下只需着甲,与众臣在城头观阅即可,陛下当站于正中前排,偶尔招手示意就好,其他臣自有安排。”
“好。可还有交待?”
“是日,臣当封禁春明至金光之街道,任何人不得横行,待大军过后即可解禁。”
“到是小事。”李适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这事儿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儿,皇帝誓师,让天下臣民看一看,还可以威慑一下长安城内的官僚。
他们不怕禁军,不担心夷狄,但是不敢不怕藩军。说起来可笑,实则可悲。
李适是毫不怀疑张军的动机的。还是那句话,如果张军有什么其他想法,他根本就回不来,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需要着甲么?”
“当然,陛下,这是你的大唐皇家陆军首次出征,将顺着陛下的刀锋摧毁一切敌人,把陛下的意志推行到战马所及之地。”
“好,张卿,你是好的。”李适有些感动了,更是心血澎湃。多少日夜多少无奈,多少屈辱,仿彿都在这一刻消散去了。
“前期朕……某……是我不对,不该扣压张卿你的功勋,我这就下诏去了你的朝请郎文散,把该有的赏赐补全。”
“陛下,此情臣领了,但陛下不必如此。”
张军行了个礼:“不如就将朝请郎做为臣与陛下间的约定,待臣平静天下收复疆土那一天,再由陛下亲手把它去了。”
“好,我应了。”李适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过来紧紧的抓住张军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话说做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是享受不了这会儿人之间的这种亲近行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不说,浑身都僵硬了。这太特么基了。
“陛下。”张军抽回手拱了拱。
“有话就讲,什么都可以讲。”
“陛下,臣冒犯。臣闻听陛下在梁州欲立琼林大盈,被诸臣进谏了。”
李适老脸一红,转身假做踱步,摆了摆手:“是朕昏聩了,一时起意,已经否了,从此不要再提。”
说到这儿,李适下意识的使劲攥了攥拳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陛下,若臣说,臣知晓陛下是何用意,知晓陛下所欲何为,也支持陛下所为呢?”
“你?”李适飞快的转过来看向张军,满脸的不信和震惊。
“陛下,臣真的知道,因为臣想的和陛下所想雷同,那也是臣的心愿。陛下,将此事交与臣吧,你只管等着看,看结果,看明日之天下。
另外,宫中所确实需要内库,不如臣就将镜鉴的收入那部分单独存放,以备宫中所需罢,免得招人诽议,陛下可选派能人作为督办。”
“此物可累巨财?”
“是,天下间只有臣这一家,数年内可比宝贝。臣上献十之三分也算是缴税了,就不另行赋税,如此也可让天下人皆知臣之贪财。”
“这是何意?”
“陛下,人总得需要弱点的,此事陛下心中有数即可。另外,臣请陛下不论何时何地,能对臣以信任之心。
臣在此立誓,终生必不负巨唐,若违此誓可遭五雷轰灭之。”
“我当然信卿,何必发此毒誓?”
“陛下,臣是藩镇,日后也必会有些僭越冒犯之事发生,到时满朝官将必会对臣大加谏讼,臣怕到时候陛下惶恐了臣。”
“这是为何?”
“陛下,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做,必须要做的,除非有一天我巨唐海晏河清,再无纷争利害。
但臣保证,此日必将会来,也一定会来。”
“好,朕也应了,张卿尽管放手去做就是。张卿……对仙鸣文场二人如何看?”
“陛下,此事不需问我,陛下依心去做就是,只是莫要再发生边令城之事就好,还是需略加限制。”
李适点了点头,想了想放过了这个话题。
今天李适是相当高兴的,张军的表现和说话让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底气,对未来也有了明确的希望。
“陛下,若无别事,臣就告退了,后日朱雀门上之事,臣还需准备一下。到时将士们会呐喊,陛下做好准备,莫要被惊吓到了。”
“呐喊?喊什么?”
“自是振奋人心之语,尊崇陛下与巨唐之语,让满朝诸臣与京都黎元听上一听。
千人齐喝必是声势浩大震撼天地的,陛下可视其为军士对陛下之忠心即可,莫要慌张出来被诸臣与黎元见到。”
李适想了想那种情景,不禁就有些盼望起来:“好,如此张卿便去吧,朕等着看。”
“诺。臣告退。今日臣与陛下所对,还请陛下不要与他人提及为好,任何人。”
“好,你去吧,朕知道该当如何。”
张军也不再多说什么,施礼退了出来,在门口穿好鞋袜。那边十数米外等待的几人见张军出来,招手相邀。
张军走过去拱手挨个称呼了一声,尤其是陆贽,自己还要承人家人情的。
一人塞了一小块镜子:“此物回家再看,是某亲手所造的镜鉴,不成敬意。日后某会在西市出售此物,还需各位照应一二。”
“节镇,那玻璃之事,你能确保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么?”李勉盯着张军问。
“李相安心,某行事会有分寸,必不会累及陛下与诸臣半分。此物某要行商天下,若陛下宫中都没有,那就是大不敬了,某不敢承担。”
“李相,节镇需招募抚养军队,又要四处征战,糜耗钱粮不可计数,确实需开辟财路才是,某支持。”
李泌冲李勉拱了拱手,陆贽也一样拱了拱手,表示同样支持。李勉想了想,看了看张军,最终还是点了点,把拿在手里的布包塞入怀中。
“如此,某便去了,待某淮西归来再来拜见诸位。”张军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向含元殿方向走了。他要回去安排阅兵。
回了军营,把不需进宫的事情和大娘子说了说,也给她讲了讲节镇与皇帝之间的一些情况让她了解一下,便招人来商量正事。
……
两日的时间转眼即逝。
六月初三日。
今天不是朝日,但李适还是下令把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传了过来,在西内集合。
大唐的皇帝自高宗以后已经极少在西内办公居住了,所以大臣们都相当诧异,按时到了以后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猜测。
因为现在西内这边也就是举行一下大祭大典一类的活动才会启用,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皇帝回了长安,想在今天祭天地拜列祖。
只不过,也没听说有相关准备。祭祀不是小事儿,得提前数月就开始准备才行。
正议论间,只听传声太监一声悠长的唤令,一身甲胄的李适与同样一身甲胄的霍仙鸣窦文场出现在诸臣面前。
“陛下?”众臣大吃一惊。除了御驾亲征或者国家级战争的誓师,从来还没听说皇帝着甲的,这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诸卿随朕来罢。”李适冲一众大臣们点了点头,带头登上西内城墙。
整个长安城,东西两内与兴庆宫都在城墙上相联通,皇帝行走于各处之间是不会走城内的道路的,好不影响城中百姓的正常生活。
众臣一头雾水,随着李适登上城头,一路行至朱雀门这边。
霍仙鸣早已经给皇帝准备好了站立的位置,直接把李适引了过去,安排其他诸臣依次在两边站列。
李适扭头看了看差不多了,冲霍仙鸣点了点头,霍仙鸣便去着人给张军传令。
凤翔新军的一部分部队早已在金兴门外准备妥当,张军的全副仪仗打头,张军骑着战马在仪仗之后,然后是牙营,霹雳营,大风营,其他诸营依次。
因为霹雳营只有一个营,便把部队都是以营为单位编排整队,一共二十个方队,加上仪仗和牙营,二十二个。
其中骑兵十个,步兵十二个,步兵在前。
张军骑在马上琢磨着此次出征的相关事情。
大娘子与小清禅母女还有家里的婢女仆妇都已经返回天兴城去了,新军的其他部队已经于昨日先行一步去了蓝田。
他今天带着剩下这些部队走完阅兵不会停留,直接奔向蓝田汇合大军,然后便取商州进入山南道而去。
第216章 大唐万胜
“郎君,大监着人来说那边准备好了。”武怀表一路小跑过来报告。
张军点了点头,往朱雀城门那边看了一眼:“那便开始吧,你在后指使,随后自行赶过来。”
“诺。”武怀表领了军令翻身上马前去调度。
只听一阵鼓响,两队凤翔骑兵顺着金光门进了金光门街,顺着笔直宽阔的大街两侧直奔向正对面的春明门。
听到那边战鼓响动,骑兵冲门入城,朱雀城门上的诸臣发出一阵噪声,慌乱起来,不过李适稳稳的站在那里动也未动,大臣们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李适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叹了口气,目光也冷了起来,看着下面的凤翔骑兵打着旌旗过门而去,至春明门停下来。
骑兵在两道城门之间顺着大道两侧排成两列,战马肃立,骑兵手执大槊横指不动,只有背后的旌旗在风中招展不止。
长安城的主路很宽,按现在的计量来说,有接近一百二十米。这是横街,而南北向的顺街最宽就是朱雀街,达到一百五十米。
骑兵就位,战鼓声一顿,号角声起,战鼓再次换了节奏加入进来,正是大唐军队进攻的鼓角之章。
战鼓声雄浑有力,远远的传扬了出去,所有听到的人的心脏都在随着鼓声跳动,一股肃杀的感觉升腾而起。
这东西在空旷之处可以声传数十里,可以想像靠近的感觉。
“起。”武怀表大喝一声,张军的仪仗开始移动,顺着大街前行。
今天有些风,各种旗帜随风舞动招展着,更添气势,站在街道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已经僵立,紧紧的捂住孩童的嘴,不敢发生声音。
这是大唐的藩镇从诞生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全副仪仗进入长安城。其实张军还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太多,结果巧合之下就完成了这个成就。
鼓角队走在前面,一边行走一边用力的奏响,后面就是一面大纛,上面不再是常见的硕大唐字,而是李适手书的大唐皇家陆军六个金色大字。
连张军的帅旗都是李适给写的,也是大唐独一份儿。话说这哥们写的一手好字,不比什么大家差,相当漂亮。
长安城太宽了,接近九点五公里,当然不可能真的从金光门走到春明门,只是截取了以朱雀门为中心的一段儿,有两公里长。
城上诸臣听到鼓角声反而安静了下来。这是自己的军阵鼓角,大家都听习惯了,反而听着心安,然后就看到两里外升起了仪仗。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居中直立的李适。在上都升仗,这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欺君之罪都不能形容,这是骑到皇帝脖子上了都。
李适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星光,手握刀柄,看着远处缓媛走过来的仪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在吹,旗在舞,鼓角铮铮,其他再无二声,天地间在鼓角声中显得尤其的寂静,肃杀。
很快,仪仗就已经走到了朱雀门下,着了全甲的张军和李适目光相接。张军冲李适点了点头,握住横刀刀柄,慢慢抽离出来斜举。
城头上的李适也抽出了横刀,君臣隔空以横刀互相致意。诸臣中就有人脸色泛白,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恍然,有人不解。
“臣张增,请命出征。”
“准。”
墙高十二米,君臣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张军将横刀在头上晃了一圈坚定的指向前方:“大唐皇家陆军,奉敕,出征。”
“万胜,万胜,万胜。”
鼓角声猛的拔高起来,变得激烈。
近万人的同声齐喝排山倒海一样,炸响在长安城上空。
胆小之人只觉股间一热便丢了,跌倒仓惶者不计其数。
张军后面就是牙营,距张军有五十米,随着张军挥刀齐呼万胜,带队的两位营长抽出横刀斜举过头:“牙营都有,致敬。”
刷,整个牙营将士齐声抽出横刀斜举,脚下用力踩踏,踢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正步。
其实并不太标准,但也有了六七分,好在整齐,也是颇有气势。
刀光闪烁,队型方正整齐。咵,咵,咵,咵,将士们目不斜视表情肃然,迈着一模一样的步伐坚定的走到朱雀门下。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陛下万胜,陆军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呐喊声滚滚而上城头,李适只觉头皮一麻,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指节都青白了,浑身都在兴奋的战抖。
诸大臣表情各异,不过全部是呆痴状,有些仆在城头上往下看,一个一个也是控制不住的战抖着,有些老臣的胡子都抖出虚影来了。
牙营后面是霹雳营,也是横刀致敬,再后面的大风营则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复合弓。
“皇家陆军,陛下刀锋,用我必胜,四海可敌。”
“雄军,雄军,如此雄军。”李勉哆嗦着嘴唇念叨着。
李晟和浑日进等一众中官将军也在城头,握着拳头眯着眼睛看着城下的方队咵咵的前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激动兴奋是有的,振奋也是有的,还有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到是戴休颜一脸的笑容,也不顾礼仪趴在城头上往下看。
张军怕吓到他,昨天晚上就着人通知了。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任军官学校校长,可别直接吓死了。
至于别人,爱死就死了吧,雨我无瓜。
确实有不少人被吓到了,脸色苍白浑身冒汗的,躺倒在地浑身抽搐的。
后面走过来的就是正常部队了,不过并没有举横刀,而是背负着的三棱刺。这东西和步枪有点像,张军觉得更有感觉。
也是,齐刷刷的银白色大长刺,一看就带感。第一次观看的时候,张军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国庆阅兵日。
骑兵走在最后,战马其实指挥起来比人还要简单,走的也比人更整齐,连骑在马上的人都被动的更加帅气了些,只是战马踏不出正步,有些安静了。
这到是张军忽略了,后面应该放步军才好,不过口号喊的巨响,也算不差。
主要是整整齐齐的队列方块实在是太霸气了,第一次观看的人无一不是莫名的激动起来,就感觉浑身热血在烧,恨不能马上拿起横刀去找敌人大战撕杀。
一种叫做士气的东西在满朝文武,守城诸兵和城内黎元百姓之间默默的产生并飞速传染着,随着凤翔大军的远去,一种全新的气氛笼罩了长安城。
武怀表带着他的班走在最后,到了朱雀门下以手击胸,对着城上大喊:“大军归来之日,必请圣上贺功。”
李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举起横刀就喊了一声万胜,还破音了。太激动了。
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军会给他看这么一场振奋的出征。完全被震撼了,而信心也在不断的加强,加强。
“万胜。”武怀表带着十一个人大喊着跑了,去追前面的部队。街道两旁的骑兵有序的跟在他们后面。
一声一声的万胜飘荡在金光大街上,突然不知道哪里跟着喊了一声,很快整个街道两边都喊叫起来。
万胜之音在长安城上空久久也没有散开,甚至城外也传来声声相和。
这一天,被长安诸民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自从那一天开始,大唐的精气神儿,变了。
那年那月,记忆
每年的二月二,我都没有办法写故事。
一个四十八岁的老男人,每年的今天都会什么也做不了,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然后眼泪不知不觉的流。
自己也搞不懂,其实也并不是伤心,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多东西,很多感情,很多人和事,其实都被时间慢慢磨掉了,弄丢了,剩下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回忆。
那是一个山沟,一个只有六户人家的山沟,村里人都叫它南沟。地图上叫刘虎沟,距离村子还要向北走一里地的样子。
西边是坡,坡上是国防公路,东边是一条小河,很窄,也很浅,但很清澈。
篱笆帐子夹的齐齐整整的像个田字格,把空间分成几大块,院子就在正中。
院子的东边是一架不知道年头的葡萄架,一头搭在帐子上,一边连着猪圈,猪圈西就是高大的烟囱,那种黄泥和石头垒起来的有个高大脖子的老式烟道烟囱。
每年春天,雪融化了,山上发出绿草的时候,院子的柴门就会发出新叶来。很神奇。
房子是茅草屋,厚厚的茅草筛的屋顶,用黄泥和了切碎的茅草砌的石头墙,很厚,很保暖。
窗子分上下两截,上面是外翻式的,糊着窗纸,下面是固定的整扇,是玻璃窗。不过整扇都能拆下来,夏天热了就会把窗子拆掉睡觉。
屋里是黄泥垒砌的南北炕,中间有火道联接,地面就是夯土,烧土灶。
土灶烧出来的饭菜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对我来说就是香甜。火炕总是被土灶烧的热热的,那就是我的乐园。
夏天的时候为了不把炕烧的太热没法睡觉,吃饭就以冷食为主。
房子是坐北朝南,主屋是东屋,西屋只有一铺炕,平时主要是用做仓库,存放粮食和工具,还有不是经常见的好吃的。
东西屋之间就是灶屋,东北叫外屋地,有三个土灶台,正中间是一架很大的石磨,每年会从队上借了小驴回来,磨豆子,磨玉米。
豆腐都是自家做,没有地方买,就是磨出来用土灶熬煮,一年也难得做一次,像过年一样。
吃水靠挑,六户人家共用一个水井,离着有个几十米远的样子,其是就是那条小河的拐角处,也不知道是小河的水流进了井里,还是井里的水流进了河里。
最喜欢的事情是用烧后的灶灰捂土豆,等熟了扒出来一边烫的直咧嘴一边往嘴里塞,又香又甜,那股味道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最好的东西是泼面片儿汤,用白面和着淀粉做的,很难得吃上一回,除非家里有病号。我记忆里只吃过两次。很香,又嫩又滑。
最常吃的东西是炖菜的时候直接在铁锅边上贴出来的玉米面饽饽,带着层硬壳,很香。
一到夏天,房前的菜园子里各种蔬菜结的满满登登的,茄子辣椒豆角豇豆西红杮黄瓜生菜,什么都有,现吃现摘,那个味道现在的菜没有。
房后是大田,种玉米高粱,或者土豆。还有南瓜。
高粱和玉米都是青纱帐,也是夏天的游戏场,不过我胆子比较小,不太敢钻,一个人也不敢出院子的大门。
院子里很热闹,大狸猫高傲的很,一般不搭理人,自顾自的舔爪子,晒太阳,或者几下子就跳得无影无踪的,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出现。
它抓了耗子或者鸟,蛇什么的会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从来不往家里带。晚上喜欢钻到我的被窝里睡觉。
大白狗比较粘人,喜欢围着人转,欢快的陪在身边,天天吃着猪食从来不会诉苦。
大公鸡每天都要蹲在帐子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母鸡就带着小鸡满院子的刨,我经常跟在后面看,看看它们到底能刨出来什么好东西,不过都是以失望结束。
鹅就很懒,几只聚在一起也不太动,摇摇晃晃的抻着脖子到处看。它们总和狗打架。
房檐下是一排滴雨石,被水滴出了一排小窝窝。它们是我和哥哥每天的凳子,或者在上面砸核桃,砸榛子,砸一切想砸的东西。
院子外面,西边门出去是个陡坡,爬上去就是公路,路口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了的核桃树,有十几米高,我从来没见过它的孩子。够不着。
公路两侧都是护路队栽的槐树,开花的时候特别香,也可以吃。就是结了荚以后就有点不好了,上面会停臭瘪虫,碰到了就沾一手的味道,洗都洗不掉。
核桃树下面的半坡上有一棵山楂树,也有几米高,不过山楂树分叉早,可以爬,只是要小心它的刺。山楂树下有一块很大很大的青石,是我们的基地。
山楂树再下来到菜园子之间,有一小片儿樱桃树,每年都会开花结果,只是果子比较小,不过很甜。樱桃树下会种草莓,不过不经常。
房子的西山头开始,一直向后到大田的端头,顺着公路边都是李子树,顶点是一棵苹果梨,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只是结的不多。
整个大田的边缘都长着刺玫,会结红红的小果子,但是不能吃,没有果肉,里面躲着蝈蝈,一天到晚叫个不停。
哥哥抓蝈蝈有点厉害,我找不到,只能跟在哥哥后面看热闹。我也怕它咬我。
每天早晨,山雾未退的时候,四面的山林里就像开演唱会一样响起各种小鸟的叫声,各种各样,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它们的窝里找找有没有蛋。
长长的砂土路上几乎一年也难得见到几辆车,河边有一棵大柳树被雷劈了,但从我有记忆一直到几十年以后,它还在。
公路往南,它就绕到山上去了,七转八转的拐到山的另一边,在西北的山岭上留下一道豁口,过去翻过两座山坡就是火车站。
这一片一千多个平方的地界儿,就是我的童年。我和哥哥和童年。
后来长大上学了,只有放假才会回来,每次从西岭的豁口上下来顺着人踩出来的小路穿过杂草和树丛,就能在叉路口或者那棵大核桃树下面看到站在那里等的姥姥。
不管冬夏。
她总是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喊着我的名字,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瘦瘦小小的身子也总是微弯着,站不太直。
年年如此。
一直到这座房子再也不在了。
后来我去过几次,那棵核桃树还在,山楂树也在,大青石仍然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可是我的童年永远再也找不到了。
一晃,姥姥去世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很多年了。
我记忆里最好吃的菜,是姥姥炖的酸菜,最美味的饭,是姥姥做的面片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相比。
就是再也没有了。
是啊,再也没有了,一切都消逝在了时间里。
可是,记忆还在。
偏偏它还在,而且还那么清晰。
每年二月二这天,它就会大喊着告诉我,今天是姥姥的生日。声音有些大,震得我眼睛里冒出来很多,很多……无法控制。
姥,我想你了。
真的想。愿你在天上,不再受到任何的苦。
第217章 百年更替
凤翔军出了春明门就直接折向城南走了。
金光春明大街恢复了通行,人们涌上大街,顿时热闹起来。
李适扶着横刀站在朱雀门头上看着面前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看着上面的行人熙熙攘攘半天都没有动。
陪在皇帝身侧的一众文武官员自然也不敢散了,只是在一边围成数个大小圈子低声议论起来。
“大家。”同样也是一身甲胄的霍仙鸣轻轻提醒了李适一声。
“嗯?嗯。”李适回过神儿来:“散了吧,各回职司……让诸相稍后来议事。”
霍仙鸣便去传令,李适低头看了看脚下朱雀大街与金光春明二街的交叉口不知道了想了些什么,又站了几分钟,等诸官告退散了这才转身。
也没用步辇,就顺着城上慢慢走回了东内。
……
城中的纷纷议论还有震撼,皇帝和大臣们的反应都和张军没什么关系。
部队一路向南,顺着浐水直奔蓝田。
蓝田因‘玉之美者为蓝’得名,意为最美的玉田,蓝田玉是四大名玉之一,是始皇帝传国玉玺的原料。
始皇帝在蓝田建鼎湖宫与御羞苑,汉代这里属皇家上林苑范围,是武帝刘彻养病的地方。
汉末,上林苑向平民开放,蓝田皇苑的身份渐渐没了,变成了京畿一县。
张军骑在马上,打量着周边,心思也在飘远。
从春明门出来顺着浐水向南一直到蓝田鼎湖,都是西汉皇家上林苑的范围。
东起鼎湖宫,西到芒水畔(黑河),南抵秦岭终南山,北至渭水。方园数千里。
几百年过去,王朝更替,昔日盛景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上林苑也早已成了普通民户的居地,陵居遍地,只留下一地苍夷。
左边便是后世白鹿原的位置,这会儿还没成型。
长安周边八水全是沙河,这也是整个黄土高原上的特点,大量的河沙不断冲积,河流频频改道。
就像霸陵原来在灞水以北,汉灞桥以东,后来就跑到灞河西岸来了。不过好在数千年的时光也没有把它磨平淹灭。
汉代还没有把帝墓葬在皇家园林里的习惯,都是另辟墓址,一般都会选择依山傍水可以俯视皇家之地,有守护的意思。
像霸陵和左近的长门宫就是在上林苑之外的东郊上,汉代的时候就是荒野,没有人烟,所以后人也把长门宫称为冷宫。
多说一句,金屋藏娇是小说里的故事,来自班固的志怪小说《汉武故事》,史实上并没有任何相关记载。
对于一代雄帝和他的皇后来说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是虚构。
历史上虚构的故事和小说人物其实相当相当多,很多都被当成了历史在流传,比如四大美女十大名剑三国什么的。
从长安到蓝田并没有多远,而且这边的路况也是相当宽坦顺畅,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地方,和等在这里的前队汇合。
半路上武怀表带着骑兵仪仗就追上来了。
这么快主要是没有辎重,接下来就不行了,随行辎重车队营役劳工什么的几万人,还有大量的牛车,想快也快不起来。
好在这一路东去都是官道,也不用考虑打仗,应该也不至于太慢。
只要一出内乡、菊潭二县便脱离了大山,再往东便一马平川。前行探马早就派出去了,大部队只管跟着探马一路东去。
随军辎重主要是以武器弹药械使物料为主,路上自有延涂各地州县提供相应物资或者粮食。所以只带了些应急。
这也算是一种潜规则,大军所过之处各地州县不用你找上门,自然会出来劳军以示友好,同时也是谢绝的意思。
其实就是粮料我给你了,你赶紧走吧这个意思,避免军队祸害地方。
张军到达蓝田的时候,蓝田县令就在带着人手劳军,带着车马给大军送粮料肉食。这边一直也没被乱军祸害过,到是富裕的很。
张军和县令见了一面表达了一下口头感谢就下令开拔,大军分成五路护着辎重起营,开始向商州行军,队五延绵出去十几里。
从商州往邓州这一线并没有被多年的战乱侵扰的厉害,虽然也有影响问题不大,一路州县百姓的状态看着比长安周边都还要好些。
不过三天以后抵进邓州的时候,这种状态就不存在了,开始出现荒废的村子和田地,十数里无人烟,到处都有兵马侵袭的痕迹。
到了这里就算是进入战区了。
783年李希烈大战四方,南突北闯大破襄州襄阳城,往西占领了邓州,留大将姚詹驻守。
这会儿从邓州开始,东至宁邑南至安州都还是李希烈的地盘,到是北方的汴许诸州已经被官军夺取。
“传令全军,与淯水安营补发物料备战,今日晚食羊。”
“诺。”
张军看着手里前方探马不断传回来的情报,比对着脑中的地图山势河流,一边做敌我区域标注,一边琢磨第一仗在哪里打。
这一路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推就是了。
很快营地就在淯水河边立了起来,伙帐那边开始杀羊,后勤那边开始计发弹药物料。
每个战士三天的粮食马料,箭支,备缰,绳索等等。
老兵一脸漠然的开始用油擦刀,检查弓弦和弓身,新兵就跟在一边学着,一脸的紧张茫然。
弓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是一根奇型怪状的木棍一样卷曲着,都是在临战前上弦,这样可以保护弓和弦的使用寿命。
而且弓和弦都要用油来保养,相当精贵精细。
霹雳营以班为单位领取铁雷,一箱一箱的扛回帐蓬再分到个人手中,大风营也在擦拭弓身用油浸润弓身弓弦。
同样一箱一样的特种箭支被送到帐前,上面贴的麻纸上写着各种外人看不明白的编号。
霹雳营还有投车,营役正在抓紧时间组装调试,各种组件一样要用油来浸过。
别的不说,一次备战光是用掉的油就是一笔巨款了。不管在什么年代,战争都是在烧钱。
……
长安,东内。
宣政殿日华门外,门下省办公室侧堂。
李勉,李晟,李泌三人正跪坐在席榻上吃茶粥和点心。
大唐中官打卡上班提供零食酒品茶点还有早午两顿饭,相当相当丰盛而且不限量。
“老朽老矣,如不是陛下刚刚回来,老朽已经上书致仕了。近年越感身体不支。”李勉叹了口气,看向门外。
“李相老当益壮。”李泌安慰了一句,李勉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看向李晟:“西平公现在越发的精壮了,以后,朝内外就靠你等人物了。”
李勉比李泌大五岁,比李晟大了十岁,到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李晟捻着胡子在想东西,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李勉说:“李相,此次凤翔军如此大动干戈,李相可看出什么?”
嗯?李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并未有什么,西平公何出此言?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某到是只觉震撼,莫名下就觉心血沸腾。”李泌回忆着阅兵的情形感叹了一句。
“确实振聩人心。”李勉点了点头。
“李相,常侍,不知可曾发觉凤翔军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李晟皱了皱回忆了一下,说:“张增之后是牙营,牙营后两军,若没记错,前军全身着布甲,上衣却是没有见过,也并未着盔。
而后军该是弩营,着皮甲也是未盔,不过,彼等所持之弩弓某却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与制式并不相同。”
李泌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某到是只去惊异了,西平公如此一说……确实不同,好像上下有轮状物,像是金铁所铸。”
李晟缓缓点了点头:“常侍并无看错,不只是那奇怪的轮子,弓臂也是金铁所铸,是从未见过之物,只是不能确定是弓还是弩。”
李勉想了想,说:“在梁州之时,凤翔到是有上书提及武器,横刀弓弩都有提及,言张节镇能匠作,新改兵武,请陛下议功。想来就是了。”
“看来,这位节下,是满怀信心啊,难怪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
“西平公此话某到是不敢苟同,张节镇我等都接触过,并无霸道之相,也并无竖子之心,此事老朽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李晟摇了摇头:“某并未说他心有二意,只是……不知为何,某总是心中难安。”
李勉和李泌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霍仙鸣在门口出现,拱手给三个人施礼:“见过李相,常侍,西平公。李相,陛下有请金銮殿。”
李勉扶着席榻站了起来,李泌伸手扶了一下。
“身体越发的沉重了。”李勉叹了一声,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口穿鞋袜,李晟和李泌也跟过来。
主人走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在此逗留。
“常侍,一起去左院坐坐?”李晟邀李泌去他的办公室。暂时他负责神策军指挥,在金吾左卫院办公。
“今日不了,某还有事待办,改日过来再与西平公茶叙。”
几个人出来在门口分手,李勉跟着霍仙鸣去了金銮殿。
金銮殿是大明宫里的一处便殿,因为建在金銮坡上而得名,并不是主要理政场所,所以叫便殿。
大唐皇帝在非正朝时间召见大臣比较随意,不过因为金銮殿通翰林院又可以俯视太液池,就成了经常的地方。
像翰林写东西,首宰值班一般都是在这边。
李白李商隐白居易贺知章元稹这些课本上的人物都在这里上过班。
第218章 兵临邓州
朝雾蔼蔼,如纱似烟。
淯水河宽阔的河面波澜不兴,缓缓向南而去,在邓州以南汇合了泌州沘水贯入长江。
张军负手站在临时大营的东边晀望着河水,其实是看向对岸。
过河就是南阳县城和淮安县城,两城相距不远,再往南是穰城,穰城再向南就是邓州。
这一线再往东推便是泌州,蔡州,也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蔡州就是驻马店市范围,不过蔡州城是在汝南,是州治所在。
早上的空气总是那么新鲜,虽然这里已经离开了山区,但仍能听到阵阵鸟鸣,颇有几分诗情画意般的恬静。
营中各处伙帐都在熬煮早饭,袅袅炊烟随着河风散入到晨雾之中,让雾也多了几分烟火之气。
兵将们已经全部起来。
今日没有早操,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准备武器打理甲胄伺弄战马,准备渡河。
“郎君,吃早饷了。”武怀表快步走过来叫张军去吃早饭。
“今日小食要让将士们吃饱。”
“已经安排好了,连霹雳大风二营的随营夫也一样安排好了。”
“嗯。仗要靠军士们去打,事情要营夫们去做,这都是取胜的根本,日常需要谨慎,千万不能马虎。”
“诺。”
“越是高高在上的时候,越要体恤下面的人,一盘散沙是没有战斗力的。”张军负着手一边往大帐走,一边教导武怀表几人。
这就是跟在领导身边的好处了。
“探子可有情报传来?”
“有。邓州守将唤姚詹,是李希烈手下大将之一,颇有武勇,擅使槊。乃李贼襄阳一战中的悍将。”
张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握了握拳头:“徐并二都督一去,天下何人敢言擅槊?宵小罢了。”
“郎君英明。”
“滚蛋。去吃饭。”
徐州大都督秦琼,并州大都督尉迟敬德,高宗李世民的铁三角,都以擅槊著称,大军之中取敌酋之首如入无人之境,这是张军崇拜的人物。
凌烟阁二十四画像,若论武勇,也就是这两位能让张军敬佩一下了。
一边吃饭,一边把侦骑传回来的情报看了一遍,在心里反复计算,一顿早饭吃完,张军心里也就有了定计。
凤翔军大营的地方,距邓州还有一百二十里有余,也是此次出征要攻打的第一座城池。
至于河对面的南阳淮安两县还有穰城张军完全没放在心上,邓州一下这边自然也就溃了,不用打。
南阳县,也就是南阳郡便是当年诸葛亮隐居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还没出名,要等元末明初罗贯中把小说写了以后才行。
诸葛亮这个人其实一生过的有点平淡,大部分时间都上班打卡混个日子,职务也不高,一直到刘备要死了才上位,没想到却在一本小说里红了。
甚至后人就拿小说里的内容来当做历史分析他,崇拜他,也不知道他在下面是怎么个心情。
从三顾茅庐开始一直到白帝城托孤,这当中他的丰功伟绩基本上都是罗贯中为他量身定做的,要么就是无中生有,要么就是李代桃僵。
如果他真有那么厉害,也就不会发生八百里火烧连营蜀军大溃败刘备死在白帝城这事了。
这里加一句,桃园三结义也是假的,关羽的年纪比刘备还大。
而且关羽反出曹营也不是要千里送嫂找大哥,而是曹操抢了他想要的小寡妇,他一怒之下才弃官而去。
南阳淮安两县合起来,就是今天的南阳市。
在德宗这会儿,这地方还是偏远小县,十分不起眼儿。
吃过早饷大军集结起来渡河。
辎重已经下发到各营军士手里,辎重营完成任务原路返回,只给霹雳营和大风团配了一些,他们的武器有些重了,全让军士带着不现实。
过了河之后,大军就得开始以战养战,一路抢到蔡州。不过因为少了辎重营,行军的速度到是可以提升不少,相对糜耗也会少很多。
大军渡河比张军想的要轻松快速很多,到是让他白耽心了一场,这会儿的军队翻山过河自有一套成熟的方案技术,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他来操心。
等下了邓州那边有战船可用,就更加方便起来。
张军对这个时代最深的感触就是水路的四通八达,做为后世人真的难以想像。船比火车都方便,只是要慢一些。
唐代的造船技术是相当成熟的,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的造船以及航海发展。
可以这么说,大唐成就了整个世界的发展脉路以及绝大部分技术。
大军渡河,张军找了孟保,惠静寿与孙福达三人来自己帐里议事。此次出征就带了他们三个出来。
张良镇守天兴,杨怀兵在泾州,高固去镇守宁州一线,并打探朔方那边的情况。
现在张军还是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就更加迫切的想快点把军官学校弄起来,只是这事儿实在是急不来。
“渡河之后,某与孙将军去邓州,孟将军带人拦在这一线,惠将军围裹穰城。”
张军拿着铅笔在地图上画着讲:“你二人不为攻城,也不必攻,只需切断三城与泌州的交通就好,注意扫除对方游骑封闭消息。”
“郎君。”孟保拱了拱手,但话被张军打断:“不必多言。听闻邓州姚詹乃猛将,某亲去会上一会,也好判断一下李贼手下诸将的深浅。”
“郎君,”孙福达说:“此次出征仅三万卒,如此分兵三路……下走只觉不妥。”
张军摇了摇头:“无妨,你我带万卒前去即可,留两万卒锁拿此三城,也免去大军劳顿。
待下了邓州再说。”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其实都不太想按张军的计划来,都有点想去打邓州,不过谁也不敢先提出来,也就只好默认了安排。
安排好辎重营原路返回,张军带着中军和三位将军一起过了河,诸人便分开依计行事,张军和孙福达带着一万战卒转向南下,直取邓州。
之所以选择第一战带着孙福达,是因为几人当中,孙福达这个人头脑最灵活,这是热武器的第一次露面,张军希望他能从中领悟一些东西。
孟惠二将按着张军的吩咐分别带着人马去围城,这里不提。
张军这边因为没了辎重,大军的速度直线上升,夕阳未下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邓州的城墙。
这一路来也没有刻意躲避,更没有花时间去搜寻对方游骑截断消息,所以大军赶到的时候,邓州这边已经做好了御敌的准备。
“郎君,不能再往前走了。”孙福达靠到张军身边提醒了一句:“对方已经有了准备,不如就地安营,明天开始攻城。”
张军摇了摇头:“区区小城,何必劳烦军将们辛苦一夜,直接攻取就是。”
现在没了辎重营,大军扎营也就是找个宽敞的地方习地而卧,抱着战马取暖睡觉,张军可不想这么熬上一夜。
小旗官传令下去,大军放慢速度,慢慢向中军集结,一路开到邓州城下一里之地。
城头上这会儿已经燃起了火把,旗帜招展刀枪林立,在夕阳下看上去有股相当悲壮的感觉。
第219章 可想而知
张军骑在马上往邓州城头上打量了一番。其实离着这么远什么也看不清。
但不能再往前了,这里已经是警戒距离。城头上的车弩能干一千来米远,那就是二里地,一里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依着张军的本意就是大军直接杀到城下,直接就开始进攻,但是孙福达和武怀表死死的拉住了他。
张军并不担心车弩。那玩艺儿听着吓人,其实杀伤力相当有限。
虽然射的远,但是飞的慢,呜呜的闷叫着,那就是一根粗大的木头,而且上弦特别慢。
大军冲到城下充其量它也就能发射个二到三轮,这东西一般不会有多少,就是个威慑,主体还是要靠弓弩来近射。
张军有信心用手中的大槊击落它,哪怕就是力量不及拨偏也是没有问题的。
冷兵器战场上有两种东西听着可怕其实不足为惧的,第一就是车弩,第二是击马弩,也就是专门射马的弩。
有句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事实上上了战场傻逼才会先射马,那完全不起作用。
战马几百上千斤的庞大肉体别说弓箭,就是用扎枪刺你得多少下才能刺倒他?还得是站在那不动的情况。
弓箭射在它身上连肌肉都射不穿,也就是皮外伤,还会激怒它,有这功夫先把上面的人弄下来不好吗?杀人的是人又不是马。
而且唐代的战马是有甲的,虽然不是早些时候的重甲,但是面甲胸甲都是齐的,你射了有毛用?听响?
至于那种阔口专门用来射马的箭支那是后来才有的产物,那时候骑兵衰败已经不是主力了。而且要用大弩,人能拉开的弩达不到力量要求。
不过张军自然也不会强硬的拒绝下属的好意,很多时候还是需要给下属表现的机会的,这也是为上之策。
“职下前去叫降,请郎君在此压阵。”
“好,那便辛苦孙将军。多加小心。”
大军所对的是邓州城的北门,并不是城池的正大门。
正大门是南门,在淯水边上。大唐时期很多城池都是这么修建的,正门临水方便交通,也能防止偷袭。
孙福达紧了紧甲衣,把弓箭和长矛检查了一下,打马带着牙兵直奔邓州城而去。
张军摆了摆手:“霹雳营投车准备,大风团雷箭准备。”大风团的特种箭支都有了名字,分别是冒烟的风箭,爆炸的雷箭和燃烧的火箭。
后面两营听了命令开始做准备,其他诸营围护在周围。
“骑兵散出去遮蔽,准备出击南门。右厢去西门,左厢去东门,后军机动护卫中军两翼。中军向前,推进五十步,”
命令一条一条传了下去,诸部军士开始依令调度,迅速的奔向各部的作战地点。张军是怕敌人见势不好扭头跑了。
中军向前慢慢压进一是调整投车距离,二是呼应已经接近城池的孙福达,给城头上的敌将来点心里压力。
也是防着他们突然出来打孙福达个措手不及。
孙福达要说不怕那也是假的,只是能控制自己,压住了内心的那种恐惧感。谁不怕死?
纵马来到城下,距城二十步不再往前,改顺着城墙游走。这就是战场经验,不会冲到城下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大喊。
游走可以增加自己方的灵活机动性,防止成为箭靶,若是敌军突然杀出来也能来得及扭头就跑,不至于被围上群歼。
“城上听着,大唐皇家陆军奉敕扫荡淮西,内附者功过相抵,还不开门奉降?”
来回喊了三遍,城头上探出一个人头来:“来将何人?”
“可是姚詹?吾乃凤翔郡王麾下走卒孙福达,今日大军来到,还不速速奉降?我大军破尔小城吹灰之间,至时再无机会。”
“蕞尔小贼,也敢来淮西争头。”邓詹不屑的往城下啐了一口,站直身体一伸手:“弓来。”
他看了一下来将,不认识,远处的敌军虽然正在向前压进,不过数千兵马还不能叫他惊慌,只他身后城中就驻着万五之兵。
身边牙兵递上弓箭,正待开弓瞄射,就听着远处敌营中一声锣响,城下喊话的将军闻令带着牙兵兜了半圈回营去了。
“将军,敌将分兵几路,封堵了各处城门。”
“来了多少人马?”
“东西门步军二千余卒,南门外骑军徘徊也是两千左近,北门外不足六千之数,有投车数十具,不过造型小巧,应无法投掷巨石。”
凤翔军的编制和这会儿大唐军队熟悉的编队方式有些出入,所以姚詹的暸哨根据队旗没能算出准确数字。不过差异也并不大。
“区区万人也敢分兵?这位凤翔节下若不是目中无人,便是外强中干之辈罢了。做好戒备,今日便由他耀武扬威,待明日某出城将之击溃。”
姚詹把弓箭递给牙兵,满不在乎的安排了一下,扭头往城外看了看:“小巧投车?可是看清楚了?”
“回将军,敌营以抵近四百步余,仆下看得清清楚林。”
“他想攻城?”姚詹笑了笑:“那便先磕他门齿几颗。若不是楚王有令在先,某此时便出去打杀了这厮。
难怪李唐每况愈下,如此之辈都能成为藩镇,可想而知。”
“将军英明。”
“你等小心戒备便是,若是呼喝无须理会,某谅他也不敢攻附过来,虚张声势。”
“将军,对方在摆弄投车,似要投掷。”上面的暸哨惊呼了一声。
“哦?哈哈哈,某到是要看上一看。”姚詹也不急着下城了,趴在女墙上往对面看过去,就看到一排小型投车摆了开来,军士们正在围着投车忙碌什么。
四百多步,能看见,但是看不清,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看见旆旌旗帜在风中舞动。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投车的尺寸。
这种小型投车在姚詹眼里不过就是玩具一样,全当是笑话在看着。
冷冰器时代的投车,哪一具不是高逾城墙,远远看去就像巨人一样,那才有可能把巨大石块投射出去,形成破坏。
这种小型的别说姚詹,凤翔军里大部分军将也是第一次见到,根本就没出现过啊。不实用。
看着就真像是一场笑话。
“投车准备完毕。”
“四百二十步,设瞄。”
“四百二十步,准备完毕。”
“上捻。”
负责装弹换捻的军士拿出比手掷那种要大了一圈的铁雷来,拔掉上面的软木塞,换上涂成黑色的软木药捻,用手压实。
“更换完毕。”
“点火。”
哧……投车兜内冒起一股青烟,很快就在投车阵中形成一片烟雾,火药的味道呛入口鼻之中,这些军士早就习惯了,完全不在意。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执旗官大声倒数。
药捻燃烧的速度虽然基本控制住了,但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将就着它的时间来使用,根据距离选择是落地爆还是空中爆,然后进行读秒。
就是让药捻先烧一会儿。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练习,这方面已经相当熟练了。
“一。放。”
嘣嘣嘣嘣嘣……机簧声音响成一片,二十来颗投雷被投车甩到空中,冒着青烟向城墙上面飞了过去。
“大风团间数,预备。”早就准备好的大风团里一半人举起复合弓,按照四百二十步定瞄,拉弦开弓,身边的人把箭头上的药捻点燃。
“放。”
这就比投车整齐多了,嗖呜…………像刮起一阵大风,一蓬箭雨从张军营中升起,向城头笼罩过去。
飞弛在空中的箭支在视觉中竟然带着一种美感。
羽箭飞到一半的时候,城头上响起一片爆声。轰,轰,轰,震得人耳中巨鸣,就感觉城墙都在摇晃。
有几颗没投上墙头,砸在了城墙上掉落下去,轰的一声把城墙震落一片夯土。
啊——嘶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城头上响了起来。
整个城头上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直立站着的人了,血胜味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在砖缝里流淌,断臂断腿随处可见。
姚詹趴在女儿墙上,嘴里大股的往外涌着血沫子,背心上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他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就看着一蓬箭雨落了过来,瞬间笼罩了城头和城楼,发出一阵密集的咄咄声,然后轰的一声爆成一片。
浓重的硝烟盘聚在邓州城头上。
“上城。”张军轻轻摆了摆手。
将士们呐喊着如潮涌般冲向邓州城……城头上硝烟未散,旆旗歪倒,静悄悄的。
城内已经乱了,呼儿唤女声四起,哭声处处,大街上转眼间便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地狼藉在风中颤抖着。
城中军营内哨声急促的响着,慌乱的军士们在将官的厉喝声中停止呼喝奔跑,渐渐平息下来,急慌慌的着甲提刀准备打仗。
“是何巨响?”
“北城头。姚将军在北城头上。”
“速去察探。”
不用看了,凤翔军已经攀墙而入打开了城门。
大股的军士们呐喊着冲了进来,闪亮的横刀提在手里,转身就冲上城墙奔向其他三门。
后进来的部队分成两股,一股奔向军营,一股奔向州衙。
大唐州城的布局构造基本上大同小异,这就给攻城占领创造了相当顺便的条件,根本不用费心去寻找。
轰,轰,轰
张军骑着战马进入邓州城的时候,军营那边响起了几声爆炸,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张军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大槊:“兄弟,看来,以后再用到你,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呀,实在是对不住你。”
第220章 身不由己
大唐的老百姓已经习惯了战争。
城内诸坊家家封门,处处闭户,整个城内这会儿安静的像一座死城,连条狗都看不见。
凤翔,啊不,大唐皇家陆军已经完成了授旗后的首次攻城战,正在安静的打扫战场,大唐皇家陆军的旗帜在穰城衙堂上空烈烈舞动。
军营那边投了两颗铁雷进去就投降了,都没有正式交手,州衙这边更是毫无抵抗,兵不刃血。
“可有伤亡?”张军打量着州衙问前来汇报的孙福达。
“只有十几个轻伤,大多是奔跑的时候扭到了脚。”孙福达有点憋不住想笑。
这场仗打的和他预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是如此的简单粗暴,但是感觉特别痛快。他以后都想这样打仗,打这样的仗。
在这个崇尚个人武勇的年代,孙福达这算是一种另类,也是张军要带他出来的原因。他不拒绝任何战争方式,只要能获胜。
这段时间张军先后和手下诸将都做过交谈,对他们也算有一些了解。
像杨怀兵就对热武器有些抵制情绪,感觉这不是大丈夫所为,是暗器。
他觉得大老爷们不能怕死伤,打仗就得一刀一枪的砍出来,砍到对方心服口服才是真英雄。
其余几将到是没有杨怀兵这么绝对,但是接受程度也各有不同,基本上能接受,但也只是想做为辅助来用。
孟保是张军收获的第一员大将,张军需要他能给后面的人做出表率,于是这次就带了他出来。
惠静寿是对手雷这种东西有些怀疑,到是没有抵触情绪,就是感觉不太靠谱,这次也是带出来让他见识一下。
只有孙福达,张军是打算让他就任大唐皇家陆军的第一支热武器部队的官长。
至于张良,那是真自己人,张军怎么安排就会怎么执行,张军需要他来统筹大局,不适合单独带领一支部队。
“……待养好了每人五记军杖,回去以后加练。”张军脸一黑,吩咐了武怀表一声。
这种情况下能扭了脚,都不用想肯定就是蹦达的太欢。
这是兴奋过头了。
“可抓到主将?”
“呃……郎君,姚詹当时就在北城头上,已经死在铁雷之下,背后直如烂窝,五脏脱口而出。”
孙福达吸了一口气。就如他征战半生,浴血四方,但死的如此之惨的还是头回见,看着就感觉浑身发冷。
其实姚詹还真算不上惨。
手雷近距离造成的弹片伤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必死无解的下场,当时没死的遭够了罪一样是死,看着自己流血流死。
那些震伤内腑的更叫凄惨,根本无药可救,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得熬着。
这事儿张军也没有办法,更不会去想。即然站在了敌对的立场上,那就是命运。
“问问邓州军士可愿改编,不愿的原地解散了吧,愿意改编的暂时给个编号组织一下,暂时负责城防诸事。”
“诺。”
“把营中诸将等人带过来。”张军大步走进州衙,走到门口一顿,又扭头过来说:“邓州军将伤了的也要救治,同时摸摸底。”
孙福达应了一声,明白了张军的意思,掉头上马去安排。
占领州衙的是牙营,刺史还有上佐长史,诸曹参军,录事参军以及录事等官吏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的集中在二堂院子里等候发落。
邓州属于中州,刺史是正四品下,权力很大,可以独断州内军政税收诸事,本身是亦文亦武的职务。
唐代的文武官员之间很模糊,并没有清晰划分。
不过因为李希烈造反称楚帝,这里的官员不管是不是主动或者自愿,都已经属于逆属了。
张军穿过庭院,站在大堂的后阶上打量了几眼这些邓州的官员:“刺史何在?”
“某在此。”
“长史可在?”
“在。”
“刺史家眷可在?”
“居于后堂,通家二十五口俱全。”一个牙兵过来汇报了一下。
“可曾审过了?”
“并未。”
张军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这位刺史:“可有附逆不道之行事?”
“某是唐官,只是通州为贼所占,反抗不得,况诸县户政也需打理,并未有不道之事。”
“诸县生计如何?”
“户丁去了三成,田亩近半荒弃。”
“诸县令丞尉吏可都熟悉?”
“李贼并未重新任命吏官,只是驻军于此索取粮饷物料,其间偶有抢掠,城外民户多有弃家逃避。”
张军点了点头,负着手迈步走下石阶,一个一个打量了一遍这些官吏,并未看到眼神极力躲避的人,大都敢和他对视。
“姚詹已经伏首,某将率军去取唐州,沿途各县需安排人马示路,亦需在诸县公仓收缴粮料……长史与司仓随军吧。
你等现在均为待罪之身,还是认真表现以求敕免。刺史全力恢复民政为要,同时兼戎一下兵事。城中军营稍后便暂交与你。”
“诺。未敢称呼。”
“某乃凤翔张增,奉敕平荡淮西。你等好生做事,待某回京自是如实上书明示。”
“谢过节下,某等自当尽力,本就是吾等职责。”
“姚詹营中诸将,可有祸乱不堪之徒?”
“回节下,并无实证,唯偶有抢掠。”
张军皱了皱眉头。大唐啊,从上到下从文到武,就没有一个官员会把军队抢掠当成大事儿,都感觉很正常。
官员口中的黎元,也就是指各道州县城中的良户而已,匠户商户都算不上,贱户奴藉更是视如猪狗,根本就不会把他们当做人来看。
你说他们无情?到也谈不上,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时代。
摆了摆手:“你等便去议事吧,长史与司仓去做准备。无需耽心,只是两三日,至唐州境内便可回转来。”
一众官吏应声而散,张军背着手站在那想事情。
等了没有许久,牙将带着穰城军营里的一众将军过来。都是徒步走过来的,难怪这么慢。
人到是不少,李希烈在这里屯驻了一万五千战卒,有将军好几十个。有杂牌。
“见过节下。”应该是带人的牙将教过了,这些人进来就是见礼。
“李贼谋逆多时,你等在此屯驻,想来都是襄阳城的功臣,某将你等立斩于此,应该不会冤屈了你等吧?”
“饶命。”马上就跪了几个。
“节下,我等只是身不由己,素来并无谋叛之心哪。”
“李贼反叛经年,北占汴州,南下安州,襄州襄阳大陷官军伤人数万,你等,是如何身不由己的?累获功勋之时可想过身不由己?”
“某愿将功折罪。”站在前面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噗通跪倒:“前番诸事某不避讳,但也是从命行事,并非某等本意。”
第221章 无敌舰队
张军打量着眼前这些李希烈的将军,心里再次吁叹大唐无人。
这些人原来都是大唐属将,反过来就和唐军大打出手,两年间大小战役伤人无数,然而此刻就能面无愧色的在这里口口声声并非本意,身不由己。
以此类推,也就能对大唐这个时候的军队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了。
当然了,他们也确实有理由,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藩镇私军。但是你拿了皇帝的封赏了呀,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将军哪。
可见这些人心里其实并无家国好恶,只管眼前享受,叛就叛,降就降,大不了换一面旗子的事情。
这也是大唐皇帝多次敕免起事藩镇,纵容挑唆藩镇内斗的恶果。
总归还是大唐虚弱了,不复往日的雄威。
“将这些人等,带去北城头吧,悬于城壁乱箭射杀,尸身便挂在城头示众。”张军吩咐了武怀表一声,转身去了二堂里。
“诺。“武怀表挑了挑眉毛,感觉今天自家郎君有点不太对呀,太狠了。但是又不敢问,挥手吩咐牙兵牙将带人去北门。
张军其实也是忽然才下了决心,此次出来就要做得狠辣些,让那些心有异端总是不肯安定的藩镇和他们麾下的军将们有个记性。
就是让他们明白,凡反叛谋乱的,只要落到自己手里那就是死,各种死法都有,就是没有活路可寻。
“郎君。”武怀表唤了一声。
“嗯?”张军扭头看过去。
“郎君,”武怀表小跑到张军近前压低了声音:“郎君,仆下抖胆。彼等人里有杂将人等,并未有带兵之权责,降军安抚也需要彼等效力,若是蒙敕必效死力。”
杂将,就是杂牌将军,是从汉代流传下来的虚职,做为对一些平民军士战功的奖励,无职无权,仅仅是一个不上不下的身份。
汉至两朝的时候,杂将多如过江之鲫,到了唐代以后控制的比较严格,虽然有但不多。
张军看了武怀表一眼,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依你,你自去定夺吧。”
“谢郎君。”武怀表行了个大礼。他这其实有点僭越了。
“你且记住,在鲜血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那些降兵……让他们修缮城池屋舍,待回转都去修路吧,若三年未死再做他论。”
“诺。”
武怀表又行了个大礼,这才转头走向那些被绑缚着的淮西诸将。
张军头也没回的进了二堂。
邓州刺史带着他的属下正在开会,商议各项民政事务,恢复田亩。在这个时代,种田是第一大事。
“节下。”
“嗯。此次军情紧急,某随即就要开去唐州,邓州就交与你等了。某已经交待让降卒修缮城池屋舍道路,你等尽可安排。
若有不服教化者可监禁起来,某留数人协助你等。
待大军回转降卒我会全部带离,你等也考虑一下日后城防诸事,可依律编排团练乡兵,但不可立军。”
“谨诺。”
“州治之事,某已着快马上书长安,不日会有敕书下来,你等依照遵行就好。”
“诺。吾等不胜感激。”
张军摆了摆手:“都是巨唐属官,只要是为巨唐好,无需感激。邓州就交与你等了。”
“李贼悍勇残暴,曾因筑路未期湿梢沟堑,常常阵前茹血就食,万请节下小心。”
李希烈占据汴州的时候,要修通汴州到蔡州的道路,因为工匠不能按期完工,就把工匠民夫活填到了沟堑里垫路。
他常在阵前大食,满目断肢残血毫不在意,凶名赫赫,麾下诸将都是从心里上怕他,不敢不听命奋力。
再加上他两年来征战四方屡败官军杀人无数,也就难怪刺史众人如此耽心。
“某自有计数,你等安心从政就好。”张军点了点头,接受了刺史诸人的好意,出来州衙上马去了南门。
没有发生什么战斗,邓州南门外水营停驻的战舰没受到一点儿损伤,凤翔军正在全面接收,登记船工物资。
“郎君。”主持接收的孙福达看到张军来了远远的招呼。
“如何?”
“完好,各项物资丰足,船工役夫也无损失。”
“如此甚好。”张军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水面上的战船,与脑海中的记忆相对照。
大唐的主力战舰是楼船,可纳八百战卒,上有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四周开弩窗矛穴,上面装置着抛车,用垒石铁汁进行远程攻击。
这就是大唐的战列舰,从桨橹船到四帆巨舰,在这个时代全球没有敌手。
有了战列舰自然就有巡洋舰,叫斗舰。
斗舰专为战斗而造,采取了梯级复式结构,士兵们梯级分布,战斗时能够充分发挥人员优势,同时为操作船只的辅助作战人员提供良好的保护,有效补充楼船的战力。
以下还有走舸,是一种快艇,航速相当快,能在楼船与斗舰之间快速穿梭寻找战机,出其不意。
侦察舰叫艋艟,身形娇小灵活,流线船体,速度还要超过走舸。
还有游艇。就叫游艇,是舰队里的联络船,用于指挥调度传达命令,不具备战斗力。
海鹘是一种抗浪海上战舰,在这里张军没有看到。
还有桥舡,突冒,艅艎,门舰等等,这里都没有见到,到是有些许遗憾。
大唐水军有着完善的造船技术,完善的舰队编制以及战斗体系,是世界造船以及海运史的奠基者,推动者。
那些坚定不移的唯西方先进论者可以查查资料,看600年到900年之间,西方世界是一种什么状态。
“福达。”张军看着战舰唤了一声。
孙福达应了一声走过来,微躬着身体侧耳倾听。
“霹雳营与你一半,大风团与三分,投车十具,各类弹药如数。
再加此战全部战卒给你率领,乘战舰顺沘水而下过随州,下安州,至寿州北返,某在宋州等你汇合。
此去艰辛,可有万胜之心?”
“唯。职下敢不死效。”
“李贼自宁陵大败后元气大伤,麾下诸将必不复初勇,你此行一路可以招降为主,但需多加防范。
若遇负隅者不要缠战,应以霹雳手段从速解决,首将立斩……
逢战应三思,须体恤军士,满营尽是我凤翔精锐忠诚之健儿,是吾凤翔军之根基所在,理应爱护。”
“谨诺。”
“嗯,此番归来,霹雳大风二营当扩充建制独立成军,某许你个首任。”
“诺,谢郎君大爱。”
“去吧,某去与孟惠二将军汇合,去宋州等你。”
孙福达有些激动,老脸通红迈着大步去了码头之上,张军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搓了搓手臂,上马离开水营。
方才孙福达一声郎君大爱弄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222章 收缴归公
把孙福达这边安排完张军就没有理会了,带着牙营军士和霹雳大风两营剩下来的人马,携着邓州长史司仓二人从穰城出来,去汇合孟保惠静寿。
孙福达那边那并不担心,有热武器在手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敌手,而且李希烈大败后防线收缩,手下大将召回的召回,也不会遇到强硬的抵抗。
孙福达这一路其实更像是凤翔军……大唐皇家陆军的立威游行之旅。真?游行。顺便延途搜集战舰与造船工匠,船工役夫等等。凤翔缺这东西。
出城跑出来一段距离回首看去,燃烧着火把的穰城城头凤翔军旗招展,城头上女儿墙外悬吊着一排身插乱箭的死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毁国者,最终必将毁灭自己,这是应该的因果,张军并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来的时候走的是淯水沿岸,行军急迫也没有时间看别的,回去这会儿走的是各县城之间的官道。
有些悲凉。
田地荒芜屋舍空空,田边野尸常见,野狗彘豚乱窜,到处都是战争留下来的痕迹。
真的是大军一过鸡犬不留,不知道有多少人头充做了军功战绩,没有人听得到嘶声悲号。
“节下,各县城中还是安好,只是延路村落各有损失,此事无可奈何。待战事一落人户自然会归来生息了。”
长史看着张军的神色知道这位节镇有些触景感伤,在一边安慰了一句。
张军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此次一路碾过去将不存在任何怜悯,必须得用滚滚人头来祭奠天下百姓,必须要让这些藩镇们日后看到反乱二字就能惊出一身冷汗。
只有钢刀和热血才能教会这些人应该怎么做事,如何做人。
“以下诸县李贼没驻过兵马么?”
“回节下,初时有驻,数月前不知为何突然收缩,只驻守州城,各县再无存兵了,只是加紧了粮料索取。”
“供应本部兵马可有问题?”
“节下安心,邓州八县之地,蓄养数万军卒足足有余,不必牵累黎元即可。”
张军点了点头:“那便好,也不需太多,三五日便足矣。某军情紧急便不做停留,你二人自此查探诸县安抚民政,一应粮料押付泌阳西沘水之畔。”
“谨诺。”长史和司仓应声领命。
张军看了看两人:“若有进步之心,待某回军至此可来召应。”
“唯。谢过节下。”
“嗯,去吧。”张军点了点头,看着两个人打马奔向就近的县城,自己带着牙营和部队转道奔向泌阳方向而去。
他这个许诺还真不是唬人的,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来报道他就真收。手下缺人哪,不只是军队缺,民政方面一样也缺。
其实在京畿诸县张军没少让下面的人出去勾搭,只不过那里是京畿之地,属于首都直辖,不好明目张胆的拉人,影响不好。
如果不是还要继续打仗,他肯定就在这边树旗招纳人手了。
……
张军一行从穰城出来,先是向东北,延着侦骑哨探的信号找到惠静寿部,然后第二天清晨全军折向东南,在沘水河边汇合了孟保部。
孟保部的临时大营在泌阳城西北三十里的河对岸,虞候已经过了河去侦探对面敌情。
这会儿的泌阳城不是现代的泌阳县,而是唐河县那里,就在沘水畔立城,是泌阳县治。沘水就是唐河。
“免礼,情况如何?”刚一见面,张军摆手阻止了孟保行礼,直接问情报。
“未见敌将有所反应,延岸也未有驻兵集结。”
“饷食可备得了?”
“准备好了。”
“桥如何?”
“着人连夜施工,已经就序。”
“那便开饷吧,饷后马上渡河。唐州守将是谁?”
“并未探知。”
张军点点头表示没问题。爱谁谁,管他是谁,反正干就是了。
大军就席地而坐开始吃饭喂马。
张军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泌阳县城,东门大开,一只部队全副武装的开了出来,在城外停也未停,直向比阳而去。
军队后面还跟着一些杂乱车马,哭爹唤娘的追着部队走了。
也有麻衣百姓,抱着家当步行而去,躲避马上到来的军祸,并不会因为听闻官军到来而欢欣鼓舞。
北望王师的只会是那些可以指挥王师的人。
沘水河下游河面上也多了许多小船只,也不走远,就在箭程之外停驻,也是避祸百姓在此观望。
这边的老百姓得到消息比穰城那边早,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就是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泌阳城守将是李达干,是李希烈的本族将军,没有李希烈那么勇猛,行事比较谨慎,每天都会派游骑四处侦察。
果然有用,发现了凤翔军造饭的炊烟。
李达干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下令拔军去比阳。
他感觉自己守泌阳有点虚,不如到比阳城去和周曾一起战斗,也算有个战友分担一下。
主要就是大军都到了眼前了,穰城那边一点讯息都没有,让他感觉有点不好。中间可是隔着八县之地呢。
其实这也属于一种战场嗅觉了。
张军这边全军用了饷饭收拾妥当过河,直接扑向泌阳城。
结果惊喜的发现扑了个空,泌阳城四门大开,别说李部军队,连老百姓都没几个了。
这确实是有点超出了张军的算计,主要还是意识问题,仗还打的太少。
好在公仓还在,没来得及被破坏。大军的辎重问题算解决了。
因为还要在这里等邓州那边抵送粮草,只能原地修整,部队开进城中的军营休息洗漱。
城内的官吏也跑空了,也不知道这些官吏跑个什么劲儿。
张军一气之下叫人搬空了县衙库房里的金银,朱砂,火封朱漆,蜂蜡……一点东西都没留。竟然还找到一些大额飞钱。
张军还是第一次见到飞钱。
“这个某先收着。”
“郎君,一应收缴理应归仓。”随军参军曹委屈巴拉的和张军讲道理。
凤翔军是一应缴获归公制度,这些飞钱也算是缴获。
“好吧好吧,给你给你,挺大个男儿还要哭了。滚。”
“嘿嘿,谢郎君,职下告退。嘿嘿嘿。”
“养了你们一群白眼狼。”
张军抽抽着脸巴嗒巴嗒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自家的小娘子来了,也不知道在家里过的快活不快活,有没有想他这个耶耶。
人这东西特别奇怪,本来没怎么样,可是这一开始想念了,就有些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马上回去抱一抱那种迫切。
可是不行啊,必须得把这一仗打完。
张军恨恨的捶了一下案几:“传令下去,做好准备,粮料一到便即启程。”
第223章 沘水难渡
“大家,凤翔张节镇自邓州有上书到。”
“邓州么?他到是有些快。如何说?”
“大家,还是大家自己看吧,奴婢恭贺大家得此麒麟将。”
李适愣了一下,旋即面露喜色:“邓州拿下了?”伸手夺过上书展开看起来。
果然就是。
李适出了一口长气,原地转了几圈儿:“仙鸣,你说,这张增,可能拿了李贼回来?”
“怕是不能。”
“呃……你可是感觉张卿不是那李贼对手?”
“不是,大家,奴婢觉得,那李贼遇到了张节镇,怕是此生再也没有见大家的机会了,也许,人头能来长安示众。”
“甚好,甚好。”李适有点激动,拍了几下巴掌,把手掌心拍的通红:“李贼那厮百死难赎,朕到是对他的人头有些迫不及待。”
李适这会儿正穿着一身和普通人家一样的麻衣,站在金銮殿正殿的门内看着外面的风光,霍仙鸣快速的往左右看了看:“大家。”
李适也马上发现了自己有点失态,咳了一声转身进入殿内,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兴奋的拳头却是仍握的紧紧的。
“大家,可要奴婢传了李相等人来?”
李适抬起手却一顿,摇了摇头:“此方是第一战,小小邓州而已。去传,延途诸州县务必保证凤……保证朕的皇家陆军一应粮料物使,若有差池定罪不饶。”
“诺。”霍仙鸣应了一声,躬身站在那里没动。他太了解李适了,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
李适沉吟着走到案几边上跪坐下来,阳光透过大殿的玻璃窗子正好照射在案几周边,让他整个人沐浴在光线里面。
凤翔过来的木匠作们这几日正在大明宫内赶工,给李适点名的几处宫殿更换玻璃窗。
想要全换是不可能的,大臣们不会答应,就算是身边的霍仙鸣窦文场等内官也会邓阻,那不是有德行的皇帝应该干的事儿。
三大殿,诸省台及六部工房,延英殿,金銮殿,内外朝堂,翰林院,再加一个皇后寝宫,暂时通过朝议的就是这么几处,一大半都是公共宫殿。
本来李适还考虑是不是把宫内的寺院道庭也一并更换一下,被李勉拒绝了。
李勉说天下寺院不知凡几,只是长安城以及京畿之地就不下千幢,如何能够重此薄彼?这会儿寺院的称呼是包括道观的。
李适自己琢磨了一下,也是这么个道理,自己的房子都没换上呢。于是此事就放下了。
到不是群臣不讲道理。
大明宫很大,只是后园就有超过了一平方公里,里面宫殿建筑得上百处,再加上三道宫墙三处夹城内的各处殿院,确实太多了。
这还没包括宫墙到城墙之间的一点二平方公里呢,要知道它足有近五个北京故宫那么大。
李适渐渐冷静下来,把张军的上书铺在案几上仔细的看起来。刚才只是看了个奏功的开头,知道已经拿下了邓州。
看到敌将姚詹授首,余部诸将悬门示众,李适又拍了拍案几,相当高兴。
这才是出征的第一战,张军并没有给自己和部下表功,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然后重点放在了民政户政方面。
写了一下情况,提议皇帝敕诏免去邓州刺史及以下诸官吏的罪行,让他们戴罪立功。
“城非初建,屡经战火,丁户流离,田亩荒败,不宜新派诸吏行走,应以原班。上下官吏熟知内情,恢复政事必可事半功倍。”
“臣携大唐皇家陆军军旗数十面,必将插尽邓唐随安蔡宋诸州之凡城,尚请陛下拭目。”
我会把军旗插遍淮西境内的所有城池,请皇帝你拭目以待。
李适看完了上书心情大畅,提笔同意了张军的建议,就让邓州原班人马继续管理邓州,协助凤……皇家陆军的后勤事务。
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上这会儿军旗已经插了两州九城了,根本都没费什么力气。
……
张军带着部队在泌阳休整了两天,邓州方面才把粮草物料送了过来。也是没有办法,运送物资快不起来,这已经不算慢了。
接收了粮草,把泌阳城托附给邓州方面押运粮草的军曹军士,凤翔大军直接出发,开向比阳城。
军曹和一众手下得了个天上掉的大馅饼,众人直接上任,从县令县尉到诸吏一下子就齐了。
此去向东几乎一马平川,丘陵对于马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额外的负担,影响速度的是河流。
大河小河乱七八糟的在黄土地上恣意流淌,完全就没有什么方向,想怎么淌就怎么淌,支流叉河的到处都是。
主要是黄土地带,土质松软泥沙大,河流改道淤积都是正常现像,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乱七八糟的了。
其实行军速度不算慢,只是张军心中有此急迫。
在泌阳待了两天多的时间,想来比阳方面已经做好了万般准备,弄不好已经通知了蔡州方面,现在越拖情况就会越复杂。
张军不耽心李希烈全军来战,而是怕他跑了。李希烈现在手里还有几万大军,要真想跑不管是南下还是东去官军还真拦不住,那就麻烦了。
如果他们坐上战船顺流而去,都不用多,几天功夫都能跑到海边去了,到时候想找都得费些功夫。张军拖不起。
从淮西节镇不管是往东还是往南,都是水路纵横,进入真正的湖乡水地。
这也是为什么张军让孙福达带着水军走随州往南绕去宋州的原因,需要他们在宋州那一带堵住李希烈的后路,防止他跑去梁山泊或者巨野泽。
梁山泊这会儿西近濮魏曹郓四州,南与巨野泽,微山四湖相望,如果李希烈真的带着大军进入湖泽之中,那就没法搞了。
一路胡思乱想,直到被武怀表伸手勒住战马:“郎君,比阳城就在前面。”
两城之间相距不远,不到一个时辰的马程。
张军抬头看过去,沘水横在当前,北面蔡水汇集过来汇入沘水,在两水相交的对面便是城池所在,但有树林遮蔽,从这里看不到。
这地方的地理位置牛逼呀。
张军眯起眼睛往对面看着,其实心里有点犯愁。如果对面早做准备来个半渡而击,自己这边能不能扛得住。这是个问题。
大唐的城池关卡修筑也是相当牛逼的,总是能找得到最合适的地方,易守难攻,而且城城之间的相互支持也相当到位。
如果不是从内部烂了,那真是叫一个无解。安史之前那么多年,回鹘和吐蕃老老实实的。不是没打过,是真打不动。
性价比实在太低太低了。
“郎君可是在思索渡河之事?”武怀表凑过来低声询问。
“你有妙计?”
“郎君,不如让仆下带着牙营和霹雳营从下游泅渡过去,然后兜回来护住桥头。只需霹雳营过了河,仆下以为便是万无一失了。”
张军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感觉有些冒险了。
他不会小看任何人,困兽犹斗也能伤人,何况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大唐的将士打仗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些。
这时候他感觉,要是自己也带点船就好了,大家坐着大船过来直接往岸上一靠,哪怕对方准备的再充足也不至于望河兴叹。
“郎君,有铁雷开路,哪怕对岸早有防备也必会崩溃,只要阻其半渡,郎君率众快速过桥即可,不会有何风险。”
张军看了看眼前的大桥想了想:“着人检查桥梁,要查看仔细些。防备对岸冷箭。”
大唐国力雄厚,道路交通修建的特别好,可以说是四通八达,桥梁栈道水利工程更是堪比后世,不过大桥多为木制,太容易破坏,张军有点不太放心。
他耽心对岸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桥梁破坏了,等自己这边人一上去走动哗啦一声散了架,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224章 兵分两路
大唐军队的战技里就有凫水这一项,是必训的课目,所有军士都可以说是游泳健将。
武怀表亲自带着一个排的士兵下了水去检查大桥,张军这边叫霹雳营架好投车以防万一。加了崩簧的投车最远能把铁雷掷到五六百米的距离,干什么都够了。
只是投车有点少,只有二十几具,达不到战术遮盖密度,不能用在正面战场上,要不然张军也就用不着耽心着急了。
这还是因为没给孙福达分,楼船和斗舰上都有水战投车,不用他们自带。
武怀表带着士兵下了水,这边大部队原地休息喝水,给战马补点料,顺便等等后队人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对面岸上一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武怀表他们潜在大桥下面也看不着,张军这边只能站在河边对着河水发呆,一点招儿没有,比阳城这个地形连侦骑都没法往对面派。
一个多小时,武怀表才一身湿淋淋的回来。
“郎君,并未发现破坏,某还带着几个人去林中探了探,数百步内未发现敌踪,某不敢深入,又怕郎君着急,便回转来了。”
张军皱了皱眉头,有点搞不太懂对岸是在要干什么。难道真跑了?
“郎君。”
“嗯,渡河吧,牙营先过去,做好警戒。”
“郎君,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某去下游过渡,到城东观察一番。”孟保提了个建议。
张军看了看水面:“可能找得到合适的渡口?”
“郎君放心,我多带些老营军士便是。”
“也好,你点五千卒去吧……一定要小心。”
“诺。”
大军有专门的泅渡训练,过河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老兵多一点安全系数更大。
泅渡有两种,一种是人员凫渡,军士们把长枪捆扎起来以枪杆做为浮力,以队为单位游过去。
另一种是人马共渡,由战马负着人游过去。大唐军队的战马都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只要人员不慌,马是绝无问题。
其实当战马也挺不容易的,水火刀兵不能怕,声音不能惊,还得能分清敌我,要有战场意识,要敢顶着箭雨前进,关键时候撕咬趵踢都得用上。
最关键是,还得做绝育手术。
孟保点齐了兵马顺着沘水边向下游去了,张军骑在马上看着牙营快速冲过大桥,然后大风营也跟了过去。
又等了一会儿,对岸传来旗号,安全。
张军皱着眉头催促战马上桥,用尽量快的速度来到对面。不管怎么说,在桥面上都是最危险脆弱的时候,心里很是没有底。
桥面上可以三马并行,部队通过的速度到是不慢,但一万多人也是花了一些时间。
牙营和霹雳营已经进了眼前的树林慢慢往前推进,大风营在张军身边警戒。他们是以弓箭为主,树林子是他们的天敌,进去了也没有办法发挥。
到是霹雳营比较适合这种环境,只要保护好自己别误伤就行了。
后面的部队不断过了桥,稍做修整便扩散开来进入树林,向比阳城方向逼进。
传讯的哨音不断在树林中回响,相互通报着情况,张军发现部队里还隐藏着这么多口技大佬,要不是他知道还真会以为是各种鸟在叫。
树林不长,大概也就是不到一公里就穿透了,眼前是一片农耕景像,整齐的田地,人家屋舍,不过这会儿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田地大多荒芜了,只有很少一点儿边角上有些耕种的痕迹。
出了树林就看到了几百米外的比阳县城,也是唐州的州城,州府所在。
看上去规格上比邓州还要大一点的城池,城墙也要高一些,应该有五米多六米的样子。
城头上旌旗随风摆动,但看不清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从这边只能看到城门紧闭。
张军想了想,问武怀表:“可能等到孟将军传讯?”
“郎君,怕是不能。比阳城三面环水,内中回旋余地太过窄小,但有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城内守军,怕是孟将军不会派人过来冒险。”
张军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能想到这一点,只是有问问有点不甘心。
说实话他不是军人,也没有打仗的经验,只是凭着自己的知识量以及一些科技罢了,要说真正的战争经验,他这会儿肯定都不如武怀表。
爱惜军士生命是他一再强调的,孟保必不会派侦骑出来冒险。
“郎君。”武怀表小声问询。
“霹雳营投车准备,等孟将军那边的信号发动。全体准备攻城,大风营压后。在此距离投车可能掷得?”
投车手试了试风:“能,只是准头差了些。”
“那没事儿,多投两轮便是,准备吧。”
他给孟保带了几颗铁雷,定好了等他们绕到比阳城东截住敌人的退路便引爆铁雷传讯。
等待是枯燥的,但谁也没有办法。战士们就默默的给战马梳理毛发,安抚它们的情绪,也能增进人和马之间的感情。
这么远的距离,步卒也是要骑着马冲锋的,及近了再下来战斗。只有防守的时候才会早早弃了战马集结成阵,等待敌人的冲锋。
真正的骑兵在攻城的时候反而不会成为主力,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后面戒备,排查一切可疑的东西,遮蔽战场信息。
等待是最难受的事儿,尤其是在这个没有计时的年代更是如此。
人聚精会神的时候可能几个小时就像过了几分钟,而在等待的时候几分钟就好像过了整个世纪。
轰…………远处终于传来了等待的爆炸声音。
“投车。”
“三,二,一,放。”
“五,四,三,二,一,放。”
两轮铁雷远远的投了出去,中军麾旗和五方旗联动,三军军士们喊着万胜纵马冲向比阳城。
大军冲到一半的时候,比阳城头上响起一片爆炸声,浓重的烟雾腾霄而起,遮蔽了城头上的一切。
当第二串爆炸声响过,凤翔军已经到了城下,军士们飞快的跳下战马跑向城墙,利用各种工具开始攀爬,根本没有停滞。
第225章骄兵必馁
根本用不到什么梯子,五六米高的黄土夯墙,表面也不是很平整,而且整体是内倾的,相当好爬,别说经过训练的军人,普通人也没什么问题。
只要没有人拦着。
张军的军内此次并没有携带云梯,有了铁雷和特种箭支,云梯的作用已经完全可以忽略掉了,那东西太过笨重,太影响行军速度。
而且唐代这会儿的城墙普遍不高,还都是夯土而成。
砖墙大量出现是明代的事儿,也是从明代开始云梯变成了非常重要的战争武器。
这里有一个误区,就是云梯可不是电视影电视剧里那种梯子,两个人扛着嗷嗷跑。
古代攻城的梯子,说是梯子,不如说是攻城车,是有巨大底座的小型移动堡垒,里面藏人,推行到城下,然后升起梯子。
梯子相当厚重坚固,人跑在上面可以使用武器弓箭。
对,是跑在上面的,不是爬。影视剧里那就是在开玩笑的。
这玩艺儿就是放火烧,没有个几个小时都烧不干净。
所以攻城没有那么艰难,守城也并没有那么容易,除了拼命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它的只有护城壕,但也并不是无解。
凤翔的战士们拔出障刀,趁着城头上还没有反应拼命的往上爬。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等上面反应过来挂在城墙上的全是活靶子。
最先攀上城墙的是两边城墙角的位置,还有城门两侧。这四个地方有砖,反而可以借力。
城楼上稀稀拉拉的射出几支箭来,没造成任何伤害。
从大军冲锋到占领城墙,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这个过程中城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几声爆炸,但被城头上的爆炸还有战士们巨大的喊声压过去了,谁也没注意。
大军上了城头也没有停留,下去开城门的,顺着城墙冲向另外城门的,冲上城楼的,各有职责,一点也不乱。
城头上的旌旗全部被砍掉,城楼上的大旗也很快换成了大唐皇家陆军的军旗,标志着此城易手。
在冷冰器时代,军旗就是军队的魂,军旗一倒就什么都完了,哪怕占着上风也会马上溃败。
除了牙营,其余的军士们已经全部进了城,张军这才策马向城门走去。
他是主帅,不能冒任何风险,只能等到安全了才行动。除非是全军打光了又没有退路,否则他亲自上场的机会几近于无。
像原来那种单挑事实上基本不可能发生,那只是意外事件。
到了城门口,就看到了孟保。
张军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孟保手上拎着两颗人头,他身上和马身上全是鲜血,看到张军哈哈笑着迎了过来:“郎君。”
“你先破了东门?”张军看了看那两颗人头问。
“哈哈,实在是运气。职下带着部众迂回到东门外,正逢这两厮开门要弃城而逃,职下便命掷手投了铁雷,这便如此了。”
“直接炸死了?”张军看着那两颗头,感觉他们脑门上都写着大大的晦字。这运气是实在是没谁了。
“炸死了一个,另一个失了半条手臂,被职下直接砍了头。其部众直接溃散被职下堵回了城内,已经军营之中。”
“城内有多少兵马?”
“计有六千之数,一时难以准确。”
“嗯,把他等的尸身拾过来,与其他贼将挂在北门悬示吧,带某去州衙。”
“郎君还需稍待,此时城内还未干净。”
张军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城门之上比阳两个大字。没想到让自己头疼了半天的城池反而这么简单就拿下来了。
不过,张军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从穰城到这边,这两仗打的有些轻松了,只怕会引起军内的嚣张轻敌之焰。
虽然说气势如洪当可摧枯拉朽,但嚣张轻敌的焰头一旦开始燃烧起来,再想灭掉就没那么容易了,必定会吃上一记大亏。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这一次出征顺利,以后这个亏肯定是要吃的。
打惯的顺风仗的部队,往往崩溃的也是最快的。
部队有必胜之心,相信胜利这是好事儿,但骄傲不行。
但是火器太过于犀利,在这个年代就是无敌的,又不可能故意去死点人制造出战争难度,那该怎么来在这当中寻找到平衡呢?
张军骑在马上看着城头思索起来。
蒙古大军当年就是凭着火器和快马横扫欧亚大陆,纵横万里无敌,结果最后就是因为骄兵的原因,被一些小国翻盘。
安南,缅甸,日本,朝鲜,埃及,还有被西方世界称为上帝之鞭的钓鱼城,它甚至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秩序。
像今天孟保带着几千刚刚凫过大河的士兵就敢靠着几颗手雷向一座城池冲锋,其实就有了这种苗头。虽然也算是一种信心的体现。
“郎君。”孟保碰了碰发呆的张军,唤了一声。
“嗯。”张军看了孟保一眼:“今日你擅自攻城,功过相抵,回去自领十杖吧。”
“啊?郎君。”
“五千疲兵你就敢冲城,若是不加惩处,以后你怕是要学鸟儿飞起来了。”
“职下惶恐。郎君,方才事出突然,职下未及考虑,所谓机不可失,”
“铁雷一响,某在这边便会攻城,你等只需拦阻便好。若是拦阻中发生战斗某不怪你,但是你却冲城,还在沾沾自喜。”
“职下……错了。”
“你是将军,若军士如此逞勇某不会怪罪,但将军不成。你等不是一己之命,还牵累着数千军士,牵累数千军户。”
“诺。职下知错。”
“火器可一时无敌,但以后总归会被天下知晓,若是全军养成凭仗之气该如何自处?可听闻骄兵必馁?”
“职下明白了。”
“嗯,进城吧。某对你等有大希望,某心中亦有大计划,一州一郡何其渺小,纵使巨唐与世界之端亦不过盘沙之于大海。
某想带着你等走到世界的尽头去看一看,去纵马,去征服,而不是时刻准备着你等如覆沙一样突然消失掉。”
孟保用右手在左胸甲上用力击打了几下:“职下,惭愧。”
第226章五姓七望
比阳城意外顺利的拿下了。
凤翔军内一片欢呼。
诸军士欣喜之余还未等来嘉奖,却欣赏了一幕将军挨板子:孟保被缚在军前结结实实的挨了十军杖。
原因也宣布了:骄兵。
天下间没有能永远胜利的将军,更没有不败的军队,这是自然循环,大家都是在拼出一切在赌。但骄兵必败,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就是全军大操练,虞侯拎着鞭子在周围巡视,看到马虎的声也不出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整个部队打了一个机灵,顿时警醒了过来,不复昨日的心态。
比阳城内的李部军士张军没有像穰城那么处理,而是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不想当兵的就可以走了,剩余的打乱编入各营。
这是孟保和惠静寿的建议,穰城那边的一万五千人太浪费了。
张军也是听他们说了方才明白过来,这个时代的军队和后世的现代部队是不一样的,他们并没有自己的信仰和信念。
说白了就是谁带着他们他们就为谁战斗,只要能吃饱肚子就好,并不存在会为谁必死的决心。他们已经不是大唐当年的军队了。
这种军队像张军那么安排确实属于浪费,大可以整编起来当做排头兵来用,然后经过时间慢慢把他们转化过来成为真正的军人。
在比阳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凤翔军的面貌一新,第二日大军开拔。
大军并没有直接杀向蔡州,也没有继续一城一池的攻过去,而是直接绕过了朗山真阳两县,迂回绕向蔡州。
没有为了降低消耗直线行军,而是往南兜了一下,从南绕过去再从东面包抄。就是怕李希烈跑路。
这会儿西边就是让他跑他也不敢,北方此刻刘洽和高彦昭士气正旺,他只能往东或者往南走。
寿州刺史张建封正在蔡州东南的固始招兵买马屯田操练,虽然还没有兵临城下,但对李希烈已经形成了直接的威胁。
如果不是逼到份上别无他法李希烈自然不会去和张建封硬磕。他这会儿不敢打大战。
虽然前番他像有如神助一样连克官军和诸路节镇,但也是四面树敌,周边一圈无一不是想嗜他血肉的人。
综合了所有情报,张军不打算在县城上继续花费时间,决定直接过来围堵蔡州。擒贼先擒王。李希烈一倒,下面的附喽自然也就溃散了。
也是让处于连番大胜下的军将们清醒清醒。只有诸如远程急行军这样的操练,才会让军将们有些膨胀的心冷却下来。
大唐皇家陆军一人双骑不眠不休,用了两天的时间,穿过伏牛山,绕过朗山城,在朗山与真阳两座县城之间直转北上,抵达平舆城。
绕这么大个圈子也是没有办法,汝宁城外水路纵横,汝水,瀙水,溱水,慎水纠缠交汇,对军队坦露着深深的恶意。
平舆,是蔡州辖下的县城,位于汝宁城东五十里,史上因文王之母太任归省家书中有“平舆”抵达之言而得名,取平安吉祥之意。
曾经是沈子国立国之地,沈子国灭于蔡。秦代在此设平舆县。曾经叫豫州。
虽然县城名气比较大,频频现与史书之上,实际并不彰显,就是一个败落的小城,黄土夯造的城墙只有三米多高,不少地方都残塌了。
其实这会儿大唐北方大部分县城都是这副模样,连年战乱,根本没有时间和钱财修整城池。
大军抵达的时候这边还完全不知道情况,城门大开人众出入,一副大同天下的状态。
惠静寿带着人马直接进了城,县城之中连兵营都没有,最大的建筑是一座寺院,北汝水穿城而过。
大军进城就如狼入羊群,城内顿时一片哭爹喊娘之声,倾刻间街上空无一人,店铺坊院都关了大门,只丢了一地的东西安静的看着马蹄踏过。
惠静寿叫牙兵去寻公仓,自己径直去了县衙。
县衙里人到是挺全,一县的史尉簿吏都在,聚在二堂上正议论纷纷。
惠静寿扶着刀柄大步而入,环顾了一下问:“县令可在?”
“本县在此。”居中一个着圆领麻衫的五短汉子站了起来,看上去到是颇有些气势。
惠静寿打量了这位县令几眼:“贵县是何人的官?”
“本县乃蔡州之官,并非何人。”
“李贼据蔡闹反,莫非贵县不甘于巨唐?”
“将军曲意了,蔡州并非某人之州,终乃天下人之蔡州。”
“你说某曲意?某为巨唐官兵,讨逆伐贼而来,贵县不知附应言之烁烁乃蔡州之官,岂不是甘心伴贼?”
“那依将军所言,蔡州乃何人之蔡州?”
“自然是吾巨唐之蔡州。”
“非也,将军难道不知?天下自商周而起,此地先有魏楚,后有秦汉,五夷三狄也曾观顾,分分合合离离聚聚方有李唐。
纵观全景,不过是诸侯争霸尔,任他城头换大旗,天下终归仍是天下人之天下,是我汉家子的天下。
某为县令,当为一县尽职应责,即无争逐之意,亦无争逐之力,其他到是与某无关紧要。”
“你终究是巨唐之官员。”
“只是时机趁巧罢了,将军又何必斤斤计较,难道非李唐将军便是做不得了么?”
“大逆不道。”惠静寿不擅急智,怼不过这个五短爷们,一时有些口短,挥挥手:“缚了起来,拿去见过郎君。”
牙兵过来把县令擒了带去城外见张军,这边惠静寿驱使小吏去开仓为大军补给,还要通行公告安抚县民,安排县尉去城内各处巡检。
张军没有进城,直接安排大军在城外空地扎营休整,饷食喂马检查武器械使。
守着县城安营就方便多了,木料帐蓬等等物资都有,不用再铺地席天。大唐的国库可不就是指大明宫中那一道夹墙,天下各州县都有储备。
“郎君,惠将军着人带了县令来。”武怀表过来报告,把事情说了一下。
张军往外看了看,感觉这位县令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思想也比较前卫:“请进来。”
被绑缚过来的县令在门外上演了一出翻身农奴的戏幕,解了绑绳整理了衣衫,还有人过来问要不要净面盥手去趟茅圂。
然后在一番拒绝之后,被恭请到里面。
张军还是不习惯跪坐,所以是盘着腿坐在榻上,打量着走进来的这位县令。
“见过郎君。”县令拱了拱手,肃然站在那里凭着张军打量。
“坐。贵县尊姓?”
“免尊,崔氏子。”
“博陵?”
“惭愧。”
“原来是名门之后。”
“不敢,天生吾人不自知,只有承泽福荫。”
“崔郎君言,天下乃汉家子之天下,终归还是汉家子的天下,凡李唐刘汉不过是诸侯争霸?”
“是,只是据实而言罢了,不值尊口。”
“所以不管谁来夺天下当皇帝,你都是无谓?那为何要出来做官?”
“某做不成米鼠,唯有自食其力,温饱家室罢了。”
张军盯着这个老崔看了一会儿,问:“可愿来帮某行事?某需四方征战,亟需户政官员。”
“未敢,某学识浅陋,恐会误了郎君大事。”
张军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坐久了,腿都麻了。活动了一下:“你此言却是错了,某没有大事,某对争霸毫无兴趣,某只想让天下平静下来。
所谓天下兴亡,兴也民苦,亡也民苦,巨唐战乱三十载,天下户丁已去了半数,民不聊生,某只是恰逢时事罢了。”
崔县令一副你接着编的眼神看着张军。
“某和你所言大略相同,天下终归是汉家子之天下,李唐也好刘汉也罢,不过是诸侯之争,大王轮流坐而已。
但此事干民众何事?为何彼等受苦?某却是难以旁观。
某身为李唐官员,那便是李唐之官员,那天下也便就是李唐也罢,只需平静,天下间安居乐业就好,此为某之誓愿。
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关系,你来与不来某也没什么损失。言尽于此吧。
某有陛下敕令,诸州县公仓可任意调用度支,知会你一声,大军在此休整一日,明日便会启程,你自去调理民政吧。”
崔县令拱了拱手:“敢问郎君尊讳?”
“某却是不及你,藉蒲州张氏子,执节凤翔府,此次只为平叛,你如实告解便是。”
大唐有李崔卢郑王五姓七望几个老牌千年家族,底蕴深厚,王朝兴衰在这五姓眼里不过是浮云而已,根本不在意。
隋杨唐李两家就是他们五家推举上去的代言人罢了,杨家不听话就被换掉。家国倾手之间。
这位崔县令就是其中博陵崔氏的崔,在河北涿州那地方。
另外,随着李唐的兴盛,又有新贵七姓,韦裴萧杜杨柳薛,与五大老牌家族产生了竞争性的对峙。
张军家这个张也是大姓,为官做宰的人不少,但不管是底蕴还是势力上相对于以上十二家都远远不如。
其实新七姓就是老李家扶持起来的,用做对付老五姓的刀,而各代皇帝也会有意的从这十二姓以外择相。只是好像选择空间不怎么大。
张军和崔县令交待了一下,就让他回去了,没再说什么。
请他去凤翔做官这事儿到不是开玩笑,只是也没那么重要,去就去,不去也就不去了。
凤翔军在平舆城外修整了一夜,第二天晨起饷罢拔营,分做四军向汝宁而去。
第227章 汝宁决战
大军沉默的向西行进了半个时辰。
天上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暖烘烘的苏醒着大地。
树林草丛间升起一片稀薄的雾气,转瞬就被马蹄踏碎,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在马蹄旁颤抖,无数野物在慌忙逃窜。
大军随着前行,以中军为中心徐徐向两侧展开,骑军更是催马加速,以班为单位铺成了一张密不透内的网,兜头向着汝宁城罩了过去。
平舆与汝宁之间是一片平原,除了横冲直撞的河流就是树木,偶尔有村落隐映在河水树林之间也是死寂一片,不知道是荒废了还是躲了起来。
大军前行的速度不快,跟在骑军后面慢慢的向前推进,让战马慢慢热身,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急速奔跑。
年轻的士兵都红胀着脸,有些亢奋激动,或者说是忐忑不安,躁动,紧张,老兵们斜瞄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看着新兵。
老兵要负责带着新兵,安抚鼓励他们的同时还要控制节奏,手把手的教他们打仗,中间难免的要调戏一下,其实也是一种放松。
前面四散出去的骑军不停的传递讯息回来,河流,道路,村落,树林,各种情况都不落下,同时要遮蔽战场,寻找杀死对面的侦骑。
所有的信息最后会落实到张军手里的地图上,好让他能够从容的排兵布阵。
冷兵器时代,侦骑是相当相当重要的角色,也是高危职业,是大将的眼睛,口舌,也是敌军首要清除的目标。
敌我双方还相距甚远,战斗能不能打怎么打还没有具体,双方的侦骑已经开始碰撞厮杀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鲜血不时的在某一处角落喷溅而起。
凤翔军的侦骑不只是斥候,而是整个骑军,以班为单位集体行动,这让对面的单骑斥候吃了大亏,也让遮蔽工作推行的相当顺利。
凤翔军不杀民户,只是警告他们不要出来活动,也不会动民户的东西,虽然有些走漏消息的风险,但张军实在是做不出来那种大军一过寸草不留的行为。
田地被大军践踏是不可能避免的,不可能因为你种了点地在这里大军就绕个弯儿,不伤人命已经是极限了。
“报,距汝宁城还有二十里,斩杀斥候四十余,没有漏网。”
“报,距汝宁城十二里,斩杀斥候逾百,已探察方圆十五里域,南北皆有大水相隔,水面无桥,未发现船只。”
“报,前方哨马回报,李贼大军距城三里布阵,观旗号有战卒三万余,骑军六千数。”
大唐的军制,或者说打仗时候的习惯,骑兵人数是最好确认的,他们不参与正面与敌,只是在两翼策应,而且旗号与步军完全不同。
步军列阵,最前排是陌刀兵,然后是长枪兵,然后是弩兵,后面是中军,机动部队还有跳荡兵,两翼是骑军。
两军相接,先是弩兵发射覆盖,再抵近是全军弓箭覆盖,然后两军短兵相接拼杀,弓手自由射击,这个时候骑军才会出动,从两翼包抄过来。
而进攻方正好相反,以骑军为箭形冲锋,以求刺穿敌阵扰乱队型,,然后步军随后杀上。拼的是血性。
因为战马的有限性,必须要时刻注意马的状态和体力各个方面,所以骑军就像个大宝贝,一般都是护卫在中军左右,轻易不会调动。
像张军这样毫不珍惜的一下子把骑军全放出去只为对付敌人的斥候的,真正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是典型的不会打仗的行为。
不过确实是有用,敌方斥候侦骑完全不是对手,战场遮蔽的严严实实。
看着传回来的情报,张军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李希烈会出城迎战,看来还是蛮有信心的。
李希烈是个相当残暴的人,但同时也是个相当矛盾的人,有时候感觉他很鲁莽,有时候又感觉狡诈,有时候极其残忍,有时候又很大度。
就像他杀了李忠臣的小舅子,却只是把李忠臣一家驱逐了,没有杀他们。
就像他会毫不犹豫的用人命添坑造路,却也会因为军士欺负农户而发怒责罚。
这应该就是人的多面性吧,每个人其实都是矛盾的综合体,每个人都有分裂的一面儿。
张军瞧不起李希烈,但绝对不会小看他。
别看他吃了刘洽和高彦昭的亏退缩回了蔡州,但事实上他这一生败迹真的不多。
单说造反这两年和诸路官军从山南道打到河南道再到淮南道,真正大败吃亏的也就是这一次而已,官军被他打残打废的不计其数。
只是襄州襄阳一战他就干掉了五万官军,把李勉李皋哥舒曜张伯仪贾耽刘德信等人的合军打的四分五裂,李勉李皋哥舒曜等险幸脱身,张伯仪全军覆灭。
一仗几乎把神策军,龙武军,山南节度,荆南节度打残了,还差点干掉三个皇族。
“传骑军收拢归附护卫两翼,步军展开准备。”
“郎君,要不要暂停行军原地修整一下?骑军已经奔赴了许久,怕是战马不继。”孟保靠过来提醒张军。
“不必,骑军便做侧应吧,让惠将军仔细闲田,节制前队。”
“诺。”孟保劝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依令去传令。现在是打仗,主帅的话不可违逆,是杀头的罪过。
闲田是指冲突双方之间的缓冲区,也就是安全距离。比如唐代与吐蕃,回鹘之间都设有闲田区,双方共同驻军。
骑军慢慢依令返回,在大军两翼整队随行,也算是休息,战马经过这一阵儿奔跑个个见了汗,喘着粗重的鼻息。
中军与两厢的步军仍然骑在马上,不过已经按照队列展开,军士们也检查好了身上的甲胄武器,弓矢刀具这些,保证自己能免随时投入战斗。
惠静寿做为前军指挥,负责战阵队列,控制行军速度,同时控制自己和敌人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很微妙,远了近了都不行。
具体说就是保持在战马一鼓气冲锋极限的中间点偏前,即可以保证敌方的箭矢覆盖不到自己,又能保证战马冲锋到了以后还有余力。
除了这些,他还要按照地形和敌军状态调整己方的战阵队列,做到最大迎敌面又不至于浪费。
冷兵战阵即要考虑队列宽度,还要考虑队列厚度,不是简单轻松的事情。
很快,两支大军就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见了面。
双方合计起来近六万人,旆旗蔽天马鸣咴咴,相隔着数百米肃然对立。
李希烈这会儿是守方,不会主动出击,就等着张军这边进攻,或者对峙一段时间后撤。
一是以逸待劳,二是攻守不同形,一动战阵就散了,弄不好就会混乱起来。
看着对面的阵列,李希烈在马上皱了皱眉头,不管是那面张字麾旗还是大唐皇家陆军的军旗都是那么陌生,闻所未闻。
“郎君,听闻是凤翔兵马,来人即凤翔府牧张增,原本是凤翔府少尹,杀了李楚林上位,又与李晟克复了长安立下大功,现在为六镇节使。”
“六镇?”
“是,不过诸镇原本已无兵马将使,张增趁克复长安之机派军驻占而已,李唐皇帝不得不从,也乐得见他清守边城。”
李希烈冷笑了一声,对大唐皇帝李适充满了不屑。
“郎君,仆下请战,去会会他。”
“否,待他来攻打便是,此时逞强无益大局。”
张军这边,步军仍然没有得到下马的命令。
大风营居中顶在最前面,霹雳营紧附其后,其余步军骑在马上在大风营两侧列好了阵势。
骑军已经接了不参战的命令,仅是在两侧护卫防备敌方骑军包抄,所以都很悠闲的样子,甚至有人下了马给爱马喂水。
这副样子被对面的李希烈看在眼里,眼神儿变得奇怪起来。这特么是什么节奏?步兵冲锋吗?这张增会不会打仗?
“大风,起。”大风营的战士们举弓搭箭上仰,做了最大抛射准备。
他们身后,霹雳营把备用的投车都拿了出来,凑了二十八具,这个时候已经上了崩簧装好了药捻,执着火折子的军士吹红了火头竖着耳朵等着小旗官的命令。
“点火。”
“放。”
“点火。”
“放。”
“大风,放。”
“铁雷,放。”
大风营和霹雳营的投车相互配合,一口气放了五轮没有倒数的铁雷和特种箭矢。
只有不到三十枚铁雷混在乌云一样的箭雨中晃晃悠悠的飞向敌阵,这东西飞行速度有点慢,本来是先放的,结果在空中就被箭雨追上了。
看敌军隔着这么远就开始放箭,李希烈眉头一锁,有些不敢置信。
冷兵器时代打仗这东西攻守是定式,前期做了各种准备,一旦动手其实也就听天由命了,谁也无法控制,将军不行,他李希烈也不好使。
下面的各级军官开始大声呼喝激励士气,这会儿做为守阵一方没有选择,只能硬挺着等箭雨落下来,生死由天。
军官们的呼喝只是防止军士胆怯溃散,并没有什么毛用,军士们保持着队型举起盾牌,祈祷着气运加身。
一阵密如骤雨的击打声,箭雨深深的扎在木质盾牌上,有倒霉的被射中的身体,闷嚎着倒地。
“他的弩箭竟然射得如些之远?”李希烈有点惊诧,也有些憋屈。
大家本来都是互相伤害,可是这会儿成了自己单方面被射,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还手之力,这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几声闷响传出来,铁雷到了。冒着青烟的铁雷没爆炸之前就是个大铁球子,砸在地上就是一个大坑,砸在身上就是喷血,一下子撂倒好几十个。
“有投车?”李希烈疑惑的看着对面,可是啥也没看到。凤翔的军士们全在马上,投车没有他们高,在后面被挡的严严实实的。
“这是何物?”李希烈身边的列将们也惊疑起来。不管是铁球子还是扎在盾牌上的箭支都冒着青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烟幕?”
“小心戒备。”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雨声夹着二十几个大铁球落下来,军战里硝烟弥漫,两侧的战马开始不安起来,紧张的趵着地面。
“轰。”一声闷响在军阵里响起,紧接着爆炸声连成了一片,浓郁的硝烟已经成了黑黄色滚滚而起,完全遮蔽了李希烈这边的视线,也盖住了军士们的哀嚎。
木盾牌四分五裂,军士们七倒八歪,断臂残躯四处乱飞,被弹片击穿的躯体像装了血泵一样滋着血水,人还在一颤一颤的激灵。
整个李部军队都被硝烟笼罩了起来,浓重的血腥味飘向四方。
“杀。”张军摆了摆手,下了冲锋的命令。
步军们骑着马举着枪开始冲锋,大风和霹雳营原地不动,仍然保持着匀速发射,覆盖敌军战阵。
“你在中军戒备。”张军吩咐了孟保一声,摘下大槊一夹马腹,战马猛的窜了出去,冲向对面,武怀表带着牙营紧紧的跟在身后。
“杀……”爆炸声终于停止了,但视线完全看不出去,耳朵还在嗡嗡的响,隐约音听见了铺天盖地的杀声,马蹄声。
李希烈汗如雨下,满面惊惶。
“回城,回城,护驾。”两边的列将也慌乱起来,顾不得浓烟呛鼻,呼喊着掉转马头。
整个李部崩了。
惊惶的不只是人,还有战马。
没有战斗,只有追逐和屠杀。
“伏地不杀”的喊声在四处响起。
本来留在两翼戒备的凤翔骑军也没忍住,从两面包抄了上来,阻拿溃散的李部军将,只有孟保得了将令守在中军急的直跳脚也不敢动。
张军带着牙营瞅准了汝宁城的方向冲进弥天硝烟之中。
这会儿烟幕已经没有那么厚重,除了还是很呛已经能看到东西了。
凤翔军的战马是经过了训练的,爆炸声和硝烟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影响行为。只是会不停的甩头打响鼻。
满地的血污和扭动的人体根本没有人在意,张军带着牙营很快就冲过了烟幕。几百米,对战马来说也就是几十秒的时间。
虽然李部已经旗倒兵散,但是李希烈这一撮人还是相当好认的:只有他们这边几百人汇成一团逃向汝宁城。
不过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围上了。
张军冲到的时候,李希烈被围护在中间,正和凤翔的军将们对峙血战。
必竟都是成名的将军,武勇上还是有一手的,普通军士根本不是对手。
“让开。”张军大喝一声,一挥大槊就冲了上去。
惠静寿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张军就已经带着牙营像阵风一样从他面前刮过去了。
这会儿张军浑身的血都在沸腾,手臂上青筋虬起,耳中的各种声音都没有了一样,眼中只有敌人。干死他们。
穿透,挑飞,拍击,拨挡。他就像一根箭头,还着箭身噗的一声刺了进去,像烙铁划奶油一样破开敌人的队型,从中间打穿了过去,然后再回来。
槊影挥舞,没有一合之敌,杀的痛快淋漓,就像大热天喝了一瓶雪碧,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那么舒爽熨贴。
“郎君,停下来。郎君。”武怀表在身边不停的大声叫喊,把仿佛进了一种莫名状态的张军叫醒了过来。
“郎君。”
“嗯?”张军扭过头去,武怀表已经不顾危险伸手带住了他的缰绳。
“没有了,杀光了呀。”
张军回头眯眼看去,几十米之内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着的了,不论人马。自己的军将们远远的在几十米外满脸惊惧的看着他。
打仗没害怕,到是被他吓的够呛。杀疯了呀。
“李希烈呢?”
“郎君,李贼大声呼降,还是被你斩了……连人带马砍成了好几块。”
“其他贼将?”
“都没了。郎君,你方才太可怕了。”
张军吸了口气,鼻中全是血腥味儿。
低头往身前看了看,自己身上,战马身上全是鲜血,槊头的红缨已经被血浸透了,包在槊杆上。
“爽快。”张军握了握槊杆:“打扫战场吧,唤孟将军入城。”
第228章 老朽康健
硝烟散尽,满目疮痍。
放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不正常的黑紫色,连细浅的河流都是红的,土坑里黑紫色的血已经结了硬痂,一群蝇虫扑在上面舔吸。
断肢残臂到处都是。
军士们在打扫战场,回收一切能够回收的物品,兵器,铠甲,弓箭,长枪,战马。
死尸身上最后将什么也剩不下来,就算一小块布也会被流民扒掉。
战场向来都是惨烈的,惨烈的不只是拼杀,还有结局。甚至很多地方无人掩埋的尸体会变成一块一块的肉被煮来吃掉。
军士们没有理会那些冒着风险在战场中寻找可用东西的流民,兵器铠甲马匹这些物资他们也不敢碰,给他都不敢要。
在一条比较大的河边被挖了一个大坑,尸体和碎肉被捡拾过来和碎木一起丢到坑里,然后泼上油脂点燃,一股令人做呕味道随着浓烟翻卷而起。
张军站在被李希烈加固加高过的城头上看着浓烟的方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郎君,城池已经接收,衙中只有胥吏,言李贼与此后并未任命刺史以下诸官,由其幕僚与军曹布政。”
“嗯?”张军扭头看了看武怀表:“他不是登基做了皇帝吗?没有任命大臣?”
“有,但也没有,李贼任命了一众将军与防地,文臣却只有宰相侍中和中书令计五人,各部均未建制,设了四镇节度,各地州府县令从之。”
相对于朱泚那边,这个李希烈搞出来的更像是个草台班子。
其实也好理解,朱泚必竟是当朝太尉,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是坐拥长安之地,各台监省部都原本健全。
而这些下面的节度使造反的没有这么好的基础,也没有那么周密的局观,自然就是乱七八糟,其实更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就像历史上那么多的起义,真正成事的屈指可数,究其原因其实就是个层次的问题,大局观不够。
“通令各州县,以三天为限,来蔡州述职,某见见他们,包括李贼余部。现在归附为时不晚,某给他们个机会。”
“诺。”武怀表掏出小本本记了下来,请张军签字。
“大军处理好杂事休整三日,每日操练不可辍少。”
“诺。郎君,李部残兵如何处置?”
张军背着手踱了几步想了想:“军士可相互检举,无大恶者收编吧,负恶者弄去修路……传告邓州一并如此处置。
凡将军,列将以上处死,悬城示众。其家属罚没家产,去种地吧,一律改为农户,迁至城外散居各处便可。
列将以下如同军士……残部收拢了多少?”
“应有两万余卒,战马两万三千三百余,伤残不计。”
“残马便去拉车种地,伤残军士还是治疗一下,以后便当个农户……
把这些人马集中起来吧,去岐山与扶风之间设荣军场一处,以后伤残军士均去荣军场颐养,种些田亩以应军用。”
“诺。”
“荣军场暂定为师级单位,场长为忠武将军,及下一概。此事可交长史安排。”
“诺。那……郎君,可是要在此荣军场外另设廓城?”
“你到是想的细致……也好,那便附设廓城,便叫光荣镇,镇上所居均为本府之光荣人家,镇长及群僚均须由老兵担任,由各家共同推举。”
“可是,若是,若是,不是仆下嘴贱,郎君,凡战阵伤残必不会少,一处荣军场便能装下多少?且负累甚重。”
“荣军场事农牧,自给自足足矣,日后盈余也不会少的,不用耽心。至于承载……那便再设罢了,一场二场,一镇二镇,依序而推。”
“那居此老兵可有序号?”
“便叫建设兵团,一镇一师。日后便在天兴独立后勤部,兼管兵团事务。”
武怀表一条一条的记清楚,标记上日期,请张军签押。有了铅笔确实方便。
其实这个时代是有蘸水硬笔的,可以看做是钢笔的前身,多以竹木制成,少有羽毛类和金属骨角类,流传也算广泛,只是不是主流。
不是主流并不代表用的人少,只是都是私用,多为行商银号之类的使用,并且流传相当远,一直传到了西亚诸地。
张军见过此类硬笔,笔头已经和现代钢笔的笔头几乎一模一样了,只是不是钢制而已,而且还有可拆卸的墨囊或者漏管配套。
这种笔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为‘古笔’,并不罕见,反而算是大众之物,文人著书立说大多会用硬笔书写打稿,而不是我们认为的毛笔。
像铅笔也是有的,只是制做工艺方面比较粗糙原始,没有张军带来的工艺先进精细,还不会烧锻笔芯而已。
(敦煌留存的硬笔写本有两万多页,最远可以推溯到秦代。很多佛经道书都是硬笔书写的。其实毛笔是在西汉以后才兴盛起来,成为主流工具的。
事实上,研究唐代历史会有种颠覆的感觉,会打破很多认知。)
……
安排好军中诸事,城内这边孟保也差不多稳定了局势,张军从城头上下来,在牙兵的保护下来到州府,也就是李希烈的‘行宫’。
他是在汴州称帝,‘皇宫’在那边儿。
李希烈性格残暴,是典型的军镇思维,所以汝宁城里民户不多,也没有寺院,军营到是很大。
李部残余这会儿都被集中在州衙里,惶惶然等待着最终宣判。
张军负着手从州衙大门走了进去,入眼就是一副乱哄哄的场面。
武怀表凑在张军身侧,大致给他介绍了一下眼前仓惶的众人,最大牌的就是李希烈的三位宰相张鸾子、李绶、李元平,侍中郑贲,中书令孙广。
还有几个留守将军,只不过此时面如土色身如筛糠,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武勇。
张军打量了几眼就没有兴趣,甚至没有和他们对话的兴趣,扭头问候在一旁的孟保:“可询得颜鲁公位置?”
“言在城西南龙兴寺中,有军士看守,职下已经着静寿带人去了。”
张军点了点头,直接进了大堂:“烧些水来,某要沐浴更衣,以迎颜鲁公归。”
他现在满身半脸都是喷溅的血,这副样子到是吓不到颜真卿,只是有些不太尊重。
“郎君,这些人等?”孟保跟上来询问这些‘大梁重臣’的处置。
“怀表去外置吧,依例。”依例,就是依照刚才定来的例子,列将以下甄别,列将以上城头悬尸示众。
不是张军太狠,而是乱世当用重典,这才能起到威慑的作用。再说张军也不感觉他们哪里可怜,他们造成的可怜人太多了。
“依照何例?”孟保转头询问武怀表。
“列将以上悬尸城头示众。”武怀表摆了摆手,叫牙兵动手。不可能在这院子里杀人,全都要拖出去办。血腥味太大。
孟保也忍不住嘶了口凉气。
自家朗君平日里亲近示人,没想到一出来杀性如此之大,这一路可谓人头滚滚,从来不会迟疑,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
可是你要说他残暴吧,对自己人那是真好,温良谦恭,连普通军士都是照护有佳。
“某乃宗室,谁敢动我?”一声惨嚎传来,孟保和武怀表转头看过去,叫出声的是李元平,这会儿被两个牙兵拖着,裤裆都湿了,嘶声叫喊着。
这哥们有个特异功能,一害怕就是屎尿齐出。
“郎君?”武怀表冲着大堂里叫了一声。李元平这宗室确实不是假的。
“逆贼之相何来宗室?李唐无判国宗室之说。”张军正在由牙兵帮着解甲,听到武怀表的问询冷冷的回了一句。
换成别人来处理,李元平估计不会死,而是会被送去长安请李适定夺,但张军不顾忌这些,砍了再说,也省着李适心软。这种人留着就是麻烦。
很快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张军去了甲胄一身轻松,活动了一下身体和这会儿才感觉有些酸胀的手臂,到里面沐浴。
被找来伺候张军沐浴的两个婢女非常害怕,手抖的厉害,张军干脆叫她们去门外等着自己洗了起来。
洗的干干净净,从里到处换上干爽的衣服,习惯性的在常衫下套了层布甲,张军感觉浑身轻松,只是有些饥饿,便又叫人准备汤饼。
他自己从里面出来,叫武怀表寻了笔墨来给李适写报告。
“郎君,诸逆将之家属均已核清,是要即刻遣散了吗?”武怀表一边磨墨一边低声请示。
“李贼家众如何?”
“妻一人,子六人,余属三十二人。”
“李贼之妻子与诸将成人子都斩了吧,人头与李贼一并送去长安,余属与诸将家属一样遣了,不要使其等聚众即可,嘱属地多加监视。”
“诺。”
李希烈的儿子肯定是留不得的,他的正妻到不是非杀不可,不过张军考虑要是不杀的话,肯定是要缚去长安的,万一李适这小子见色起意再留个宿……还是杀了省心。
其实就地把这些贼逆家属全部遣散也是这么个意思,要知道这个时代,这些权臣武将的女人就没有不漂亮的,李适那小子怕是抵挡不住。
就是不知道李适知道了以后是个什么心情,反正张军不在意。色是刮骨钢刀嘛,自己这是在帮他,真心实意。
……
惠静寿带着一营骑卒一人双马马不停蹄的从汝宁城南门出来渡过汝水冲向西南方向。
这个时候怠慢不得,迟则生变。
张军带军来淮西的理由就是要救颜真卿,这事儿凤翔上下都知道,这要是出点意外老头没了,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这不是现代,说一句突发意外就能解释过去。
到时候不管是皇帝还是满朝大臣甚至老颜的家人都会把这事儿归咎到张军身上。张军受辱,他们这些部下自然也就没了脸面。
这可是个讲究脸面极重承诺的时代。
六十余里,骑军全速奔袭也就是一个来小时的事情,这还是考虑战马身体负荷的情况下,不能让马跑废了。
好在一路都是官道,近几日又无风雨,没有什么影响行军的状况。
军士们到了地方也不用吩咐,四下一散把寺院团团围住。
里面的守军也就是几十个人,这会儿都趴在墙头上不知所措,射箭攻击这事儿没有人敢干,那不是英勇是傻逼。
“唤守将出来相见。”惠静寿吩咐了一声,牙兵上前去通知。就是扯着嗓子对墙上的人喊。
没一会儿,寺门大开,三员李部将走了出来。
惠静寿在马上俯视着他们:“通名。”
“某辛景臻。”
“某安华。”
“某陈仙奇,未知上将军名姓,是哪部军将?”
“某凤翔张节使麾下惠静寿,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迎接颜鲁公,不知颜公在此可安好?”
“安好,今日早食还吃了一大碗汤饼。某这便去请。”辛影臻拱手应答,便要回身进寺。
“不必了。”惠静寿摆了摆手,身后牙兵们下了马冲入寺内。
里面的守军很快就排着队走了出来,在一边按伙排成数排,又等了一会儿,牙兵掺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走出寺门。
颜真卿这会儿已经八十了。
不过显然颜真卿在这并不像辛景臻说的那么安好舒服,身上衣衫破旧,发须也有些散乱,到是未见伤势,这让惠静寿放下了悬着的心。
急忙下马迎了几步:“鲁公,某为凤翔张节使麾下惠静寿,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迎鲁公归唐。”
“凤翔?张节使?未知大名?”
“某家郎君乃蒲州张氏,单名一个增字,是前为凤翔少尹,曾居殿前侍御史。
现在为凤翔等六镇节度使,拜太子少保,退怀光复长安,阵斩希烈,正在汝宁城内静候鲁公。见到鲁公康健,我家郎君必定欣然。”
“老朽承情,那便走吧……你说,那李贼已薨毙了么?”
“是,一个时辰前被我家郎君阵斩于汝宁城下,逆贼已覆,淮西重归巨唐。”
“好,好,当浮一大白,哈哈哈,速带老夫去见你家郎君。”
“鲁公还可能骑马?”
“骑得骑得,牵马来。”老头意气风发,唤人牵马过来,急着去见一见张军,到是如顽童见猎一样,让人有些忍俊不住。
惠静寿不敢怠慢,叫人牵了马匹过来,带着牙营亲自陪着回转汝宁城,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了属下。
不过老头八十了,再怎么健康也实在是年岁太大,骑着马也是徐徐行之,不敢纵奔。老头到是想,却被惠静寿拽着马缰不放。
来时一个小时,回来却用了近两个小时,张军的报告都写好让人送走了。
“郎君,鲁公回来了。”
第229章 自诩半徒
张军没有去管民政诸事,那边事情处理好就都扔给了孟保处理,他写完工作报告着人送走后,自己直接来了军营。
部队才是他的根本,重中之重。
这一仗虽然大破李军很快获得了胜利,但还是死伤了一些军士。这个难以幸免。必竟双方近六万人搅在一起。
军曹把统计好的名册送过来让张军签押。
张军翻看了一下,殁两百零六,重伤八百余,轻伤两千余,失踪三人,折损战马百多匹。
马向来是战损最小的,敌对双方都会小心不去伤马,而是极力缴获。
一场六万人大战死了两百来人,一百多匹马,其实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像那些轻伤的换成其他部队根本就不会进入报告里,总共也就一千人的战损,完全不是事儿,这就是大胜。
但是张军就比较沉重。好生生的人跟着他来了,结果人没了。想一想一个家庭就这么没了儿子丈夫耶耶,他心里就不好受。
这种现代思维方式他是永远改不掉的,也不想改。
两百令六条人命,八百多个重伤,从此不事劳作,这就是一千份责任,他必须要承担。
“殁没的兄弟尸骨可找全了?”
“回郎君,两百零六具,都找到了,职下怀疑失踪的三人也已身殁,只是尸骨尚未寻到,正在仔细翻找。”
战场的面积太大了,中间又是河道纵横草木繁盛,偶有失漏到也难免。
“敌军的尸骨处理好了?”
“是,俱已按郎君要求挖坑焚烧后填埋……只怕要烧上几日。”
“嗯,不要松懈,要着人值守直至填埋,填埋土层要超过五尺,一定要压实。殁没兄弟的尸骨也火化了吧,骨灰小心装好,某要带他们回家。”
“诺。”
“伤者的救治不可松缓,把临近城池的医师及以下至医工全部传过来,包括民间乡医,万勿错过时机,能活一个是一个。要注意消毒。”
“谨诺。”
消毒这个概念在凤翔部队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词儿,但是基于条件有限,现在能做到的也就是蒸煮隔离,酒精暂时还没弄出来。
唐代虽然也有蒸馏酒,但想用在军队消毒是不可能的,太少,也太贵,是上层社会的饮品,而下面喝的大都是果酒和米酒。
治伤救人这事儿张军掺合不上,他懂些急救知识,但不是医生,也没有药物工具。
而且这个时代来说,医生在救治上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落后,截骨缝合这些都能做,只是在消毒和消炎这两方面缺少可用的工具药物。
还有就是内脏伤,比如一刀把人捅穿了这种,这个时代的医生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运气,挺过来就活,挺不过就只有死。
这个谁也没有办法,在没有相应知识和工具的情况下,手术只会加速死亡。
说起来,唐代的医学已经是相当先进了,就这个时代来讲。这会儿西方还在跳大神,连放血体系还没形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放血疗法事实上也是起源于中医的,然后影响了西方。
不过中医的放血是有的放矢,还要针对身体情况等等,放血量有严格规定,然后老外就相当粗犷了,只管放,有病也放没病也放放。
人家放血是按杯来,也是真特么牛逼。历史上被放血直接放死了的西方大人物相当不少。
……
“伤兵要有专人照护,保持清洁清毒不可怠慢,一日三饷不可短缺,不可食辛辣之物。”
“包括轻松者么?”
“轻伤也是伤,也是为巨唐,为凤翔流的血,理应一视同仁……你等如何定义轻伤?”
“能行走活动者便为轻伤。”
“还是要甄别一下,伤口过大过深就要及时清洗消毒缝合,不要逞强。吩咐下去,凤翔军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哪怕失去手足亦是相同。”
这会儿军中很是有些人,害怕因为受伤被抛弃自生自灭,受了伤也不敢出声,就是默默的挺着,忍着,把自己交给运气。
“诺。”
“嗯,你去吧。”
城内三处军营,此时都是人满为患,一座为伤兵营,大量的医生医工在医师的带领下忙碌着,各种药物被不断送进来。
一座为俘兵营,正在对李部残兵进行甄别遴选,进行思想教育。
另外一座最大的就是凤翔驻地,张军便在此营中处理诸事。
城防已经接管,城头上凤翔的军旗招展,军士们在将领指挥下修缮城墙检查各处,做着抵御的准备,防备敌军反扑。
李希烈已经没了,但是他手下还有四大伪节度在外,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带兵杀过来。虽然这个机率很小,也是需要防备的。
城内的百姓都被调度了起来,修城筑路清理战场,按天算钱。主要就是让大家动起来,省着待着胡思乱想,再加上给钱,民心也就安稳了。
在这会儿屠城抢掠是很正常的事情,老百姓像惊弓之鸟一样。
“郎君,城中有良口状告富户欺霸,孟将军问如何处置?”
还有这会儿跑出来告状的?张军愣了一下:“可能查证?”这仗打的城里城外乱七八糟,这会儿不知道能不能查到证据。
“告状者带了十几民户为证,言皆为邻里亲朋。郎君,这些人本来在受雇劳作,是听了咱们军士的话才找过来告状的。”
张军想了想,感觉,能在这城里的富户商贾,想来肯定是和李希烈那边有着交情或者合作的,这也算是敌人的一部分。
“着人把城内富户商贾尽皆拿了,让城内诸黎元指证,凡欺霸不仁者没产流放,去吧……不许趁机勒索逼讯,违者立斩。”
“唯。”武怀表跟在张军身边这么长时间了,哪句话该如何听心里有数,知道深浅。
“郎君,惠将军与颜鲁公回来了,已到营外。”
“人可安好?”
“安好,颜鲁公自乘一马,并无伤势在身。”
张军起来穿鞋,也顾不得着人牵马,大步流星的往营门外走,远远的就看是惠静寿陪着个白发老人迎面走来。
非紧急公务营内是不许骑马的,这一条军规张军其实也要执行。
“可是颜鲁公?”还隔着十几二十米,张军就大声问了一句。
“哈哈,正是老朽,可是张节镇当面?”
“鲁公安好,某心大悦,今夜当能安眠了。”
“劳小郎君挂念,老朽不胜感激。”
走到近前,张军围着颜真卿转了一圈儿,仔细看了看确认确实无伤在身,这才伸手把着老颜的胳膊往里面走。
“增长习鲁公之画书,自诩半徒,今日得见鲁公当面不免激动。”
“老朽荣幸,却是难报小郎君千里之援。”
“鲁公安好便是万事大吉,其他勿论,某也可以对陛下有个交待了。”
张军可是打着救颜的旗号和李适请的军令,这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要真是没救成,这事儿回去还真不太好说。
第230章 有女窦氏
张军扶着颜真卿进了虎堂侧室,着人去煮茶。
“可有拷打?”
“并未,只是恐吓讥谗罢了,小郎君不必担心。”
“可有应时饷饭?”
“尚能饱腹,只是贫淡了些。方才进城,某见城头悬尸无数……”
“某令人将李逆麾下列将以上尽数悬于门头,以此警予天下。此等叛徒不配苟活。”
“小郎君杀气好重。”
“非也,某只杀不仁不忠之辈,遵循巨唐律法在先,请鲁公安心。”
颜真卿捋了捋白须,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老朽也曾征伐,所言不是怪罪小郎君,只是惟恐诸镇听闻后慌乱,引起乱相。”
张军笑了笑:“鲁公以为,如今天下不乱么?河东河北,河南山南诸道十室九空,淮南泛水,诸州旱蝗不断,公以为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几年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北方人丁逃溃田地荒芜,偏偏天灾又不断,旱的旱涝的涝,又闹起了蝗虫,雪上加霜。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打仗打的没钱了,李适就让卢杞去搞钱,卢杞坑人搞点脏手挺擅长,但是理财一窍不通,就让赵赞去弄。
赵赞虽然理财有几十子,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没有时间让他慢慢调整,皇帝和靠山卢杞逼的又紧,就弄出来一个间架除陌之法。
间架,就是按照房梁收费,你家住几间屋子就交多少钱,除陌,就是交易税,涨税,而且以物易物都要收。
说句良心话,这个间架除陌其实针对的是王官贵爵富户商贾,也确实给德宗拢了不少钱回来,所谓民声怨腾真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也解决了朝庭的财政困难。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怒骂德宗,其实骂的一点根据都没有,完全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事实上不管是司马迁还是司马光,写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很多东西都不是考实,私货特别多。(捂脸)
……
“老朽未知小郎君胸怀,只是忧心经此一来,天下诸镇惶恐,怕是物及必反,不肯归附,若如此怕是又起纠纷。”
“鲁公多虑了。”牙兵奉了茶汤上来,张军伸手请颜真卿用茶:“自安史以来二十九载,战乱可有息止?
自玄宗以降,与诸节镇虚以委蛇之事还少么?远则不说,当今罪己诏还盘旋于耳,天下可有平静?数度大敕可曾有人感激而涕零?
鲁公千里单骑请命赴危,希烈可曾有丝丝悔意?
某就是要告诫此等叛逆,叛国者惟死路一条,某也不怕他不肯归附,某只怕他归附太急私心难收。
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某怀道人心肠,但行霹雳手段。”
“小郎君好气魄,老朽老矣,且坐看风云。”颜真卿抱手虚拱了拱,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喋血往事,不仅有些感叹。
老头可不仅仅是什么书法家大文人,当年那也是杀人无数光复河北的义军首领,独闯敌营这事儿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整个大唐朝,文人只有少数那么几个,像李白,杜甫,杜牧,孟浩然等没上过战场的,大部分都是一手钢刀一手酒,杀人吟诗笑谈中。
“报。郎君。”因为有贵客,武怀表也端起了样子,在门外传报。
“何事?”
“李贼属众中有人乞见,言为胁迫不得不从,想面见郎君当面禀诉。”
“嗯?女众?”
“是,为李贼妾室,窦。”
“窦?”张军皱眉想了想:“你去问她可是汴州参军窦良之女。其他人等可处理好了?”
“已处置妥当,诸尸均已送至城外焚烧填埋。”
“嗯。若是窦良之女便带她过来吧,某见一见。”
“诺。郎君,有辛景臻,安华同,陈仙奇三人如何处置?”
“漏网的吗?”张军想了想,这三个人都是李希烈手下大将,史书有名的人物,怎么会遣漏了呢?
“三人同鲁公一起由龙兴寺来,尚有战卒四十六。”
张军看向颜真卿:“鲁公,此三人如何?”
颜真卿摇了摇头低头去喝茶汤,没有说话,张军就明白了,举手做了个斩的手势,摆手让武怀表退下。
想必此三人让这老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老头可不是善人,有仇不报那是傻逼。事实上张军的行事贼特么符合颜老头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要不是实在是老了……
李希烈要登基,可是手下就没有懂这些事情的,就问老颜相关礼仪。
老颜当时斜了李希烈一眼:“老夫尝为礼官,所记惟诸侯朝天子礼尔。”
李希烈当时大怒,说:“即然不能屈节,你怎么不去自焚?”老头一言不发就冲向火堆,还是被辛景臻给拦下来的。脾气老暴了。
“小郎君驻停之后,意欲何从?”喝了半碗茶汤,颜真卿舒服的抚了几下肚子,问了一句。
“某自蒲州而起,常年留连关中诸地,此次借路山南将抵河南,不如索性看看这天下。
休整数日后,某想经淮南去幽州看一看,赏略一下大好山河,再从河东返回关内。此行后某或将西去,不知再次过来要等到何年了。”
颜真卿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看着张军:“老夫想来……”
“不,鲁公,你不想,你需要回上都。待某此番转来咱们再叙……不知鲁公可知戴休颜戴郡王么?”
“到是相熟。”
“善,鲁公归去后可与戴郡王一谈。”
“……好,便依小郎君。”颜真卿点了点头。
老头确实想陪着张军走一圈儿,但是也知道自己确实老了,而且这大半年来又被软禁,身体状态也撑不住。
想了想,颜真卿看向张军:“不过,小郎君此去……还是得过且过吧,彼等虽曾为贼,但也尊敕自省改过。”
张军点了点头:“鲁公安心,某只是游历,自不会妄动刀戈……田绪除外,朱滔之流便看其做事吧。”
游历?到是有意思,谁特么带着几万大军跑好几千里去游历的?
颜真卿差点半口茶喷在张军脸上。
“战阵之上小郎君但凭处置,但此类人等,老夫少劝一句,还是由陛下定夺为好。”
张军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他这趟还真没打算继续杀人夺城,就是带兵游历嘛,到处转转看看,不过,顺便请几个人去京师做客还是必要的。
颜真卿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虽然和张军初见也没具体聊什么,但他感觉对张军有些了解了,也能猜出来他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也是他常常想做但没有办法做到的,所以便不再劝说。
“郎君,窦氏到,便是汴州军曹之女。”武怀表在门口低声禀报。
“让她进来吧。”张军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第231章昭武校尉
“此女可有异处?”颜真卿对张军会见一个李希烈的妾室有点奇怪,不仅就有些想多。
不过这个年代男人收集些美女在身边属于雅兴,并不会被感觉怎么样,而且打仗的时候胜利者收纳一些败方的女室也算是一种传统。
秦始皇征六国,收美女万八千之数,起宫殿相纳,后面各朝皇帝也是各有招术。
曹操好人妻之名经传天下,为了个寡妇恶了关羽致使关羽弃印而去,这也并没影响他们的历史风评。
其实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处女情结,反而多好艳妇。
这个情结其实是近现代才悄然兴起的,我们很多习惯都是近现代的事儿。
“并无。只是某尝闻李贼见此女惊艳,夺其为妾,此女却不慌张,言其父勿使慌乱,其自然有计。便想见一见。”
“哦?才貌双全之奇女子么?”颜真卿也来了兴趣儿,扭头往门口看过去。
历史上这个窦氏确实机谋,很快就获得了李希烈的宠爱,然后各种手段,可以说李希烈的结局她有一半的功劳。
包括最后吃牛肉中毒,再被陈仙奇砍头。
不过明显,结果是会让张军失望的。这个审美差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
看老颜点头顺须的,这窦氏肯定是美的不可方物,可是张军怎么看过去都是一张装扮的鬼脸。不过身材到是真好。
“净了面来。”张军瞪了武怀表一眼。
武怀表委屈但不敢说。他是知道自家郎君的喜恶的,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这女人为了见郎君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又不敢让她洗脸。
委委屈屈的又带着窦氏去洗脸,颜真卿在一边就误会了,笑眯眯的看着张军说:“老朽便回避了罢,自去休息便是。”
张军哭笑不得:“鲁公莫要取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某对她并无兴趣儿,只是见不惯当今妇人的取美方式。”
“哦?为何?”
“膏粉均为毒物,又把脸画得直如扮鬼,某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有美,短命鬼到是肯定的。”
“此事老夫到是听闻,只是好美之心却是阻止不得。”颜真卿点了点头。
其实大部分人,包括女人自己,对膏粉有毒这件事都是清楚的,只是为了美豁出去了。
包括现代女性。所有的化妆品都是以伤害来产生瞬间美好的,但是哪个女人不用?越用皮肤越糟糕,越糟糕越用,恶性循环。
化妆品公司其实也就是利用这种结果和心态来赚钱的,一入此坑终生也逃不掉了。
你说化妆品公司不知道害处吗?女人自己不知道害处吗?愿打愿挨罢了,就像整容,那么多人把自己弄的像个鬼一样,还不是继续有人去?
当欺骗成为一种光明正大的所谓商业策略的时候,这个社会其实已经没救了,也就无所谓了。
……
窦氏洗干净了脸,再次跟着武怀表来到虎堂侧室。
这次就舒服多了,张军打量了一下,还是可以,算是相当漂亮的女人,再结合她的身材,也难怪李希烈无法自拔。
“你是汴州窦参军之女?”
“奴奴正是,还请将军做主。”
“可有子嗣?”
“并未,奴奴多有注意,怎敢怀仇人骨血。”
“来见某做甚?”
“求将军给以生路。奴听闻将军令,诸将妻妾均予流放诸地为农,但是将军,我等妇人流放出去,何以为命?
为妾者多以贫苦出生,无力左右命运的苦命人罢了,甚至无家可归,将军何苦为难妇人?”
张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老颜:“这个,某并无此意呀,某命人将你等散至各地为农,只是想你等从此安心度日即好,并无恶意。”
“可是将军,我等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弱小妇人如何独自安身立命?奴自可去汴州寻父,但彼等却是多为无父可寻。”
颜真卿在一边点了点头,证明这窦氏说的是对的,是实话。
张军其实也反应过来了。这会儿不是现代社会,这是大唐。
别说独自安身立命,就像这窦氏,能不能安然到达汴州都是二话。这一去五百余里,估计半路失踪的可能性比平安到达更靠谱。
“却是某想当然了,某惭愧。到是谢过娘子指点。”张军对窦氏行了一礼,真心道歉。
要是这些女人孩子真的因为自己的命令就这么没了,心里总归是要留下愧疚的。
“奴奴不敢。”窦氏连忙伏地还礼,被吓了一跳。
“不,是你提醒了某,要不然某怕是要做出悔不及之事,在心中留下执念……如此,某便许你一事,有何要求尽可提出来。”
“真,真的?”窦氏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直盯盯的看着张军,十数秒才发现失礼了,又忙低下头跪坐下来。
“尽可提出,某不拒绝。”张军点了点头,一边颜真卿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军一眼。这个老不休的,幸亏他八十了。
“奴奴无颜还见父兄,也不敢奢求将军收纳,奴奴只求能随在将军身侧为婢,还望将军不弃。”
颜真卿笑着挑了挑眉毛,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这是个聪明的妇人,如何不会抓住时机?
张军也没意外,话一出口大概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了。
这是个男人的时代,女人做为附庸攀上一个能行的男人就是唯一的出路,没有第二条路,只要不是缺心眼都不会做其他选择。
不过张军也没张口就应下来,而是想了想,吩咐武怀表:“诸家之妇女,凡没有成家的或者无处投奔的便都留下来吧,好生安置。”
武怀表瞪着眼睛咽了口唾沫看着张军,呆愣了一下才问:“郎君,何处安置?”
这些女人可不是小数,哪一家没有个十几二十个的,加起来没有两百也有三百个,怎么安置?
这还只是妇人自身,再加上婢女孩子,那就是四五百人。
这种情况成年男子是不会留的,即使不杀也会远远的流放,家奴家丁也会遣散,剩下来的都是妇女和孩子。
颜真卿也不说话,眼带笑意的看张军怎么处理。
这些女子孩童就这样放出去,命运肯定就是凄惨二字,能侥幸的只是极少数,所以张军做不出来不管不顾。
想了想,张军看了一眼窦氏:“便以窦氏为主,先在伤营照顾重伤军士吧,每日换洗药巾伺服汤药此类,日后可移去凤翔再定。
窦氏,如此可使得?”
“奴奴谨遵将军之令。”
“好,”张军点了点头:“照护伤残军士是大事,要悉心尽责,不可怠慢。”
“是。”
“便称为医护营吧,护士每月军饷参照军士,窦氏掌总称护士长,月饷便参照正连,先就这样吧。
怀表,医护为军职,当视为军士,要嘱咐军将们尊重敬爱,若有欺辱淫亵者军法从事。”
“诺。”武怀表瞄了窦氏一眼,掏出小本本记好。
“你等平日照护伤残军将,协助医师,但并不从属于医师,待回了凤翔再议细节,如何?”张军又问了窦氏一句。
“奴奴遵命。”
“好,那便这样吧。医护日常需净面无妆,以白纱罩发遮蔽口鼻,此为常例。”
“是。”
“其中老弱之流要分出,可安排其等照护幼子,待回返凤翔再行定夺。便是这样吧。你可还有话要说?”
“未有……将军,若有机会,能不能代奴将此物交还家中大人?”窦氏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布包摆放到面前榻上。
张军看了一眼也没问,摇了摇头:“此后你身为我凤翔大唐皇家陆军的医护长,已是巨唐正员官身,暂定正六品上昭武校尉。
此物还是待你日后假期之中亲自返家交还吧,某就不代劳了。你要认真仔细,尽职尽责。”
窦氏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张军:“奴奴,奴奴,”
“要叫郎君,要称职下。”
“是。职下,职下谢过郎君。”
“嗯,好生工作,伤残军将乃我凤翔功臣,不可慢待,当然,你等身为医护也不可侵犯。去吧。其中细节待回了凤翔再议。”
一脸茫然的武怀表带着感激涕零的窦氏出去了,颜真卿看着张军问:“小郎君此事……可是认真的?”
“是。”张军点了点头:“每逢战阵,伤残军将不可避免,某一直在想成立专为的医护部,也是恰逢其事罢了。”
“可是……全部启用妇人?”
“是。妇人心细,耐性也较男人强些,做医护之事当胜于男人。”
建立专门的医护队伍这事儿确实是张军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也真的是恰逢其会在这会儿提了出来,真不是临时想法。
“不止医护,某还下令建荣军场,专为赡养伤残军将。彼等为巨唐牺牲,某必不会抛之弃之。”
“善。日后老朽到是要去一观。”
“好,欢迎之至。”
颜真卿一碗茶粥吃完,去入了趟厕,张军这才吩咐给他弄了一碗汤饼来填胃,老头吃的大汗淋漓的,想来这段时间确实遭了不少的罪。
第232章 该如何赏
“再拿些蒜来。”
“不许。鲁公这段时间脏胃贫乏,今日初胀,不易多食大蒜,待舒缓几日某便不再多言。”
“……好吧,便依你。只是感觉缺了些滋味。”
看得出张军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颜真卿心中有念,便随着张军的意。
老头吃饱了才感到浑身疲乏,自管顾的找个地方一躺就是鼾声如雷,张军也不忍打搅他,苦笑着出来重新找地方办公,任他在房中昏睡。
武怀表带着人在伤兵营内用粗木拦出一角来,把窦氏等一众女眷孩童安顿进去,又给她们准备一应物品,安排伙帐。
窦氏拿了白色麻布,招集妇人们自己动手制裳,再让大家以白纱罩系头发遮掩口鼻,大半日的时间就完成了准备。
张军过来第一眼吓了一跳,活脱脱一群初学院修女,感觉有点瘆的慌。不过这是自己安排的,也不好再变,也只能先这么将就着。
着白裳是为了好区别辩认,让他们用白纱罩头发是为了卫生和方便,至于遮掩口鼻纯粹是为了不让军将们看到面容,以免引起什么罗乱。
这会儿的人可没有尊重妇女一说,说不过拽过来就给上了。这不是有可能,而是绝对可能。
护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又找来医师给这些妇人上课。
就这样一晃十多天就过去了,伤兵最后有四十几人没能挺过来,发了炎症,高烧后就没了。
这十几天,部队做了修整,俘兵经过遴选也掺了进去,战卒和战马的数量不降反升。
中间张军着人给李希烈的四位伪节度使去了书信,唤他们来蔡州附降,不过一直没见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是准备负隅顽抗还是在观察。
颜老头子到是好好的将养了一番,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闲时与张军聊一聊,看会书,精神头日渐好转。
第十一日,部队的补给物资到了,同时来的还有李应右和张良颜古韩监丞几人的信笺。
凤翔的军用物资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除了粮料是用麻袋装着,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齐整整的长短木板箱子,即方便装车摆放又好计数,且不易遗失。
其实真是附带的好处,原本就是想遮掩铁雷和特种箭矢,以免过于引人注目。
张军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不过弄出来这种方式以后很受将作仓廪还有后勤运输各方的欢迎喜爱,于是索性除了粮料以外就全部通用了。
像枪柄,以前就是捆扎成捆,免不了风吹日晒的,运输途中经常容易破散,搬运摆放也不太方便。
现在用了长木匣直接散码在里面封死,不用捆扎还不会散落,数目也不用反复计数。
而且显得特别整洁规范,一堆东西散乱着堆在一起,和码得整整齐齐大小宽厚完全一致的木箱,那感觉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再加上上面印着大大的军和禁字,再加上编号代码。老有气势了。
这种箱子是回收反复利用的,换装下来的各种物品也会分类装好运回后方去,达到废物再利用的目的,也算是节流。
经过十几天的休养,颜真卿也恢复了过来,白白胖胖的,每日在军营里到处探看,或者召妓来营中宴酒歌舞,完了还不给钱。
对这个老头子的无赖行为张军也是哭笑不得毫无办法,还得给钱给人帮他擦屁股。不过心里还是挺羡慕的,老头子这是活明白了。
八十岁,放到后世去也是高寿,已经没什么顾忌了,活的通透。
再说一遍,这个时代的妓馆不是皮肉场所,是高级明星经纪公司。一等为馆,二等为院,三等为寮。
馆、院里表演的为妓,寮里的叫娼,按现代的意思就是三线明星。
妓是相当高等的职业尊称,相当于现在叫明星为老师……呃,不是仓老师那个老师。
……
物资全部到位,军将们全面补给了一遍,包括新编入的俘兵。
那边轻伤军士也差不多了,重伤还没死的也就不会死了,现在需要的是调养。
于是轻伤者归队,重伤号全部装车,和医护营还有老颜头一起跟着后勤回凤翔。
老头子还有点不想走,感觉自己没什么了,完全可以跟着张军去走一遭,张军费了半天口舌才把老头劝住。拿皇帝找的理由。
“如此,老夫便回京去了,便在京中等候小郎君佳讯。”
“增必不负所望,鲁公一路平安,还望多多照顾这些伤残健儿。”
车队启程,载着伤残军士,医护营和老颜头出汝宁南门过汝水,往西而去。
……
长安。大明宫内太液池南,金銮坡上金銮殿。东侧殿。
龙钩雕镫白玉鞍,象床绮席黄金盘。
李白当年被召为翰林,做草拟诏书,主要给皇帝写诗词的职务,就是在金銮殿值班,当时他堂弟李之遥任南平刺史(四川苍溪),他就写诗向李之遥得瑟。
其实李白一共也就是四十三岁那年,在翰林院里待了不到半年,其余的时间要不就在找路子谋官,要不就是在流浪。
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入赘守着老婆混日子。
就是当初李白值班那间屋子,李适正倚在象牙装饰的床上看上书。也就是报告。
这种床和现在的床不同,在大唐这会儿的官贵人家很流行,就是一张放大版的沙发,但是没有腿,有床面,靠背在长边,可坐可卧。
这封上书他已经看了三遍了,情绪上也已经稳定了下来,不过还是不想放下。看着就高兴。
正是张军从汝宁递回来的战事报告。
是真的看不够。
这几年他过的憋屈呀,内忧外患,偏偏又没有人能述说,更没有人能理解他。孤独寂寞冷。
没想到从跑到梁州,好像就转了运一样,突然就蹦出来一个张增。一个原本存在感相当不足的凤翔少尹。
一套眼花缭乱的操作,短短半年时间,已经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了当朝重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的这些事。
李适是真的没想到张军能这么快就干掉了李希烈。
事实上他对这事儿根本没报着什么希望,不过就是张军自己想来。那就来呗,闲着也是闲着,李适肯定不反对。
这惊喜可太大了。
李希烈绝对是李适最痛恨的一个人,没有之一。这一下子心里就通快了,去了一大心病。
尤其是看到书中所写:臣杀的癫狂,不慎将李贼及马分尸数块无法复原,又恐瘟疾,无奈只能焚烧填埋。
臣杀的红了眼,一不小心把李希烈和他的战马砍成了好多块混在一起无法分清,只好一起烧了。
李适看着这句话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子激动,就好像自己拿着大刀在砍李希烈一样。透着全身的那种爽。
“大家。”霍仙鸣已经第三遍提醒了。皇帝是不能太为激动的,必须得冷静。
“好,好,我不看了。”李适放下上书,站起来背着手转了几圈:“仙鸣,你说此次该如何封赏张增才是?”
“回大家,奴婢也不知道。”
霍仙鸣和李适的感情相当好,在李适面前也比较能放开,苦着脸说:“反正上书中并未提及,不如就等他回军还都再说。”
“大家,汝宁又报。”
第233章 老而谓贼
守在殿外的窦文场躬身进来报告:“大家,汝宁又来战报了。”
“哦?”李适看了一眼霍仙鸣,想了想摆摆手:“拿上来吧。”
张军的战报,或者说他的上书都是直接交到皇帝手里的,除了皇帝身边的大监,任何外臣都没有权力查看,包括宰相。
这是节镇的特权,也是皇帝有意为之,主要是避免中外勾结。至少在表面上避免了。
接过上书,李适展开看了看,说的是已经找到并解救了颜真卿的事儿,老头完好无损还能召妓,请皇帝放心。
李适看后哈哈大笑起来,一想到颜老头在张军的军营中召妓歌舞他就莫名其妙的有点开心,很想亲眼目睹一下。
大臣活到七八十岁了还在为国分忧,这在古代已经是一种祥瑞了,看看贺知章老贺的待遇就知道了,退休都退的轰轰烈烈的。
老贺才是真大佬,李白那个谪仙人的雅号就是他随口叫出来的,李白在他面前啥也不是,想见一面都得大费周章。
这里得说一下为什么唐代盛产诗词歌赋,诗和赋在这会儿就是一种常用的正式文体,就像后世的各种报告那种。
大唐的风气豪爽开放,官定文体也有很多种。
像书,说,笺,信,散文是报告谏议类文书,词和歌是用来唱的,是乐,而诗和赋就是用来记事叙事,或者讲故事,当然也包含抒发情怀。
大唐可以以诗赋谋官,就是写诗词歌赋来吸引大佬注意自己的才华,谋求举官。
包括科举应试的文体也是以诗赋为主,散文为辅。
李白到处求人递诗写赋给别人做诗,包括很多著名诗人也都是,送这个别那个的,为的就是想获得青眼被举荐为官。
所以大唐的学子就有了到处递诗送诗的习惯,被送的人不一定认识诗人,但肯定是大官,或者相当有权势。
而写的好的诗赋也就随着这些大人物的喜爱或者赞赏流传出来了。
李白半辈子都在到处送诗写赋谋求做官,加上文采又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诗赋流传下来。像蜀道难、乌栖曲就是送给老贺的,明堂赋、大猎赋是献给玄宗的,玉真仙人词是献给玉真公主的,其中的马屁拍的昭然若揭,简直就是直晃晃的明示。
……
张军特意为颜真卿的事儿上一道书,就是这事儿对李适来说是一种吉祥,寓意特别好,而且他出征就是借着老颜的事儿,这也是交任务的意思。
我完成承诺了,以后的事儿就是额外的了。
张军到不是贪图李适的封赏,到了他现在的地步,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封赏了的,爵位到头了,官职也就差不多了,还要啥?
再往上就是入朝了,拜相呗,兼个太尉。张军是绝对不会入朝的,没什么好处。
但是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该说还是得说,得让李适心里有数。
也就是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不能不知道,也不能不给。就这么个意思。
在任何时代都不能免费打工讲情怀,有来有往才是长远之计。舔狗没有房子就是这么个道理。都不用说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一件事情一旦成了习惯,最后的不是就全在你自己身上了,没有万一。
随着张军的上书一并送来的还有颜真卿给皇帝的信。他的年纪大了,地位也到了,不需要上书,就是随意的表达,叫信。
老头先是恭喜李适得到了个忠臣良将,肯定了张军对大唐的赤诚肝胆,也就是以自己的名义给张军上了道背书。
然后话锋一转:“臣受困于龙兴寺,正恍惚间,忽闻寺外蹄声大作胡哨四起,四墙上便有战卒探头只喊不攻,只是瞄着寺内诸人。
老朽后来思索,怕是耽心伤及老夫矣。
俄而,寺外大喝,贼将未敢迟缓,即时奉降。
待臣至汝宁城外,便只见城墙之上悬尸三二十具,死相各异,俱为李贼之附臣属将,列将以上悉数获杀,无一幸免。
臣以杀念过重问增,增直言当以此震撼天下,使不臣明白祸唐的后果,不得不杀,也是必杀,臣以为增言大善。
想吾巨唐诸先帝及陛下,莫不以孝仁慈善著称,惟不假威厉,是故天下糜乱苍生不聊,终得大患,但为帝者如何不孝仁慈善?
臣以为增此举大善,挟威天下,不损陛下之名,可谓忠义。
臣于增营中盘桓十数日,概营内军将莫不以增之仁厚为念,视卒为子,言伤残者巨功,当举力赡养,并能言出随行。
增拟建荣军场及医护营,臣以为陛下当予扶持,此计大利军中诸将卒,莫不以肝胆相报,大善之策,应以国器……”
老头详细的把自己被关押到被解救的过程,这十几天的所见所闻和李适说了一遍,再次肯定的张军的忠心。
然后劝李适出面,把荣军场和医护营盖上国家的印章,成为正式的国家建制,以换取军将们的忠诚感激。
而且老头还鸡贼的暗示李适,张军很在意这个,可以当做是一种奖赏。
李适看完老颜头的上书,脸上充满了微笑,有点满意,除了坚定了信任张军的意志以外,也有了奖赏的方向。果然老而谓贼。
其实封赏这事儿是最让皇帝头疼的事情,多了少了薄了厚了的,像张军这种功劳又多又高赏无可赏的,总不能把龙椅给他吧?
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李适轻松了下来,开始考虑张军报告中提到的另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淮西节镇的未来。
张军建议李适不要再提这事儿,直接任命各州刺史。也就是不声不响的撤藩。
也不说,反正就是不任命,也不再设置军队和团练,一心抓好民政税收,抚境安民。
李适是相当意动,但是撤藩可不是小事儿,由不得他不慎重。
没看这都打了好几年了吗?还不就是因为他有削藩的意思。
但是有了张军的建议,你现在再让李适重新任命一个节度使过去,他也确实不想。一时间有些头痛。
张军在报告里也说了此事不急于行为,让李适再等一段时间再决定。
李适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再等段时间,看看张军是什么意思。
……
张军和颜真卿的报告里面都没有提到李元平。提了只会让皇帝尴尬,就全当没有这么个人,让他随风淹没了事。
凤翔大军补给修整完毕,安顿好地方民政官吏之后,终于重新启程,离开了唐州北上,向许州而去。
其实张军也是在等信儿,等孙福达那边的报告。
昨天他才接到孙部的报告,已经击溃伪梁南关节度,收复了随安二州,孙部分兵两路,一路扫荡申州,一路东行光州。
李希烈势力的西南两关节度已经摧毁拨除,张军给孙福达回了书信让他小心谨慎,自己这才带军直扑北方。
等把北方李部残余拿下解了东都的威胁,孙福达那边也应该抵近宋州了,本次出征大功告成,到时候兵合一处直接去青州,正式开始这次的‘观光之旅’。
ε(┬┬﹏┬┬)3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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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知道腰脱是什么滋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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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大使巢父
凤翔大唐皇家陆军开始动身往许州。
李希烈的北关节度驻扎在郑州并控制着许州以南一带。
李希烈自汴州大败退反蔡州以后,北方的情况就有点复杂,官军和李部犬齿交错,你来我往的。
事实上这会儿李希烈的北关节度已经算内附了,投降了刘洽。
张军心里知道这个事儿,但是明里上他没有机会知道,所以这次北上就不得不做,也正好把各地梳理一下。
他让武怀表去找李部被编入凤翔军的老兵问询这位北关节度的风评。
如果一切尚好,那也就是收缴了部队,让他去长安述职,若是恶不赦之辈自然是当斩不饶,张军可没有你降了我就不追究的心理。
大家都是成年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一点上他和李晟差不多是一个态度,虽然他有些不喜李晟的喜功,但不得不说这是个爷们,相当咔嚓。
“郎君,前有数人阻路求见,自称为魏博宣慰使孔,自魏州来。”
“孔弱翁?”张军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怎么在这里遇上这个人了?
大军这会儿已经离了蔡州进入许州地界,在殷城东南方向。
刚刚开了个小会,让孟保带左厢军去汝州,惠静寿带右厢军去扫荡陈沈二州,自己中军压在前军后面继续赴许州。
事实上这会儿除了宋州,李部的各路残军基本上都已经溃散了,不用打什么仗,派部队过去扫荡就真的是扫荡,插旗,关心一下户政,然后拿补给。
重要的就是拿补给。
好几万大军每天要吃要喝要用的,消耗相当感人。
张军从榻上起来到门口穿上靴子,跟在武怀表后面来到营前,就看到十来个人站在那里,一副长途跋涉的样子。
这个年头出门走远路都这样,和地位身份没什么关系,都是一脸土满身泥。
“可是冀州孔若翁当前?”张军不能确认对方身份,只好这么问了一句。
“正是巢父在此,未知哪位将军?”
“孔大使。某凤翔张增,请营内叙话。”张军拱手成礼,让大家进营。
孔巢父是皇帝亲命的宣慰使,是持节的,代表皇帝本人,所以用大使相称。持节的节度使其实也可以称大使,只是没有人会这么叫。
“打扰,有劳张将军。”老孔还不知道张军的身份,以为是皇帝新宠信的将军。
“大使客气,请。”
一行人进了营内。
往营里走了一段儿,粗心的孔巢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看到纛旗了,还有青龙旗。
“张将军是?”
“我家郎君为凤翔府牧,兼凤翔陇右泾原邠宁朔方鄜坊六镇节度使,职太子太保,爵凤翔郡王。”武怀表在一边给张军介绍。
“……原来是张节镇郡王当面,巢父失礼了。”孔巢父连忙站住转身重新给张军见礼。
张军伸手托住孔巢父:“大使客气,无须多礼。大使何故走至此处?”
“某奉王命宣慰魏博劝附田悦,怎知那田绪杀堂兄田悦及其母妻儿,又杀悦亲将薛有伦等二十余出奔。
某疑虑魏博自此大乱,又联邢曹俊、孟希佑将其追回奉为留后,书请陛下敕书。
陛下敕田绪为银青光禄大夫、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魏博节度使,这才安了军心,某连夜请辞。
某未敢走昭义河中,想经河南府西返上都,适逢李贼大败回转。
某在河南府听闻有官兵大败李贼兵指蔡州,便转路去了郑州,已劝得贼将液归附,便索性南来一见王师。”
“李贼与诸将已枭首,某正要赴郑州取孙液,即然如此,那某便转路宋州罢,大使是继续回京还是与某同行?”
“李贼即覆,节镇欲欲何为?”
“某素闻平卢魏博昭义卢龙诸地风光,从未得见,此次正好出关,便索性去看一看,见见海阔天空。以后再想过来只怕时机太少。”
孔巢父瞬间瞪大了眼睛,紧吸了两口凉气:“节镇是欲?”
“某无欲,只是到处看看而已。大使请。”两个人相携进了侧堂。
孔巢父一路奔波,张军怕他脚臭,就没让他脱鞋。你总不能说大使,咱们先洗个脚吧?
全天下只有皇宫有这规定,没洗澡洗头洗脚的不管是谁不谁入内,强制去异味儿。
“某,某就此修书,随节镇一行,可否?”进了屋孔巢父迫不及待的拉着张军商量,想跟他一路去逛逛。
修书就是给皇帝写信,文化人写的书这会儿叫经,是给其他人读的。道经佛经其实都是这么来的,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专指。
佛经的意思其实就是佛对大家说的话,或者佛给世人看的经。只有和皇帝相关或者写给皇帝看的才能叫书。
经还有一层意思是书写的故事或者感悟,语是记录的事件。
四书五经里面的尚书是经,在这会儿叫书经,而四书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都不叫书。之所以叫四书,是因为这几本书的内容多和皇帝有些关系。
“随大使意即好。”张军无所谓,你想跟着就跟着,免得回去再重蹈覆辙……好像不能这么说。
这哥们回了长安又被派去河中见李怀光,因为痛骂李怀光被李的部下给咔嚓了。
死的挺憋屈。
这个人在历史上不算太出名,但其实挺牛的,年轻的时候曾跟着李白他们一起归隐,然后出来做官,相当耿直。
历史上归隐这事儿并不是说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起来,其实就是官场失意或者求官不得,不得不找个地方住下来琢磨办法,并没有那么淡然和诗情画意。
孔巢父有些激动,叫了笔墨来就开始写报告,至于随着张军北去也就是提一笔,告诉皇帝一声,并不用皇帝同意。
这会儿的官场制度就是这么的有人情味儿。
着人将孔大使的上书送走,又安排饷食房间让他和他的随从们吃好休息,张军派快骑去通报孟保和惠静寿。
第二天,大军重新上路,折向东北而行。
孟保和惠静寿得了消息随后赶了过来,随在中军左右,直赴宋州。
宋州,就是商丘睢阳。
腰护到了,明天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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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商丘古城
五日后,张军孔巢父抵达宋州,在宋城城外五里驻扎。
宋城古称商丘,位置在今天商丘古城附近,略有重叠。是宋州的治所。
宋州是宣武军节度驻地(汴滑节度使),但这会儿宣武军已经跑到汴州去了。李澄被李希烈束降,几番周折后才得以逃脱,重新内附朝庭。
孔巢父这一路上把他的所见和张军详细的讲了一遍,关于李澄父子,还有他们和雍希颢之间的矛盾。
雍希颢攻打郑州,孙液死战不降,一直等到李澄派儿子李清到达郑州,他连反抗都没反抗,直接降了李清,把郑州交给了李澄。
这事儿搞的雍希颢大怒,在郑州周边烧杀抢掠了一番才不得不退兵。
张军一路上听着也没作声,但已经心里给孙液雍希颢之流上了牌牌,一旦有机会落到自己手里定杀不饶。
“节镇,在此扎营可有深意?”
“并无,只是等待我家孙将军,等孙将军部至此便攻城。”
“孙将军何去?”
“自邓州分兵,福达率水军取了随安二州,自水路经颍州而来,沿途一路扫荡,便也快了。”
“节镇雄才,一遭还淮西诸镇平静,巢父归都必如实向陛下禀告,贺陛下得此麒麟。”
“过奖了,某当不起,只是做些该做之事,某志也不在此。”
“哦?那节镇雄志如何?”
“天下安静,诸镇止戈万民聊生,某当率军赴西域诸地。”
“四镇?”
“某听闻波谜罗川以西景致壮观无极,颇想亲眼去看看。”
孔巢父嘶了几口冷气,闭嘴冲张军拱手作揖。钦佩。
“某欲攘外,但国中诸地刀兵,纷乱不堪,唯有肃平。某非陛下须怀仁厚以对天下,某只认横刀长槊,死人才是最安定的。”
“可,天下纷争何止万数?”
“尽皆杀了就是,何必苦恼?以万数以换天下平静,还亿万黎元生计,值得了。”
张军平静平淡的就像在说饮茶更衣,孔巢父就感觉后背冰凉,浑身毫毛炸起。这是个杀胚呀。
等了两日,探马来报,孙福达部到了。
这两天张军这边也没闲着,安营所寨以后兵马已经散了出去,把个宋城县城四面围裹,就是围而未攻。
主要是这小破城不大却有着宽阔的护城河,也不知道是人工的还是自然形成,城外河水比长安还要多,把个小城护的稳稳当当。
“唤孙将不必下船了,直接围城去吧,即刻攻打。”张军忍这个小城好几天了,直接命令孙福达不必下船,直接打。
战船可以直接开到城下,以船上的投石车和箭楼进行攻击。
船上遮蔽严密,军士可以躲起来,除非城上用火攻。但他们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边去传令,张军这边也带着兵马出营来到护城河边。
只是没想到,战船一通锣鼓刚围了上去,城上就喊降了。我靠你老母的。张军差点没一口老血昏过去。
这不是戏耍你家节使吗?
城上一阵鼓噪,城门大开,吊桥放落,城中守将带着一众将军胥吏捧着节旗绶印出来奉降。
“节镇?”
“孟保,带人进城,控住四门虎衙。唤尔等近前来吧。”
吊桥没有多宽,弄宽了就吊不动了。
孟保带着霹雳营军将一路小跑过了桥,直接战据了城门,这才让守将带着人过桥。
孔巢父在张军身边眯着眼睛张望:“此人应是吴少诚,李贼之前锋将,到是颇有战功。幽州潞县人,其父为魏博都虞侯。”
这哥们谁都认识,也不知道在这么个送信全靠马的年代是怎么做到的。
凤翔军顺着吊桥两侧进城,吴少诚捧着节旗绶印就顺着桥中间走了过来,到是颇有几分英挺之姿,胆子很大,相当自信。
主要是这会儿不管你反到什么程度干了多少事儿杀了多少人,只要大喊一声我错了,我归降,然后马上就会升官进爵封赏有嘉,大家都习惯了,相当了解这个套路。
这也是为什么大唐在这段时间造反搞乱的这么多人的原因。成本太低。
成了就登基,败了就投降继续当官,即不用为错误负责,也不用对那些死掉的人负责,相当轻松愉快。
张军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少诚等人慢慢走到近前。六个武将,四个文官,胥吏那些就不用算了。
“某吴少诚,为李贼所迫无奈胁从,今向天军奉降,自此归附。”
张军看着这个仰脸看着自己,嘴上说着客气话脸上却一点也不客气的吴少诚。
这哥们可不是什么胁迫,是李希烈麾下最积极的一个,是李希烈的左膀右臂。
李希烈死了以后,他会拉着人奉陈仙奇为主,等事情平息大家都稳了,他又杀了陈仙奇自立淮西节度使。
人家节镇是听调不听宣,他是即不听调也不听宣,完全就是独立的小国王,然后还不停的管李适要东西要钱。
一直到李适死,顺宗又死,宪宗即位以后,他得病死了,才宣告淮西重归大唐。
淮西这地方有点邪门,不大丁点一个小地方,前前后后乱了六十几年,差点把大唐搅和黄,对大唐的危害比安史之乱还要大。
“降将降官上前伏地,你可有一分奉降的态度么?”张军坐在马上看着吴少诚,淡然的说了一句,叫他上前跪下。
“某乃淮西都知,就算内附,某也是自认淮西留后。”吴少诚感觉自己受到了污辱,大声斥责起来。
他心里有底,自己只要投降,一个留后是少不掉的,唐将也不敢把他怎么样,那叫破坏大好局面,说不定还得获罪。
“节镇?”孔巢父耽心张军翻脸,在一边小心的劝了一句。
忍耐啊,这时候别发火,万一这些人再反这责任搞不好就弄到你身上了。
张军看了孔巢父一眼,这个人忠烈,也是为国赴死,可是这表现是不是有点太小心冀冀了?史书是不是记错了?
张军微微笑了一下,轻轻的摆了摆手:“杀了,悬头城门示众,尸身焚了吧。”
“竖子敢尔?”
“节镇。”
张军已经拨转马头到一边去了,准备进城。
就听嘣的一声响,吴少诚等人连个反应都来不及做,已经被箭矢穿透了身体,满脸不敢置信的抓挠了几下仆倒在地。
“节镇。”孔巢父又喊了一声,完全不理解张军这种行为。
“无坊,大使尽管宽心,此等贼子百死莫赎,某自会向陛下说明。走吧,进城。”
人都死了,说什么也晚了,孔巢父叹了一声拨马同张军一起进城。
凤翔军这会儿已经占了城门城头,换了旗帜,控制了四门吊桥。
县城,或者应该叫州城确实不大,但比现存的古城还是要大不少,现存古城是明代在唐城原址上修建的,缩小了,还略有侧移。
主要是因为唐代城墙都是以夯土,城门及墙角包砖,而明代是青砖大石成墙,造价上不允许建造太大的城池。
第236章 如何安息?
明代的城墙不只是坚固,高度也远超唐城墙,还都带有瓮城设计。
主要就是明代是一个防守的朝代,而大唐是进攻型,修筑城墙只是一个习惯,所以不太在乎坚固性以及高度。
进城前行一里就是虎衙,也是州府。
大街上到处都是凤翔军马在搜寻,城内居户早就闭户堵门在屋中祈祷了,一般这种破城他们都是头一个遭殃。
吴少诚的部下被集中在军营里,没有反抗的,还比较老实,不过斥责怒骂是少不了的,这些人差不多和吴少诚是一个心思,降了老子就是唐军了,特么等着。
城里的主将主官都在城外躺着呢,张军直接来了府衙,把官员治安安排了一下,任命了几个临时的。
这边安排好了,这才出来去军营。
宋城城里面的军营只有一座,一万多战卒,营夫役夫这会儿都被清出去搬运物资了。
张军和孔巢父到达的时候,李部军士正被围在营中,凤翔军从四面监看着,里面吵吵嚷嚷的喧哗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别说拿着刀,你张弓搭箭事实上也没有几个人怕,这个年代当兵的哪个没迎着箭矢和陌刀冲锋过?
全是尸山血海里熬过来的。
“肃静。”远远的看到张军过来了,惠静寿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场子没镇住啊。
“全体整队,列将以上前列。散慢者,斩,喧哗者,斩。五息。”
一挥手,凤翔大风营战士们搭弓上箭开弦如月,做好了射击准备,陌刀队上前挡在弓箭前面,霹雳营散在弓箭后面。
一个攻击战阵瞬间结成,并做好了攻击准备。这就是凤翔新……大唐皇家陆军的风采。
骑军也迅速集结在战阵两侧,闪着寒光的长矛操在手里。
杀气是装不出来的,李部军将马上收了声音开始集结,虽然脸上还带着愤恨和不甘,但是身体诚实的快速排列出一个一个阵列。
大唐上下军将们的军事素养还是相当高的,尤其是战阵排列方面。也就是防御阵型。
这边集结好,张军和孔巢父也到了营门,惠静寿一带马疆过来见礼。
“如何喧闹?”张军点了点头,问了一句。
“有人鼓噪郎君杀了吴少诚那厮,军士惶恐。”
“未曾戒严么?”张军奇怪的问了一句。他杀吴少诚那会儿凤翔军马已经进了城,按理说这些李部残兵不应该知道这个消息才对。
“并不是,职下也不知尔等是得了消息还是猜测,尚未及查证。”
张军转头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些军将,列将以上都站在前面,有愤怒的,有低头的,有木然的,果然是人有千相千心。
“节镇,此皆我巨唐军士啊。”孔巢父在一边劝了一句,怕张军大开杀戒。
张军看了孔巢父一眼:“大使,造反之军士已非我巨唐之军士了,其等人哪个未沾官兵之血?杀人可有计数?”
“可,终归是降了啊,往日已往,当沐头革面才是。”
说到底还是怕张军手段太激烈引起天下间这些造过反,正在造反,或者心里正在想着造反的这些人的过度反应,从而使天下更乱。
这种心情张军能理解,但并不苟同。
“怀表。”张军唤了一声。
“诺。”
“依例吧,此为李部前锋军,都带回去筑路,旦有反抗者,斩。”
“诺。”
武怀表带着牙兵虞侯走了过去,在李部诸军士的怒视中把站在前面的列将绑缚了起来。
“大使,你的思虑某知晓,但不赞同。吴少诚部为李贼前锋军,四处征伐连年,杀我巨唐多少军人百姓?
若此类人苟活,那些为巨唐死去的军士该如何安息?”
张军安排了事情便不再理会,带过马头回衙门,一边和孔巢父说话。
“可是节镇,若手段激烈,恐诸逆不再肯内附又当如何?”
张军嗤了一声:“斩了便是,不过是费些功夫。陛下罪己大赦,可换得彼辈感激?以杀止杀,让他们感到恐惧,天下间就平静了。”
孔巢父想辩解,可是嘴动了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张军说的话无从争辩。
从安史之乱起,到李适登基,除了安?山史思明还有他们的家众,其余各路反将基本上都得到了朝庭的谅解,宽恕,各种升官进爵。
但事实上天下并没有平静,而是越来越乱,造反的人越来越多。
李适知道,诸大臣也清楚,但是确实也是没办法。这些年把边军都要打没了。
孔巢父仰天长叹了一声,看着天空的浮云呆了一会儿才问:“这边事了,就要起程淄青么?”
淄青,全称是平卢淄青节度使。本来是两镇,后来因为安史之乱的原因事实上变成了一镇,节度使是李正己。
李正己,原名李怀玉,这是个忠臣,不过他的节度使来的比较曲折。
本来平卢淄青节度使是侯希逸,是原平卢节度使徐归道的裨将。就是三个臭皮匠的那个裨将。徐归道叛唐,侯希逸就联合安东都护王玄志袭杀了徐归道归顺朝庭。
王玄志做了节度使。
可是这是个命短的,没多久就病死了。李怀玉就杀了王玄志的儿子推立侯希逸做节度使。
侯希逸上位以后,感觉平卢这地方难守易攻,不是理想的军事要地,就带兵南下攻打青州,占了淄青。
皇帝虽然不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了事实。
然后侯希逸感觉朝庭有点弱啊,就有点飘,开始有点拥兵自立的意思,被李怀玉看出来了。
李怀玉趁着侯希逸出去打猎,带人封堵了营门不让侯希逸进入,逼着他去长安。侯希逸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代宗秒懂了李怀玉的意思,为了表彰李怀玉的功劳,他被敕为平卢淄青节度使,赐名李正己。表示朕懂你,你这个人很正。
大历十年,田承嗣造反,派人来勾兑李正己,李正己不为所动,上表表示我可以干他,逼得田承嗣不得不上书请罪。
大历十二年汴宋节度使李灵曜造反,李正己发兵讨伐,占了五州之地。不过事后他没退兵,反而把治所迁到了郓州,皇帝也默认了。
估计这会儿他应该也是有了些什么心思,只不过没等动作就病死了,他的儿子上位,就是李纳。
李纳给李适上书要求继承节度使,李适不同意,然后李纳就造反了,和朱滔他们哥几个先后称王。李纳是齐王。
李希烈就是这会儿被李适命令来征讨李纳的,结果他自己反了,到是李纳在李适同意他继任节度使以后马上归附朝庭,开始攻打几个造反的。
李纳,检校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平卢淄青节度使,郓州大都督府长史,爵陇西郡王,占了三镇十五州之地,一时风头无两。
张军第一个要去见的人,就是他。
第237章 须昌城外
李纳这个人其实还是有几下子的,李希烈造反前期几乎战无不胜,唯一一次就是败在他手里,李纳因此被捡校司空,封五百户。
按理说这个人前后所作所为,也不算是大奸大恶,张军为什么总惦记着他呢?
这哥们曾经以百姓为军粮,带着部队吃人。里面还有自己的百姓。
这会儿李纳还不是郓州大都督府长史,也没有捡校司空,但十五州之地在他掌握之中,他的齐王府也在郓州。
虽然他已经‘主动’削了王号,承认自己是大唐的节度使,但事实上还是处于独立状态,只是暂时放弃了造反而已。
其实藩王造反这事儿吧,要是详细说起来算是历史上的一种传统,也并不算是过份。
从周朝分封开始,诸侯争霸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国还是这个国,只不过大家都想说了算,皇帝在诸侯眼里也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
周后天下大乱,各种诸侯争战,但意识上并没有完全独立,而是奉行着一种规则。
像刘邦,因为被封为汉王,所以建朝叫大汉,李渊是唐国公,就是大唐,而赵匡胤是宋州节度使,所以叫宋朝。
不管是思维还是制度还是家族在这其间是一直存续的,并没有被打断。
元代蒙古族南下建国,这才打断了中原地区的承继关系,出现了完全独立的皇朝思维,藩镇制度被彻底打破,千年家族荡然无存,皇权至高无上。
明代起义是因为汉人反抗蒙古的压迫,和元代以前的诸侯争霸意义上就完全不同了,而满清是异族入侵,也和这些没有关系。
汉族这个词儿是近代才有的,那时候自称汉人是存续大汉的意思。
明朝之所以叫明,是因为朱元璋自诩承继了白莲教明王韩山童的教旨,属于宗教流。
所以像李纳这种我想当大哥就造反,发现打不过就认输的思维在这个时代并没有错,所有人包括皇帝也能接受。
这些人有当大哥的野心,也有随时被掀翻的准备,所以李唐才一心想着削藩去族,也就是想长远保住自己家的地位罢了。
和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所有的家族世阀没有人会在意老百姓。
张军是后来者,带着现代思维过来的,人人政治平等的意识相当丰满,所以就很在意老百姓这个群体。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算是异类。
郓州州城这会儿不在郓城县,而是须昌城,在泰安东平县西东平湖的位置。在湖底。
这会儿东平湖还不存在,梁山泊也没有,要等五代的时候,大野泽泛滥北移环抱梁山,形成八百里水面,淹没了须昌城,东平湖这里才成为大泽的一部分。
然后又随着大泽枯竭,出现了东平湖,梁山泊。微山湖也曾经和大野泽连通。
大野泽也叫巨野泽,从西,北,东三面包围着巨野县。这里是炎帝部落的发祥地。
凤翔大军没有陆行,而是全部上了船。
从宋州北去郓州须昌,中间有雷泽,巨野泽,微山湖相隔,巨野泽这会儿号称南北三百里,不坐船得绕出去十多天。
这个时候‘中原诸水纵横交织,皆于大野相连’,这里陆路艰难,是南北水运要地,兵家必争之处。
大军准备好了物资,在宋州城外登船,向西北经曹州入黄河,再折向东北,顺着汹涌曲折的黄河擦过雷泽进入郓州。
张军自打来了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坐船,颇感新奇,一路多是坐在船楼之上左眺右望,欣赏着这个时代的绮丽景色。
庞大的船队所过之处,河上渔民商船纷纷避让,连看都不敢看,都是把船靠到岸边人躲进舱内祈祷,祈求灾难不要临头。
这让张军有些伤感,看到这些犹如惊弓之鸟一样的人,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抑郁,有些烦闷。要知道我们可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度。
黄河这会儿是真正的大河,水势之大后世无法想像,而且经常发脾气改道,造成延河两岸几乎都是荒芜之地,别说城池,连村郭都没有。
“郎君,已到须昌县境,船工说前面楼船已经无法通行,请郎君定夺。”
经达三天的航行,大军平稳的到达须昌。
张军正和孔巢父说话,武怀表进来通禀。
“已经到了么?”孔巢父站起来去窗边往外看,张军瞪了武怀表一眼:“即是无法通行,你让某定夺什么?”
“呃……嘿嘿,郎君,咱们是都换上小船还是就此下船走陆路?”
“须昌城外如何?”
“回郎君,须昌城北依鱼山而建,城西两里为济水,上有常桥。城南三十里为寿张城,东南九十里为中都城,再去九十里即瑕丘城。”
“大使,你意如何?”张军看向孔巢父,嘴上客气了一句。
孔巢父回过头来看向张军,问:“节镇,弱翁敢问节镇,此行意欲为何?”
“某说过了,到处看一看,观赏天下景观……顺路拜访一下诸藩而已,同为巨唐节度应该相识一下,亲近亲近,日后好有照援。”
“节镇,李纳已经内附了,现淄青诸州已无乱事。”
“可某好像听闻,李正己本是平卢节度,私自出兵占了淄青又占郓兖诸州。”
孔巢父感觉自己心好累,人家藩镇只要不是想造反的,谁不是老老实实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享乐?
可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玩艺儿好像特别喜欢征战,该打的打,不该打的也打了,现在是想打的也要打。
“节镇,前番诸事陛下早有定论,你我身为臣下……”
“不正是该为陛下分忧吗?某虽不才,却也敢身先士卒。”
“节镇哪,苍生不易啊,好不容易结束了纷争安稳下来,弱翁还请节镇三思。”
张军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大使的面子是要给的。怀表,着人去须昌城传讯,本府巡游至此,欲与李郡王相会。
便请他与麾下诸将来船上相见吧,以免某前去引起误会令大使不安。”
“诺。”武怀表看了孔巢父一眼,转身出去传令。
船一靠岸,早有侦骑下船堪探四周哨警,武怀表便在船上唤了虞侯过来嘱他们执节去须昌城传讯。
旌节是皇帝授与节度使的身份证明,也代表着皇帝自身。
“郎君,已嘱虞侯执节去了。”
“好。”张军点了点头,看了看孔巢父:“为免误会,某略做准备可行?而且某还不知这个李纳之深浅,也要防备一些。”
孔巢父还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这些也确实是应该的,必竟大家不熟,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张军笑了一下,让武怀表去传令。
战船分做三队,一队去前,一队靠后至河湾外。
霹雳营来主船伺应,大风团与诸弩营会合一团骑军下了船去附近林中隐蔽。
战卒下船,船队一分为三,这么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威胁了,孔巢父也觉得这么挺好,免得李纳多心。要是他来的话。
第238章 烹羊相邀
李纳来不来敢不敢来张军并不知道,也不去猜测,做这些也只是给孔巢父看而已,必竟人家是天子近臣,回去总要说的。
虽然他并不在意什么皇帝的感觉,但能不引起其他的还是好些,必竟省心。
如果李纳敢来,那就正好见一见,如果他不来,那就是看不起自己,那下了船的部队就会直接找上门去‘相请’。
他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至于请人的过程中是不是会发生点什么,这个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他在船上可是一直没动陪着孔巢父,命令也是‘当着孔巢父的面’下的,毫无毛病。这会儿的人可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战术手势。
即然是要请客,那自然是要准备的。
船上的庖丁厨子都忙活起来,准备菜席待客。
没一会儿船尾就传来杀羊的声音,部队从宋州启航的时候带了活羊在船上,这时候的大型战船上都有马厩,多几只羊也是无所谓的事儿。
“稍后大使可要多享用些,某船上的庖丁颇有几分本事,做得一手好羊。”
“哦?那是要尝试一下。”
两个人闲聊起来,只是孔巢父对张军不喝茶粥而是捧着一杯白开水表示难以理解。
张军也想泡茶呀,可是事情一件跟着一件,始终也没来得及搞茶叶。
茶叶可不是摘了回来晒干完事,里面还是有很多工序的,估计教徒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属于长期目标。
……
凤翔军虞侯一行三十余卒举着张军的旌节一路直奔须昌城。
刚过了济水上的长桥,就见一队骑军从城池偏南方向迎面奔来。
“来者何人?”
须昌是李纳的‘都城’,驻军的警觉性还有素质还是相当强的,早早就发现了虞侯一行的踪迹,马上组织骑军围了过来。
“某等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求见李节镇。”
“你家郎君又是何人?”
“某家郎君为当朝太子太保,凤翔……六镇节度观察使,凤翔郡王张。”
“可有信笺?”
“你等莫非看不到旌节吗?信笺亦是李节镇亲启,莫不成你等可替代?”
这句话就诛心了,弄的对方将军脸色发青:“你等在此等侯,某去通报。”
“有劳。”虞侯在马上拱了拱手,看着对方掉转马头绝尘而去,留下数百骑军在这里监视着他们。
其实船队顺流而下,应该是早就被李部侦骑发现了的,只是黄河乃是天下通渠,每天里扬帆无数,谁也不可能看到战船就认为来了敌人,也就是例行监视一下。
虞侯带人过来自然也是在对方监控之中,所以才会在这里被截。
估计这会儿李部大营中已经摩拳擦掌分发武器准备战斗了。这是军人天然的警觉性,即使猜测到是虚惊一场也不会马虎。
和凤翔城一样,须昌部队的大营是建在城外的,这样是为了防止被敌人趁己不备冲城。必竟平时城门还是要打开的。
一般以城池为中心,方贺十五里都是骑军日常侦探的范围,风雨不能误,随时掌握周边的情报。
这个距离即使有大军来攻也足以让自己这边做好战斗准备了,必竟战马不可能长途冲刺。
“未知……你家郎君着你见我家郡王何事?”留在这里监视凤翔众人的禆将没话找话,打探起来。
“我家郎君巡游至此,欲请你家郡王一聚,正在船上烹羊以待。”
“凤翔至此逾三千里之遥,你家郎君何故至此?”
“我家郎君奉敕代天子巡狩淮西,清缴李部残军一路行来,并无他意。”
“那李希烈如何了?”
在这个时代,信息行走的速度有点慢,如果不是专门盯着专门传递的话,走个数月也是正常,凤翔军的速度又快,所以这会儿这边还不知道李部溃败李希烈战死的事情。
“李贼已毙于我家郎君槊下,淮西重回巨唐多日了。”
对面禆将有些吃惊,拱了拱手:“贵将军在此稍候,某须将此事报于我家郡王。”
“方便即是。”
裨将掉转马头急驰而去。李希烈死了,淮西内附,这可是个大消息,说可以震惊天下都不为过,难免会引起某些方面的变动。
……
李纳正在和房说下棋,一边聊着天下情势,计量未来。
李纳这个人属于是野心很大,但能力不是太足,胆子也不是太大,擅于投机。
他曾经攻打彭州,被刘洽击败,马上痛哭流涕的认罪,表示投降,回头回了郓州就宣布登基,自立为齐王。
等到李适下了罪己诏的时候,他又感觉造反风险有点大,于是自削王号,又成了大唐的节度使。犹犹豫豫反反复复。
“报,启禀郡王,游击来报,有凤翔节镇张着人持旌求见,正在城西济水畔等候。”
“凤翔?”
“正是,来使言太子太保,凤翔……六镇节度观察使,凤翔郡王张所令。”
这个人李纳知道,朝庭的各项敕册任命都有公文发布各州府藩镇,但他并不认识张军,两个人素未谋面。
他从小跟在李正己身边,只在代宗的时候入朝一次,基本上是在李正己身边任职刺史,行军司马等职务。
等李正己死了他上了位又是不断的造反内附造反内附,仗没少打,和朝庭那边事实上是一直切断的状态。
除了例行公文基本上没什么来往,甚至还不如和朱滔田悦王武俊几人联系的多。
“房判官,你看这凤翔张是为何意?”
“老朽……也是猜测不出,即是使者,不妨就见上一见,当面问清便是。”
“也是,那就传他进来吧。”
游击将军施礼正要退出来,牙门官又跑了进来:“启禀郡王,裨将李进有事要报。”
“唤他进来。”李纳看了一眼游击将军。
“职下命他带骑军监视凤翔来人,怕是有了情况。”游击将军解释了一句。
“职下李进见过郡王,见过判断,见过将军。”
“讲。”
“回郡王,小人得知,那凤翔张郡王已至此地,正在黄河楼船之上,乃奉敕清剿淮西李希烈而来。
李希烈已于数日前被张郡王阵斩于蔡州,淮西兵溃,已回复巨唐。这张郡王乃带军扫荡李部残兵至此。”
“那他着人来此见本王做甚?”
“说是巡游至此,正在船上烹了羊请郡王赴宴。”
“请我吃羊?”李纳看了一眼房判官。
“职下看来,还是请那使者来见一见,听他是如何说。”房说捻着胡子想了想,给了个建议。
“好,传那使者来见。”
棋也没法下了,李纳和房说相对而坐,都在思考张军的意思。这是要干什么呢?素不相识的。
等了没一会儿,虞侯单身一人持着旌节跟在牙门官身后进了大殿。
持节就代表着本人,所以虞侯没有给李纳行礼。张军和他都是节度使,都是郡王,相互之间不用行礼。
“见过李郡王。某奉我家郎君之令,请郡王携麾下诸将移步黄河边一叙,我家郎君烹羊以待。”
“你家郎君如何请某?”
“回郡王,此事非某可以猜测,待郡王见了我家郎君当面询问便是。”
“船上还有何人?”房说问了一句。
“回丈人,尚有宣慰使孔巢父孔大夫。”
“此人刚刚去了天雄,劝得田悦复唐,与田绪亦多有交集。”房说给李纳介绍了一下情况。
这会儿田绪刚刚杀了堂兄田悦及其母亲妻儿,又杀田悦亲将薛有伦等二十余人自立,听了孔巢父和幕僚的劝说归附朝庭。
勋银青光禄大夫,职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魏博节度使。
“那是来劝某归附?”李纳低声和房说商量。
“职下思来,该是如此。郡王不妨虚以委蛇,此番搪塞过去便好。”
“那就是去?”
“但去无妨,此际田绪初归,朱滔与王武俊虎视眈眈,朝庭怕是也须前后思量郡王的态度。”
“也罢,那便去见上一见。”
第239章 指条明路
听到有孔巢父一路随行,李纳和房说都放下心来。
主要是孔巢父这个宣慰使一直被朱滔李纳王武俊几个人关注着,对于他的职位,功名,为人处事的方式,性格,目的都是相当了解。
这就是代表皇帝来劝和的,希望大家能够重归大唐外官序列。他和田悦两个人之间的交集互动也是不时的传到另外三人的案头用来研究。
结果刚刚劝服了田悦,田绪卡卡一顿大刀片子上位了。
好在这哥们还没猛到掀翻田悦对朝庭的承诺,仍然宣布了归附,得以让孔巢父得以大功告成,完成了皇帝交待的任务。
因为这个原因,估计是李适有点误会了孔巢父的说服能力,他一回长安就马上又被派去说服李怀光,然后就剧终了。
意外出现在这里的张军也算是意外的救了孔巢父一命。
不过正是因为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造成了李纳和房说坚信不移的认为张军相邀,其实是替孔巢父办事,主要目的就是想说服李纳宣布归附。
这是个小事情,两个人都没太在意。这个时候就是这样,想闹腾就闹腾,不想闹腾了就宣布归附,至于凭调听宣那就是开玩笑,谁也不会当真。
主要是大家都已经充份认识到了皇帝的软弱。
大唐就是在皇帝和藩镇之间这种不断的相互试探,相互妥协之中走向灭亡的。
有了孔巢父的原因,再加上房说的猜测,李纳彻底放了心,当下便应下了虞侯使者的邀请。
略做准备,李纳也没开仪仗,就是打着麾旗,带着麾下一众将军随着虞侯使者出了城,来到黄河岸边。
当然,他也不可能孤身前来,调了五千战卒一路护卫着过来的,也是彰显一下威仪的意思,并没有打一架的心思。
“报,平卢淄青李郡王携麾下诸将到。”
虞侯使者抢先一步来到岸边,向楼船上大声报告,同时交纳旌节在书记官处记录,表示完成了任务。
“郎君,那李纳携将来了。”武怀表进来转报。
其实喊的这么大动静张军和孔巢父已经听到了。
“大使,你我二人便出去迎一迎可好?”
“依节镇便是。”
“大使乃陛下宣慰之使,此时某不敢僭越,大使请。”张军起来请孔巢父先行,孔巢父也没再推让,带头出了舱室,两个人行至船侧舷梯处。
楼船的舷梯有点像攻城云梯,从船舷直接搭到地面上,坚固而且结实,可以行人走马。
张军暗暗观察了一下,发现舷梯并不是实实在在的搭在船身上的,而是另有支架,以岸边为支撑,与船舷之间保持着一些距离。
即不会让人走动不便,又能保证舷梯不会被船的摇晃影响破坏。
这个工艺很赞哪,相当先进了。
“可是宣慰使孔弱翁当面?”李纳已经骑着马来到岸边,房说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才是诸将,都在抬头往船上看。
李部的五千战卒距岸边两百步就停驻下来没再向前走动,而是在那里戒备起来,这是一种礼貌,怕引起误会。
到不是刻意这么安排,这是这会儿大军相互都会执行的潜规则,算是战阵礼仪。
如果真的发生意外,只须一个前冲这五千步卒就能直接进入战斗。两百步已经相当近了,顶多也就是三百米的样子。
李纳身边围着二十几个将军,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足可以支撑到步卒冲杀过来。当然了,手榴弹除外,只是他们也不知道。
其实这是个误会。
张军的主战楼船上这会儿是霹雳营在警戒,霹雳营的军将们不携弓不背枪,只配横障二刀在身。
但这在李纳一行人看来就相当于是满船的军将都没拿武器,诚意满满,自然也就宽心前来了。
“孔某在此,见过李郡王。此为凤翔张节镇。”
张军抱了抱拳:“李郡王,便请郡王与诸将上船来吧,羊已宰杀,便就在甲板上一宴。”
“本王却之不恭,有劳张郡王与孔大使。”
李纳拱了拱手客气了一句,下了马往船上行来,房说与李部诸将跟在后面。
甲板上相当宽阔,坐个百十多人宴席是毫无问题的。这会儿清理的干干净净,铺上了毡毯,摆放着矮几,也就是这会儿的吃饭桌子。
大唐宴会是分餐制,每个人自己一张案几,食物都是在后厨分好了单独端上来,每桌一份,自己吃自己的喝自己的。
其实大户人家在家里也是分餐,一直到后来宋代,桌椅普及了以后才慢慢变成了大家围桌共食。
这会儿筷子还不是唯一进食工具,桌子上摆着筷子,餐刀,叉子和勺子。若食骨髓还有小锤。
这会儿西方……英国伊丽莎白女王曾经严格规定贵族的用餐礼仪——用三根手指抓着吃才优雅,那已经是十五世纪了。
意大利用刀叉是在十世纪,法国是十七世纪。
在汉代,汉人贵族就是刀叉勺筷混用,而匈奴人只用刀叉勺子,于是汉人鄙视匈奴人,而匈奴人又鄙视西方一大片国家用手抓。
当时柔然国用手抓完还舔盘子,把匈奴单于恶心到了,大骂他们是狗国。
罗马人用不用餐具史料上没有记载,罗马也是唯一没和中国人打过交道的国家,他甚至不知道匈奴。
李纳带着诸部下上了船,和张军孔巢父见礼,大家分宾主坐下。
张军拉着李纳和孔巢父坐在上侧主位,三人并席。
一声令下,烹煮好的肥羊热气腾腾的端了上来。
在张军看来这就是正宗的手把羊,只用清水煮过的羊肉一点也不膻气,沾着酱料芝麻满口生香,是这个时代少数能引起他喜欢的食物了。
而张军的庖丁怎么可能只是煮羊?很快,一盘一盘的菜肴端了上来,炒过的肉,血和内脏让这些人发现了新的大陆。
李纳坐下来还在等着孔巢父来劝说他,还想着怎么应付,结果一句没提就上菜,吃的他连来干什么都快忘记了。
“此番果是美味,张郡王庖下有能人矣。”
“李郡王过奖,不过是小道。”
张军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叫牙兵送过帕子擦了擦手,接过牙兵递过来的白开水,扭头看向李纳:“李郡王。”
“嗯?有话请讲便是。”
“李郡王,自李郡王上位,几多撕杀,郡王可感无奈?”
李纳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非李纳所想,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军笑了笑:“某却不这么认为。不过,往事已矣,便不提也罢。郡王日后,是仍想据地为王左右撕杀度日,还是想高居美宅佳食纵日游乐呢?”
“张郡王此话怎讲?”
“李郡王,入朝为官吧。藩镇终归会安定下来,到时候谁还在,谁故去,谁能说的清楚?不如早日入朝,遗泽百世。”
“本王为敕命节度使。”
“某也是。某受巨唐敕命,便事巨唐为主,永不背弃。高居庙堂又如何?纵横四海又如何?何况刀枪无眼,终会有漏网之矢。”
“某已归附,是受敕封。”
“某也并未说李郡王是自立为王,亦未说郡王以黎元为军粮。某只是与郡王说一个事实,这天下是巨唐的,你的官,你的王也是巨唐的,仅此而已。”
“这是逼迫吗?若某不从呢?”李纳把手握在横刀柄上看着张军:“果然宴无好宴。”眼睛斜了一下,看准了几上的酒杯。
若是乱起来,他就会第一时间抓起酒杯扔出去示警。
下首李部诸将还有房说都停下动作看过来,将军们也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张军并没有让自己家的将军过来坐陪,只有他和孔巢父在席上,武怀表站在一边陪侍。这些军将们有信心在几个呼吸之内制住张孔武三人。
张军看了瞪着眼睛的李纳一眼:“莫要在某面前动刀。某自起义以来未见过一合之敌,你不是某的对手,加上他们也不行,而且,这是某的战船之上。”
“张郡王到底意欲何为?”
张军笑了一下:“若以某之本意,纵军食人之辈,岂能容在世上?只是孔大使左右相劝,某须顾全大使颜面罢了。
某自起义以来杀人无数,于怀光阵前斩闫晏,将希烈以下诸将尽数削首,何曾逃过一人?
郡王也莫说某不予而杀,某给郡王指出明路,进朝为官,即往不咎,否则便是某生死之敌。”
“大胆,敢尔。”房说惊惧之下跳了起来。
第240章 必见生死
“某赌尔等众人近前之时,便是李郡王削首之刻,可敢赌上一赌?”张军把自己的横刀拍在案上,看向下首诸人。
“节镇。”孔巢父唤了一声。
“大使安心,某并无杀害郡王之意,即然应了大使,某便不会悔改,若某有杀心,径直攻城便是,大使以为须昌城能阻止某之大军么?
希烈麾下数将三城三道关卡,希烈与汝阳亲阵野战,可曾缓某一时半刻?希烈以降列将以上可有幸存?
某允了大使,在此烹羊以待,便是允了李郡王活命之机,未曾有过战阵之意。
只是,天下纷乱皆因藩镇而起,而藩镇之中又以四镇为首,终是隐患,四镇交通勾结彼此相应不服王命,终将再起纷争。
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黎元何苦?
现今西域孤悬陇右尽失,强邻觊觎,而诸藩镇皆为一己之私搅乱天下涂炭生灵,致边军不复。
某欲戍边,复我巨唐天威于世界,而四方不静烦乱吾心。
即然藩镇已是祸乱之根源,那便不如进朝为官好些。
天下本该军政两分,政为王命所达,军乃国家重器,应为天下国民之腹背,而不是,心头之患。
李郡王,窃地盘居戗害黎元枉为丈夫,一城一地何其卑小,若有雄心,可敢随某至逻些一游?可敢随某至哈喇巴拉哈逊纵马?”
张军斜瞄了满脸羞愤的李纳一眼,又看了看下首做恼怒状的李部诸将:“还有尔等,除却纵兵劫掠可还有任何战绩?
吐蕃三番五次侵袭,战阵之上可有尔等身形?回纥数番南下,可延误尔等肆意淫乐?摸摸身上的甲衣,尔等为将,可感心中有愧?”
“骄狂。”诸将其中一人一拍案几长身而起:“郎君即是如此英雄,可敢于某一战?”
张军看了这位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反正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笑了一下:“某为本朝太子太保,职一府五镇,爵郡王,你可知此战后果?”
大唐法律健全,风气开放,并没有民告官先挨揍那套规矩。
大唐的老百姓(良口以上)甚至可以直接去敲登闻鼓或者找皇帝告状,而且律法规定这种越级官司必须第一时间受理并处理然后上报,否则主官罪加一等。
但在军队当中,下级挑衅上官并不在此列。部队是个等级森严军令如山的场所,如果允许下级任意向上级挑衅置疑那就乱套了。
不管是什么年代,服从都在军人的第一序列。
像这种直接向一位郡王发出约战的,哪怕他不是张军麾下,哪怕他是为了李纳的威严,自此以后也不可能再上进了。
李纳也不可能再重用他,能保住现在的官职地位就是大幸,找个借口把他降级外放都很正常。
当然,如果是李纳授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郡王口舌似刀,可敢应某一战?”这哥们还挺倔犟,对着张军拱了拱手,冷眼与张军对视。
武怀表在边上满脸涨红紧紧的握着刀把,就等着张军一声令下扑过去把这厮砍成两段,但没有张军的命令他连一声大胆都不能喊。
张军对下虽然宽松,但军令军律却是相当严格,或者说严酷,已经铭刻到了以下诸将军士心中。惟令是从。
张军扭头斜了李纳一眼:“李郡王何意?”
“某期待张郡王一展风彩。”李纳也对着张军拱了拱手。
你不能说么,来,让我看看你的武勇。
孔巢父在急,便要起身,被张军抬手按住,借着一按之力,张军持刀而起:“好,某便应战,李郡王及诸将可须仔细。”
“节镇。”孔巢父抬手喊了一声,面色发白。
张军没看孔巢父,拎着横刀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对面之将:“某之横刀出鞘,必见生死,尔可准备好了?”
“生死由命。”对方大步走进案几围成的圈内,毫无惧色,想来也是个武勇的,对自己相当有信心。
当然,他的信心不是能杀死张军,估计他也不敢,他是自信自保无虞,或者还可以让张军在这里丢个大脸。
那他可就立了功了,无礼之罪不但可免,说不定还能从此得到李纳的重用。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张军吸了一口气,眼睛盯在此将脸上,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手中横刀缓缓出鞘。
这个将军名字未知,品级未知,也没有一脸的胡子,个头一米七五左右,在这个年头算是大高个,身形也不错,一看就是勤于操练的。
张军横刀出鞘,把刀鞘丢到一边,刀尖垂地,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等着对手拔刀。要胜,就要胜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不是张军骄纵,而是这具身体巨大的力量给着他强大的信心,再附上特殊定做的加厚加料的战刀,还有数据化的战斗反应。
经过辛苦的日常操练,再加上多次战阵的经历,现在张军已经能把力量和数据化反应相当完美的结合起来,变成了自己的本能。
别说面对一个人,就是在场这些将军们齐身而上,他不敢说能胜,但绝对可以轻松脱身,不至于陷入缠斗。
这也是他放心大胆的让这些人上船连武器都没要求摘的原因。
打量的时间,对手已经走到近前十步的距离,冲张军抱了抱拳:“张郡王,得罪。”唰的一声抽出横刀,摆了个守式。
“来攻便是,若能伤我恕你无罪。”张军勾了勾手指。
这招就相当于沈腾的那个狮吼功一阳指,伤害性无,污辱性极大,充满了不屑轻视。
这位蛮有勇气的将军瞬间就是脸如憋屎,把嘴闭的紧紧的,挥刀就冲了过来。
没有什么刀法,也没有什么套路,那都是电影里胡扯的,更没有一丁点赏心悦目的身形,就是凭着力量和胆气,还有肢体的记忆,反应速度。
最大的底气来自于刀山血海里钻出来的经验。
战卒们上了战场哪里还有时间考虑别的,就是冲锋,挥刀,挥刀,不停的挥刀,只要自己不死就砍死面前的所有人。
事实上包括民间游侠,也是没有什么招式套路的,只有从实战中不断总结出来的经验,有针对性的进行一下训练而已。
套路,是一九五零年以后才出现的东西,是实战向表演过渡的结果。实战套路不是套路,是组合技。
套路其实就是把很多组组合技去掉有杀伤力的部分再次组合起来,以好看为准。事实上什么门派这个东西是明代以后才开始萌芽,渐渐形成系统的,到清代中后期达到鼎盛。
其实就跟开健身房是一个道理,战场下来的老兵为了谋生度日,就开门教授收取学费,然后形成了门派。也就是品牌。
十步,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刀就迎面斜砍了下来。
张军后发先至,举刀斜架一顿一带,一声刺耳的金铁磨击声传出来,两个人已经打了一个照面互换了位置。
张军也试出了对方的力量和深浅。“现在弃刀,某即往不咎。”
对方听而未闻,大喝一声又是一刀砍下,张军再次把他横刀挑开,这次没有停身,而是欺身迎上,兜头一刀还击了过去。
钪,钪,钪,钪……
撞击声单调难听密如骤雨,一口气就是六刀劈斩,对方员将连退了几步手臂酸胀,已经被一连串的猛击砍的有点懵了。
不讲理呀这是。
李纳只来得及伸手右手:“郡王刀……”
噗。
“下留人。”
一蓬热血迸射了出去,喷了左近几将一头一脸,挑衅的将军已经被一刀劈成了两半,脑袋带着右肩垂脱下来,极其惨烈。
“可还有人要战?”张军单手持刀,目光在李部诸将脸上一一扫过,众人下意识的扭转目光不敢对视。
“某若欲敌,须昌城不过颗卵,只因大使一再相劝,某方予尔等待罪赎身的机会。在某眼中,诸番骚乱皆因四镇而起,尔等皆是该死之人。
怀表。”
“唯。”
“传令,拿了藩军,接管城防。”
“唯。”
须臾,一声沉闷的鼓声从楼船顶上传向四方,凤翔军的五方令旗高高竖立起来,随风搅动。
哞……号角声起,一股肃杀的气息从楼船覆盖向四面八方。
凤翔各部依旗令而动,马蹄声汇成一股却不闻人声。
“张郡王,这是何为?”李纳变了脸色,他麾下的诸将军也有些慌乱,跑到船舷向四方打量,只是船下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军士,森然的矢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平卢淄青节度从即日取消麾号,李郡王入朝为官吧。郡王麾下诸将……若有驱驰西域之心,某欢迎,若想在长安做个富贵寓公,某也欢迎。”
“某有战卒三万在此。”
“不堪一击尔,稍后便知。”
张军就持刀站在那里,正面李纳麾下诸将,却无一人敢拔刀相向,一时威风无二。
李纳其实兵力不弱,但他上位的时间不长,各方面的表现也不太能服众,他还要分兵向南威胁徐州高明应。
而且这会儿四镇不合,相互之间都是小心防备,他要向西防御魏博田绪,在北方,还要小心成德王武俊和横海军程日华。
六万多战卒在四处分兵之后还能剩多少?须昌城号称驻军三万,其实不过一万余战卒而已,这已经是他手里这会儿全部的部队了。
这个时间段,天下诸藩镇以平卢为首,号称拥军十五万,第二是成德,号十二万,第三是魏博,称十万兵。李纳排第四,也称十万兵。
其实这数据都是虚的。
古代号称多少多少大军的,都是虚数,把营夫役卒都计算在内,事实上战卒能占到六成的就算相当不错了,四成是标准。
主要是大军出征,粮草军械的运输是最大的问题,需要太多车马随行。
不管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没有主帅的部队基本上就是一盘散沙,人越多乱的越快。
李纳带过来的五千战卒队型都没整理出来就被包圆了,根本没时间反应。
军营那边自不用说,凤翔军一个合围就解决了问题。没有人犯傻,能活着肯定比死了强。
城防顺利接手,李纳部的守城军将被驱进军营看管起来。
主要原因还是李纳和麾下将军都跑来吃羊,没人指挥。大意了呀。中低层军官平时还好,这会儿能显得能力不足了。
主要是相互间谁也不服谁,没有主心骨。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纳已经公开宣布归附大唐,接受了朝庭的封赏,这让底下的军士们对大唐官军失去了警惕。一家人嘛。
船上,李部诸将一个个惶然无措,李纳面色青白跌坐在一旁,连号称足智多谋的房说都失了方寸。太突然。
这会儿除非出现奇迹,突然冒出几万友军来。
“报……郎君,城防已接受,李部诸军将结于营内,请郎君明示。”
“列将以上送到船上来吧,军士留一营守城,其余打乱整编,随本部北上。”
“诺。”
“去寻本州刺史来及诸官吏来。”
张军让人把房说还有李部诸将解了武器甲胄,把他们送到另一艘楼船上监视居住,把李纳留在身边,由孔巢父相陪。
他自己回到住处写信。
一封给李适的报告,另外给沧州刺史,横海军军使程日华,还有徐海沂密都团练观察使高明应各去信笺一封。
给李适的报告不提,另外两封信主要就是告诉对方,李纳进朝为官,现在的平卢淄青节镇由凤翔军暂领。
然后就是李纳麾下几个方向的驻军,张军让李纳写信,让他们往沧州集结。他在给程日华的信上已经做了说明,请程日华帮忙安顿一下。
程日华和高明应都是李适下敕任命的朝庭官员,照拂官军提供粮草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这会儿不用客气。
一番安排下来,着人将书信送走,已经到了日暮时分。
昏黄的阳光把黄河两岸晕染的悲壮沧凉,就像李纳这会儿的心情。这哥们按照张军的要求写了书信后就站在船楼上望风,已经站了好久了。
“节镇,此欲何往?”孔巢父看着带着一股子凄凉劲儿的李纳,低声向张军询问。
“补给之后,某与大使再去魏州一游。可好?”
“……节镇,田绪已经内附。”
“某知晓。虽然某恶他杀兄,不耻他的为人,但即然内附,某便不杀他便是,也去长安为官吧。”
“……节镇是欲一鼓作气,把四镇……”
“正是,某好不容易过来一次,不把这风光看完怎么可以回返?不过,大使啊,朱滔之流,我看大使就不必劝某了吧?”
“那成德王武俊,节镇如何打算?”
张军向远处看了看,鼻中闻着虽然经过冲刷但仍然飘过来的淡淡血胜之气,说:“某对王武俊却并无恶意,其所言所行,陛下难辞其责。
现武俊与朱滔为恶,某视他为官军,也理解他的境遇,待某回归,会向陛下上言替他讨要公平。”
王武俊造反的责任,张军认为完全是在李适自己身上,做为一个皇帝说话不算数,出尔反而的,还不让别人发泄一下?
而且这王武俊虽然造反,却没什么恶迹,反而主动内附并且主动攻击其他造反者。这是个有爱国情怀的人。
第241章 魏州大名
(我自己作死,试吃了半根发霉的香肠,结果耽误了几天更新,实在是对不住,在这里道歉。)
王武俊为什么造反呢?
他是奚族人,跟着父亲归附大唐成为安禄山属下,是李宝臣麾下裨将。后来他儿子成了李宝臣的女婿。
李宝臣就是听从了王武俊的劝说,反了安禄山归附朝庭,成为成德节度使。
李宝臣死后,他儿子李惟岳想袭位但朝庭没同意,李惟岳就带着部队造反了,当时李适发了诏书,说谁杀了李惟岳,谁就是成德军节度使,继承李惟岳的一切功名。
当时李惟岳猜忌王武俊,几次想要杀他。于是王武俊一咬牙,把他儿子的大舅哥李惟岳给勒死了,并把人头送去了长安。
谁知道李适没兑现承诺,反而任命了李惟岳旧部,把成德节度给分了,这让王武俊相当郁闷,产生了不满,正好朱滔来寻,两个人一拍而合。造反。
然后李适发布罪己诏,大敕天下,王武俊宣布内附,被封为成德军节度使。
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李适的锅?当初直接承兑诺言是不是就没后面这些乱事了?
所以张军对王武俊一点恶念都没有,感觉这是条汉子。
而且王武俊可不是李纳,王武俊这个人很是有些谋略,眼光很远,是个用兵的好手,朱滔,田悦,包括李晟等等都干不过他。
张军就缺这样的人啊。
关键是这个人的一生并无大恶,这在这个年代说起来是相当难得的。
像李纳,带着军队吃自己的老百姓,这事儿张军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如果不是考虑需要做个样子早就一切砍了。
关键是张军需要在渤海这一片儿搞一个能立得住的军事力量出来。
他自己在西北,离这边实在是太远了,现在就想遥控或者搞军区是不现实的,也和以后的计划相逆。
整个中原一直到南部沿海,他的主张是军政分家,解散藩镇,设地方团练使,其实就是内卫部队。
但渤海这边不行,这里必须得有能撑得起来的驻军才行。
这个时间段,渤海这里比较复杂,河北道一出去就是奚族,室韦还有渤海国三个大势力,西北方还接壤回鹘。
可以说异族环伺,历年以来骚乱不断,还是安史之乱的发源地。这边要是震慑不住那就没个消停。
事实上到了李适当朝这会儿,这边的少数民族已经基本上处于独立状态了,有奚,室韦,靺鞨,渤海国,回鹘,突厥,高丽等势力。相当混乱。
几股势力依附在渤海国周边,渤海国本身就是个多民族的地区,包含了以上所有民族。
回鹘和吐蕃在这个时代正处于势力敌的状态,相互牵制,力量都在西北,而渤海国偏居一隅,虽然没说造反但是完全独立。
这是两股相对稳定的,而其他像奚,室韦就是相当不稳定的因素,总是打算长驱直下,想占据河北道。他们地盘太小。
唐朝的武将很多都是出身奚和室韦,靺鞨,高丽四个民族,但从来也没真正把这几个民族收心,从开国到这会儿就没老实几天时间。
而后期的大乱,包括安史和其他几处大的造反,基本上也是以这四族将军为首搞出来的事情。
大唐确实宽容,也包容,从来不视异族为异类,真正的一视同仁,但同样也是这种宽容包容的态度,给自己埋下了诸多的祸端。
且不说张军内心这些想法。
凤翔军用了五天时间整编消化了李纳的部队,把整个平卢淄青节镇的防务移交给了徐日华和高明应派过来的人,大军分成两股北进。
一股张军亲率,孙福达任前锋,从郓州顺陆路西北而上,直扑魏州大名府。一股由孟保率领,以惠静寿为前锋,从水路北上沧州。
沧州是徐日华横海军的治所,张军已经在信笺上和徐日华做了交待。其实就是说明了一下,我的部队要来了,麻烦接待,提供军粮。
横海军这会儿还不是节度使,是朝庭的部队,正经官军。
而高明应徐州那边是地方团练,即不是节度使也不是官军,是地方民军,用来保障漕运的。
把事情交待下去张军就没再理会了,抛下营夫辎重,一人双骑向魏州进发。
李纳被张军带在身边,孔巢父自然也是跟随而来,房说和李部诸位将军,包括李纳以及众人的家眷着人沿水路送去了长安。
张军也不怕他们逃脱,兵都没了,跑了能去哪里?再说你自己跳船跑了容易,家眷呢?
至于为什么不把李纳一起送走,张军是耽心李适这哥们又犯浑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决定,还是等着和自己一起回去比较稳妥,也让他看一看他昔日盟友的下场。
而且这一路上还需要他来招呼他的那些老部下,比如守卫郓州西北的部队。
从须昌出来一路向西北,出了郓州的地盘过黄河就是魏州境,是紧挨着的。
和李纳在这边驻有重兵一样,魏博方面在与郓州一河之隔的魏州境内也设有军队,不过因为两边为‘盟军’,又都宣布了归附,所以敌意并不强,甚至河上的常桥都没有遮堵。
这到是方便了凤翔军。
魏博驻军根本就没来得及抵抗,凤翔军已经进了县城,驻守将军光棍的投降,连犹豫都没犹豫。主要是太快了,根本就没时间反应。
凤翔军也没有停留,裹挟着这点魏博驻军直扑魏州,田悦自命的大名府。
魏州城里分两县,元城,贵乡,与魏州州衙共用一城,所以就叫魏州城,田悦造反自立魏王,改魏州城为大名府。
凤翔军直抵魏州城下,并没有直接入城,而是把城池包围了起来。
张军带着李纳和孔巢父来到南城门外,上面的守军正在手忙脚乱的关城门呼唤援兵,已经不能用慌乱来形容了,鸡飞狗跳。
“凤翔郡王张,奉敕巡视河北,着你家田节镇前来相见。”武怀表带着几个牙兵到城下喊人。
其实这会儿着急忙慌的城门还没关闭,完全可以直接冲进去。
之所以张军下令围城而不是直接突进去,是因为田绪这会儿已经在王武俊的劝说下宣布归附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一镇节使,官军,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攻打。
“因何围城?”城头上有人大声喝问。
“某等若欲攻城,此刻怕是已围了州衙,能容你等此刻从容闭门吗?当朝太子太保,凤翔郡王张在此,唤你家田节镇来见。”
城头上的守将往这边看了看,估计是在辩认旗帜,然后扭头下城去了。
城头下城门还在闭合,这东西相当重,一开一合没那么简单,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和时间,不是后世看到的那种一片门板。
“节镇,此又是何意?”孔巢父以为张军一路急行是要攻城,但到了这里却又没攻,而是唤田绪出来见面,这才算放下了心,但也充满了疑问。
“必竟已经归附了,无故攻打却是落下了口实,吾乃奉敕至此,只要他不违皇命,我便当他是一方节镇。”
孔巢父也就明白了张军是什么打算。
至于奉敕,奉个鸡儿的敕哟,哪来的敕?
再说奉敕来巡你围什么城?这是简单见个面能干出来的事儿?
一切的理由不过是战争的借口罢了,都是为目的服务的,到是也好理解。孔巢父自己对田绪的感官就相当不好。
第242章 识时务者
“城下何人?”等了约摸有一刻多时,城头上冒出几个人来往外打量,城头的军士也摆好了架式,城门也已经彻底关闭。
“当朝太子太保,凤翔郡王张奉敕北巡在此,请田节镇出城相见。”
“何故围城?”
“只是游戏罢了,若欲攻城此刻早已兵围州衙,还能容你等封闭城门么?不如勤加操练,反应如此之慢。”
武怀表嘴也是够损的,一句话把城门上的人说的面红耳赤,竟然噎住了。
孔巢父耽心发生什么误会,驱马向前走到武怀表诸人身侧抬头看向城头:“巢父在此,刑将军,可请了田节镇前来。”
他在这边待了不少时间劝说田悦,然后田悦死了又商劝田绪,上上下下的将军胥吏到是混的脸熟,都认得。
“原来是孔大使。大使不是返折上都去了吗?何故返回?”
“某半途巧遇张郡王北巡,便上书请命一路随来,刑将军无须耽心。那边还有淄青李节镇在此,快唤你家节镇出来相见便是。
若是无虞,可开了城门,某与两位节镇至州衙与田节镇一叙便是。”
“郡王因何没攻城?莫说归附之事,某却是不信。”李纳在张军身边也想不太明白,低声询问。此人到也是有副好身体,一路疾行并未见到疲态。
“无他,某怜惜城内外百姓罢了,若是方才直接突入,怕是要伤及大量无辜。至于田部人等,某到是不在意其生死。”
李纳一愕,却是信了,点了点头,眼神看向四周。
城池可不是像影视剧里那样都是利利整整的孤城一座,城池外一样挤着无数人家店铺,一旦攻城就会涉及到大量郭城人家。
这里可是州城,是一州最繁华之地。
战争没有仁慈,一旦开战哪里有时间顾及到其他?不要说行人路客,这周遭的房舍店铺全部都要遭殃,人到是能跑,但人腿能快过战马?
“这个世界是天下黎元的世界,不是某些人的世界,”
张军打量着城头之上,淡淡的说话:“若无这天下百姓,你等衣从何来?食从何来?无衣无食你等命之安在?
富贵不过如过眼云烟,若无天下百姓,富贵便如厕筹一般罢了……
说这些你也不懂,虽然某有意杀你,但有巢父相劝,你也是当朝郡王,日后……不要搞事,这天下悖逆巨唐者,皆为吾之仇寇。”
张军转头看了一脸愤然的李纳一眼:“若要某刮目相看,便让某在西域诸地见到你的血勇,把你的刀锋挥向夷狄。
若能有此胆气,某便予你道歉。”
李纳略为意外的看了张军一眼,他没想到张军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顿了一下,李纳还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一句:“张节镇,欲拿田节镇如何?”扭头看向城头。
张军还是淡然的看着城头之上,眼神中有些缥缈,右手轻抚着鞍桥侧的大槊:“识时务者便可苟活,非某欲要如何。”
“节镇……魏州之后,可是镇州?”
“便是。镇州后便是幽州,李郡王可曾去过?”
李纳摇了摇头苦笑:“朱滔势大,某不敢一探深浅,他不来郓州便是好事,某何敢言及幽州?素闻卢龙军擅战,未曾当面。”
“哦?”张军扭头看了看李纳,指了指西方:“朱滔于此城西祭天称王,当时你们四王不在一处?”
李纳摇摇头:“节镇取笑了,某曾取路河南,未曾北上。”
他当时因为想承继节度使李适不准,一怒造反,曾经带兵攻打宋州,然后被官军教育了一顿缩回了郓州,再没有出过辖境。
四镇称王,其实李纳是其中最没有牌面的了,只是家底厚,别人纵使瞧不起他也不敢轻视。
这里面最能打的是王武俊,不过底子有点薄,而家底也厚又能折腾的就是幽州卢龙节度使朱滔了。
幽州就是原来的范阳平卢两镇,是当年安禄山的大本营,幽州节度使的地盘相当大,从河北一直覆盖到辽东半岛。
地盘大,兵力雄厚擅战,安史之乱平定以后被分割数块,依然是天下第一大镇。
“那,郡王可熟识王武俊?”
“不甚了了,纳近年守成有余,不敢与诸藩过多纠结。不过,某听闻,义武军张阿劳曾与人言,言之与王武俊此人均为胡人先,但不屑于武俊之反复。”
张军皱了皱眉头,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张孝忠这个人,原来做过成德节度使,算是王武俊的老同事。这话,有点意思啊。
张孝忠这个人在历史上留名不多,不过李纳这么一提醒,张军也就想起来了。
这哥们是个直的,钢铁直男,先是跟着安禄山造反,然后归附了朝庭。
归附以后那就是杠杠的忠诚,和他的名字相当配套,孝忠无二,朱滔等人几次三番的送钱送礼想邀他一起反叛,他不为所动。
他说我归附了,那就绝对不再造反。
义武军的位置有点尴尬,夹在朱滔和王武俊之间,可以说四面受敌,这哥们筑墙积粮全民皆兵,一路硬抗,把李适都感动了。
张军眨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好像,这哥们才适合防守啊,还不用耽心叛乱。
至于王武俊,还是去打仗吧,打仗才能发挥出他的最大作用。
“节镇。”李纳唤了一声。
“嗯?”张军看了过去,李纳往城头上示意了一下。
张军转头看过去,只见城头上升起了大旗,斗大一个田字。靠,这么喜欢摆谱吗?
武怀表带马回转过来:“郎君,那田绪唤郎君前去答对。”
张军皱了皱眉头:“他……唤某答对?”
武怀表有点小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正在城上与孔大使说话。”
张军和李纳离着城门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这会儿孔巢父已经跑到城门下去了,在马上抬着头和田绪说话。
“唤他前来,”张军摆了摆手,摸着大槊说:“给他一刻时辰。把孔大使带转回来。”
“诺。”武怀表领命又跑了过去。
“节镇?”李纳没弄明白。
张军抬起右手晃了晃:“大风,一刻时,一号准备。”
传令兵带马传令,很快大风团移动过来,在张军与李纳两人前面列阵,做好了攻击准备,军曹开始计时。
“节镇,莫要自误啊。”孔巢父还在城下劝说:“张郡王并非恶意。”
第243章 魏州夺城
武怀表飞马过来:“田节镇,我家郎君唤你出城来见,予你一刻时辰,后果自负。孔大使,郎君唤你回转。”
城墙也就是三米多高不到四米,城上城下看的一清二楚,听的真真切切。
田绪眼见着脸色胀红了起来,抓在女墙上的双手青筋暴起:“竖子辱我。”
“田节镇,我家郎君身负敕命千里来见,你闭了城门唤人答对,岂不是污辱?
淮西李贼坚城无数,在我家郎君面前无不就如土鸡瓦狗一般,劝田节镇莫要自误,我家郎君说一刻时,那便是一刻时。”
这会儿城外的老百姓也跑的差不多了,店铺也早都关门闭户,张军没有了担心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和田绪客气。
田绪李纳这类人是典型的节二代,自小活在富贵奢华之中,养得一身骄奢贵气,自私自利目空一切。
骨子就是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什么国家皇帝都没有权力干涉,所有人都应该包庇自己,而实际上又是志大才疏,干嘛嘛不行。
田承嗣当年就是感觉田绪完全扶不起来,这才把位置传给侄子田悦的,希望田家能得以承继,也是希望田绪能在堂兄荫下富贵一生。
可惜这傻儿子完全不理解亲爹的苦心,促心积虑的杀了对他毫无防范的堂兄一家以及亲信将领自己上位。
上位后又猜疑亲族觊觎自己的位置,又杀兄弟姑妹数人。这就是个纯粹的吊人。
后来如果不是王武俊联合李纳大破朱滔,还说不上会是怎么一回事呢,即使这样他也没能享上几年福,三十三岁暴卒。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其实没有定论,也没有人去深究。
这些都和张军没有一毛钱关系,田绪也不再可能成为那个驸马都尉,大唐也不再可能出现一位嘉诚公主。
大唐的公主有四种,帝姑为大长公主,帝姐妹为长公主,帝女为公主。都是和皇帝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女性。
第四种是和亲公主,从皇族宗室女子或者大臣之女中选择,皇帝认为义女赐公主,然后嫁给皇帝指定的人。
像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固安公主等等,把大唐周边各民族首领嫁了个遍。皇帝的亲生女儿是不会外嫁的,都是嫁给重臣或者重臣之子。
嘉诚公主是李适的妹妹,代宗的女儿,封武清公主,李适继位后为武清长公主。
但武清公主不是李适的亲妈沈珍珠所生,被李适徙迁嘉诚公主尚给了归附后的田绪。唐代娶公主叫尚。
此刻,这个二十岁正值春风得意时候的未来的驸马都尉正抓着女墙看着武怀表拽着孔巢父的马缰向远处行去。
百步开外,千余玄甲弓卒已经列开阵式,把主将掩在身后,开弓引箭,做好了发射准备。
五色方旗大风中无声抖动,骑兵分列两旁已经执矛在手做好了攻击准备,弓弦上箭矢的利尖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光茫,远远看去像一片繁星。
“节镇,莫要自误,速速下城来见。”被武怀表拖着马缰的孔巢父在马上扭着身子向城墙上大声呼喊。
田绪的脸上满是纠结和气愤。
魏州的驻军在城西大营,这会儿已经被团团围住,城内不过战卒三千,需要防御四方城门。
“郎君,待某去破开西营。”刑将军在田绪身侧拱手请令。所谓主辱臣死,这会儿他比田绪还要愤怒。
“大军围城,为什么没有警报?”
“郎君,郓州离此太近,素来又无敌意,事发突然。想来莘县驻军已来不及传警。”
说白了就是魏州这边从上到下都没太瞧得起李纳,根本没拿他当根葱,连防御警戒都是松松垮垮的意思了一下而已。
事实上如果没有张军横插一脚,这事儿也没什么毛病。
“如何是好?”田绪扭头看向自己的幕僚。这也是他唯一能十分信任的人,包括归附朝庭都是此人的主意。
“城内有卒三千余,即使攻城也非数日之功,不如就让刑孟诸将在西城门准备。
一旦乱起,诸将可伺机下城夺营,只要西营突将出来便可解围城之虞矣。”幕僚捻着胡须做了判断分析,给出了计划。
他分析的到是也没有过错,城内有三千战卒,另加若干守门军将,在这个时代若只是防守的话,抵挡个十天半月毫无问题。
只要粮食箭矢充足,守上几个月也在情理之中。
而田部诸将只要寻到机会出城进入西营,把营中兵马调度起来进行反攻,不考虑最后结果,解围城的局面是肯定可以的。
然后就是野战呗,大家撕杀互殴一下,起码魏州守军还占着地利的条件呢。
而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将领的个人勇武在一场战争中是相当重要的,甚至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只要诸将能从城中突围出去,冲进被围困的西营,战局就会扭转。
这种安排的成功性相当大。
我们在古书让经常能看到谁谁谁独闯敌营,这并不是胡说。
将领的铠甲,包括他战马的防护那是相当全面的,只要他不恋战一心往前冲,能伤害他并留住他的可能性极低极低。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伤害手段也就是那么几样,实在是有限。
要不然就不会出现几百人就敢冲击数万敌营的事件了。还不是一次两次。
这种事儿李世民就经常干,他麾下的将军也没少干。最牛逼的当属我大文豪幼安兄辛弃疾。
田绪想了一下,感觉没什么毛病,一拍城墙:“那便,”
“百步,……三,二,一,放。上箭。”
城外百步余,一刻钟已到,随着计时军曹的大声报时,大风团令曹高举号旗,冒着青烟的一号特种箭矢像一团黑雾般笼罩了魏州南城头。
“放。上箭。”
“放。”
三轮箭矢间隔五秒飞上城头,覆盖了城墙,城门,城门楼,其中一部分越过城墙抛射到了城内,密密麻麻的扎射在墙面屋顶。
这种弓箭覆盖是很难直接伤到城上军卒的,大家都是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箭雨一发城墙上下就没人了,全都躲到了安全之处。
田绪和他的幕僚以入几位将军第一时间就掩到了女墙后面,毫发无伤。
田绪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这种用箭雨覆盖的方式攻城完全就是老黄历,甚至已经被弃用很久了,因为没用,白白的耗废箭支。
这个年头的箭支就相当于热武器时代的大炮,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那就是扔钱。
钢铁在这会儿值钱哪,而且又重,部队携带量相当有限,又是唯一的远程攻击方式,所以都是能省则省,都是用在野战当中。
守城到是可以用弓箭来攻击城下之敌,但也是要到了攻城的时候才会用,像这种大军未动先覆盖三波的,真的会被认为是傻子,缺心眼,明显的缺乏战场经验。
田绪和他的幕僚将军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如此之徒,李纳为何束手?”田绪忍不住问了幕僚一句。
“李纳也不过即是如此罢了,非战之罪。”
“那是何物?”刑将军看着眼前不远处扎在城门楼木板上冒着青烟的箭矢。
幕僚吸了吸鼻子:“似为伏火丹的味道,不好,快唤人取水。”
城门楼子是全木的,火药在这会儿是引火之物,幕僚第一反应就是官军纵火,想烧了城门。
城门楼和城门要是烧起来,城门这段城墙也就保不住了,肯定会烧垮,必竟是夯土的,外面包裹的砖扛不住。
城门楼的楼基,城门的立柱承重这些都是深埋在城墙内部,一烧即焚。
至于幕僚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伏火丹,是因为大唐这会儿,儒释道三家是混杂在一起的,都叫道人,也没有清晰的划分。
相互之间也没有明显的界线,学习的东西也差不多,所以他学过道家的东西一点都不奇怪,到是不懂才奇怪。
“快去楼上泼水。”刑将军也反应了过来,喊军卒往楼上运水。城墙上本就有防火的大缸和木桶,提水相当方便。
楼上的观察兵不用吩咐,已经从窗户里探出身子伸手去拔箭,或者用枪矛杆伸出来拨打。
说起来话长,其实也就是十几秒钟。
“轰……”
延绵不绝的爆炸声在魏州城南城门上下内外响起,初如爆豆,瞬间融为一声般,浓厚的硝烟腾卷而起。
从张军这里看过去,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城头已经被浓烟包裹,根本看不到了,就听着爆炸声连成一片,偶有火光四溅。
不只是城门上,城里也在爆炸,城墙左近的军卒战马还有居民嘶呼厉吼着向远处跑散,被炸伤的人马在血泊中挣扎呼喊。
城墙上像地震了一样,整个城门楼正面被炸的木屑木刺横飞,眼见着歪扭着就要倾倒。
城墙两侧的部分女墙和外侧城门左右的墙体已经在坍塌。
虽然射出了一千多支箭矢,但想炸塌城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这已经很吓人了。
城墙垮塌的部分腾起的灰尘混在硝烟里,让视线更难及近,呛的里面的人咳声不断。
“上城。”中军传令官挥舞号旗。
骑兵们也不呐喊,催动战马向城墙跑去,及近城墙一个一个持矛在马背上站起,借着马力向城墙上跳去。
人站在马上就有三米高了,借力跳上近四米的城墙轻松平常。
一时间魏州城四面八方都乱了起来,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鼓。
跟在张军身侧的李纳目瞪口呆,看着前面的变故颤抖着嘴唇指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是真吓着了。
“若某欲杀你,须昌可守几日?”张军淡淡的问了一句。
李纳面色灰白,嗫嗫片刻,长叹一声:“某,凭节镇安排就是。”
“好,那便在长安置了家业,来凤翔职差吧,待日后,可随某去西域一游。”
“诺。”
南城门已经炸烂了,很快被人清理出来,城上城内根本没有什么反抗,大军长驱直入。
城内的百姓商铺早已经关门闭户躲在坊中问候诸天神佛了,大街上空无一人,任大军随意驰骋,很快州衙以及城内军营被相继拿下。
“郎君,”武怀表靠到张军身侧:“孙将军已入州衙,城内诸军伏降。”
“着他安抚城内官曹胥吏,马上安民。”
“诺。”
“城上伤亡可大?”张军看了看已经在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的南城门。
武怀表摇了摇头:“并不甚大,唯伤者众多,死者不足数十。”
必竟是箭矢,不是手雷,这种程度的爆炸致死率不会太高,最大的用处是惊吓。死的是真倒霉鬼,要不就是爆点太近,要么就是被炸起来的木刺二次伤害。
“依例吧,着诸将去安抚兵营,田部列将以上带出城来……那田绪如何了?”
“伤了大腿,已经包扎了,到是他身畔的将军死了一个。”
很快,近三十人被带出城来,带到张军面前。李纳和孔巢父在边上看着,这个时候也不敢插话。
张军在马上打量了这些人一下,扭头问孔巢父:“大使,这些人等大使可曾熟识?”
孔巢父看了一圈儿:“识得一些,相熟者只有数人。”
“可否把田绪亲近者指出?”
“这个可矣。”孔巢父点了点头,催马向前走了两步,细细的看了几眼,伸手把田绪的亲近党徒一一指认出来。
近三十人,与田绪亲近者不足一半,只有九人。
张军不怀疑孔巢父会指错,他在这边劝降可是琢磨了几个月时间。再说指错了也没什么。
“此数人及其属从成年以上男,”张军指了指被人扶着的田绪还有被孔巢父指认出来的九个人:“斩。人头悬于城门,尸骨焚了吧。”
李纳面现惊惧,孔巢父吃惊的要劝,田绪失了神,那九人有人要喊。
轰隆一声,南城门楼塌了下来,激起一片烟尘,把整个城门都带垮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田绪诸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只有人头尚死不瞑目,痴痴的瞪着天空。
“节镇。”孔巢父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叹了一声,把脸扭向一边。
“尔等多年助纣,但有巢父指引罪不至死,某信大使之言。即日诸将与麾下军士编入某部,可有不妥?”
张军俯视着侥幸活下来的田部诸将问了一句。
“唯。某但凭吩咐。”有机灵的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宣布效忠,其余人纷纷跟上。
“入某之营,便是巨唐官军,只有为国赴死,不存私逆之心,但有差池人头落地祸及三族,你等,牢记在心。”
“诺。”
“本州刺史以降可有贪渎?”
“回禀郎君,魏州为敕都督府,绪为长史,诸州刺史外无施令内无权谋,贪渎之事无从谈起。”
“那便唤刺史来当面……传以下诸州县驻军回转,再请各州刺史前来一晤。”
田绪的幕僚已经跟着田绪一起去了,便有将军接过张军的差事传人。
第244章 书从何来
数日后。
魏州城已经全面恢复了秩序,坍塌的南城门已经清理出来开始对残留部分进行加固修缮。
城门和城门楼已经塌毁,按张军的意思就这样了,把城门扩大一些修整好,不再重建。
魏博节镇各地的驻军正在依令回转,各州刺史路程近的已经到了,还有几位在路上。
张军在平卢淄青没有理会各州刺史,而是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了李适来处理,是因为那边比较复杂,是三镇之地,多为近年侵占,李纳对各州的影响比较小。
田绪这边就完全不一样,田家已经在这里经营了三代,根深蒂固,不少刺史都是田家的人。
虽然事实上节镇的刺史都是在做民政,军事方面和他们关系不大,但总归不能这么任之由之,要有个交待,也要有些变化。
张军的想法很简单,互换,我也不去琢磨你过去的事情,换个地方做官吧,剩下的事情由李适定夺。
孔巢父和李纳都参与了计划,并且给了一些思路,比如博州刺史就去了郓州。
因为速度快,封锁的也算严密,魏博各地的驻军回转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切在计划当中。
回来的魏博诸将在孔巢父的劝说下也保住了性命,一并去往长安听候李适的发落,魏博部队全部整编入凤翔军中。
剃除出来的也没解散,编训为地方团练交给各州刺史用来地方治安缉捕。张军也懒得想名字,直接就叫州治安大队,由各州司兵判司统领,幅射到县尉。
县尉从县令的佐官变为由州判司和县令双重统属的职务,有点垂直管理的意思,县令不再能专权。
诸事妥当,张军和孔巢父各自修书一封,和魏博残将一同递解往上都长安,大唐皇家陆军北上镇州而去。
本来张军的意思是李纳也跟着去长安,可是李纳没同意,强烈要求跟着去镇州,张军也就没反对。
跟着看看也挺好,算是一次洗涤心灵的旅程吧。
事实是张军一语未发就把田绪斩了,有点吓着李纳了。真怕了。他怕他在回京的路上被秘密处理掉。
跟在张军身边好在还有孔巢父在。
其实真的是想多了,张军要想杀他孔巢父也拦不住。
镇州,成德节度使王武俊的大本营,治所在真定城(正定)。
真定城紧挨着义武军张孝忠的定州鲜虞城,两城之间只有六十余里,中有澧水相隔,算是两边的分界河。
张军并没有击溃王武俊的想法,所以大军整斥以后北上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普通行军的状态。也算是行军拉练了,正好磨合新兵。
大军一路扫荡流贼逃寇,安抚延途县境,于五后日抵达虖池畔。平城(藁城)。
……
大明宫,金銮殿。
殿外湖水清波,枝繁叶茂,鸟鸣啾啾,殿内窗明几净,熏香凫凫。
李适与李勉,卢翰,李晟,李泌,陆贽,君臣六人正围坐吃茶,李适的两个随身大监束立在殿门两侧,煮茶的是两个翰林。
淮西清晏,造反诸藩中最能折腾的李希烈轰然倒塌,给一路南逃脸面皆无心里有了巨大阴影的李适打了一剂强心针。
近段时日他只感觉通体爽泰舒顺,精气神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连批文断案的效率都提升了许多。
近几日,李适正准备重整神策入禁,着霍仙鸣与窦文场为左右神策护军中尉,神武军使张尚进与内谒监焦希望寻伺左右,监射生军事。
前面说过,大唐施行的是君臣平等的贵族议会式制度,皇帝和宰相,也就是和三省之间相互监督相互制约协商,不是其中某一个人能够专权独揽的。
李适想要做事也要得到宰相们的支持,要不然也没办法。
尤其这一次涉及到禁军的统领问题,本来就是大事儿,他又想由大监来统军。
结果就是李勉卢翰李晟三个人都不太同意,卢翰最为反对,李勉有些迟疑,而李晟是犹豫。至于李泌和陆贽纯属于李适拉来帮自己说话的。
陆贽是常侍,李泌这会儿是度支判,都有参与讨论的权利。
李勉是首宰,他的态度最重要。李勉之所以是迟疑而不是反对,是因为,他是皇帝宗室,并不感觉内官统军有何不妥,迟疑的是李晟等人的态度。
卢翰是官二代,他爸爸卢正己三任节度使,入九卿兼中宪,是两朝元老,不过这会儿已经死了十多年了,爵太子太保。
做为范阳卢氏的嫡子嫡孙,卢翰天然的就站在皇帝的对立面,怎么可能同意宦官统军?
而李晟之所以没有明确反对而是犹豫,是因为前面张军和他提起过这事儿。
张军的意思是不反对也不纵容,禁军乃皇帝亲军,皇帝想交给自己信任的人是自由,但要控制权柄和范围。
张军还给他举了鱼朝恩和白志贞来做例子,说了一下李适现在的心理活动:现在除了内官他还敢完全相信谁?
所以张军的意思是,皇帝的心态需要时间来慢慢调节,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让他感到安全,而不是一昧的反对。
张军的话,李晟还是相当重视的。
不是因为官级,而是因为从起复长安到收复淮西这一系列事件中张军表现出来的果绝狠辣,还有那份对大唐的赤诚。
李晟能明显的感觉到,张军忠诚的绝对不是皇帝,而是大唐。
“李卿。”李适看着李晟唤了一声,眼中有些恳切。就是带着些哀求的意思。
“报……”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诵报声。
站在门侧的霍仙鸣正被卢翰左一眼右一眼的瞪的心里发慌,闻听声音马上抬脚出了殿门:“何事喧哗?”
来通禀的小令官差点翻个白眼,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在喧哗的?可是不敢。
“回大监,凤翔郡王张与宣慰使孔有上书从郓州须昌至,另有随从军将属众百余人等在宫门外等候发落。”
“郓州?”
“正是。”
“门外何人?”
“是为平卢淄青节度使李麾下诸将及属众。李节度使的家眷亦在其中。”
“嘶……”霍仙鸣倒吸一口冷气,殿门外的气温都上升了两度。太特么惊悚了。
伸手拿过小太监手里的书匣反身就往殿里跑,差点被门槛绊个嘴啃泥:“大家,大家。”
“何事如此失措?”李适还没见过霍仙鸣如此失态,抬头不解的问了一句。
“大家,张节镇与孔大使,郓州上书。”
“郓州?”
屋了里的人全部惊疑的扭头看过来,李适也顾不得礼数,直接站了起来:“果然是郓州?”
“是郓州。”霍仙鸣急行几步把书匣捧到李适面前,低声说:“那李纳的家眷及部将属众正在宫门外等候大家发落。”
“当真?”李勉跳了起来。
“上书在此。”
李适也没有验封查印,迫不及待的暴力打开书匣取出书信来看。
‘臣朝请郎,张。
淮西已覆,臣奉敕北巡,扫荡宋州,贼寇尽除,至郓州……
……臣与黄河楼船之上烹羊以待平卢淄青李节镇及诸将属,坦明高义,得李节镇诺,弃藩镇之使入朝为官……
……今李节镇家眷及其部属家众已一并入京,请陛下酌情安顿即可……
……臣怀君志,与宣慰使孔,原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向赴魏州,恳切陛下静待佳音。上。’
“陛下。”看着李适越看越激动,把个上书抖的像扇风似的,李晟忍不住唤了一声。
“好,好。好一个凤翔郡王。深明吾意,大快吾心。大快吾心。”
李适脸色者胀红了,连着大声叫了几声好。
“陛下。”李勉唤了一声。
李适深深的连吸了几口气,看向李勉:“李相,平卢淄青节度使李纳自弃节使,愿入朝为官,现其家眷及部将属众就在宫外,请李相等人先予安顿吧。”
“什么?”殿内响起一片嘶气声。
“陛下。”
“人在宫外,快去安置。余事……稍后再议。”
三位宰相起来施礼,穿了鞋袜急匆匆的去了宫外。这可是惊天大事。
李泌想了想给李适施了一礼:“臣也去瞧瞧。”
“去吧去吧。”李适眼睛盯在上书上,随意的摆了摆手,根本不舍得抬起来。
陆贽本来也想跟去,动了动还是坐了下来。
这事儿不可能是假的,看不看也是一样,到不如看看张军的书信来的明白些。
李适终于压下狂躁的心情,把张军的书信递给陆贽,自己拿了孔巢父的上书看,忽然外面又是声音传来:“报……”
霍仙鸣两步就蹿了出去:“又是何事?”
“报,大监,凤翔郡王张及宣慰使孔,魏州上书。”
从魏州来的战报,或者叫报告,因为没有其他牵累所以走的就快些,这会儿追平了须昌那边的,一前一后就差了不到一刻钟。
霍仙鸣也没在问,也不罗嗦,拿了书匣就往殿里跑:“大家,张节镇又有书来。”
“从何而来?”
“魏州。”
也不等李适来接,霍仙鸣麻溜的启开书匣,拿出上书给李适承了上去。
第245章 黜陟大使
‘臣朝请郎,张。
……臣请田绪一叙,田绪立于城头辱臣,臣一怒之下攻城,斩田绪以降十数人,悬首魏州城门。臣请罪。
又。魏博乃田氏久加经营之地,臣妄为,调拨诸州刺史如下……
平卢淄青魏博三镇之兵已尽没,整编入大唐皇家陆军,余类编治安大队,交各州判司兵与诸县尉共管,以安定民间,操守秩序……
……诸藩虽除,余事未平,请陛下劳心安抚,诸州诸县,可着户部咨清。臣赴镇州。上。’
李适拿着张军的上书呆往了,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盯了好久。
“大家。”霍仙鸣靠前轻轻唤了一声。
李适被惊醒,眨了眨眼睛,看向陆贽:“陆卿,那田绪,被张增斩了,悬首城门。魏博节度不复存焉。”
“竟然如此?”陆贽吃了一惊,站起来转了两圈儿:“陛下,张节镇……何往?”
“镇州。王武俊。”李适的眼珠子亮的有点瘆人。
“……张节镇这是,欲扫平四镇?”
“哈哈哈哈,”李适仰天大笑:“朱滔,皇太弟。逆贼,某在长安等你。哈哈哈哈……”
……
虖池畔。平城。
“城下何人?”
“本朝太子太保,凤翔郡王张,奉敕北巡。宣慰使孔,淄青李相同行在此,还不下城来见?”
武怀表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耐烦的唤守城将军出城。
李纳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叫声李相不为过错。
城上守将不敢怠慢,急忙下了城开了城门出来,随着武怀表一起来到张军诸人面前。
“琅邪郡王麾下,平城守将谢遵,见过诸位郡王外相。”
“你是谢遵?”张军打量了谢遵几眼。
“回郡王,某谢遵。”
“嗯,”张军点了点头,给他介绍了一下孔巢父和李纳:“你着人去报王郡王,说某三人至此,便去真定城与郡王一晤。
再着人开了公仓,某取用些粮料械具,待量丈了行文与你。”
“诺。”谢遵不敢不应,恭身答应下来。
“平城驻军几何?”
“回郡王,某率五千战卒在此。”
“嗯,你去安排吧,稍后起营,与某部一起渡河去真定。”
“这……”谢遵看了看张军。他奉命守卫在平城,没有王武俊的命令就带军回去是要犯军法的,甚至都可以砍头了。
“安心,某代天子巡狩,你无罪之有。受命吧。”
“诺。”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不想死只能应命,至少这会儿不敢抗拒。
张军现在对于自称代天子巡狩这事儿已经轻车熟路了,好像真有这事似的,连孔巢父都不劝了。爱咋咋的吧,反正也不是坏事儿。
做为中官,他对于张军这种用自己的力量维护天子君威的行为表示赞赏,自然也会支持。
平城公仓大开,凤翔军在城外扎营修整,军士们分批休假放松一下,捶洗衣物,洗澡,打理个人卫生等等。
战马也需要休整,检查蹄铁鞍鞯,刷洗毛发牙齿什么的。各种械具都需要修理更换。
张军住在自己的军帐里,处理了一些公文,看报告,等着大军修整完毕。其实也是给王武俊反应的时间。
王武俊虽然归附了朝庭,现在是正经的官军,但就像张孝忠说的,这个人有点反复,其实和李适的性格蛮像的。
他虽然没像李纳田绪等人表现的那么跋扈,完全成为独立的军镇小王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对皇帝也是带搭不理的。
后期的藩镇其实都差不多,虽然表面上还是大唐的军镇,但事实上都是独立存在的小王国,和春秋战国时代差不多的意思。
这也是一种传统思维,分封制天下嘛。就在隋代,天下还有独立存在的封国呢,这会儿的渤海国也是,还有先期的羁糜州。
但这也正是天下乱像更朝换代的起始:人心总是在不断膨胀的。
历朝历代,真正的大统一,君主集权是在明代才实现的,不过后来又成了君臣共治,一直到清代削藩成功,天下才真正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了。
张军想给王武俊留出足够的时候,让他考虑清楚,然后决定行趾,免得以后后悔。
如果他真心归附,张军就带他去西域,如果想独立当小王国,那就直接灭了了事。有了张孝忠,王武俊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同时张军了是在等凤翔的补给,会由船运过来直接运到沧州。他会带军到那里和孟保汇合,然后北上幽州。
当然还有李适的敕书,他相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适再迟顿也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一份代天巡狩的敕书会让张军后面的行动方便许多,也名正言顺。
有了敕书,他就可以放手安排大唐东北疆的事务了,不用耽心以后反复。
这是他征伐西域的保证。目前来说大唐最大的敌人在西方,东北这边只是芥藓之疾,可以放在后面慢慢收拾。
主要还是渤海国的那位在位国王大钦茂并没有什么野心,安心当自己的一隅之主,把东北各民族协调的相当不错,虽然备有纷争但并不动荡。
甚至奚族和室韦都受到了渤海国的牵制,才会动而不乱,没有对大唐形成真正的威胁。当然,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回鹘也是原因之一。
民族多了会乱,但民族多了牵制也多,就是这么个道理。
在西边民族到是不多,回鹘和吐蕃都成了大唐的巨患。
不过同为大患,回鹘和吐蕃还不一样,虽然都在占据大唐的领土疆域,但回鹘总体表现的还是比较亲近大唐,有什么事情也会上书汇报,以臣子居。
840年,回鹘被他西北部(叶尼塞河上游)的黠戛斯击败国灭,大部分人口南迁进入河北地区融为汉族,一部分西迁,就是后来的畏兀儿(维吾尔)。
931年,辽国崛起,黠戛斯国灭归附大辽。
散落在蒙古高原上的黠戛斯残部和回鹘残部(沙回),就是蒙古族的前身。
所以,事实上,从大唐时代起,汉族就是多民族融合的汉族了。至少十几个民族。汉族已经不是一个种族的称呼,而是生活方式和文化的总结。
……
不出张军预料,大军在平城修整了三天,王武俊派来迎接的使团就到了平城。他决定彻底内附大唐了。
对这个结果张军当然还是高兴的。
另一边,李适的嘉奖行文,敕书也到了,给了张军一个钦差诸事的名头:诸道黜陟大使。处置地方,安顿诸藩,可以便宜行事。
这权力给的相当大。用白话来说就是除了京畿地区以外,想打谁打谁,想杀谁杀谁,想罢免谁就罢免谁,还不用事前汇报。
孔巢父被去了宣慰使的差事,为张军副使,敕为采访处置观察使,协助张军。
行文中对李纳只字未提,张军也乐得李适这样。这个皇帝其实还是心里有数的,要是性格上再大方一些就好了。
这个黜陟大使不是常设官职,是太宗李世民搞出来的,巡视镇压地方。那会儿地方上并不太平。担任此职务的都是大唐凌烟阁里面的人物。
后来玄宗,肃宗也短暂的设立过此职。
然后就是德宗李适了,在推行两税法的时候,重新启用了这个职务用来监控各道,但很快就又取消了。
这就是个犯规的职务,权力太大,各朝各代只有大唐才有,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巡视组,但比巡视组的权力更大。
他不需要报告,可以直接处置:任命,提升,罢免,或者杀人。
张军得了敕书,这一趟就算是理直气壮了,再不用考虑太多,也不用耽心被人找后账。
又等了两天,大军整休完毕,凤翔过来的补给船队也有了消息,张军这才传令起程,渡河去真定。
这几天的功夫虖池上早就搭满了桥梁,王武俊还在沿途设置了多处补给站,给大军提供饭食饮水等等,表现的相当诚恳。
早上拨营,下午午未交际就到了真定城外。
王武俊早就得了消息,带着属下将官在城外三里相迎,彩旗招展号角齐鸣,就差在地面铺上红毯了。
“王武俊,恭迎大使多时。”
“郡王多礼了,某等却之不恭,颇感惭愧。有劳郡王。”
“哪里哪里,请。”
“郡王请。”
王武俊和张军把臂而行,孔巢父,李纳还有王武俊麾下将领跟在后面,走进临时搭建的营地之中。
“大使远来,未知何故?”双方分了宾主坐定,陪座的王武俊也没寒喧,直接向坐在主位的张军发问。
你来是准备干什么?
第246章 王武俊投
“自安史以降,北方诸地岡乱不堪,黎元涂炭,鸡犬不闻,田地荒芜,户丁骤减,想来郡王亦是清楚。”
“是,某自然知晓,也是颇感凋零。”
“尝其中因由,郡王也清楚么?”
“还请大使明示。”
张军笑了笑:“诸藩争利而已,搅动天下不安,君非君,臣非臣,视天下为私物……郡王不也曾是其中之一么?”
王武俊没想到张军这么直接,顿了一下拱了拱手:“其中源由,想来大使必是一清二楚,某便不做辩争。”
张军偏着看着王武俊,看了有十几秒:“某一路行来,已诛希烈以降数十人,斩田绪以降十数人。
如今,平卢淄青魏博三镇已去,未知,成德如何作想?”
虽然信息传递缓慢,但王武俊作为一镇之主当然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再加上张军刻意给他留出了几天的时间,对这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事情都是仔细考虑过的,和属下心腹们商量过的,所以王武俊也没有迟疑,笑着说:“某已内附。前番起逆实是逼不得已,如今某为大唐成德军镇,不做他想。”
“即是如此,那郡王便做准备吧,随某北征朱滔。”
“……可是此地军防又该如何?”
“从此便没有成德军了,此地也无需官军防护,治安交予判司尉吏便可。”
王武俊的手怒目而视,齐齐看向王武俊,等着他吩咐。
王武俊暗自咬了咬牙,略作思考,扭头看向张军:“如此这般,武俊何去何从?某麾下诸健郎又该何去何从?”
“郡王可见某之旗号?”张军端起白开水喝了一口,随意的问了一句。
王武俊还真没注意,这会儿行军当中旗帜太多了,忽忽啦啦的一大片,他也就是关注了一下纛旗和麾旗,哪有时间去琢磨别的?也没有意义。
“怀表,请军旗进来。”
“诺。”帐口的武怀表应了一声,没等多一会儿,举着皇帝亲授的军旗走了进来,在众人面前展开。
大唐皇家陆军。
“自此以后,这天下间只有一军,乃天子亲授之大唐皇家军队,承启皇命护佑巨唐,攘外安内,开疆辟土,披皇恩而泽天下,郡王以为如何?”
“此军旗,为吾巨唐皇帝陛下,于诸相中外诸臣当面亲授,凡陆路之军,皆归于大唐皇家陆军麾下,天下只此一军,皇帝之军。
郡王,可有异议?”
“……武俊,并无异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巨唐,是陛下的巨唐,军队自然亦是陛下的军伍。”
王武俊的拳头使劲的握了几下,话说的又慢又沉:“但,大使,当今天下并不太平,诸地兵乱不断,若无驻兵,如何应付?”
“若天下无兵,乱从何来?”张军直视着王武俊:“良家农户携着犁镐四处征伐吗?此种话语便莫要说了。
王郡王,成德军自此编入大唐陆军,忠于大唐,泽备天下,此事无可争辩。
至于郡王及麾下诸将军,若是英雄健儿,便随某出征,去西域以西重现巨唐天威,去逻些祭祀赞蒙文成公主和赞蒙金城公主。
某还想去见见合骨咄禄毗伽可汗,向他问声可好,感谢他刺杀英义建功可汗的风姿。
某钦佩密云郡公久矣,尚想追寻郡公的足迹,去婆勒川,去娑勒城,去阿弩越城,去朅师,拓折城,去怛罗斯。
某听闻西去之路已经断了,从凉州到瓜州均已非吾唐土,安西四镇孤悬绝壁。”
张军感觉自己的腿都跪麻了,索性顺势站了起来,负手在原地踱了半圈,从王武俊到他麾下诸将一个一个看过去。
“某充兼六镇,陇右居首,可是某掌中并无陇右一城一地,徒占其名,某即不心甘,亦难意平。
前数月,某于永寿虏俘蕃军两万,令其筑路赎过,至今未闻尚结赞动静,到也是奇怪。
想我巨唐昨日,何其昭昭灼灼,如今却又是何景像?诸位身在其中可有功劳?
……昨日已去,便不再言他,明日又当如何?诸将……某言之尽此,去从随意,某绝不阻拦。
只是诸将牢记,日后,天下间凡大唐陆军番外,凡忤逆不臣者,便为某之仇敌。不死不休。”
“你想如何?”王武俊大声问了一句。
“某,欲佑护巨唐。”
“你想称王。”
“你太小看某了,”张军斜了王武俊一眼:“某若欲称王,起复长安之即便可行之,天下何人能够阻某?
是朱泚,是你,还是田绪?或者希烈怀光之流?可有某一战之敌?
某为本朝郡王,负六镇之恩,莫把某与你等相较,你等不配。”
张军往前走了两步,看向王武俊麾下的将军们:“是在此蝇营狗苟,还是随某去平荡天下,诸位均健郎,当有决断。”
“那张阿劳如何?程日华,高明应如何?”王武俊又问了一句。
“张节镇可曾反逆?程军使可曾谋叛?高军将受皇命督都江南漕办诸事,与你何干?”
“郡王,田绪已没,平卢淄青魏博三镇不复存在,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张节镇的目的吗?”李纳叹了口气,对王武俊说了一句。
“某已内附了啊。”王武俊相当不甘心。
“所以某与你还能在此把酒言话。”
“若不思西去,王郡王可入朝为官,某荐你特进金吾之位。”
“李相意下如何?”王武俊问李纳他想怎么办。李纳没有封爵,这会儿节镇也没了,只好以外相称呼。
“某随张郡王西去,征伐夷狄。”李纳掷地有声的说出了以后的打算。
其实这哥们要是真想跟着张军去打仗那就怪了,但是他不敢不去。他杀了高彦昭全家,高彦昭现在倍受皇恩,估计找到机会就得弄死他。
现在能庇护他的也只有张军了,他感觉李适肯定也是希望他死,必竟反叛过。
王武俊呆了片刻,长叹一声:“某,随郡王西去。”
入朝为官王武俊是万万不想去的,他会被李适带着一众中官给玩弄死。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没有退路了,而且他在麾下的眼睛里也看到了对西征的意动,必竟不是所有人都想混吃等死祸害地方,男人总会是有报负的,谁真的愿意寄人篱下?
对于王武俊的决定,张军一点都不意外,全在他预料之中,当下一笑:“那便期待郡王日后建功了。”
第247章 一见如故
两封报告王武俊投献,成德军已没的上书,被驿差加急送往上都长安。
凤翔皇家陆军再一次开始整编,吸纳成德军伍,进行初阶的整训。
现在,普通军士对凤翔军打仗的影响性已经很小了,基本上就算是聚众以壮声势,大军游行的那种感觉。
但热武部队的扩张没有那么快,即使产能可以跟得上,张军也不得不小心谨慎,把一切都置于掌握之内。
好在这个时候虽然天下各路军队不少,但真正能打的并不多。这会儿的大唐军队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府军时代的大唐军队了。
可即使募军参差不齐,一样能打的吐蕃回鹘小心翼翼,轻易不敢越出雷池。
那边部队上上下下在忙着训练,这边,张军已着武怀表亲自持节出发,去定州请范阳郡王张孝忠。
真定与定州鲜虞城之间相距不过百余里,战马行军一日之间便可往返,可是因为前面几年义武军与成德卢龙二军的对峙,两地之间的桥梁早已全部被拆毁了。
张孝忠这个人做事相当坚决,一条路走到黑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形容,是事实的陈述。
而且他能在两路大军,尤其是朱滔势力的威压下一直不倒,也能看出这个人的能量,确实有货,起码在防守上张军想不出来谁能和他相抵。
大唐的军伍基本上都是进攻型的,不管是谁就是干,而且主动选择野战,打的游牧民族都要建起城市来自保。
回纥其实就是在大唐的高压下逐渐城市化的以丁零和呼揭两个大型部落为首的游牧民族。
大唐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从没修筑过边墙,而是能让周边的国家和民族不得不修筑城池以求安全的朝代,然而即使这样也挡不住大唐铁蹄。
事有先后,情有缓急,张军认为这会儿东北的局势还没达到必须理会的程度,所以安置一个擅长防守的将军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的大事是吐蕃,回纥是附带的,即使不理也不会给大唐带来什么危机。
然后就是西域各国。大唐的疆界在雷翥海(里海),汉代的时候那里就是中原控制区,班超在这里点兵,甘英从这里出使大秦(罗马帝国)。
大唐立国后,那里一直都是大唐的领土,直到安史爆发,吐蕃和回纥切断了大唐西去的道路,内乱不断导致朝庭无暇顾及。
在后面的近两百年时间里,沿途的封国(羁糜州)纷纷独立,被白衣大食控制并绿教化。
四镇平定以后,各地藩镇就没有了主心骨,重新接受朝庭宣调是必然的事情,只要东北这里能堵得往,张军就可以腾出手来收复陇右。
这就是他的计划,张孝忠是相当重要的一环。虽然是被人提醒才想起来的。
张军到是不耽心张孝忠会不会来真定的事儿,不来也没什么,自己过去就是了。
一直等到下午,伙帐已经开始造饭了,散出去的游击才有消息传过来,张孝忠来了。
这哥们带着五千骑卒跟着武怀表一起,这会儿已经到了滋水岸边,武怀表着游击来通报。
滋水距真定城不足二十里,张军想了一下,招呼牙将点兵,随他出营。
“某与节镇同去。”李纳主动提出同行,孔巢父有点犹豫,张军便说:“副使便留在营中陪伴王郡王,某去请范阳郡王。”孔巢父应允。
张军带着牙营和一营大风,一路快马来到滋水。
张孝武带着骑兵已经随武怀表过了滋水,但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河岸修整喂马。这是心有疑虑,让战马休息一下好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我家郎君来了。”武怀表手搭凉棚,远远的就看到了张军的旗号。
张孝忠面露凝重,武怀表笑着说:“郡王若是防备,不如就在此地列阵便是,某不阻拦。大桥在此,退去也可。”
张孝忠有点难堪,想了想还是挥手让部队戒备,不过并没有下令列阵。
骑军打仗也是需要提早准备的,战马冲锋需要距离和时间来提速,不是说你想来就能马上来。
张军一马当先,李纳随在侧右,在距离张孝忠这边一箭之地停了下来,叫牙将过去搭话。
这是怕直接过去张孝忠紧张。
这家伙虽然挡了成德卢龙好几年,但也疲惫,说不好听的就是惊弓之鸟,疑心特别重,也特别容易炸毛。
看牙将去了阵前搭上了话,张军驱马一个人离开阵列,慢慢走到两军之间,抬手向张孝忠这边招了招。
稍后,张孝忠一人单骑过来,来到张军面前抱了抱拳:“见过大使,阿劳失礼了。”
“无妨,郡王近几年疲惫,若不机警早已不复存在了,换成某也是一般,或者更为不堪。”
张军一边笑着和张孝忠说话,一边打量了对面义武军几眼,虽然没有列阵,但军容整肃,颇有些气势。
这些全是尸山里出来的老兵。
张军有点羡慕:“郡王麾下果然英武,让某不由得动心哪。如此健儿,何愁疆土不复。”
“大使过奖了。”
“不,某是真心话。某虽然称兵十数万,但沥血老兵太少,这是某的忧虑。”
“大使……可是要征战?”
“正是。”
“急迫?”
“急迫。”张军看着老张这五千满身杀气的战卒,那是真的从心里到脸上的羡慕和嫉妒,馋哪,口水哗哗的往肚子里流。
“……大使可能告之?”
“尚结赞。”这事儿用不着隐瞒,也不怕传出去。能传到尚结赞耳朵里才最好,人一旦有了敌意和戒心,行动上就会小心翼翼,反到是好事儿。
当然,前提是你得能了解对方的敌意并做好准备。
“若是如此,大使便吩咐一声,阿劳随时奉陪。”
这话到是出乎了张军的预料,禁不住扭头认真的看了张孝忠一眼:“当真?郡王舍得?”
“可不是送与大使,战后着他们回归便是。”
“若是一战三五年呢?”
“那便三五年。挥刀夷狄之事,义武军不敢谦让,诸军家眷某一力承之。”
张军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可惜。
“何事可惜?”
“郡王是有风骨之人,某可惜不能与郡王并马撕杀。”
“为何?”
“因为某需借郡王之臂力来使,没有机会让郡王西去。”
“请大使明示。”
张军叹了口气,收回目光:“郡王以为,成德军如何?”
“尚可一战。”
“那平卢军呢?”
“比成德略胜一筹,奈何为主不仁。”
“若某把成德平卢一并交予郡王,郡王可敢保东北平静?”
张孝忠猛的吸了一口气,怔了怔:“当然。若果真如此,某可踏平渤海湾。”
“不需要。”张军摇了摇头:“东北诸地,只需保持平静,一疆一土都不用争,巨唐的危机在西方。”
“大使之意,要某防御?”
“正是如此,只要东北稳固,某便无后顾之忧了。待某及雷翥之海,当为郡王树碑,以励平静之功。”
“某未树寸功,若如此,会被天下人耻笑,还是不要了,不过,待大使缓过身来,东北可否交由某来?”
“东北方与西域不同,西域尽可冷血,东北只需立威,凡胡民尽入中原便是,几番日月便化作烟尘了。给你便是。”
“诺。”
“诺。”
“还请大使恕某疑虑。”
“无妨,此番知会心意便好。成德军某取了一些,余数郡王便带了去吧,整顿完毕便启程北上。
某需至沧州汇合,你我便在范阳城下相会。”
“诺。”
“那使如此,有劳郡王奔波。”
“无妨,有如此事,尽可唤某奔波就是,某不胜欢喜。”
两个人一见如故,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了下来。于是张军请张孝忠同行,一起回了真定城。
没想到的,张孝忠此人还是个急性子,张军本来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吃了饭再走,被张孝忠推托了,带了成德军余部就启程回了鲜虞。
王武俊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睁睁的看着成德军被就地瓜分,从此不复存在,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恨自己不能与张阿劳同命。
“莫要伤感。”张军看了看王武俊:“成德军前有叛迹,终归如鲠与喉,就此散了对郡王来说才是好事,以后郡王便与成德再无一丝牵连。”
王武俊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终究心里空落落的,只能强颜欢笑。
张军也不再管他,这种事也没办法劝,过段时间,再拎着大刀杀几个蕃将自然就好了。
张孝忠带着成德余部一走,整个成德军镇也就没有军队了,张军唤了州长史来,嘱他暂代刺史安抚,自己和孔巢父修书向李适报告。
随后,凤翔军起程,东去沧州。
第248章 兵围范阳
沧州清池城,又称沧海城,濒海筑城,倚近运河,是北方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清池城如今叫旧州,就是那个埋铁狮子的地方,到黄骅那里就是海边了,很近。
沧州北起海河,南至乐陵无棣,是南北运河要冲所在,大唐横海军驻扎于此,目的是卫护运河漕运。
事实上横海军后期一直被平卢军胁持,算是李纳曾经的部下。
这会儿黄河的入海口还没跑到天津(唐代不存在,元代建镇)那边,在勃海县南(滨县)东去至海,和现代的位置很接近。
张军带着大军一路操练抵达沧州的时候,孟保率着船队已经在这里修整了几天,不论人马都将养的精神实足,战船也修理好了。
张军到达,早有牙将突前去探看(通知),距清池城三里,孟保,惠静寿与横海军使程日华便已率众迎了过来。
程日华见到张军身侧的李纳,面色有些复杂,不过还是拱手见礼,并未多说什么。
“日华见过大使,副使,见过李相,见过郡王。”
“军使客气了,是某打扰了。”张军和程日华拱了拱手,上下打量了几眼。
在张军眼里程日华这个人不太成气候,一介军使能被方镇胁迫多年,那就是心里有事儿骨头软,没别的毛病。
张孝忠那边说起来是节度使,其实也就和军使差不多,两个人地盘差不多,兵力差不多,但是人家张孝忠为什么就能独立一方?
而且后来招讨朱滔,李纳张孝忠包括王武俊都是亲自上阵,而程日华几乎没有什么作为,在一边看戏。这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张军和程日华见了礼客气了几句就不搭理他了,去做自己的事情,把他甩给了孔巢父应付。懒得虚与委蛇。
凤翔军两路合并,再分前中侧骑各营,就在沧州城外开始操练整合起来。横海军张军没打算碰,准备直接交给张孝忠处理。
来自凤翔的补给已经到了,封存在大营当中,张军亲手去启了封检查,然后分发各主力营。
凤翔军现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三个梯次四个部分,主力火器营,副主力冷兵器营,协同营还有骑兵营。
新编部队都是协同部分,一边操练一边跟着长见识,壮声势打打顺风仗,打扫战场什么的,算是备军。
到不是张军看不上横海军,张孝忠手里的兵马有点少,这边必须得给他留下足够的军力才行。看护东北的担子不算轻。
虽然这边不大可能主动出击,但是必须有随时主动出击的能力和兵员,这就是张军的治军理念。说白了就是时刻准备着。
虽然张军没打算收编横海军,但此次北进是要带着他们的,所以又花了几天时间在他们身上,直到计算好的日子来临,大军集结出发。
这次又是兵分两路,主要是凑不齐足够的战船,人马多了。
凤翔军出来的时候三万人,现在已经快十万了,淮西一部分,李纳那边的,还有田绪的部队,这还不包括留下的治安大队和留给张孝忠的部分。
这十万人可没有虚数,是实打实的战卒编制。
大军北行,水军这一块是顺流,速度并不比陆上行军慢。
两日后,三支部队相会于巨马河畔,涿州范阳城下。
范阳这个称呼原来是指河北保定一带,后随涿州的辖境变化北移,769年重立涿州,范阳为涿州州治所在。
范阳在这会儿不是北京,北京是蓟县,也就是这会儿幽州的州治所在。后来因为辖境不断反复,范阳和幽州开始混淆。
大军就在范阳城外两里扎营,军旗烈烈人马嘶鸣,巨马河上的战船更是遮天蔽日一样。
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是因为张军知道朱滔这会儿已经快要不行了,身体也不行了,意志也在崩溃中。
他造反其实是借了王武俊李纳和田悦几个的力,四镇称王嘛,结兄弟之盟。
结果他哥哥朱泚造反后直接称帝并封他为皇太弟,好处没捞着,兄弟之盟没了。王武俊和李纳先后归附朝庭,田悦被田绪给干了。
而且他刚刚在魏州被王武俊和李抱真联手击败,又在瀛州折了不少大将,龟缩回幽州。现在幽州卢龙军节度可以说上下人心惶惶。
就算张军不来,朱滔也会一病不起,在明年年初病死,然后他表哥刘怦继位,紧接着也病死,幽州卢龙军节度被刘怦的儿子刘济继承。
刘济这个人有些才能,对大唐也比较亲近,履立战功,然而却是养了个好儿子。
在刘济镇守幽州二十年后,被自己二儿子刘总给药死了。然后刘总杀了亲哥反叛。
821年,刘总把地盘献给朝庭,自己辞官出家为僧,法号大觉师。佛经有相关记载,多为诵扬,也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大使,大军已集结,请大使施令。”张孝忠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来向张军请命。估计也有点表现表现的意思。
然而张军此次来涿州而不是直抵幽州,就没有杀伐一番的意思。大军停在这里,就是留点时间给朱滔,等他的反应。
按张军估计,朱滔有九成可能来伏降认罪,然后归附。
主要是卢龙军比较擅战,张军不忍杀人,以后这边还要靠他们守护呢。
在这个年代,为将之过不能强加到军士头上,不公平。
这一路行来张军也是反复的思考过了。原来在淮西的决心有些草率,主要是思维方式不对劲儿。
所以这才有了这个决定,反正朱滔刘怦也都活不长了,他手下比较乐于反叛的将军也在前面的战斗中死差不多了,没必要打一架。
大军扎下营来安顿好,张军这才叫张孝忠去范阳城下传话,叫守将郑景济出来相见。
张军知道郑景济不会出来,也不敢出来,就是逼着他去蓟县通知朱滔和刘怦,至于郑景济马寔乌萨戒等等几位根本不足为虑。
幽州卢龙(范阳卢龙)当年为天下第一雄镇,即使安史之后也是威名不倒,大将无数,但是这会儿已经被朱滔自己给折腾差不多了。
他害了亲哥朱泚谋夺节度使的时候,杀了一批不听话的,然后造反的时候又杀了一批不想谋反的。
最后这次战败,为了掩饰惶恐和泄愤,又杀了蔡雄,杨布,尹少伯等人,罪名竟然是前锋先败。
其实就是慌了,怕自己镇不住了。
果然,都没用张军这边等多久,朱滔第二天下午乘车到了范阳,送了信来要和张军相会。
张军肯定是答应,两个约好第三日正午,在范阳城下会面,双面均不带军马。
第249章 冀王朱滔
“见过朱冀王。”
“见过张大使,滔,惭愧。”
“冀王雄霸河北,何愧之有?”
“滔私欲蒙心,只是悔不当初,大使勿要取笑滔尔。今,滔卧病榻中,反思诸事,方觉世事扰人,失了本心。滔决意悔悟。”
张军就想朝着他脸上吐口痰。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话是怎么端着个脸说得出来的呢?难道这就是政治家?
“滔确有悔意,还请大使信任。”跪坐在一旁的刘怦躬了躬身体给朱滔做证。
张军看了看这个也剩不了几天性命的人,感觉世事和命运这东西是真的很古怪,也很有意思。
朱滔百死莫赎,张军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这个刘怦,怎么说呢?从骨子里讲,是个人才,自身对大唐到是没有什么反叛之心,要不然他儿子也不可能忠心耿耿为大唐征战二十年。
至于孙子的事儿和他那就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其实和他儿子也没什么关系,要不然也不会鸩父杀兄。
估计应该是他儿媳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这年头有点能耐了就划拉一堆媳妇,你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替别人养的?
而且这也和大唐的衰败不无关系,就像一家公司,董事长年轻力壮业绩蒸蒸日上的时候大家自然是心往一处使。
可是董事长没了,公司也乱了,下面各部门经理有点什么心思那也就正常了。
如果说安史之乱是始于骄宠的话,那后来的藩镇割据就是因为国力的衰退。忍让这东西向来只会害自己。
张军低头看了看病怏怏的朱滔:“即然悔悟,那便交出兵马,去长安做个富家翁吧,正好将养身体。或许还可多活几年。”
朱滔猛的抬头看向张军。
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人气势大变,颇有些择人而噬的凶狠,只不过在张军眼里就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病猫,一点威胁也没有。
张军没理会朱滔的目光,而是转头看向刘怦:“你也一并去了长安吧,你的身体也需要调理,某可举荐你子为官。”
张军想了想,说:“济可为刺史,澭,可入某营下为将,某保他功名。”
刘怦脸上有些复杂,并没有答应,只是看了看朱滔,对张军施了一礼。
他和表弟朱滔的感情很好,也是朱滔唯一亲近信任的人,这种当面叛离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但肯定是心动。
张军笑了笑:“某无暇居间你等,巨唐已非昨日之巨唐,藩镇当覆,杵逆者灰飞烟灭。某大军至此,你等以何为拒?
凭卢龙数万卒,还是凭固寨坚城?某取希烈田绪,不过盏茶时分,”
张军抬头看向旌旗招展戒备森然的范阳城:“此城能阻某片刻?或是蓟城固若金汤?
某来见你等,不过是想免去些健儿损伤罢了,卢龙虽叛,也是巨唐健郎,滔虽然该死,也是贵为当朝司徒。
若去了长安,你等,或可活命,仍是巨唐梁柱,也算为身后人物谋个未来。”
这话其实还是对刘怦说的,他有两个儿子而且都已成年,老大是范阳县令,老二在卢龙军中为伍。
朱滔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张孝忠的儿媳妇,另一个嫁给了卢龙军判官郑云逵。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是绝后了。
刘怦欣然心动,但目光迟疑。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朱滔身边为他出谋画策已经习惯了,所以第一时间就是茫然。
朱滔则是愤恨。他本来想着,凭着自己的威名,就算归附了朝庭那也不过是口头上的事情,哪曾想张军直接掘根。
如果他去了长安那真就是一无所有了,只能任人宰割。他又不知道自己再有几个月就死了。
张军目光落在朱滔脸上,看着他挣扎的样子:“你等去后,幽州卢龙会由义武张郡王接管,当能保你平安。”
也没等朱滔反应,张军扭头吩咐立于一侧的武怀表:“请张郡王与副使,李相前来。”
武怀表诺了一声,扭头向本队跑了过去。
张军又看了看朱滔:“某此刻该称你为冀王,还是司徒?”
你现在是叛军,还是唐军?
“我家郎君已决意归附了。”刘怦替朱滔答了一声。
这话张军相信。如果不是决定了归附,他也不可能从蓟城跑过来,更不敢出城来见自己。他是笃定张军不敢杀他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他真的想错了,张军杀他一点心里负担都不会有。张军确实是皇帝的大使,但他这个大使和别人又不同,他根本不太在意朝庭和皇帝的反应。
他要逼着朝庭和皇帝硬起来,逼着他们和自己站在一起,强硬手段是必须的事情。
很快,张孝忠,孔巢父,李纳三人随着武怀表走了过来。
张孝忠和李纳看向朱滔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这位这些年可是高高在上,一直仗着强大军力和狠辣的手腕压着他们一头。
张军没叫王武俊,是怕王武俊过来一刀就把朱滔给剁了。真的这个可能。
三个人冲朱滔拱了拱手,也没称呼,在张军身侧坐了下来。幸亏席子够大,要不然还得坐到地上。
“此后,藩镇将不复存在,幽州为东北防御司令部,张郡王为大唐皇家陆军副司令,东北防御部司令。
卢龙义武成德横海诸军使纳入防御司令部统辖,镇定地方,肃靖匪类,观察押诸蕃部落,防御东北。
大唐皇家陆军不涉民政,不涉营田,惟操军事,不得干涉诸州县史令,义务协同地方治安保境之责。”
张军把以后的安排公开的说了一下,清晰的划分了军队的责任和义务,重点强调了不得干涉地方民政。
“若遇天灾民险,部队当全力配合地方保境安民,抢险救灾,地方则须保障部队的物资供应通畅。
日后,某会委派专员至各地司令部督促,教导一应措施,以及统筹操练之法。
自此以后,大唐唯有皇家陆军,各部统属一应在陆军司令部下行使职权,军令如山,各部须如臂指使。
凡下级服从是第一要务,任何借口延误军机者,抗命不从者,斩。”
这番话主要是对张孝忠,李纳二人说的,同时也给朱滔和刘怦听。这就是以后的军队的样子,不服从的就死,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人服从性自觉性以及忠诚性(重诺)都比现代人要好上百倍,思想也更简单纯洁,这也是张军的信心所在。
见识少,读书少,眼界小,就更容易被操控,更容易形成集体意识,塑造信仰。
“此刻司徒交出兵权,是为大唐有功,某护卫司徒入上都,张郡王也可在此呼应,可保司徒平安。”
张军再次对朱滔许下诺言,看了看刘怦:“长史一并去吧,着御医院好好诊治将养一番,幽州可着济为刺史,专施民政。
待天下去藩,各地军伍整肃以后,某会上书陛下落实诸道,某可保济统辖河北诸州政务。”
大唐这会儿虽然是道州县三级治地,但实际上只有州县两级,道一直是虚设,由各亲王嗣王遥领,只是名义上的长官。
平时会临时委派黜陟使,处置使,观察使来巡视诸道,但事实上效果并不明显,这也是为什么各地藩镇和军使会那么容易就集权的一个原因。
大唐的州实际上是由户部管理,根本就管不过来,而军队又从来没有统一的军制,各自为政,相当散乱。
再加上给藩镇和军使的权力太大了,基本上覆盖了道员的权责。
大唐的整体架构和权力分配还是相当棒的,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了现代。也可以说这是隋代三十八年两位皇帝的功业。
这两位皇帝可以说开辟了一个新纪元,虽然历史上被各种抹黑,但功绩就是功绩,抹不掉也除不去。
只不过因为过于急迫,成为了世家霸权的牺牲品。
而大唐老李家就充分吸取了隋杨的经验,改为徐徐图之,包括建立藩镇,其实也是针对世家门阀的手段,不过后来玩烂了。
唐玄宗估计至死也没弄明白,自己把最喜爱的媳妇都舍得给安禄山睡了,为什么他还会反叛。
刘怦肯定是心动的,这是他从没想过的美好结局,但他也没有脱口答应下来,而是转首看向朱滔,把决定权交给了这位表弟。
张军扶膝站起来往一边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手脚,对刘怦这个人多了几分好感。
如果没有刘怦,朱滔也不会有这些年的威势,这个人不禁武力卓越,头脑更厉害,包括朱滔下面的官将也是他在一力维护。
要不然也不会朱滔一死马上大家就拥立他上位,而且在他死后还能继续拥立他的儿子。相当有手腕的这么一个人。
“司徒,大势已去,不要徒劳了,以后,就在上都安心将养吧。”张孝忠出声劝了一句。做为朱滔的儿女亲家,他有这个资格。
“某与武俊已决意追随节镇,冀……司徒还是莫要自误,也须为长史及诸将考虑一二才是。”李纳也开了口。
说为后代着想没用,朱滔没儿子,而且这个时代也不兴诛连那一套,父亲犯错对儿子和女儿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朱滔脸上神色变幻,终究心里是不甘的,只是这会儿已经毫无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朱滔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软倒在席上:“长史代某去吧,某,累了。”
“带司徒至营中休息,好生伺候。”张军吩咐了武怀表一声:“着医师仔细给看看。”
这个就真是面子活了,做为一方霸主,幽州可能没有几个好大夫吗?
这事儿还真不一定,唐代最好的医生都在皇宫和军队里面,民间还真不行。民间多为医工和医生。
“诺。”武怀表应了一声,回身去安排牙兵过来。
“此去上都路途遥远,司徒还是乘船走吧,拨一座楼船与司徒,一应人工物品安排细致些。”张军看了看朱滔,又吩咐了一句。
“由某来派人伺应吧,节镇可与长史入城便是,此地交给某来处置。”张孝忠看着朱滔的样子有些唏嘘,主动承应此事。
“便先予营中休息,郡王还是随某一起入城。长史,有劳了。”张军冲刘怦拱了拱手。
“无妨,怦,早知今日矣,先谢过节镇恩德。诸位,请随某来。”
时隔一千一百六十五年,幽州和平解放,彻底回属大唐。
张军在入城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脑袋里就涌出了这个念头,想到了一千多年以后。只不过此刻天津还不复存在,连个村子都没有,就是个入海口。
在刘怦的引荐下,朱滔麾下诸将都痛快的承认了张军的胜利,没有反抗,也没搞事情,城防移交部队的移交有条不紊的进行。
卢龙军将解甲入营,被暂时监控起来,凤翔军和张孝忠的部队接管防务和诸关键设施。
第二天,大军北上,开赴蓟城。
蓟城,今天北京南城广安门附近,南北九里,东西七里,为黄帝后人封地,古燕故都。和天津那个蓟县没有任何关系。
蓟城是大运河,也就是永济渠的最北端。隋炀帝栽树李唐乘凉,属于战略通道。
接管,交割。张军接见了刘怦的儿子刘济,和他交谈了有一个多时辰,委他为幽州刺史,兼顾诸州。
然后又和张孝忠,刘怦,刘济,李纳,王武俊五人开了个会议,把幽州这边的军事各方面重新疏理安排了一下。
北防司令部设在潞县,在妫州,卢龙,营州设防御指挥所,一应调配安置交给张孝忠负责,每月经由幽州向凤翔行报告公文。
营州就是今天的朝阳,也叫龙城,狐苏,白狼,本来是平卢军的驻地,761年被史朝义所迫迁到了淄青,这才有了平卢淄青节度。
张孝忠和刘济走马上任,开始安抚民户督办军营,协调诸地。
张军从自己的牙营抽调出来一个连,负责留在潞县指导教授这边的操练以及军务工作。
一晃三天过去,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朱滔和刘怦去了长安,这边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张军轻闲了下来。
先是和孔巢父一起给远在长安的李适陛下写报告,然后在这个年代的北京逛了逛,欣赏了一下风土民情,又去祭拜了悯忠寺。
悯忠寺现在还在,就是宣武区法源寺,是太宗李世民建的,用来安放东征死亡将士的英灵。后来被和尚占了。
唐代有很多这种祭祀烈士英灵的寺,后来都变成了和尚庙。
日本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点,一直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个传统,可以让各代英烈有个祭拜之所。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底,张军已经在外面奔波了一个多月了,从长安进入河南再扫荡河北,直到这会儿才算松了一口气。
北方的危局算是解开了,剩下来还有几处跃跃欲动的藩镇已经不足为患。
八月初二,看看张孝忠这边也把事情弄的差不多了,军队的整编整肃工作也接近尾声,张军下领凤翔军开拔。
大军兵分三路,孙福达带一军乘船南下,任务是延大运河巡视,巡视后回返关内归营。
孟保带第二路军,沿营州北上再向西,巡视北方疆域,察看各处边军,至九原受降城南返归营。
而张军自带一军西出幽州,由蔚州进云州再南下朔州,直扑北京(太原府)。
第250章 太原定计
晋阳,太原府治所在。
晋阳和太原的名字在历史上互换过几次,此时的太原府就是原来的晋阳县,府治晋阳(晋源)是原来的太原县。河东节度使治所。
这地方是尧的儿子的封地唐国,是后来晋国的首都,也是大唐李氏的起家之处。
河东原来是安禄山的地盘,安史覆灭后几经周折,现任节度使为马燧,是本朝名将,捡校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职北都留守,充太原尹,河东节度使。
他当过御史,做过节度判官,是从中官转为外臣,对朝庭忠心耿耿,爵北平郡王。(遵化)
从幽州转进晋阳城,属于是钻进了太行山腹地,路途没有河南河北那样好走了,行军的速度大大降低,糜耗却多了起来。
好在凤翔军准备比较充足,而且也不用打仗,只是一路行军而已。
中途在朔州忻州两次补给,数日后抵将晋阳城外五里扎营。孔巢父向张军请命,要亲自去城内见马燧,张军自然同意。
他来又不是和马燧打仗的,而是要合作。
结果马燧不在,带着大军去见李适了。
从775年开始,马燧就一直在四处征战,为了大唐江山鞠躬尽瘁。张军相当佩服这个人,有勇有谋,尤擅操练甲卒,几乎战无不胜。
李适跑到奉天的时候,他就去勤王了,后来李适叫他回来镇守太原。
这几年朱滔田悦几个造反,一直是马燧在和他们打,唯一一次败绩还是受了李怀光的牵累。
孔巢父带回来马燧不在的消息,张军稍微一琢磨也就想明白了,看来李适是打算对李怀光动手了。
这半年里,李怀光曾经上表投降过,然后马上就后悔了,结果把李适弄的烦燥,再也不提让他归附的事情,一心想把他弄死,就像当初的李惟岳一样。
而现在李适手中,能打的也就是李晟,浑日进,马燧,骆元光,唐朝臣这几个人,都是一把年纪了。
马燧今年五十八。
张军想了想,让孔巢父再去城中见北京留后,要求补给,然后让他派出令官,和自己这边的牙将一起去长安找马燧,通报计划。
不是张军自己打不下来河中,而是没有必要。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用什么功劳来证明自己,获得李适的奖赏垂青了,反而是有点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状态。
他又没有儿子,没人分担。
现在河北四镇平静,天下初步恢复了秩序,李怀光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那么迫切,不需要他来表演。
这会让天下诸侯感觉皇帝手里没人,会让李适感觉特别没面子,也会引起一些将领的厌恶。
于其这样,就不如把这份功劳让出去。
张军自己会随时把控节奏,确保李怀光的覆灭,但肯定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尽量让马燧他们哥几个把这事儿做了,还要做的漂亮。
李晟和浑日进已经欠过他好大的人情,再加上马燧,那张军就稳了,以后再搞什么事情压力会小好多。
这几位可全是中官外放,是李适的核心力量,最能相信的人。看看他们以后一个接一个的进凌烟阁就明白了。
“大使之意是?”
“某一路疲惫,不胜武力,现在河北四镇已定,惟有河中疥癣尚存,某想联络北平郡王等将,于北,西一同发动。”
凤翔军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孔巢父当然一清二楚,哪里有什么疲惫不胜武力?除了行军还干什么了?到是吃的挺好,每天操练都嗷嗷的。
不过稍一思付,孔巢父也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冲张军拱了拱手,表示佩服。
能打仗不可怕,可怕的是能打胜仗,还能随时保持清醒对时政做出正确的选择。
张军冲孔巢父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我就是要让功劳。
“这样,那弱翁便再走一遭吧。”孔巢父也没犹豫,乐得去做这个中间商,多少也能落下些情份在里面。
孔巢父走了,张军把王武俊和李纳叫进帐来。
“如今四镇已定,覆了河中,天下再无大事。河中某已决定让马燧李晟等人来打,某只做壁观,但你二人不可。”
张军拿出地图来铺在案几上让李纳和王武俊来看:“李纳,某与你战卒五千,伏兵至石州温泉,开战后径去隰州,拿下后看情况再计。
武俊,某亦与你战卒五千,伏兵汾州平遥,开战后拿下晋州。
你二人拿下隰晋二州后,若河中战事平顺则无须继续进兵,安守即可,不可贪功。”
李纳和王武俊拱手听命。
张军点了点头,叫了武怀表进来,写了封手信让武怀表着人快马送去潞州,吩咐一定要亲承李相。也就是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
武怀表自己也领了任务,去同州见王如意和段威勇,这颗棋子可以动了,要他们配合马燧的动作。
让李纳和王武俊去夺隰晋二州,是让他们去立功,有了这份功劳也就洗白了过去的事情。
至于李抱真那边,张军是让他出兵去拿绛州,算是拉他一把卖个人情。张军在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拿了绛州,某取杨秫人头以赠。
李抱真要杀杨秫,杨秫跑到马燧那里,被马燧收留,一度惹恼了李抱真,后面两个人协同作战的时候没少扯后腿,差点导致马燧兵败,几度不干了要回河东。
张军不知道其中原由,不过李抱真兄弟都可以说是忠臣良将,治军治政都相当有成绩,一度是大唐的中坚,所以一个杨秫死也就死了,不足为惜。
他的目的是消除军镇,但并不是所有的军镇都造反有小辫子,但拥军自重是常态,他也不可能一镇一镇的打过去。
这次也是抱着顺手瓦解了昭义军的想法。
只要他出兵,接下来就自然会入朝受封赏,然后直接留在朝中也就行了,军队直接整编。
拿着地图反复琢磨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漏洞,张军这才动笔给李适写报告,把自己的想法和李适说明了一下,包括昭义军那边。
昭义军镇一散,河东河北河南山南四道再无军镇,政治重归朝庭,李适肯定是乐意这么干的。
大唐北方军镇势大,南方就要弱很多,没有什么大规模,到时候就不足为虑了,可以慢慢消化掉。
张军已经在考虑成立警察署的可能性,正好吸收消化各地团练民兵,弱化地方部队的战斗力。
第二天一早,李纳和王武俊就带着人马出发了,张军这边拿了补给物料,等了一日大军才起程出发,远远的吊在王武俊身后。
这次攻取河中凤翔军就是看戏,除非李纳或者王武俊失利,要不然张军都绝对不会掺和,大军南下只是帮着马燧遮蔽大本营。
没断,正在从头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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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君臣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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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军这边不表。
李纳和王武俊带着人马各自去往伏兵目的的,凤翔的驿使更是快马加鞭把几封书信送到了地方。
李抱真接了张军的手信看后,又和送信的驿使聊了一会儿,昭义军就动了起来,大军开始检查器具马匹,发放物料,哨探也直向绛州方向放了出去。
长安城,李适果然这几日正和马燧李晟浑日进几个商讨进军河中的方略。
接到孔巢父和张军的报告,也见到了病态的朱滔,李适可以说扬眉吐气,一扫心中不快。
高兴之余,李适赦了朱滔的罪责,赐了一套府邸给他养老。当官是不太可能了,只是享受一个司徒的虚俸。
而四镇一去,横海成德义武卢龙诸军也解散掉了,各州县重归吏治,一下子河中就特别刺眼起来,就像扎在长安边上的巨大钉子,还闪闪发光。
关键是这颗钉子还有攻击性,挺锋利的,说不上哪天就会被他刺一下,要命是要不了,疼肯定是得疼几天。
近几日,李适就在和李勉,李晟,浑日进三人商量征伐河中的事情,又使人召了马燧进京。
冷兵器时代,人的名树的影儿,名气相当重要。就像李晟,在泾州树起帅旗,十几年土蕃就不敢造次,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驻守在那里都不清楚。
马燧也是这样的人,他带着部队东征西讨,河东那边稳如泰山,就没有人敢打河东的主意,怕的就是他事后报复。
连李怀光也不敢。
这日,李适处理了朝政打发了翰林,和李浑等君臣几人在含凉殿又说起河东的事情。
含凉殿在紫宸殿北蓬莱殿后,紫宸殿北面有条横街,横街以北是宫中后妃女眷居住的地方,以蓬莱殿为中心向两侧延伸。
含凉殿不是住人的主殿,是纳凉赏景的偏殿,建在太液池边。
殿内有人工手摇风扇,通过水流制冷或者把冰气吹进殿内,殿上有储冰室,把冰放在上面吸收热气,冰融化后冷水顺着殿檐流淌下来犹如雨幕隔避炎热。
还可以用机械把湖里的水直接抽到殿上做水帘,相当的奢侈也相当的先进。
含凉,就是有空调的意思。
唐代的宫禁没有那么森严冷酷,皇帝请臣子来到后宫说话是很平常的事情,甚至这会儿的太监也并不是专指割了小弟弟的,而是指职务。
唐代皇宫里的太监并不是全部阄过。这会儿皇宫里没有专门处理小弟弟诸事的部门,阄人都是自己干的,以此来表示忠心和决心。
……
关于河中问题的君臣对话,本来是李晟和浑日进说,李适听,不解之处就问。
不过马燧来了以后,已经不是商讨方案,而是在商讨战术和行军诸事了,马燧自然是招讨元帅,李晟浑日进等人只能屈居。
河中之地背山面水,被太行山和黄河抱的严严实实的,相当不好攻打,首先渡口问题就不好解决。
渡口不是你想在哪里渡就在哪里渡,不是的,得水流缓急周边环境水的深浅各方面都合适才行,必竟不是工业时代。
而河中与京畿相联的渡口,这会儿全控制在李怀光手里。
河中北方与马燧的河东接壤,但中间也是被大山完全隔断的,太岳山绵山等数山挤在这里,城倚山势,水断通途,在这个时代想攻打傍山以守的坚城是得不偿失。
不只是伤损巨大,时间上也说不准,弄不好打个几年都正常。
河中就像一个猪腰子型,只有西南这边是黄河,可以通过几个渡口与京畿相联,其余几边尽是山脉峡谷各种河流。
就是这么个道理,河东马燧和潞州昭义军能限制河中无法往北往东,但想攻打那就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为什么李适想打河中要把马燧和他的部队召来京城的原因,得从这边动手。
但是动手就要先拿渡口。
现在明面上,奉先城和焦篱堡就是李怀光重兵严守的地方,易守难攻,紧紧的防御着黄河西岸两个大型渡口。
再往上至夏阳,那边水流比较湍急,渡口狭小,根本不适合大军,而小股部队过去就是送菜,毫无意义。
顺着夏阳再往北,黄河又进了大山,别说渡河,行人都难。泡哮千年的壶口瀑布就在那片儿,自然环境可以想像。
现代人根本难以想像这会儿黄河的可怕,今天那里还是几公里的河面波流翻涌,大唐这会儿何止几公里河面?
君臣几人加上几位大监对着地图讨论了半天,终于再次发现根本毫无办法,李怀光就像躲进了茧中的蚕蛹,除了硬碰硬再没有别的可行之策。
“马卿,强攻可行?”
马燧皱了皱眉头,捋着胡须犯难。
强攻行不行?肯定行,就是谁敢保证就能顺利攻下来?李怀光诸部据城而守,粮料充足械器坚固,是那么好攻的?
而且李怀光也是赫赫威名好不好?马燧想对李适说那你去攻啊,你问问李晟和浑日进几个敢不敢放此海口?
可是不能这么说,心里憋屈也得表态。
主要是只能攻不能围就比较难做,人家有大后方啊,损耗随时可以补充。
“攻自然可以强攻,只是,陛下,老臣未敢保证得以顺利,奉先城与长春宫城坚墙固,贼部据河而守,粮料充足兵强马壮,只怕,不是短时日能攻得下来的。”
李适就有些惆怅。
主要是大唐这会儿能打的部队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大都是残军。别的不说,最能打的边军这会儿已经十不存一。
“报。黜陟大使张,副使孔有书自太原府至,副使孔随书入朝,请见马帅。”
马燧脸色巨变。这段时间就听着这个张增左一功右一功,所到之处所向披糜,连拿北方四镇及诸军节度。
没想到忽然出现在太原。马燧相信张军绝对不是顺路打算给他送点礼什么的。他要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马燧看了看李适,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李适给张军去了密令,让他对自己不利。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对,要是这样,李适就没必要把自己召到京城来了。
“张增去了太原府?”李适惊讶了一声。
第252章 勾连马燧
“是,令官与副使孔俱是如此所言。”
“即然回京,却来约见马卿?”李适也迷糊了,扭头看了看一脸纠结的马燧。回来了不是应该来见我吗?
“大家,”霍仙鸣凑过来低声耳语:“副使怕是未成王命,此时还在任务之中,是故不能请见大家,想来寻马帅应与王命相关。”
他还没完成你发布的任务,所以他没有办法来见你,他找马燧应该是和完成任务有关,但是马燧又在你这里,所以只能过来请见。
听着有点别扭,但就是这么个事实。在皇权时代,像这种临时任命的各种大使,在没完成任务之前是不能回见皇帝的。
见皇帝就代表着交令,可是任务没完成,那就是大罪。除非是皇帝召回。
但是这会儿皇帝把孔巢父叫进来,叫他和马燧见面应对,自己不说话只在一边听就不算君臣会面,也就是没交令。
然后孔巢父可以回去太原继续做任务。
“即是如此,马卿,可去偏殿与副使会面即可,某便在此等待。”
“臣告罪。”马燧一肚子的不解想弄明白,匆匆给李适施了一礼就快步去了偏殿,让太监去请孔巢父。
那边张军和孔巢父的上书被送到了李适面前。
孔巢父跟着太监一路行进内宫,过了横街绕过蓬莱殿,一路上孔巢父低头观足,绝不乱看,紧守着臣子的礼节。
其实想看也看不到,虽然唐代比较开放,但也不可能大臣进来了后妃们还敞衣解怀的到处乱逛。早就通知到了。
这个敞衣解怀不是贬语,唐代妇女流行把肚兜(抹胸)系在裙子外面穿,而裙子都肉隐肉现的,基本上都是透明或者半透装。
热啊。这会儿的高级面料织密了夏天根本穿不了,薄了就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通过染色来遮蔽一点。
“副使,请,马帅在偏殿请候。”
“有劳大监。”
“副使客气。”
太监把孔巢父带到偏殿,在殿前躬身请孔巢父入内,自己转身回去复命。他是不敢跟着进去的,犯忌,除非有皇帝的命令。
中外官员的纷争是自古以来的,大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各自有着自己的诉求和目标,矛盾冲突也就在所难免。
像外臣反对中官掌军,其实这和太不太监的没有关系,完全就是两个体系之间的权力争斗。
事实上这种争斗相当复杂,中官还分宦官和朝官两大部分,外官又分使者和官员两大部分,而官员又有员内和员外。
员内就是有编制的,员外就是编制外官员,各朝各代都有,但意义并不相同。
唐宋这个时期的员外官员大概可以视为现代的候补委员,地位还是很重的,也有一定的权力,而宋末到明初,员外就有点事业编制的意思了。
到了明中后期,员外已经可以买卖,变成了一种头衔,已经没有任何的职务和权力,像一种荣誉称号一样,只能用来把自己和老百姓区分开,显得高级很多。
员外和流外也不一样,流外是正经的实职低级官员,也是有品秩的。
员外郎这个职务和员外也没有任何关系,员外郎是正儿八经的高官,可以理解为副司长,只在中央各部委配置。
“见过马帅。”
“副使免礼。未知副使见某,可有要事?”
“是,某奉大使之命前来。大使靖绥四镇之后,以两路军巡视南北,大使自带中军经朔忻诸州至太原,欲寻马帅亲近,却不知马帅已进京中。
是以大使特命某代其入京来面见马帅。
大使估计,陛下此刻召马帅入京,应该是密议河中诸事,正和大使所计相同,大使率军转折太原也正是此意也。”
“张增要拿河中?”马燧挑了挑眉毛。他第一反应就是张军要攻打河中,是来和自己谈判的,想独贪此功。
“非也。”孔巢父摇了摇头。
他跟随着张军东进北上西出南折的折腾了五六千里,扫荡了四镇和诸军节使,张军的形像在孔巢父心中早就已经非常高大了。是由衷的佩服。
“此次大使来寻马帅,只是断定陛下必取河中,而马帅你必为统率。
河中之事,大使于年初早有妙手布局,刻意遣某前来告之马帅而已,想来应该能去马帅心中几分犹豫。”
“哦?”马燧又挑了挑眉毛,抱拳拱了拱手:“是某急迫了,还请副使告之。”
“想来马帅如今心中有所为难,而为难之处必是渡口。此去河中,必先取渡口,而取渡口必先取同州与长春宫,再下焦篱堡。可对?”
“正是。某与陛下数人已经为此斟酌数日,惭愧。如有妙计还请告之,某存记在心。”
马燧不是说打不下来同州长春宫几处的李部守军,而是不想打成胶着的攻城战。
这个年代攻城就是那么几下子,面对的又是同样装备同样战斗力的唐军,一但胶着起来就只有不断的往里面添人来磨。
现在的大唐军队说句实话,有些承受不起。
举个例子,知道白发兵吧?
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郭昕带着那么几千人在没有任何补充的情况下,靠着一座孤城和吐蕃干了四十二年,从青壮打到白发苍苍。
这里面战斗力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是防守方,占着守城之利。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四镇造反,那么多节镇搞独立小王国但朝庭始终都在隐忍的主要原因。不是不能打,是真消耗不起。
吐蕃,回鹘和东北诸部,西南诸蕃都在看着呢。这也是四方节镇的底气所在。
张军如果不是用了外挂,呃,搞出了炸药,那面对坚城也只有兴叹,也一样毫无办法。这就是冷热兵器时代的差距,非战之罪。
孔巢父微微一笑,把个装逼的过程发挥到了极致,这才从袖中取出密信一封,递给马燧:“此事却不可言传,还请马帅一观。”
马燧满头雾水的接过密信,看了看孔巢父,这才启了火封取出信胆来看。孔巢父就静静的看着马燧的表情。
先是迷惑,然后是惊疑,然后震惊,再然后就是狂喜。史诗级的微表情表演也不过如此。
“竟然是这般?哈哈哈哈,”马燧心中块垒一扫而空,喜悦的搓了搓手掌原地转了几圈,冲孔巢父拱手施礼:“燧,在此拜谢。”
孔巢父侧了侧身体避礼,笑着说:“某可不敢承谢,这是大使的算计,某不过是跟着借了光,若是马帅对我家大使之计没有疑议,某便可回去复命了。”
张军在信中先是讲明白,攻取河中这件事情自己将不会参与,不会和马燧争抢这个功劳。
然后把同州赵贵先是自己的部队,长春宫守将段威勇是自己埋伏的友军这两件事说了一下,告诉马燧,这两个人可以先行帮他拿下焦篱堡的尉硅。
但是这个忙也不是白帮,张军强调了一下,隰州,晋州,绛州三地自己要了,原因也直接讲明,需要用来给李纳和王武俊累功。
至于绛州,是给昭义军李抱真的。
张军对这事儿也特意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讲了大唐现在的局面,骚乱的原因,讲了军镇的危害和自己取缔各路军镇的决心。
也明说这次给昭义军这个功劳,就是想让李抱真戴功入京,收编昭义军。
张军也提到了杨秫,直说自己为了李抱真必杀此人,请马燧成全,并劝说马燧可以自己杀了此人与李抱真修好。
‘只为抱真忠勇,巨唐罔乱如今,需此良将镇守,不可或缺,而杨秫算是干什么的?他有什么功绩可以来承应马帅你和抱真之间的矛盾?’
张军在信的最后,向马燧许了个承诺,说自己的主张是大唐只能有两只军队,一只用来拱卫首都,另外一支攘外安内。
如果马燧可以放下以前的成见,自己可以向李适推荐他来担任军队的统帅坐镇中央,而自己和李抱真为副,负责边防事务。
“某必取陇右西域诸地,行军雷海。
日进为中官,而晟,休颜等皆老矣,有马帅镇震中央某便可放心,有抱真协同边防某即可无虑,就此不用分心国内。”
马燧看了信,站在那里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平息了内心的激荡,冲孔巢父点了点头表示失礼,问:“副使,大使可曾说明如何安置昭义?”
“拟充补灵州。”孔巢父点了点头。
这事儿张军还真和他聊过,对目前大唐几支有战斗力的,没有判乱独立过往的军队做了分析,也提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诸般详情,马帅可日后与大使勾连,某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大使胸中有策这是某能肯定的。某,勘不透大使。”
马燧点了点头,把手中密信仔细的叠好纳入怀中收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请孔巢父一起出殿。
“某使命以达,不便觐见陛下,就此告辞,当在河中与马帅相会。”
马燧心中一动,看了孔巢父一眼,问“张节镇言取隰晋诸州,并未言及时日,也未言及某这边的配合,不知副使可知一二?”
第253章 如此果决
从太原南下攻打河中的难度,和必将发生的战斗模式,马燧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这个主意他也不是没打过,甚至和麾下诸将反复的推演过不只一次两次,但都没有办法克服险山恶水带来的各种不利因素。
他自问没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突破河中的天然屏障,甚至要用多少时间损失多少军将才能拿下都没有底。
打上个几年疲军而退的结果他感觉都是正常的。
可是张军好像对这事儿丝毫也不在意,就说这三个州我来打,我要了,其余的都交给你,我让部下配合。
这种轻松的感觉是装不出来的,这也是他不解的矛盾之处。
“马帅宽心,此事大使确曾说过,皇家陆军诸部只取二州,并与昭义抱真约定其只取一州,只要马帅这边战事顺利,三州绝不会冒进一步。”
“大使可曾言及,这个……皇家陆军,准备如何应对霍泰诸山之险恶?”霍泰就是太岳,是北魏以前的古称。
孔巢父听了马燧的问话,丝毫没有感觉奇怪。不问才是奇怪。
他脑中顿时回忆起了凤翔大军攻城的景像。
那哪里是攻城,根本就是轻取,唾手而得,他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种震撼这会儿想起来还有感觉在心里荡漾。
“此事……某确实知晓。不过,请马帅见谅,未得大使首肯,此事某却不好与马帅言及,还是日后马帅当面向大使问询吧。
……某只能言,某等眼中之天堑险阻,或若磐石坚城,在大使眼中……也必是彷若枯朽一般吧,摧之不过唾手罢了。”
马燧一愣。他并不怀疑孔巢父的话,反而很能相信,所以更是发愣。
这张增,竟然如此威猛吗?
“马帅可是难信?”孔巢父露出苦笑:“某初见时,心中震撼简直难以言表,此刻想来还是激荡。坚城在大使面前不过就是个笑话尔。
马帅,某敢言,大使所言必取西域,就是去取之意,并无丝毫夸张。
凤翔兵锋所向俱是通路坦途……怕是从大使出兵之日起,坚城峻险便成了往日烟云,一去无返了。”
“副使……竟然如此夸赞?”
“实是并非夸赞,某,某只是复述事实罢了……日后马帅自知。”
“……大使可好相处?”
“那便看是敌是友,是友则如沐春风,是敌……某随大使一路辗转五千里余,凡逆敌者,此刻无一不是悬首于城门之上,家臣属众尽没于荒土。”
“竟如此果决?”
“就是如此果决,连些许伪装都不存在,一言即定生死,某从未见大使犹豫。”
马燧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敢只身于怀光阵前斩其大将之人,某却尚在思付其心性,却是错了。谢过副使。”
“未敢,某便告退,待河中一睹马帅风采。”
“谨送。请。”
两个人携手从偏殿出来,孔巢父叫了殿侍来带自己出宫,马燧去见李适。这会儿他的内心和刚才已经完全不同,可以说块垒尽去,自然有些意气风发。
正殿内,李适已经和李勉诸人看过了张军和孔巢父的报告文书,对北方诸地的情况有了详细的了解,也知道了张军要和马燧这边配合攻打河中。
至于赵贵先和段威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和李适说的,这个会由马燧这边来安排,否则就不是合作送功劳了。
张军在上书中提到了军政分离,建议各州县实授各道,并于县境设治安大队,不再驻军,只是于各州设荣军署,兼顾军地沟通,服务兵役后勤。
马燧进来的时候,殿中的话题已经变成了李适和李勉,李晟,浑日进等人在说这个事情,在讨论实职各道的可能和这个军政分离。
对于巨唐来说,张军的这个提议是翻天覆地式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新东西。
“若是如此,军伍脱于地方,那便如何将养?国库怕是难以负荷呀。”李勉想的是财政方面的事情,感觉国库怕是有点艰难。
“但去了军镇之危,到也不失为良策。”李晟考虑的是另外一个方面。
“某到是觉得此计可行,只是内中详细还需要斟酌。”浑日进表示支持张军的想法。他是中官将领,取消各地驻军对他来说是好事儿。
其实李晟也是,只不过相较于浑日进,李晟和地方上的接触交集要更多一些。
“陛下。”马燧进来,唤了李适一声。
“哦?马卿回来了。巢父何在?”
“已经告退,返转太原去了。”
李适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上书收了起来交给大监:“巢父此来是为何事?”
“为张大使传讯,与某商议取河中之事,言隰晋二州他来攻取,绛州方面昭义李节使已经出兵。
陛下,臣便告退,马上整肃军伍便去同州,此战必胜,请陛下安心等待就是。”
“可是张增有何良策?”
“臣还未知,只是张节镇另有差使将赴同州,某需要去同州相见。到时候臣会上书方便陛下知晓详情。”
李适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张增可与你提及昭义之事?”
“是。张节镇言及,将以昭义军充补灵州防务,抱真可入朝充协边疆防卫事务。事后张节镇当有详细上书报与陛下,臣便不做多言了。”
“他因何与你言及此事?”李适看了马燧一眼,心里稍有猜疑。
马燧苦笑了一下,抱了抱拳:“某与抱真有些牵扯,张节镇欲为某二人调停,是故做了些解释,言及巨唐军务左右,劝某放下芥蒂。”
“还有这事?”李适又看了看马燧,不过没有再问,而是点了点头:“取河中之事不容有失,即然马卿已有定计,那便去吧。
某……期待与你等授功。”
“诺。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望。臣告退。”
马燧心中一片火热,有些迫不及待,告退之后转身出宫直接出城去了军营,开始准备大军开拔。
马燧一走,李适皱了皱眉头看向李勉诸人:“此事……可会有些蹊跷?”
第254章 可为郡君
李晟捋了捋胡须,看了浑日进一眼,说:“某与日进与张节镇前番多有接触,此人一心军务,操心巨唐忧虑中外,必不会有何蹊跷。
若是陛下有所猜虑,待河中之事了结,不妨召张节镇当面应对即可。”
李晟和浑日进在起复长安事件中承了张军的莫大恩情,完全是躺赢的功劳,自然会在不涉及自身的情况下维护张军的形像,为他说话。
浑日进也点头表示李晟说的对:“察张节镇前后诸事诸言,莫不在为巨唐思虑斟酌,想来是怕军机泄露而已,事后必有解释,请陛下不必多虑。”
李适点了点头,接受了两位重将的说法,想了想问:“诸卿,对河中此战可有信心?”
“看马帅的态度,想来是有所定计,某等在此提前恭贺陛下,自此四镇安静,光烈怀光之流伏首,巨唐再无危机矣。”
“恭贺陛下。”
李适的思路当即被引到了河中之战胜后的状态,心中自然也是激动无比,笑的老脸像一张盛开的菊花一般。
“自前年起,藩镇多有不臣,朕心焦虑,是汝等爱卿四方驰援奔战不休,解了朕与天下的危局,朕时有惦念。
如今祸乱消除四镇平静,光烈授首,此番怀光一去,四海升平可待,彼时,朕便开坛祭祖,朝拜天地,向诸天神及列祖宗诏告汝等巨唐肱骨的功绩。”
祭天拜祖在这个时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还是皇帝举行,那就相当于现代的国庆大典一样的庄重神圣。
把诸臣的功劳通报天神,和列祖列宗汇报一下,那就是颁发了红星奖章,是最大的荣耀。
几位老臣当即激动的差点流下泪来,深施大礼向李适表达内心的激动惶恐。
李适也激动,负着手转了几圈儿,扭头看向霍仙鸣:“仙鸣,戴郡王在哪里?”
“回大家,戴郡王辞了户部的宅子,已经举家迁去了盩厔,正在悉心筹备张节镇所言之军务学堂一事。”
“叫人……不,你去一趟,当面问询戴郡王筹备之事可否顺利,若需调度你一应给办了吧,便将这军务学堂立起来,也算是朕对此事的支持。”
“诺。”
“首相,祭拜之事还请首相斟酌。”李适又冲李勉拱了拱手。
“老臣应尽之仪。”李勉还礼。
大唐的君臣之间人格相当平等,皇帝并不会高高在上一言而决不可一世,大臣也不会谄媚逢迎极尽巴结。
“外相,”李适看向李晟:“京中诸军之事就劳烦外相操心了。”
“诺。”李晟躬身应承。
因为张军的出现,李晟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加封司徒兼中书令,这会儿虽然册了西平郡王,也同平了章事,仍然还是神策军都将。
这段时间他就在收拢神策诸部,操练禁军,巩固京畿的守卫保全任务。都将这个职务权力相当大,是名副其实的禁军总司令。
一般的军职也不可能授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说,他的仪仗,待遇地位是等同于三司的,可以开府。
唐代的三司是指御史大夫,中书省和门下省,和古制不同。
开府仪同三司是从一品的文散官,是正式职称,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是一回事儿,地位要稍高于。
“禁军是大事,朕常常忧虑于此,李卿当与朕同休共戚,早日兴复羽林之威。”
“请陛下安心,老臣自当鞠躬尽瘁。现今危卵复安,四海平静,陛下当图志安民兴复民体才是。”
“我知道。”李适点了点头,吁了一口长气,只感觉胸中一阵畅快。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感觉到这么轻松了。
马燧去准备发兵,这边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研究商讨什么了,李晟和浑日进告退出宫。
李适把李勉和李泌留了下来。
“怀光此次应该再难走脱,河中之势已定。两位爱卿,朕……却是应该如何赏赐张增?”李适露出苦笑。
“陛下不必忧心,”李泌笑着说:“臣与张节下交通多日,自问对张节下颇有了解。节下之志不在为官纳福,其志在西。
此番扫荡诸藩平静天下,臣相信张节下都是在为西去做准备。他曾言攘外必先安内,若想光复西域必须要平静诸藩。
此次还兵后,以臣估测,张节下必会在凤翔安心修整完备边防诸事,为西去做准备。
另外,学堂之事张节下相当重视,陛下即然已吩咐霍大监前去安置,想来节下定会感激。
至于封赏……”
李泌想了想,看了一眼李勉,也是有些作难。
关健是张军其实已经差不多到顶了,顶多捡校个太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总不可能实授吧?郡王和国公也没什么区别。
偏偏张军家室也是相当简单,一妻一女,三口之家。这要是有个儿子其实就好办了。
大娘子的品级已经到顶了,不可能再升。
“依老臣之见,张增与沣国夫人之女清婵,可为郡君。”李勉想了想给出了建议。封张军的女儿吧,给个郡君。
李适和李泌一起看向李勉,目光都有些奇怪。
大唐的女爵只封赐给官员的妻子和母亲,算是一种恩泽,还没有封敕官员之女的前例。
一般来说,按照大唐律的规定,只有官员达到四品,他的正妻还有母亲才可以敕郡君,或者一品命妇的母亲,可以荫一个郡君。
也就是说,张军的丈母娘才有这个资格。直接封敕官员之女,还是个只有三四岁的小闺女,这事儿有点颠覆了。
大唐能直接敕封未嫁女儿的,向来只有皇帝家才有资格,县主,郡主,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等。
这个县主公主的称呼,是指出嫁规格。
公主,就是出嫁的时候由公爵执礼,是最高规格。皇帝自己是不能主持女儿婚礼的。
郡主,县主也是一样,都是应对婚礼主持的官员品级,婚制的规格。
汉代还有个翁主,是指由女子的爸爸亲自主持婚礼的意思,只授与亲王家,唐代取消了这个惯例,亲王的女儿也是公主封号。
李适捶着额头又开始转圈。
主要是这个决定并不好下,这事儿到不是逾不逾矩的事情,皇帝想做点什么事儿事实上认真考虑规矩的并不多。
大不了修宪嘛。
主要是,李适需要考虑,这个口子一打开,以后怎么办。
你总不能这次封了张军家的,以后别人家的就不管了,那不是你说不管就不管的,皇帝也不行。
这个有点破坏大臣之间的平衡,弄不好就能闹起来。
“陛下,增起于危难贫寒,独自成军,诛楚林驱怀光,先复长安后平天下,此等功绩虽不敢说前者无人亦不远矣。”
第255章 玉带金銙
皇上啊,张增是在最危难的时候,自己站出来独自拉起的部队,没用国家一毛钱,然后立下屡屡大功。
他的功劳虽然不能说前无古人,但也相差不多了。
李勉的意思很明白,非常时行非常事,张军的功劳太大了,怎么封赏其实都不为过,至于别人,等他们立下如此大功再说好了。
郡君说起来不过是个四品,对女人来说面子上的意义更大于实质。就是个虚名。
“可是,”李泌也从愣神中恢复了过来,接口说:“是不是低了些?”这个想抵张军的功劳,有点不太够看啊。
李勉看了李泌一眼:“日后张节下必挥军西去,他日西征归来……又该如何封赏?”
李泌脱口而出:“那便给个公主也不为过。”
李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么个意思。先稳着,一点一点来,从郡君到公主差着好几级呢,还够用好几次的。
还别感觉封赏不够,这可是满朝独一份,独一份的荣誉啊,这是什么东西能替代的吗?
李适抚额苦笑。笑李勉的老奸巨滑,也笑自己的慌然无措。
不用提什么功高震主之类的话,在唐代还真没有这个说法,也没有哪个皇帝做过类似的事情。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相当罕见的。
李泌笑道:“臣在凤翔,曾见张增与小女着紫衣,这到是应着了。”
“彼到是爱惜女子。”李勉捋了捋胡须。那就更好办了。
给孩子穿紫色衣服这种事儿说是犯忌也行,不当什么事儿也行,主要是孩子太小又是个女孩儿。要是儿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到是能看得出张军对这个女儿的喜欢在意。
“便依首相吧。”李适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李勉的建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封不赏肯定是不行的。
“若是西域重归巨唐,朕便许给增女一个公主又如何。”
“正是。”李勉笑着点头。
他本身是宗室,论起辈份还是李适的长辈,要是换个身份敢这么想也不一定敢这么说。
事情有了决定,李适又恢复了欣喜的心情,问:“首相对河中此战如何看?”
“若是先前马帅独自领军,老臣不敢妄言,实是胜负五五之间。”
李勉晃着脑袋说:“此时张增着巢父来寻马燧,显是对河中已有定计,以臣之见,河中倾覆就在旦夕之间矣。”
“首相为什么会出此言?”李适来了兴趣儿。
“臣观增之上书,从邓州起至太原没,陛下尚未发觉吗?”
“什么?”
“增之上书均未提及攻城对阵之事,只言何时至何地,杀某人列数如何。陛下,攻城夺阵之事,为增所不齿啊,河中凭仗何在?”
河中凭仗的不过就是黄河之难,山中关隘之险,如果关隘做不成什么依仗了,那还有什么险可守呢?
李适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别人家打一仗不管胜负,上书里都得写的那叫一个血腥残酷,简直是满天飞血遍地残肢,天无日月地溃山崩,各种表达坚强勇敢不屈不挠。
张大节镇可倒好,向来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某日至某城,斩某某以降数十人,悬首城门以儆天下,以上。
给人的感觉根本就没花什么力气,那些人都自己绑好了等在城下,只等着凤翔大军到了好砍头,甚至还备有绳子。
一城如此,城城如此,都没有隔夜的,这会儿李勉一提醒,李适都禁不住吸了几口凉气。这有点可怕呀。
李适抬头看向李勉。
李勉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待增大军回转,老翁去凤翔拜会一下,定能问个明白。”
李适心中一动:“增曾与某言,天下只需留两军,一路禁军握守京畿与五都城防,另一路军护卫边防开疆扩土。
他这一军,应是以凤翔军为底,那样,莫不是……他打算把通国军伍均打造如厮么?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李适又激动起来:“某便许他一个兵马大元帅又如何?亲王国王又如何?某难以想像日后巨唐之军伍所向披糜如摧枯拉朽般一日一城。
但某需要。巨唐需要。”
“陛下,难道就不耽心增……”李泌低声问了一句。
“某回长安那日,增避而未见,言外官不参中事,日后,他来京觐见,曾直言若思谋逆何必起复长安。某以为确是如此。”
李适难得的帮张军解释了一句。关键是这段时间张军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巨大了。
“各路藩镇,无不视入京如虎,此事一试便知。”李勉微微一笑。
“那便如此吧,”李适收了表情:“朕闻增有幼女,聪慧灵秀贤良淑德,朕甚喜悦之,视若己出,特封进为凤翔郡君以示嘉许。
食邑三百户,赐田……就不赐田亩了,赐金,赐桂布吴绵若干,配果马羊车白铜饰犊,特许着紫服,玉带金銙。
着……中官焦希望,常侍李泌使出凤翔宣诏奉被,符到奉行。”
“诺。”李泌躬身领命。
……
长安城东北,东渭桥对岸高陵境,河东军的大营之中。
马燧已经见过了张军的特使,满营大军正在发放物资,营役们忙着拔营起寨。
“我家郎君之意,马帅带军取焦篱堡渡口后,却是不忙渡河,可待信使急去平遥传信,我家郎君与太岳发动后,马帅方才渡河,可保无碍。”
这段黄河浩浩荡荡十几里河面,大军渡河可是不那么容易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被叫成天险了,若是一个不慎被对面截击连个还手的办法都没有。
张军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叫马燧拿下渡口以后先不要急着渡河,快马去平遥通知一声,他在太岳山那边开始进攻。
只要打起来,李怀光的注意力也就被牵扯住了,到时候这边再行渡河,可以降低很大的风险。
马燧自然同意。
大军分配好了物资,点兵点将结军开拔。
此地距同州一百八十里,明日午后能够到达。
马燧这会儿可以说充满了信心和喜悦,这就是去捡功劳的。
第256章 河中发动
介休。大唐皇家陆军的中军大营便扎在县城东南十里,汾水畔边。
张军摇着鹅毛扇在中军帐中看往来文书。
李纳和王武俊带着各自的五千战卒都已经到了指定位置,由惠静寿和孙福达随军指导,就是帮忙打这仗。
必竟凤翔军是半热武器的攻击方式,只怕李纳和王武俊这会儿还玩不转。
李抱真那边也到了,游骑回报说昭义军已进入浍川境内,只等这边发动便可进入攻击。
张军在地图上勾勒着整个河中的地形,各处预设战场的位址,分析着各种数据。虽然这一仗打赢并不是问题,但还是要仔细斟酌以防万一。
“传令昭义部,驻营防守即可,待晋州起复后再行发动,初时只在侧翼响应呼啸小心戒备不得出击,以免损伤。”
“传李纳部,着人至这几处位址详探,依实选择攻击地点。”
“武俊部是这里,某标记的位置这里要探查详细,小心谨慎,不要让贼众走脱。”
张军这会儿有点飘,摇着羽扇,依着脑中的地图指点江山,有种天下我有的感觉。
羽扇这东西并不是某人的专利,从秦时起至大唐这会儿,都是寻常见惯的家用之物,从帝王到普通百姓家里都能见到,也就是做工上有所差别。
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诸葛亮的代表性物品了,人家周瑜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都没看见?
这会儿的羽毛不只是做扇子,还做衣服,冬天的时候往身上一裹……好像有点怪异,不过这时候挺流行的,主要是暖和还防雨雪。
张军的原计划是王武俊带着部队驻在平遥县城,他自己尾后督战。
结果到了这边探查过后才发现,李怀光的部队都驻扎在霍邑洪洞两县,于是这才下令推进到了介休。
中军驻介休,王武俊和孙福达一起带着他的人马直接进了山,一直推进到了古道口,在那里扎营埋伏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进攻方和防守方的优劣势来了,攻方各方面相当自由机动,而防守方只能被动的在城中等待。
估计是因为据守雄关的原因,也是连年平静无战事,霍邑方面过来的探马也相当稀少。
大军营帐都扎好了,埋锅造饭,游骑才在南边近二十里处发现了两拨对方的哨马。根本不往这边来。
这里山岭崎岖大河滔滔,进出只有一条峡路,在冷兵时代这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自然高枕无忧,惰怠也是可以理解。
另一边,李纳和惠静寿带着五千战卒也已经在温泉县西南黄崖扎下营寨,一边给中军回报,一边派出哨探侦骑出山去打探隰州的敌情。
隰州已经出了大山区,在谷积山之西,是黄土丘陵地形,山势低缓平坦,不复危势,河流众多,北接河东石楼,东倚谷积山,西隔黄河与延川延长两县相望。
隰州辖永和,大宁,蒲三县,治隰川。
这是个夹在谷积山(吕梁)和黄河之间的一块丘陵地带,拿下以后就可以顺势南下直抵吉州。
这边三州一去,河中基本上就剩下南半部的一块大平地了,战事再无难处。
……
马燧心中一片火热,催着大军离开高陵全速向同州而行,于第二日午后渡过洛水,来到同州城外。
同州,古同国,大荔戎国的国都。
这里是上都长安东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是连接上都长安与山东诸州的交通要冲以及东西南北商贸往来、物资汇集的绝对区域性中心枢纽,史称左冯翊。
京兆尹(京畿)、左冯翊(同州)、右扶风(凤翔)向来为三辅之地,地位相当崇重,长官向来都是重臣兼之。
现在大荔县的居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像得到,曾经的同州是多么的繁华兴盛,一座同州城就比现在的县城大了几倍。
它据守在黄渭两大巨型河流的交叉口,南有华山屏障,东有潼关之险,是长安的东门要冲。
不过在784年这会儿,潼关和华山已经从同州分离了出去,单独成立了潼关防御使,也叫华州都防御守捉使,级别比较高。
潼关再往东六十公里就是函谷关,两座雄关历史上声名赫赫,几乎伴随了整个中华文明史。
就是老子紫气东来西出函谷的那个函谷关,老子到底出没出函谷关谁也不知道,但并不影响它在历史上的大名。
对于司马迁写的东西,很多地方其实都是存疑的,伟大领袖称他为伟大的文学家,而不是历史家。我们读小学的时候课本上印的都是文学家。
就比如老子明明是周皇室宗亲,姓姬名耳字聃,不知道为什么司马迁偏偏就给他改了姓李。人家可是太史啊,司马迁不学历史的吗?
而且函谷关初建于秦,后建于汉,老子是哪年从哪里出的关呢?这属于是穿越还是重生?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里指的就是函谷关了。
现在分析下来,感觉司马迁就像是现在的很多编剧,拿现代的东西硬往古剧里套,还一点都不尴尬,像回古代搞女权什么的。
总而言之,司马迁的史记,其实就是一部历史向文学作品,就像三国演义一样,很多东西都经不起推敲的。
凤翔的使差已经先马燧一步赶到同州见了赵贵先,还有王如意与武怀表。
赵王武三人大开城门出来欢迎马燧,差点就鼓乐喧天了。这是代表凤翔的事儿,必须得隆重。
使差向马燧介绍了一下三个人,尤其是王如意和武怀表,这是牙将亲兵,是张军的体己人,这个份量还是有点重的,马燧也不敢轻视。
也因为王如意与武怀表二人的身份,马燧十分高兴,感觉张军这个人会做事,相当给面子。
马燧的大军就在城外修整,人吃饭马喂料,整理装备物事,赵贵先带了人马转向东去,到长春宫找段威勇。
段威勇早得了武怀表的通知,昐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二话不说就是全力配合。
待马燧的人马修整完毕,跟着王如意武怀表东进至长春宫,与赵贵先段威勇会合,也顺手接管了同州与长春宫。
当然是赵贵先和段威勇主动交出来的。
三个人商议了一下,感觉事不宜迟,决定三路大军兵后一处直接北上拿下渡口。
三个人带着兵马继续自长春宫(朝邑)开拔,直扑郃阳。郃阳属河中府河西县,县治就是朝邑。
也不知道当初肃宗是怎么想的,把原属于同州的地盘划给了河中,到是给李怀光在黄河西岸立了个据点。
因为行动迅速,这边根本就没有一点防备,大军一声不响的就下了县城直入焦篱堡,直到钢刀架上脖子尉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卖了。
“某纳降,愿归附。”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面子和信义,活着才是真的。甚至他还以为这只是赵贵先和段威勇搞出来事情。
“某早有内附之心,一直疑虑二位将军方才耽搁,早知如此硅早就与二位将军联络了。”
“此乃洵美公,节镇河东,拜招讨副元帅,尔可识得?”赵贵先往旁让了让,现出身后的马燧来。
“尉硅愿附,凭副帅驱驰。”
马燧盯着尉硅看了十几秒,尉硅冷汗都要淌成河了,才点了点头:“大军明日小食后渡河,一应船只不得有失,可行?”
“可行。硅肝脑涂地。”
第257章 发号施令
“郎君,河西已经妥当,大军明日晨起渡河。”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军这边,张军点了点头:“传令下去,李纳武俊两部,明日小食后发动……叮嘱他等万勿轻敌,当以军将性命为重。”
“谨诺。”
传令官骑着快马离开中军大帐,张军抬头看了看帐顶,终于要结束了呀,都想孩子了,也不知道乖乖清婵是胖了还是瘦了,可有在想她耶耶。
这一圈出来都好几个月了。
这个年头日子到是好混,出趟差就是小半年,再什么事耽搁一下一年就过完了。也难怪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对家庭都不是那么太负责任。
这个时代的夫妻,反到是普通人家要幸福一些,虽然辛苦但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相守着。
那些名人和官员大多都是离多聚少,甚至一别就是终生,很多连顾家养子都做不到,全靠女人一力承当。
默默无闻即没有社会地位又没有史书承载的女人才是这个民族存续留传的守卫者。
现在的人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当杜甫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家里饿死的消息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反正他追星的时候可是相当豪爽大方。
“郎君,大军渡河怕是非一日不可行,我部小食后发动攻击……是否过早?”
焦篱堡渡口的黄河水面波浪平缓,但也代表着水面宽阔,浩浩十几里,几万大军过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一天之内能把重要物资和主要军力运过河去那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战马和物资是相当占空间的。
“正是因为船渡需要时间,这边才好在小食后即刻发动,若不能将李贼诸部的目光吸引过来,如何保证大军渡河顺利?
某部又不需要哪个来配合,也不需要对李贼诸部斩尽杀绝,只需夺了城池向南驱赶便是,就是让他无法顾及河渡之事。
告诉李纳,若隰州太过顺利,不妨就把吉州一便拿了,于武俊合围龙门渡口,护佑马帅大军河渡。
昭义李节镇拿下绛州后便在东侧呼应牵制即可,可随机而动,不过要嘱咐李节镇,此战勿要贪功。”
张军在地图上点了点:“告诉李节镇,河中府必须留给马帅,此时不是争一时之利之时,日后,某再与他解释。”
又想了想,张军对传令官说:“告诫诸部,河中史迹繁多,乃我中华文明祖地,不得纵军,违令者,斩。”
河中这块地方原来属于河东,治所就是蒲板城,也叫河东城,后来将河东辖境一分为二,分为河东河中两节度。
蒲州也成为了中都,蒲板城改称河中府,地位上和太原府(北都),河南府(东都洛阳),凤翔府(西都)相等。
大唐没有南都,虽然益州(成都府)和荆州(江陵府)都曾经短暂的被立为南都(南京),但时间太短了,并没有常设。
另外就是大唐虽然也曾经把五都改称上京,北京,西京和东京,但时间也是极短,并未形成统一的称呼。
河中地区在现代往往被称为河东,就是因为唐代这段历史,曾经这里是河东府府治所在。
这里是尧舜禹三代人皇的首都,龙兴之地,也是夏朝的都城所在,还是商朝祖乙适都之所,是春秋时期魏国的都城。
晋国的首都是绛州。
在长安起运之前,这里才是中华的中心,一度延续了千年。
(就这么说吧,事实上应该说是黄河文明的中心,中华文明不只是黄河文明,还有长江等几大文明地区,主要特征就是产盐,比如盐池,运城和巫山)
这个时代军队的破坏力是现代人无法想像的,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狼藉寸草不生。
凤翔军已经在做这方面的教育培训工作了,但昭义军并没有,所以张军这才特意嘱咐了一声,这叫勿为言之不预。
正好有了收拾的借口。
大战将起,军中最忙碌最危险的工作就是探马游击与传令军将。
他们一个要负责侦察战场方圆十几里内的情况,一个要把主将的命令传向各部,都要随时面对未知的危险。
随时都可能与敌方侦骑相遇。遇到就是你死我活。
凤翔军在这方面已经做了加强,都是以班为单位出动,最少也必须要三骑同行,并配有火器:手雷还有特种箭支。
在传递信号只能靠响镝的这会儿,凤翔军的特种箭支简直就是神器般的存在。
临战的前夕,中军大营中是安静详和的,将士们甚至还有兴趣在茶余饭后搞起了赌博活动:猜测三路大军谁先拿下目标。
张军听说了也只是一笑,并未去阻止。这会儿的军队还不适合整管的太过严历,只要适度就好,需要慢慢的转变。
经过这一大圈几个月的长途征战(行军?),凤翔军可以说已经改头换面,各个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信心,也就是士气。
再有就是对张军的崇拜。
为将者就是军队的主心骨,跟着张军一路大胜,打仗都变成了行军,没办法让军将们不产生对张军的强烈尊崇。
于是各种训练和要求就变得异常的顺利,各种革新和学习柔顺无比。
战无不胜比什么说教责罚都管用。
这会儿要是有哪个将军敢煽动下面的将士反判张军,估计他自己就会被手下直接给弄死。
平静枯燥的一夜过去,太阳的光辉再一次照亮了人间。
精神抖擞的军将们开始出操,伙帐中飘出阵阵饭香,远远的乡村传来鸡鸣犬吠之声,感觉一派祥和。
温泉,古道口,垣县,焦篱堡渡口也是一片炊烟缭绕,几路大军都在用早饷。
这几处地方没有晨操,安静中带着几分紧张感,将士们默默的领了饷饭找个地方稀里呼噜的吃着,新兵跟在老兵屁股后面寻找安慰。
这里的新兵也不是纯新兵入伍,而是新近整编进入凤翔军的那部分,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卒,只是初入新营心中总会感觉不太踏实。
第258章 昭义节镇
“即邀某等前来拿取绛州,又令某等不得妄动,要等隰晋诸州战事了然方可发动,还不得纵军,不得扰境,不得攻取河中。
这张增是何许人也?忒也骄横独专了吧?如此行事可有把郎君你放在眼内?可有把我昭义诸将放在眼内?”
“勿躁。”坐在居中的李抱真头也没抬,看着案几上的地图琢磨。
刚刚凤翔信差送来最新消息,张军各部的安排,发动时间,目的,预期战果交待的明明白白,另外,也交待了李抱真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也正是这些交待,终于触怒了李抱真手下诸将。
这个时代的军人其实就是野蛮的代名词,根本没有什么约束,所谓军纪军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只是为了保障基本战斗力。
可以说,行军在外,一切都是主将说了算,他的话就是军法,就是政策。
张军的交待顶于是在命令他们,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这些人如何受得了?不闹才是怪事。
李抱真今年五十一岁,正值壮年。
他身材看上去比较单薄,束发未冠,胡子到是梳理的很整齐。
这哥们追求的是修仙,身上总带着几股子仙气儿,后来也是死在了服丹上面,终究未成大道。
古人对于修仙练丹的追求这件事儿,其实相当奇怪,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里面肯定有现代人所不了解的事情。
中国人从最早的时期开始,一直到近代一直都没有停下在这方面的追求和努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中国人从公元前一直到十八世纪,一直是世界的巅峰存在,而在十八世纪,这一切嘎然而止,西方崛起,人类被推向了科技端。
中华文明里面的很多东西被放弃,抛弃,被毁灭。这又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
冥冥中总感觉有一只大手在操控拨动着一切。
为什么有那么多玄妙的理论?古人为什么知道一沙一世界?为什么知道微生物?为什么一再强调人体与自然的结合?
为什么会认为人体自身就是宇宙?飞升羽化到底是什么?要打破的是什么屏障?
一切都随着科技化的昌盛而泯灭,再也无从知道了。
“若由你等自晋阳发兵攻取隰晋二州,你等可有胜算?”李抱真把双手拢在常袍里,眼睛还盯在地图上面,随意的问了一句。
军将们顿时忘了喧哗,也看向地图,一个一个思考起来。
李抱真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丝微笑。
和这些粗鲁脏臭的军汉们讲道理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情,但这些憨货也相对容易对付,比如适时的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就像现在李抱真这样,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去考虑战阵,用自己和别人去对比,去考虑胜负,自然也就不用和他们讲什么了。
当然,也不是单存就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是李抱真有点想不明白。
做为一方军镇,他自认对河东河中成德等等他身边这一圈的部队,将领,城市还有地势地形河道等等了如指掌。
平日里,四方的军镇都可以说是他的假想敌,都在地图上反复分析推敲过交战的种种可能,包括隰晋绛吉魏博诸州。
当初李怀光退守河中称王,做为李唐皇帝的铁杆忠心分子,李抱真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还不就是因为河中的地形真特么的操蛋。
昭义节镇治所就是今天的长治市,整个昭义军节镇就在五行山(太行山脉)中间的峡谷里,四面大山地势险要,守卫着太行八陉的下四陉。
愚公移山的故事就发生在昭义军镇的泽州之南,是军镇的南端出口。
对外来说,昭义军卧守四陉易守难攻,可是对内来说,昭义军想攻出去的情况也差不多,往哪边打都挺难的。
如果不是张军带着凤翔军平推了山南河南河北三道平息了四镇,这次就算是张军相邀李抱真都不会答应。
主要就是他没有信心在昭义四周的这种地形下获得胜利,就怕是打成持续战,进不得退不出,只能持续的往里投入,那可就真惨了。
老老实实守着地盘,做好长安与东部地区的屏障工作不好吗?何必冒险?
这会儿四镇平息,天下判贼只剩下河中李怀光这么一个光杆了,他这才下了决心出来参与一下。送上门的功劳嘛。
对于张军提出来的种种要求他心里也不舒服,但绝不会反对。
原因就是,这些安排其实都和他的考虑或者说顾虑有些不谋而合,看起来到像是在保护昭义军一样。
比如不得冒然进攻,要等晋州那边凤翔军得手,那时候昭义军就免去了可能发生的南北两面受敌,变成了友军在侧。
其实他感觉对了,张军就是舍不得昭义军损失太大,他想要收编的嘛。
“可有心得?”见诸将琢磨了一会儿,李抱真问了一句。
几位将军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有个屁的心得,那么大的山横在那里,除了强攻还有什么办法?
谁敢保证在那种地形下强攻能获胜?谁也不敢,或者说不能。做不到嘛。
李抱真用他修长细致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凤翔军兵分两路,一路在温泉,一路在这里,古道口,分别取隰州和霍州。
隰州暂不说它,只看霍州,一谷狭长近百里,山危水急,城高墙厚,某自认毫无办法,但凤翔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
张节镇在此言,要我等在此摇旗,待晋州下再行发动,而给出的时机是在今日午正,诸位可有猜想?”
几位将军相互看了看,都有些色变:“难不成,这位张节下以为,凤翔只需半日即可通关?”
李抱真肯定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吾等就依张节下之略好了,便在此摇旗侧观,凭他指使便是,莫要聒噪。”
“可是……”
“如何有可是?尔若可凭五千战卒半日下霍州,当有资格发言,如何?”
“……末将,不敢。”
“那便是了。诸将收拾好属下诸部,做好午正的发动准备便是,其他莫要再行议论。”
“若他未能通关如何?”
“距午正尚有几个时辰,急躁什么?”李抱真瞪了那人一眼,挥了挥手:“去吧,让侦骑走远些,打探清楚些。”
第259章 霍邑县城
古道口。
王武俊部营地。
军将们已经吃过了早饷收拾妥当,战马武器都检查好了,营夫们正在收拾拆营装车。
王武俊这会儿有些紧张。
紧张的源头就是这里的地势,除了一条狭长的河谷再无通途,前面过去二十多里外就是墙高壁厚的霍邑县城。
手里就只有五千战卒,这让他的心里压力越来越大。攻城打的就是实打实的消耗,拼的是军将们的血勇,除了以血涂墙再无他法。
张军交给他这个任务,说让他过来立功的时候,他还是热血澎湃的多有感激,这会儿他在想张军是不是想趁机弄死他。
太难了呀,根本就不可能嘛。
到不是他临战心怯,确实是太难了。如果交给他的不是五千人而是五万他绝对不会出现现在的情绪。
将士们也不用吩咐,检查收拾妥当便自动自觉的开始列队,排出军阵。
孙福达叼着根牙杖(牙签)走过来:“王将军,大军已准备妥当,可否开拔?”
“孙将军,你,可曾耽心?”
“嗯?耽心何事?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没有。孙将军难道不耽心战事?我等五千战卒尔,虽然未知霍邑城内军将多少,但坚城高墙在此,此战……某实在是无甚把握。”
“王将军可知为何我家郎君要某来协助将军?”
王武俊也是堂堂名将,曾经的一镇军使,说话豪不避讳:“莫不成不是来监军?”
“监军?”孙福达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了点王武俊:“王将军,你忒也小看我家郎君了,监军?真是可笑。”
“那却是为何?”王武俊也愣了。不是监军?那派一员大将随在自己军中干什么?真是帮自己打仗?
五千战卒在此,多这一个人有毛用吗?
“稍候将军自知,此时某却也不知如何解释,不如将军亲眼一观罢。天色不早,还请将军下令开拔。
此去沿水南下,需破霍邑洪洞临汾三城,途一百五十余里,时间尚紧啊,莫要延误了昭义军的发动才好。”
王武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一座霍邑城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你这一口气安排了三城给我,还要不能延误了昭义军发动。飞过去吗?
王武俊真想摔掉手中的横刀,对孙福达说一句老子不干了,你带着这五千天兵天将去干大事吧。可是不能。
“开拔,拿下霍邑城,老子给你们请功。”最终王武俊还是化悲愤为声音,大声吼出了命令。
大军开拔。因为地势原因,大军也没分什么前中后军,更无侧翼,就是侦骑在大军两侧巡游,只分了前后两军,循着汾水向南而行。
从这里到霍邑后,霍邑以东有一片群山环抱的平地,然后就是一直到洪洞那边地势才开扩起来,是个东西近五十里的河套平原。
那里是养马之地。再往下平原一直延伸到了山口,出了山口就是绛州境域了。
王武俊带着这五千兵马的任务就是摧平霍邑,洪洞,临汾三城,然后一路向南扫荡到山口,在那里侧翼掩护昭义军发动。
武俊心里苦啊。
随着大军走在河谷之中,王武俊一颗心彷佛浸入了汾水之中,很是憋闷。
二十多里没有多远,很快前军就已经暴露在霍邑城的游击骑兵视线中,但并没有发生冲突,对方远远的就跑了,回城去报告了。
这地方想追都没法追,根本也做不到遮蔽战场,只能随他们去了。
等大军抵达霍邑城下,见到的就是满城头的旆旗招展,兵甲森然,几位李部将军正站在城头上看着这边打望,嘴里说着什么。
霍邑城据坐在南北两塬之间,西边对着汾水河谷,东部是平原,现在王武俊大军就是在西城门外。也只有这一门可以攻打,南北门地形跑不了马。
其实不打也能过去,直接奔洪洞就行了,不过那样就得时刻防备着霍邑守军从背后偷袭,一旦腹背受敌,在这样的地形里那真的就是死透了。
王武俊骑在马上远远的往城头上看了一眼,扭头看了看孙福达:“孙将军,可是要即刻攻城?”
孙福达笑了一下,一带马缰走到王武俊并排:“王将军一直疑惑我家郎君着某来军中做甚,将军稍待,马上就知道了。
我凤翔军所为攻城之战,却与王将军你以往所知不同,若是石城还好,此等土城倾刻间便可瓦解。”
孙福达摆了摆手:“大风营。”
“诺。”
几声军哨,大风营越众而出,分散开列出阵式。其余众军不用吩咐,已经在大风营两边熟练的列队,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这里距城还有一段距离,在王武俊的认知中尚不是箭矢能及,不过他也没再问什么,只坐在马上看着孙福达指挥。或者说学习。
“王将军请看,这便是凤翔军的攻城手段。”孙福达看了王武俊一眼,挥手下令:“覆盖城头,一号箭矢,三轮,二号箭矢随后一轮。”
具体的操作有大风团中的校官施令,他们需要计算距离调整箭矢的发射仰角。
很快,在王武俊和对方将军的注目下,大风营弓手们把三轮冒着淡淡青烟的箭矢射上了城头,乒乒乓乓的扎满了墙面,墙头还有城楼。
这种程度的箭雨自然不会有人伤亡,大家都是老兵了,躲的妥妥的,只是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人赞叹一声此箭射的好远。
很快城头上就飘浮起了一层青雾,呛人的火药味四散开来。
“投车,集中城门处。”孙福达又下一令。
投车手早已就位准备妥当,闻令掌了掌距离便开始发射,这时候城头上已经开始爆炸了,轰鸣声带着浓厚的呛人烟雾升腾起来,夹杂着各种惨叫嘶吼。
不用命令,凤翔军各部已经开始了冲锋。没有人叫嚷,而是个个紧闭着嘴闷头往前冲。都呛过烟,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密集的爆炸还未停息,城门处猛然爆起几团火球,巨大的爆炸声把远远看着的王武俊都震得耳中嗡鸣。
投车投的炸弹可比箭矢上带着的要大的多,威力和响声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烟雾已经把城门上下包裹住了,根本看不进去,就听着里面的坍塌声夹着惊呼传了出来。城门直接炸塌了。
夯土墙城门处是最大的隐患,上有城楼压坠,下面悬空而立,炸药在城门洞一爆百分百震塌。
城门正在垮塌,凤翔军已经冲到了,骑兵在远离城门的两端,步军在城门附近,顺着已经倾塌的土墙就冲了上去,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
墙上的守军被三轮一号箭炸空了,没死的也只剩下了喘气。主要是精气神炸没了,太突然了啊。
第260章 清蝉郡君
凤翔军上了城墙便顺着墙上呼喊着向南北两门冲了过去,这是心里攻势:你们城破了,赶紧投降吧。
这个时代打仗打的就是精气神儿,说白了就是顺风仗,最怕的就是溃营。
尤其是这种攻城战,城破对守军信心的打击太巨大了,根本就是一下子打散三魂六魄的感觉,马上战斗力就没了。
孙福达拍了拍嘴还没有闭上的王武俊:“将军,此战可行?这便是我凤翔军的攻城之势,将军可觉拿下三城有何疑虑?”
硝烟在河风的吹荡下渐渐散去,露出了残破不堪的城墙来,中间好大一段都已经溃塌了,城门处干脆都散了,城楼四分五裂的肢解在废墟上。
凤翔军将早已上了城头,皇家陆军的旆旗旌旗在城头上快速前行,没有看到激烈肉搏的场景,全是大声纳降的呼喝。
那几个李部武将此刻应该就被埋在城门处那一堆废烂的墟土里,不知道是生是死。
凤翔军爬城甩下的战马已经适应了主人的这个样子,不紧不慢的在城下踱动,不时的向上看一眼,左右摇摇大头打个喷涕,去径边找寻鲜嫩的绿草。边吃边等。
这里没有廓城,城外野草丛生,到是颇受战马的喜爱。
“王将军?”
“嗯?”王武俊被孙福达唤醒,猛然一惊,然后就是惭愧。自己做为主将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可是这也忒为惊人了。
“此为何般武器?”
“我家郎君所创,铁雷与爆箭。王将军不如快速收拢残兵,咱们好奔洪洞,这些待扎营时某再向王将军一一说明,可好?”
王武俊冲孙福达抱了抱拳,纵马向前跑了出去,唤牙兵去各部传令。
……
天兴城。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天兴城此刻已经是一派繁荣,大街上行人不绝,坊市内喧闹吵杂,城内城外车马络绎不绝。
商人是最为耳聪目明的,哪里安全可以做生意,好像瞬间就能传遍四地,很快就聚拢过来。
连长安那边的走马商人都受到了吸引,还有很多胡商。
从天兴连接凤翔的新城早已完工,连绿化和配套都搞好了,原来大量栖住在帐篷里的军属流民们已经全部住进了新房。
砖瓦房不是过去的黄土夯房可以相比的,整洁干境宽敞明亮。
现在已经不分天兴城和凤翔城了,只有天兴县和凤翔县,一城分两县,新的凤翔城占地接近二十平方公里,已经抵了差不多四分之一个长安城。
妥妥的大唐第二城。
而且安全,团结,繁荣。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带着笑容,只不过有些女多男少,孩童也多,城内只是小学堂就建了二十多个。
走在街上细细观察,很多女子左胸前都缝着一朵红绸花,那便是凤翔军属的标记。戴着这种标记在城内是有些特权的,更加不能冲撞。
这种红色绸花里面有暗记,也不怕仿冒。再说这个时代也没有人会去干这种事儿。本地人不会,外地人不敢。
府衙这里是现在的南城最安静的一块地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行人车马走到这附近便会不约而同的约束起来,以示尊重。
这会儿,府衙大门大开,一身官服的张良陪着全套国夫人仪仗的李大娘子牵着小清蝉候在门口,府中的各级官员也都是正装在身,守在两个人身侧几步。
“该是到了吧?”
“国夫人稍安,应该快了。”
“不用如此客套。郎君不在,我这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何事如此动众。”
“郎君在外撕杀,必是立下大功令天子大喜,所以急着来嘉奖一番。大娘子无须多虑。”
“是我耶耶要回来了么?”小清蝉仰着小脸期待的看着张良问了一声。
“大娘,郎君还未归来,不过也是快了,信报说四镇已平,你耶耶平静了天下,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耶耶最厉害。”
“是,大娘有个好耶耶。”
“来了来了,立好立好。”边上有人鼓动起来,两侧的人都排列整齐站好,看向城南方向。应该叫南城门,不过凤翔新城没有城门。
李大娘子低头看了看身上,用手规整了几下,又给小清蝉理弄了一番,免得在钦差面前失了颜面。
很快,打着皇家旌节的仪仗队就顺着宽阔的街道开了过来,待走到街口,瞬间开始鼓乐齐鸣,引得四面八方的民众都慢慢的往这边聚拢过来。
街上的行人规矩的躬身靠到街边,以免耽搁仪仗行走。
这会儿并不会搞净街,只会防着冲撞,老百姓也不用下跪不敢抬头,可以站在路边大大方方的看,议论,或者鼓掌呐喊。相当自由。
仪仗慢慢开到府衙大门,张良伴着大小娘子前行数步开始施礼,迎接天子仪仗。
等大小娘子礼过,谒者焦希望微笑着回礼,然后宣读敕书。
“敕。朕闻凤翔牧增,与沣国夫人,卢阳李氏,育有幼女,聪慧灵秀,贤良淑德,朕甚喜悦之,视若己出,特封进,为凤翔郡君以示嘉许。
食邑三百户,赐金银若干,赐桂布吴绵若干,服配果马羊车,白铜饰犊,特许着紫服,玉带金銙。
谒者焦希望,常侍李泌使出凤翔宣诏奉被。符到奉行。”
一身盛装的沣国夫人同志完全惊呆了,站在那里眨着大眼睛看着钦差发愣。
张良侧了一步,用手指在国夫人肘上捅了捅:“国夫人,要大娘谢恩。”
“娘。”小清蝉摇了摇妈妈的手臂。不解的看着她。
沣国夫人李大娘满脸羞红,牵着小清蝉上前谢恩,收过敕书交给身后的红蕊,唤侍女引来红毯,请钦差进府。
两位钦差从府衙正大门进入,余者都要绕一点走侧门。钦差是代表皇帝的,他们没有资格。
进了府,大家就自然多了,李泌又代表皇帝对张军口头赞赏了一番,好好的夸了一顿大娘子和小清蝉。
张良代表张军进行了接待,陪着两位使者吃了一顿饭,各自封了赏钱,然后再把人送出府去。
李泌前面在府上住过,算是熟人,和张良把事情前后详细的解说了一遍,张良这才知道自家郎君立功太大,让皇帝已经封无可封了。
等使者仪仗一走,张良忙到后宅把事情转述了一遍,李大娘子这才转忧为喜,高兴的笑出了声音。
她还以为女儿要被选为公主带进宫中去了呢,白紧张了半天。也不想想清蝉才多大,即使要选公主也不可能选到清蝉头上。
大唐皇帝有选公主外嫁的习惯,一般就是册个爵位然后唤进宫去,若是满意隔几日便成了公主,然后宣布大婚。
“我家大娘竟然是郡君了。”李大娘子真的是激动坏了。要知道她原来才是郡君。大唐的女爵位可不容易得到。
“赏。通府赏钱三百,今日杀了羊来,邀府中诸官共宴,还要烦请哥哥代劳。”
第261章 震惊昭义
垣县城外五里。昭义军便营。
“便是捉弄某等罢了,晋州南下须过三城,天下何人敢言半日可下?隰州却还好说些。”
“莫要聒躁,着探马加紧了巡弋,若有发现速速还报。着健儿做好攻城准备。”
“郎君。”
“去吧。”
大营里一片紧张气氛,不过却很是有些微妙,诸将都感觉憋屈,感觉自家郎君被那张增给耍戏了,且看后事如何。
午时正刻,大军开始吃饭。如果打起来,这可能就是今天的最后一顿饭了,所以有些压抑。
老兵不管那些个,大口吃喝,年轻军士则是有些迟缓,总是含着些心事。
“什么人?”
“凤翔大唐皇家陆军游击,奉我家郎君之令来求见你家李节镇。”
“凤翔的?从何而来?”
“自神山而来,有我家郎君口令在此,速去禀告。”
把门的心里腹议,但是行动上并不敢怠慢,耽误了军情是要斩头的,急匆匆的跑去中军帐里禀报李抱真。
“郎君,凤翔部来人,言从神山而来,有那张增的口讯。”
“神山?可是听清楚了?”
“是,绝对不会听错,就是神山。”
“快快将人请进帐来,与我客气一些。”营门官一路小跑去了。
李抱真站起来背着手在帐里转了几圈儿,看了看身边的几员列将副将臭裨将:“如何能由神山而来?我部哨探可有消息?”
“并无消息。”几员将相互看了看,都摇了摇头。事实是自家游击哨探确实没送消息回来。
很快,凤翔信使跟着营门将进了中军主帐,给李抱真施礼问好:“见过李节镇,我家郎君使某代其向你问好。”
“却是多谢,使者由神山而来?”
“正是。某等奉我家郎君口令通知李节镇麾部,我凤翔皇家陆军王武俊部已下霍邑洪洞平阳三城,于襄陵神山一线扎营。
我家郎君言,昭义诸部可以出山了。
另外,翼城李部已向曲沃溃缩,若李节镇需要,我部可继续南下。”
“当真?”
“自然,军机大事谁敢谎言?”
“连下三城,已至襄陵神山一带?”
“是。另外,我家郎君嘱某带十数健儿前来,叫我等协同贵部取了垣城再行返回。主要是怕贵部在垣城耽搁了时辰。”
“健儿可在?”
“已到垣城布置。”
“十数人,如何协同?……凤翔军半日三城,可是另有秘招?”
“等下节镇自知,还请节镇发号施令大军开拔才是,我这郎君言,若是今日未能下了绛州,怕是要被那马帅诸部占了先机。”
“马帅。”李抱真点了点头,摆手叫部下诸将出去点兵:“那马帅部可是正在渡河?”
“是。我家郎君早有安排,马帅诸部只须行军至渡口便可开始渡河,河东有我家李纳部与王武俊部接应,想来定会顺利。”
李抱真看了信使一眼:“你何敢直呼纳与武俊之名?”
“回节镇,此二人已入我凤翔部许久,但尚未正式带军,故我等可直呼其名,并不是不曾尊重,实是尚无可呼之职。”
昭义军便营内人吵马嘶,各部纷纷集结起来,也未鸣炮响鼓,就这样开出了大营,顺着马道直奔垣县县城。
垣县县城依河临山卡在通往绛州的山口处,是河中东部的屏障,地势相当险要。
昭义军扎营在此,垣县城中守军早就知道了,但是并不慌张,甚至还有点昐着他们早些过来攻打,也算是给枯燥的守城生活找点乐趣儿。
他们甚至连哨马都不往这边派,相当有信心。
此时,正有数个凤翔军士猥琐的伏低在城外,看着城池小声说着话。
“阿大他们应该就位了吧?”
“该是到了,都这么久了。大军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林中突然响起几声狼嚎,然后是一阵鸟鸣之声。这就是唐军传递信号的手段,口技。
他们所说的阿大那边已经就位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发动了。
这边几个人负责炸城门,炸药刚才已经埋了过去,那边阿大几个在山上,负责这边炸响以后,向城内的军营投掷铁雷。
城池依山傍水确实得了天险的加成,但也代表着边上有山头这样的至高点可以俯瞰全城。
若是弓箭投石这样的攻击自然是不怕的,一个是攻击距离有限,二是杀伤力有限。必竟把这些东西弄上山去也需要花些功夫和气力。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有铁雷这样的做弊武器出现。
昭义军很快就开到了县城东侧,在两里处停下脚步,李抱真和麾下诸将都转头看向凤翔军的信使。该你表演了哥们。
信使拿出胡哨来鼓捣了几下,说:“请节镇让麾下诸部做好冲击的准备,稍后声音会有些巨大,勿要慌乱,只管冲上前去上城即是。”
“信使尽管施为便是。”
“请节镇信我,声音确实巨大,某到是耽心惊了诸部的马匹人心,还是布置一下妥当些。”
李抱真想了想,就让手下诸将去通知各部军士,做好冲击的准备,听到声响不到慌张什么的,其实并不以为意。
看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信使这才把胡哨插进嘴里鼓燥了几声,然后用双手掩住了双耳,还示意李抱真他们和他学。
还没等李抱真他们明白过来呢,就听城门那里忽然响起了惊雷一般的响声,众人只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摇荡。
一股黄烟夹着白和黑灰数色腾空而起,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山谷河道。
在浓烟滚滚之中,又听着不断的轰鸣声传了过来,不过比方才那一声是小得多了。
“节镇,节镇。”凤翔的信使推了推李抱真:“城门已破,快着人入城啊,此时正是时机。”
“此为何物?”李抱真抓着马鞍问了一句,刚才他的马差点就惊了,好在控制住了。
“节镇,速速着全军冲锋啊。”
李抱真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命令击鼓吹号,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大军其实还在慌乱当中,不过还是条件反射一样向县城冲了过去,冲锋一起,也就把方才的慌乱暂时忘了,军士们大声呼喝起来,互相壮胆激励。
整个东侧的城门带着城墙已经基本上垮了,昭义军部没遇到任何抵挡就冲进了城中。
城中这会儿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军营和军营周边被一顿铁雷炸的变目全非,军将马匹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又带动了周边的老百姓。
反应快的直接就从西门冲出去跑了,反应慢的还在嚎叫着东躲西藏,大街上瞬间已经没了人烟,民户都堵实了门躲在房子里祈祷。
很快昭义各部就占了全城,开始全城搜查,占据县衙军营开启公仓,李抱真在诸将的围护下进了城内,心里还没反过劲儿来。
“信使,凤翔部……夺城向来如此么?”
“回节镇,确实如此,等日后多经几次想来节镇就习惯了。垣城已下,某等须回去复命,节镇还是速速出山吧。”
“此物……那轰响之物,可是还有?”
“此次出来并未携带太多,已经全部用了。此物有些沉重,无法携带甚多且操作烦琐,日后节镇可自向我家郎君相讨就是。”
信使完成了通报和协同的任务,带着人马返回神山去了,昭义军怀着震惊迷惑的心情越过垣县县城出了山,开始了解放绛州之旅。
第262章 草船借箭
在滚滚浊涛上足足漂荡了大半天,河东的部队终于见到了坡岸。
十几二十里的路程,骑马的话也就是一时片刻,平时训练或者打仗这点距离也就是热热身的事儿,但是放在滔滔黄河上,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堑。
战马虽然都能泅渡,但这样的距离只会是送命。
古来战马救主的事情不少,但都是长江,或者是南方的什么河流,什么时候听说过战马负主渡黄河的?太宽了,水势又大又浑浊。
好在大唐军将们训练有素,连战马也能适应船上的飘摇颠簸,一路之上没发生任何的意外,终于顺利抵达黄河东岸。
“将军,岸上可见人马。”泥岸已经视线之内,嘹哨顺着摇晃的甲板一溜烟跑进主舱,丝毫不受颠簸影响。
不过带来的消息好像不太好听。
“何处?多少旗?”主舱里的将帅们都紧张起来。这眼看就要上岸了,如果被对面来个就渡而击,那损失可以想像。
嘹哨拿过笔来在纸上勾了几下:“只见到两处,在这里与这里,旗色未十分清楚,只能估测,某以为不会少于两营之兵,或者还要多些。”
从陆地上往宽阔的河面上看,会有雾气间隔,同样从船上哨塔往岸上看也是雾气昭昭,陆地和水上就是完全的两个世界一样,彼此的感觉都不那么太真实。
“如何是好?”马燧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对张军的信任还有功劳的吸引,他把部队一骨脑儿全都弄过来了,他自己也在船队当中。当然,人家凤翔和神策部也在船上,只是这会儿他就把这些忽略了。
正常来讲,这种渡河攻击的战仗,要先派前锋渡河,也是探路,顺利的话就上岸建立阵地拱卫后军渡河,不顺利也就是损失一个前锋,于大局来说无伤大雅。
但这会儿马燧的全部家底儿都在河面上,围聚在一起,阵势到是颇大,河面上船只浩浩旗帜遮天蔽日一般,但没卵用。
兵马在船上就像馒头入了屉,遇到岸上的攻击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而且想回头返程都不可能。
最好的结果就是转回河中央去顺流而下,爱去哪去哪,等着舵公艄手缓过气力来。
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机器,一程过来十几二十里水面,舵公艄手们已经差不多用尽了力气。这还是过来有些顺水,回去的话可是全程逆流。
而战船重大,掉头缓慢,还须小心不要发生碰撞不能乱,要不然得比挨打还惨。
会有人说,人又过不来,这个时候又没有热武器,不过就是弓箭射嘛,有什么可怕的?人马躲在船舱里不就完了?
古人不笨,反而古人要比现代人聪慧的多,确实没有热武器,但是有火箭啊,在陆上对阵火箭的效果一般般,但是对付战船那是一搂一个准,救都来不及。
三国当年,孙仲谋草船借箭一时传为美谈,但那只是一时机智的权宜之事,并不是发生在正面战场上的事情。
那时候船只还只是交通工具,战斗还是在陆上进行。
这会儿已经是大唐了,水战已经成为常态,有专业水军,有专业的水军造船基地修理厂(国家级的在乐山),自然也就有常规的水面战争武器。火箭只是其中一种。
而且,事情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孙权的草船借箭是怎么发生的?就是因为船的一侧中箭后偏重要翻覆了,他急中生智,下令把船调了个头,让另一侧继续受箭然后达成了平衡才得以脱身。
那也就是一条小型渔船,西巢湖水道中又没有什么阻碍,调头转身灵活轻巧速度快。(裕溪河,古称须水)
像大唐这种专为战争制造的大船,掉头又缓又慢,没有办法,太大太重了。
诸军将面面相觑,赵贵先左看看右看看,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辰,站出来抱了抱手:“马帅,诸将军,若是信某,可由某部先行上岸。”
马燧转头看了过来:“赵将军,可知此去风险?”
赵贵先笑了笑:“某以为无甚风险,岸边必是我凤翔诸部,护卫马帅渡河而来,是以某愿先行一步为马帅探路……亦或神策部也可,想来段将军心中也是有数。”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表现的那么踏实,只是一种冥冥中的念头鼓舞着他,于其半途而返,他宁愿赌一赌。
他和段威勇几人这次一暴露,想继续回西岸装下去就没有可能了,如果今天不能一鼓作气渡河进攻,那他们这大半年的努力就付之流水,罪白遭了,功劳也飞了。
人家段威勇其实是无所谓的,人家是神策部,没有加入凤翔,大不了带着部队去京城,皇帝这会儿缺兵少将的,肯定是大加嘉赏。
他不行啊,他只能闷着头跟着凤翔一路走到黑,所以这场功劳就显得相当重要。
段威勇在边上笑着接话:“可,某率神策部走这一遭并无不可,某对张节镇素来敬慕,相信他必定早有安排于此。”
赵贵先愣了一下,卡巴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段威勇。
老段啊,看你长的溜光水滑的,可一定要坚立场啊,神策可是天子亲军,千万不要判变啊,凤翔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
马燧看了看赵贵先和段威勇,又看了看一脸镇定的凤翔使者,心内莫名的就一安,想了想摆摆手:“传令,全军靠岸。”
其实不用传令,大船一直在向岸边划着呢,除非有人下令。
在这里别说停船,只要船工稍一惰怠或者相互间的配合出现一点偏差,大船就会顺流直下了。
别看人划着费劲,那是需要和水流相抗,顺流而下的速度可要比船工划水快的多,眨眼间便能错过渡口。
于是河东军诸多大小战船渡船继续靠向岸边渡口,船上的军将们收拾东西整理物料做好了下船的准备。
看着近,划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船上已经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着岸边,越靠近气氛越凝重。
第263章 全才奇人
“报,大帅。”嘹哨又跑了进来。
“大帅,旗号看清楚了。”
“说。”马燧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大唐皇家陆军,后面还有大风二字,职下未解。”
“是郎君的大风团,向来由我家郎君亲率,战力卓著。”
凤翔的使者抱拳给解释了一下:“成团以来,自京畿经山南自河南河北诸道,大风无一败绩,攻城如切草一般。
大风即然来此,只说明隰晋二州已为我凤翔拿下,自然可保马帅大军渡河无虞。”
“你可确定?”
“是,某确定,敢以人头担保。”
“大风?是何部队?”
“回马帅,大风团全团皆为射卒,持我家郎君所制铁弓铁箭,可射一里,只是在此距离准头会差上几分,只能覆射。”
“一里?”河东诸将中有人惊疑的叫了出来。
“是,一里。其实还可更远,只是威力有所下降,还需受风雨影响。”
“风,某知晓,这雨又如何说?”
“我家郎君有言,万物皆有重力,雨亦如是,雨水从高天上打落下来,自然会影响箭矢的飞行和准确。”
马燧点了点头,给手下众将科谱:“张节镇擅制造,凤翔军所用之刀枪皆有改造,某以为甚佳,没想到他在弓箭之上也有惊人之处,以后需多讨教。”
使者就有些骄傲,后背都挺直了些,甚至有些想念部队了。百战百胜之军的凝聚之力就在于此。
知道岸上是友军,河东诸将内心安稳起来,船舱里氛围为之一松,稍后,大船靠岸,部队开始有条不紊的上岸集结。
战马到了岸上就来了精神,一个一个使劲儿踏着马蹄扬首甩尾驱散着在船上的不适。
军卒们也在各自活动手脚检查武器。
李纳和孙福达亲自来到了岸边迎接马燧。没别的意思,就是表示一下尊重。
“马帅。”
“李节下。”
“惭愧,淄青节镇已不复存在,某亦不是节度使了,现为凤翔麾下列将。”
“哪里,陛下尚未发敕,李相节下之名未去,我等尚为同臣。”
李纳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纠结,摇了摇头:“隰吉晋三州已平,郎君令某在此相候马帅,武俊另部在襄陵浍川驻扎,可随时南下驰援。
昭义李节下想来此刻已在绛州发动,马帅即以登陆,那便即刻布置吧,某便携部在此等待河东捷报,防护渡口。”
马燧点了点头,在脑中勾勒着河中局势:“李抱真于何处出山?”
“垣城。”
马燧命人拿过行军地图来,李纳拿铅笔在图上勾了几下,把敌我形势交待了一下。
“此是?到是方便。”马燧看着李纳手里的铅笔产生了兴趣儿。
“送与马帅便是,这是张节下所制之物,在凤翔到是算不得稀罕,只是用起来颇多方便,也不怕涂污,还可用晒干的蒸饼擦除。
哦,节下却是叫它馒头,现在凤翔甚多人跟着这样叫,到是和面饼分了开来。”
“张节下还关心吃食?”马燧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铅笔。
其实铅笔在唐代真的不陌生,女人画眉,工匠画线也多用石黛,只是没有这么专门的打磨制作过而已,而且用的也都是天然石墨。
“是,节下对诸事多有研究,包括吃食,我也是听闻,还未见过,只是听闻节下亲手打制过烘炉与锅勺烹饪。
他把面饼分为面条,面块,蒸饼,烙饼,馒头和包子,说如此才清晰些,否则叫的一团糊涂不知所谓。
传闻节下府上擅节下亲创之面食,名糕,以面为料辅以鸡子糖珍而成,香甜可口,蒸烤之时香气逆风可扬数里。
某还听牙将武怀表说,节下着人打制了一个硕大的釜甑,通体熟铁,以精钢为盖,言此物可出好酒精华,凡人饮之一碗而醉。”
大军下船整队需要不少的时间,几个人站在这里说话并不会影响进度。
李纳的话引起了马燧对张军强烈的兴趣,就想着日后一定要去凤翔张府上亲近一下,体验一下这些道听途说。
“某闻张节下精通武器制造,也听闻节下之大风团战功彪炳,未知是否可以一见?”
李纳看了一下孙福达。“当然。”孙福达就着人去叫了三个大风团的军士过来见马燧。
李纳指挥不动大风团的军将。
“这位是?”马燧看向孙福达。
“某孙福达,凤翔列将,见过马帅。”马燧问到了,孙福达这才上前相见。这里李纳是主将,他如果擅自说话就是僭越,是触犯军法的。
“孙将军数月间独领一军,自邓州沿水南下,连下随安诸州,一路扫荡去除李逆附众至宋州,为张节下之臂膀。”
李纳向马燧夸了孙福达一通,告诉马燧这是张军的心腹大将,能征擅战而且功劳很大。
这一次凤翔出兵扫荡数道,平定判乱清剿诸藩,张军的功劳肯定是最大的,已经让皇帝和众相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而手下诸将的功营自然也是极大的。
而此次出征论起功来,孙福达当排第一。并不是张军偏心眼,而是这哥们对热武器的适应能力太强。这是天赋。
等这一次搬师回朝,孙福达一个县公是跑不掉的,弄不好就是郡公,从此位列大员。
“福达不敢居功,是我家郎君调度有方,某持郎君余荫罢了。”孙福达谦虚了一下。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
正好三个大风团军士进来,孙福达招手上他们上前见过马燧与诸将,让他们将身上的配马配枪摘下来给马燧观看。
马燧伸手接过来细细端瞧,孙福达在一旁给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郎君以为横刀太过硬直,不利回旋,故稍加弯弧以利劈斩。
枪头则是去了旧式完全新制,郎君命名为刺,惟尖利,惟捅刺,可轻易洞甲,抽取极易而刺头无伤。”
马燧和一众围观的将军都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
枪就是用来捅刺的,这个大家自然都清楚,可是攻击力必竟有限,这张军为捅刺专门制造了一种枪头出来,能轻易洞甲,这就相当可怕了。
“如此细长,可易折断?”马燧摸了摸三棱刺不解的问了一句。
大唐的工匠是造不出来这种棱刺吗?并不是,只是太容易折断,最后才出现了普及型的长枪头。
冷武器制造那绝对都是用无数军士的性命换回来的经验。
“回马帅,此刺所用之钢乃我家郎君指点配制,极为坚韧,配置军伍以来尚未出现折损。”
“他还擅炼钢?”马燧惊讶的问了出来,随即想到了在皇宫里看到的镜片和玻璃,听皇帝说那也是张军亲手炼制的。
世间怎的会有如此奇人全才?
第264章 中央之国
马燧亲手测试了一下三棱刺的威力,又试射了大风团这种‘奇型怪状’的制式全铁弓,心里对张军的印像一再的深刻起来。
有此利器,天下何人能敌?若此利器通配大唐军伍,那大唐军队何人能敌?
马燧这会儿才感觉张军所说的收疆扩土这个目标清晰了起来。难怪人家敢说这种话还好像挺轻松的样子,原来是真有所倚仗,不是吹牛逼。
想了想张军的建议,天下共分两军,一支拱卫京畿皇城与皇帝,一支守土护疆收复故土向外征伐。
张军的建议是由他马燧来担任这支外军的统帅,而且张军愿意担任副手带兵在外。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马燧就感觉自己的内心顿时有些火热了起来。感觉,不错呀。
而且他已经得了太原府的来信,知道凤翔大军一路南下只是要各地州县正常的供应了后勤物资,其他可以说秋毫无犯。
别看大唐的军队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都成了习惯,但那是祸害别人的地盘,一听有大军要经过自己的地盘那也是又惊又急的。
这也让马燧对张军的好感不断的提升。
“报,大帅,各部集结完毕,请大帅示下。”马燧的牙将进来禀报。
“你家郎君现在何处?”马燧把手里的弓还手大风团战士,随口问了一句。
“回马帅,我家郎君随中军正往襄陵。”
“好,待某取了河中再与你家郎君相会。”马燧点了点头严肃起来,拿过地图看了看,开始排兵布置。
张军给他带来了强大的信心,同时也有同样强大的压力,这一仗马上就变得不再轻松起来,他觉得需要打的漂亮一些。
只是他只看了刀看了刺看了复合弓,却没看到最重要的特种箭支还有霹雳营和铁雷,注定这一仗打的还是需要辛苦些。
而且他也不好意思让李纳部协助,人家刚打了两个州又跑过来护着河东的渡河安全,这就已经是恩情了。
然而这会儿满腹心事的马帅却又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凤翔部为何打的这么快?小食起征,就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三州已破。
连破三州到是也没什么,这会儿打仗还是比较玄学的,很多时候胜的习里糊涂,败的不明不白,顺起风来那就是势如破竹,败兵如山倒,根本挡不住。
但大胜之下却没有溃兵,这就相当奇怪了。
就算你武勇非凡,敌军被你阵斩一半(这是不可能的),那另一半呢?不跑?要是真有那么坚决能这么快就败了吗?
败军哪里去了?基本上都伏降了。
人面对未知的那种恐惧感让他们连跑都不敢,除了少数将领因为耽心被杀惶然而逃,大部分李部战卒直接就弃弓伏地,被凤翔收编了。
唐代战场上的投降都是伏地,把刀和弓放在一边四肢着地表示放弃抵抗,跪是不行的,因为跪姿一样可以放箭。
再说一次,从唐代往前,跪的含义和现代是不一样的,只是一种日常的正常行为,与其他一切都没有关系。比如日本。
河东大家依次上岸集结,然后一支一支的被马燧派了出去,从渡口兵分三路,向东,东南,南三方包兜而去。
因为有李纳和王武俊在北方监视,东边的昭义军正在攻打绛州,河东军的这一仗丝毫不用顾忌四周安全,只管冲锋便是。
因为刚有李纳和王武俊以摧枯拉朽之势平推了隰吉晋三州在前,又有垣城瞬间失守,昭义军出中条山,围绛县,兵锋直指正平城。
这会儿整个河中地境上是一片纷乱,李部诸部已经乱成一团,各地守军纷纷弃城向西南集结。
主要是谁也搞不情状况,只知道半日之内隰吉晋三州尽失,中条隘告破,敌军自太行南下,穿透吕梁,绵山和中条,河中已无险可守。
这个就有点吓人了,再加上溃兵军将带来的恐慌情绪,李怀光几万大军这会儿哪里还有斗志?都想去河中府找心里安慰。
这里面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李怀光的大军本来就军心不齐,军士包括很多将领是被迫造反,早就心有不满了。
所以河东军将们就领略了一番当初凤翔新兵们的心路历程,像大演习一样只管行军,延途所到诸县城全是人去城空,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
申时初刻,马燧带着中军抵达猗氏,与已经拿下绛州西来,刚刚扫荡了闻喜和夏诸县的李抱真汇兵一处。
“马帅。”
“李节下。”
两个人是老熟人了,当初合作过不只一次两次,是真正经历过刀兵水火的战友,当初田悦兵围邢州,还是马燧率军解了昭义军之围。
不过后来因为杨秫李抱真对马燧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多次故意扯他的后腿甚至差点导致马燧兵败,由此两个人再不相往来。
所以说人必竟是人,再忠勇的人也是会有私心杂念的,会使性子发脾气,并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哪怕是打仗。
就像这次,明明张军已经嘱咐了李抱真拿下绛州以后不要再继续西进,但他就是带着兵马来了,就不想让马燧痛痛快快的。
其实两个人之间因为杨秫发生的那点龌龊当初李晟和李适都想方设法的调和过,马燧曾经让功于李抱真,还推举李抱真的部将为刺史,李抱真也表示事情过去了。
但嘴上说过去了和心里是不是真放下了完全没什么关系,那根刺始终都在,两个人也从那时起再未合作过。
这次因为张军,两个人再次走到了一起,其实心中都是颇有唏嘘,但又都不想在对方面前弱了自己的气势。
两路大军兵合一处扑向河中府而去。
两路大军后面,张军带着中军已经到了闻喜县境,正骑在马上听着熟悉这里的牙将介绍地理山势,远晄中条山,慢悠悠的欣赏沿途风光。
这里就是后世的运城市辖境了。
运城是近现代才出现的城市,在唐代根本不存在,是夏县和临猗县的地盘,是出产盐的地方。
整个河中府境在中国历史上占了相当多的篇幅,是中华文明,也就是黄河文明的发祥地。
黄帝,炎帝,蚩尤,尧,舜,禹,包括禹的儿子启建立的夏朝都是在这里,商朝也曾在这里定都。是古冀州。
古冀州为九州中心,那个时候诸侯都是以封国的形式存在,所以这里也叫中国。中央之国。
当马燧和李抱真的军队驱散李怀光诸部人马兵围蒲州城的时候,张军已经到了猗氏,就是现在的临猗县。
这里曾经在春秋时期诞生过一个大商人大手工业者猗顿,他是鲁国人,叫顿,因为生活在猗氏又葬在猗氏的缘故被称为猗顿。
第265章 正平城破
古代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也是没有姓和氏的,只有名字,然后称呼的时候为了不被误解就加上他所在的地区。有点像现在的车牌号。
就像鲁班,是鲁国的班,不是老鲁家的班。
后来为了彰显尊贵,王候将相这些上层人就开始讲究姓氏了,以此来溯源或者寻根,但也只是写在族谱上,并不通用。
姓氏的来历也大都是起始于居住分封之地,并以此来确定尊卑。比如秦始皇是赢姓赵氏,表示他的先祖是赢姓,是居住在赵国的贵族。
秦汉以后渐渐姓氏合一,姓氏成了血缘关系的延续,中国人的名字形式才从此确立下来。
姓是起源,起于母系氏族社会,氏是分支,是父系社会的产物,表示姓的分支和尊卑,这也就是我们后来理解的姓。
在西汉以前的习惯是女人称姓,男子称氏。称姓源于母系氏族,主要是防止同姓通婚。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近亲不能结婚了。
比如孟子,姓姬,孟氏(封在孟国),名轲,他就叫孟轲,秦始皇是赢姓,赵氏(封在赵国),名政,所以他应该叫赵政,而不是赢政。
普通老百姓是在西汉末期到东汉才开始有姓的,以前都是只有名字。姓氏是贵族的专利。
河中这地方西边靠着黄河天险,北东南三面被大山包裹,又有盐池,也难怪会成为文明始祖之地。
张军一身紫色圆领常服,腰间金钩上挂着横刀,骑在马上。
耳朵里听着牙将在一边介绍山关水势,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浮现着各种关于这里的信息,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南而行。
做为一个现代人,所谓始祖之地并不会引起他任何的景仰之意,不过还是有些感慨,斗转星移,昔日人杰已化为黄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辗碎一切。
王又如何?寇又如何?竹书上都不过只言片语。
“郎君,李相与王郡王,孙惠二将军已经到了。”渡河以后重新归队的武怀表凑过来低声禀报:“渡口无虞,李部残军已着整编就绪。”
“通报作甚?请过来便是,何时某也有这般牌场了么?”
“郎君,此际是军中。”
平时可以平易近人,但是在军中征战之时,这个上下尊卑就必须要时时强调,以利于军令的发布执行。
张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叫武怀表去请了四个人到近前来说话。
孙福达和惠静寿是交令,大风团和霹雳营全须全尾没有任何损失的带回来了,当面交接给张军,完成任务。
李纳和王武俊同样是交令,不过却又带了些感激,白得了一场大功劳嘛,同时也是表示自己以后就是凤翔军的人了。
以后二人再不是什么外相郡王,而是凤翔大唐皇家陆军的一员列将。这一仗到是把两个人打明白了。实在是太过颠覆。
张军也没说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面的哨探游骑不断的把李抱真与马燧各部的情况报告过来,让张军了解整个河中局势。
听到李抱真没按自己的命令固守绛州,而是一路西去和马燧汇合去了正平的时候,张军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也没生什么气。
正好没有什么好的借口,这李抱真就自己送过来了把柄。多好的人哪。
至于答应李抱真的杨秫之事肯定还是要办的,这其实也是对马燧的一种威压。
张军不耽心任何反弹,在这个武力高于一切的年代,并不流行藏锋守拙那一套,必要的威摄和武力展示是非常必要的手段之一。
那些所谓的笑里藏刀表里不一都是后来文人上台以后才开始的,他们也只会干那些苟且之事。
“郎君,昭义与河东诸部一路行止尚算规范,并无明显祸民之举,延途只有少数村庄折了几个乡民。”
“可知原由?”
“并未知晓,村落已经十室九空,乡民都跑了,哨探走访了几处便折了回来。”
“嗯。”张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叫游击去查看两路唐军的行军所经之处,也算是搜集一些证据在手里,不过总体来说,两边的表现还算过得去,已经比以前收敛了太多。
这要是放在以前的部队,延途乡民哪里有跑的机会?全部是军功啊,物资女人则是战利品。前面说过,唐军的战利品是归私分配,谁抢的就是谁的。
“令前军加速。”张军看了看天色,命令全军提速,直奔正平城。
凤翔军赶到正平城下的时候,马燧和李抱真的部队已经开始进城,不是攻下来的,是李怀光的部下又造了他的反,提了他的人头出来投降了。
两支部队一左一右上了城墙接手城门,泾渭分明的进城纳降。
这个时代的城池也比较好划分,都是两条大马路连通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把城池分为四瓣,北城为官邸官库,南城即为兵营公仓。
马燧和李抱真依照军规并未进城,而是在城外驻扎等待。
主将要等部队完全接管了城防和官衙控制住全城以后,在完全确认安全的情况下才能进城,这是防备万一主将有失引起变故。
李怀光手下一众降将也汇集在此,与马李二人的部将混杂在一起小声说话。
这里面很多都是老熟人了,李怀光战功彪柄,曾经是大唐名将,手下勇将不少,当初四处征伐讨逆,和马李的部下很多人都做为战友一起并肩战斗过。
“郎君,张节下率部到了。”马燧和李抱真的游骑纷纷回来通报,已经发现了赶过来的凤翔大军。
“张节下已到,诸位一起迎接吧。”马燧朗声说了一句,目光却是看向李抱真。
“正该如此。”李抱真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甲胄,和马燧并肩出营来迎张军,其他诸将跟在两个人的后面。
等了一会儿,远远的便看到了张军的纛旗缓缓而来。
马燧眼中有艳羡之色一扫而过,咳了一声,看了看身旁的李抱真。他确实有些羡慕。
论起功名战事,马燧可以说是戎马一生,大历十年便居节度使之职,大历十四年迁河东节度,四镇叛乱这些年他可以说一直在最前线四处征战。
如今他也不过是捡校司空,爵北平郡王,散光禄大夫。
而张军才冒出来几天?现在已经是太子太保,同样爵郡王。
太子太保可不是散官,这正儿八经的从一品职官实职,仪仗已经和亲王差不多了,让马燧如何不羡嫉?
这就相当于你带着兵马在外面征战连年,结果回来一看,特么的后辈小兔崽子成为军部副主席了。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266章 何来幸免?
“见过节下。”马燧和李抱真给张军见礼,后面诸将跟着躬身喊成一片。
“怎的如此多礼?”张军笑着上前搭了一把手,做出搀扶的样子,然后给二人见礼。
马燧向正平城比了比,给张军说明了一下情况,又让他看了李怀光的人头。河中自此平定了。
张军笑了笑,看了看后面一众将军:“李部诸将何在?”
“均在此处,正是该人等诛了李贼开城纳降,某与李节使未敢贪功。”马燧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李怀光部下诸将。
言下之意就是我和李抱真打到这里,李怀光的部将杀了他大开城门归降,这个功劳我和李抱真不敢贪占,应该给这些人报功。
这也是大唐叛军常见的处理方式,不管过去如何,你投诚了就有功。但并不会减少平叛将军的功劳,所以不存在抢功一说,大家都能心平气和的面对。
这些叛将当然也是心里有数,所以也并不慌乱,冲张军点首示意。从这会儿起他们又是大唐的将军了,等着皇帝还会能一批封赏下来。
张军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对马燧和李抱真说:“即是附贼之将,往日为何不能除贼自首?昨日为何不能除贼归附?
偏偏到今日某等大军围城却拿着人头出来称降,这是讥笑某等拿不下正平城,削不得李贼首级吗?”
“这个……”马燧被张军的问题噎住了,扭头看了看李抱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啊,以前大家都是这么玩的都习惯了。
“怀表。”张军唤了一声。
“在。”
“依惯例,处置了吧。”
“诺。”
“未知节下所言惯例……”马燧拱了拱手疑惑的问了一句。
“列将以降甄别有无劣迹,列将以上削首悬门示众。即为叛军,哪里来的如此容易即可反正,这叛逆的代价未免忒也轻微了些,何以服众以警后人?”
“节下。”马燧惊叫了一声。
“巨唐不缺人才,猛将何其千万,不少此等叛逆之徒。”张军摆了摆手,示意武怀表去执行。
马燧还想劝,被李抱真拉扯了一下。
马燧哪里都好,但就是这个性子有些软热,这也是他日后被革除兵权的原因,也是张军放心让他担任主帅的原因。
“节下,那牛名俊为朔言故将,亲手杀了李贼归附,可否幸免?”
“怀光反逆之时他为何不手弑李贼?今日行事不过投机取巧,何来幸免?”
“可是若杀此人,怕是日后再有谋叛诸将则一心死抗,不肯归附了呀。”
“那又如何?在某眼内,凡谋逆者皆已为死人,不过早死晚死,某手下不会妄留此等不忠不义之辈。与他等同活会是某的耻辱。”
“李节下。”马燧看向李抱真。你到是帮我一起劝一劝啊。
李抱真站在那里,束着手也不说话,好像没听懂马燧的话一样。
这哥们见到了凤翔兵马的战斗力以后已经脱胎换骨了,感觉张军想干什么想怎么干都是正常事儿,杀几个人而已,劝什么?
就算再有反叛的谁能挡住凤翔军马?不过就是个笑话,投诚和抵死抗争有什么区别吗?最好的办法就是老老实实的别扯妖蛾子。
他已经打算好了,以后张军就是他的风向标,绝对的指哪打哪。
“郎君,李贼家眷可是一并处置?”武怀表过来请示。
李怀光一家子都被抓住了,甚至想自杀都没找到机会,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除了人在泾州的李玫。
张军瞪了武怀表一眼,这个时候跑来和自己玩心眼儿?武怀表缩了缩脖子,嘿嘿干笑了几声。
如果真的是想处置,他就不用特意跑回来问一下了。这必竟是李玫的亲妈和兄弟,张军对李玫的看重做为心腹武怀表当然是清楚的。
“李贼已死,但往日功劳尚在,他的家眷还是交给陛下安置吧,某等不敢僭越……限制起来好生对待。”
“诺。”
张军想到了李琟的刚烈,又嘱咐了一句:“告诉他等,怀光功大于过,只是鲁莽了些,是以造下大错,此错不殃及众属,叫他等安心。”
“诺。”武怀表一路小跑去办事了,张军看了看马燧:“马帅可赞同某对李贼家眷的安排?”
马燧并不知道李玫的事情,只道是张军所说都是实言,闻言点了点头说了句善。
做为军中老人,这个时候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张军的做法正好安抚了他心中的块垒。这到是真的。
前面说过,这个时代的人对国家没什么概念,注重的是小家,是家族的传承。
张军的做法正好应对了他们的这种心思:你看,我可以力保李怀光的错不涉及他的家眷,相同,以后如果你们有了什么错我也一样可以这么做。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任何错误呢?再说伴君如伴虎,有些时候也不一定就是犯下什么大错才会被皇帝不喜。
在大唐这种事儿虽然还不是那么明显,贵族议会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君权独大,但也只是一定程度上。
一阵哀嚎之后,二十几颗新鲜的头颅悬挂到了城门之上,整个城外一片肃然。这个的威慑力太大了,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马燧和李抱真都在心里刷新了一下对张军的认知:这是个真正的狠人,看着笑眯眯的,是真敢杀呀。
要知道李怀光属下诸将里可正经有不少大唐名将,其中自然少不了几大世家的人,估计皇帝想杀也得琢磨琢磨,不会这么痛快。
张军耽心几大世家吗?答案自然是不。
他又不是皇帝需要耽心江山,自己就一军阀,看不惯尽管放马过来就是,只要自己巍然不动,那就自然任他东南西北风。
而大唐现在也需要一股立于皇帝和世家之外的力量,张军感觉自己还是比较合适的。
其实他自己,还有家里大娘子也都是出于世家,这个没有办法,大唐的官员几乎都是世家子弟或者和世家有些关系的人。
其他人入朝为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了武将。但是武将中世家子弟也是占了半数,想挣扎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个真得玩命。
主要还是读书识字的问题,文化普及率太低了,书藉在这个年代那是极其宝贵的东西,都集中在各大世家门阀手里,普通人想读书识字真的是难于上天。
读书为官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寒门子弟上升的唯一通道,世家大阀怎么可能容忍普通人得到这个机会?
寒门子弟可不是穷困人家的孩子。那是贱民。
世家大阀非嫡出的孩子,高官厚爵者家里的旁门左支,这才是寒门,用现在的话来说,你家里至少得有一个正听级干部,这才能搭上寒门的边儿。
第267章 应为表率
这么说吧,在这个时代,一县之令家的孩子都不敢说自己是寒门。起码得是个刺史。至于再往下那是吏,连官都不是,也没资格做官。
官吏官吏,官和吏是两个阶层。
什么寒门,寒士,其实都是指官来说的,感觉有志向有抱负有能力但是没做成官,于是就寒了,表示冷落。
甚至古时候的清贫也不是现代人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会儿的所谓清贫人家说不好听的,那也是良田千亩开着法拉利的,指的还是官位品级。
人头一落,马上城内城外的气氛就随之一变,所有人都突然就轻声细语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生怕冲突了什么。
李纳,王武俊,马燧还有李抱真都领略了一下张军的手段,笑眯眯平易近人的杀伐果断,透着一股子冷洌。
杀完了人,城内的李部军将和城外军营中的军士们也被带离军营集结在城门处,有点让他们集体欣赏城门上滴血人头的意思。
这边,张军和马燧李抱真进了城。
马燧的兵马和李抱真的兵马已经完成了全城的控制,接管了城防,凤翔军直接在城外扎营,连城都没进,只是把大唐皇家陆军的旗号升了起来。
河中府尹是李怀光兼任,府中这会儿只有长史与诸判官在,但都是怀光心腹,已经不能用了。
张军也没掺合,由着马燧任命了临时官员。这个真是临时的,河中是府,皇帝不可能由着下面将领安排官员,肯定会重新任命。
李抱真难得的没和马燧争抢什么,抱着臂陪在张军身侧。
李抱真其实不姓李,而是姓安。他也不是汉人。
他的祖上是安息国,也就是帕提亚帝国的王子,北魏的时候迁居凉州,北周的时候已经爵郡公开府仪同三司了,成为武威望族。
从北周到大隋再到大唐,他家几代人都是身居高位,不是大将军就是上柱国。
到了李抱真这一代,他哥哥安重璋官居司徒,兼三节度、三副元帅,位望隆赫被赐国姓,就是李抱玉。
他也就因为这个改名叫了李抱真,官位也是继承他哥哥的。兄弟两个都是一样的忠诚勇武。
他和李抱玉是同父异母的从兄弟,不过感情很好,李抱玉比他大了整整三十岁,其实就和亲爹也没什么区别了,从小教导他长大。
“李军使,日后如何打算?”张军侧头看了李抱真一眼,低声问了一句。
李抱真愣了一下,随即一惊:“某未明节下之意,还请明示。”
“军使可知巨唐因何连年战乱不休?”
“……是为藩镇?”
“是,也不是。”张军看着在那边指挥的马燧,轻声说着:“是杂乱。各军各藩均为独立主张,互有不从,如何不乱?”
“依节下之意?”
“巨唐只需有一支军队,军队只需有一个声音,天下自然安静,边疆自然稳固,黎元自然安居乐业。道州无兵从何乱起?”
“节下之意,天下当属凤翔?”
“没有什么凤翔军,只有大唐皇家陆军,日后还会有皇家水军。陛下是最高统帅,以降依次列之,互有统属尊卑,以下服上,令行禁止。”
“当如何排列次序?”
“军使狭隘了,虽为一军,但仍分每部,每部自有任务所属,四海边疆都要防守,陇右西域失地需要起复,还有诸多羁糜州,诸多单于部。
整编成军只为统一指挥,统一军令,相互协同相互攘助,大战同力,小战同心,互为倚背而已,每战互有统携应援,各有责任,共为袍泽。”
“某明白节下所言之意,然而即论统属还是要有个尊卑次序,不知道节下打算如何排列?”
李抱真为什么非得揪着这个问题要问个明白呢?
这个肯定是要问的,而且不只是李抱真,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武将都会问。
大唐的将军太多了,中外相加没有数百也有上千。
职官由正五品下起,散官由从五品下起,还要包括各级都尉,典军,各府各镇列将禆将等等。
尤其是节度使,军使,留后,留守这样的实际统军职务都是有权无品,有职无衔。
如果大家真的统筹起来归入一个统一的指挥系统里面,怎么分尊卑次序确实是一个大问题,而且是一个必须解决好的问题。
总不能大家进来排排坐吧?没有上下尊卑都是平级?那不是开玩笑呢。
而且像李抱真这种军使,其实连个具体的武将衔都没有,较起真来也就是个临时性职务,难道要去做个文官?或者作个校尉?
大唐凡是名称后面挂个使字的职务,都是临时性职务,暂时代表皇帝处理某些事务的意思,包括节度使,经略使,军使,观察使,黜陟使等等。
这些使官的级别权力什么的一般都会挂一些捡校或者兼任一些职务来体现,比如李怀光,捡校太尉兼中书令,还兼着河中府尹。
捡校不是实职,只是表示可以担任,可以替补,享受这个职务的同等待遇和权力。
张军的意思李抱真当然明白,就是削没了节度使军使等一切地方军职,大家以后都是皇家陆军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原来的节度使军使留后留守诸官就特么尴尬了,没有实际军职。
李抱真反复问的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以后我到底干什么能落个什么级别职务。堂堂一方军使总不能随随便便屈居人下。
张军看了李抱真一眼:“此时不是谈及此事的时候,还请军使稍安。”
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感觉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张军又解释了一句:“陛下为皇家军队最高统率,自然一切以陛下敕诏为准。
某已经推举马帅为陆军副帅,行天下军马指挥之职,然而人力有竭,一人何以指挥天下万万兵马?
即时当会以马帅为主,以兵部为辅,于陛下之下建立天下兵马都指挥,集众人之心力布署天下军事。
此事某虽有计划,但需承请陛下与马帅过目首允,此时还不好说与军使细听。河中事了,还是回了上都再说吧。”
“节下计算如何安排诸多节使?”
“军使以为,天下可需要诸多节使吗?此事陛下当有定计,某等为臣,还是不要议论为好。
不过,待天下兵马整训后,某以为统军与户政赋税当一分为三,军事是军事,户政是户政,赋税是赋税。
某会向陛下请辞府牧之职,归还户部,一心从军。”
“节下此言当真?”李抱真吃了一惊。
“军使面前某岂能戏言?某畅议军户税三者分离,自然应为表率。”
第268章 天下平定
河中收复,李怀光削首的消息跑的比大军快。
河东大军接收了整个河中府的地盘,凤翔军马开始西渡黄河准备回家,战事战报已经到了李适手中。
战报只有一份,由马燧亲笔书写,张军,孔巢父,李抱真,王武俊,李纳,孟保,段威勇,孟涉,赵贵先,孙福达,惠静寿等将署字附议。
另外还有一份张军单独的《臣增出凤翔定诸道诸藩表》,把此次出兵的整个过程,战役,敌我伤亡情况,战果,各地的军事安排情况做了一个汇总说明。
也就是做一个总结,给此次出征画一个完整的句号,另外也是表功,为麾下一众军将要奖励。
至于他和李抱真说的成立军部和军户税分离的建议这些,肯定是需要和皇帝首相面谈的,不可能通过上书来进行。那得写多少字?
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包括现有部门的变动,新部门的成立,权责划分等等,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了。
这里面就只是一个军部的组建成立,部队的编排成军以及职区划分就能写一本书。
张军为什么在凤翔开始推行现代三三军制?为什么不延用大唐即有的制度?
大唐的军事制度啊,就一个字,乱。光是看那么多的将军也就能想像个差不多了。
而且这会儿正是府兵崩坏募兵兴起的当口,更乱,很多地方连主事长官其实都是习里糊涂的,没办法,这个时候是重将不重兵的。
皇帝就知道朝里朝外有哪些将军可以用,各地藩镇军使也是只管手下诸将,至于兵员从哪里来怎么样都是糊里糊涂,临时想办法。
将军们也一样乱,大多相互之间没有任何统属关系,就更谈不上了解和信任。
一般就是在具体打仗的时候临时安排一下主将从将,到时候听不听话还得另说,看情况。
基本上一个地区就是一支私军,不管是军士还是下层将领往往只认主将一个,让打谁就打谁,让造反就造反。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节度使军使说造反就造反的原因。部队是自己的嘛,根本不用耽心人心问题。
李怀光之所以没能成事退守河中的主要原因就是部队不全是自己的,分成了四五个部分,他能指挥但并不能服众,心不齐。
反观李纳,王武俊,田悦等节镇麾下兵将都是自己家的,说什么是什么,要不是几家之间相互牵制制约弄不好李适都早被干掉了。
如果继续延用这个时代的军规制度,想把全国的部队整合起来如臂指使,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像唐代玄甲军,宋代岳家军,明代戚家军,那都是私军,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哪朝的国家部队如何如何?军队都是将领私人的。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近现代,新军的出现才彻底打破了古老的军制体系,中国才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军队。
当然,这种意义也是相对的。
像春秋时期的军队其实应该叫仪仗队,单纯的就是为了表现国主的豪气和威仪,那时候国家之间的战争形像一点说应该叫比赛。
大型类战争体育竞赛,或者叫诸候争霸赛,而且是真正的体现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个口号的。
比如在某次长途追逐赛中,被追一方的战车坏了,追逐方马上下车帮忙修车,修好以后继续跑,追逐方看对方是真没问题了,这才上车继续追。
当追到赛制规定的路程后,被追方原地休息,追逐方胜利回兵庆祝。
比赛的奖品也相当丰厚,一般都是土地或者城池。大家说到哪做到哪,诚信杠杠的。很多诸候把国都输光了。
到了战国时代,韩、赵、魏三国联合推翻智氏平分晋国,打破了争霸赛三百年的赛制平静,军队开始进入真正的战争。
大家开始真刀真枪了,上战场开始出人命,开始抢城夺地灭国杀全家。开始变得残酷起来。
这个时候的军队是各国国主的刀,是各国国主压抑不住的野心的具现。
这个时代的军队成员主要是奴隶,打仗杀人可以立功,可以去掉奴隶身份获得封赏,大家红着眼睛往前冲,用命拼个前程。
整个周朝近八百年,从西周的强盛到东周的衰退,春秋战国之后大秦统一天下,其实完全可以看做是军队的成长发展史。
秦亡汉立,军队也完成了从仪仗到铁血的蜕变。
从汉朝开始到南北朝,再从大隋重新统一天下到五代十国,分分合合,完成了从国家军队到将领私军的转换。
从大宋开始,军队已经彻底私军化,宋以后的各个朝代基本上都是将领武力膨胀的结果,然后又拼命的压制将领的成长,出现文武对立。
文武对立促进了异族的重新崛起,军队私军化导致战力的严重不平衡,所以后面的朝代更迭开始加速,开始出现多国并立的状态。
宋辽西夏金元,多族共立相互争伐,四百年间没有平静过,一直到大明再次统一天下。
明代的军队重新归为国家所有,将领虽然影响依然巨大,但确确实实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军队的私军化,国家战力相对统一。
然而,已经根深蒂固的文武对立成为了军队国家化的最大阻力和破坏因素,导致国家战力和国力的飞速衰败。
而到了清代,因为立国属于机缘巧合,满清人数太少实际上难以控制偌大的中国,开始全面削减战力,杜绝火器发展,抽离民间的血性。
也就是弃武从文,严防尚武,根除科技,驯养奴性。
所以才出现了当列强端着火枪杀过来的时候,我们挥舞着女人的月事布祈求神佛辟护。所以也就有了后面全民族对西方洋大人的尊崇膜拜。
所以,张军如果想在大唐建立一支国家化的,有着极强战斗力的军队,就必须从根子上去除这个时代的痕迹,完成从上到下垂直统一的管理系统。
那就是现代化军事训练管理体系。
……
长安城,西内,承天门。
从张军出征那天到这会儿,李适还是第二次驾临太极宫。
今天,兴奋得一夜未眠的李适在承天门召开了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都没开过了的大朝会,满朝大臣和各国使节带着一种陌生感齐集承天门下听询皇帝的讲话。
全副仪仗,全套的大礼仪,除了登基加冕的那一天,这还是李适第一次搞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诸相和三省六部中外诸臣都没有劝阻,凭着皇帝胡闹。
大家也高兴嘛,心情也是颇为激动的。
国家动荡了三十年,终于平静了,恢复了安定统一,自然值得庆贺,怎么操办都不足为过。
李希烈,田绪,李怀光以及三人部将的人头都被抬了出来示众,大监宣读了皇帝的告诸天诸先祖的祭文。
李适发表热情扬溢的讲话,对叛逆进行了再次抨击,对大唐的美好未来提出了宏伟计划,宣布大敕天下,民间齐贺三日,诸道免赋半年。
其实他本来是想免赋三年的,被李勉和诸相七手八脚的给拦住了,差点堵上他的嘴。
天下乱了三十年,各地藩镇基本上处于独立状态,国库早就折腾差不多了,这会儿免赋三年,全体大臣加皇帝一起扎脖子吗?
大会的最后,李适宣布了一系列的任命,对天下各道各州各县的的主官进行了一次大调整,有嘉许的,有调动的,有全新任命的。
大唐皇帝的意志近百年来第一次毫无阻拦的到达了全部的县级单位。
第269章 君臣共欢
张军回到长安的时候,长安城刚刚经过一场秋雨的洗礼。
漫山遍野的火红秋叶和金黄的银杏叶像火焰一样连绵不绝,山野间到处弥散着秋收的喜悦,农人和耕牛成为了这个季节最好的符号。
虽然这些年关中地区经年闹灾,但今年的收成眼见着还不错,主要是安定给了农人们信念,他们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长安城内外到处挂满了石榴,有淘气的童子骑在树上把双手衣襟吃的全是红迹,惹来耶耶阿母的斥责,洒下一串笑声。
鸡鸣犬吠声不绝于耳,飘荡的炊烟显得是那么的祥和。
路上行旅商贾的车马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大乱结束了,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春江水暖鸭先知,安定平静就是商先知,这些人对时事那是相当敏感的。
张军骑在马上,和孔巢父并骑而行,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个石榴在挖,任由着战马随意前行。
当年武帝偏好石榴,贵妃玉环也对石榴花充满了喜爱,亲手在华清宫四周栽种了无数石榴,留下了贵妃花石榴的美称。
于是在长安内外遍处种满了石榴树,‘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成为长安最惹眼的景色。
除了枫叶和石榴,梅、梨、柿、枣、橙、枇杷、甜瓜、杨桃、葡萄也正是成熟的季节,处处紫绿青橙红艳的果子,让人见了就难免生出喜欢之意。
这一路上别的不说,张军把水果是吃了个饱。
后面几个马身,李纳,王武俊,惠静寿,段威勇,赵贵先,王如意,武怀表等将也是一边欣赏周边景色一边啃着水果。
孙福达去追他的水军部队去了,会和部队一起从水路直接返回凤翔。
孟保那边已经巡视到了九原,会从九原南下,经武威过原州,顺泾阳下华亭,入陇关回归凤翔。
孟保率这一路凤翔军自涿州穿过燕山山脉开始,自东向西几乎就是行走在回鹘的地盘上。
而自九原南下则一直是擦着吐蕃的占领区行军,甚至中间有一段完全就是从吐蕃的驻军地境穿过来的。
张军就是特意这么安排的,也给孟保打好了预防针,如果回鹘或者吐蕃有异动就干他,不要怕。
但也不能蛮干,干得动就干掉,干不动就当练兵,随时可以撤退,一切由孟保自己判断。
他就是要给回鹘和吐蕃传递一个信息,凤翔军来了。
他赌回鹘和吐蕃在这个时候不知深浅不敢主动打。
大唐和回鹘吐蕃纠缠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大唐占优势,虽然回鹘和吐蕃不断的在壮大,一直在蚕食大唐的领土,但这是因为内乱。
事实上两国一直也没在军事上占到过什么便宜。
如果真打起来了呢?如果打败了呢?
张军也并不耽心,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日后出兵的借口,一时之败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败面非常小。
没有个五六七八倍的兵力,回鹘也好吐蕃也罢,根本不敢和唐军动手。大唐军威就是这么牛逼。
孙福达那边就不存在打仗的问题了,要不然孙福达也不会还有闲心等河中事了才匆匆忙忙的去追赶部队。
他这一路完全就是在巡视,是示威,是警告诸地诸藩的意思。
事实上北方四镇一去,李希烈一倒,大唐境内已经再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大势力了。
以前这些人趁着北方战乱淮西造反皇帝鞭长莫及,这才偷偷的过起了小王国的美好日子,让他们造反那是万万不敢的。
现在就是宣告这些人的美好时光一去不返,大唐重归皇帝一统。这些墙头草势力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取舍。
凤翔的部队已经比出发的时候壮大了好几倍,虽然孙福达和孟保带走了一大部分,张军身边仍然有几万战卒。
因为战事已毕,张军带着部队从焦篱堡到高陵足足走了六天,基本上就是在行军拉练,对部队展开全方位的训练。
为什么走这么慢?当然是为了给李适留出足够的时间处理大小事情,安排官员,理清官秩安排庆贺等等。
张军如果挟着灭希烈去四镇河中大胜的捷迅快速回到长安,难免就会抢了皇帝的风头,这个时候的风头应该是李适的。
经过几天的缓冲,从皇帝到大臣的那点激动已经基本平复,这个时候再见面是最好的。
大功同时也等于大嫉,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张军不管如何也不会犯,何必呢?争这点风头毫无意义,自己也不需要这些。
第六天,马燧和李抱真各自带着牙营追了上来。河中诸事已经安排好了。
一见面,李抱真先对张军抱拳称谢。这是把杨秫弄死了吧?张军也没问。想来马燧应允了的事情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劳节下久候。”马燧也对张军表示了谢意。他不知道张军为什么走的这么慢,于是就理解成了特意在等他和李抱真,于是感激之情顿生。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三个人便在东渭桥,原来李晟的那个营地里驻扎下来休整,也是商议一些事情。马上三个人要进京面圣,需要统一一下思想和意图。沟通一下。
张军又抽时间找了段威勇过来,让他带着自己的兵马先行一步,去京城找李晟。
段威勇是神策部将军,李晟是他的顶头上司,在见皇帝之前需要先见一下李晟商讨一下是有必要的,要不然难免引起李晟的不快。
段威勇得了张军的指点很是感激,给张军施了大礼,带着部队连夜走了。
张军,马燧,李抱真在东渭桥修整了两天,皇帝的通知到了,三个人这才收拾打理一番,带着牙兵渡过渭水去长安觐见。
李适摆出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亲自带着重臣在灞桥迎接三位将军归来。
仪仗从春明门入城,马路两边围满了欢呼的人群,就差每个人手里发一束鲜花或者一面小旗了,有种很穿越的感觉。
“此时此刻,某想起了当日,张卿由此率军东去,震撼了满朝文武,也震撼了某,每每思想起来都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
进入春明门的时候,李适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刻意为之,把着张军的手臂感慨了一番,回忆了一下那天张军率军誓师阅兵的场景。
这一场草率的大唐第一次阅兵,想来会刻在很多人心里,一生也不会忘怀。
“都是承陛下之光,承巨唐列先皇先祖的福泽,我巨唐必逢盛世,万载千秋。”
“哈哈,好,朕甚至是期待,当于众卿同贺。”
旁边的大臣们齐声诵贺,一时间君臣共欢。
第270章 佛堂九千
张军和马燧在长安盘桓了三天。
李适,李勉,李泌,陆贽,张军,马燧,李晟,李抱真,浑日进,七八个宰相,诸部尚书,五六位大监,连着开了三天的会议。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宰相?为什么还有大监参会?
大隋朝开启了科举和三省六部制度后,大唐承袭了大隋的管理框架,包括州县制。
不过科举事实上在有明一朝之前,都只是纳官的一种方式,并不是全部,是从明代才开始真正成为做官的主要通道的。
唐代的科举考的是诗赋,文人以诗赋谋官是最常见的手段,所以唐代诗赋大兴,佳作无数。
除了科举,还可以找机会把诗赋送给贵人鉴赏,以求被贵人举荐。没错,大唐做官的主要通道是举荐。
宋朝的主要通道是荫补和举荐。
王安石取消了科举试题中的诗赋帖经墨义,专以经义,论和策来取士,所以宋前期诗词歌赋还比较多,后期就基本都是策论扬名了。
这就是唐宋以后诗词歌赋很少的原因,变成非主流了。文化人是投机的,没用了自然就放弃了。明清科举是八股文。
三省六部制是指主要议政施政的部门,大唐的组织机构可不止是三省六部,而是三师三公,五省六部二台,九寺五监这样一个架构。
另外还有侍从机构专为皇帝一家和重臣服务的三省一局一宫一院,其中秘书和殿中两省即为外省也是内省。
一宫是东宫,仿照大内,一院是翰林院,和中书省下的集贤院相对。
但事实上两院没什么可比性,集贤院是文化大佬大学士,翰林院是才艺网红。网红们后来上位也给自己冠了个大学士的称号,有些不伦不类。
除了内侍省下管理的后宫服务人员里包含了一部分太监,也就是阉人以外,中官基本都是正常人,并不要求阉割。那是明代以后的事情。
各省部院的大佬基本上都是宰相,除了首相只有一人外,大唐的宰相数量并没有常数。
而大监更是正儿八经的高官,是三品四品的大佬级人物(有些宰相只是五品),又是中官受皇帝信赖,自然有参会的资格。
有些大监本身就是内相。和外相只是一种荣誉不同,内相是需要参政的。
大唐的最高会议其实可以称为圆桌会议,虽然并没有圆桌。
并不像西方崇尚的圆桌会议那样,其实还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伙主导一切,不听话就弄死你,各种威胁。
大唐的君臣最高会议是真的平等协商,包括皇帝也一样。
大唐皇帝有否决权,但没有拍板权,也就是说这件事大家不同意,皇帝也没招儿,只能慢慢商量。
而大家都同意皇帝却不想干的事儿他可以选择暂时搁置,但不能强行禁止,而且搁置还有相应的期限要求,时间到了就必须拿出来再讨论。
并不会因为我是皇帝我就得说了算,也不会因为谁官职过低就喊你没有发言权,大家真的是围在一起畅所欲言,各种观点意见相互碰撞。
这才是大唐强盛的真正原因所在。
但是大唐只给与了大家权利自由还有高福利,但并没有很好的来约束制约,这才导致了后面的战乱不休。其实就是给你的自由过了火。
三天后,讨论告一段落。
禁卫神策军开始进行整编,霍仙鸣为右神策护军中尉,窦文场为左神策护军中尉,原右神威军使张尚进为右神策中护军,内谒监焦希望为左神策中护军。
护军中尉可不是中尉,是神策军事实上的最高长官,实际控制人,他并不负责打仗,但可以决定打不打和谁打。
中护军负责遴选提拔武将,协调各部武将之间的关系,实际权力也是相当大,他也不负责指挥打仗,但有权评价你仗打的怎么样。
李晟加中书令,兼右神策军都将,浑日进捡校司空,右金吾卫大将军兼左神策军都将。原神威英武诸军并入神策,与北衙平署。
马燧回了河中,张军和李抱真,李纳,王武俊等人离了长安去往盩厔,凤翔部队已经由惠静寿率领返回凤翔。
李抱真已经辞了昭义军军使的职务,职级不变又加封了郡公。昭义军被皇家陆军接收整编,直接去了凤翔。
盩厔县也学凤翔,拆去了已经腐败的城垣土墙,只保留了原来的几座门楼还有钟楼鼓楼,用砖石进行了包裹修缮,看上去增色不少。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戴休颜的气色比数月前看上去好了不少,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不枉张军弄了一堆医师帮他调理。
“郡王。”
“小郎君。”
张军和戴休颜相互见礼,张军给戴休颜介绍了一下李纳王武俊还有李抱真:“李郡公渊博公闻又能征擅战,某请来为郡王分担。”
张军经过几次促膝长谈,终于说服了李抱真答应来书院担任副院长,给戴休颜做副手,同时负责训练部的工作。
李抱真特别擅长训练军士,最牛逼的成绩是利用业余时间训练农户,然后带着这些农户把魏博节度使田悦给干了。
而且他极其擅于观察,擅于对信息进行整理分析,他数次升官都是因为他的提前预判太准确,让皇帝都感到了惊讶。
这就是天生的一个参谋长材料。
不过,因为历史上戴休颜在785年就因为身体原因挂了,张军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改变历史,所以还是决定让李抱真来当这个副院长。
其实就是在为后面做准备,如果戴休颜依然挂掉也不会影响书院的工作。如果历史在这里发生变化那自然更好。
凤翔这次扫荡平叛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发生战争,需要足够的时间进行训练整编,改造,同时也给武器生产留时间。
所以这个参谋长暂时来说也不急。
陆军学院已经开课了,第一批学员有八千人,主要是中下层军官。
这还是因为刚开课没什么经验,不敢一下子搞的太多,是带着一点试验性质的。
学院占据的这座寺院不是很大,在这会儿算是中等规模,只有十五个院落,大院房屋三百五十间左右,小院也有一百二十间。
整个学院分为南北两部分,中间有一横两竖三条马路相通,路宽三里,路中间有树木十八行,正殿前有佛塔,张军估计高度至少有七十多米。
这完全就是一座小城。
大唐有记载的大型寺院有两座,一座是长安章敬寺,有四十八个院落,房间近五千,另一座是成都大圣慈寺,有九十六个院落,房屋近九千间。
想一想这个规模都有点迷糊,可以看出在大唐佛教是有多奢侈。
就学院占的这个庙,里面只住着三百来个僧人,到是有近两千服务人员,其中纯侍女就有七百多个,平均一个僧人有两个女人。
这些女人如果怀孕,就要看跟着的僧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了,她们自己是没有任何权力的。
有些会被遗弃,把人扔出寺庙自生自灭,但大部分会生出来,但孩子并不会被承认,女孩就会成为侍女,继续服侍僧人。
男孩基本上就是黑户了,一辈子只能在寺里干活,每天被责罚打骂。或者成为僧兵。
第271章 英烈塔祭
戴休颜带着张军一众人参观了一下这所大唐第一座军校。
正殿就是校务中心,殿前的佛塔本来老戴想拆除,张军没同意,现在已经改造成了英烈塔和英烈广场。
大唐的第一座英烈塔。
塔里面将供奉在战争中牺牲的军人,不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士兵。
张军这一次带回来的骨灰成为第一个供进英烈塔的英魂,不过并不是第一个牌位。
在英烈塔的最高层正中,是一块英烈牌,代表着在此之前在历次战争中牺牲的大唐将士,牌位由李适亲笔书写。
大唐本来就有祭祀先烈英灵的习惯,这个可以参考日本净国神厕。
这种祭祀英灵的最高场所叫凌烟阁,建在太极宫中由皇帝亲自祭拜。
张军到达盩厔的第二天,大唐皇家陆军学院召开了隆重庄严的祭塔仪式,全体学员和教授正装在英烈广场参加了仪式。
仪式由戴休颜戴院长主持,把本次扫荡平叛战争中牺牲的将士英灵迎入英烈塔进行了祭拜。以后每年的开学日都会进行祭拜仪式,将成为学院的传统。
这一天的天气有些阴沉,风中夹着丝丝雨意。
八千名军校学员全副武装,胸前配着白色的麻纸花。
学员方队前面是教授们,一样正装在身配戴白纸花。
牙营将士们肃穆的站列两侧,随着军鼓声声,英烈骨灰被仪仗军士双手捧送进英烈塔内,从此在此享受人间烟火,被后人仰颂。
英烈广场两侧的偏殿被改造成了陈列室,里面将存放阵亡将士的一些有代表性的遗物和事迹介绍,以供后人参观。
仪式最后,戴院长宣布李抱真就职副院长,即日起上任。
张军也上台简单的讲了话,激励鼓励了一下,得到了学员们的热烈欢呼。
现在在凤翔军中,张军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威望高的不可思议。
先是军器改良,然后就是特种武器的发明,还有凤翔城前后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都让凤翔军将们无比自豪,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次出征平叛,凤翔军出动了四万五千战卒,回来了十二万七千六百多,数月的时间就平定了北方叛乱,并且只死了三十几个人。
这就是神迹。(昭义等诸军的伤亡此次没有统计进来)
跟着郎君战无不胜,跟着郎君可以读书识字,跟着郎君不用耽心牺牲,跟着郎君能过上好日子。这四个跟着是凤翔军民共同的信念。
在军校盘桓了两日,张军和戴休颜李抱真具体的讨论了一下关于军校的管理,训练,课程上的事情。
第三日,张军携营离开盩厔回了凤翔。
李纳王武俊和李抱真一起留在了盩厔,暂时在军校充当教官。其实也是学习,学习新军的训练方式还有军规条例。
军校的教官教授是要和学员一起操练的。
陆军军官学校本来和军校一起筹备的,大概的东西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原本打算是让戴休颜身歉两职,把两所学校办在一起。
但后来张军又改了主意,所以暂时军官学校还停在纸面上。
主要就是把军校和军官学校办在一起不合适,必竟这边是军官。
再一个就是军官学校让老戴来当校长也不合适,这个活得给李适,当然了,李适不可能真来当校长,只能是名誉的,实际上得张军自己来担任。
而且做为培养军官的学校,张军亲自授课是免不了的,在初期课程还会很多,所以放在盩厔也不合适。
通勤距离有点远了,单程一百六十多里,天天跑不可能,那样张军就必须得住过来,这不扯呢?家里的大娘子小娘子她不香吗?
全套仪仗按着章典所制的规程行走在官道上,张军骑在马上随在仪仗后面走的昏昏沉沉的。
没办法,仪仗走不快,从着装到速度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的。
从大周开始,仪仗这个单纯用来彰显身份的东西就有着明确的各种规定和制式,规定的比一顿饭嚼多少下还细致。
历朝历代在各个方面都有所改变或者改进,但在仪仗方面就是全面继承。
不论文武官员,都需要按照级别的相关规定严格执行仪仗程仪,这东西官越大讲究越多越繁琐,你还没有任何办法。
除非是打仗行军,要不然不打仪仗就是违例,是对官员仪表的亵渎,是失仪,是给官员制度抹黑。反正是挺大的错误。
张军从河中返回长安还算是行军,等从皇宫里出来再走,就是官员巡视了,必须打出全副仪仗,向沿途地方展示大唐高官的风采。
本来一天就能到家,结果愣是走了两天。去哪说理去?
这还是他,是节度使,算是武将,这要是皇帝出巡,一百六十里至少得走四天,那真是一步一扎营,没有点好性子真能给磨疯了。
其实这也有磨砺的成份在里面,官大了不能急燥,必须打磨的意思,遇到事情才能沉住气不至于犯错误。
这回回来从长安到凤翔这一路上的风光又与出发的时候不同了。
山野树木这些就不说了,大自然的生长繁衍永远不会受人的影响。
原本荒败的村庄这会儿都有了人烟,出现了嬉戏的孩童,田地里也有了人影,甚至比原来还要热闹些。
没办法,人类有避祸趋福的本能,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向凤翔汇聚,想不热闹都不行。
仪仗所过之处,官道两边早就聚集了多多少少的人群,他们参差不齐的向仪仗行礼,表达内心的感激和恳求。
他们往军将们手里塞吃的,大声欢呼着万胜,为自己有强大的军队保护而欢欣鼓舞。
这让张军本来有些焦躁的心情得到了缓解,老怀大慰的向人们挥手致意。
中间扎营的时候,伙帐甚至连饭都不用煮了,送来的东西根本吃不完。虽然都是些寻常吃食甚至还比较粗粝,但这是人民的心声。
“我等只是做了些微不能及的小事,打了一场本该胜利的平叛,你看黎元是何等喜悦?其等并无任何要求,只昐可以安居不为战事侵扰罢了。”
张军对跟在身边的武怀表说:“大军行不扰民,本就是应该之事,却换来如此感激,大军本应庇护一方,却换来如此心意。你要记住此刻才是。”
武怀表点头表示记住了。说实话这等景像他也是初次见到,心里还是有些震撼的。
张军这一路的情况自然会有人形成报告传到李适手里,换来了李适及诸相的几声感叹。
任何改变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张军希望能通过这些小事,一点一点加强这些手握权力的人对改变的认可。
国之兴盛在于民,民定则国定。没有了老百姓什么都不是,只会成为空中楼阁。
当仪仗抵达新凤翔城南廓的时候,迎接的队伍开始鼓乐齐鸣。
大娘子和小娘子也是全套仪仗正装,在这里迎接她们的郎君和耶耶。
通府的官员胥吏今天都放了假,排在迎接的队伍里面恭迎他们的王的回归。
“奴奴恭迎郎君回府。”
“清禅恭迎耶……大人回府。”
张军哈哈大笑,从马上跳下来,轻轻拥抱了一下大娘子,然后把自己的小棉袄抱起来去小脸上香了香:“想耶耶了没有?”
“嗯,想的,会梦到。”
第272章 凤翔新城
李应右与张良带着凤翔一府的文武官员行大礼恭迎张军的回归。
张军就抱着小清禅与大家一一见礼,然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大娘子进了大开的城门。
城门上下里外的民众大声欢呼着,海啸一样的声音远远的传向远山近水之间。
“咦?清禅这是?着的官服么?”
大娘子掩口轻笑:“郎君到是才看出来。前几日官家派了大监来,清禅已经是敕册的郡君了,巨唐的头一份儿,奴奴惶恐了几日。
李长史说这是因为郎君功劳太高,官家把福泽降到了清禅身上。奴奴这才安心。”
“真厉害。我的清禅已经是郡君了。可学了仪程?”张军亲了小清禅一下爱腻的问了一句。
“有的,宫尚仪在教,清禅很认真的在学。”
清禅答了一声,又把小嘴伸到张军耳边,轻轻的说:“耶耶,好操劳啊,清禅不想学了,可是娘娘不许。”
张军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爵位需要学习的是宫庭礼仪,比常规礼又不知道要繁琐了多少倍,别说清禅一个小娃娃,就算是成年人也会练的疲惫不堪。
偏偏这些宫尚仪还个个都是喜欢较真的,总是要求你做的一丝不苟,稍有瑕疵就是训斥。
是真的训斥,别说一个郡君,就是皇子公主也是一样,该骂骂该打打,小竹板刷刷的抽。
在古代当大官可没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有爵位的女人。
好在这些人大都是名门望族出身,从小家里便有教导,到不是到了时候生学硬记,也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生活习惯。
张军打死也不想入朝为官,嫌麻烦事情多是一方面,礼仪这一块就是另外一个重要方面。
那些朝会,大朝会,祭祀,大典什么的,再没事来点外国番使,那日子简直没法过。
尤其是皇帝自己,张军感觉如果自己来当皇帝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出逃,要么被逼疯。
那就完全不该是人干的事儿。
你跪五个时辰也就是十个小时试试,让你垫垫子。
你两点起来穿上几十斤十几层的衣服开始不停的跪拜不停的大声祷告还不能吃饭你试试。
张军一直认为,这些皇家礼仪祭祀礼仪完全就是故意弄出来折磨皇帝和重臣的。
但是没有办法,必须得学,还得学会做的流畅不能有一点错误。
所以即使他心里怜惜小清禅也没办法,还得帮着监督她学好。其实小孩子专注力高,学起东西比大人快,也记的更牢。
张军回来了,带着大胜的功绩归来,凤翔府通府放假三日,搞起了大型庆祝活动。
张军把自己往府里一关,什么宫中朝堂什么的全都抛到云海之外,哪里有娇妻爱子来的欢愉?寻思那些恼事不如陪女儿骑骑小马乘乘羊车,或者亲手做些美食出来看妻女吃的欢快,大声的赞赏。
在府里闷了三天,外面已经安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秩序,张军这才开始办理公事。
也是,都放假了你想办事找谁去?
而且三天下来他也得出来活动活动了,老腰已经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你再不让我休息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一夜几次这事儿不是那么好干的,还连着三天。
府衙内除了公务用地,整个内宅,花园,包括东署的兵营都已经大变了模样,完成了张军的改造计划。
家里桌椅床榻柜几箱包一应俱全,全部到位,张军终于可以舒适习惯的生活了。
而且还不止于此,府里的动静还带动了整个凤翔府的官吏阶层,又影响了商贾和富裕人家。
木坊作已经扩大了五六倍,城里也开了三家铺子,专门销售这些家居家具物品。售货员都牛逼哄哄的:这可是我家郎君家里的同款,我家郎君亲手画的图模。
新凤翔城已经全面完工,绿化各方面都到位了。
两条并行的大道就是两个大型的集贸市场,已经热闹非常。
整个新城里已经没有土夯房子了,全部是青砖黑瓦,甚至有一部分已经装上了通透的玻璃窗。这部分是公家的。
玻璃的价格这会儿普通人还消费不起,连官员也得咬咬牙才行。不过玻璃镜已经开始流行了,成为凤翔远近闻名的特产。
‘张公镜’‘张公笔’‘张公榻’‘张公台’‘张公椅’……
张军的臆测全部实现,市场上到处都是用张公命名的家具和工具,虽然都有正式名字但从商家到黎元都更愿意用他的姓氏来称呼。
张军本以为自己第一次登上史册应该是平叛,结果显然并不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这些镜子和家具。
至于为什么把床叫榻,把桌子叫台,这都已经是小事情了。
一左一右两条大路就叫凤翔街和天兴街,但除了官方几乎没有人这么称呼,风翔街被称为东市,天兴大街是西市。方位到是没错。
至于两条大街上的桥被叫成什么万胜桥,平寇桥,无敌桥,大风桥,霹雳桥……张军直接就麻木了,连问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甚至当他看到有一座桥的桥栏碑上雕着砖瓦,桥名刻着砖瓦桥的时候,还笑了出来,所以那座石炭桥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这些桥的名字显然是完美的和凤翔军的平叛征途达成了某种衔接,也记录了张军给凤翔各方面带来的变化。
正中间的这条公路叫万胜大道。
大唐的命名习惯,只有城外的道路才会被称为道,连接着不同的城池,这应该是第一条位于城市正中而被称为道的路。是李适亲自干的事情。
而城市内的街道又分为公街和私巷,城池中连接东南西北四门的便是公街,走军队和公家运输车队,立鼓,举行盛大仪式。
简单理解,长安城坊外的街道都是公街,因为长安城的门实在是太多了。
一般城池四座门,正中的那个大十字是公街,公街的名称里会有个大字。
公街老百姓也可以随意行走,但不能聚集叫卖,也不允许有商铺门店存在,行走在街道上两侧看到的只有高墙,以确保军务的畅通无阻。
连接大街的就是坊巷,就是稍窄一些的街道,称私巷。
私巷的意思并不是属于个人,而是指老百姓可以在这里聚集买卖活动,坊巷内店铺鳞立商贾聚集热闹非常。
比巷再小的单位就是弄,弄堂里基本上就全是住宅了,弄堂弄堂,弄巷里的屋堂。
弄堂也就是后来所说的胡同。不过胡同是元代以后才有的称谓。
新凤翔城没有建坊,原来的坊墙也都拆掉了,宵禁的时候只要人不走到公街上来就没人管。
第273章 优抚司署
浏览了一会儿东西两边的街景,张军这才回到正中的万胜大道,骑上战马直奔北城。也就是原来的凤翔城。
天兴凤翔两条大街在新凤翔城属于私巷,是集市,是不允许骑马坐轿行车的。
现在新凤翔城分为南北两中心,北城是户政中心,南城是军事中心。
为了便民,在北城设有卫尉所,在南城设有户政所,免得军民办事要跑来跑去。
张军是过来找刘承旨的。
做为一个有着健全现代意识的领导,张军没有那种有什么事就唤下属过来的习惯,大家都忙,谁有时间谁主动嘛。
“郎君。”守衙军士见到张军肃立敬礼,眼神中全是崇拜和崇敬。
“辛苦。去通报刘尹。”
“郎君请进便是。”
“这里是刘尹行所,还是去通报吧,罗嗦。”张军笑骂了一句。
军士嘿嘿傻笑着转头就往衙里跑,破锣一样的大嗓子一通嚎:郎君来啦,郎君来啦。
张军站在那看着这个军士跑的飞快,头上落满了黑线。狼来了?黄军来了?怎么着听也不像郎君来了。再说你喊什么呀?
传播普通话,人人有责啊。
话说这会儿说的,到底是河南话还是陕西话?或者是陕西腔的河南话?
可是发祥地明明是山西啊。不过山西话和陕西话好像挺接近的,这是都受了河南话的影响?还是山西影响了河南和陕西?
就像四川话河北话河南话山东话加上满族话,洒点俄罗斯方言,蘸一蘸蒙古土语,最后出来了东北话,到底谁的影响最大?
府衙里一阵鸡飞狗跳,听到喊声的刘承旨匆匆忙忙的从办公室跑了出来,帽子都扣歪了:“郎君在哪里?”
“报,郎君已在门外。”
“为什么不请进来?”
“算了算了,我进来了。”张军大步走了进来:“都回去办差,不用来迎我。”
“见过郎君。”刘承旨拱手行揖。
张军照着还站在一边的军士屁股上就是一脚:“皮猴子,如何大呼小叫?滚蛋。”
嘿嘿,军士露出傻笑,扭头就往外跑:“郎君踢我啦,郎君踢了某……”
“性情儿郎。”刘承旨笑了笑,比手请张军进堂。
挥退跑出来迎接(看热闹?)的一众官吏,张军跟着刘承旨进了他的办公室,在会客区坐定。
在张军的推动下,现在整个凤翔的办公场所都得到了全面升级。
一人一桌一椅一柜,办公室布局和现代办公室一模一样,上佐以上还有单独的会客区。
尹,少尹,上佐(长史,司马,别驾),录事参军都是单独的大开间办公室,配有秘书房。
诸判司是单独的办公桌,合署接待室,公共秘书房。
判司,也就是司曹参军事这个职务,分功、仓、户、田、兵、法、士七曹,但并不是只有七个人,而是至少十四人,多的有三十来个。各司一责。
每个司曹还有少则三个多则五个副手,副手下面还有人数不等的小吏行走办差。
像职责最多的户曹司户参军事,要负责二十几样具体工作,有记载的司户曹最多有三位判司主官,每个人八个副手,每个副手十六个听差小吏,还要另设帐房和知籍若干人。
人员最少的是田曹和法曹,只有几个副手,经常连小吏都没有。
判司以下是公共办公区,大会议室,公共休息区,而各科博士都是自成部门,有自己的独立办公房(区)。
比如市令,在凤翔就是工商管理署,相当于工商局,办公地点在东市的一幢独立小楼。
以此类推,经学博士也就是教育局,医学博士就是卫生局。不过这会儿都叫署。署才是我们的传统称谓。
局也不是舶来的,不过在古代,局的意义和现代有很大差别,是中央内务机构。对公为署,对私为局。
刘承旨把凤翔目前的户政工作情况做了一个汇报,张军听了一下,做了一些指导,然后才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此次征伐,计有三十余袍泽身奉牺牲,骨灰已存英烈塔祭祀,某此来是与少尹商议,宣慰英烈家属之事。”
“请郎君明示。”
“某以为,当在户政设优抚司署,官长以伤退军将委任,专司优惠军将家属,抚慰英烈家属,事军将伤退后事,勾结军民。”
“善。”刘承旨点头同意。不是他拍张军的马屁,是真的同意张军的这个观点。
凤翔现在除开长安,可以大声宣布自己是大唐第一府,原因何在?不就是因为兵强马壮打了大胜仗吗?
这是军事力量带来的繁荣富强。
作为一府户政长官,他自然不反对对军人和军人的家属施行一些特殊政策。
“那便如此,立署后,某与少尹当亲自以优抚署之名前去慰劳英烈家属,自此应为惯例。此事当从速。”
大唐实际上有自己的军将优抚条例,而且往上往下相比,要比前后的历朝历代都完善,都更有人情味。
大唐历代皇代都曾下诏对军将的优抚做出解释和安排。
不征孤丁,免杂役徭赋,设孤老院和养病坊,数次调整退役年龄,军官退伍等同于官员致仕。
还有善存孤丁家中父母满六十就要强制退伍等等,而且有一系列的国家补贴。
一个人当兵到五十六岁以后退役,就可以带着全家人每年去官府领补贴了,虽不能大富却能满足温饱。
包括规定军士每五百人必须有一位医师随军以及若干常备药品,如果做不到,将领要被抽六十军棍。基本上就打残了。
伤病退役军人退伍以后,社会地位也比较高,会被委以地方吏胥,比如里正和坊长,坊市令之类,全家都会得到尊重善待。
但大唐并没有设立专门的优抚机构,以上业务都是兵部兼差户部并管,具体施行上也比较粗犷,难免有疏漏不及之处。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然后张军就把自己的想法一一给刘承旨讲解了一下,把写好的东西拿给他用来借鉴。
刘承旨大概翻了翻,有些疑虑:“郎君,是否抚恤过重了?”
张军给出来的抚恤政策相对于这会儿的大唐那确实是太重了,都不能用翻倍来形容。
“军士以命相争,换来某等安逸享乐大好生活。命值几何?”
刘承旨想了想,点了点头:“某与长史司马另议就是。”
这就是大唐官员的做事方式:不是你长官坚持我就听你的,我还要和同僚们商量一下。
张军没什么意见,交待完了事情和刘承旨又聊了几句就离开了,去找高庆。
高大郎接受了张军的安排,担任了凤翔工业企业管理办公室主任,商业总公司的总经理,在外面单独开衙。
他的办公室用的就是原来朱泚的老衙门,曾经的大唐太尉府,也叫白虎节堂,相当有面儿。
凤翔两府两县四个大衙门,现在分别是军政中心,户政中心,工商业总公司和卫尉署。
凤翔的卫尉署其实只是借了这个名字,干的是军法局的事情,兼管仪仗武库武器守宫等责,还有后勤事务。
当然,这都是临时的,张军马上就会开始动手进行凤翔府体制改革,户政这边成立政务服务中心,军事上建立四大部。
第274章 矿冶不足
在高庆的办公室,张军还意外的遇到了颜古。
张军对这个颜古的印像比较深,不是因为他的工作方面,是因为这小子升官还演了一出范进中举,让张军记忆深刻。
颜古掌掌冶监,在具体工作上和高庆的工业企业管理有一点点交叉,来这里也正常。
而且在唐代可没有什么坐班一说,上班时间串串岗溜达一圈儿去拜访个谁都属于正常现像,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唐宋(北宋)两代的官员真的是最幸福的,福利好工资高假期多又不用强制坐班。
北宋的官员甚至可以公款游山玩水搞聚会,而且还形成了一种官场文化。比如醉翁亭记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见过郎君。”
“咦?颜古。你在这里做甚?”张军冲给自己拱手的高庆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办公室里面的环境,随意的坐了下来。
椅子还是有点硬。有点想念海绵。人的欲望其实就是这么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滋长起来的,永远也没有尽头。
“郎君,是职下请颜少监来此议事。”高庆帮颜古回了张军的问话。
张军点了点头:“现在都有哪些坊作通了店铺?情况如何?”
“郎君,职下请颜少监来此也是为坊作之事,现在已是季秋,京畿眼见着就要落雪了。
因为郎君所制石炭炉与火炕已是城中家家必备,现在已经单设了铁器坊来生产炉具铁釜等物,现在的事情是,生铁产量有些跟不上来。
主要是韩监丞处用量日增,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出几分来,职下只好请颜少监来想办法。”
“可有解决的办法?”张军便扭头去问颜古,招手让他俩坐下来说话。
“回郎君,京畿之地周遭凡铁铜之矿已经尽数在册,我凤翔诸地实是所产不丰,职下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正与别驾商议。”
张军点了点头,同意颜古的说法。
凤翔现在辖六藩,实际上京畿周边都是他的实际控制区,但不得不说,这一片儿的矿产,尤其是铁和铜确实少。
而铁和铜却是这个年代最重要的矿产。没有之一。
张军想了想,对颜古说:“绛州有铸炉三十,某已着人看守,你安排人手去接管过来,附近矿区依例处置。”
大唐这会儿有铸钱炉九十九座,绛州一地就有三十座,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产量是全国的二分之一。
张军即然拿下了河中,无论如何这个大铜矿也不可能交给别人。功劳可以让,但矿产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他许了好处让李抱真过来打绛州的重要原因,不想马燧经手。他这会儿还不想得罪马燧。
大唐这会儿全国有铁矿一百多处,铜矿五十几个,年产生铁一百多万斤,产铜二十万斤。这个数据其实并不准确,只是记录了官府纳库的数量,实际上要比这多的多。
就比如铜,记录二十万斤,但实际上只是铸钱一年就要用掉两百一十多万斤。或者是铸钱的这部分并不计入产量?
不过,从这几年开始,冶矿业发展的比较快,主要是国家放开了管制,‘凡天下出铜铁州府,听人私采,官收其税’。
开明的冶矿政策促使大唐的冶矿业正在快速蓬勃的发展。
“可是可行?”高庆一听张军让颜古安排人去接手铜矿和铸币炉,耽心的问了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无妨。”张军摇了摇头表示这只是小事情。
现在大唐最能打的部队在他手中,各地的藩镇军队还要进一步整编,养部队不花钱哪?而且他也不打算继续铸铜钱,中国铜矿储量并不算多,铜的用处又大,铸钱实在是得不偿失。
用银币不好吗?还是金币不好看?
钱币这东西本来就是国家说了算,交换价值也是人为定义的,并不是非得铜不可。
张军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琢磨了一会儿,其实是在大脑里调资料。不是经常用到的东西稍微需要一点点时间来调取。
“拿地图来。”
高庆起来去他的书柜里拿了地图过来铺在张军面前。
现在凤翔各个部门都不缺地图,而且是那种精细到吓人的地图,而且是印刷出来的。
张军搞的印刷厂已经投产了,第一份产品就是张军所画的地图。这东西需要用到的地方太多了。
不用张军吩咐,高庆直接把铅笔递到了张军手里。
张军点头表示感谢,定了一下,抬笔在地图上勾画:“梁州,洋州应有铁矿,可着人去寻。”
“河东多石炭,这里应有铁矿,石黛也是甚多。这里有金……”
很快,张军就把陕西山西周边铜铁煤石墨等等这会儿能开发冶炼的矿藏标示了一遍。地点也许不是十分精确,但也相距不远。
必竟现代和古时的地理位置上还是会有些误差的。
但这些还不足以解决更大的问题。
想发展,铁是绕不开的资源,不管是武器还是工业离开铁都玩不转。
而以大唐这会儿的发展来看,到805年才超过两百万斤,远远的达不到张军的需求标准。
而且张军这边又是锅又是勺又是煤炉子的,还加大了对铁的需求。但这是无法避免的,节流不是办法,开源才是未来。
张军在地图上来回看了半天,和脑中的资料一一比对寻找合适的地方。
“颜少监,冶矿所需人力械使可是充足?”
“郎君,冶矿只需熟练者数人即可,余众只需蛮力。”
张军摇了摇头,这么粗犷的冶炼方式,难怪效率这么低。不过变改需要时间,需要一点一点来,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行的。
想了想,也就有了主义。
放下铅笔,张军说:“铁矿之事,某来想想办法,你们这边督促各矿便是。”改进冶炼的事情和他们两个说了暂时也没用,得找老韩头。
“诺。”高庆和颜古应了下来。
“别驾。”
虽然高庆现在是凤翔府工业商业管委会主任,凤翔商业总公司的经理,但是这会儿也没有合适的职位,所以张军就没调整,还是以别驾相称。
“铁器作方面,还是要先保证韩监丞处为要,余者……某来想想办法,暂且缓缓。”
“诺。”
“竹纸与印刷诸事如何了?”
现在所有的工坊都要在高庆这边登记在册并接受这边的监督审查管理,包括征税。这个以后肯定要调整。
“竹纸已按郎君所授之技造作,职下因不知具体,不敢肯定是否如郎君之意。印刷之事却是无碍了,只要纸张得力即可。”
“嗯。那你二人继续忙吧,某去韩监丞处看看,明日去西园。”
“送郎君。”
“免了。”
第275章 行文南诏
在知礼的年代生活,生活中就随时充满了各种充满礼节性的虚伪的敷衍。
一边拱手抱拳嘴里叫着送客脚下却是纹丝不动,一边嘴上习惯性的推拖谦让脚步停也不停。所有人都已经非常适应了这种方式。
张军心里想着事情从高庆办公室这边出来,在不停的送郎君的呼声中骑上马回南城。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铁坊作,而是先去了县衙,也就是李应右卫尉署的办公室。
“长史可在?”
“见过郎君。长史在办公室并未出行。”
咦?都这么顺嘴了吗?听着还蛮舒服的。
张军点了点头,偏首看了看门口两边的八字墙。
两块白底红字的大牌子挂在左侧:大唐国凤翔府戎军需后勤部,大唐皇家陆军衙门军法部。额匾上三个大字,卫尉署。
左侧斜壁前架着惊堂鼓,鼓后墙间立着数根诽谤木,右侧斜壁前则立有数根粗柱,外有栅栏包围。
惊堂鼓诽谤木还有栅栏缚柱这些都是老县衙的配置,包括衙前的柱坊。
张军叫李应右不要拆掉,还拨款给修缮了一下,算是留做纪念的意思,必竟这也是一段历史。
惊堂鼓其实就是登闻鼓,摆在皇宫外就叫登闻,摆在州县衙前就是惊堂。
而诽谤木其实就是今天的华表,本来是立在那里让百姓贴大字报的,可以诽谤君主官员,提出意见和建议,后来就沦为了装饰,喻意公平公正。
诽谤这个词本来是褒义,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贬斥之词了,同样下场的还有勾结等等。
唐代的登闻鼓还是可以敲的,共设鼓五处,位于东西北三都和上都长安。长安有两架,分别位于东内和西内,有专门的登闻鼓司管理。
哪一面鼓响了都会由皇帝亲自过问。西都凤翔的大鼓就摆在张军的府衙正门。
宋代,登闻鼓基本上就成为了摆设,官员才可以敲,但是官员除非是下定决心不想干了,谁没事会去敲?
明代连官员敲击也制定了很多限制,到了清代更狠,敲鼓不问冤事,先打六十杖再说。
从宋代开始,以下告上,以民告官本身就被定义为一种罪。这就是儒家礼学,文化人搞出来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滚钉板应该都知道。
大唐事实上是州县两级管理制度,州县两级主官都由皇帝裁定,由户部行文任命,相当扁平,政令通达效率也比较高。
道是监视巡察衙门,不是实际行政级别,也不实设官员,一般都是由亲王嗣王遥领,后来才出现了实职,也就是节度使。
节度使实际上扰乱了大唐军事政策税收户政各方面的正常秩序。
为了扼制节度使就又搞出了行军节度使,越搞越复杂,越乱。这也是大唐中后期开始动乱的原因。社会基础失衡了。
张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恢复健全州县制度,去掉节度和行军节度,统一军政两极,恢复行政上的平衡稳定。
只有平衡稳定了,才能谈到后面的变革。这个次序不能乱,更不能急。
事实上,张军很庆幸自己是来到了大唐,这是一个思想上开放奋进又宽容的时代,是军事政治财富鼎盛的时代。
别的都不说,就说老百姓,大唐是实际上历朝历代老百姓活的最自由,最尊严,最富裕的朝代。
这个老百姓就是指社会底层的人,不管是农民还是奴隶。
不管是秦汉还是宋元明清,和大唐相比在这方面都是远远不及的,老百姓都相当凄惨。包括文化人拼命鼓吹的北宋。
古书上的民可不是指我们现在说的老百姓,这个要搞清楚。
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什么与民同乐等等等等,也不是说要和现代意识里的老百姓一样。庶民庶民,非嫡为庶,非官为民,也就是我们嘴里常说的寒门了。
他们在读书,从军上选择自由,有资格参加科举,也可以从商。我们现在所说的老百姓以上资格全部没有,需要用命去争取一线机会。
而张军,就是想要打破这种固封了千年的现像,让老百姓成为真正意义上老百姓。
“郎君。”李应右随着通报军士从门内出来,拱手唤了一声。
“长史。”张军笑了笑,和李应右并肩往里面走。
在门外等候通报迎接,这是对李应右的尊重,是给李应右在一众官吏和军将们面前抬架子,可不是张军摆谱。
“郎君不是去了刘少尹处吗?”
“是,还去了见了高别驾,正欲去寻韩监丞。不过,有件事须与长史商议,便先来了此处。”
“郎君可是欲立府尹?”
张军兼着凤翔府牧,这个牧是一府的最高军政长官,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身份,并不是实职。
府的最高行政长官是尹,军事最高长官是都知兵马使,是府牧的长佐。而长史差不多就相当于秘书长。
自从玄宗李隆基在天下设九个半节度使,敕封大祚荣(渤海国),南诏王和回纥可汗之后,节度观察使和牧就渐渐成了实职。
节度使和牧的权限极度膨胀,在辖境内人事行政军权赋税田亩水运一把抓,渐渐就成了一个一个的小王国。
皇帝的敕诏在这些‘私人封地’上渐渐失去了作用。所以说它从根本上扰乱了大唐的军政秩序,最终酿成大患。
张军在凤翔崛起后,给大家的印像有点肃正王权的意思。
而肃正王权的第一步,就是把主要行政官员的位置添满,然后把这些官员的任命交归户部,也就是还给皇帝。
因为实际上这些官员会分摊节度使和牧的权力,对他形成掣肘。这也是当初被空置的原因。
张军愣了一下,看了看李应右,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府尹之事不急。现在即使某立尹在此,户部也未必敢否认。
凤翔日后当为军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充当巨唐军镇的机要之务,交涉的时机未到。”
李应右想了想,给张军施礼:“是某唐突了。”
他明白了张军的意思。
天下的官员任命都要回归户部皇权,但凤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因为凤翔还要承担天下军力的责任,不宜上交。
李应右对这一点相当认可。
“某欲行文南诏,与长史商议一下。”没等李应右问,张军主动说明了来意。
我要给南诏王发文书。
行文,就是通知的意思。其实就是命令,不是商量。
我想做什么要什么要怎么样,通知你一下,你遵照执行就行了,没有商量的可能。
这一般是皇帝对属国外藩行使的权力,或者是上级主官对下级属官的态度。
第276章 三月之期
“未知,郎君所为何事?”
李应右问了一声。他实在是想不出理由啊。
这边大军刚刚平复了北方叛乱,而且张军搞了很多东西。
武器的研发生产,农民的土地分配,又要大开学堂,成立军校和军官学校,部队需要时间来整训重编,商业需要调整,工业需要生产。
可谓是百废待兴,这个时候去撩拨南诏?
凤翔和南诏虽然不至于间隔万里,但中间也隔着兴元成都两府,山南西道,剑南东川和剑南西川三镇节度。这风马牛的事情啊。
最关键是,南诏还贼特么能打,是大唐周边所有羁糜州,属国,封地当中最能打一个,是吐蕃的铁杆小弟。
即然是李隆基亲自敕封的云南王,大唐羁糜州,怎么又成了吐蕃的小弟了呢?
南诏这一片地方,从秦代起就没统一过,小国家无数,到唐代,在唐皇支持下才实现了统一,并成为大唐诸多羁糜州之一。
后来李隆基封云南王,南诏成为属国。
再后来因为云南太守张虔陀辱及南诏王妻反目,这才依附了吐蕃。
张虔陀也是个牛逼人物,和南诏王几次说想睡人家媳妇,被拒绝后还派人上门去骂南诏王。
南诏王也是个猛人,这哥们带兵包围云南郡,杀了张虔陀。
唐军为数不多的大败仗,有三次是败在南诏手里的,导致后面南诏王虽然一再表示愿意放下旧怨归附大唐还回云南土地,都被拒绝了。
于是只能跟着吐蕃一条路走到黑,结果成为了大唐南疆最大的威胁,甚至一度影响了陆真腊等国对大唐的忠诚。
那是南诏啊。李应右仔细看了看张军。自家郎君这是,飘了?
“取地图来。”张军环顾了一下李应右的办公室,随意坐了下来,让李应右取地图。
李应右虽然一肚子问题,还是乖乖的去取了地图来,铺平在张军面前的案几上,又叫牙兵去烧开水。
“长史可知,为何我巨唐数次三番征伐吐蕃未成?”
“职下经前不过凤翔军中一吏,此等经国大事哪里得知,还请郎君解惑。”
“我巨唐健儿征伐数百载,败绩无多,除去太宗于辽东乐浪,便是这南诏蕃地最为惨烈,你可知为何?”
“应右未知。”
辽东乐浪为西汉古郡,他当然知道,但是太宗为什么会在那边遭遇数次大败他如何得知?他又没去过。
“此两地均为大山大河之地,祟山峻岭连绵不止,垂壁悬崖多如繁星,地势险要交通无便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之地遍野。”
“原来如此。”李应右恍然大悟。他在军队里干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山川地势河流对行军打仗的影响。
要不然也不会有潼关大散关这样称为天险永固的存在了。
“可是长史知道吗?山势也分高低,江河也有深浅,各地并不统一。
我巨唐大地实则便如长安一城,状如阶梯,不过是西高东低,所以才有千江万河东流入海。
鳞次栉比,某便一一称之为平原,高原,河地,山区。以极矮者为盆地,其状如盆。”
张军简单的给李应右普及了一下基础地理知识,大概的讲了一下大唐境域的分布情况,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下几个主要分布的海拔,好让李应右产生概念。
但这东西就算是现代人想在脑中形成系统的概念都没那么简单,何况古人?讲着讲着张军就生出了制作沙盘的想法。
正好行军也需要这个,到是可以搞一搞,那东西到也简单。可以做为军校的一个课目。
张军手中铅笔顿了顿,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小册子,记下沙盘两个字。
“某稍后可制作巨唐地势总图来给你等观摩,现在先不说这个问题。”
李应右眼睛一亮。张军讲了半天他听的云山雾罩的,实在是无法想像得出来,一听可以见到实物就来了精神。
“你只须知道,某先前所画之世界之图便是这世界的陆地海洋分布,而这整个世界的最高点,某称之为世界之脊,便是吐蕃。”
“竟然如此?”
“是。观全世界之最高,便是吐蕃。若以海为面,吐蕃之地为世界极点,最高处有三千丈……长安城南城为高,最高处为两百三十丈。”
有了长安城做对比,李应右的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计较,大概有了些概念,不禁惊讶异常:“竟然相差如此之巨?那最低处是何处?”
“大唐之最低处在西州,那里比海面还要低五十余丈。这些待某做了沙盘你自去了解。”
张军摆了摆手,接着说:“某要与你说的是,因何我巨唐屡次败于南诏,又为何数次征讨吐蕃无功而返。”
“便是在于高度不同吗?”李应右直觉这事儿肯定是和高度有关。
“正是。”张军点了点头:“于平原山地栖息之人,猛然间至高原之后,便会发病,轻则无力,重则丧命,无药可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应右一下子就贯通了,喃喃而语。
“而常处高原之人来我平原之地,不但不会不适,反而更显精壮。”张军又解释了一下,用铅笔在地图上吐蕃,南诏勾勒了一下。
“吐蕃自高原而下之路有数条,但可供行军之处却是不多,长史应该都清楚。”
“某却是知晓,不过,这与南诏何关?”
“平原之人,只需择高地训练适应过后,便可于高原之上生息自如,这便是吐蕃多次掠我边民的原因,并非屠杀,而是畜民。
而自雅州及北至安西都护,高原尽在吐蕃之手,稍有动作便会促其警觉,也与某西域计划相冲。”
张军在南诏上用手指点了点:“某要蓄兵于此。自古云南便是巨唐属地,姚戎嶲三州是我巨唐州府,香城,善巨为剑南东西川之地。
长史代某行文异牟寻,以三月为期,着南诏尽还三州诸地,某可为其在陛下处美言,敕免其与其父之罪过。”
其实南诏建国的时间并不长,到了异牟寻这会儿才是第三任国王,还不到五十年。国力相当可以。(其实是第四代,他爹刚要继位就挂了)
不过在归附了吐蕃,尤其是异牟寻被吐蕃第四十一代赞普牟迪曾波从赞普钟降为日东王以后,吐蕃开始大量掠夺南诏的物产资源,使南诏国力不断下降。
这也是后期为什么南诏数次想重新归附大唐的主要原因,被剥削急了,自己又干不过。
“可是此地有什么讲究?”李应右通了一些但又有很多未通,脑袋里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路径,没明白张军的意思,便问了一句。
“大军只须在此操练半年,便可于吐蕃境内纵横无碍了。”
吐蕃每次从大唐掠了人口回去,就会让这些人在次级高原生活半年左右,然后再进行分配,这么多年下来,大唐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是因为什么。
主要是这会儿没有地理概念,实在是难以有人想到这个的原因,只道是汉人到了吐蕃便会生病,生死由命。
你这会儿出去和所有人说,说吐蕃那边比我们这里高好几千丈,氧气不够,你看看你会不会被打成猪头。
“若三月期至,南诏不归还如何?”
“某便走上一遭便是。”张军看了李应右一眼:“三月之期,想来也够了。”
“缘何不以陛下行文?”
“陛下是国君,某只是个府牧,南诏何必劳烦国君?况且如果发生意外,中间也好斡旋。行文当抄送陛下亲启,要言及保密。”
“诺。”
第277章 治铁之术
行文这个东西张军搞不太懂,也写不来,交待了李应右以后就抛之脑后不再想了,和李应右说了一些关于后勤各方面的事情,张军便出来去寻韩老头。
他现在事实上连书文格式都搞不太清楚,就只会给皇帝写报告,因为只需要开头备注一个增字就可以了。简单。
敕书到是会写,可是没有资格,那是皇帝专用的。
至于强硬的向南诏索要被占领土的事情,是真的想要为攻打吐蕃做准备,在此练兵吗?
当然不是。
攻打吐蕃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需要着急的事儿,张军对于西藏高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儿。
那种苦寒之地,物资匮乏人口稀少,又被佛教控制,拿来何用?
相对于吐蕃这种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地方,张军感觉还不如打打南诏和真腊的主意,东南亚还是相当不错的。
而且吐蕃别看现在这么强势好像挺强大似的,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了,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频频出击侵拢大唐南欺天竺和南诏的原因。
为什么?要活不下去了。
吐蕃是以佛教治国,搞出了大乘和小乘各种教义,从皇帝到奴隶都是佛教徒,结果就是全国上下布满了寺庙,僧尼的地位至尊崇高。
出家当和尚尼姑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已经影响了国家的运转。
和尚尼姑是不事生产的,还要占据大量的资源享乐纳福,在民间和军队中的地位甚至已经超过了皇室。
别看藏传佛教是吐蕃皇室成立的,经文也是他们组织写出来的,但实际上皇室对佛教的控制力并不高,而且还越来越低。
这东西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你要它尊崇,那它自然就会膨胀。
现在的吐蕃国王赤松德赞还有一年好活,然后他的儿子在位上被人毒死了。
第四十一代赞普牟迪曾波只在位了七年,就被他爸爸的妃子那囊氏给设计干掉了,原因是781年他杀了那囊氏的儿子。
从牟迪曾波开始,吐蕃王室和僧尼之间的矛盾就开始爆发,皇帝的寿命也越来越短,从四十二岁不断下降。赤热巴三十一岁,朗达玛二十七岁。
主要原因就是僧尼的爆发。
为了国家生存,吐蕃皇室不断调低僧尼的资源,到朗达玛宣布国家不再供养僧尼,他们需要自力更生,然后就开始一个一个的被僧人给弄死。
最后吐蕃轰然而倒,进入了分裂时代,国力一去不返。满打满算也就是还有个五十来年。
所以为什么要费劲巴拉的去打?
张军感觉只要自己拿下西域和南诏真腊,把吐蕃封锁住,他可能死的比攻打还要快,甚至根本不上五十年那么久。
十年一大关,这一关都不太好过。
原来历史上他这五十七年其实是用大唐和南诏的资源换出来的。
所以为什么要打?一群生长在世界最高原上的奴隶制野蛮人,搞出来的佛教反而害死了自己,张军感觉攻打他反而相当于救了他。
圈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多好。
那为什么张军突然就生起了向南诏发难的心思了呢?
都是被铁矿给弄的呗,张军需要铁矿啊,需要大铁矿,起码能支持住自己现在的需求。
天下几大铁矿他都知道具体位置,但是渤海那边太远了,以这会儿的交通状况,目前只能在近一些的地方想办法。
那还有比攀枝花合适的地方吗?攀枝花在哪?姚戎嶲三州便是。理由都不用找,这里还真是被南诏占去的大唐土地。
但是这个理由他没有办法和李应右等人说,他又不是神仙,去都没去过的地方你就断定那里有铁矿,还是大铁矿?
所以,那就收复失地吧,这个理由皇帝都得支持。
而且还能顺便疏理一下两府三镇。这边没有动乱,他还真没有动这几个节度使的理由,结果这不正好就顺便了。
什么理由?借兵呗。你们那么多部队养着干什么的?如此收复国土的时候不正好需要么?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张军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刀刃。
成立军区的事情需要提上日程了。
张军骑在马上琢磨着日后的发展。
剑南西川节度的位置相当重要,是锁死吐蕃的重要一环,不容有失。
至于军区怎么设立,这件事情反而是最简单的,现代七大军区了解一下。
你当军区是那么简单就成立了?那是多少人各种分析下来的结果,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周全了的,包括地域之间的平衡牵制。
“郎君,到了。”武怀表提醒了一声。
回来以后,武怀表已经升了官,现在是队正。原队正王如意被张军调去了霹雳营,准备把霹雳营扩充成团。
张军重新调整了牙营的编制,成立了陆军警卫团,武怀表这边则已经脱离了警卫团建制,编为亲卫督察队,全队满员六百人,暂时大部分空缺。
虽然老队长去当了团长,而自己才管着六百人,但是武怀表相当开心满足。
废话,虽然只是一个队正,可是管着……要管六百人,皇家陆军亲卫督察队,一听这名字就不一样啊,咱是亲卫。亲的。
张军停住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抬头看了一眼铁坊门前新增建的柱坊:凤翔铁器坊。
这是弄起来注册商标了么?
其实老韩头去请李应右题字的时候,要的第一幅字是天下第一铁坊,换来李应右一个白眼。
然后老头想写凤翔第一坊,又换成凤翔军器坊,最后李应右不耐烦了,直接给写了个凤翔铁器坊。
理由很简单,李应右,张良,高庆,刘承尹这几人已经被张军交待过了,要有保密意识,要建立保密机制,注意保密重要坊作设施。
细作这个词大家都不陌生,一点就透。
尤其是铁器坊作和紫阳观,这可是凤翔如今的两大杀器,机密里的机密,当然要保密起来,还天下第一坊,生怕夷狄细作发现不了么?
大唐的国策以及对外政策太过宽宏了,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状态,强大是一回事,粗犷也是其中的原因。居安不思危呀。
要不然造纸冶炼各种技术能特么传到欧洲?
守门军士一溜小跑进去通报,张军也没管他,下了马负手走进大门。
进来十几步,韩监丞已经一路小跑迎了出来:“郎君,见过郎君。”
“慢些慢些,丈人啊,你可不是青年壮汉,千万小心些。”
“哈哈,谢郎君担忧。老夫骨头尚硬,尚能挥起重锤。无妨。”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丈人可是凤翔脊骨,若是损伤某当悲痛不及。”
“是,老夫日后必会注意,免郎君担忧。”
张军伸手把住韩老头的手臂,两个人并肩走进坊内。
这个时候流行这个姿势,若是看中,重视或者表示亲近,就会这样把着对方的手臂走动说话。说实话张军挺不适应的,不过老韩头必竟是老人,就当搀扶了。
“丈人,某欲扩充大风团,未知可有困难。”
“有些。”老头点了点头:“冶钢费铁,铁料不足终究是顽疾,高别驾与颜少监都找老夫交涉过,还是无夫未曾谦让。”
“某已与别驾还有少监言过此事,须确保铁坊用料,然后才谈其他,丈人放心便是。”
“如此,某便放心了。郎君,那个炮,经过数次试制,现已可达百炮不裂,唯十数炮后便会发热烫人,膛口清理起来也颇为费时。”
“以何材铸之?”
“老夫叫人混了白铜在内。”
因为炼钢不易,张军让老韩头试验不同的材料制炮,最后果然又走到了铜上面来。到也没有出乎意料。
为什么明清火炮都是铜制?铁炮搞了上百年依然烂的掉渣?裂呀。冶炼工艺太低能。
现在张军这边不缺技术,但是缺原料,对铁的需求实在太大了,所以老头又琢磨起了铜。
还是需要加大铁矿的开采冶炼才行。
“丈人,不如择工匠数人,悉数去诸铁矿冶所察验,传授增进冶炼技巧,以求增产?”
“可是不好使铜?”
“丈人,铜矿更少,须铸钱币,而且此物日后尚有大用,用来铸炮终归是可惜了。”
张军摇了摇头:“某会尽力开辟铁矿,丈人无须耽心。”
“职下便去著了冶铁之技,着人去各处矿场授业,以期增产,郎君也宽心些。”
张军顿时感觉很欣慰,两个人达成了一致意见。
第278章 铁模铸造
张军虽然脑中有关于治炼的相关技术手段,还有一些配方,但是必竟那是现代的东西,和大唐这会儿的差异还是有些大的。
他指点一下关键,增加一些钢的硬度韧度都没有问题,但是让他指导冶炼过程……那除非能弄来电。那就没有问题了。
球磨一上万事皆宜。可惜不能,所以还是需要老韩头帮忙。
为什么是帮忙?这会儿的技术那可是私人的,是人家吃饭的本事,就是皇帝也不能巧取豪夺,就别提让他无私的拿出来传授了。
现在老韩头这一点头,这情是真的大了。
“丈人安心,日后,凡以丈人之术治炼钢铁,均以万数之一算计,每万之一便给丈人斗米之数,以年计付,如何?”
用你的技术专利,以后每生产钢铁,按总数的万分之一给你提成。每万分之一给你算一斗米。
也就是说,如果产量达到两百万斤,那就是两百斗米。按大唐京畿这会儿的米价,差不多是40缗,也就是四十贯钱。
这也就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五品正官一年的工资了。老韩头现在是军器监丞,正七品,一年工资二十五缗左右。
但是这个产量可不是两百万斤就能打住了,随着时间慢慢发展会越来越多。
当然了,也不可能一直给到永远,那不可能。而且以后技术还会升级更新呢。
“以十年计。可行文各处,凡创新改革技术,得以增进产量品质者,无论工农,均按此类。”
张军灵机一动,没想到顺势搞出来一个专利法来。不过也不错,相信会刺激很多匠人投入进来搞研究开发。
“如此,谢过郎君。”老头也没推托,直接谢恩。
“那便如此,去请长史行文吧,以后便如此类。”
“怕是还需郎君上书一道以做说明,将来有何冲突官家那里也有凭证。”韩老头提醒了一声。
这事儿张军得写一份报告去皇帝那里报备一下:我这里打算按照这个计划推行一个什么政策了,请陛下了解一下。
节度使是有很大程度上的自治权的,可以因地制宜。
但是现在张军正在帮着皇帝收拢权力,那就不好独断专行了。
但是事情又必须要办,那就用报备来缓冲一下,自己施行,皇帝了解,到时候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皇帝如果感觉可行的话,还可以以试点为由隔断时间以后进行全国推广。
皇帝向节度使学习什么政策方法的事情时有发生,也不算什么。
不过这事儿估计李适不会干,顶多也就是往张军身上推:这是凤翔的政策,你可以去找他,他同意他就给你钱,和朕无关。
估计李适真能干出来。
这事儿对张军来说无所谓。比如铁,你把东西送来,我感觉行那我就给钱,想空手套肯定是不太可能。
另外,张军还得和皇帝报备一下关于机构改革方面的事情,让皇帝心里有个数。其实就是表示一种尊重。
比如凤翔府掌冶监。这个从少府监掌冶署移植来的部门,张军是准备发展成国土资源局的,级别也从正七品下给调到了从四品下。
这事儿肯定要和皇帝说一声,讲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设想的,以后的安排调整等等,让皇帝心里有数。这样以后也就不会显得很突然。
再说做为一方诸候,大唐这会儿实际上的霸主,没事报备一下请示一下,也是让皇帝放心的意思,拉拉关系。人都在于相处嘛。
张军没有推翻李唐的打算,但是有改变李唐的计划,这事儿后面还是需要皇帝来配合的。
而且还有个事儿,张军想请李适来凤翔参加皇家陆军军官学院的开院典礼,怎么说皇帝也是名誉校长嘛。
还有凤翔府学院也要举行开学典礼,设置小中太三级学院,也就是小学中学和大学,面向全民招生。
大唐有系统的办学方针,但受时代限制并不普及。
唐代的学校就是国子监,国子学习的地方,分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分别面向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员子弟。
律学、书学、算学则面向八品以下子弟及庶人。也就是寒门。
此外,国子生、太学生、四门生学习儒家经典,律学、书学、算学学生则是学习技术。
国子监有两个,一个在上都长安,一个在东都河南府(洛阳)。两监统管全国的教育事业。
在大唐,流外官员的子弟上学都是件相当不易的事情。
把李适拉过来,也是向黎元宣布皇帝支持平民子弟和军士读书的意思,给李适拉拉声望,也给这事儿加个保险。
暂时来说,学院还没有办法向贱户开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必竟这就是这么个时代,张军也得照顾社会阶层相互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一步到位。
其实就算是向平民子弟开放书院也势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会受到官员阶层的强烈反抗。只不过张军并不会太在意他们就是了。
我在自己的地盘上搞,你能怎么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形成了即成事实以后,阻力自然就会慢慢下降直到接受。
但是贱户不行,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敢触动的。
这个事情得慢慢来,比如先吸收贱户子弟参军。
事实上各藩镇的军队里都有贱户,只不过都是炮灰,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翻身,立功也一样,他们的功劳改变不了出身,也升不了官,只能得到一些物资上的东西。
即使是这样,他们的生活实际上也比汉代的奴隶要好多了。起码还给分地分屋,能养活自己。
韩老头发现张军又在走神,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一下:“郎君,虽然火炮还有缺陷,但铁雷方面发展良好,经过数次改进,现在已为投车专产了一种,威力更大。”
张军挑了挑眉毛:“可有成品?”
“有。另外,某着人尝试以钢铁制投车,也略有小成,也请郎君尝试一下,如果感觉可以,那么就可以量产了。”
“铁制投车?如何发力?”
“职下是受了郎君复合铁弓的影响,参考铁弓发力之法,在投车上试制了一下,情况尚好,比寻常投车略强。
不过铁制投车身形要小巧许多,职下以为这也是个进步,更易于携带。”
“善。”张军点点头给了肯定。如果这个成功了,对凤翔军的战斗力说算是一个推动。
“丈人,全军刀枪换装需要多久?可有计算?”
“若只问刀枪,以某之算计,半年足矣。但若是问及铁弓和投车,某也无法做答。”
“铁雷产量呢?”
“此事无虞,此物造作简单之极,只要紫阳观火药没有问题,可月产三万颗。”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想,找过纸笔画了一下:“试以铁模铸之,应该可以增加速度。”给韩老头详细的讲解了一下铁模的制造还有使用方法。
铁模其实并不比泥模木模好到哪里去,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反复使用。
其实方法也不复杂。这些东西都差不多,有了成品再反推就很容易。
“其实铸炮也可以用铁模,可以着人试制一下,只是些许地方要稍加注意。”张军又换了张纸,给韩老头讲了一遍铁模铸炮。
这是清代龚振麟的技术,可以说在当时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铸造技术了,可惜,生不逢时,连技术也跟着默默无闻。
到是被老外拿去认真的学习研磨了一下,并且加以改进升级,最后就成了他们的技术。
老韩头是专业人士,思路一打通便豁然开朗了,闭目琢磨了一会儿心里就有了数,又拿出随身的小本子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了一下。
张军也没打扰他,一直到他记好了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张军这才开口说话。
“某再说一下炮。炮管无外乎受热,胀,震动而损伤,所以需硬,韧,固。一是炉温问题,高炉吹风可提高温度,这个就不说了……”
张军又给韩老头讲了一下炼钢的事情,提高钢的硬度韧度和屈服度。
主要是高炉的一些知识和理论,在没有纯氧的情况下所能采取的一些方法,以及降碳,去除杂质,还有镍和铬的使用配比问题。
唐代这会儿已经有了镍和铬,钒,铅,铝,锡,钢,铁,铜,金,银等多种金属的冶炼提取利用工艺,只不过还没有特别清晰系统的概念和名字。
像白铜,其实就是镍铬铜合金。他说不出来讲不清楚,但是做的特别麻溜,连比例都相当精确。
“……可在此时加入白铜,配比按百数之三,或在百数三到四之间即可……”
“某所说诸端,也未必就是成功,但可一试,就拜托丈人了。待试过后某再与丈人商议。”
老头听的如醉如痴,小笔记记的板板整整,听了张军这句话忙躬身施礼,叫了一声张师。这是感谢施教指点的意思。
刚才拿出冶炼技术时心里那点多多少少的郁闷之情尽皆散去。
第279章 李适应邀
一年一度的捣衣时节又来到了。
张军还没去过这个时代的南方,那个传说中十万大山亘绵,河流湖泊大泽交织,瘴气毒虫遍野的百越之地。
不知道那边的冬天是个什么样子,百姓是不是也要年年捣衣。
但整个北方都在捣。
不管是正在恢复繁华的长安,还是新起之城凤翔,还是乡野山村人家,澎澎的捣衣声从晨起一直绵延到夜晚。
据说这已经是尾声了,前面的声势更壮。
富贵人家正在把夏天的衾衣拿出来,往里面填上用来御寒的绵布麻絮,捣制平整便成了冬衣。
而贫寒人家只有麻,御冬更像是在走一个程序,效果完全不计。
‘十上不第’罗隐有首《雪》: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就算京都长安,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瑞雪丰年不过是富贵王侯们拥炭裹裘之际发出来的奢糜之声罢了。
史书向来是歌功颂德,为上位者发声,从来不会落一笔在底层百姓身上,即使富足如大唐北宋,饿殍也是寻常之事。
聂夷中《伤田家》: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田家》:父耕原上田,子劚山下荒。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
又有皮日休《橡媪叹》:山前有熟稻,紫穗袭人香,细获又精舂,粒粒如玉珰。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如何一石馀,只作五斗量?(节选)
国库的充盈,上层社会的富足,都是从底层百姓的骨血里剥榨出来的。自古如此。
于是张军决定去看一看。
南方太远暂时够不着,京畿之地他没有资格管,也就是在凤翔周边走一走,看看真正的贫苦人家,尤其是贱户如何过冬。
他现在还做不到达济天下,但起码可以保证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论良口贱户都能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不至于饿死冻死。
正好他也要去西园转一转。顺路。
这段时间每天忙着处理政务,和李应右张良讨论军事问题,和韩杜两位监丞研究技术工艺,和高庆谈商业发展,和刘承旨谈民政要务。
另一边还要关注时事朝事,关心边关城防,军队训练,军校教务,事情多的好像永远做不完,忙的不可开交,连宝贝小娘子都有些冷落了。
于是张军决定去西园,看一看造纸印刷的情况,看一看好久不见的猫熊滚滚,也顺便陪一陪小清禅冬游。
“娘子每日藏身宅院,也一起出去走走吧,舒缓一下筋骨,放松放松。”
张军给小清禅用绵布兜裆,换上利于行动的束衣胡裤,嘴上和媳妇商量着,劝她也一起出去转转。
大唐的风气比较开放,女人上街呀着衣呀什么的这些都没有什么约束,但终究大家性格不同,大娘子便是个宅的,平日里就在后院转,极少到外面去。
她对出去逛街半点兴趣也没有,到是对裁制服装有着极大的爱好,一教就会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要不是现代的服装款式实在是有点多,张军这点储备早就被她给榨干了。
“奴奴……”
“娘娘去嘛,清禅想和娘娘在一起,耶耶也会欢喜的。”小清禅在一边助攻。
大娘子莞尔一笑,伸手在清禅头上摩了摩:“那便去吧,奴奴去吩咐一下。”转身去后面安排。
“哦……娘娘应了。耶耶,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张军笑着在女儿的粉脸上香了香。
这一趟出差走的时间有点久了,回来的时候小清禅都有点不太敢和他亲近了。
张军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又获得了女儿的芳心,不由便更加的喜爱。
“耶耶,我们是骑马出去么?”小清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束衣胡裤,有些跃跃欲试。平时大娘子可不会给她这么打扮,也禁止她骑马。
“今天不骑马,清禅和娘娘坐羊车,耶耶骑马在一边护卫。”
“如何不给清禅骑马?”
“现在是冬日了,风大清冷,而且走的有些远。等回来耶耶再陪你骑马。清禅可是不想陪娘娘坐车吗?”
“……不是,清禅喜欢娘娘的。”
‘母爱’的力量是从古至今的,小清禅赶紧辩解。你可不要污我清白,我对娘娘可是极为喜欢贴心的。
张军哈哈笑起来,看来自家的小棉袄也没少被母爱的阴影笼罩啊。
古时候,家里孩子的教育都是由母亲负责的,父亲也不能过多干予,一直到成年,才从母亲的手里交给父亲进行外面的安排。
所以严父这个词语实在是近代才出现的东西,古时只有严母。孩子小时候其实和爸爸接触的不多:妻妾成群了解一下。
一个孩子不成气便会说家教不好,这个家教就是后宅的意思,是指妈妈没有教好。家风不正也是这个意思。
大娘子安排好了家中诸事,又为了穿什么出去开始犹豫,总感觉这件挺好那件也不错,可是这件好像又不太合适,那件也像缺少了什么。
张军哭笑不得,强硬的指了裤装让她去穿戴。出门坐车什么的他感觉裙子实在是不合适,也不方便。
唐代有裤子,是从游牧民族传过来的胡装,不过只是在军队里比较盛行。
唐代女子有穿着男装的习惯,所以胡裤也是有的。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背带裤,可以参照欧洲小丑装的那个大直腰筒裤。
之所以做成直腰筒形是便于穿脱,吊带就好理解了,必竟这会儿没有裤带,用绳子系即不舒服又不好解:这会儿没有棉布。
穿好后外面再罩上常服把背带掩住。
这也是女子喜着男装的原因,骑马出行行动坐卧都要方便轻快许多,女装即长又曳层数又多,还特别透露,总归是有很多不便。
大娘子带着几分娇羞的去换妥了衣裳再出来。
她的娇羞实则缘于兜裆布,必竟平日习惯了坦诚相见通风透气,这一下子实打实的捂住压住了,总会有些怪异的感觉。
张军围着大娘子转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家三口从房里出来去东厢较场。花奴屁颠屁颠的赶紧跟上,欢快的吐着舌头。
“红蕊,把花奴抱好了,莫要使它乱跑。”张军叮嘱了一声。
一会儿到了西园如果见到了滚滚,弄不好这小东西就成了猫熊的夜宵。松狮大战猫熊?可得了吧。
张军全家出游还是挺麻烦的,大小娘子的白铜羊车,管家侍女乘坐的马车,还有拉着常用备用衣物用品的牛车。
大大小小五辆车,在两百军士的护卫之下开出府衙东较门,顺着大街往凤凰门而去。
一路行来,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肃立,站在街边给车队行礼。
南城几乎都是军属,这是凤翔军众对他们的王的尊敬与崇拜。
兴建新城,开商辟市,惩治街霸,衡定物价,兴军荣属,厘田减赋,兴办童学,一手打造了如今兴盛繁荣的凤翔城。
又贵为郡王太保,执节六镇,率凤翔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荡寇平叛一力平定天下。这就是神化一般的人物。
现在谁要在凤翔的大街上高呼一声张军是贼,只怕顷刻间就会被乱拳捶死。
他们相信,那个骑在马上一身紫袍的男人会带着他们一直战无不胜,一直如此幸福快活的生活下去。
……
皇宫里的冬天永远会比民间来的更早一些。
在这初雪未落的季节,大明宫内各殿已经烧起了炭火,铜制的薰炉不断的升腾着热气。
“诸卿如何看?”李适赤着脚站在榻上,一只手负在背后,侧脸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树上的一个鸟窝。
已经是孟冬时节,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早就落光了,鸟窝便显得特别醒目起来,只是这种醒目又带着几分悲沧的感觉,让人心生孤寂。
远处的槐树,柳树这会儿都光秃秃的,往日布满了浓郁生机的大明宫中此时一派肃杀。
太液池水这会儿水色幽深,对面没有了枝繁叶茂的屏障,抬眼便能看到跑马楼和长生殿的一角,有宫女持物匆匆走在殿外的小路上。
张军自从凤翔起身以来,最长的一份上书报告的删减版正在被诸相传阅。
重臣的上书是由皇帝亲启的,他认为可以给大臣看便给大臣看,如果皇帝感觉不合适就会封存起来,或者像这样删减一下。
删减过后的报告隐去了关于军权政权还有赋税的一些‘不合时宜’暂时不能公开也不适合讨论的内容,只说需要疏理天下诸节度,还政于户吏两部,整训军队。
这些没什么不能给诸相看的,都是需要大家商量的事情。
另外就是张军请李适,李勉,李晟还有李泌到凤翔参加童学启学典礼,为大唐皇家将官学校揭幕。
也就是书院和军官学校的开学仪式,希望李适能够亲临指导。
另外,张军想和李勉讨论一下吏治的事情,和李晟讨论一下军事相关,和李泌控讨一下财政问题。而这些都需要李适在场,所以就一起请了。
当然,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话不能这么说。
张军说的是自己才疏学浅,初次治理地方,有很多事情需要向皇帝以及诸重臣请教,希望皇帝不要拒绝自己的请求。
李勉是首相,大唐军政事务的大总管,一人之下。
李晟是中书令兼右神策都将,是决策机关的老大,又是禁军副总司令。
李泌的官职要稍低一些,不过是大唐的钱袋子,职判度支。这可是实权的财政官,相当于大唐总会计师。
这哥们一直官做的不大,但是偏偏一直受到皇帝的喜爱,肃宗的时候就喜欢他,把他留在身边,以低职行高事。
后其他归隐,肃宗又是盖房子又是送仪仗的。
到李适这又是,跑到梁州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泌召到身边事事问询,回京后马上让他做了判度支,掌管一国财权。
后来才拜了宰相。
只不过充相后没几年就病死了。
这是个能人,在军政财外事各方面都有见地,很有才能。
说实话李适这个性格能没把大唐折腾黄,这些老臣起到了镇鼎乾坤的作用。
只不过到这会儿也差不多了,这几年这些老臣们就会相继去世,大唐开始风雨飘摇。
“启办童学,开启民智,臣无异议。”
李勉是个相当有远见的人,对张军要大力开办童学是支持的。
“此将官之学,闻所未闻。”李晟对军官学校有些疑虑。
“某却颇感其巧妙。增言为将者,首重其心,次重其勇,这将官书院便是令诸将修心之地,首倡忠孝之义,再举用兵之策。大善。”
李泌可不管面对的是谁官位多大,有什么说什么,想怼就怼。
不过大家都是老臣,也都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都不以为意,对他的意见也能重视起来。
他能因为什么事和李适申诉十五次……其实就是堵着李适吵架。
后来,马燧李晟因他得以活命善终,还有顺宗李诵都受了他的大恩。
李适想废太子,他指着李适的鼻子骂:“你亲儿子不想用却想用侄子,你是不是傻逼?”
“以爱卿之意呢?”
“臣以为,如今大唐平定,陛下正该巡视地方,善佑民众安定军心,以示皇家天恩。”
李泌和张军长谈过几次,对张军的感官印像很好,对张军的各种见地也颇为赞赏,心里自然是支持他的。
第280章 郞君还我
即然首相和心腹都支持李适巡视凤翔,这件事自然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给张军回信,这边准备出行。
皇帝出行不是简单的事情,需要做各种准备,一应仪仗车马物料械使要准备,随行人员名单也需要讨论拟定。
这些和张军都没有关系,他也不知道。
此时张军正在和滚滚较力。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滚滚看到张军直接愣在了那里,站在那俯着头张着嘴像是在考虑,盯着张军看了半天。
“怎么?不认得某了么?”张军过去拍了拍它硕大的肚皮。
滚滚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张军拍过的肚皮,又抬头看了看张军,汪的叫了一声。
“哎哟,还生气?你怎么这么小气了?”张军伸手又去它肚皮上揉了揉:“长这么多肉不就是用来摸的吗?”
虽然张军没来,这边的军士仍然每天喂养着滚滚,它也习惯了每天来这里大吃一顿,睡一觉再回山上去。
这么几个月下来属实胖了一圈。
滚滚感觉自己被污辱了,伸出大巴掌向张军推过来。
一人一熊就这么支撑在一起较起了劲儿,憋着力气想法对方扳倒。
大娘子牵着小清禅站在十几米外都要被吓晕过去了,瞪着眼睛话也说不出,不敢看还挪不开眼睛。
到是小清禅不害怕,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要不是手被娘娘牵的紧紧的怕不是就跑过去了。
红蕊站在大娘子身侧也是紧张的要命,怀里的小花奴被她无意识的越抱越紧,都要吐舌头了。
“娘子不用耽心,此獏兽并无凶意,只是在与郎君较力。”陪着一起来的张良在一边小声劝大娘子。
“司马如何知晓?”
“獏兽若犯兽性,会以爪撕齿咬,娘子细看,滚滚爪锋内敛,虽张口发声却未扑咬。这是与郎君嬉戏。”
“清禅也想去。”不清禅看着耶耶和猫熊滚在一起玩心大动。
“那可不行,滚滚是兽,未免不知轻重,虽然没有恶意也怕会碰伤了大娘的。”张良又蹲下来劝自家小郡君。
“耶耶都不怕。”
“你家耶耶力大无比,獏兽也不是对手,大娘还小,将来大了必然也是可以的。”
“嘻嘻。”小清禅很是受用,开心的笑了起来。
“那个,总管娘子,花奴怕是快被你勒死了。”劝慰了小的,张良又解救了花奴,一时间只是感觉心累。
红蕊被张良提醒才发现花奴的样子,不由脸上一红,瞪了张良一眼便低头抚慰委屈的花奴去了,好在狗是贱的,撸摸了几把便欢快起来。
这边,张军和滚滚势均力敌。
滚滚没用锋爪尖牙,张军也没用手攀足蹬的技巧,就是拼蛮力,结果未分胜负,一人一兽仰躺在竹床上大声喘气。
“数月未见,胖是胖了,气力也是见涨,照这么下去再过几月我怕就不是你的对手了。”张军一只手在滚滚的大肚子上揉搓。
滚滚呜咽了一声算是回答。
张军坐了起来:“我有孩子,那便是我的妻女。你有没有老婆?有几个孩子?也不带出来给我看看。”招手让大娘子带清禅过来。
大娘子见了张军招手没反应过来,主要脚下是软的,想走也走不动。
小清禅没有大人的心思,也不怕,挣脱了娘娘的手欢快的跑了过来。
听到声音,滚滚翻身坐了起来,俯头看向跑过来的清禅。
“这是我家大娘。叫清禅。”张军伸手迎住闺女抱坐在腿上给滚滚介绍。
滚滚盯着清禅看了看,伸头过来闻嗅,小清禅咯咯笑着伸手去摸它的大脸。
大娘子在这边看着獏兽向自家闺女伸过巨口差点昏倒,被红蕊一把拉住:“娘子,没事的,郎君在呢。”
大娘子心慌意乱,眼泪都出来了:“郎君,把清禅还给奴奴。郎君。”
这感觉,像是张军要拿自家孩子喂熊似的。
其实张军也不是全无防备,用自己的身体把小清禅护卫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侧角来让它们接触,随时可以跳开。
让滚滚熟悉一下小清禅的味道,女儿也算是摸到了猫熊的大脸,张军站起来抱着清禅走到大娘子这边。
把清禅交到大娘子怀里,伸手帮她抹去眼泪:“某有算计的,不用怕。”
“奴奴,不怕,奴奴就是,就是,”大娘子脸上飞起红霞,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话。
张军看的心喜,笑着凑过去就在大娘子脸上亲了一下:“好了,某错了,下次不许。”
大娘子的脸瞬间就胀红的要滴血了一样。
红蕊和张良在边上诧异的看着张军。郎君在给娘子认错?
只有小清禅喜欢的笑起来,伸着小脸叫:“耶耶,耶耶,还有清禅。”
张军笑着在女儿小脸上反复亲了几下。
滚滚在竹床上叫了一声,张军回头看过去:“你是要回家了么?”
滚滚又叫了一声,翻身起来,把餐盘里的肉叼在嘴里,扭头看了张军一眼,扭着大屁股向竹林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张军一眼。
“去吧,哪天把你家娘子和小郎君带出来给我看看。”张军摆了摆手。
“耶耶说话不算。”小清禅突然来了一句。
“耶耶怎的说话不算了?”
“耶耶说要拿猫熊给清禅养起的,结果,耶耶却是自己养起了。”
“耶耶说话要算的,不过要等一等。滚滚是成兽,你养不得。等哪天得了小猫熊便拿回去在府里陪你玩耍。”
爷俩拉了拉勾,清禅这才放过了张军。大娘子有些耽心:“郎君,真的使得么?”
“娘子安心,若是从小喂养,便如花奴一般,并无危险。”
只不过张军说的这个小,怕是和大家理解中的小不太一样。现在的人可不知道凶名昭著的獏兽初生之时会像个没毛的小老鼠一样。
只是怕是得之不易就是了。
别看动物园里拿个苹果就能把人家孩子换走,野生的你试试?苹果?脑袋给你拍烂。
“现在滚滚日日都会来此吗?”张军问候在一边的现任熊猫饲养员。
“回郎君,是的,滚滚已熟识了喂食,每日此时都会出来寻肉,若是给的晚了还会发脾气,似幼犬般吠叫。”
“每日都会带些回去?”
“近大半月每日如此,若是不够还会索要。”
张军点了点头,笑了笑:“怕是真如某所说,滚滚要有小郎君了。”
亲卫端了水过来,张军洗了洗手,又给小清禅洗了洗:“摸了动物就要洗手,它们身上总有些小虫子会沾到手上的。”
“可是并没有。”
“我们看不见而已,确是有的,便如灰尘一般。”
“哦。”小清禅看着自己的小手有些发呆。
“走吧,便去纸坊看看。”张军擦了手吩咐了一声。
大家便前呼后拥的向西园南角上的纸坊走去。
整个西园此时已经大体修建好了,用石头铺了路,建了小桥,树木草丛也经过了清理,视野上开阔了许多,景致也好看起来。
此时草木凋零,西园内到是并没有彻底荒败,只是萧瑟了许多。
“园中要发现许多猫熊踪迹?”张军问负责西园驻守警卫的营长。按大唐武职这是一位镇将,正七品下,散致果校尉。
如果有勋,那就是云骑尉,和张军身上的朝请郎同级。
“回郎君。某等人员活动在西园之南部,维护已开辟区域为主,北部尚未探查清楚,不过,园中獏兽应有十数只以上,详情未知。”
西园虽然围上了,但因为建设纸坊和印坊等等,还只是在南边山丘下开辟了一块地方,大部分都没有进行仔细探索。
平时守卫会进行小范围的巡逻,镇将所说的猫熊便是在巡罗中发现的。但并不准确。
“不急,等雪后草木消逝,再调派些人手过来把园内巡探一遍,也好规划整理。园内诸兽不要惊扰,只须防卫不要伤人即可,任其自生自灭。”
这边的动物都算是熊猫的口粮,在一定范围内就是一个食物链,张军不想破坏它。
和熊猫的关系可以慢慢处,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儿。
纸坊和印坊有自己的围墙院落,这是为了安全,和驻军的营地交叉在一起。
军营很大,正中是张军一家的别院,边上还有几个院落,那是给凤翔的军政领导们预备的,可以来休假或者散心。
园里的小桥都是就地取材的竹桥,走上去有些颤颤巍巍的,很舒服。不是弄不起石桥,而是没必要,竹子的就挺好。
张军牵着小清禅慢步的竹桥上,打量着周边,小清禅也瞪着大眼睛四处乱看,一副好奇的样子。
平时都憋在府里,出来的机会太少了,对什么都好奇。
“此处河沙到是不错。”张军看了桥下一会儿,点了点头,扭头唤来营长:“着人去前面浅滩处挖沙,要过筛,粗细分开存放。”
“诺。郎君,需挖多少?”
“呃……”张军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脚下的竹桥上,用脚踩了踩:“便如这竹桥一般的台子,铺一尺半厚即可。
……总有个两三桥的样子便够了。此次便够了。日后可去园外寻偏辟之地另挖备用……城外可有沙场?”
说了半天张军才反应过来,城里大兴土木的搞砖瓦建设,怎么可能没有专门采沙的地方?
“有的,城周共有五座沙场。长史言挖沙毁河,不宜过多,而且不许于一地久挖,要换着地点,故具体在何处某须去询问。”
这是张军当初交待的事情,不能盯着一个地方不停的挖,挖到一定深度就要换地方。挖沙会改变河床河堤的形态,隐患很大。
尤其在这个时候,河流众多水势又大,每年都要时不时的发作一下,要是凭着人们乱挖一气,说不上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过沙场的沙是用来建筑的,要求并没有那么高,达不到张军要求的标准。
“去信长史,令他行文各沙场,以细筛把所得之沙尽数筛选一遍,择出的细少某有大用。”
“郎君,这细沙择出后可要择地存放?”
张军拍了下脑门:“是。便在城外择地存放吧,列为军官学院供给。还有胶坊,叫大量制了胶来,日后也须供给。”
营长也弄不明白怎么的沙子就成了军官学院的供给军需了,也不敢细问,诺了一声应了令,着人快马回城去通知长史。
“耶耶,你也要玩沙子么?”小清禅摇了摇张军的手,小声的问了一句,眼神里都是淘气。
府衙后宅整修用了很多砖瓦结构,沙子是必不可少的,小丫头看样子是没少去折腾。玩土玩沙子好像是小孩子的天性,不分今古。
“是啊,”张军笑着点头:“耶耶也喜欢玩沙,而且玩的很好,清禅要不要学?”
“要。可以吗?”小清禅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马上收起笑容小心的往后看了一眼大娘子,冲张军嘘了一下。
“娘子,”张军回头唤大娘,把小清禅紧张的抓紧了他的手。
“某要在此做些事情,你我便在此小住一些时日吧?”
“奴奴听郎君的。”
“家里若是牵挂,便着红蕊回去伺弄。”
“是。”
从饲兽台到纸坊有一段距离,左近一里的样子,走到半途张军耽心小清禅会累,便把她抱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肩上。
小丫头特别喜欢耶耶和自己做这个游戏,银铃一样的笑声就没有停息过,咯咯咯笑的痒人。
其实可以骑马或者坐车,但是张军感觉大娘子平日里就窝在屋子里,走动的太少了,这会儿便让她多走走。
“人是动物,常常需要动作起来,便如此一样行走对身子也是好的,令脏腑加强。娘子平时就是过于安静了,要多动一动。”
大娘子嗔怒的看了张军一眼:“是。奴奴依郎君的。”
张军看的有趣儿,伸手在大娘子头揉搓了几下,顿时把大娘子羞的掩面奔逃。
纸坊在园子的最南端,东南角上,依托着园子的南围墙,角塔暸哨就在纸坊上空,在上面可以把纸坊尽收眼底。
第281章 开宗立户
切削,浸泡,漂洗,蒸煮,粉碎,磨浆,抄池,挤压,揭纸,晾晒,分切,包扎。
十几道工序十几栋竹屋,屋和屋之间廊桥相通,围成一个大半圈。
对面就是工屋饭堂,是工人们休息睡觉吃饭的地方,还建有澡室和洗衣房。
大唐的打工人是要带家属的,宿舍便是一间一间的宅子,都有个小院子可以种些菜,养些猪鸡鹅类。西园里禁止养犬,主要是怕惊扰了獏兽。
这会儿造纸即不漂白也不添加什么化学成份,属于天然无污染的生产工艺,只不过造出来的纸张和现代相比肯定是有些粗硬,也比较厚。
即使是用树皮或者麻也是一样,出来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所以才有黄色白色桑色之分。
唐代也是有竹纸的,只不过工艺上比较粗糙。
唐代最好的纸张是蜀地所产,浣花溪畔纸坊百数十家,连绵数里络绎不绝,每日里牛马之声相闻。就是杜甫盖草房那里。
蜀纸,蜀锦,这都是皇家专用的东西。这其中就有一部分是竹纸。
蜀纸是大唐皇家指定的公务用纸,而且蜀地还是雕版印刷的起源地。
造纸在唐代属于高新科技产业,纸张很贵。
张军造纸的目的是改进造纸工艺,最大可能的降低造纸成本压低纸价。
同时也是为了家里使用方便……总用小竹片刮实在是忍无可忍啊,还不如学三哥用水洗。
不过这事儿需要一点一点来,是急不得的,前期也只是满足家庭以及衙内需要而已。
“这便是造纸?”
“这便是造纸。”
“有些像蒸饼。”
确实和蒸馒头差不多,只不过就是蒸笼大了点儿。
破碎,研磨都是半自动的,用了水力传动,而且效果和效率远远超过了牧畜或者人力。
张军带着媳妇女儿参观了一下造纸流程,还充当解说员给她们详细的讲解了一下。
到不是说让她们学会什么,而是让她们了解一下造纸的不易,工人的操劳。
也动了手。他带着大小娘子亲身动手去筛纸浆,揭纸,让她们体验了一下亲手造出纸张来的乐趣儿。
“好,后面便是日晒,待干透了便得了纸张。”
大小娘子都有些兴奋,巴不得太阳就大一点,下一秒就见到亲手做出来的纸。
在纸坊‘玩’了半天,天色昏沉下来,便回别院用了飧食休息了。
第二日,大娘子用了小食便带着侍女们收拾打理别院,张军带着小清禅去喂猫熊,和滚滚玩了一会儿看着它打包回家,这才回转来去了印坊。
印坊在大唐并不神秘,算是一个随城可见的高端生意,但凡州城寻个两三家都是可以的。
张军在西园如此隐秘处建立印坊,并不是想印刷一些反动传单什么的给自己造势,他不需要。他是想试制活字印刷。
这东西有些惊世骇俗了,必须加以保密,等成功了可以量产了再看情况是不是放出去。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专利法,更不可能有什么王命必达,稍远点的地方政令信息就会不那么通畅了,所以才有土皇帝,县官不如现管等等一些说法。
所以,不管是工匠还是手艺人,保密就成了没有其他路的选择,能不能保守住秘密就是发家致富传宗迭代的保证。
张军一走几个月,印坊已经运作了几个月,完成着凤翔政策公文,童学课本,诗词经赋各方面的印刷业务。
自己雕版,用的就是隔壁竹纸坊生产出来的纸张。
这边也是一圈院子,堆着原料的,制作车间,雕刻车间,印刷车间,晾晒库,钉装车间,包装车间和成品库。
张军带着小清禅看了一圈儿,到处仔细查看了一下细节地方。
这边对防潮防雨的要求比较高,不能有一点闪失,不像纸坊那边,漏了就漏了,无所谓。
这边异味就有些大了,处理板材的油漆有味儿,印刷的油墨也有味儿,印出来的成品书还有味道,还都比较冲。
一路上小清禅都皱着小眉头用小手捂着口鼻,只管用大眼晴到处看。
张军也没管她,就是一路给她讲着过程,告诉她书是怎么做出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工人们要付出多大的辛苦。所以要爱护书籍。
小清禅有点想动手印一印来看,但看到印刷工人两手的污黑直接就退却了。太吓人了。
张军也没办法,这个时候印刷就是这么个样子。
看了一圈下来,张军来到雕刻车间找车间主任:雕师张子寿。算起来两个人还是三服的堂兄弟。
张子寿是庶出子,也就大家平时所说的寒门子。
一个家族的庶出子弟一般就是围绕在宗氏嫡传身边,为嫡传子弟提供服务,打理家业家产,算是家族的核心管理团队这种。
因为大家是一个祖宗,幸福生活全部来自于祖宗传序,自然也就轻易不会产生背叛。
他们可以读书,也能参军或者参加科举,能力强的就能出人头地,自立门户,但大多数都在祖宗的余荫下生活着。
生活质量上更是参差不齐,富裕金贵的有,贫困潦倒的也有,破家散财乞讨贩售的也不少。所以才叫寒门。
但是他们有名有姓有出身,可以读书科举,努力就有前程,这是底层百姓没有办法相比的。
庶民也称平民,就是平民百姓。但可不是现在所说的平民百姓。
庶民平民只是指庶出没有官身而已,这些人的出身个个都是有来头的,可不是那些良口贱户能够相提并论的。他们就没有姓。
如果说良家子还可以当兵,那贱户就完全是没有任何社会权利和政治权利的人。
这个良家子最开始其实也并不包括良口,后来慢慢才放宽了指标。
古代的社会阶层那是相当的壁垒分明,完全没可能有混淆或者突破的希望,连通婚都是被法律禁止的。
就像张子寿,虽然和张军是一个曾祖,在外人面前他也是张氏族亲高人一等,但在嫡出的堂弟张军面前,他就是一个家仆样的存在。
更别说现在张军可是蒲州张氏最牛逼的人,没有之一,包括他们的上两代人物。
当朝太子太保,六镇节度使,西都府牧,一己之力平定天下战无不胜,已经是整个大唐今年最闪亮的政治明星。没有之一。
什么马燧李晟浑日进韩游瑰戴休颜等等等等,在张军面前都是黯然失色。
张军的祖父做过上州刺史,营田使,他的父亲曾经贵为副相,但此刻都被张军比了下去,光芒不再。
不过,张军在家里并不是嫡长子,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基本上也就是自动开宗立户了,有了开枝散叶的资格。
以后,他还是出身蒲州张氏,是蒲州张氏的族亲,但他的后代会被看成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家族传承。
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但实际上和蒲州张氏已经没什么太大关系了。相互之间也只是亲戚间的礼尚往来。
除非他回去家族接任族长,但这有悖大唐长幼有序的伦理观。
这也是古代家族成长繁衍的方式,那些千年世家都是这么不断分支散叶成长壮大才能维持千年不灭。
当主支溃灭,他这边自然就会成为新的主支持续家族的传承,整个家族的附庸就不会散掉。
而张子寿,就是家族送给他的礼物,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听,但这就是事实。
一个新家族的建立不是简单的事情,方方面面的人才必不可少,这都要从老家族里拆分继承过来。这是开心的事情,家主乐见其成。
“见过家主。”
“你我兄弟,无须多礼。清禅,叫伯伯。”小清禅怯怯的躲在张军身后歪着小脑袋看着张子寿,糯糯的唤了声:“伯伯。”
“这便是凤翔郡君吧?果然可爱至极,难怪天子也甚为欢喜。”
张子寿在身上摸了摸,解下压襟玉块递了过来:“某身无长物,便只是一个意思。”
张军是张子寿的‘从弟’,就是堂兄弟的意思,实际上清禅该称呼从伯。叫伯伯就是表示不用分那么清楚,是亲近的意思。
张军没拒绝,叫清禅接了道谢,说:“哥哥太过客套了,自家人不必如此。某寻哥哥是有正事相商。”
“家主直言便是。”张军虽然客气亲近,但是张子寿可不敢,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就是家仆。
家主这个词可不是能随便叫的,首先你得是族人,或者主家赐了你姓氏承认你的族人身份,这是仅限于‘一家人’的称呼。
像外来的管家仆役奴隶侍婢等等都只能叫郎君,亲近一些叫阿郎,叫家主是犯法的。
家主,就是族长的意思。
张军叫人烧了开水来,和张子寿小清禅坐下来喝水说话。想念茶叶的日子。
“哥哥可知,是否有哪种木料雕后不腐不残,经得起反复利用?”
“家主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就比如这副雕版,”张军拿过一个半成品的雕版来摆在面前:“单取其中一字,是否可行?”
第282章 活字不易
“如果从此雕版当中,只单取一字,”张军比划了一下:“是否能保证其坚硬?便如印章一样反复使用。”
“那便雕刻印章便是。”张子寿还是没明白。
印章在唐代有很多种叫法,一般是文官为玺(宝),武将为章,商贾为记。
张军属于高级武将序列,故称印章。
张军摇了摇头,想了想,指了指雕版上的一排字:“便如这一列文字,把每一个单取出来,若是欲印这句话,则如此排列。
明日若某欲印另一句话,便可随意拆排成另外一句话。明白了吗?每个字都单独存在,可以随时任意排列。
便如你的姓名,张子寿,我想印成张寿子,或是寿子张,便随心排列即是,无须重新雕刻。”
张子寿看着面前的雕版如遭雷击,半天眼也未眨,面色渐渐潮红起来:“若如是,刊列经文只须重新排列,便可不必雕刻新版了。”
“对对,正是如此。”张军拍了一下巴掌。可算是听明白了。
“某以为,如此可省诸多人力物力,方便迅速。”
刻雕版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那是一刀一刀划出来的,中间有一个失误便要从头再来,而且雕刻之人还要能识文断字,通晓书法。
整体要求不是一般的高,一个工匠从学徒到出师成为雕匠要少则五年多则十年,那是用刻刀和木头硬堆起来的。还得学写字。
这也是为什么书籍昂贵短缺的一个主要原因,成本太高了,效率又低。
而且好的雕匠,或者说印刷厂基本上都控制在各大家族手里,为家族提供服务,严格控制外流。
寻常百姓连读书都不易,成为雕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大唐,匠户的地位有点高,和明清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将作大匠位列从三品,妥妥的大员,还有喂马的,制铁的,都是受人尊敬的人,地位很高。
像大唐的马政教父张万岁,皇帝见了他也会下马和他打招呼,相当牛逼。
万岁这个名字在唐代以前很常见,并不是指皇帝,也没有喊皇帝万岁的习惯。
北宋赵匡义上台以后,万岁开始逐渐成为皇帝的专用词了。比如寇准就因为这个被贬过……有个精神病人在大街上拦着他喊万岁。
“哥哥说的正是。某建此印坊便为试制此法,某称之为活版。某试想过以木,或胶泥,或者干脆以金器来制模,请哥哥助我。”
“家主有令,子寿自然莫有不从。不过……”
张子寿伸手摸在雕版上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以木制恐易开裂,以泥制需烧制,易变形,而以金制……如何镌刻?”
张军摸了摸脸没接腔。
他要是知道怎么搞早就搞了,还用专门去请了张子寿来?虽然是一家人这也是欠了蒲州张家人情的,以后得还。
不过他心里也并不别扭,蒲州张氏是他这具身体的本家,有生育抚养之恩义。
而且后面又派过来的工匠护院管家侍婢好几十人,个个都是细选出来的优秀员工,这是真的够意思,还送了铁器犁具,十万缗钱。
这可是真真的巨款,张军的工资一年全部算下来也就是一千缗左右,略高于他这个职位北宋官员的一个月。哭。
其实对于这些大家族来说,十万缗钱真心不多,但这是心意,得领。
而且真正值钱的是给过来的这些人,这才是财富,大家族真正的底蕴。
“若以木刻,需择硬木以油浸渍,将养,或者可以,可以试试。胶土,某不懂烧制,须寻匠作一起尝试。
金制嘛……想来只能铸造,但字形比划如此纤细,如何能铸造得来?可能只好做大字了,那就失了意义。”
张子寿一看就是个学术型的,也没用张军应答,自己在那思考着开始一样一样分析解答,然后否定再解答再否定。
张军听了一会儿,看小清禅也是没趣儿,就牵着女儿悄悄的从房子里退了出来,走远了些去说话。
“耶耶,可是很难做得?”小丫头关心起爸爸的事业来了。
“嗯,有此难作。不过没关系,耶耶不急,可让伯伯慢慢尝试。”
“清禅也有为难的时候,想也想不明白,或是有时候睡一觉就通了,有时候睡一觉也不得。”
“清禅也有为难的时候?和耶耶讲讲。”
小丫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扭捏了几下:“此刻没有,清禅开心的很。等有了难心事再告诉耶耶。可好?”
“好。清禅说如何就如何,耶耶都开心。”
“耶耶,带清禅去看看紫奴和玉奴吧?半天没见了,也不知道吃了饭食没有。它会不会想我?”
“耶耶不知,想来,也是会想的吧。”张军哪知道马会不会想人,又不想骗孩子,只好如实回答,牵着小清禅往马厩去。
可怜的花奴,有了小马,小主人已经把它忘了,根本就没提。现在就是偶尔才和它玩一下。
其实想一想,人未必不是这个样子。
最忠诚的往往也是最被忽略的那一个,就比如女人心中的好永远不是那个把什么都给了她的人。因为太容易了。
小马已经喂过了,被照护的很好。
张军带着小清禅给几匹小马梳了梳毛发,玩了一会才想起来正事。
“怀表,着人回府,去请见韩柳两位监丞,说某要匠作,挑手艺好的,木,铁,泥作都要,一定要手艺好经验足的。”
“可需让两位监丞亲自来一趟?”
“不用,让他们做事重要,只需几个匠作即可……每样来两人吧。”
武怀表诺了一声跑到一边去安排。
等用了晌饭休息了一会儿,大娘子和清禅还在睡,张军出来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活动了一下身体,叫武怀表陪自己走了几趟槊,这才感觉身体轻快了些。
到是把个武怀表累的冒汗。亲卫军将平时没有重武器演练,尤其是武怀表,基本上是当个秘书加助理在用,操练的就更少了。
“日后亲卫队也要操练起来,如此体力如何随某杀敌?”
“诺。”武怀表感觉相当委屈。他们是亲卫呀,又不是干这个的。
“不服气?不能上阵杀敌,你难道不思进取吗?如何赚取军功?”
其实以后别说武怀表,就是张军自己上阵撕杀的机会也注定不会太多,或者说就不会有,张军只是督促他勤加操练而已,必竟有个好身体还是很重要的。
午时一过,派回去的亲卫带着几个工匠到了,过来见张军。
张军和几位工作道了辛苦,带着他们去见张子寿,一起讨论制字模的方法。
我们在书上看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很简单的一句话。
这东西到底是不是毕昇发明的不讨论,咱们就说这个难度,那真的是不容易。
只是一个字模就不是那么好做的,用什么材料,刻多大,怎么烧制保存防止开裂,这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所以才说他伟大。
现代印刷的铅字活版都说是从欧洲传过来的,但欧洲从哪学的?不过是一个轮回而已。
真正伟大的是我们的先祖先辈。
加上张子寿的徒弟,十来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开始商讨,吵架,相互挑毛病说服。
张军做为一个完全的外行没参与,看了看就退了出来。让他们试去吧。
纸坊这边正在按他的要求制胶。
张军也不明白为什么造纸的人会懂制胶,但好像这会儿就是这么个模式,不管是树胶皮胶还是什么胶,基本上都是从纸坊里出来的。
是熬纸浆的时候不小心熬出来的?这个真没人知道。
反正张军说想用胶,自家纸坊的坊长问了要干什么,需要什么样的粘度以后,就安排人去做了。张军也不懂。
这东西熬制的时候味道还挺大,很冲,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有点上头。好在这边空旷,风也大,存不住什么气味。
营长带着一个连的军士在挖沙,这么冷的天一个一个打着赤膊,身上热汗腾腾的。
张军叫他们小心不要破坏了堤岸,这些军士就站在没膝深的水中,也是蛮辛苦。
张军去看了看,这边沙子的质量确实好,很细也很匀,就是和他记忆里相比颜色有些偏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域的原因。
这个到是无所谓,做好形状以后反正都要涂色的。
转了一圈他发现自己没事做,就去印坊叫了两个木匠作出来,指挥他们做模板。
他要做沙盘,需要一个很大很结实的架子,还要有结实厚重的底坐。
这个简单,木料又不缺。两个木匠作商量了一下便一起动手,半个时辰两具沙盘底架就搞好了,大厚木板子加了筋,那是相当结实。
就是太重,好在这东西也不用移动。
“日后可会变形?”
“请郎君放心,木料经过烘烤,只要不以水长时日浸泡都不会变形。”
“那就好。去叫军士,将筛好的细沙抬过来吧,便倒在这里,铺平即可。”
上半部的大木槽子有一尺深,装平了沙子那是足够用了。
其实看着大,装满了也不过就是五立方左右,没多少。打制底座槽体的时间营长那边带着军士就挖够了。
沙子筛出来,又用火烤了一下让它干透,用箩筐抬进来倾倒在木槽里。
所有人都是不明所以,不知道张军这是要干什么,反正怎么指挥怎么行动。都很好奇。
到是熬胶费了些时间,这东西有些相当复杂,要添加几种东西在里面,反复的熬煮搅拌,不过到了后面味道就少了许多,也能看得出个大概来了。
“可有染色?”
“有,郎君需何颜色?”
“绿,蓝,黑,褐,黄,”张军想了想:“五色够用了。”
“郎君……”
“嗯?”
“不知郎君,要这黄色如何用?”
张军恍然,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某做此物便是给陛下看的,无妨。”
黄色不能乱用,那是要犯忌的,搞不好充军发配或者杀头都有可能,也难怪坊主这么一问。他是张军的家臣,要替家主着想。
第283章 言之不预
纸坊坊主的提醒让张军的心里很暖,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某永远不会谋逆,所行诸事皆有分寸,丈人安心便是。”
这个老坊主得有五十多了,是属于张氏的赐姓家仆传代,忠心耿耿的家臣。
“某在蒲州听闻,言当今胸狭善妒,心疑擅变,总想着郎君需事事谨慎一些。老朽虽不曾有过半寸官身,但官位越高越如履薄冰的道理还是知晓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杀头不至于,流放个三千里是足够了,还是终身不得遣返那种。
这就是典型的时代特征了。
仆奴侍佃是没有什么国家思维的,更谈不上什么忠君爱国。他们心中眼中只有家主,家主就是他们的未来,福祸相依。
这四类依附在官贵人家为生的人群,什么都靠主家给予。他们虽然连户藉都没有,但事实上生活水平各个方面是要高于普通百姓的。
一旦失去主家的庇护,他们马上就会从云间跌落谷底,等待的只有凄惨和更凄惨,别无二路。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古代很容易就能培养出死士的原因。
而且这个群体相当庞大,极品重臣家里动辙就是数千丁口,甚至能组建起私人部队。
张军属于是后起之秀了,这才在凤翔开府多长时间?现在家里已经接近两百口子人了。
“在某这里,不要把自己当成仆婢,”张军想了想对坊主说:“某需要忠诚,但会把你等看做家人,而不是附着之物。
家中不论侍臣,都可以随时出藉立户,凡所生儿女都会有名有姓,良口加身,便是要脱籍单立门户也可直说,某着人安排田亩屋舍。”
“某信郎君。家中儿郎若想从军呢?”
“那便从军。不过从军当吃苦,某不会因为曾经过往而轻度军法。”
“那便谢过郎君了。小儿不思劳作,只想从军,某也想他凭功夺户,为郎君之臂助。”
张军点了点头笑了笑。真是不分今古,家家都个熊孩子,当父母的也真是没有容易的。
然后便想到了自家的小清禅,不由一笑:“去准备吧,陛下正在准备出巡,在陛下抵达前此物必须做好。”
“陛下要来凤翔?”
“是,我请陛下来巡视,请陛下及诸相来为童学开蒙,也另有事要与陛下诸相商议。”
“郎君真乃天人。”坊主由心的夸赞了一句。
在这个年头,你当了官得了权,但不一定就是成为了皇帝的心腹爱臣,但是你能随时把皇帝还有宰相们请到百里开外见面,那就一定是了,而且还必定是了不得的重臣。
从大唐开国至今,这样的事情也是少有耳闻的,不,是闻所未闻。
凤翔虽为西京,属京畿之地,但距长安近三百里,这可不是现代一踩油门就到了,这个年代已经是极远的距离了。
自家郎君一封书信就能把皇帝和宰相请过来为童学开蒙,这代表着什么?
坊主老头明显的主荣臣耀,兴奋的搓手顿足的,就要手舞足蹈了,连呼喝声都大了些,小跑着去催工匠们抓紧干活。
张军绕着木台转圈,在心内算计着沙盘的制做过程和一些细节,在脑中勾勒图形。
“耶耶。”聚精会神中时间走的便有些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禅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军扭头看去,小清禅牵着大娘子的手站在门外欠着头往里面看。
“睡醒了?”张军走了过去。
“耶耶不乖。”
“嗯?耶耶怎的不乖了?”
“耶耶不睡晌午,还偷偷跑出来玩……耶耶,清禅想挖沙土。”
“耶耶不是在玩,耶子在做地图。等做好了清禅再看,好不好?”
“好。清禅可不可以和耶耶一起?”
“只能看,不能动。这个要用胶,小孩子碰不得。”
小清禅就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大眼睛就在沙盘上晃来晃去的眼馋。
张军扭头看了看,过去用撮板弄了些沙了放在空旷的地方:“这些便与你,但要小心不能弄到眼内,也不可以吃。”
“清禅不是鱼鱼,不吃沙土。”
“好。”张军伸手在女儿头上揉了揉。小东西,简直要把自己萌化了。
……
做沙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纵使张军有着数据化的大脑,也足足搞了四天才算弄了个大概,中间还毁过一次重来。
纸坊出来的未知胶水相当好用,粘合度很高,就是有味道而且干的有点慢。不过问题不大。
张军搞了两架沙盘,一块是西起大散关,东至东都河南府,北及延州,南抵金州安康县,不是不想做的更大,但是再大细节上就很难处理了。
另一块大唐这边简略化,主要是吐蕃及其周边,也就是整个青藏高原的山川地形。估计和这个时代会有一些差异,但不会太大。
其实最大的差异是沙漠湖泊还有草原。
这个时候的青藏高原还没有后世那样贫瘠苦寒,大小湖泊多如繁星,沙漠化也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尤其是藏南,同样是河流众多水草丰郁。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些高高耸立的雪山。
不过终究是高原,物产各个方面肯定不及大唐还有回鹘。
其实很多人在都在琢磨,为什么吐蕃不去打分裂成好几块弱小也更肥美的天竺,而是非要和大唐死磕呢?还一直也没真正占多少便宜。
这个其实是文化问题。吐蕃打过天竺,而且轻松破国,北天竺的国王把靴子挂在王宫的大门上,表示这里随意吐蕃出入。
他在恒河边立铁柱为界,宣布那里是吐蕃的边境,于是整个恒河以北都成为了吐蕃的属国。
这里面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当时整个东方世界的文化都是相对宽宏的,只要臣服,就像大唐几百个属国一样,吐蕃也只是收了一些小弟纳贡。
第二是佛教,吐蕃全民信教,以教治国,这导致了他不能对天竺做出太过激烈的行为。
第三就是大唐的强大,大唐的鼎盛富足对周边这些国家有着不可抵挡的吸引力,征服或者臣服。吐蕃选择了征服之路。
事实上,正是整个恒河以北的这片土地,给吐蕃创造了巨量的财富,这才让他有了信心和大唐为敌。
说白了,在大唐和吐蕃眼里,天竺这会儿就像一个原始社会,根本不足以正视。
……
张军拿着不知道用什么毛做成的小刷子,仔细的往沙盘上刷着颜色。
胶水粘连的沙粒凹凸不平,这给他上色带来了不少麻烦,好在也不需要太过精致。
其实不上色也能用,只不过对于李适和诸相来说,估计是肯定看不太明白,到时候他讲的也累,还不如这会儿辛苦点。
绿的山和草原,蓝色的河水,黑色的城池,褐色的官道,黄色的沙漠和路径。
又要了红白两色,染出雪山和吐蕃的城市。
吐蕃这部分是脑中给出来的,估计是来自于史书上的记载整合,这个其实未必那么精确,也肯定会有缺失,不过已经够用了。
为了制作出稍微精确一点的海拔,张军自己做了一把十分尺,这会儿正被一个木匠作捧在手里观看,琢磨。
这东西做起来其实很简单,现代的米尺也不过就是一些人做出来一个铁条,说这就是一米。张军是参照了木匠作的尺,按三十公分计。
而且做为一个当初反复量过所有各种围的现代人,估计个尺寸出来基本上不会相差太多。全身都是参照物。比如十八厘米什么的。
这只是一种习惯而已,其实用这会儿的尺一样可以测量,只是用不惯罢了。
等大概把颜色刷了个差不多,沙盘上就能看出模样来了,所有的匠作围在边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敢置信。
“这便是长安?”
“这里定是凤翔,便看这三条大街,且没有城墙。”
其他的城池张军就是做了城墙表示一下,只有凤翔花了些功夫,做出了街道和大概的分区。必竟这个时候要做微缩模型实在是太耗时间了,来不及。
张军在这边忙的热火朝天,那边李适也终于准备好了,随驾的名单也定出来了,准备出发巡视西京。
也正是这一天,从西京凤翔府发出的行文也摆到了南诏王的面前。
异牟寻脸色有些难看,看了看沉思不语的一众大臣将军:“诸卿,如何看?”
“唐皇欺人太甚。”
“臣以为,此次唐皇着人来要归还三州,于礼不失,如何应对,还需斟酌才是。”
“难莫是就给了他?”
张军的文书,在异牟寻和一众南诏大臣们的眼里,这就是唐皇的意思,根本上直接就把属款的大唐凤翔牧几个字给忽略了。
“大唐,这是要开战么?”
“开战又能如何?”
“大唐北方四镇糜烂,又有淮西李希烈割据,如何敢挑衅我南诏?”
“此事,尚显诡异。”
异牟寻皱着眉头坐了下来,目光落在行文上:
……自古云南便是巨唐属地,姚戎嶲三州实乃巨唐州府,香城,善巨为剑南东西川之地,为尔等窍居经年。
现以三月为期,着南诏尽还三州诸地,可为南王在大唐陛下处美言,敕免你等往期之罪过。
若三月期至未归,凤翔大军当倾力南下,彼时仇寇,当摧枯拉朽,若有波及非军将之过。匆谓言之不预者……
第284章 睡魇之惑
“诸卿,此凤翔府牧,诸卿可知何人?”异牟寻在签名上看了一会儿,问了一句。
这会儿公文上一般不签人名,只签署官名。如果是给皇帝看才会落个名以示尊重。不写姓。
而且这些年大唐乱的像锅粥,大臣武将也像走马灯一样,各地的官长就不用说了,跑路的跑路,被弄死的弄死,今天你上位,明天我造反。
这个年头交通又不方便,信息传递相当缓慢,所以周边各国对大唐的内况并不是特别了解。
最主要是,大唐内部搅成了一锅粥,但是边塞防御始终没有什么变动,不管是守卫还是威慑力都始终保持在水准线以上。
南诏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不太清楚。他们的情报还停留在朱泚那会呢。
这一年下来大唐的情况可谓是千变万化,数月前的新闻这会儿都过期了,就不用提年前的了。这个时代两国之间半年的消息已经算是及时更新了。
“下臣一定督促此事,加速搜集唐土消息。”一位老臣拱手给异牟寻施了个礼,话里的意思就是,我们真不知道啊,后面我派人去打听。
虽然南诏这会儿是吐蕃属国,但在长安也是有办事处的,算是打探消息的部门。
在整个唐王朝这几百年间,受唐王朝的影响,包括周边诸国都没有特别的特务机构侦察打探别国的情报。
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是没有这个部门。这和做事并不矛盾。
就像不修城墙不筑边墙不禁胡人一样,大唐的自信是无与伦比的,而周边的众小国自然有学有样,感觉大唐的就是好的,就是对的。
就好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全世界对漂亮国的崇拜一样。
什么梅花暗卫,丽竞门,这都是小说影视瞎编的,并不存在。而不良帅统领的不良人可以理解成现在的刑警,和情报机构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唐除了是唯一一个不修边墙的朝代,还是唯一不设置任何情报刺探机构的朝代,大量使用外国人为官为将的朝代。豁达仁义宽宏自信
另外就是,太豁达了。现在来看,正是这份豁达宽宏害了自己。
“此事应当如何应对?”
“臣觉得,此书为唐皇所制无疑,仿借了西京牧之口,不过是试探罢了,不管某等如何应对,都不失唐皇之仪。
故以,臣以为,某等只管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下一步如何就是。
臣以为,这便像恐吓小儿,若某等给了也便给了,若是不给他却也是无奈,还能当真发兵来夺?
大唐几次兴兵,便多一次又如何?”
异牟寻站起来背着手转了几圈,点了点头。他感觉大臣说的有道理。
“那……该当如何回书?”可是这是官方行文啊,我不能不回吧?有失国体呀。
“便回就是,数次内附被拒,也曾言及归还数州,是唐皇拒绝了我王的好意,错不在某等。若想收回云南诸地……可请唐皇亲至,重敕云南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吟了一会儿,都感觉此计甚妙,一一赞同。
前面南诏确实向大唐求了几次归附,都被皇帝拒绝了,发兵来打结果又被南诏给揍了。后来朝内越来越乱,这边也就搁置了起来。
说白了就是置一口气。
地盘是你杀我重臣抢去的,你说还就还?要还也是我抢回来。就是没想到特么没打过。其实败的也有点莫名其妙。
主要还是兵源问题,这边的高原地形气候让唐军太不适应,战力大减。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异牟寻亲笔写了文书,召见了大唐(其实是凤翔)信使赏赐了一番,然后把回信交给了他。
……
李适这个时候,心中充满了对张军的喜爱,信任还有感激。
接班的时候还是个烂摊子,中间几次差点砸锅,结果嗖的一下风平浪静了,反贼都挂到城门上了,四海升平。
你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所以张军相请,他就欣然而应,一点也不感觉路途遥远。
而且他也听说凤翔在修新城,又见到了新奇的物产,玻璃,桌椅什么的现在皇宫里也开始在用了。所以也是好奇,想去看看。
至于众大臣。李晟和浑日进承过张军恩情,李勉和李泌对张军心怀好感,就连霍仙鸣都把张军引为知己,所以也就没人反对。
李晟其实是想去看一看所谓的将军书院。他一直警惕着其他所有人在军队事务上的各种行为,不弄明白了心里不甘。
于是在准备了大半个月后,李适的銮驾终于出了长安,浩浩荡荡向西而来。
……
张军接到李适的回复,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沙盘都做好了,正放在竹棚里散味道阴干。
这几天这边下起了小雨,天气有些阴冷,幸好已经有了火炕和煤炉子,这点寒冷完全不是问题,反而感觉清凉。
张子寿带着一众工匠在研究单字成模。其实这个并不难,难的是要做小,还要保证不变形可以重复使用。
古代的书籍字形都比较大,尤其是唐代,走的是手写体路线,漂亮是确实漂亮,但是这个字他就小不了。
事实上一直到了明末,印刷书籍才真正开始流行,字形大小也缩到了极致。那会儿活字印刷和字在其中立下了大功。
字,其实就是一种为了印刷而产生的字体,它本身就是一种印刷体。
张军给张子寿等人讲了一下字。其实就是不讲曲折弯转变化,一概横平竖直,以尖角示界牵丝防止漏伤。这也是古人的智慧。
字每一横上面的这个小尖角可不是为了好看的,用处特别大。哪怕后面改用了金属造字,用处依然强大。
于是张子寿这个临时性的印刷制模研究小组便分为了两个,一个研究木制,一个研究泥制。
而纸坊这边终于弄出来了张军要的纸,虽然还是稍嫌硬了一些,但是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张军用自己那点仅有的知识和纸坊坊主进行了探讨,其实就是提出了一些要求,然后给了一些并不确定的方法。
化工在这个时代就是神仙法术,根本就没有影子。这才是做为一个现代人来到古代最难的事情,很多东西我们都习惯了使用化工。
而这个时代,只有石灰和碱,硝。张军知道这会儿已经可以使用稀硫酸了,但是没见过。
……
“耶耶,滚滚总要把肉脯带走,带到哪里去了?它有家么?”
“有啊,人有家,猫熊也是有家的,有娘子和儿女,它把肉带回去就是给娘子吃的。滚滚对娘子看来很好。”
“他为什么不带娘子一起来吃晌午?”
“……他害怕有人害了他娘子吧,必竟他还不敢太相信人。小心些总是没错的,总会有些人会害人。”
“那它家里谁来煮饭呢?是它娘子么?煮的可好?”
“呃……它们是吃生食的,肉啊,竹子,菘菜,拿来便吃,不用煮的。动物哪里有吃熟食的?你见过么?”
“没见过。那它们住在哪里呢?”
“……耶耶也没见过呀,应该是山洞吧。”
天上撑着油纸伞,站在滚滚吃东西的地方聊天。滚滚已经吃饱喝足带着打好包的肉走了。
“那下雨,它可有伞?”
“没有。”
“耶耶,我们帮滚滚做一个家吧?给它造个屋堂,它就不怕下雨了,它娘子也不怕了,很暖和的。”
“好。”张军笑着应下来。
“郎君,郎君。”一个亲卫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何事?你惊惶什么?”
武怀表抬腿就要踹,被张军止住了。
“郎君,有人中了睡魇,都在讲,讲是郎君教人用石炭……”亲卫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下了。
“睡魇?”
“郎君,某听闻过一个传说,说烧石炭可中睡魇,人在睡梦中就去了,状极安详。”武怀表凑过来小声解释一下。
“带某去看。”张军俯身抱起小清禅,吩咐亲卫带路。
神特么的睡魇,不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嘛。怎么会呢?烟囱好好的,还特意嘱咐过的事情。
一路快走来到园中营地,这里是园中工匠仆作们住的地方,一家一个小院子。
远远的就见一家门前围了不少人观看,低声议论着什么,见张军来了,大家散开行礼,用奇怪的眼神偷偷的瞄着张军。
张军也顾不上这些,急忙吩咐:“将四门大开,速速把人抬出来。发现了多久了?”
亲卫们上去开门抬人。
第285章 炭气中毒
张军没管这些人,抱着清禅走近了房子,仔细的观察起来。
“用何物烧的石炭?”
“铁炉。”
“现在炉内可有石炭在烧?”
亲卫进去看了出来报告:“有。只是不多了。”
“加些石炭来看。”
张军让亲兵进去加煤,扭头看向那边:“不要围观,散开些。清禅怕不怕?”
“耶耶在,清禅不怕的。”小清禅一边说不怕,一边紧紧的搂着张军的脖子不敢撒手,看哪里也是小心再小心,眯着眼睛。
“不用怕,没有睡魇,便是有也被耶耶吓走了,怕耶耶抓了他。”
“嗯,耶耶最厉害。”小清禅就笑起来。耶耶是天下最厉害的,那么多坏人造反,耶耶去了一遭便都降了,没有一个敢作对的。
这是大娘子和她讲的。可不敢和她说杀人。
张军就这样抱着清禅,过去看了看几个中毒的人,观察了一下,应该中毒不深,也没有呕吐,但放了心。这种应该有救。
别忘了这是唐代,人的耐受性相当低,也就代表着中毒不会太深。
张军叫了个亲卫过来,讲述着让他去给这三个人做人工呼吸……主要是按压胸廓,促使他们呼吸起来。
中毒的三个人是一家三口,儿子有十六七的样子,两口子都在三十多岁,这女的身段儿还相当不错。
这男子和儿子到是简单,张军示范了几下,亲卫也就能勉强操作了,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郎君说弄就弄呗。
到是这个女子就不太好办。
大唐的风气再开放,男女之防再低,那也不可能光天化日当中让个大老爷们去按一个女子的胸口啊。
张军观察了一下这女子的脸色,探手在颈动脉处感觉了一下,感觉这个女人应该是三个人当中中毒最深的。这个得人工呼吸了。
“速寻两个壮妇来。”
张军舔了舔嘴唇。不要误会,不是因为这女子曲折的身段还有滑腻的皮肤,是急的。
虽然这一家人的死活也不用谁来负责,甚至过了明日都不会再有人提起,但张军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
就别说还有抢救的希望。
“众人后退,退得远些,莫要围观。但凡日后有烧了石炭诸如此状者便抬出来放在空旷的地方不要围观,尚可活命。”
下面的人就惊奇起来,低声议论纷纷。中了这个睡魇只要抬出来放着就可活命?
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敢反驳,反正就是走得远了些继续看嘛。一切得用事实说话。
“郎君,石炭添好了。”负责往屋子里的煤炉子中添煤的亲卫跑过来汇报:“只是不知未何,烧的不及平时快,烟气也大了许多,很是呛喉。”
亲卫的脸上还抹着几块黑,看样子有些狼狈。
张军抬头往房上看了看:“你便盯着,看那烟管可通烟。”
说话的功夫,那边两个亲卫吭哧吭哧的,按照张军交待的方式一下一下在那爷俩胸前捣按,另一边,有亲卫引了两个壮妇跑过来。
确实是壮妇,这规模,这体职。张军忍不住深看了两眼。我靠,要不是知道这是大唐,简直怀疑她们是不是宋宫里的相扑女。
话说相扑是唐末兴起来的玩艺儿,起缘于唐军中的角抵,是唐僖宗这个败家玩艺儿搞出来的东西,然后在宋代大放光彩。
宋代不但有专业的相扑队,而且还开展了女子相扑运动,叫女大力。还有男女混和项目。城会玩儿。
“郎君。”
“来来来,”张军招呼两位壮妇过来:“一个便如亲卫一般按压,一个捏住其鼻,以口度气。”张军比划着示意了一下大概动作。
这两个壮妇虽然粗壮,但却不笨。话说在府中做事本来也不可能有笨的。
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一个以节奏按压胸廓,一个插着空扶着女人的脖子捏住鼻子往嘴里吹气。
“度气这时莫要按压,度几口压几下,如此反复。”
张军在一边又交待了一下,扭头去看那爷俩。儿子年轻体力好,按了这么一会儿脸色已经大有好转,眼见着就差不多了。
那个家主就要比儿子严重一些。
“你,一边按压一边度气。”张军指了指那个亲卫。
亲卫脸一白,下意识的看了看这男子胡子拉茬的臭嘴,有点反胃。
“活命赏一缗,你三人也是。”
哇靠,给钱?马上四个人都来了动力,什么臭嘴不臭嘴的,亲一口一缗钱,亲卫感觉自己可能试试让张军破产。
“耶耶,这是做甚?他,他等如何了?”小清禅看了这么一会儿,那种恐惧感也在消退,敢看了,扒着张军的脖子问。
“他等中了石炭的毒气,这是在抢救。如此度气过去便可活命。”
小姑娘的眼睛里冒出一串小星星。耶耶太厉害了,崇拜。
伸过小嘴在张军的脸上香了一下。
说是迟那是快,折腾下来也有十几分钟过去了,那个孩子眼见着有了呼吸,活了过来。
亲卫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趴下来去这孩子口边听了听感觉了一下:“郎君,此子活了。活了。”
“嗯,再按几次,可稍用力捶打胸口。以手垫之。”
又弄了一会儿,女人也有了动静,到是那男人最后。好在一家三口都救了回来。
看这一家三口都有了呼吸,张军算是放了心,转头再去看那屋子。煤加了这么久了,烟囱里什么也没有,根本就不出烟。
感觉了一下,也没有多大的风,不应该是倒灌。
“去找了家什,把炉管拿下来。莫要烫伤。”
亲卫也不知道张军要干什么,反正叫干什么就去,小心的垫着麻布把烟囱管拆下来。
一拆,找到原因了。这家应该是改过烟道,多拐了两个弯,然后烟囱管堵了。
煤炉子的烟囱管里积灰相当大,很容易就会堵上,哪怕是直筒都不行,就别说拐弯了。
一顿通透,炉筒里倒出来大量的黑灰,再装回去就好了,煤烟冒了出来,炉火也上来了。
张军见找到了问题所在,人也救回来了,一颗心才安下来,招招手让大家靠近些:“石炭虽然易生火,取暖尚好,
但此物可生巨量灰尘,极易堵塞炉管,便如这般。一旦炉管堵塞住,烟散不出来便会倒灌于屋内,便把人迷了。
炭炉的炉筒平日里要勤加看护,多加通透,以免积尘堵塞。
若发现有人吸了炭气,便如今日,快些抬出来放于开阔处通风,不要围堵,或者便按捶胸口以口度气,便可救治。
这世上何来睡魇?无稽之谈,只是炭气罢了,此物无形无色,但有味道,似臭非臭,多闻即会晕迷,只要跑出来就好。”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鼓起掌来,便有人跪地施礼表示拜服。小清禅也使劲儿拍着小巴掌。
张军叫人取了水来给这一家三口喝:“可有力气?”
“见过郎君。奴浑身无力,困乏的很。”
“你便是中了炭气之毒,无须多虑,很快就好了。记得日后要常常疏通烟管。”
“是。”
“即能言,便无妨了,大家散了吧,你等扶其进去休息,把湿衣换了。左邻可在?熬煮些热汤来给他们喝一喝。”
众人依令各自行动,张军想了想,叫过武怀表:“着人在城内多发告示,将疏通烟管之事,如何防治炭气中毒之事广为告之,莫使后人再信什么睡魇。”
武怀表诺了一声领命。
第286章 六尚女官
张军抱着小清禅回到院中。
小清禅扭着身子从他怀里滑落下来,一溜烟跑进去找大娘子去了,张军去看了看自家的炉子,透了透煤灰。有点怕了。
等张军走进屋里,正听小清禅在那绘声绘色的给娘娘讲述耶耶的本领。
她感觉那几个人明明都死了,却又活了,都是自家耶耶太厉害。
“娘娘,耶耶便叫那两个胖胖的娘子去给按,就这么,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按,然后还要口对口的度气。但是这样。”
张军一进门,就看到小清禅把大娘子按倒在榻上,正在演示人工呼吸。
见张军进来,大娘子惊呼一声翻身坐了起来把小清禅抱在怀里,脸都红了,到是把小清禅吓了一跳。
“耶耶。”
“嗯。”
“我在给娘娘讲耶耶救命,就那么按按呼呼,就活了。他们给耶耶伏拜。”
这会儿没有磕头的说话,大家平时都是跪着的,伏拜算是一种大礼,就是由跪姿变成五体投地那种。表示纳服。
“睡魇真的能救活过来?”大娘子看着张军问了一句,不敢置信。
“哪有什么睡魇,以讹传讹罢了,就是吸了石炭的烟气。石炭乃上古树木所化,烟气中带着人身不能生受的东西,闻多了便会昏迷。”
“那是什么?”
“人活着需要吸取空中的气,这个知道吧?”张军走过去盘腿坐了下来,把小清禅抱过来放到腿上。
大娘子点了点头,小清禅扬着鼻子吸了几下,嘻嘻的笑起来。
“这空气当中,有供人活命的,却也有能伤人性命的,只是多少不同。比如我们能闻到香气,却也能闻到臭气,便是成分不同。
这石炭的烟气便叫做一氧化碳,他有个兄弟叫二氧化碳,都是能伤人性命的存在,只是在空气中的含量不多,平时无须顾忌。
但若是烧石炭之时,烟路不通,房内又不通风,便会增加一氧化碳的含量,越来越多,人便渐渐抵御不住了。
轻的会恶心呕吐,重的便是昏迷,如同熟睡,但是呼吸没了。
这个时候只要把他抬到外面通风,再按压胸廓,或者以口度气让他恢复呼吸便能救活,其实只是假死。
但是如果发现的晚了,在石炭烟中的时辰太久,便真的死了。”
“便救不活了么?”小清禅问。
“是,时辰太久便救不得了,所以平日里要千万小心。”
“那,那便不用了吧?”大娘子有些怕了。
“无坊,只要勤查一下,保持烟道通畅就没事了,最多白天门窗打开散一散。家中的炭炉都不在居室内,不怕的。”
“可着人去通告一番。”
“已经叫怀表着人去了,让长史发布告示,派专人讲解。”
“正该如此。”大娘子点了点头,心里宽慰起来。
“陛下马上到了,明日我们便回府,待接了陛下与诸臣再来。”
“陛下要来?可有要事?”
“是某请陛下前来,某准备让陛下与诸相为童学开蒙,想来是答应了。”
“郎君大善。”
“耶耶大善。”
“嗯,清禅也是好的。”
……
第二天,张军带着人把园子里所有的煤炉子从头检查了一遍,挨门挨户给通了烟囱,这才放心的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凤翔。
李适和众臣要来了,他得准备迎接。
虽然他相当讨厌这些繁琐的礼节和仪式,但也是抗拒不得。自己搞出来的事情,捏着鼻子也得咽下去。
反而大娘子就要从容得多,对各种礼仪礼节滚瓜乱熟,不慌不乱的,颇有大家风采。
凤翔一府紧急操办起来,打扫街道修葺各处,挨家挨户通知注意事项,这边从城门外五里开始张灯结彩,做接驾的准备。
数日之后,来了一位大监,带着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六尚官,各司主官,各司典掌女史,呼呼拉拉一百好几十人。
张军还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位彤史官……这特么是要搬家吗?彤史官是安排皇帝住宿并进行详细准确记录的女官。
说白了,就是这个职务决定了每天皇帝和谁睡,几点睡,然后详细的记录下皇帝是怎么睡的,中间运动了多久,叹了几声……
这些人都是内官,管着皇帝的衣食住行寝,还有屋子里的摆设,出行接待的各种礼仪,等等。
说实话,张军的脑瓜子嗡嗡的,后悔一不要不要的,你说自己是不是贱?这特么怎么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捅了马蜂窝还能跑,这个可不能跑,得听着学着看着记着,小心伺候着。
好在这些人都是识好歹的,并没在张军面前张牙舞爪,客客气气的该干什么干什么。都是为了革命工作,也不容易。
等到这些女官们忙活完,又是几天过去了,凤翔城到给皇帝准备的寝宫已经大变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长安。还是宫城。
这边准备好了,大监巡视后感觉差不多了,那边皇帝也就到了。
其实两边是有联络的,这边在准备,那边就慢慢走,一地一地的巡查过来,等到这边安排好了通知过去,那边就不再拖拉,加快了速度。
张军带着李应右,张良,高庆,刘承旨四人到城外五里的五里亭接驾。
古时城池外面总会有这样的建筑,什么一里河,三里河,五里亭,六里桥,十里坡之类的,其实就是各种迎来送往礼仪上使用的。
从民间到皇宫,对各种迎来送往都有着严格规定,送几里,迎几里,谁去送,谁来迎等等,不能有任何差错。
早来的大监起了很大作用,引导着张军进行全部操作。这是霍仙鸣的人,派过来帮忙的。
等到终于把李适众人迎进城中进了行宫,张军感觉自己已经要飞升了,真的,马上就飞了。
当天无事,皇帝刚到这里,要修整,不见任何人。
张军就宴请一众跟随皇帝过来的大佬们,联络联络感情。也没说什么正事,纯交流感情那种。等着皇帝的召见。
另一边,戴休颜从盩厔赶了过来,准备这边的童学开蒙,还有军官学院的开学典礼。
寺庙又多又大的好处这会儿显示出来了,想干什么都有地方,还宽敞,相当合适。这会儿的寺庙里大多不供佛像,处理起来相当简单。
佛像是从大乘兴起,也就是国内的念佛宗兴起以后开始大量塑造供奉的。唐末宋初。
这会儿凤翔城内有户近二十万,丁口三十几万人,童学招进来七到十二岁的童子一万六千多,分为十五院两百五十学。
也就是两百五十个班。不是只有这些孩子,而是老师不够用了,这已经快把城内识字的一网打尽了,很多官吏都兼职了教授。
张军的想法很简单,想一下子就把小学中学开起来那不可能,老师这一关就过不去,所以就先识字。只要识了字以后就都有可能。
其他的,数学这个时候是有的,其他的再慢慢补充,慢慢磨。
将来他会自己选择一些学生亲手教,慢慢的把其他学科建起来。
这将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甚至要慢于他征阀天下,但是没有办法,只能这样走一步是一步。
终于,李适休息好了,开始办公,着人来召张军。
第287章 君臣奏对
“臣增,见过陛下。”
“爱卿免礼。身体可安康?”
“谢陛下挂念,增一切安好,家中亦好。”
君臣相见,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好像隔了这么一段时间未见,相互之间有了那么一点点陌生感。
“爱卿邀朕前来凤翔,可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朕看?”
张军看了李适一眼。现在都这么直接了?一点都不含蓄一下了?这好像不是李适的性格啊。
其实是因为张军给李适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多,接到邀请以后,李适每天都在念叨此次又将如何,这一个月下来,有点积思成怨了,所以刚一见面就有些迫不及待。
要不是有六尚跟着,皇帝的举止行程都有严格的安排还强制执行,他早就跑去找张军了。
“陛下,此次大军巡视诸道归来,本应齐至上都受陛下鼓舞,为陛下贺,但因时局初定,增又是外臣,思来想去,便令大军直接回转。
此次陛下临幸凤翔,增以为,当首先视察军队以示慰问,以鼓士气。
然后就是童学与将官书院。
童学可广开民智,为吾巨唐择识人才。陛下,识文读经千百年来便拘于官贵族群,轻易不可外泄,此世家大阀举世不倾之根本。
我朝历代先皇均为此事烦忧,也曾几度试探,但都无功无过,甚至惹起波澜。
臣以为,世家大阀响应科举,那便不如广开童学,增添取士之路,可以确保我巨唐人才济济永不凋落。
巨唐丁口数千万之众,世家大阀能占几何?且等间隔几年请陛下再看。
另,臣请陛下荣充将官书院祭酒之职,则天下诸将皆为天子门生,因教择类,施以忠孝之义,授以战阵之功,惟忠惟勇,忠勇可期。”
李适负着手开始转圈,把张军的话细细品咂了几个来回,慢慢点了点头。感觉张军说的有道理。
李唐这会儿有两大忧患,一是世家门阀经地几代帝王的持续打击却没有破败,仍然占据着朝庭中外大量的位置,和李氏族亲相互抗衡。
第二就是武将的忠诚问题。
自安史起,大唐的将领们好像就看清了什么秘密,或者得了什么诅咒一样,开始不停的拥兵自重乃至谋反,从门阀世子到异族将领,反反复复。
张军的这番话,从抵制世家控官到消除将领隐患都考虑到了。
“待民间读书人愈多,陛下便可压抑举荐,偏重科考。惟文取士,想来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将官,学院会偏重思想,诸将聚集于一处朝夕相处千日之久,但有特例独行者也泯与众人矣,陛下威严当久念于心。”
“可,武举当如何?”
“陛下,武举可为学院纳生门户之一,武举及第三甲可直接入将官书院,余者可进军士学院,均需历经千日教诲方可从军。”
“有用?”
“当然。陛下,我朝将领历来莫不是及家从军,眼中脑内何来君王思想?只有家族。学院便是由家及国之场所。
还有,陛下,与童学相类,将官学院每年将从军士学院择优选录充为中层军官,世家子弟终有几人?
待首批将官毕业从军,陛下便可以不学无术之名,定学院为从军者必须途径了。只需三年。彼时童学亦有结果。”
“由家及国?”
“是。陛下,臣以为,人力终会有时,巨唐千秋万载,引导上下忠诚国度才是上上之策,以国体为本,以国体为荣,虽经年却可不褪。”
“巨唐如此广袤,世人皆居一城一隅,何尝能识得天下?国之概念太过空泛了呀。”李适想了想,给出来一个结论。这家伙真的有智慧。
其实这也正是世家门阀能够独断纲乾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眼界太窄了,大部分人的全世界也不过就是一州几县,你怎么让他产生国家的概念?
所以古时都是家国,家在前,国在后,对谁来当皇帝也根本没什么态度。
就像一个世代在山中耕种的老农,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报纸,你让他谈一谈国家于世界的大形势,谈一谈国家发展,他绝对会把你当傻子。
“陛下,臣有经三册,一为历史,可讲自三皇五帝至本朝以来千年史记。二为地理,可讲自世唐及世界之七洲四海。
三为国家史,可讲世界七洲四海之文明发展,国度变迁,讲巨唐之外之虎视狼眈与,遍地之黄金珠玉。”
李适看了看张军:“巨唐之外可有遍地黄金么?”
张军拱了拱手,笑着说:“若陛下说有,那便有。”
君臣齐声笑了起来,李适也明白了张军的意思。
张军想了想说:“不过,陛下,臣到是知道些巨唐之外的事情,比如当年则天顺圣皇后所敕之日本便盛产白银与铜。
其地出产白银年可得五百万万两。
其有国数十,中有一石见国,此国内有银山一座,单此山一年便可产银九十万万两,铜无数。”
李适的嘴就合不上了,眼珠子眼见着就要掉出来。
张军笑了笑,接着问:“陛下可知南海外室利佛逝?”
李适想了想,点了点头:“知晓,可产香料之地。”
张军笑着说:“那陛下可知,在那里,香料本是荒野杂草,遍地皆是,牲畜随意择食,且此地盛产黄金,产量极大。
还有,陛下应知勿斯离与摩邻国,臣称那里为非洲,此地除有昆仑奴外,也是盛产黄金的,储量极大。”
“当真?”
“臣不敢诳骗陛下,自然是真的。”
“爱卿还知晓些什么?”
“臣喜地理与历史,涉猎颇多,世界之事皆知一二,虽不能详细,但胜在有所知。”
“可还有产金之地?”
“有,近一些,回鹘所窍国土中,便有多金之地,只是化外胡夫居宝地而不自知。”
“在何处?”
“臣只知在坚昆都督府以左,具体却是未知,那里山峦河谷众多,需一一勘察。”
“坚昆都督?”李适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在黠戛斯以西再三千里,雷翥海以北三千五百里,已是野蛮荒芜之地。”
“一入安西尽是翰海穷山,小国无数,跟途艰险超过巴蜀。”李适摇了摇头,有点失望。
主要是这会儿在大唐官贵们的印像里,西域就是苦寒之地,人烟稀少小国无数,地理环境相当恶劣。
他们的脑中都是葱岭,天山那种艰难的小路,还有八月飞雪的大漠地带。
大唐的国力如此强大,战无不胜,为什么北到贝加尔湖西到咸海就停止不前了?
因为荒凉苦寒,千里无人烟,环境又糟糕,即不能抢也没什么物产,又没有人,所以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不过这些地盘还是在大唐势力控制范围内的,大唐几百个羁糜州,分封了那么多的都督府汗国,其实就是表示一种占领。
只不过是调查取证以后,认为不值得出兵攻打实占,所以就搞了些名义上的事情。
东起东海夜叉流鬼两国,南及越南海南,北到贝加尔湖,西到乌拉尔山,这就是大唐全盛时期的实际控制疆域。
毛子在西伯利亚地区已经发现了不少大唐的古城,分封之地的权证还有各种文物。
话说这会儿还没有毛子呢。
“陛下,”张军看了看李适:“陛下当知臣有世界之图。世界凡七洲四海,至高之地惟吐蕃一地尔,西域亦属之。
天山葱岭以西,大食以北,及至西海北海都是沃野平原,山势低垂河流密布人烟稀少,其地是我中原江南百倍之大,物产极丰。
西海再西,又有两块巨大陆洲,比之此处更大数倍。
七部大洲,巨唐所得不过十数之一二。
除了吐蕃之地,惟白衣大食以及白衣大食以南诸国大漠甚多,高温湿热不易人居,所占之地不过与巨唐相若。”
第288章 三岁足矣
“这世界,竟然如此庞大?”
“正是。远的不说,就是巨唐以南便有海岛数万,大洲一处,蛮人不过十数万,所占之地却倍于巨唐,物产矿产极其丰富。
陛下,那里的铁矿可令我巨唐人人附甲,可以铁为屋,那里的金矿可由陛下堆砌成宫寝于其间,所产之香料可令大唐物价低贱如泥。”
“是何国属地?”
“均是荒野蛮人,多以部落居之,哪里来的国家?
便是日本多次遣唐西来,也不过就是数座海岛,地不及一州,分成数十个国家相互征伐,战争不过数十百人以锄木围殴。”
“一州之地?竟有如此多小国?”李适显然不太相信。
“是,共计六十一国,尚不完全,并无尊主,谁拳大便可号令。数次遣唐使均来自大和国,便以大和国计之。
大和国现今都城为奈良城,故称之为奈良时代,是数十国中最强壮者。此国多以女人为王。”
“世界共有多少国家?堪与巨唐为邻者。”
“若是与巨唐相较,现今世界共有三国。一是拜占庭帝国,也叫东罗马帝国,即吾谓之大秦,在极西之地。
二是白衣大食,称阿拉伯王国,现与大唐以葱岭为界。
三是查理曼帝国,乃是从西罗马战争所来,目前也可称强壮。”
“西罗马?”
“是,西罗马与东罗马,均为吾谓之大秦,譬如先朝之西汉东汉。譬如葱岭以西数代王朝,而吾朝均称为大食,只以黑白区分。”
李适点了点头,又问:“此三国国力如何?与我巨唐相较如何?”
“人口,冶制均不及巨唐,战力尚可,惟凶残,以巨唐军士论……可以一击数十。
若是给文明划线,以十刻论,巨唐应在五六刻之间,此三国大抵在三刻上下,而其他尚有原始野人类似。”
李适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捻了捻胡须,脸上浮出了笑容,看了张军一眼:“若以爱卿看来,扫平四宇需要多少时日?”
张军差点被噎死。翻了个白眼:“陛下,若给某三十年,某便不推却,若是三五年,某不敢领命。”
“为何?”李适来了兴趣儿。刚才不过是兴奋之下随口一问,没想到张军一本正经的回答了,看样子是真琢磨过这事儿。
“陛下,世界何止数万里之遥,大山大河不计其数,即使毫无阻力只是以人相充,陛下可知需多少丁口?若无三四十年,怎么生得及?”
李适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愣了一下,仰头大笑起来,用手点了点张军:“算你说的对,某却是没想到人丁一事。”
两名大监和两位尚官开门进来观察。皇帝是不能这么大笑的,不合理法,他们要提醒或者训斥。没看错,尚官可以训斥皇帝。
“无事无事,朕只是心喜。”李适摆了摆手让他们退出去。
“陛下。”尚官鼓着个小脸看向李适。
“朕有错,朕忘形了。”李适无奈,向尚官承认错误。
有张军站在这里,尚官到是没有难为李适,看了张军一眼退出去了。
大监把大门重新关好,站在门外咳了一声。这是告诉李适,臣给你守着。
这么一打扰,李适的兴奋劲儿也过去了,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爱卿,不知因何事给南诏行文?”
“回陛下,欲对吐蕃,南诏乃必争之地,要回属地只不过是个由头,某便等他不还。况三州两城之地本是我巨唐所属,臣也是理直气壮。”
李适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又问:“可是要对南诏用兵?”
“今年来不及了,”张军点了点头:“是以臣给了异牟寻三月之期,臣正好整训军士,待明年三四月南征。
陛下,臣此次南诏之征,须借兴元江陵两府,剑南东西两川之兵力,还望陛下应允。”
李适想了一下,问:“如此,雅州诸地当如何御守?”
“请陛下安心,臣自有算计。各地藩镇私募之军眼下才是要事,分化整训在所难免。此四路军马一去,陛下当可行文天下,唤各路军使团练入京。”
“诸节镇该当如何?”这是李适头疼的问题,怎么处理这些节度使。
消藩的事情经过张军这一通乱拳搞的差不多了,北方四镇加几路军使全部解决,这一回又可以搞定西南四镇。
北方如今还剩个河东府,然后就是江南和岭南两道了。
但是江南和岭南两道有点天高皇帝远,节度使经略使军使加起来有十七八个,个个手里都有兵,都有割据的实力。
而且北方乱了三十来年打的都快没人了,南方一直没打仗,反而人丁暴涨。
现在李适有些耽心,万一这些节使贪恋权力不肯听命,难免南言就要大乱。
“待臣取了南诏,陛下便行文天下恢复吏治,召各路节使进京述职,臣自会在南方响应。”
李适认真的看了看张军的眼睛,一时间便也信心大增。这个突起之臣好像特别容易给旁人带来信心哪,好像在他眼里就没什么可慌的。
“南诏一下,爱卿可有其他算计?”
“自然是吐蕃。朝内恢复吏治,政令通达,臣便一心针对吐蕃去了,此大患不除,臣心不快。”
“回鹘呢?”
“回鹘虽也虎视眈眈,但并不为惧,其无山势地形可依,也无坚城利器可凭,吐蕃一下,回鹘自然无虞。”
“需多少时日?”
“给臣三岁足矣。”
“竟是需要如此之久么?”
“臣在西园制有沙盘,待陛下一看便知原委,此刻臣也解释不清。”
“便是那世界之图?”
“并不是。世界之图便在臣府内,陛下可随时观看。沙盘……陛下稍后一看即知。”
“那某,现在该做什么?”
“陛下可先带诸相至童学开蒙,表达陛下忧思黎元学业,广纳贤士之心,然后即是将官学院开幕,陛下需登台演讲,以示皇恩。
在此之前,臣请陛下及诸相观阅大唐皇家陆军阅典,庆贺北方平定,庆贺皇家陆军成军,也代陛下昭示天下,巨唐军威不可冒犯。”
“某需要做什么?”
“召诸相,诸将,诸国之使团前来观摩。阅军大典可提振士气,耀我军威,也可对不轨之心行以威慑。
此也是陛下体恤军心激励将士的时机,以示恩泽。”
“便如前次上都之事?”
“相差不多,只是更精致,也更雄壮些。”
“好,便如此,依卿所言。”
“谢陛下。”张军掏出自己写的阅兵仪式流程承给李适。这里面会有一些李适的互动,讲话,需要让他提前了解预备一下。
李适接过来翻看了一下,一笑:“你到是心细的。便去准备吧。”
“诺。”张军施礼退了出来。
第289章 李适阅兵
和李适商量好了节奏和事情,张军回来就开始着手安排。
各处童学,军官学校都要做一些准备,学校需要准备,老师学生也需要准备,还要请尚仪去看流程指导。
这边,凤翔新城内主路开始清理,在道路两旁画线设置观看区,开始搭建主席台。
当初在城市规划的时候就有准备,在大路的中间段,也就是钟鼓楼中间便是皇帝的行宫。
行宫正对中央大街的这一边有城楼,楼下两侧有观礼台。
这几天天气愈加冷了,官府在大力宣扬煤气中毒的原因和预防,救治的办法,有督导小队挨个坊去讲解检查。
这几天又多了新内容,就是凤翔军伍要举行大典,皇帝会在行宫城楼观看,全城百姓要谨守礼法,听从调派等等。
可以随便去看,但要服从管理,大家都在画出来的线外观看,不许随意走动跑步,更不准聚众喧哗。
军属们第一次接到了官方任务,戴上红袖箍走上街头检查卫生物口,监督指导人群,典阅的时候他们会站在头排,负责一块区域的管理。
其实很多准备工作前期都已经在做了,这几天就是加紧协调,加速前期节奏。
终于,数天后。
接到李适通知的官员,贵戚,各国节使们都来到了凤翔,被安置在凤翔府国宾馆里。
就叫凤翔府国宾馆,是在皇帝行宫对面的一栋超大建筑,同样有城楼和观礼台,不过规制上相对行宫要低几个等级。
来的官员主要是京畿地区还有待在长安城内的,太远的时间不够。
主要还是给朝中这些官员,还有外国节使们看。这才是张军的目的。
大典前夜,李适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张军出征的那一天了,莫名的就激动兴奋起来,结果弄的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一早,晨鼓响过,李适一身戎甲挎着横刀出现在诸大臣节使军将们面前。
看到皇帝又是这副打扮,中外大臣军将们虽然疑惑但并不十分意外,到是外国节使们都懵了。这是,要开国战吗?
除了开国战或者御驾亲征,皇帝是根本不会披甲的。
披甲就意味着要发生大事,还是这个当下虽然战乱但依然强大的大唐皇帝,让这些节使怎么不慌乱?落谁脑袋上都够喝一大壶的。
也是李适蔫坏,请人过来并没有说明原因,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大唐多年糜乱,今日,终于海晏河清,朕不胜欣喜。邀诸节使前来,便是与朕同喜同贺。
自今日起,大唐四宇安静,诸逆贼均已枭首悬门,普天之下清复吏治,上令通达,诸方诸土均为汉氏。
念长安初逢骚乱,户丁忐忑不宜惊动,朕特在西都举行万胜大典,请诸卿,诸将,诸节使同庆。
以此诏告先祖列宗,诏告各国,敕告我亿兆黎元,大唐重复盛世,必将万古千秋。”
众臣齐声恭贺,诸外国使节也纷纷献礼,似懂非懂的还是有些茫然,不过心是宽了,大唐皇帝金口玉牙,说不是打仗那就肯定不是。
李适讲了个开场,吩咐给大家上来小食,便和中外诸臣一众将领着,还有外国节使一起吃起了早饭。
大唐素来有皇家供应饭食的习惯,大臣和节使们早都习惯了,拿碗就吃。有饭有肉有水果,就是没有酒。小食不供应酒。
张军这边全家已经吃好了早饭,正在收拾着衣。
大娘子也要带着小娘子去观礼的,要着礼服,张军则要着甲。都是够麻烦的穿着。
府内官员也都换上了正装,整备待发。今天是西都凤翔府在天下人面前露脸的一天,大家都鼓着劲儿不想丢脸。
城外,军营内人吼马嘶,参加阅兵的队伍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后勤那边忙的简直要起飞一样。
张良和一众将官们清点人数整肃队伍,检查物资甲胄,各种幡旗,天还没亮就开始折腾了,这会儿已经见了模样。
??…………??,胡哨响起,各部人马开始列队。
张军那边也出了府,先把老婆女儿送到地方,然后掉头去了皇帝的行宫,和霍仙鸣霍护军见面接头,确认了一下,这才转去军营。
也是够他忙的。
再确认军营这边准备妥当,便下令让阅兵队伍入阵。也就是赶到指定的位置,他再次回到行宫这边。这次是来请皇帝登楼的。
唐代的都城主街那是相当宽阔,有一百多米宽,这是为了皇家搞大典,出征,贺师献俘这些活动用的。
凤翔做为西都,主街道和长安一个规制,所以到是方便了。
诸大臣被请到行宫正门北侧观礼台,将领在南侧观礼台,各国节使等诸人在对面国宾馆大门两侧的观礼台。
而中官,包括诸相,和皇帝一起登上城楼,在城上观看。
张军到的时候,两边的观礼台上已经就位,李适还没登楼,在等他过来。
“陛下,万事俱备,请陛下登楼发号。”
“可。”李适手扶横刀意气风发,抖了抖战披风,大步登上城楼。
张军招招手,两驾等在一旁披红挂黄的双马战车驶过来,等在城门处。
李适上了城楼,搭着檐头往下面两侧看了看,这会儿大街两侧已经站满了人,见到皇帝上来发出一片欢呼,很快就形成了海啸一样的声势。
如果在长安,就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凤翔人民现在和其他地区的老百姓,可以说已经不一样了。
城头上有两个硕大的用铁片围成的土喇叭,李适已经提前见过这个东西,知道用法。
别小看这东西,事实上到了五六十年这东西都还在用,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霍仙鸣是今天主持人,见李适到了合适的位置,他凑过来请示了一下,然后冲着大喇叭喊,先讲了一下今天是要阅兵,然后请李适讲话。
李适的讲演稿是张军写的,不知道是李适自己还是叫的翰林帮着润色了一下。
李军在城下骑在马上听着李适在上面讲话。声音从土喇叭里传出来有点怪怪的,张军心里也有点怪怪的。
有些恍惚,有些意识和肉体要分裂的感觉。
沉陷了一下才猛然惊醒过来,出了一身细汗,却只感觉头脑清明,视力也清晰的仿佛能看清空气中的浮尘。
李适讲完了话,张军适时出现在城下,大声请示。李适下令,阅兵开始。
张军请李适下城。
李适带着两位护军以及仪仗兵下了城坐上两辆战车,张军骑马陪在李适旁边,向军队集结的方向走去。
凤翔的军将们已经在确定好的位置列出方队,精神抖擞的等着皇帝过来巡视。
街道两侧的老百姓看到皇帝激动的欢呼,施礼的施礼,招手的招手,把李适看的老怀大悦。
说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被老百姓离着这么近观看,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却是不同。
“诸军辛苦。”
“万胜,万胜。”
“天下平定,是你等功勋。”
“为巨唐赴,万死不辞。”……
军将的齐声呼喝震撼云宵,也把李适听的热血沸腾,就想面前马上出现一个贼宵,自己横刀过去斩杀个痛快。
两边的百姓被军将们的喝声震着了,也是莫名的激动ing,只有行宫和国宾馆大门两侧的官员将领节使们,神色不一。
张军陪着李适把参阅的军将们视查了一遍,又一起回到行宫城楼,陪着李适上了城头,扶刀护卫在李适身侧。
“阅兵式,开始。鸣礼炮。”
新铸出来的大炮自己都没想到,第一次轰鸣特么的是打空炮。
虽然是空炮,那声音威势也是这个时候的人从未经历过的,仿佛大地城楼都在颤抖一般。
“这便是爱卿所说的,大炮?”
“是,只是产量极低,铸造不易。待凑齐三十三门,臣便送至长安布置。”
“可有大用?”
“有了此物,城池便如金汤稳固,可于数里外击杀贼寇兵马,只是过于粗重,只能固定安放使用。臣会在长安城上遍布此炮。”
“可曾演练?”
“待后面请陛下一观,只是,随带之人需谨慎。”
李适点了点头明白了张军的意思。这种武器,还是需要保密的,不可轻易让人了解。
大炮打了一百六十六响,象征着大唐立国一百六十六年。干掉了张军一百六十六包火药。稍微有点心疼。
炮是在数百米外铁坊里打的,十六门大炮,对着十六块钢板喷,硝烟四起浓雾升腾,放炮的伙计们个个灰头土脸,但是一个一个喜笑颜开。
从城楼上能清楚的看到铁坊里腾起的黑白烟雾,也能闻到淡淡的火药味道,李适有些向往。
一众大臣也看着那边。不过他们不知道是大炮,只以为是道士搞出来的什么戏耍的东西。道士玩火玩雷玩烟在唐代很常见。
只是这声音有点大了。包括下面看不到烟雾但能闻到味道的外臣和节使们,也大都想到了道士身上。
觉得这就是为了讨皇帝欢心搞来的把戏,不仅有些轻视。
拍马屁在这个年代是要受鄙视和嘲笑的。
炮声响过,硝烟弥漫,陡然间的安静当中,一股肃杀之气便散了开来,隐隐有着一种铁血的意味。
第290章 铁雷之威
“阅兵式,队列式,开始。”
??……
哨音响过,传来口令声,各队伍的军将们转至大街中心,依次排列整队。
这次不像上次的匆忙,这次是经过了认真的训练和演练的,人数更多,队形更方正,展示的东西也不一样。
张军要给李适和大臣,还有朝中武将们看一些现在能展示的东西,让他人心里有个数。
包括答应给长安安装火炮,也是他经过考虑过后的决定。为了就是让李适安心,也真是为了保卫长安的安全。
一国首都,总是被人家攻破占领,皇帝三番五次的跑路,这也太丢脸了。长安城内百万人口一点在生活在首都的感觉都没有。
张军丝毫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做为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人,他知道一切的根源在哪里,那不是换个皇帝就能解决的。再说太辛苦了。
皇帝真的就是个苦逼活儿,反正他是打死都不想干。
相对于当什么皇帝,他更想自由自在的生活,陪着老婆孩子,然后顺便改变一下世界。
记忆里那些排斥,刁难,打压,赤果果的欺凌他记忆犹新。
戴着红袖标的执勤军属们穿着统一样式的浅色常袍,正在规肃这会儿皇帝讲完了话,等待队列式的空档中,有些喧乱的人群。
主要是行宫北边。南边都是军人家属,在这座城市中他们把自己当成主人,各方面都相当有纪律性,北城就要差一些。
李适站在高处,一眼就看出了两边的差别,低声问张军:“两边黎元有何不同?”
“陛下,南城皆是军属,家中子弟尽在军中效力为巨唐生死,他等心里会把巨唐认为同袍伙伴,生死相交,所以愿意听令行事。
而北城多为良口廓丁和商户,自由散漫习惯了,只会惧于律法强权,主观上要疏离些,因为,并未休戚相关。”
李适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张军说:“此次童学,即以军属为主,广纳军众,尤其战死军将子弟优先,以示巨唐体恤。故臣不敢居此位,敢请陛下充祭酒。”
“不论口藉?”
“军属之众何来口藉?陛下,巨唐安静,边关防卫,拓土开疆皆需军将拼死,为何区区口藉就置军士诸多限制?
臣以为,凡为巨唐效死者,皆可优待。军伍强则国强,军伍散则国散,陛下应有知晓。
黎元单纯,你若与他少许,他便赤诚相报,若陛下敕军伍属众童学之恩,给以尊重,我巨唐使安如磐石矣。
彼时,军将乃大唐之军将,乃陛下之军将,便如怀光希烈之流,若敢言叛,顷刻便会被军将擒拿枭首,哪里还有机会形成势力?”
“竟然会如此?”
“当然。其实他们所需不多,以命相搏,不过是想要个尊重,要个出身而已,但换来的忠诚和武勇,必然会让大唐永固。
以往,陛下的目光都在臣子身上,在将军身上,有功便是他们的功,有过便是他们的过,从未向下张望。
《荀子.哀公》中,丘曰: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
他把君比作舟臣无异议,但他把庶民比做水,臣不敢苟同。是以如今世家门阀之累不掉。
臣以为,民为水,此民当喻诸籍黎元。纵观诸朝诸代的兴衰,无一不是由下至上而来,便是实证。”
李适看着城楼下面沉默了一会儿:“当往下看?”
“是。若陛下广得此民心,那大唐便无忧无患矣。天下诸民,皆是陛下手足,皆是御使。”
这会儿不是讨论事情的时候,君臣低声聊了几句,下面的队列式就开始了。
鼓声隆隆,号解声声,旆旗烈烈。
先是仪仗,日月星旗引路,黑底红字唐旗压后,各式战旗簇拥其外,然后是军旗,李适颁赐的大唐皇家陆军旗在风中招展。
军旗后面,竟然是一具招魂幡。不管是城楼上的诸相群官还是下面的观礼嘉宾,还有通城百姓都是一片愕然,然后低声议论。
这么庄重的仪式上出现了招魂幡,这是大不敬啊。
不过李适表现的比较淡然,因为张军提前和皇帝报备过,也给他讲了这样做的含义。
招魂幡后面,就是三十四位全副武装的校尉,每人手里捧着一副灵牌,正是此次东征中牺牲的三十四位军士名牌。
盩厔英烈塔里已经祭奠了牌位,这边的灵牌是要送到军士家中的,还有军士们的遗物,抚恤等等。
大唐虽然也有比较完善的扶恤条例,但是如此郑重庄严的在大典上进行招魂,皇帝亲临目送,还是第一次。也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大唐皇帝诏告诸方神位,挽召为大唐效死之英灵永存。祭守英烈塔,永垂万古夜。
敕牺牲军将之嫡长将仕郎出身,入军士书院,敕牺牲军士之嫡长流外九等出身,入童学,以恤将士之未亡。通循此类。”
霍仙鸣高着嗓子通过土喇叭大声宣布了李适的敕旨。
从此以后,为国捐躯的军将们,军官的嫡长子敕将仕郎出身,进入军士学院学习,而普通军士的嫡长子流外九等出身,进童学学习。
虽然都是员内流外的最低等,但这就是官身了,在这个时代,这就是鱼跃龙门的传说。
虽然这也未必将来就能真正当上官,还是需要学习考试,但是有了这个出身,那就什么都有了希望。
是的,就是希望,一个把固有阶层踩在脚下的希望。
“万胜。”城楼下面鼓噪起来,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就有激动的冲出人群想向城楼叩首,被维持纪律的拖住训斥,然后汇入呐喊的洪流。
“陛下,这就是民意,些许恩泽,便是忠诚耿耿。”
张军适时的在李适耳边低声念叨了一句。李适微微点头,看着下面听着呼声,鼻息有些加重。
整齐的脚步声传上城楼,第一个方队走近了。
凤翔的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到,诸外官和诸节使大部分也是第一次见到,都禁不住闭嘴张目认真的观看起来。
一面旗,两员将,六百二十五战卒。
军士们都穿着这几个月赶制出来的‘新式’军服,看上去有那么点意思了,这也算是张军对自己身世的一丝怀恋吧。
大唐皇家陆军中央军团。
前面两将着甲,后面的战卒是深绿色的步甲,踢着整齐坚定的步伐直入所有人的视线。
到城楼北侧横线,两将同时高声大喊:“中央军团,向皇帝陛下,致意。”
战卒们瞬间换成了正步,同时整齐的举起了横刀。咵咵咵咵……
‘时刻准备,勤加操练,’
‘以吾之躯,保家卫国。’
李适一下子握紧了拳头,鼻翼翕张。就是这种感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这种无比雄壮的感觉。朕要大唐无敌于天下。
李勉扶着城头盯着下面看着,额上青筋也在蹦。他是皇族,满心的渴望大唐好,可是年纪大了,身体要不行了。
满城民众鸦雀无声,军众家属这边是满满的自豪。
而外国节使那里就不太好,脸色青白的,头冒虚汗的,被吓掉了半个魂的,不一而足。
大唐皇家陆军北方军团,着白甲。
西方军团,着黄甲。
南方军团,着黄绿甲。
东方军团,着青甲。
除了中央军团,其他四团都是持三棱刺列队,更显杀气腾腾。
整齐如一人的脚步,整齐如一人的队列,在太阳下闪着毫光的狭长棱刺,坚定凶狠的目光,声透云宵的呐喊。
一句一句以身保国的口号震撼人心。
“为何身着五色?”李适问了张军一句。
“陛下先看,稍后臣为陛下解答。”
东方军团过后,鼓声一变,更加急骤。大唐皇家陆军骑兵团。
战马挽鬃卷尾,全身覆玄甲,骑兵们也是全身黑色轻甲,手里举着的是半铁弓。
这是老韩头通过张军的复合弓研究出来的,射程不及全铁的复合弓,但是威力大,射速快,适合近战,正好给骑兵用。
骑兵后面是大唐皇家陆军霹雳团。
霹雳团身着黑色步甲,身前挂着铁雷,腰间有皮带,上面插着引信,腰后有皮夹,里面是闷香,也就是火折子。
他们除了铁雷只有一把障刀用来防身,此刻便是高举障刀齐声呼喝,声势上却一点也不比前面那些全身披挂的军将们差。这就是自信。
这几个月的仗打过来,霹雳营扩张成了霹雳团,也打出了自己的信心,那就是无敌。
霹雳团的旗号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帝还有大臣眼中。
“如何不配弓枪横刀?”李适又看不懂了。
“陛下,他们胸前所坠之物便是武器,弓枪与横刀反而耽搁发力,不宜配置。”
“哦?如何伤敌?”
“陛下请观看,马上会有演示。”
霹雳团走到行宫城楼正下方,并没有像其他军才一样直接走过去,而是停下了脚步。
带队的两员将之一在城楼下大声请示:“皇帝陛下,霹雳团申请战斗演练。”
“准。”李适来了兴致,没用张军示意就开口就应了下来。
只见下面一声号令,马上前面有两架准备好的马车驶了过来,一队军士跟在车后,从车上卸下铁板开始组装。
张军给李适讲解:“此物名为铁雷,响声巨大,杀伤威力也极大,因为条件所限,只能以铁板围盒稍加演示。
稍后震声巨大,还请陛下与诸相掩耳张口,以免受伤。”
下面也有人在通告,提醒他们声音会很大,让所有人稍后捂好耳朵。
很快,一个方型的大铁盒子就组装好了,在里面立了一些木板,然后赶进去十几只活羊,上面封了盖子。
哨响,霹雳团的负责演示的十几个战士们熟练的拿起铁雷去除堵栓安装引信,吹燃闷香做好了准备。
哨再响,引信点燃。倒数五个数,将铁雷投入铁盒,然后十几个战士纵身向一旁扑倒,同时捂住自己的耳朵。
张军也提醒城楼上的皇帝和大臣们捂住耳朵。
百忙之中张军还往对面看了看,看到自家大小娘子都捂着耳朵,这才一笑,放下心来。
其实声音有铁板挡着,没那么大,震动到是肯定的,十几颗铁雷一起爆炸的威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做这个动作其实就是消去一些内心的紧张感,要不然确实会吓一跳。
“轰”
一声闷响。其实爆炸的时间并不一致,但也差的不是太多。
所有人,包括城楼上的君臣都只是感觉脚下一颤,有点地动山摇的感觉。然后就是特别的安静,铁盒子里刚才还显吵杂的羊叫声也消失了,有蓝烟从缝隙里钻出来。
“开盒。”哨音又响。
开盒并没有把铁盒子全部拆散,而是只拆了面向城楼这一方还有顶盖。
李适瞬间瞪大了眼睛狠狠有嘶了一口凉气,其实除了张军都差不多,城楼上只听一片嘶声,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太惨了。
十几只羊,还有支架起来的木板,一个完整的都没有了,碎裂了一地,羊血顺着大街流淌。
下面的军士迅速的收拾起来,把碎木烂羊盛装起来装上牛车,然后才拆了全部的铁板。
背后以及两边的民众没看到具体情况,只见到一地的血污。
??……
随着哨音,散到四边的霹雳团军士们迅速恢复了队列,就踩着一地的羊血走向前方,在长街上踩出一长溜的血印儿。
咵咵咵咵……
“霹雳军团,有我无敌,开疆拓土,用吾必胜。”
“万胜,万胜,万胜。”
“这,这便是凤翔此次横扫的秘辛?”李适又激动了,抓着张军的胳膊急问。
“并不是,陛下,此次东巡,霹雳团几乎没有参战,参战的是大风团。”
行宫前走过来的正是大风团,也是一身黑色步甲,举着样式怪异的银色铁弓,高呼着从城下走过。
“大风团所使箭矢与铁雷相若,可发五百步,虽单支威力不及铁雷,但千百支覆盖便可摧墙毁塞。
希烈田绪便是薨于此箭之下,数发覆射墙倾楼覆,敌军再无还手之力。”
第291章 守城铁炮
“竟然如此。那为何不以演示?”
“陛下,铁雷之威足矣。此番只是要把消息传与各国,不用把所有机密进行演示。”
李适缓缓点了点头,明白了张军的意思。
“且此物不宜留置于陛下身边,臣会严加控制,概不外传,凡军士有外传者,诛三族,凡工匠有外传者,诛九族。”
张军杀气腾腾的和李适下了保证。这东西确实有点危险,是万万不能流落出去的,一颗都不行。
现在不管是铸铁壳子还是引信,都有编号,工匠的名字刻印在上面,每一个颗都有记录,就是以防万一。
整个生产运输过程都有严令,诛九族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这东西绝对不可能交给羽林军,他们就是搞搞仪仗巡逻一下皇城就好了,又不用参加战斗。关键是怕谁给李适来上一颗。
北衙十六卫,那都是皇亲国戚重臣子弟组织起来的部队,说白了就是成份相当复杂,世家子弟聚积,这东西要是到了他们手里,那就相当于交给了世家门阀。
虽然神策军是边军改制的禁军,但是也是以世家子弟为骨干的,相差并不多。唐军的高级将领只能是出身贵族。
至于什么百骑司的,那就不用提了,成份其实比十六卫还复杂,非重臣子弟不用,非皇族后裔不用,而且就是在皇城里晃。
你可以把他们当做皇宫的安保员,没什么战斗力,也并不是什么暗探间谍机构,只是出身高贵权限很大。
如果非要说唐代有情报机关,那么就肯定是察院。察院会往全国各地甚至国外派遣御史,监察地方。
“陛下之安危,臣常系心头,但此物不可用。臣有一物正在试制,若能成功,到是合适陛下享用。”
“是何物?”
“待此间事毕,臣带陛下去个好地方,到时自知。”
“爱卿到是卖得好关子,好,便依了你。”
大风团阔步走过,后面是特装骑兵团,就是使用火器的骑兵。
再后面,是一支相当奇怪的方队,叫大唐皇家陆军火枪团。
虽然同样穿着黑色步甲,但是没有弓枪没有横刀,而是每人肩上扛着一根银白色的铁管子。
“此又是何物?”
“陛下,此物还未能成,只是摆个样子。”
张军低声给李适讲解:“此物若成,可发射铁丸于五百步开外破重甲,便是战马也可一击而亡,是臣弄来准备应对骑兵的武器。”
“如此威力?当真?”
“未成之物,臣所言只是设想,尚在试制之中。”
后面是投车团,投车装载在牛车上,军士一如霹雳营的军士,身前挂着铁雷,腰后插着闷香。
投车团后面又和火枪团差不多,只不过铁管子更粗,是两个人扛着一具,叫火炮团。
“此物亦是未成?”李适学聪明了,举一反三。
“陛下英明。不过,此物却是比那火枪更见眉目,是发射特制铁雷所用,可射一里半开外,亦是针对骑兵而来。”
“为何这火炮粗壮得多,反而见了眉目?”
“陛下,火器物是,越是精细反而越难,粗壮的到是好弄些。后面有守城炮,陛下一见便知。”
果然是一见就懂。
走在最后的就是守城炮方队,只有十二架,装在铁制的车架上,由四匹驮马牵拉着,走的还是感觉特别沉重。
其实主要是车不行,这会儿马车可没有滚珠,就是铁木硬磨。
霍仙鸣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中间的兵种武器都是简略介绍,或者干脆就是说了个名字,但这守城炮却是可以大说特说的。
“这便是守城铁炮,重数百斤,可发射特制铁雷于三里开外,此炮将装于大唐上都城门,及四海边塞之城池。
日后,若再有夷狄来犯,凭借此守城炮便可于离城三里外击杀敌酋,毁其行营,纵烈马亦不过一炮之功。
有此守城之炮,我大唐将再无边城之危,黎元再不需受边防之苦,夷狄之祸,大唐将固若磐石,千秋万世。
诸外臣,诸节使,阅军大典至此结束,请诸官节使移步城外,一睹守城炮之威。
凤翔诸黎元亦可观看,但不得拥挤拥堵,需听候坊管员指挥,有老幼者可向坊管员求助。”
这里其实张军又玩了个把戏,这十二门炮其实只有三门是试制成功的,而且这东西这会儿也只能打实心铁弹。
但这并不影响演示一下威力。至于效果那就特别好解决了,在目标处埋设炸药呗,只要打准就行,保证轰的开天裂地的。
大家在指挥下有序的出城,张军陪在李适身侧,这会儿脑袋里琢磨的却是和这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在琢磨轴承。刚刚看到这四马拉车的样子,感觉有点着急呀。
靠这个把火炮运到泾州?那不是开玩笑呢?
轴承的加工并不难,或者说还很简单,主要还是要解决自动化的问题,也就是动力和传动。
靠水力张军完全不确定能不能达到要求。
所以他就想到了蒸汽机。以大唐工匠的技术工艺水平,完成初代蒸汽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是个系统的工程,也不是说搞就能搞。
工业革命啊。
城下欢呼声阵阵,这会儿的军民黎元对朝庭话那是深信不疑的。
霍仙鸣说这大家伙能隔着三里远打死战马,那就一定能打得死,所以下面群情就有点激动。
不只是军属居民,连那些大臣和将军们都在激动。利器呀,如此利器一出,天下何人能敌?隔着三里远就打死你,就问你怕不怕。
那么大个铁雷就砸你脑瓜子上,你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物果真可以于三里之外杀破敌酋?”李适问张军。对于这会儿的人来说,这事儿相当玄学,有点冲击三观的意思。
“三里只是小计。陛下,现在的匠技还未能发挥出此物的极至,臣的构想是十五里以上,现在最远不过五里而已。”
“十,十五里?”
“是。主要是差在材料,臣下正在督促工匠改造,想办法解决此事。若能突破材实限制,臣敢用人头担保,四十里以内都是它的射程。”
“四十里?”
“是。以臣的术算,当下四十里是此物的极限所在,要想突破还要另寻他法。”
张军现在交给韩监丞的炮管设计,最大口径是150。
这东西要是打榴弹,四十公里是小意思,但是因为时代条件的限制,张军估计要打个折扣,所以说四十里。
只不过,实心铁弹或者石弹,即使能打这么远意义也不大,炮还是要打炸弹才有威力,靠的是冲击波。
不过,先弄出来吓唬吓唬人也是可以的。
就现在往城外拉的这三口炮,是75径的,只是因为工艺材料问题铸得很粗,看着唬人而已。
它实际上满药就能打出十公里八公里的。
只是满药对炮管的伤害太大了,所以才给出了个三里到五里的这么个射程。其实是三分之一填装。
就这已经是神迹了,相当吓人。
城下的群众和观众们都被有序的安排着走向城外,走的差不多了,张军才陪着李适和诸相大监一起下楼。
“陛下,请移步。李相,诸相,请。诸位大监。”
大家下了楼来,张军仍然骑马,皇帝和诸相分别乘车。大监们……他们得跟在皇帝的车边上走,这是规矩。苦逼的规矩。
第292章 巨唐万胜
演示的临时靶场并不远,就在城外军营边上,用黄土垒起来,以竹木搭好的看台,这是给皇帝和诸相官将们的。
其他的人就隔着看台有一段距离,在看台两侧向左右延伸,随便站着吧,不挤不乱就行。
皇帝的视野肯定要保证是最好的。
张军引着李适和诸相大监上了看台就坐,然后招手让军士们拿过一个竹箱来,给大伙发东西。
什么?单筒望远镜。
玻璃有了,单筒望远镜做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爱动手的孩子都能自己搞一个出来。
不过就是凸透镜,直接就能滴出来,然后稍加打磨而已。
“陛下,诸相,大监,此物可视远物,只需这样放在眼前对准,然后伸缩铜管调整清晰即可,但绝不可以此物看太阳,会灼瞎眼睛。切记。”
张军慎重的交待了一下,看大家都明白了,这才把单筒发放到每个人手上,再一一指导用法。这东西上手很快,几下就会用了。
下面中外之臣还有各国节使也都有,不过就是由军士指导操作了,而且每个人身边都守着一名军士,用后要全部收回。
这东西可不是送的,严禁外泄。
“陛下,此物乃军务极要之物,万不可外泄。”
“可用来做甚?”
“可于数里外观察敌军动向,而其不自知,一举一动皆入我眼。”
李适眼睛一瞪,马上明白了这东西的重要性。拿着单筒的手就不由紧了几分。
“臣着工匠给陛下特订了一只,稍后陛下回行之时会奉上,可在宫中赏玩,只是请陛下小心使用,万勿遗失。”
“好,爱卿有意。”李适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台下面一层这会儿已传来阵阵低呼,大臣节使们都在拿着单筒四处张望着看新鲜,看着本来勉强看到的东西清晰的拉近到眼前,便如触手可及。
只有吐蕃与南诏,回鹘几国使节双手有些颤抖,面色沉重。
等大家都熟悉了一下单筒的使用,张良做为射击演示指挥,宣布演示开始,并告诉所有人目标在哪里。
主要是告诉这些拿着单筒的人怎么寻找目标……从大炮到目标有一排插旗,顺着旗帜找到最后最远的一面就是了。
那里有一片新堆的黄土包,里面埋着炸药。
就算是大炮打歪了,打偏了,没打中炸点,其实都不影响土堆爆炸。做戏要全套嘛。
只是这个时间上要把握准,不能相差太大。
其实实心铁弹打出来落到靶点需要多少时间,这些看热闹的也不知道。
号令下达,旗兵摇旗,撸炮组开始动起来,最后检查各部位稳定性,检查炮管里面有无异物,然后装药。
发射药是称好了重量用麻纸包好的,一次放入一块,又方便又快捷。
就是这个炮弹有点费劲,一个实心的大铁球子还是有些重量的,要从炮口塞进去抵实。
因为提前准备的充份,实际上炮口仰角,用药量,捻火速度等等这些是早就设定好了的,所以看上去就又快速又流畅,感觉一口气能打好多发一样。
主要就是怕这些外国节使看到射速太慢产生其他想法。
放药,装弹,点火。
轰……比刚才演示铁雷更大的震颤从脚下传来,看台都晃了几晃。
三门大炮口吐火光青烟,炮声响彻数里,三个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向靶点。轰……
又一声更大的炸声传过来,不过因为离的远,到是没感觉到震动,就见几里外随着爆炸声一团浓烟卷地而起,火光四射,声势骇人。
“真打过去了。”李适有些不敢置信。
“自然,臣不敢哄骗陛下,此物确实可打击数里之外之敌,不过,”
张军凑近了一些小声嘀咕:“此时只能发射实心铁弹,并不能爆炸伤人,那是哄外臣和使节的。”
李适噗的一声喷了,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抹了把嘴:“你竟然如此狡诈。”
“陛下,让外敌时时心惊,是臣的责任。况且臣也并未说谎,炮弹正在研制,更远,更利,以爆炸伤敌只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能炸,威力如何?”
“以炮弹落点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无人可活,脏腑尽碎而外观无异。”
嘶……
“陛下,臣以人头担保,巨唐将再无敌手,开疆拓土,不过是陛下意志所至之处。”
“好。”李适涨红了脸,兴奋的捶了张军一下,感觉不太合适,第二拳捶在自己手心上。
台下的震惊逐渐被兴奋所取代,人们交头结耳的议论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巨唐万胜。”
“万胜。”
初时声音还有些驳杂,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整齐起来,山呼海啸一样。
张良的内心也相当兴奋,看着从看台上的大臣们到周边的百姓军将都这么激动,他示意了一下炮兵,吹响了哨子。
令旗再次摆动,三门大炮旋转了一下,换了个目标角度,等了一会儿,目标那边回过旗令,然后又是一声齐鸣。
这其实是准备的后备方案,是防备万一首轮失败用的,这会儿到是合理利用。
这次的目标比方才又要远了一些,爆炸的威力也要大上一些,看台上顺着缝隙灰尘簌簌的掉落,摇晃感也更强。
火光夹着浓烟翻滚而起,插在地面上的木桩四散崩离。
“倘若这是真的,某,纵死也心甘矣。”李适看着那边喃喃自语。张军没太听清,但是也没问。
整个凤翔城,不,还有这些重臣大臣军将大监以及诸官员们,一个一个都激动的不得了,很多人在哭,在抹眼泪。
李勉带着一众宰相恭身祝贺李适。
台下诸臣和军将们也是齐齐参拜,恭贺皇帝万胜,巨唐万胜,只有外国使节一个一个有些神不属思。
唐人自信,极其的自信,内心强大。
唐人尚武,强大的武力让从上至下的自信再一次涨大。
而如此利器,自然就受到了所有人的膜拜,想一想以后自家都装上这些大家伙,那该是如何的惬意?天下间还有敌手?
喜悦之情顿时油然而起,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这些人早就手舞足蹈歌舞起来了,少不得又是一场大醉。
唐朝士人有几大爱好,一是舞剑,二是酬酒,三是歌舞,四是异域女子。
每当开心,不开心,大喜事,大忧事,便都要歌舞起来,寻几个知交好友不醉不休,浪荡一下。这是传统。
其实皇帝也差不多,从李世民开始就没什么正形,和一堆文臣武将三天两头的就得来一场醺醉大闹。
外面的百姓在军士指挥下有序的散去,回城的回城,都兴奋的议论着。
军士们开始收拾现场,列队,围拱在看台左近。
等老百姓走完,下面诸臣节使上车回城,然后才是重臣和皇帝。
全副武装的凤翔军将护卫着李适回到行宫,这时候大街小巷已经恢复了秩序,街道上也是清洁一新,只有坊墙上插的旗帜还在风中舞动。
“陛下,今日或有激动兴奋之情,还请陛下早些休息,恢复精神,明日,臣来请陛下至营中一游。”
李适一把拉住张军:“爱卿莫走,尚有几事未曾说明。”
张军就笑:“陛下询问就是。”
“为何凤翔军士均着五色装扮?”
“陛下,此后只有大唐皇家军队,并无凤翔军,也无藩镇军马。”
“是,某急了。为什么要着五色服?”
“臣计划,在巨唐各部设五方军,北为白军,因北方常年积雪,西为黄军,因西方多戈壁大漠,南方为混色军,因南方多雨林树木。
而东方军团,臣想打造成为水军,所以尚青色,是大海之色。”
“中央之军呢?是绿服。”
“绿服是陆军之色,中央军即为机动之军,也是护卫之军。”
第293章 心腹大患
唐军中向来有机动部和跳荡部,如此一说,李适便也就明白了。
李适点了点头:“水军,水部,你想独立成军?可有必要?”
“陛下,大唐商船早已抵达海外万万里之遥,海外的天地之阔,远大于巨唐,海内大岛无数,物产之丰令人不敢想像。
大海,是必须要征服的,巨唐的疆域不能困缚在陆地上,战船所到之处,目之所及,均应为吾唐土。”
李适又点了点头:“是,爱卿说过海外盛产香料,牲畜以之为食,漫山遍野自生,也曾说过,海外多银山金山。”
“正是。还有铁,铜,均是大唐紧需之物。”
君臣相视一笑,李适喝了口茶粥,满意的匝巴了两下:“真想看到彼时到来。”
“请给臣数年时日。”
“难哪。”李适摇了摇头:“回鹘势大,吐蕃无礼,西域悬而未解,北边诸部胡人不断窥视……好在如今藩镇尽去,解了某头之巨石悬额。”
“陛下,这只是一个开始,刚刚开始。臣有大志,只要陛下首肯,臣便与陛下一同开启巨唐之新篇,陛下必会流芳千古,成就一帝。”
李适握了握拳头,被张军说的有点热血膨湃的,不过他当皇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这火枪与火炮,确定可以?”
“臣保证可以,只是需要些时间试验。此物不是那么简单,是一门颇深的学问,以后会在军士书院开课,训练匠工。”
“必须如此?”
“是。陛下,广开民智是必须的举措,臣手里的东西都需要匠工擅长文字与算计,而且越往后越深奥,目不识丁如何能行?
等大唐有了能文能算的工匠,有了能文能算的军士和将官,那便有了科技的生存之地,即时,大唐便可飞跃。”
“科技?”
“是,比如钻研如何炼纲可又柔又坚,火炮如何打的才远而炮身无伤,这配比便是科技,需要不断的钻研计算。”
“如此复杂?”
“是,火药的推力,炸药的威力,炮筒的承受力,风速,雨雾,弹道,如何防震,如何解决后坠之力等等。
臣一人难以完成。
何况臣还要编练新军,传授战术,要操心养马,还要造船,还有数不清的事需要臣去一一做到。
所以,书院才是大唐中兴的根本。”
李适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张军的意思。想要快速发展起来把张军的各种发明做出来,那就要着重书院,培养识字能算的学子。
见识了铁雷和火炮的威力,李适满脑子都是大唐的美好明天,实现这个理想便成了他这会儿内心唯一的呐喊。
这也正是张军的目的。
“那火炮与这守城炮,可有不同?”
“守城炮只能用来防守,太过笨重了。火炮则是缩小的守城炮,可由军士扛着行军,或者由战马驮带,只是威力小了些,只能集中使用。”
“可能攻城?”
“不在话下。”
“那便是神器。好,你退下吧,明日带某去看那世界之图,某惦念许久了。”
“是。除了世界之图,臣还给陛下准备了其他的好物,保证陛下见了满意。”
“便如那铁筒?此物有何特别?”
“陛下,若是两国交战,野战行军之时,我方军将有此铁筒在手,于几里外敌情布置了然于胸,你猜结果如何?”
“……那自然是大胜。以有备攻不备。朕懂了,此物需严加守密,凡知情者泄露重惩。”
“正是。那,臣告退,陛下休息,明日臣再来请陛下。”
“好。今日,朕很满意,朕,热血沸腾。你做的好。”
“臣之本份。”
张军恭身退了出来,和几位大监打了个招呼从行宫出来。
诸相和大臣们那边他没去,他是外将,要注意一些避讳,私下里和中官们要少接触,免得皇帝多心。
中外勾结历来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
再说也没有必要,他不需要朝中的什么助力,现在这些人能不给他添乱就好了,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张军来行宫接了皇帝,大监还有诸相,一起去城外军营。
张军在西营的办公室早就已经升级,边上的建筑已经全部拆除换了位置,把他的办公室进行了扩建。
他的办公室现在更像是一处独立的院落,四面牙兵紧守,一副戒备深严的样子。
这也是正常,身份不一样了,他现在贵为太子太保,必须得符合他的身份。
在大唐,对官员身份的各种规定是相当严格的,不是你自己怎么想。
你想亲民就出门不打仪仗,你想廉洁就不修大的府宅和办公区。
不行,这是重罪。
你是什么身份,就得严格按照身份相应的规矩制度来执行,不能有一点含糊。
这叫官身威仪,是国家的脸面。官员失仪是大罪,轻则罢官,重的就是发配,这辈子也别想回来了。
随着皇帝的一众人等被挡在了办公室外面,只有皇帝和首相李勉随着张军进了正堂。
一切都是因为这副世界地图,当初张军一时冲动,没考虑到保密的问题,所以现在只好严加看管,轻易不会叫人进来。
说一副地图有什么可保密的?
这是唐代呀,人们的认知相当有限,像吐蕃和回鹘,自己国土的地图都没搞全,还是那种鬼画符式的。
一副如此详尽的世界地图,已经足以为之发动一场国战了。还是坚决灭国那种。
“这便是那副图?”李勉看了看四周墙壁,问了一句。
“正是,请陛下与首相观看,随时向某提问便是。”
“长安何在?”
“便在此处。”张军过去给指了一下。
有了长安的位置比较,君臣两个便看得懂了。
长安,京畿,五都,六关,各道。李勉关注的是大唐域内,各州府之间与河流,而李适看了几眼就开始关注吐蕃与回鹘。
这便是帝王与臣子的差别了。
做为首相,李勉得以大唐为中心,治国安邦是他的职责,而李适,想的是开疆拓土去除外忧。
“回鹘竟然如此广大,压覆于巨唐之上。”
李适看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睛:“而吐蕃却是一条大鱼,鱼口正在此处,撕咬巨唐。”
“陛下,吐蕃所居之地,为此世界最高处,空气稀薄物产贫瘠,遍地千年之雪山戈壁,其实,想取之不难。
反而是回鹘,平原广沃水草丰美,尤适养马,且地广人稀无坚无险,乃是心腹大患。”
“无坚无险如何成为心腹大患?”李勉掉头问了一句。
“首相,回鹘无根无基来去自由,散入无边原野之中,东西六千里,南北六千里,却是如何找寻?
而吐蕃处处高山险地,行路况且艰难,他又往何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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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不可无马
李适和李勉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想到张军是从这么个角度来进行评说。
可是仔细一想,发现又特么好有道理,根本无从反驳。
“如此说来,张节下有应对之法?”李勉皱起眉头盯着张军问了一句。
“也有,也没有。”张军笑了笑:“某一介武夫,军国大事还要陛下与首相商议而决,某只能建议罢了。”
“湿滑。”李勉骂了一句,用手指点了点张军:“说来。”
他是皇帝的叔叔,年纪又大,有些时候可以不用避讳皇帝的想法,说话做事偶尔越格都是正常事情。
大唐的君臣之礼本来也不是那么森严。
像李白就不行了,虽然他也是皇族血脉,但隔的有点远,是凉武昭王李暠的八世孙,和李渊这一支是一个祖宗而已。
所以玄宗召他又放了他,没有重用。当然,他的放浪不羁和志大才疏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写诗不能安邦治国,这不算什么才华,只不过大唐科举要做诗,找大人物举荐也要做诗,所以这才大兴起来。
李白一辈子写了那么多诗,不过就是想被哪个大人物注意到好举荐他而已,是在谋官。
他的几位哥哥就都做官做的好好的,像李阳冰,领国子丞,官至将作少监,还有做刺史的,做上县令的,都比他强。
和他差不多的像杜甫,孟浩然,都是科举不中,又找不到人赏识推荐,混了一辈子,到是留下不少诗文。
……
“某以为,吐蕃好应对,只需拿下南诏,封死诸关即可,不出两岁其国自乱,崩殂是应有之事,根本无需动用刀枪。
而回鹘则不然,虽与之吐蕃相比。回鹘与我大唐仿若相亲,但不轨之意昭昭,西域之地也并未少占。
其国空间太过于广阔了,向北直到极北之海,向西可至乌拉尔山,向东可达大陆尽头,除恶不尽便可卷土重来。
所以依某之计,吐蕃困守即可,全力应对回鹘,必须以泰山覆顶之力一击薨之,不给其反手之机。
陛下,首相,巨唐不可无战马,近年来战马之数骤降,已经必须关切起来了,而养马之地不容有失,必须控制。”
战马是要阄割的,所以迭代就显得尤其的重要。
不是说你现在不缺,大唐军将人手两匹就高枕无忧了,后备必须得能跟上才行。这东西不怕多,但怕少。
等这批军马老了,伤了,退役了以后呢?就像宋朝为什么那么矬?不就是因为没有马吗?
其实提出困守吐蕃的人,张军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那些人都被皇帝或者大臣给否了,认为太丢大唐的脸。
这里面自信自大是一方面,对地理知识的匮乏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在他们眼里大家都差不多,都在一个平面上。
“这个?”不只是李适,李勉都皱起眉头沉吟起来。
强大的自信让他们感觉堵着吐蕃不打,好像是怕了他们一样,脸上挂不住。手段不够光明磊落。
“陛下,首相,凡征战,无一不是以军将性命相拼,糜耗财力物力,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何不好呢?
何况我巨唐与吐蕃本就不在一个平面之上,何苦以己之短促其之长?”
“此话从何说起?”
张军左右看了看:“某在西园作有沙盘,可完全复现地势川形,只是搬移不便。不如,此话题暂时打住,待到了西园某再与陛下首相辩争。”
“也罢,终归是你的主张。目前来看,吐蕃与回鹘虽然虚张声势,但也踟蹰不前,多年来三方形式并未变化。”
“这可不尽然。首相有所不知,现在吐蕃有身毒物资补充,只是人丁不足,生产不利,暂时只是虚以委蛇将养生息。
何况,南诏小国占我云南国土,也是吐蕃盘剥之地。南方湿热,物产作物极其丰富,常年皆有产出。
两两相加,越是等待,吐蕃国力越盛。此其一,其二……等陛下与首相看了沙盘便知晓了,攻打吐蕃实属不智之举。”
“那便看了再叙。”李勉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墙面:“回鹘以北,北海以北竟然还有如此广博的土地,可惜均为荒原。”
“首相却是错了,北海,不,应该叫湖,此处是一处巨大淡水湖泽。此湖以北四千里为极北之海,常年结冰,是极寒之地。
此处森林覆盖,物产颇丰,尤其矿产。人烟确实罕至。
不过首相,事情不应该是这么来论的,即使那里千里无人烟,也应是我巨唐之土,而不是荒弃,成为散族部落的天下。
从前朝至今,中原地域多受北来胡人侵扰,为何?如此巨大的空间休养生息,自然连绵不绝。”
张军取过一根磨得浑圆的细木杆,走到墙边指着地图说:“陛下与首相应知晓坚昆,他们就生活在这里。
这是一条大河,非常大,河水北流汇入极北之海。
而由此西去三千里,便是老大拜占庭帝国,尚处于野蛮奴隶时代,茹毛饮血,以手抓食,却是有文字文明。
汉末至今,此老大帝国多番获吾文明技巧,颇擅学习,高金善待巨唐工匠旅人以获传技。
彼处之人野蛮残暴,以侵犯剥削抢夺为天经地义,终将成为我之大患。”
“便是这座……乌拉尔山以西?”
“正是。翻过此山后,多为丘陵平原,物产极丰,而人丁尚不及巨唐半数。”
李适和李勉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李适又扭头看向东方。
张军明白李适的意思,拿着小杆指了过去:“陛下,这里便是安东都护。此为原熊津都督所在。
当年太祖仁心,留得新罗小国,不料却数般挑衅,数次侵扰,便如疥癣顽疮,又适西北糜乱,这才叫撮尔小国得了同江以东。”
张军手里的小木杆向东一划:“陛下,此处即为新罗良州之金城,由此地出海,经对岛抵扶桑,不过四百里。”
李适若有所思,张军的小木杆在大田西北点了点,看了看李适。
李适眉毛一挑,明白了张军的意思,银山便在那里。李适认真的看了张军一眼。你确定?
张军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话不能和李勉说。大唐的重臣和其他朝代不太一样。
如果李勉知道李适和张军在打银山的主意,那绝对会强烈反对,搬出一堆道理来把两个人训斥一顿,然后搅黄整个计划。
“这便是室利佛逝?”
“并不是,陛下,室利佛逝在这里,这里是诃陵,其实并无具体国度,海岛蛮人部族尔。”
“遍野香料?”
“是,南海这边,这一片海岛均是如此,这里没有四季,只有盛夏,伪昆仑奴便来自此处。”
第295章 纵论世界
唐代贵族盛行养昆仑奴和小型犬(松狮和八哥)。
昆仑奴乃是番商不远万里从西昆仑带至大唐。非洲在历史上便是西昆仑。
不过因为实在是太远了,中间又多有战乱,不管是走陆路还是海路,都不能保证平安抵达,所以昆仑奴是稀缺物种。
然后,就有聪明商人,从南海诸岛上捕获土著带回来,冒充昆仑奴,主要都是黑黢黢的,看上去也差不多,只是矮小些。
贵族称这些人为伪奴。是求之不得之下的替代品。
然而东南亚一带的土著身材上更接近唐人,灵活机敏,学东西也快,反而比昆仑奴优秀,然后大获欢迎。
“这里,只有海路?”
“是,南海中一片大小海岛。”
“有多少路程?”
“至交州近三千五百里,但若是从南诏穿陆真腊,再至堕和罗走室利佛逝,便可直入腹地,左右上下不过海路百里。”
李适指了指诸岛下面的大岛:“这是何处?”
“陛下,这便是罗娑斯,有人称其为绝岛,我朝商船多有探访,以为是大陆之极南,其实不是。
此岛再往南七千里有一大部洲,终年积雪覆盖,寒彻骨髓,那里才是极南之地,与极北之海相对。”
张军拿着小木杆,给皇帝和首相科普了一下地理常识:“此线为地之守中,距日最近之处,一年无四季,常年酷热。
可称其为赤道。以赤道为线,以北,便和我巨唐相似,除去极北之地,当秋则秋,当春则春。
而赤道以南,便是这罗娑斯大岛,与巨唐正好相反,此时我巨唐为冬日,此地便是盛夏,然明岁盛夏之时,此地寒冬笼罩。
此大岛可称之为洲,东西逾八千里,南北四千里,无猛兽,极善牧养,物产不多,唯多矿产,以金银铁等矿之量,数倍于巨唐。”
“节下熟知天下矿藏?”李勉皱了一下眉头,扭脸看向张军。
“增不敢言熟,略知一二。”
“哦?来,节下为老朽讲讲我巨唐域内之矿藏如何?”
“不敢,首相相询,增知无不言。”
“若论矿藏,金银乃小物,首推铜铁,”李勉喻有所指,用手指指了指墙壁:“节下便请为老朽讲讲,我巨唐铜铁所藏如何。”
老头这是看张军一直和皇帝说金银什么的,怕皇帝起了贪念,在一边敲打了一下,不过也是想了解一下的意思。
“首相相询,增便献丑。只是论矿藏,我巨唐确实算不得丰茂。若只论我唐域之内,铜矿首推饶州,乐平县境。
陛下,首相应知,铜银多为伴生,饶州一地铜银,当占我巨唐全域五数之一,或四数之一。”
“何为伴生?”李适问了一句。
“各物均有杂质导致杂驳不堪,工匠需以人力提纯得物。这杂质便为伴生。有金必有银铜,含银之金色青,含铜之金色黄。
而有银必有铜,反之,有铜之处也必定生银,只是或多或少之差。”张军换只手,拿铅笔在墙上画,把饶州标记了一下。铜。
“第二当属恭州,现为云南王所控,盛产区为唐兴县域。”张军又标一下。
这会儿南诏还只是地域性称呼,并未建国,在大唐朝庭这边还是以云南王相称,这是大唐皇帝封敕的官称。(岭南六诏,大唐支持南诏统一了其他五诏)
“第三当属会州,此地盛银,铜,均在乌兰县域。此地现为吐蕃所控,只是夷狄愚蛮,空守宝藏而不自知。”
“第四,便是卢龙,以及渤海王至室韦之地,矿藏虽小但在于数量极多,多有分布,尤其安东有大矿。”
张军抬笔标记了一下,想了想又说:“首相,矿藏资源乃国之命脉,是发展的基础,资源是一国之根基。
若只以大国风度而避讳种种,某认为,此是自误。国国之间素无长情,不外乎资源争掠,人丁如是,物产如是。”
不管是回鹘还是吐蕃,和大唐纠缠上百年,不外乎就是抢地盘争人口,也就是资源掠夺,争占生存空间罢了。
李勉思忖了一下,看了一眼李适,微微点头:“节下但言便是。”
张军也点了点头,手往半岛一指:“太祖于百年前兴师辽东,置安东熊津两都护,独留新罗。
新罗小国不知有恩,多次寻衅,窥探安东熊津,数次争伐不休。适逢西北糜乱,朝庭不瑕兼故,是以新罗得逞,始以同江为界。
然多年以来,彼并未安静,每每蠢蠢欲动。是我巨唐惧之撮尔小国么?
而渤海一国,受我巨唐天恩得以称王守国,可并不遵循臣子礼度,侵扰蚕食终未断绝,勾连奚与室韦,与回鹘友善相交,何以令之?”
李勉眯了眯眼睛,一脸无奈:“节下,有话便讲就是,此地就我君臣三人,不用左右而言他。”
张军笑了笑:“陛下,首相,辽东之地,多金银铜铁,无烟石炭,一地当抵巨唐全境,而辽东处海,尚可东顾扶桑。”
“全境?”李勉挑了挑胡子。
“全境。储量之丰沛,令某赞叹。尤其盛产金铜。”
李适看着地图猛揪胡子,内心颇为纠结。
张军继续介绍:“唐域内多铜之地,尚有宣州义安,鄂州永兴武昌两县境,再则绛州。绛州之铜,实为大唐储量偏下之地。”
绛州是大唐最主要的产铜区,全国的铸币厂绛州一地就占了七成之数。
可是,张军说,这里的铜矿是境内最小的。这就有点刺激人了。
“当真?”
“自然。除此外,并非别处再无铜藏,只是储量规模远不及此七处。”
其实还有几个地方张军没说,像贝加尔湖畔,金川,不是在回鹘就是在吐蕃,说了也没有意义。
“节下要下南诏,是早有此意啊。”李勉捋着胡子摇了摇头。
张军也摇了摇头:“首相还真估错了,增欲下南诏,一是寻回故地,二是阻断吐蕃,三是为铁,再次才为铜。
当下我巨唐需首重军武,军武首重钢铁,某为此不惜一切。
此次演示之火器首相以为如何?但其极耗钢铁,次之是大量的铜。而钢铁尚有其他极大用处,可谓处处皆需。
数年之内,某眼中只有钢铁铜与石炭,哪里储量多,哪里便是某之目标。只要能确保巨唐龙腾,某无所不可为。”
李适激动,李勉触动。
老头捻着胡须原地转了几圈,摇了摇头:“太难。太宗尚武,勇将无数,尚需数次东征,糜耗十数年,耗资亿万。
此时巨唐左右恶邻,如何能倾举国之力?”
张军笑着说:“首相多虑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何需倾举国之力?
此际,四镇倾覆,怀光希烈灰存,多路军伍归肃,正值去军还政之时,各道尚存藩镇军使诸团练何去何从?”
“嗯?”李勉眼睛一亮,看向张军:“节下之意?”
“辽东之地,大唐有太多时日未曾专注了,”
张军用手里的小木杆在墙上敲了敲:“不如便以诸藩镇军使团练为大军,镇肃安东境域,复我盛唐之威。”
让这些藩镇军使还有各地的团练兵马都去安东吧,让他们在那里重振大唐的军威,收复失地。
李适感觉妙计,抚掌大笑。
李勉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难。难者有三。一为物资糜耗,后勤之事如何解决?二是编练,如何统属。
第三,节下准备如何说服世家阀族?你张家亦在此例。”
这会儿大唐在数代皇帝的努力下,原来的五族七望确实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势力依然壮大。
而且为了分化五姓七望,数代皇帝又扶持了一些新的名门望族,像关中四姓,关陇八家之类的新兴世家。
这些世家虽未成阀,但在朝庭里的力量也相当可观。不过和五姓七望不同,这些新兴世家中,很多都是拥护大唐的忠臣良将。
但不管怎么说,世家就是世家,在家国时代,利益交关的时候依然会成为一种阻力。
而按照大唐的用官原则,五品以上不论文武中外,九成九都是这些名门望族世家门阀的人,想避都避不开。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大唐吏治很宽容,基本上不会出现杀头或者诛连全家的事情的原因,差不多就是贬斥,流放。
就是因为这些世家大族牵连太广太深,彼此通婚,相互举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复杂的让人头疼。
像张军,出身关中张姓,蒲州张氏,娶个媳妇是卢阳李氏。
这么说吧,张卢两家出来的宰相虽然没有韦氏杜氏多,那也有十好几个。可见一斑。
而且这个时候吧,和后世还不一样。放在现在,亲戚之间几年不走动基本上也就忘了,不存在了。
但是这会儿不是。哪怕十几二十年未曾走动后辈之间都不认识,但只要拿出证据证实出身,一看是我老张的种,不管什么事情马上出头。
这就是家族观,也就是世家大阀的作风。认亲不认理,认血脉不认人。所以他才能壮大。
“这也是某今日想和陛下,首相商议的事情。”
第296章 李勉表态
张军早有准备,笑了笑:“陛下,首相,这正是增今日欲和陛下首相相商之事。”
李适摆了摆手:“稍后再说,还是先讲完此图。”
李勉无奈的看了张军一眼,示意他给皇帝讲地图,自己去一边桌上拿了茶粥来吃,到是对椅子有了些兴趣,坐上摇晃了几下,感觉不错。
张军就继续给李适讲地图。
南北美洲,欧洲亚洲,非洲,四大洋,面积大小,出产,矿藏情况,人口以及生活状态,气候等等。
其实我们一直有个误区,感觉古代什么都不是,处处愚蛮落后,没有任何常识。其实大错特错。
别的都不说,就是一个地图,早在秦代就已经十分成熟了,到汉代已经完成了从东亚到西亚的勘测整理。
道路,山势河流,城池国度,都已经形成了完整的标注。
这些地图并不全是由国家完成的,而是各种途径,其中以献图居多,最后整理完善。
比如图穷匕现的故事,就是讲给秦王献地图。当时献地图可以获封贵族。
只不过相对来说,古时的地图没有现代地图这么清晰明确,画法比较粗犷,标示没有那么精细,也缺乏相关的地势数据。
秦代就有专门用来测算里程的马车,从国都出发勘测全境,车上有自动计里装置,一里一敲钟,人员只需要记录。
而且秦代就有了高速公路的概念,叫驰道。可以快速征调大军,可以让战车奔驰的道路。
甚至秦代还有铁路交通网,以木为枕,以铁或者硬木为轨,以双马为动力,主要用来运送物资。
所以你说铁路是西方人发明的?那会儿他们穿上衣服了吗?
我们的祖先厉害着呢。
他们可能缺乏科学的世界观,但并不缺乏技艺和创造,甚至远超现代所谓的文明人。
简略的讲了一下其他几洲后,张军重点给李适科普了一下眼巴前亚洲的格局和状态。
“葱岭以西,现为黑衣大食,即阿拔斯王朝,密云郡公战败后,此地尽归大食。
阿拔斯王朝占地颇广,从葱岭直至西昆仑之亚历山大城,摩邻国,国人主要信奉大食法(绿教),少数信奉大秦法(基督)与寻导法(拜物教)。
与吐蕃类同,西方诸国皆为以教治国,全民信教,愚蛮不堪。
而吐蕃以南为身毒大岛,本是外来之洲,撞击嵌入本土,是以将吐蕃之地拱高,成为世界最高点,山势险拔崎岖,终年大雪覆积。
身毒尚佛教,太宗时有大僧玄奘私服西去传经诵道,是禅宗祖地,但现在已经数次转化,概世界佛教均以脱离祖宗了。
现此地大小勃律已尽为大食吞并,余迦湿弥罗,固失密,木尔坦夹于大食,吐蕃与身毒之间,而身毒因教义争执一分为五。
概小国有数二十几,以五大为首,身毒有大河,乃圣河,东西流之,将身毒一分为二。
圣河以北之三大九国现在为吐藩之属国,每岁以物产财物纳贡,此地终年常夏,尤善农耕,物产极丰,是吐蕃相抗大唐之底气所在。
因身毒大洲冲撞,东侧南诏一带山势均为南北纵向,多山多谷人迹难行,地势由吐蕃向南由高至低。
此地常年湿热不堪,毒虫密布山林广大,有小国十一,位于南沼之西至南,及海至室利佛逝。”
“居中一带,多为湿热之地,常年盛夏,两端四季分明,再两极终年积雪酷寒。”
“正是,陛下英明。”
“马屁太过敷衍。”李适笑起来。
李勉问:“节下欲取南诏,可是想以南诏为路西进南下?”
“首相睿智。不过,西进不急,南下是应有之意。
吐蕃高居高地,向外之通道无几,南诏封堵后,不过剑南西川,陇散与朔方几处,实难成气候,依某之意,可迟后再论。”
李适回首看向地图,目光在陇右安西北庭数地之间留连了一会儿:“西域详情,朕已经多日未知了。”
“陛下安心,郭都督乃虎将,虽有艰苦,但尚能维持,臣也早有打算。”
“道来听听。”李勉插了一句。
“吐蕃之事……需待南诏事毕,此先后次序万不能错,顾此必失彼,首相还是容某暂行守密。”
“也罢。你可有事相商?便道来吧。”
“此时却还不是好时候,需请陛下与首相移步西园。
某在城西十五里修有一园,豢养了数只獏兽。园中有些许景观却是要请陛下与首相一睹。”
“那便安排吧,某即来了西都,便任凭爱卿安排就是。”李适摆了摆手,让张军只管安排。
“好。”张军点头应了一声:“臣请陛下与首相,观看火枪等物演示,及后,便去西园。”
皇帝出行也是要办公的,不过办公的主要是各级官员。
他们跟在皇帝身边一起出行,但主要还是处理公务,需要汇报请示的才过来面见皇帝,所以真正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并不多。
几位宰相,各省部主官都有公务,也不可能全程陪着皇帝。
其实能真正跟在皇帝身边随时听宣的,都是品级不是太高的闲官,像御史,翰林,内侍省各局这些。
重臣只有首相,常侍。拾遗和给事中都算不上。
不过品级和权力并不是相衡的,很多品级不高的官职其实权力很大。这就好比现在某部的司局处室。
特种箭支,火枪和小口径火炮射程都不是太远,威力也不是巨大,西营中便可测试。
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标靶木板和活羊被炸裂撕碎,类人木桩直接摧毁,铠甲如同无物。这就是热武器的威力。
虽然还没有成型,还在试制阶段,但它也是热武器。
李适又激动了,李勉也是老泪盈眶,感觉大唐终于要走出低谷了,中兴有望。
自秦开始,直至汉唐,中华实际上都是进攻型的国家,而这种思维在大唐达到巅峰,后期的固守让从皇帝到大臣无不是憋屈透顶。
这会儿终于看到了阳光。
中华变成守成国度是从宋代开始,弱于军事,也趋从于礼教,程朱礼学开始禁锢思维,束缚欲望,抽取脊骨,到元代终成大业。
到明代中华就已经变成了磕头国。不管他口号喊的多么悲壮,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软了。
“大善。此器何时可以列装?”李勉都难得的激动了。
“首相,此物还需试炼,不过自某以下必会努力。还有,就是钢铁,需大量钢铁。除此以外,尚需统一军备,否则便是大患。”
“朝中必会支持节下南取南诏,具体事宜稍后密议。”李勉难得的表了态,表示会说服诸臣支持张军去伏南诏。
铁矿嘛,必须有。
“其实若论铁矿,辽东之境才是必下之地,此事,待至西园,某与陛下首相详解。”
“那便动身吧,陛下可于西园留连几日。”李勉替李适做了主。
李适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除了大唐,再没有哪朝哪代君臣之间能达到如此和谐了。
太宗李世民经常和一群大将酒宴,酒后大家光着屁股撕打舞蹈。你能想像大臣把皇帝按在那捶吗?还不记仇。
只有大唐,所以大唐才能成为傲视古今雄霸全球的一朝,成为中华的巅峰。
于是,君臣启程转去西园。
第297章 地势乾坤
“节下,某听闻,凤翔在收拢神策诸部之属眷?”出城的时候,看着道路两边躬身施礼,热闹非凡的行人,李勉问了一句。
“是。某以为,军将舍命为国,其属眷应以优待。但此事推行不易,便不如以一地试之做为榜样,他日便可参照此例了。”
李勉点了点头,看着两边精气神明显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老百姓若有所思。
李泌也骑着马,没有坐车,跟在张军和李勉身后打量着四周。
他现在是财务主官,擅长从细节上观察一城之经济,也乐于观察此事。
不过可不要小看他,唐代文武不分,这些人也是上阵能杀敌能指挥战斗的,李泌的战功也是不少,击败过不少叛军。
李勉更是曾经挂帅征伐四镇,不过他运气不太好,打过败仗。当然,胜仗更是不计其数。
大唐的重臣,基本上都从战场上拼杀过,所以血性十足。
霍仙鸣也骑着马,不过他比较靠近皇帝的车驾,这是他的职责,听到李勉问及神策军属眷的事情,他扭头冲张军笑了一下。
自从凤翔收拢神策军属眷,神策诸部的士气都涨了一块,做为神策军实际上的掌控者,霍仙鸣感知很深。
军属们在这边有屋有田,税赋也有减免,还有各种优待政策,生活一下子提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而且在这边,军属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这才是最重要的。
家家门前有红牌牌,上面刻着荣耀之家,出门在外只要胸前戴上标记,到哪里都会受到敬重,优先,买东西还有优惠。
官府还有各种优抚政策,这样的生活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事实上,神策军的家属们还不能完全享用凤翔的优军条例,必竟不是凤翔的军队,但这些已经让这些人感到无比的满足了。
这种消息自然就会反馈到神策军内部去,令其士气大增,感觉受到了国家的重视和尊重。
这么说吧,如果现在张军谋反,凤翔军和神策军开战,这些神策军的底层军将们到底帮谁都得划个问号。
人心哪。
只有十几里路,而且这段路已经硬化,车马行走下来很快就到了。
对于凤翔这种严丝无缝坚硬光滑的道路,李适,李勉,和一众过来的大臣将军们那可真是震惊了一场。
只是听到造价以后,李泌和李适密议了一下,就没有人再提这个话题了。太特么贵了。
而且张军也表示,等边关诸城之间的道路修通以后,他会提供水泥给长安,用来硬化主要街道。全城都来他也受不了。
这个时候修水泥和现代还不一样,水泥的用量没有后世高。主要是这会儿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牛还有驴。
所以道路不能全面硬化,得给这些牲畜留路,水泥路太伤蹄。
它们要走那种夯土路。
所以这会儿道路修好以后其实是一半一半的,中间是水泥路面,两边是水泥基层的夯土。
有了水泥基层可以防止塌陷,以后只需定时修补路面即可,维护成本大大降低。
这是工匠们自己的发明创造,张军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到了西园,皇帝的銮驾从正门进入,一直到里面进入给皇帝准备的院子。
李适和他的几个爱妃侍女们下车去打理收拾自己,休息一下,一众随从大臣在边上的别院入住,方方面面也是准备妥当的。
进来便有热茶伺候,净面洗足更换常服和鞋袜。
在大唐,大臣,尤其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大臣们,每天都要洗几次脚,换几次鞋袜,以免脚味薰了皇帝。
其实皇帝自己也洗也换,以免有失国体。不过他一天在屋子里的时候比较多,味道肯定会轻不少。
把跟过来的神策军将,各省局官吏,一众大臣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李适召了李勉和李泌到他的院子里,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才出来唤人找张军。
到不是找张军开会,而是李适着急看沙盘。这事儿在他心里勾连的他难受。
于是,张军便带着李适和李勉,李泌,李晟,浑日进来到参谋室。
这是为了沙盘搭建的一座屋子,里面就摆着两具沙盘,还有一张会议桌,和正面墙壁上的白板。
没看错,就是白板。其实黑板这东西在古代就是白板,因为要用石黛写画。
粉笔的作法其实相当简单,也比较实用,石膏这东西在这会儿也算常见,这玩艺儿要是严格来说,在石器时代就开始用了。
只不过国人不管干什么首先的偏向性就是吃,而国外的偏向性就是建筑。所以石膏在国内和国外就产生了数种不同的发展之路。
所以石膏在这会儿最大功能就是做豆腐什么的,但其实也会用在建筑方面,比如混入糯米之类的东西来砌墙垒石,只是一般人用不起。
后期还被用来塑造佛像,或者石像。也有用石膏来制作模具的。
张军会作粉笔,只不过一直有事情拖着,这东西也没有那么紧急,所以就一直放置了。
“这便是,沙盘?”
“正是。”张军动手掀开沙盘上的蒙布,把沙盘显露在皇帝大臣们面前。这可是真沙盘,真沙子弄出来的。
其实可以用石膏,但是那玩艺儿在这个年代来说,制作难度反而有点大。后世制作沙盘的方式在这会儿基本上行不通。
其实沙盘这东西,到也算不上多新奇,这东西也是中国人发明的,而且有记载的,远在东汉就有了,也是用沙土堆成的,所以叫沙盘。
当时也是用于军事战略,在平地上堆沙土演示地形河流,推演策略。
只不过必竟缺乏地理常识,也没有精确的标尺,只能就是那么个意思。这个其实在古代也算够用。
像李晟,浑日进这样的将领,他自己堆没堆过不知道,但肯定是知道或者见过的。
但张军制作的这种精确的,能展示细微的沙盘,他们肯定是没有见到过,所以一个一个还是张大了嘴巴,趴在沙盘边上端详。
这个沙盘除了把国家城池地境河流标示出来以外,令众人惊奇的就是它其实不是平面的,而是有地势。
就比如长安城。现在的西安市那四通八达,很平整。
但在唐代的长安可不是,东西八梁八谷相对,地势是坑洼不平的,城里一样有山坡河流,路也是随着地势上下起伏,只是保持着直线。
地势这东西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实际用在战事上,可以起到极大作用。
李晟站在那里,看着标记着的吐蕃,皱着眉头隐入沉思。
他从未想过,原来大家不是站在一个平面上的,地势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差异,整个心里固定的概念轰的一下就被全部推翻了。
第298章 安南经略
“竟然是如此悬殊?节下,可敢保证?”
张军晒然一笑:“郡王安心,某以项上人头及周家老小来担保。”
“这这,这,真正难以置信,我等军将一直在仰攻?”
“这到是谈不上,大势虽然如此,但即不是峭壁悬崖,总有缓冲坡度,彼此交战大略相近。
不过,因地势关系,彼方军将更擅此地势,身体也更强健些。
而我大唐军将因平时栖息于低度地域,往往对高处气候难以适应,身体便会出现问是,此消彼长之下,最终势均力敌。
是故百年征战,总是互有胜负,彼以撮尔之国,合拢之丁口,却堪与我大唐对敌。犹地势之利也,并无其他。”
“这是何故?”李勉问了一句。
“首相有所不知,人与牲畜犬兽大抵相同,均需进食以维持体力,需口鼻呼吸以维持生命。
进食乃补充养份,填补身体糜耗,残渣以粪便排出,如此往复。
而呼吸也是一般道理,空气中也有生命所必须之物,需要不断汲取维持。而尤以空气最为重要。
数日不进食,不过虚弱,尚可活命,但若半刻不呼吸,必死无疑。”
虽然不明白空气成份什么的,但是不喘气就得死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不由得点了点头,等着张军往下说。
张军走到白板前面拿起石黛写下空气二字:“空气中,人身所需之物大概在十数之二上下,其余为不需之物,亦有有害致命之物。
所需之物,某名之为氧,生命一刻不可或缺之物。此物不只人需,凡动物牲畜甚至树木花草都需要,都要呼吸之。
水中亦有,鱼类也要呼吸。
烧石炭所谓之睡魇,便是石炭烧燃消耗了大量的氧,致使空气中氧的量数下降,而有毒之气上升,固以致命。
此事易解,通风即可。以筒管导烟,以门户通风,可化险为夷。
而吐蕃之地独特在于,因地势过高,空气中氧的量数大大降低,只有长安之半数,或者更低。
而同时其域内山高坡徒地势险要,人需要的消耗却需增长。便如奔跑过后呼吸急促,需大口呼吸般道理。
而吐蕃夷人经年累月于高地生存,身体早已适应了氧之稀薄,便如寻常。
吐蕃军将下至我地域,氧的量数倍涨,身体更感雄健,力气都会大上三分。
而相反,大唐军将忽至高原地带地则实力均数下降,甚至无法呼吸,战力大减。战马亦是如此。
别无玄妙,惟习惯而已。”
“当真?”
“某以性命担保。吐蕃掠我人丁,均不是带回域内,而是寄居于交界之地蓄养,逐年深入,便是知晓须慢慢适应。
但夷狄野蛮,并不知道其中道理,只以为汉民入蕃会发怪病,而缓慢迁徙则可避免,将此事归于山神佛陀之类。
而丁户因目不识丁,愚蠢蒙昧,也便信了山神佛陀之事,一心皈依,再不思归来,是故从未见受掠边民回归之事。”
“关中与吐蕃,相差几何?”李泌看着沙盘伸手丈了几下,不得要领,便开口问询。
“以东海之面起算,关中均数在四百以左,而吐蕃均数在四千以左,十倍相差。”
以左,就是以上。古人以左右分上下,左是超过,右是不如。左为尊,右为谦。
后世之所以可以随时征调大军进入吐蕃地区战斗,是因为那是热武器,不需要太大的体力消费,而且有点反应或者出现病状对整体战斗力影响不大。
可是大唐这个时候不行,冷兵器时间,靠的就是军将的体力和个体武力,这个高原反应就成了生死大敌。
“爱卿是说,关中与平卢兖海之地相差四百?此四百以何算计?”
张军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回答:“四百之数,当合百三十丈以左。”
“竟然是如此之巨?但为何感觉不出?”
“陛下,沿海到关中,是一点一点增长上来的,非陡然形之,自然感觉不到。江河东流之因便在此。水往低处流。”
李适想了想,看了看张军:“那岱岳之山高几何?”
“最高峰千五百之数,合四百九十五丈以左。”
“节下,吐蕃之地,可有解决之道?”李晟没搭理李适的话题,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搞定吐蕃。
“有。封堵出入门户之地,择地训练军将。只需将军将置于偏高之处正常操练,身体便可自行适应,如此反复,最迟,一岁可得。”
“节下以为何地适宜?”
“南诏。”张军走到沙盘边上有手相指:“吐蕃门户,以南以北,中间仅以雅州尔。以北诸地在朔方,在西域,有回鹘可用。
而以南,在身毒,在南诏,而尤以南诏最为通畅,可出入大军。所以,某必取南诏,在此操练军将,伺机以动。”
“也可切断南诏之供奉。”李泌点了点头。
“收复失地,开辟铁矿,监视岭南,还可虎视陆真腊。”李勉也终于通晓了张军的全盘计划,捻着胡须看着沙盘,开始算计得失。
“安南经略如何?”李适问李勉。
“安南……近岁有些虚浮。彼地湿热多山林,毒虫瘴气密布,而彼人多在化外,愚鲁野蛮,多为海船路经补给,其他甚少往来。”
“据臣所知,安南多以蛮酋部族,并未教化,而多与南诏款曲。”张军在一边补了一句。
“节下如何得知?”李勉问了一句。并未有何不满,只是奇怪。
“回首相话,某欲征伐南诏,如何不先行打探?”
“原来如此。”李勉笑着点头,并没把张军说的安南土人和南诏勾连当成什么大事。
事实上,这也是导致后来安南土人勾结南诏成功割据独立的原因,对这些‘蛮芜’之地,大唐向来兴趣不大,管理的也松懈。
这地方大唐属于接班,是秦代始皇帝打下来的地盘,因为可以出海琼岛这才立了交州,制经略使,要不然弄不好也就是个羁糜州。
所谓羁糜州,其实就是自治地区,名义上的属地,大唐是基本上不管的,只要你顺从不背叛就好,怎么管理你随便。
其实大唐的地盘大多是接班,也就是平了回纥算是开疆,连西域其实都算是汉朝的果实。
然后对边疆以及周边地区又不怎么上心,感觉又荒又野蛮的,不宜人居,所以就是一副自生自灭的态度,这就给大唐埋下了诸多的隐患。
像台湾,大唐福建观察使派人去看了看,回来报荒芜,多山地之蛮岛,然后就再也没看过一眼,没设官府,也没派一兵一卒。
流求派遣唐使来朝拜,希望能归为唐土……皇帝和大臣们一商量,不要。只是在地图上把隋代的名字流虬改为了流求。
那会儿流求也确实荒,只有几个大部落,真正的文字历史要到1220年以后才有。
在那以后,流求几次三番的过来想归附,也以汉地自称,但其实一直也没真正并入,只是在明代获封。
清代也是获封,以藩属国自居,后来被日本侵占的时候还来求助,但清皇没管。
“某以为,此计可行。”李晟做为大唐的吐蕃专家,和吐蕃打交道的次数量多,时间最长,所以在这方面说话的份量也是相当足的。
“某附议。”浑日进也同意张军的策略。他考虑的和李晟又不相同。
李晟是真的在考虑怎么干掉吐蕃,而浑日进是大监出身,其实不怎么想打仗,能不打就不打最好。
李勉在一番考虑之后也点了头:“某认可,但细则需李度支担当。”
我原则上同意你们的计划,但是具体细节要看李泌那边怎么说。也就是财政问题。
“陛下准我调度东西两川便可。”张军也表了态。不需要国家财政支持,但要求有剑南东西两川的绝对领导权。
本来还想带上兴元府,也就是山南西道节度使。
但是李适刚刚大赏益州,这话就不太好提。
李适升了益州为兴元府,领梁、洋、集、壁、文、通、巴、兴、凤、利、开、渠、蓬、果、阆十五州,节度使充兴元府尹。
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严遐闻其实是务农世家,靠捐助边军被封的官。不过这个人情商特别高,忠诚清正,所以官途比较顺。
780年大唐官员绩效考核,严震荣登山南道第一,获敕郧国公。
782年,严震任梁州刺史,充御史大夫,兼山南西道节度使。
783年,他杀了朱泚派来劝反的穆庭光、宋瑗等人,誓死不叛。
784年,严震在李适跑路的时候派张用诚带兵前往盩厔护驾。结果张用诚到了盩厔被朱泚的人劝服,宣布反叛。
严震马上又派大将马勋去保护皇帝。马勋这哥们善战,过去就把张用诚拿下了,被严震下令乱棍打死。
然后山南军一路保护李适从骆谷去往梁州,半路上又被朱泚的兵马追上,马勋又大败叛军,安全的把李适送到梁州。
山南道贫瘠,严震想方设法的筹集物资供给梁州。
李适反回长安后,马上对严震进行了封赏,进冯翊郡王,食邑实封四百户,升益州为兴元府,严震为兴元尹。
而且这个严震因为是务农世家出身,对农耕水利尤为擅长,也能体恤民情,张军感觉这是一个合格的地方长官,也不想动他。
其实剑南东西两川的节度使也是这次李适临幸梁州的大功臣。
西川张延赏不断的给梁州送各种物资,而东川鲜于叔明更狠,倾尽家财,都献给了李适。两个人也都受到了敕封嘉赏。
张军对于这两个人有着妥善的安排,但偏偏对严震没什么好主意,所以干脆就先不提他。
第299章 军政两院
对于张军提出来的计划和要求,李适是知道的,前面和张军私下讨论过,这会儿张军再提起来,是说给李勉李晟这些人听。
皇帝同意还没用,起码得首相也同意才行。
而李晟这会儿兼中书令,是次相,意见也是相当重要的。
“你想节制东西两川?”果然,李晟马上警惕起来,问了一句。
“大唐现形之下,还需节度使如何?”张军反问了一句。
现在大唐的形势,还需要保留节度使干什么?其实节度使不过是个代指,两个人说的都是军队。
前面说过,李晟这个人确实忠勇,能征善战,文治方面也相当有手腕,就是权力欲太重,有些贪功。
要不然也干不出来往酒里下毒的事儿。
而且这个人有点小心眼,特别记仇,是个沾上就比较麻烦的人。主要是这老头报复心强,有时候根本不顾全局。
他一个,李抱真一个,都是那种能为了私愤在战场上扯别人后腿的人。
李适,李勉两个人都看向李晟。
李晟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说:“巨唐糜乱均来于节度,此际四镇剪除,确是罢除藩镇之大好时机,此事,某无异议。
但,大唐有藩镇,有团练,有边军,州县半数皆戎军事,民间藏兵无数,此事又该如何?”
大唐不只是文武不分家,军政也一向没有分家,大多数州刺史和县令本身又是地方军事长官,手里都有军权,也有兵马。
不同的只是一个数量上的问题。
而实际上,这些团练和州县之兵,大多数时候其实是充实了地方的治安保卫任务,只凭官吏是整治不过来的。
李晟的意思就是,削藩这事儿我没意见,但是地方上的这些军队怎么安排?
把问题又扔回给了张军,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他还兼着天下兵马副元帅之职,如果这些团练边军州县之军全部取消,他手里也就只剩下实际权力掌握在大监手里的禁军了。
那时候张军就是一家独大,成为了大唐实际上的唯一的战斗部队。
边军不能算进来,因为除了皇帝谁也无权也不敢动边军。
虽然这个时候事实上边军已经大不如前,甚至主要战力都进了神策,但边军仍然是大唐疆域的唯一守护力量。
“陛下,”张军冲李适拱了拱手:“臣建议,大唐现在军力一分为三,边军守卫,皇家陆军主攻,而地方军武则可划归内卫之责。”
这里没禁军什么事儿,那是皇帝自己的亲军,大臣没有资格指手划脚,所以不计在内。
“哦?何为内卫之责?”李勉问了一句。
“警视察看,维持地方稳定,从事地方治安。可在兵部下设内卫署,于各州设内卫局,县设分局。
由兵部垂管,地方监督,专行侦察断案缉拿之责,巡视城坊覆灭匪类,拱卫安宁。取消州县戎军事之职。”
“司曹如何?县尉何去何从?不良帅统不良人如何?”
“司曹即为各州局长,专任职属,向兵部报备,县尉可为分局局长,统率本县兵员。
至于不良人与不良帅……陛下,臣以为,大唐当建情报司署,对外邦行侦探,对内行守卫,不良人或可从之。”
“谁来统属?”
“自然还是兵部。”
“即为刺探,如何对内?”
“缉拿外邦细作,监视外邦人员,守卫大唐机密,访断泄密之事,发现不轨之人,即为守卫,涉国家安全。”
“去外邦细作……难免有失国体啊,我赫赫大唐,如何行此鸡鸣狗盗之事?”
“国家安全才是大计,细作亦并非全凭恶意,惟小人之心不可无,探测消息而已。遍数各都上州县,暗中窥探者可少?”
“如何保全大唐大国之风?”
“首相,国与国何来风度?唯拳头大小罢了,而国与国何来长情?唯利益纠缠罢了,于其蒙头鼓内,何如了然于胸?”
“如此,兵部将一枝独大矣。”李泌从经济角度分析了一下:“必将倾压五部,而糜耗陡增。”
“此即为另一件事,”张军接过话头:“陛下,首相,次相,某以为,若欲国度安宁平静,政军必须分离方好。
臣建议行军政两院之职,政院以次相着领,以尚书省为主体,仍辖六部如旧,只需以财部替换兵部即可。
军院由陛下亲任首席,由某与各帅分职而管,辖兵部,边军,陆军诸部,不涉政务专司军伍,行卫国护民开疆拓土之责。
而首相领中书省,行统管监督审核之职责,统筹军政,审议重大,谏议参谋。”
张军没提门下省,那是皇帝的地盘,犯忌讳。事实上,门下省就相当于皇帝的私人参谋部,发令中心。
在有唐一代,门下省的权责达到最高点,就任者都是皇帝最信任,最信赖的人。
门下省侍郎以下,设左散骑常侍,左拾遗,左补阙,都是顾问职务,另有谏议大夫负责面谏,给事中一个五品小官,分判省事,负责审驳皇帝的诏敕。
另有城门郎,管理宫庭门户,符宝郎,管理皇帝的各种印信。
除了给皇帝提供参谋,接受日常询问,提供各种建议和意见,拟定诏书敕书以外,门下省事实上还负责监督皇帝。
他们可以驳回皇帝的命令,请皇帝重新考虑,或者将某事压下,等皇帝冷静一段时间再议。
就比如李适多次想重新启用卢杞,除了李勉反对以外,门下省也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几次驳回皇帝的命令,拒发诏书。
这是皇帝的自留地。
一个外臣,你想参合门下省的任职责任,你想干什么?想控制皇帝吗?
大唐的皇帝这会儿并没有我是皇帝,我想怎么就怎么这样的想法,很遵守规则,尊重臣子们的职务权力。
到宋,君臣之间开始产生对立情绪,而到了大明,完全就是一出文人集团控制皇帝的大戏,到清代又反了过来。
那么事实上,唐朝的皇帝就不想一言九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当然不是。这里面有祖制律法的关系,也有世家门阀对皇帝制约的关系,所以大唐的皇帝才那么想干掉世家门阀。
参谋室里,在张军说完话以后陷入一片安静。
除张军以外,每个人都在思考张军所说的话,和他所说的事情的可能性,将带来的一连串反应,还有后果。
李勉年纪最大,但也是最早反应过来的。
他发现,如果按照张军所说来实现,那么起码,吏治方面就有极大的好处,也不用再担心地方武装了。
但同样变化也不小,那就是军伍完全脱离了现在的体系,形成了独立的势力,而且只有皇帝能干涉到。
到时候军就是军,中外官员都无法指手划脚,很多人都会丢掉一些权力……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军队同样也没有权力来干涉政务。
李泌是第二个清醒过来的,看了张军一眼,走过来轻轻拽了拽张军的衣袖,两个人走到一边。
“若立军院,军伍糜耗从哪里出入?”
“某以为,若立政军两院,当重新规束各省部,于每岁末预报次年财物糜耗计划,而财部则按当岁收入斟酌计划,提出分配计划提请中书审核。
军部自然也在预报序列。
但预报是本省部概算,财部如何分配,划拨多少,应以符合国库收入来算计,当发则发,当免则免,总之不能亏空。
这便是财政计划法,可确保省部地方运转,又能最大可能的维持国库平稳持续,可以提前三至五岁计划域内诸事。”
“那,倘有不足呢?”
“同样道理。各省部州县应按实预算,再按实拨重新计划分配,确保政务运转,各桩各事慢慢就会计划起来,早有腹稿。
而军部这边,不瞒度支,当下所需糜耗极大,以现今国库实难填充,某会在实拨之外假以商业来赚取军资。”
“开商号?”
“是也不是,某有些发明创造,会建坊生产,但巨唐甚大,某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会委与其他商号售******如银镜。假如出产一只银镜需银五两,那某便以七两价格售与其他商号商人,许他售卖十银,如此便可节省自行售出的麻烦。
而财部可以商号商人实际货物计量收税,比如一镜半银,由本坊作代收偿交种种,也可增加收入。
此事内里有些繁琐,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某有心得记录,到是可以给度支一观。”
“如此,多谢。”李泌给张军拱了拱手。增加国家收入是他的职责,这算是张军帮他的忙。
李适缓步走了过来,听了个尾音:“商税?”
“是。陛下,农税不易苛刻,农丁若入不敷出必会导致田地荒芜人丁流失,是以农耕首要保证农丁吃饱,然后才计收入。
臣以为,不如转为工商税务,谷粮也是商品,交易便可收税,交易多少便收取多少就是。
如此农丁耕地便不是为了完税,而是为了盈余,自然会热于种田护田,粮产便可稳定。
而商人不事产出,只会趋利,低买高卖,致使大量钱物屯集,改以商税后,便可增加钱物流通,也能丰盈国库。”
张军想了想,凑近李适:“而陛下,可以将皇家私库与国库分割,除应有度支以外,不必再依赖国库。”
“那该如何?”
“臣可以允陛下入股,或者助皇家开设商号获利,不过,也需缴税。”
“某也要缴税?”
“正是。皇家更应身为表率,支持国家法度才是。此是长长久久之法。”
第300章 臣有自知
“此事,置后再论吧。”
李泌提醒了一声:“不过,陛下,臣以为节下之言甚有道理,可以细论,臣感觉应是利好之事。”
他是李适的左常侍,又委为度支,是李适相当信任和依赖的人,他的话李适都会认真琢磨。
李适点了点头,住口不再说这个话题,扭头看了看张军,问:“张卿,朕欲择延赏入相,你看如何?”
张军想了想,认真的看了看李适:“陛下想听实言,还是恭维?”
“自是实言。”
“此事,若要臣实言,那就是,臣不看好延赏公入相。以臣愚见,延赏公善户部,窦参公善御史,皆不宜入相。”
“如何?”
“陛下,人有所好,有所恶,有所长,亦有所短。无视长短而任用,只能把事情弄的糟糕起来,于时事无益。
便比如臣,若陛下以臣为户政,今日敕书下,明日臣使弃官远逃了,实在是难以作为,这便是臣的短处。
臣所言并不避讳,延赏公若为相,必然恃职傲物,排挤同僚,此因心胸格局不胜其位尔,而若窦参公为相,臣只能挂印。
其实陛下是卧宝地而不自知,朝中可为相之人何其多也。泌便在此,尚有齐舍人,柳侍郎,陆舍人,崔郎中等,均可为相。
外臣可为相者也是众多,大唐人才济济,陛下只需择才适用,碗水持平便可大兴。
但人为血肉之躯,精力有限,德行有限,眼界亦有限,臣以为,不宜兼充太多,应首重德行举事。”
“爱卿自身呢?”
“臣有自知,臣便挂个名字,一心专研军事的好,大唐尚有夷狄环伺,臣只怕余生不及。”
在大唐以前,户部并不叫户部,而是叫民部,因忌李世民的名字改为户部,以后诸朝引用。
民部的职责在这会儿相当复杂,张军是真的感觉自己做不好。
他也是真的感觉张延赏不适合做宰相。
说起来他和张延赏还是同族,都是出身河东张氏,是同一世家谱系。
他比较看好中官为相,这到不是他有什么私心,他也用不到那玩意儿。实在是,这是经过历史证明过的事实。
李适一朝,前后计有三十五相。
从后世来看,外臣入相的好像都有点小问题,要么专权,要么跋扈,要么搞小团体排挤他人,要么公报私仇。
反而中官为相的基本上都能奉公秉职。
张军感觉,性格和能力是一方面原因,中官和皇帝常常接触,皇帝对他们更了解一些,任职也就比较准确。
外臣和皇帝接触少,是凭着感觉或者功劳加官,就难免有所疏漏。
而且外臣在地方为官是一把手,习惯了面面具到以自己为中心的工作方式,自然也就专权跋扈一些。
简单点说,中官更注重做事,外官就比较注重自己的权益。
事实上大唐皇帝也并不是不了解这一点,也有外官入朝降三级委任的相关规定,只不过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
这里说的宰相不包括外相,也就是各路节度使,称使相。
李适一朝使相二十一,有十一个造反或者造过反。
这里面只有三个人由外转内,从使相做到了真宰相,郭子仪,浑日进和李晟。
郭子仪年纪大了,被李适尊为尚父,看破红尘基本上不管事,浑日进是中官出身,尽职尽责为皇帝分忧。
而李晟排挤,阴人,报复这些事情都干过,不过他对大唐确实忠诚,私欲并不强,最后主动请求去镇守泾州离开了中枢。
“臣以为,中外有别,外官入朝实在不宜直接为相,应从六部次官做起,慢慢熟悉一番才是。”
李适想了想,点了点头,问:“其人之性,之德行,影响甚大?”
“自然。臣以为,诸部官员皆可有不足,惟三省诸相需考虑周全。”
张军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册子塞到李适手里:“臣的一些想法,陛下闲时可翻看解闷。”
小册子上记录的确实是张军的一些想法,成立军政两院,各院各部任职的排列与工作内容的大概划分。
还有单独成立财部与国土资源部,与户吏诸部并列等等的一些相关建议,以及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处在哪里。
“节下,可有小室?”李勉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张军和李适李泌在这边角落里私语。
“有。”张军转身走过去,带着李勉来到边上的小房间。
小室,可以理解为临时休息室,或者小会议室,其实就是方便开会的时候大家相互交换意见用的。
“陛下,小憩片刻如何?”
“也好。”李适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小室,李勉在门口稍一犹豫,指了指李泌:“计相也来。”
李泌赶紧应声快步过去,李勉也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李晟的脸上就有点不太好看,他是次相,李勉点了李泌一个度支没叫他。
计相只是一个雅称,不是官职,判度支的实际职务并不高,只是权力大。
浑日进无所谓,踱到小室门外附近站定,防止有人贴近。
这就是中外官员的差别了,李晟第一反应是嫉妒,而浑日进则是守卫,同为宰相,格局上明显有了落差。
“次相。”张军唤了一声。平时见面他都是以郡王相称,但今天李晟是以次相的身份过来的,称郡王就不太适。
“嗯?”李晟惊醒,看向张军:“节下有话便讲。”
张军负手走到沙盘边上,看着吐蕃千山万仞独领风骚的地形:“次相,统一大唐军治,统一政令,此事不可阻挡。
次相不如考虑,日后是干政,还是还军。”
“如何说来?”
“若干政,某方才讲过,次相着尚书省引诸部,负责政令提案,发布与实施,但吏部与兵部,户部之判度支,需择出才是。
而若还军……某以为,军部陛下以下,当设大都督,大都户。
大都督为陛下拾遗补阙,协调诸事,统筹各方,而大都护可有数位,各司其职,尚库,尚谋,尚守,尚攻。
某不才,自认可为尚攻,主军器监造与军将整训,擅攻伐。余者不论。”
张军其实有点没话找话,他是看出李晟起了妒心,就随便找个话题发散一下李晟的思维。
果然,听了张军的话,李晟微皱眉头开始思考分析起来,到底是继续担任次相,还是回到军队这边来担任大都护。
按张军的提议,军部成立以后,军政彻底分开,互不干涉统属,自然也就不可能相互兼任了,得有个选择。
那这个提议会不会被皇帝采纳呢?会不会得到首相以及诸相的支持?
答案是肯定的,会。
藩镇之祸已经把大唐折腾了好几十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田地荒芜户丁流失,根源就是军政财吏税一把抓,节度使的权力范围实在太大了。
现在北方四镇已没,各地军使也被张军废了一大半,眼见着藩镇就要成为历史名词了,皇帝和首相只要不傻,必定会支持军政分家。
不只是军政分家,财权,税权,官吏的任命权,这些肯定都是要被收归中央的,继而加大官员的审查考核力度。
就算是李晟自己,虽然权力欲比较大,但也绝对不会反对张军的建议。这点公心他还是有的。
事实上,这会还成气候的,有势力的节度使,也就是河东马燧和凤翔张军两家。
张军自荐军部,对这个节度使没什么留恋,而马燧随时都能入朝,想来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督非他莫属。
所以张军话里,有邀李晟过来同任大都护的意思。李晟也能听懂。
大都护其实和大都督是平级武官,大都督是中官序列,大都护是外官。
在此之前,大都督负责国家内部地区军事,大都护负责边疆地区,对外。两个职务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
现在藩镇没有了,节度使和军使团练肯定会全面撤消,统一全国军事,那自然也就没有了内外之分,大都护进入中枢也是应有之意。
而张军的意思李晟也明白,大都督大都护依然是同级,并没有上下之分,只是各自负责的工作上有所区别。
大唐是贵族议会制,重大事务都是群策群力,大家商量讨论,军部自然也不会例外。
按张军的想法,只有皇帝可以两边兼顾,首相有权了解质询,其实更多的是务虚,实际工作是以次相和大都护来分别管理两端。
张军感觉李晟可以胜任国土防御工作,负责代表国家和外藩打交道,这是他的强项。他的性格不太适合搞行政。
而马燧,张军感觉可以在大都督的位置上过个渡,以后可以接李勉的班,或者去充次相。他其实比较擅长行政事务。
至于浑日进,张军打算让他兼管南北衙事务,管理后勤这一块还有协调各地。军事统一以后,兵员和退役的相关工作就要开展起来了。
其实张军本来的想法是把李应右推上来管理后勤的,但想了想还是暂时作罢。他自己也确实离不开李应右。
第301章 滚滚求救
“郎君。”武怀表在门外唤了一声。禁军把门,虽然他是张军的亲随也不能随便进入。
“何事?”
“郎君,那滚滚今日有些焦躁,吃的也少了些,现在往这边来了,若是阻拦便会嘶吼,怕是会伤人。”
“滚滚?往这边来了?”
“是。郎君吩咐不能伤了它,军士只能跟随,稍靠近便欲撕咬。”
“何物?哦,节下养了獏兽在此。”李晟问了一声便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紧闭的小室房门:“节下速去处置吧,莫惊扰了陛下。”
张军点点头,出了门来跟着武怀表往外走。
他有种预感,这滚滚是过来找他的。
这东西的鼻子相当灵敏,自然知道他在哪里。
出了参谋室,再出了营门,已经能看到迎面而来的滚滚了,这东西的速度可不慢。张军的亲卫们隔着十几米随在它两侧。
看到张军,滚滚发出连续的尖叫声,速度又快了一些。
武怀表有些耽忧,张军知道这叫声只是焦急并不是发怒,快步迎了上去:“滚滚,怎么了?”
滚滚冲着张军叫了一声,扭头就往回跑,张军大步跟了上去。这是有什么事情来求救的。
张军迅速想了一下,应该不是生孩子,这个季节猫熊早就生过了,小家伙们应该都能可哪跑找肉吃了。
而且这东西大多数是独居,很少有相守相伴的,即使孕期相伴,生子后母熊也会把公的赶走以免它伤害幼崽。
能是什么事情呢?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家族群居。猫熊幼崽长大后没有离开妈妈,而是继续和妈妈一起生活,这种例子在野生猫熊身上不算罕见。
张军曾经看过一个报道,一只野生猫熊天天奔赴在打架的道路上,最后重伤被科研人员救治,调查后发现,这只猫熊是在守护它的妈妈和妹妹。
它长大后被妈妈赶出来独居,但是并没有离开,而是就近建立了自己的领地,把妈妈和妹妹的领地包在了里面。
相当感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熊。
为了妈妈和妹妹的领地安全,它给自己画了一个大大的领地,足有几十平方公里。
每天除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其余的时间都在不停的奔波巡视,打架,驱逐一切它认为会对它妈妈和妹妹造成危险的动物。
能赶走的赶走,能吓走的吓走,吓不走的就打走,打都打不走的就咬死,顺便解决一下口粮。
在猫熊成为国宝以萌成名以后,这只年轻的猫熊应该是已知猫熊里唯一的一只战斗熊,而且威猛凶残,战功赫赫。
只是常见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它自己也是负伤累累,最后科研人员不得不以强麻醉剂把它放倒。伤势太严重了。
也就是张军体格好,天生神力,而且平时勤操不倦,保持着相当高的运动水平,要不然还真跟不上滚滚的速度。
看来这只平时憨憨的大笨熊今天是真着急了,除了偶尔回头看一眼张军跟没跟上,就是一路狂奔,嘴里不时的发出叫声。
穿过小径,越过小桥,从它平时吃肉休息的竹台茅舍边上经过,拐个弯开始上山。
这边平时少有人来,小径到了这里几乎就不存了,只是平时滚滚行走踩出来的一条痕迹。
也就是今年这会还没有下大雪,又加上草木枯萎,所以到是不算特别难行。
唐代气候湿润,气温偏高,关中地区经常不见雪,或者落雪即融,不过,784年这会儿距离气温变化也不太远了。
过了800年以后,气温开始逐年走低,到南宋出现断崖式下跌。
呼,张军吐出一口浊气。
身体再好,这么一路狂奔下来也见了汗,难免腰背酸胀。“滚滚哪,还有多远?”
滚滚快速的叫了几声,好像是回答,也好像是在催促。
小山坡也是山,再缓再矮那也是要费力气的,这个时候人和动物和差别就出来了,对于爬坡来讲,两条腿的确实干不过四条腿的。
跑在后面的武怀表和一众亲卫更不用说了,队型都跑乱了。
这也就是凤翔军操练勤奋,军士们常年保持着一个比较不错的体力,再后面一点的禁军枪都丢了,简直可以用丢盔卸甲来形容。
“搀扶一下北衙的弟兄,慢慢跟来即可。没有危险。”张军在奔行间回头看了看,吩咐了一声。
唐宫有南北二衙,负责管理皇帝的亲卫和禁军。
南衙十六卫加太子十率,是早期的亲卫系统,不过府兵崩溃以后基本上就成了闲司,成为了武官的职称,失去了军权。
北衙是禁军,是从高宗羽林军发展起来的,玄宗设龙武军,肃宗设神武军,称北衙六军。
十六卫可以理解为仪仗兵,负责保卫宫城,六军就是皇家野战军,负责保卫皇城和京畿地区,是用来打仗的。
代宗时期又增神策军,共八军。
到了德宗李适这会儿,十六卫空余其名,十率不复存在,南衙已经成为了摆设。
而北衙八军也只剩下了神策军,还是靠征纳边军才留住了名义,有了战斗力。
虽然只剩余了两军,但这会儿北衙一家独大,相当牛逼,权力也极大,甚至北衙监狱取代了天牢的地位。
“你们去照顾一下北衙,兄弟,呼,我先跟上。”武怀表也吩咐了一声,让亲卫们去照顾禁军,自己咬咬牙努力跟了上去。
至于为什么神策军的军士要死命的跟在后面跑:这是他们的职责,其实是监视,以免对皇帝产生什么危险。
不管后面青筋直爆的武怀表和跑的稀稀拉拉的军士禁军,张军跟着滚滚又跑了有七八百米的样子,滚滚尖叫了一声,扭头看向张军。
和呼哧呼哧像风箱一样的张军相比,滚滚大哥脸不红气不喘,像没事似的。
“到,到了么?”张军走到滚滚身边,顺着它的目光往坡下看。
滚滚哼叽了几声,开始往下走,张军深呼吸几口,迈步跟了过去。
拨开浓密的竹叶和枯草,顺着山坡下去,大概有个几十米,张军就看到了一条斜沟。应该是天长日久被雨水冲刷出来的。
关中地处黄土高原,到处都是低谷高梁,沟壑纵横。高梁米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经过我们的历史学家们的努力,我们古老的五谷里面已经大部分都是由外国传过来的了,包括高梁。
想想远古时期的先人们也是辛苦,生活本就不易,还要不远万万里去外国引进粮食。
历史学家们更不易,这个追踪溯源还是需要些真功夫的,起码脸不能红。历史证明历史学家们嘴里的历史很多都是在放屁。
靠近沟谷,张军发现这地方还挺深的,而且两壁陡峭,忙停住脚步。这里可是黄土高原,这种沟特别容易受外力坍塌。
滚滚也不敢靠近,只是嘴里叫的更急了。
张军伸手在滚滚头上抚了抚:“是谁掉进去了么?你媳妇?还是孩子?”他分析,应该是滚滚的媳妇掉进去了,要不然滚滚不会这么急。
公猫熊是不负责照顾孩子的,所以不太可能是熊崽。也可能是母熊和崽子一起。
而看滚滚的反应,母熊带着崽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就是有点操蛋了。
怎么救?这玩意儿少说二三百斤,站起来接近两米,拉都拉不动,而且肯定会造成塌方。
而且要是带着小熊的话,那就更没招了。
主要是不认识啊,母熊这东西可不跟你讲道理,你敢靠近她孩子,她就敢和你玩命。连公熊都得躲远远的。
摒住呼吸仔细听了听,随着滚滚的吠叫,果然,下面隐隐的也有叫声传了上来。听声音下面至少得有七八米深。这倒霉催的。
“郎君。”后面传来武怀表的唤声。
“在这里。”张军应了一声。稀里哗啦的,武怀表破开竹叶枯草钻到张军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安心。
张军想了想说:“怀表,你去后面招集一下兄弟,看到这条沟没有,循着往坡下去,找到可以过去的地方,然后再走到某这里来。”
“对面?”武怀表往对面看了看。
“对,要小心,不要距沟太近,更不要弄垮塌了。”
“诺。”武怀表也不问原因,看了看对面记住方位,扭头手脚并用的又爬了回去。
“把绳索留下。”
武怀表又解下腰间的绳索丢给张军,这才离开。
“滚滚,我们便在这里等等,等他们寻过来再想办法。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别急。”张军又去搓弄滚滚硕大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
也不知道是滚滚听懂了还是张军的安抚起了作用,滚滚肥大的屁股动了动,一屁股坐在张军身侧,差点把蹲着的张军挤倒。
坐下来的滚滚俯头躬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条土沟。
张军干脆也坐了下来,靠在滚滚身上,等着武怀表他们另外寻路找过来。
好在山坡不大,路程也并不多远,只是杂草扑绊难走了些。
大概有四十多分钟,对面草竹乱动,传来武怀表的声音:“郎君,可在?”
张军站起来扶着竹子往下探身:“在此。可有危险?”
“并无,只是实在难走了些,有兄弟把脚扭伤了。不重。”
“好,可看到某在何处?”
“看不到,只好再向上攀爬些,怕毁了沟谷。”
“你取个长物举起来摇晃,某在此看着。”
等了一会儿,下面传来砍伐的声音,安静了一下,便有一枝毛竹顺着山坡沟边举了起来,左右抖动。
张军看了看毛竹的位置,和自己这边比对了一下,把手中绳索牢牢的绑在身边的树上,拽了拽感觉还是很结实的。
然后他拽着绳子慢慢往沟边挪动,直到可以看到沟下的情况。
沟里有积雪,是不是结冰了不清楚。
不过猫熊这玩意儿,特么的在这种环境下自带隐身效果,张军蹲下来瞪大了眼晴往下面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目标。
主要是沟壑有点深,里面光线也不太好。
“滚滚,你再叫几声,让它动一动。”张军身上到是有火折子,可是这玩意儿也不敢往下扔啊,万一正好扔到身上可毁了。
滚滚在后面紧张的盯着张军,有点大气都不敢出的意思,一声没有。也是,它要真能听懂那就成了妖怪了。
张军在沟边上仔细看了一圈,大概判断了一下母熊掉进去的位置,这个痕迹还是比较明显的。
“怀表,可听得到么?”
“可以。”
“往左行十步,再举一下毛竹。”
“不对,还要往左。”
嗓子都要喊哑了,武怀表那边终于走对了位置。
张军看不到沟那边坡下的环境,不过想来也是相当复杂,不易行走。
“便从那里挖,向上挖,要小心些。”
张军实在是想不出怎么救助下面的母熊,干脆就用了最笨的法子,从下面找对位置挖。
从下面挖不怕塌,这会儿沟里又没有多少水或者干脆就没有水,只要挖开下面的山壁,母熊自然也就能出来了。
这个工程量不小,不过这边土质松软,并不是太难挖。这要是在东北那就毁了,没有大型机械想都别想。
张军拽着绳子回到安全的地方,喊了滚滚一声,一人一兽回到小路上面。下山。
滚滚还不太乐意,张军半扯半拽的把它弄了下来,然后找到军士们留下的标记,从山下绕了过去。
这回终于知道什么是深一脚浅一脚了,这种根本没有人类行走过的地方对人类来说实在是不友好。
滚滚就丝毫不受影响,循着人味四条小短腿迈的飞快。这家伙确实聪明。
好在前面军士们走过,一路之上都有砍伐踩踏,辩着痕迹总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找到武怀表他们,军士们已经在山坡上挖出了挺大一个豁口。
下面比上面要显得更陡峭些,也更难走,军士们是挖出来一个平台,然后站在上面再挖。
“郎君。”武怀表头上冒着热气儿。
“小心些,莫伤了人。”
“到是不会伤人,只是难挖了些,工具不凑巧。”
第302章 盼盼果果
张军搓了搓下巴。
这事儿到是给他提了个醒,这个军工铲应该提上日程了,以后不管是打南诏还是清新罗,这东西都有大用。
考虑到这会儿钢材加工不易,可以先搞一批小镐。这东西可以半斧半镐,防身也是可以的。
“可有通知行营?”
“已然通知了,告知了李相与霍大监。”
武怀表跟着张军也算是春风得意,对外的地位直线上升,简直可以用坐直升机来形容了。
寻常人等闲见都见不到的宰相将军甚至皇帝,他都能混个脸熟,时有答对。
像李晟霍仙鸣这样的人,认识一个就可能受用终身了。他都熟,而且相当友好。
而且这小子能说会道的特别会来事儿,张军感觉,即使自己现在不在了,这小子凭着这些关系门路都能飞腾黄达。
这就是福利了,就好像那些大人物的秘书助理们一般都升的特别快一样。
张军估计这道沟深在两丈五六,但是从下面不太好测算,也没有相应的工具,只能蒙着挖,等挖松了弄塌一块下来就好办了。
“滚滚哪,为了救你媳妇,兄弟们可是花了大气力,一会儿你可得看好你媳妇,莫叫它伤了人。”张军揉了揉滚滚的大头,和它打商量。
滚滚看着挖土的军士们哼叽了几声。也不知道它明不明白这是在干嘛。
也幸亏这边土层不上冻,很快就弄塌了一处,能看出上面的沟岸来了,张军在脑中计算了一下坡度,指了个位置,大家重新开干。
就这样塌了挖挖了塌,很快就在大沟的下半坡弄出了一个大缺口出来。
张军爬上去往里面看了看,仍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到是看到了沟底,没偏多少,比沟底高出来不到两米的样子。
扩大缺口,继续挖。
又挖了一会儿,张军感觉可以进人了,叫停了军士,拍了拍滚滚,带头爬到了沟里。带上滚滚是怕母熊发狂,他又不能杀熊。
至于危险他到是不怕。
滚滚半信半疑的来到豁口,上看下看的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进到了沟里。
“你媳妇隐身功能太强,也不出声,你去找吧,我跟在你后面。”张军拍了滚滚一下。
张军大概猜测,母熊感觉到了这边的响动,也闻到了人的气息,在保护崽崽的本能下,肯定带着崽子往不知道哪边走了,或者藏了起来。
这会儿他可不敢走在前面,弄不好就得挨几下子。
这玩意儿激动起来连老虎都敢弄,尤其是带着崽子的母熊,那是名符其实的暴熊。
滚滚扬着鼻子嗅了嗅,哼叽了几声,扭着大屁股往一边走了过去,张军便跟在后面。
武怀表要跟进来,被张军阻止了。
人太多母熊更容易发狂,到时候要是滚滚都罩不住那可得了。
果然,往前走了一段就能看到地上的痕迹了。在上面看不清,在下面感觉还行,至少能看清环境:下面的积雪也是有光的。
好在沟底没有水。
又走了一会儿,滚滚激动起来,哼哼叽叽的加快了速度,然后前方传来几声狗吠。
不用奇怪,猫熊发怒就是这个叫声,还不是大型犬,和小型宠物狗的叫声差不多。
如果听到猫熊这样叫,那就赶紧躲远点就对了。
滚滚停也没停,只是回应了几声。
然后张军就看到了滚滚的媳妇……感觉长的比滚滚粗壮了一圈儿。
在母熊的身侧,张军看到了熊宝宝,正悄悄探出头来看,被母熊一只爪子按在身后。
看这状态,熊宝宝应该没什么问题,张军又打量了一下母熊。特么不太好,好像有条后腿形状不太对,怀疑骨折了。
这特么就有点糟心了。
滚滚过去在媳妇孩子身上闻了闻,母熊哼哼了几声但反应并不强烈。
张军也走了过去,母熊马上紧张起来。
滚滚拦住媳妇,汪汪嗯嗯哼哼咯咯咩咩唧唧的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母熊的态度放缓了些,但仍然紧紧的盯着张军。
张军到是不怕,只要滚滚不帮它媳妇忙就好,这俩加一起张军估计自己干不过。
和动物,尤其是聪明的大型猛兽打交道,你越小心弈弈事情就会越复杂,这个可以借鉴毛子和黑熊的相处。
张军走过去,先在滚滚身上撸了几把,这是给它媳妇看的:你看,我是你老公的哥们,我们关系很好。
滚滚还配合的哼哼了几声,用大脑袋蹭了蹭张军的手。果然,它媳妇的目光就平和了下来。
张军凑过去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有点娇羞的熊宝宝,然后看了看母熊,见它没有强烈反应,这才再伸手去抱。
检查了一下,确实没什么问题,被保护的很好。小熊好奇的打量着张军,还伸舌头想舔舔他。
“你儿子没事儿,你有个好媳妇。”
张军把熊宝宝塞到滚滚怀里,坐到滚滚媳妇面前看着它:“我叫你盼盼吧,我是你家滚滚的朋友,现在我要给你检查一下。”
伸手试着去拉了拉盼盼的前爪,盼盼缩了一下,盯着张军看,但没有激动。这是好现像。
张军就一边和它聊天,一边小心的检查起来,头上,身上,胸背:“滚滚啊,我可不是占你媳妇便宜啊,我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结果还不错,左后腿骨折,其他部位都完好。
应该是从上面滑下来的时候,为了保护儿子把腿弄折了。
一条腿受伤,并不影响大型猛兽的行动,只是有些不便而已。
张军站起来抱起正在揪它爹胡子的小熊:“以后你就叫果果了。咱们先出去吧。”
他和滚滚示意了一下,扭头往回走。
母熊叫了一声,但不是狗叫。还好还好。滚滚也对着媳妇叫了两声,扭着大屁股跟在张军身后,它媳妇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来。
应该是不放心孩子。
从豁口爬出来,张军吩咐军士们整队先走,他抱着是果果等滚滚和盼盼都出来了,才在前面带路。
因为盼盼只能用三条腿,所以回来的速度大大降低,等回到竹台这里,天色都已经昏暗了,远处传来暮鼓的声音,悠扬回转。
其实凤翔城这会儿没有宵禁政策,只不过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鼓声一响也就回家了。
来到竹台,滚滚显得有点开心,嗷嗷咩咩的叫着跑了几圈,张军感觉它是在向媳妇显摆,这里有吃有喝的。
张军叫人去准备肉食,顺便取木板和绑带过来。盼盼的腿需要处理一下。
如果不管,它这条腿几乎也就是废了。
动物没有伤残的意识,也无法自救,还总会因为疼痛不便而去抓挠,会加重伤势。
武怀表一路小跑回去取东西,结果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李晟和霍仙鸣。
“次相,大监。”张军站起来和两人打招呼。
“这便是节下所饲獏兽?如何了?”两个人在十几步停下观看,不敢靠的太近。獏兽的大名在这会儿威慑力相当强大。
“盼盼带着孩子跌进了深沟,腿折了。方才滚滚是来求救的。”
张军取了肉块给滚滚和盼盼,小果果也过来要,看盼盼没反对,就也给了块小的。这东西和人差不多,要一岁左右断奶,果果明显不达标。
“盼盼,给你治腿,会有些疼痛,你可忍着些。”张军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木板,伸手去拿盼盼的断腿。
盼盼缩回断腿,做出一副反击的样子盯着张军。
“滚滚,劝劝你媳妇。”张军拍了一下只顾着吃的滚滚。
滚滚一愣,扭头过来看了看,冲着媳妇嗷嗷了几声。
张军拿起肉块递给盼盼:“你吃你的,我绑我的,这样你就好的快些。”
盼盼迟疑着看了看肉,看了看张军,反复看了几遍,这才伸手接过肉来,张军也顺势摸上了那条断腿。
其实伤的并不严重,没有说劈裂穿出皮肉,刚才张军也摸过,只是断了。
握住,牵拉,摸索着复位,然后上夹板用绑带系好,中间盼盼几次想挣扎,但最后还是让张军成功了。
一个是张军力气大,二一个也是盼盼并没有攻击他的想法。
动物是相当敏感的,你有没有恶意它们感知的特别准确。
条件有限,张军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还要靠盼盼的运气,不过,好的方面还是比较大的,野生动物的自癒能力相当强大。
“就这样,不要抓挠,也不要使力,月余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你们一家三口便在这里住着吧。”绑扎好,张军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了,站起来去滚滚的大头上搓了搓:“这里有吃有喝的,还有屋子,不要让你媳妇回去。”
他指了指盼盼的腿,让滚滚看:“它要在这里养伤,要不然以后就瘸了。”
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滚滚确实认真的看了看媳妇的腿,然后就……继续吃肉。
这边上的竹舍其实就是给猫熊准备的,张军想了想,把果果抱了进去放在里面,示意盼盼进来。
结果滚滚先跑了进来,还趴在屋中间四腿朝天的。
第303章 诸国可敌
看这一家三口进了屋子,张军把肉块收拾了一下给拿进去摆到一边,又给盆里加了些水,摸了摸果果,这才返身出来。
吩咐军士在这边看着,他自己拍了拍手向李晟和霍仙鸣走过去:“盼盼落入深沟,后腿折了,怕是要将养月余。”
整个过程李晟和霍仙鸣都看在眼里,对张军都有点佩服。
敢赤手空拳如此近的接触獏兽,还敢给伤兽包扎大腿:刚才张军绑扎的时候,盼盼的大嘴嘹牙距他的脑袋脖颈可就只有那么两尺不到。
那边绑的没怕,这边看的两个人手心里全是汗水,差点抽刀就冲过去了。
“节下好胆魄。”李晟赞了一句。他已经问了亲军,那只公兽养了一段时间了,这只母兽和小兽是今天才见到的。
“兽类人,且比人更通情理,更讲情义,只需善心以对,让它取信就行了,并无危险。”
张军笑着解释了一下:“到是劳次相与大监担忧了。”
“并不存在,到是开了眼界。”
三个人顺着小路往回走。这会儿暮鼓发作,到了飧食的时辰了。
虽然这会儿大部分人还是一日两餐,但并不包含富贵人家,一日三餐这个习惯从汉代就有了,不过只有官贵人家才有。
“次相,考虑如何?”张军随意的问了一句。
“老朽有志,欲覆没吐蕃而不可得,此希望寄予节下吧,老朽可为马前之卒。”
“次相言重,闻听吐藩边军见次相大旗便不敢越雷池一步,此等威武某神向往之。”张军恭维了一句。
其实也谈不上恭维,李晟确实有这个威风和威慑力。
除了李晟,大唐也就是郝玭,野诗良辅在这方面能和他相较一下。
野诗良辅调任边州,吐蕃那边马上使节就派到了长安质问:唐皇说和平,为什么要派野诗良辅来边关?这是和平的意思吗?
郝玭也差不多,这两位都是吐藩大军闻名丧胆的将军,只需一面大旗就能保边关平和的人物。
李适李勉和李泌已经结束了关门小会,这会儿正围在沙盘边上看吐蕃的地势山形啧啧称奇。
看到张军三人进来,李适回头招了招手:“张卿豢养獏兽?”
“实为此地野生之物,臣在此建西园后,有数次相遇,慢慢就变得熟了,便喂些肉食。”
“野生之物?獏兽也可亲近人等么?”
“臣力大,与它较力几次,谁也奈何不得,便惺惺相惜了,算是好友。”
李适和李勉都笑了起来:“此到是人间奇事,尚是首次听闻。你胆子到是颇大。它来寻你?”
“是,”张军也笑起来:“它发妻与孩儿落入深沟,它没有办法便来寻某帮助,刚刚着军士挖了出来。折伤了腿。”
“哦?奇妙。此物到也聪慧。可近得人?”李适来了兴趣儿。
“陛下。”李勉唤了一声。你是皇帝呀,怎么能对这种事儿有兴趣儿?
其实大明宫里有,不只是猫熊,天下能搜集来的奇兽瑞兽,飞禽,狮熊虎豹大象等等,禁苑里都有饲养,只是皇帝不能亲近,只是远远的看看。
禁苑的东北角,靠近饮马门的那边其实就是个大型动物园。
皇宫里的飞禽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兽类凶险只能关在笼子里。
“陛下若有兴趣,明日便与臣一起去看看便是,獏兽其实并不凶险,反到是憨态可掬。凡走兽,但凡亲近,却是比人可靠。”
张军就当没听到没看到李勉的动作,邀请李适明天和自己一起去喂猫熊。
李勉重重的咳了一声,结果操作不当,引起了真的一连串的咳嗽。必竟年纪有那么大了。
“首相可好?”张军忙过去帮李勉轻拍背心:“怎的突然咳了?可是受了风寒?”
李适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李泌呲着大牙看热闹。
李晟是外官,不好在这个时候笑,就板着。只有浑日进没什么反应,一脸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感觉。
“孽子。”李勉咳了几声平息了胸中的翻腾,举手去张军脑袋上就是一下子。
张军也不躲避,硬挨了一下。
李勉的年纪摆在那里,七十岁了,放在现代也是高龄。而且这一巴掌其实是亲近之意。
看到张军没有避让,李适在一边含笑点了点头,很满意。
其实论起级别,张军现在和李勉可以说没有高低之分,一个是司徒,一个是太子太保,都是同平章事为相。
只不过李勉是当朝首宰,而张军是使相之首。
大唐皇帝家的亲戚基本都在做官,多为各州刺史,或者像李勉这样担任一道都统,或者在要害部门任职。
但能做到宰相的,不多,能做到首宰的更是相当稀少。
这也侧面的反应了唐代皇帝一族的公平与胸怀,这也是大唐鼎盛的重要原因。
从安史到北方四镇之乱,前后近五十年,大唐大部分地区还能保持基本稳定,政令依然算得上通达,这些皇亲国戚功不可没。
当然,这里面那些世家门阀也是居功甚伟。
唐代的剥削事实上,是秦汉乃至明清诸朝中最轻的,最宽厚的一朝,这里面世家门阀的作用很大,之所以皇帝总想弄死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威胁皇位。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正是这种具体存在的威胁,才让大唐皇帝始终保持着清明,励精图治。
到宋,世家辉煌不在,文化人上位,成为历史上诸朝诸代剥削最为严酷的一朝,那些所谓的宋富之说不过是粉饰罢了。
到明,文化人彻底站稳,程朱礼学登顶……结局不用叙说。
还有就是,宋明诸朝,文化人千方百计的限制皇族为官,直接导致了皇族成为国家的巨大负担不说,也加速了王朝腐朽的速度。
一边是给自己家打工,一边是给别人家打工,可想而知。
“教唆陛下涉险,重罪。”李勉吹了吹胡子。
“首相多虑了,某怎么可能让陛下涉险?必然万无一失。陛下也是临时起意,接触一下即可,难道陛下日后还会亲自喂养么?”
“节下为何喂饲此等凶兽?”
“只是巧合罢了,倒也不是刻意为之。不过,此次发现了滚滚的孩儿,到是可以与小女为友,想来小女会喜欢的。”
“你还想把獏兽唤做家宠?”
“从小相伴,有何不可?此物寿命可至三二十年,而力大忠诚,也可守护小女安全。”
“张卿到是对家女偏爱至极。”李适笑着点了点头。他想起了张军用功劳给小清禅换果马羊车的事情。
这事儿一般大臣还真干不出来,却也是让他最满意的地方。
“说起家女,还要感谢陛下与首相垂爱,某归后见家女蒙敕郡君,甚是惊喜,也甚为惶恐。敢不效力。”
张军抱拳拱手,给李适和李勉施了个大礼。就是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作揖,这在大唐属于大礼了。
再说一遍,唐代不跪,没有跪礼。唐代跪坐是日常行为,皇帝和大臣议事,皇帝也是跪着的。
明代才开始跪的,而且是见人就跪,官阶小一点往往跪得腰膝肿痛恨不身死。说起来奴性最强的清代都没那么夸张。
那些写有明一朝的作者不知道是不懂,还是故意忽略:下官见上官的时候,所有比你官大的都要跪下磕头,从头磕到尾。
有记载的历史,一个迎接仪式,光是磕头就用掉了大半天时间。有年长者直接磕晕过去。
李勉伸手搭了张军一下,哈哈笑了几声:“无妨,节下以战功荣家女,也是一段佳话。”
张军眼睛一亮:“若是某拿了吐蕃回来,家女可敕如何?”
李勉的脸当即一黑,李适哈哈抚掌大笑。
连李晟都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张军的这种形为在李勉眼里,有点轻浮了,不过张军年纪小,到也算不得什么。
到是李适比较满意,他今年刚四十出头,也正是喜欢孩子的时候。大唐的皇帝和皇子之间的关系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而且妻儿是什么?妻儿就是把柄。
张军能在重臣皇帝面前毫不遮掩的表现出对妻女的宠爱,只能说明心中坦荡,没有任何隐忧。
其实信任,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通过这些小事积累起来的。
武怀表在门外高声禀报,飧食准备好了。
李适扭头看了一眼沙盘,问张军:“张卿所见,塞堵之策可行?”
“只需拿下南诏,塞堵之法切实可行,臣敢断言,南诏覆后,吐蕃必自乱不堪,大唐只需等待。其中时日,不如安定西域诸国都护。”
“西域之策如何?”
“臣以为,大唐对胡夷过度宽宏了些,即入大唐便为民子,当依唐律行之。现各国自治,不法之心时有……臣听闻,西域三妻者众,便是一例。”
大唐的法律相当规范齐全细致,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影响整个世界立法的存在。
大唐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重婚是重罪。妾是买卖,不是妻,也不允许立妾为妻。就像皇帝再宠爱的女人也只能是妃,也不能立为皇后。
妃就是皇帝的妾室。大唐只有一种情况可以有两个正妻,那就是再娶公主,有皇帝和首相的批准。原妻为平妻。
西域那边的唐人三妻者众。那边很多人都有三个正妻,这是违法的,可见那边对大唐法律的逾越。
“节下如何打算?”李勉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处理西域的事情?
“凡唐土,吏治所归,律法所归。诸国王可为长安富家翁,也可入朝为官,自有陛下与首相论定。”
“土著部族如何?”
“当内迁通婚,或征召为军卒,以战功获赏。”
“若聚众骚乱如何?”
“内迁宜徐宜散,正合填充北方诸道州。”
“某闻西域现为吐蕃,回纥与大食交融,其信有异,若有动静,必为三国不容,以为如何?”
“呵呵,某负大唐之恩,匡为大唐守土尽责,三国与某何干?尽数击溃便是。某尝闻密云公败于阿拔斯,不过雪恨。”
“与诸国同敌,可能堪重负?”
“某先下南诏,吐蕃不攻自解,些许流卒不值一提。回纥利在漠北,武义成功可汗亲近大唐,某可亲去燕然山,与阿鲁浑畔见一见顿莫贺达干道明利害。
至于其他,螳臂当车尔。
大敌当为阿拔斯,其与吐蕃接,与安西接,与葛逻禄接。
而其人邪教,残暴阴私,当年伤我大唐将卒,侵我大唐疆土,誓必不可共存。待吐蕃悬解,某自会去马迪纳?萨拉姆当面。”
“此是何地?”
“黑衣大食之王都。”
“不是库发城?”李勉想了想,问。
“库法城是四任哈里发阿里的都城,为倭马亚王朝,即为白衣大食。
天宝五年,阿布阿拔斯造反,定都安巴尔,后建马迪纳?萨拉姆城至今。即今之黑衣大食。
陛下与首相有所不知,这阿布阿拔斯,是白衣食信奉之木罕莫得的叔父,此人将倭马亚家族屠戮一空,只逃脱一人。
马迪纳?萨拉姆城原是安息之地,几经周折后陷于大秦之手,又被大食攻破。这里到是有大月氏的功劳。”
马迪纳?萨拉姆城就是巴格达,不知道萨达母这个人的姓氏,是不是和这座古老的城市有什么关系。
“此城在何处?”李适问了一句,左右看了看。他下意识的想看看张军那幅世界地图。
“回陛下,在雷翥海以西,东南方向,从长安至此城须行两万里以右。”
张军回了一句,又说:“臣已着人复录地图,不日可献与陛下,不过,此事应当守秘。”
“可否制成此盘?”李勉拍了拍沙盘的边缘。
做成沙盘就看得太清晰了,连地形都一目了然,李适李勉李泌李晟几人都喜欢上了。
“自无不可,只是需些时日,再则,需在宫中固定一处大殿方便存放。宜宽宜广。”
做一个世界地图的沙盘对张军来说不难,就是这东西太重了,做好了不能移动,而且地方越宽大越好。
第304章 让他只手
李适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李适摸了摸肚子,笑着说:“到是饿了,不如便用飧食。”
其实李晟和浑日进早就饿了,只是皇帝不着急,他们也不能吱声,听了皇帝的话自然连说应该,大家就从参谋室出来去吃饭。
大唐的礼教不严苛,即使是皇帝吃饭也没有太多的讲究,大家随便坐下边吃饭边说话什么都不耽误。
也就是位置上,皇帝要居中主位,李勉居左,张军居右,这个次序是不能乱的。
再就是唐代施行的是分餐制,大家一人一张桌子,自己吃自己的,互不影响。
所以,大家知道国外的分餐制是怎么来的了吧?!
往西域走的行商中很大一部是胡人,他们把刀叉餐具还有分餐制带了过去,还包括很多匠人和工艺。这些人在东罗马停留交易。
所以意大利是欧州最先兴起的地方,也是文艺复兴的中心。那时候他们的疆域一直到西亚,达到里海附近。
784年这会儿,世界四大帝国,大唐,东罗马,拜占庭,阿拉伯,在里海这里交集通商,相互纠缠。
换个角度来说,文明和工业从这里走向世界。外边还是奴隶制低产社会呢。
下午的时候,李适李勉李泌三人在小室里商议了什么,这个张军不能问,也不能提,但他大概能够想到。
包括李晟其实也会有猜测。
去饭堂的时候,张军陪着李晟走在后面,低声说:“陛下欲谋延赏为相,某谏言不可。”
李晟愣了一下,抬手拱了拱。
“另外,次相,某拿了吐蕃两万大军,有论莽罗依在手,尚结赞不闻不问亦无动作,必有大谋,不得不防。”
李晟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此刻已入冬季,西域苦寒,或为暂时隐忍,以图明年春岁。”
张军摇了摇头:“某断尚结赞现在兰州。”
“节下之意?”
“某已着人侦探,散陇泾庆数州枕戈待旦亦不足为虑,可是某对朔方心存疑虑。某时日尚短,还不及抚定朔方。”
“节下估测,彼之目标在此?”
张军点了点头:“是,某以为定是朔方,灵州无将,以内夏盐诸州亦是空虚,正是发作的好时节,进可攻,退可守。”
“若此时节来攻,”李晟思索起来:“兰州做为踞点的可能性不大,某到是以为安乐或会州。此地曾置吐谷浑与铁勒浑二部。”
“安乐州?”张军想了想,点了点头,同意李晟的想法。
“冬寒不易行军,若有作为,当在明春。”李晟肯定的点了点头:“尚有数月时日,应当及时。”
张军想了想,点了点头:“待探马回报再看。次相,某以为哨马密探之事务需成立,乃兵家要事,还请次相斟酌。”
“前言之情报司署?”
“正是。某以为,当为军情之重。以私义潜入周边诸国隐匿探察,可预知国情军事,可大大提升我等反应时机。”
“节下之意?”
“某想请次相还军,任大都护,专司防御外交与情报相关。此事重大,需极严密。”
“郎君何不亲率?”
“某无三头六臂,军政整训,军器打造皆需掌握,还要引军征伐。想倚次相为后背,某即可横刀向前。”
“何不寻马帅?”
“以某来看,马帅宜为大都督,承接陛下协调诸方,把握全局。次相,还有新罗方向呢。”
李晟嘶了一口凉气:“南征南诏,北授吐蕃,你尚在打新罗的主意?”
“某留张阿劳率军与卢龙,可不是用来浪费的呀。”
李晟眨了眨眼睛,再次拱手:“尚思国忧,某不及节下矣。”
“次相唤某道昌便是。”
“道昌?”
“胡无人,汉道昌。某将为此不惜一切,及至性命。以此为誓。”
“次相与节下交谈甚欢。”李勉在前面回过头来淡淡的说了一句。他到不是有什么意思,而是提醒。
皇帝在这呢,你俩在后面嘀咕什么?
这种事情很容易引起皇帝猜疑,是忌讳。何况李适本就多疑。这是维护。
“首相。”李晟面色一整,回话:“节下与某正言吐蕃事,某甚以为然。”
“何事?”李勉停下脚步。相关于吐蕃回纥的事情都是大事,首相也不敢怠慢。
“节下于春月拿吐蕃论莽罗衣以下两万众,至今尚结赞并无动作。节下以为,尚结赞必有所图,此刻当率军于兰州。
而某以为,兰州居高,不宜行军,此刻当在安乐州之间。”
李适猛然扭头看了过来:“次相此话当真?”
“陛下,臣与节下也是判断在前,尚并无实据,节下已着人前去打探。”
李适皱了皱眉头:“若是当真,次相以为尚结赞目的何在?”
“现已入冬寒时节,以臣愚见,应是准备明岁春日来袭,不可不防。”
“张卿呢?”李适看向张军。
“臣却是以为,尚结赞会在今冬动手,朔方边军内迁,此时正当空虚。”
边军都让李适给调回来了,然后又给归到了神策部不让回去了,结果就是闹的边陲无将,防务空虚。
这事儿到是也不能说李适错了,禁军全面崩溃,已无缚鸡之力,军镇各司其职不敢轻易调动,他也不放心。
结果只能用战斗力强大的边军来内充禁军,这才算是抵住了战局,没有继续崩乱下去。
而他之所以敢从西陲调动边军,是因为吐蕃在那边有回纥顶着,不敢轻举妄动。
说起来,回纥真的给大唐帮了不少忙,扛了不少雷,要不然局势真不好说。
“依张卿之见?”
“陛下,安心,有首相次相以及臣等在,不管他尚结赞打的是如何主意,臣都有信心让他有来无还。”
李适听了张军的话,心里的惊疑慢慢舒缓,点了点头:“张卿以为尚结赞目的何在?”
“某以为,尚结赞此行目的有二,一是试控虚实,二是讨回论莽罗依,只是侦探还未回复,具体细节臣不好推测。”
“某到是觉得,尚结赞必是以军力相压,索要城池而来。”李晟插了一句。
当初李适让崔汉衡去吐蕃求兵,虽然被李怀光拦了几次,但还是借来了,条件就是收复长安平息战乱后,划西域北庭、伊西两地。
也不知道崔汉衡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李适怎么就同意了,但这事儿已经是即成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吐蕃是发了兵,也派了大将,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用到他们,就是过来吃喝玩乐了一趟……如果没被张军给端了的话。
不管是平叛还是收复长安,都没用到他们,所以这个划地自然也就两可,不给也是理由充份。在历史上,大唐就是没给。
其实李适想给,他感觉西域之地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如把那边的兵力调回来。反正那边大部分地盘早都被吐番和回纥分了。
但是大臣们不同意,硬可开战也不给。最后就没给。
这一下吐蕃感觉受到了污辱,于是就在两年后设离间计坑了李晟,马燧诸将,杀了大唐不少大臣,占了三州。
当时之所以中计,崔汉衡和张延赏在里面起了很大作用,所以张军才反对他为相。他确实不是这块料。
“哼哼,痴心妄想。”李勉冷笑了一声:“陛下,即有节下操心,此事万无一失,陛下不必惊扰,还是去用饭吧。”
李适喘了口粗气,看了看张军:“好。有张卿在,某确实安心至极。”
“谢陛下与首相夸奖,某敢不效死。”
“节下以为尚结赞当如何?”大家继续往食堂走,李勉问了张军一句。
“强攻未必有胆,只能偷袭。”张军想了想说:“偷袭成功便可占我州城,若遇抵挡无果,必会乞求会盟,鼠辈无处乎如此而已。
纵观过往,数次会盟,哪一次不是以吐蕃侵袭挑衅于前?
战事若顺,但夺城占地杀军掠民,一旦战事失利,便上表会盟以求缓和。小人尔。
若论战,某可让他只手。”张军比了比拳头:“只是尚结赞此人狡诈,某到是耽心他着人离间。”
“离间?”
“是。着人布下疑阵种种,引陛下起疑,陷我大将于维谷。只需去除次相,马帅与浑相之兵权,吐蕃自可长驱而入。”
“张卿是说朕善疑么?”李适扭头瞪向张军。这简直是挑衅啊,当着和尚骂秃子。
“陛下,边关复杂,几国交互如犬齿,便是战将在前也未必一清二楚,陛下群臣于上都所知几何?
尚结赞只需布下疑阵,再派人至长安谣传诸事,即使陛下不疑,满朝文武何尝不疑?彼时谏官上言,群臣奏报,陛下如何?”
李适就愣住了。
大唐可不是皇帝的一言堂,要是满朝文武都在强烈谏议,他做为皇帝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不可能置之不理。
到时候最大可能的结局,自然是罢了几人的军权甚至免官辞乡。
李适看了看李勉:“首相,你以为张卿所言如何?”
李勉揪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不可不防。若真如此,恐陛下与臣俱难应对。”
第305章 鼎故革新
(昨天断网了)
李适盯住张军:“可解?”
张军拱了拱手:“陛下,行军院即可解,彼时举国上下统一进度,令行禁止,诸事皆有参谋,自然可辩是非。
再则,臣以为,只要覆没其国,其人自殁,便也无须顾虑了。
此事便交与臣,臣想会会尚结赞很久了。”
“讲明白些,为何行军院之职便可解之?”李勉瞪了张军一眼。
“陛下,首相,次相,浑相,若行军院,诸部军将各司其责互有统属,牵一发而动全身,勾连紧密无隙,消息相互印证,自然可解。
另外,彼时,守有守将,攻有攻卒,权责清晰。
守不询攻势,攻不理守责,即是尚结赞想用阴招,他哪里来的机会?机会不过就在攻守之间罢了。”
这也是没办法,这会儿的信息沟通实在是没办法解决,所以张军想来想去,想到了这么一个笨法子。虽然笨,但管用。
那就是打的只管打,推进,守的只管守,固守不动,这样从常态来讲,军势不会发生变化,从而也就能让尚结赞无处下手了。
两边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正常往来情报就完全够用。
哪怕是前边攻打部队折了,固守的也不需要救援,只管守好关隘,往来情报只是让守将了解一下前方形势。
这对这个时候的军队来说其实很容易出问题,但对拥有了热武器的部队来说就没有问题,只要不自己作死。
其实就是相当于,边关防隘只做为后勤基地的意思。
就算是在行军打仗中,这会儿其实也可以采取这种办法,就是一动一静,交替往复,总保持着一部分的战斗力处于观察状态。
但同样,这也只适合热武器部队。攻击高,不会胶着,突击性强大,所以就变得灵活。
“陛下,首相,诸相,时代变了,我大唐皇家陆军为新军,已与当下旧军完全不同,战时不同,战势不同,战力也大大不同。”
几个老头默默前行,微皱着眉头思考。
李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怎耐天下只此一军哪。”略有遗憾的味道。
老头有点憧憬,如果大唐现在的军队都达到风翔军的标准,那该有多好。
“首相,日后天下间便也只有一军,大唐皇家军队。虽分海陆,只是职司有别。”
“节下肯将此等械使配与他军使用?”李勉扭头看向张军。
“首相,这便是某建言行军政两院之本意,即使如首相,心中亦分本军他军。
藩镇虽去,但仍留诸员之心,天下间仍是义武昭义平卢宣武忠武等,心中有壑意自难平,是故,大唐当下之首要,是革新。”
“何谓革新?”李适问了一句。
“陛下,易经杂卦说,鼎故革新。万物万事皆在变动,官员有升迁谪降,人丁有生老病死,概孙子曰,水无常形,兵无常态。
太宗常常与诸阁老辩法,以纠方寸,亦是鼎故革新之先例。
时事迁移,彼不能就我,只有以我之时时机变以就时事,法令如此,户政如此,军事也是如此。此谓革新。
机变不及时事变迁,则老大帝国腐朽,机变所及时事甚多,则过由不及,是故太宗谨慎。
然自太宗以降,老大帝国时无鼎故,渐趋腐朽矣,是故会有安史,有诸藩。
附之军事,常无鼎故,是以府兵崩殂,边军凋落,诸镇糜乱。
但大唐并未老朽,革新仍可药之。”
“军政分隔便可化之?”李勉看了张军一眼。
“首相,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某以为万事当有起始,方有成功。”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首相,水无常形须筑堤,兵无常势方操练。”
“某饿了。”李适插了一句,负着手大步走进饭堂。
大家便不再说话,跟在李适后面进屋,各自想着心事。
尚食司膳早就接管了这里,一应用具都换成了宫中之物,连皇帝的坐垫都是带过来的。
这个时候人出门都要带着很多东西,坐垫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是需要隐蔽的私物,不可示人,主要是大家都是光着屁股,确实隐私。
只是,张军这边都是高桌椅凳,摆上垫子有点不伦不类……主要是不配套。也是幸好椅子做的宽大,还勉强能放得下。
迎门为主,张军请李适坐下,然后和李勉一左一右坐下来,其后大家也就知道自己的位置了,一一对座。
桌子也特别大,坐下以后每个人之间都保持着一米多近两米的距离,即不至于太亲近,也不影响说话。
李适坐下晃了晃腰身,来回活动了几下,又撑着桌子感觉了感觉,点了点头。
这么坐在椅子上肯定比跪坐来得舒服一些,也很新鲜。
其余诸臣不敢像皇帝这样光明正大的尝试感觉,但也一个一个暗啾啾的摆臀摇腰,打量桌子。
“某闻凤翔一府,府衙上下均用此桌椅?”李勉在桌沿上推了推感觉了一下稳定性,问了张军一句。
“是。人体有大小经胳,血脉相通时时流动,跪坐易使下肢麻痹,起立不易,乏累不堪,也不利于处理公务。
此桌椅起坐容易,方便公务,起用之后效果甚嘉,亦可减低膝足变形。”
有女史在一边燃起薰香,一声磬响,开始传菜,四位司膳两人立于门侧,两人站在李适身后,等着女史传菜过来。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司膳官斜眼瞟着张军,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李适也在斜眼瞟着张军。
“陛下,宫中有律条,非臣不舍。且原来并未经过试证,也不敢献给陛下,此次陛下回宫,臣会与尚仪官司籍勾连。”
皇帝的桌椅床案这些是由尚仪局司籍官管理的,而不是尚寝局的司设。因为这会儿只有办公才会用到案凳床几,睡觉是不用的。
再说一下,这会儿的床不是现代的床,而是一种宽大的榻榻米一样的东西,用来坐卧。是软的。
这会儿办公都是跪着,谁也受不了,于是皇帝和官员们就用这种床来缓解辛苦,低级官员和吏是享受不到的,只能用薄垫。
那为什么不坐着呢?一个是坐的太低曲腹难受,再一个大家里面都是真空,坦诚相对难免难堪。
再一个就是这会儿都是用厕筹,这玩艺儿,刮不净啊,坐下会沾染……皇帝和少数重臣是用纸或者绢布的,下面人用不起。
所以这会儿讲究人一般都有个习惯,就是洗屁股,一天洗几次,和换袜子一样勤快。然后在身上挂香袋来遮蔽一些味道。
大唐流行香袋,不论男女都带,还有香汤,就是用香料泡澡,甚至还有给孩子从小喂食香料以增体香的。
至于薰香则是无处不在,所有的官贵人家皇宫诸殿都弄的像现代寺庙似的,一天到晚香火不断,用来薰染。
不过这个习惯随着战争动荡慢慢消失,只被寺庙保留了下来,渐渐变成了礼佛文化。
上层人物经常会斗香,大家在一起互相比谁的香料味道好闻。
还流行口含香丸,那个让皇位给李隆基的宁王李成器,严重到不含香丸就不说话。
香,在这个时候是高贵的向征。
张军把饭桌子搞的这么大,人和人之间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其实也有离别人远点的意思。
他有点不太能接受这种口吐芬芳……很多香料现代都是用来做菜煮肉的,一个人一说话一股子十三香的味道,呵呵。
“咦?”李适咦了一声。女史端着木盘上来,把分好的饭食放到大家面前。皇帝是由司膳动手,其他人没这资格。
那个小司膳又暗撮撮的瞪了张军一眼。
六尚官是专门为皇帝和重臣服务的,地位有点独特。
在她们的职责之内权力相当大,甚至可以管着皇上训斥皇子公主,再加上大唐风气开放平和,上下等级虽森不严,人格上也能比较平等,所以这个司膳的这种行为并不算违例。
“这是何物?”李适问了一声,看向张军。
这顿饭除了肉粥,炖肉,葡萄酒,还有两盘炒菜,其实就是炒白菜和蕃茄炒蛋,放到现在都不上了席面。
但在这个时候就新鲜了,谁也没见过。
各大臣也是好奇,用筷子戳来戳去的看,还凑近了闻一闻。
那小司膳瞪张军也就是和这两盘炒菜有关系了,这种东西谁也没见过,张军就安排了来给皇帝吃,做为管理皇帝吃饭的官员她不生气才怪。
“陛下尝尝,这是臣闲来无事琢磨的制菜之法,以豚油烹之,别有味道。”
其实在汉以前,关中地区叫猪为彘,因为汉武帝的名字叫彘,就成了忌讳,你总不用天天杀彘吧?于是就改叫豚。
豚原本的意思是猪崽儿,用来指代。
唐代的蕃茄,或者叫西红杮罢,和现在也不一样,其实就是和圣女果相似,很小,是种来观看或者当水果吃的。
其实不只类圣女果这东西,辣椒国内也是有原产的,都在云南一带。
中国的历史,尤其是文明史,物种史,科技史这些在近代被篡改的厉害,这都是美国人还有近代那些旅洋学者们的功劳。
万物起源于西方,这就是他们这个学说的宗旨,为此不惜改造,伪造大量史实。
这里面最离谱的就是琐呐于三世纪传进中国……三世纪他们什么模样自己心里没数?确实没个逼数。
张军夹了口炒菜尝了尝,点了点头。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厨子的手艺大有进步,有点那味了。
他先吃是打消皇帝和诸臣的疑虑,必竟是新玩艺儿。
第306章 五姓七望
炒出来的东西就是比煮出来的好吃,这个事儿即使到了大唐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一顿饭皇帝和大臣们吃的都很舒服,对这个炒菜赞不绝口,纷纷问询。只有那个小司膳有点意难平,临走还在斜张军。
也幸好她是司膳,如果是司赞,那张军可得小心了,万万不敢轻易得罪。
尚仪司赞掌礼仪赞相导引,像小清禅敕郡君,就要有司赞来家里指导礼仪学习,包括张军自己升官也是要学的,那可有罪受了。
那小竹棍舞的嗖嗖的,是真抽,还不能理论。天下唯一她们不敢抽的只有皇帝和皇后,但也会训诫。
就算皇帝,在别人的权责面前也会低头,服从安排。这是现代人都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所以说,虽然科技在进步,但事实上,整个人类都在退化,不断的退化。
“此种方式谓之为炒,以铁锅烧热后,用豚油来煎炒,不放或者少放汤水,可以大大增加菜式的味道。
日后,陛下和诸相可以派疱夫前来凤翔,在本府学习此技,某奉送一应械具便是,此为小事。
据某所知,海中有一物,晒干磨粉后可大大提升菜式的鲜味,只是尚未及尝试,待某试过可行,便推陛下与诸相。”
“某尝听闻,节下多有发明,府内有一种烤饼极其香嫩。”李勉捻了捻胡子,看向张军。
小东西,我和陛下都在这里,有好东西不拿出来。
“陛下,首相,有所不知。此物某谓之蛋糕,以鸡子和面粉加石蜜而成,但制作繁琐,需要特制的烘炉。
在西园并没有烘炉,所以无法制得。待回府以后,某亲手为陛下首相烘烤就是。”
李适笑了笑摆了摆手。虽然他心里也惦记,但必竟这里除了皇帝就是重臣,讨要这些吃的难免有点失态的嫌疑。
糖出现在西周,干的叫饴,稀的叫饧。就是麦芽糖。
不过技术到了唐代才成熟,人们才开始能随时吃到甜味,所以相当痴迷,是贵族的一个大享受。
唐太宗李世民遣人学习总结了周边小国,主要是身毒的制蜜之法,开始用甘蔗等物制糖,谓之石蜜,后期叫糖晶,粮霜。就是砂糖。
是仅次于醍醐的顶级之物。
十一世纪,砂糖传到欧洲,被称为白色黄金。
吃了饭,君臣几人出来溜了溜,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回到参谋室这边,继续看沙盘。
君臣几个围着吐蕃的沙盘仔细察看分析起来。
“节下,若行军院,上下统一呼应,某以为也是好事。但,尚存军使与各地团练如何是好?”
隔了一会儿,李勉抬头看向张军:“尤其世家之军伍,该如何应对?”
世家大阀手里都有军队,而且战斗力都相当不弱,一个应对不好可能就又是一场举国大战。
在李适和诸大臣心里,世家的力量太雄厚了,基本相当于重新起义一次。
这话虽有夸张,但也算是事实。
事实上李家能登基为皇,就是五姓七望联手掀翻了大隋的结果,李渊当初和几大世家也是有协议的。
原因就是,杨广继位以后胸图大志,所言所行严重的伤害威胁到了五姓七望的家族利益,违背了当初大家之间的协议。
什么滥用民力、穷奢极欲等等,不过是附加之词,找个说服天下人的借口而已。
就像当初姬昌和姬发造反,不也是给子辛(商纣王,姓子,是孔子的祖宗)安了一大堆罪名嘛,什么荒淫征敛酒池肉林,残暴严酷。
事实上,这哥俩的所做所为可比子辛荒淫残暴多了。
李唐继皇帝位以后,世家门阀就成了实际上可以威胁皇权的力量。
李勉现在问张军,你打算统一天下军事,世家门阀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也是行军院的最大的障碍。
如果没有好的方法,这事儿只能做罢。不管是李适还是李勉,都不敢拿国运来赌。
事实上他们是相当支持张军这个主张的,因为一旦统一了军事,也就卸下了五姓七望的爪牙。没有了军事力量光有钱就无所谓了,正好肥嫩。
而且这事儿还不可能搞什么悄悄进行,到时候突然打击什么的。那些小说都是扯蛋的。
满朝文武,尤其是五品以上官员将军,一大半是都是这七家的子弟,你瞒谁?怎么悄悄?而且六家的私人武装丝毫不弱。
从太宗开始,包括武则天在内,到李适,老李家每一代都在为消减世家实力在努力着。
到现在,一百六十多年过去,也不过刚刚在朝中竖立起来一批非世家的官员而已,但想要和世家大阀对抗还是远远不够。
哪怕是全唐两百八十九年都算上,也没好使,大唐崩溃马上散乱成十几个大小国家,不过就是这些世阀之间的争战罢了。
最后,经过近八十年的撕杀,这些世家大族耗尽了功力,逐渐颓败,后周宋州节度使赵匡胤陈桥兵变,用了近二十年时间重新统一。
这还是这些大家族内耗的情况下,前后折腾了小一百年。
这也是为什么就算李世民这样的人物也只能和世家大阀妥协的原因,是真干不过。现在人家是抱团的,一打六啊。
老李家也是五姓七望之一。
五姓七望是指五大姓氏的七支望族,其中李姓是两支,崔姓两支。
李渊家是双李中的陇西李氏,虽然和赵郡李氏是同一个祖宗的两个分支,但是涉及到氏族兴亡,人家一样干他。
这才是大唐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说别的都没太大意义。
如果张军只是想坐稳自己这个六镇节度使,威震西疆,这都没什么问题。就像他去灭了北方四镇,几大世家都没出声。
因为这是好事,对几大世家来说也是好事。时局稳定更有利于他们有家族发展。
但是张军想推动变革,想统一天下军事,这就是触碰几大世家的核心了。你想拿下人家的武装力量,人家不反抗?
哪怕是统一吏治都不会有什么阻力,这事儿对几大世家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但军事,不行。
李希烈造反,李怀光造反,北方四镇造反轰轰烈烈的,也不敢去碰几大世家。
他们就像是一群大佬,坐在一边看着这些小孩子打来打去的胡闹。
“陛下,臣请陛下还都后,马上解决宫殿之事,便为世界殿。
臣带人至宫内完成世界之沙盘,并会对矿产物产人口诸事详加解释。至时,陛下可请各世家家主前来一观。”
“需多少时日?”李晟问了一句。
张军摇了摇头:“只需完成东北东海一隅便可。全图岂可轻易泄露?此图只可由此刻屋中之人了解。不可再传一人。”
李适和李勉,李泌都点头应和,同意张军的说法。浑日进听皇帝的,其实只余了李晟自己。
李晟愣了一下,然后也点了点头。
其实到现在也就是李适和李勉看到过全图,余者只是听说而已。张军这边的人不算。
“你有何计?”李适问张军。
“臣需矿藏,没有上限。故臣打算,着六世家去东北之地,倾覆后,异族举族分化内迁,着六世家开山冶矿。
六世家无意争雄天下,惟世家之利,某便与他利益,东北过后有扶桑,有真腊,有室利佛逝,诃陵,罗娑斯。
有大唐数倍之土地矿藏需要占领,采运冶炼,亦需武力镇压,何不委于诸世家?而所冶诸矿藏物料大唐回购便是。
此利广大,大至难以算计,某不信世家不动心,不感兴趣。
至时,陛下与诸相商讨,看大唐境外之域如何划分而已,反正世家所占亦为唐土,先交彼待开发就是。
开发需武力,需人力,需械力,需船与运力,彼时自然无暇多顾,有大利在手,亦不涉其武力,矛盾自去。”
李适握了握拳头,想了一下,眼中现出精光。他有些兴奋了。
不用这么多地方,他相信,只要张军说的那一座银山是真的,就足以撼动世家的人心。此计可行。
不只可行,而是必然成功。几大世家绝对不会为了据守老窝而放弃这样的利益。他做为皇帝都动心呢。
都不用说巨大银矿,哪怕是铁,铜都可以打动他们了。
前提是,张军所说的这些都能实现。至于出兵占领什么的,李适想都没想,大唐兵锋所指,一切都不是问题。
就这么自信,哪怕刚刚经过战乱。
张军明白李适的眼神,点了点头:“臣以身家性命担保。”
第307章 暂代三镇
“可把全图做出,但只许六位家主进殿。”李适想了想,做出决定。
他感觉只让他们看其中一部分怕是不太给力,不如就把全图给他们看看,更刺激。
张军考虑了一下,感觉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许复制,不会扩散就好。
其实到是没什么,主要是怕被外国细作得了去,那对大唐可就一览无余了。这是大事。
古人的保密意识相当差,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比较信守诚诺,待人接物也比较忠厚,所以才造成了大量的科技和匠人外流。
游牧部落不断南下,为什么总能长驱直入?不就是地图被人家掌握了嘛。
如果不是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中原地区都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历史早就被改写多少次了。
从汉代到宋,为什么中原地区怎么乱,又是三国又是五代十几国的,都没有游牧部落趁火打劫?
不是没有,是被收拾了。
从汉代到唐末这个时期,正是中原汉家战斗力最强悍的时期,家里打的热火朝天并不耽误顺手灭掉几个外族。
就像三国时期的孟获,都要被刷成副本了。
五代十几国时期,哪怕一个相对较弱的小国,对起外族来也是碾压式的。这就是实力。
宋以后……就不提了。
“制作全图,需要多少时日?”李勉问了张军一句。
张军考虑了一下:“若是在宫中建造,某建议用石膏,虽慢些,但贵在长久。物料不缺的情况下,某需要至少月余时日。”
现在就他一个人能做出来,这个效率不管怎么样也提不出来。没办法。
“陛下,臣日后将会在军将书院设沙盘一课,凡参谋官都需研习,时日一久,军将们对地理将大为熟悉,争战自无往不利。”
“舍得?”李适看着张军发问。
“陛下多虑了,臣为大唐兴复,没有什么不舍的。”
“新罗撮尔之地,世家可肯附首?”李泌问了一句。
“度支多虑,渤海一地,南北两千余里,矿藏无数,铜铁金银俱丰,又是极善耕种的黑土沃野,某想来,他们也该吃得饱。”
“此是小事,”李适摆了摆手:“依张卿言,尚有扶桑,尚有真腊诸地,大唐数倍之土,他们吞得下吗?”
李勉看了看李适,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什么也没说。他想劝李适怀仁怀德,但是感觉好像张军说的也对。
关于世家和新罗的事情就说到了这里,这事儿操作起来最快也得明年春天去了,不在一时。
大家又说起了南诏。
“节下可曾概算,南诏之地,所耗物资械使诸类,能达到多少?”李泌用手轻轻触摸沙盘上南诏一带的崎岖地势,问了一句。
“只需陛下允某调动剑南便可,暂时无需国库支援。”
“若是发此,陛下,不妨使节下调度山南西道与剑南两川,以保万无一失。”李泌想了想,给李适提了个建议。
李勉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李泌,又看了看李适,琢磨了一下:“陛下,严遐闻功劳卓著,年逾甲子,或可入朝为相。”
李适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李勉。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看张军:“张卿意下如何?”
张军没想到李适这事儿会问自己,愣了一下,拱了拱手:“国朝大事,臣不敢妄语。陛下问询,臣便如实讲话。
严尹忠诚,于国有功,于地方有功,尤擅农耕,知节气分五谷,臣以为堪有大用。”
李适又看向李晟:“次相可有话讲?”
李晟拱了拱手,看了张军一眼:“陛下,此次还都,臣便会请辞次相之位,还归军事,到是极荐严遐闻接手某之职位。想来胜任。”
李适没想到李晟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爱卿本为军马副帅,何来还归军事?”
“陛下,臣以为,张节下所言军政两院之分颇有裨益,虽不能即时遵行,但不妨从此时做起。首相居间,以严遐闻为次,某与马帅,张节下附军。
臣身兼之左都将一职,一并交付,便由浑相继承吧。从此,政,军与宫禁便可有意区分,为日后打下埋伏。臣以为有利。”
李勉深深的看了李晟一眼,垂目想了想,点了点头:“可行之,不可语之。”
这事儿可以这么办,但是不能公开,就这几个人心里有数就行了。
李适点了点头,却没马上表态。他需要晚上单独的时候仔细考虑一下,或者与李勉等人详谈一番,必竟是大事件。
眼下屋子里的这五个人,也就是当下大唐军政的最高权力人物,可以决议任何国家大事。
霍仙鸣和浑日进不能算,他们是中官,是皇帝的人。
其他跟随而来的大臣和大监连这间屋子都进不来,自然可以不用考虑他们的意见。
当然,以后若是公开,真正行使变革的时候,还是需要走走形式,诸相诸将商讨一番的。
“如此,便召严卿入朝吧。”李适想了想同意了几个人的说法,召严震入朝充相。
他背着手转了两圈:“传陆舍人拟诏,宣兴元府严震,剑南西川张延赏,剑南东川鲜于叔明不日入朝。
敕凤翔府张增暂代三镇,权宜行事。”
“谢陛下。”张军躬身谢恩。
李勉李晟李泌几人也跟着躬身:“陛下英明。”
“朕,信你。”李适盯着张军看了几秒,抿了抿唇,吐出三个字。
“臣,必不负陛下信任。陛下拭目,南诏唾手可得,不算什么大事,请陛下试看吐蕃他日,臣只需两经年。”
“好。某便拭目以待。”李适听了这话就有点高兴,哈哈笑了几声,也不朕了。
要是吐蕃没了,李适能大笑三天,那该是他当皇帝这么多年以来最高兴的事情,甚至没有之一,也可以高香向列宗通告了。露脸。
自有大监去传陆舍人,君臣几个又围着沙盘看起了吐蕃的地势。
张军在沙盘上一一指出方位。
这会儿吐蕃和回纥已经实际上接壤,安西北庭已经成了大唐的飞地,交通已经基本断了。来回的行商到是有,不过都是在回纥域内穿行。
回纥虽然友好大唐,但该占的土地也从不手软,行商过境也要克扣一道。
在贺兰山以西,有一块大唐和吐蕃共置的闲田,也就是缓冲区,事实上从贺兰山一线往西,往前一直顶到阿尔泰一线,都是吐蕃的实际控制区。
如果想打通丝绸之路,恢复和安西北庭诸督护的联系,唐军需要从灵州(灵武)出发,一路打到伊州(伊吾,今哈密)。
想实现对吐蕃的全面封锁,这两千多里的路径是必须打开的,反而收复陇右并不着急。
第308章 狗头火帽
皇帝在西园滞留了三日。
三日里,君臣对很多事情进行了探讨,也达成了一些共识,只待时机。
三日后,圣驾返回凤翔新城,李适和李勉出席了童学和众书院的开幕,算是给张军背书。
古代的办学实际上管理的很松散,国家的学校只管官员子弟,从九品到一品,流外(员外)并不被承认是官。
各州县的博士,教授,助教只为官员子弟讲学,本身也是官。
民间,包括流外官员还有胥吏的子弟只能自己请先生,或者到先生的私人学堂去学习,这就是私塾。
官方对私塾是没有任何管理的,也没有任何监督和要求。
但有一点,不管是私塾读的书,还是在官学读的书,都有科考的权利,只要报名就行了,并没有差别,一视同仁。
事实上科考的学生反而是以私塾生居多,因为官员子弟大部分是走蒙荫和举荐的路子,再不济也可以私聘。
但是说实话,这些平民成材中举走上官途的并不多,因为官员世家的子弟已经把位置占了太多,还要和寒门争一道。
寒门子弟不受蒙荫,举荐这事儿看运气,他们的主要途径也是科考。
基本上来说,胥吏以下人家的孩子,做官的可能性可以说完全没有,这个阶层卡的死死的。
张军办学这事儿是他的仅力,不受国家管制,请李适过来背书只是为了激励士气,也想给以后的学生争一线机会。
必竟以后这边学院出来的学生,可以自称天子门生了,这个名义还是挺唬人的,其实毛用没有。
凤翔城再一次炸了,街头巷尾全是市民出来看热闹。
府牧办童学,皇帝和首相亲自来开蒙,这个荣誉感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
最关键是,本府的童学向除贱户以外的所有人开放,不需要出身,这个就厉害了。
这就表示,以后普能人家的孩子也能上学,而且还是和府内官员的孩子一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即使考不上什么,也能串连些人脉啊。
这要是被谁家看中了,或者和哪家公子相处好了,这不就是一个未来吗?
古人的智慧……这里是指真正的智慧,远瞻性,耐心和坚持,是现代人难以想像更难以理解的,不是现在那些靠手段坑蒙拐骗的伎俩能相比的。
二三十年的计划在这个时代很常见,甚至往往都不入流。
现在代科技发达了,信息畅通了,但人也越来越短视,甚至都不考虑明天。
家国情怀,早已经随着古人的逝去,化作了一缕青烟。
李适在开蒙仪式上讲了话,虽然不长,但意义重大。
尤其是在军将书院,这几年李适也是危机重重,甚至一度逃亡,说到痛处泪光隐隐,把一群糙汉子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朕自此关切,大唐之复兴,责任便在诸位卿家,某企盼,也等待,期待他日诸卿之刀锋所向,赫赫我大唐声威……”
随后,皇帝的诏书和兵部的通告便发向各道各州,点卯提将,点召各州府司马、驸马都尉、奉车都尉、折冲都尉、果毅都尉、镇将赴京。
都知兵马,留守,留后,团练使,都虞候,诸武散将军以及边军等不在此次点召之列。
其中驸马都尉和奉车都尉在唐代极少。
驸马都尉是只有尚(娶)公主成为附马才能授与,奉车都尉御乘舆车,是给皇帝驾车的,不过后来变成了一种身份象征。
诏书里加上这两员都尉,只是证明只次点召的重要性和皇帝的重视程度,表示连皇家也不例外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各地的兵部任将都点到了,暂时还存在的藩镇以及藩镇武官没动。
张军的计划是,等这些中下层武官学习整训过后,充斥到现存军队中,才是对即存地方部队做出改变调整的时机。
军队的变革和地方官治完全不同,稳定是必须考虑的大方向,必须得慢慢来,不能急。
李适参加完学校的开蒙仪式后就回了长安。
大家商量了很多事情,李适也要回去安排一下。
这位皇帝看到了复兴的希望,心中的迫切甚至远超张军。
送走李适,张军也开始了自己的忙碌。
他要做的事情更多。
虽然打南诏,诳世家们去新罗都是明年春天的事情,但这会儿就得开始准备了。
何况还有随时可能发作的尚结赞。
前方打探的消息,尚结赞正是在安乐州,而不是张军判断的兰州。到底还是李晟更了解这个吐蕃名相。
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敌人嘛,反过来也是一样。
必竟李晟和尚结赞相爱相杀了几十年。
尚结赞这个人擅策,主政时期吐蕃势力增长的很快,给大唐造成了很多大麻烦,最著名的就是平凉劫盟,离间李晟马燧和浑日进三将。
但要是说起来,国国之间搞阴招这事儿,其实还是大唐开的头。
就是那位一手打造了大唐开元盛世,又一手埋雷挖坑导致安史之乱的李隆基李三郞。
736年,中书省右散骑常侍崔希逸节度河西,禀承皇帝意志,王希逸和吐蕃青海守将论乞力徐相处的不错,双方取得了相互信任。
信任到什么程度呢?双方一起拆除了疆界要塞堡寨和栅栏,撤消了守捉使,两个人杀白狗盟誓,一起撤兵。
两国百姓在边境线周围随意行走放牧,再无阻拦。
737年,李隆基派大监赵惠琮问事凉州(河西治所),以吐蕃驳唐皇之命侵占小勃律的事件为引,命王希逸发兵。(赵惠琮不是宦官)
王希逸不敢抗命,而撤了边防的吐蕃守军毫无防备,唐军直入青海两千里,再往前就干到逻些(拉飒)了。
论乞力徐单骑逃脱。
前面说过,在名字前面加论字的,是吐蕃皇族,加尚字的,是吐蕃后族,也就是皇后的家族。
于是大唐和吐蕃之间的所有协议在这一刻都被撕毁了。
李隆基当时相当高兴,感觉打了大胜仗,超过了先祖,还让监察御史王维兼河西节度判官,代表他去嘉奖部队。
王维到凉州(甘肃武威)后,写下了‘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
赤岭会盟创造的短暂和平旋即结束,唐吐两军再次回到了战争状态,并越发仇恨。这也是为什么吐蕃后期和大唐一直硬磕的诱因。
大唐这一次失信,彻底打开了国与国之间使用狡诈计谋的魔盒,国家之间再无信任信义,胜利获利成为目标。
当然,不管事情因为什么,张军做为妥妥的汉家将军,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消灭夷狄就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但并不妨碍他在私下鄙视一下李三郎。什么玩艺儿。
如果不是李隆基搞了这一手,唐吐之间的和平和谐必然会保持很久。
而包括回纥,南诏,渤海,奚,靺鞨,室韦多族在内的众多羁糜州都护府也不会那么早心存异志:李隆基这一手,让大家警惕心大作。不得不防啊。
可谓是离心又离德。
送走李适,张军把学校这边的事务交给刘承旨督管,自己和韩监丞去了演武营。
张军没请李适和诸相来参观演武营,甚至还有意做了遮掩。
包括凤翔军械坊,紫阳观火药厂等等要害单位都没透露。这是他的起家法宝,这会儿不敢也不适合泄露任何消息。
也幸亏这个时代,想掩藏一些消息还是比较容易的。
在张军改变了火炮的铸造配方以后,炮管的铸造还在研发当中,但枪管这边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
而且还有惊喜……火帽成功了。
张军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造那些火绳枪燧发枪出来,战士们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举枪,枪声一响喷的满脸乌青,还不能保证子弹飞向哪边。
但这会儿就造出子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张军就琢磨起了这种火帽。
他小的时候在农村长大,那会儿还没禁枪,他姥爷有一杆火帽猎枪,叫老洋炮。
扳击的上方是个狗头,扳起来压上火帽,然后扣动扳击,狗头落下来击打火帽,引燃枪管里的预装火药。
虽然古老,但不管是装枪速度还是发射速度,包括准确度,都远远超过火绳和燧发两种方式。而且比较稳定。
甚至连续开枪十几发以内不用考虑清膛。
除了依然没能解决雨天潮湿无法打火的问题以外,它的实用性耐用性都远胜火绳和燧发。
在有了膛线以后,这把老炮儿绝对可以说漂亮,凤翔军的攻击力何止数倍提升。
第309章 德莱塞弹
一番演示,张军虽然心有不足,但仍然相当高兴。
带膛线的火帽击发枪有了,那离定装还远吗?
老洋枪的实验效给了他一相巨大的惊喜,四百多米,有效射程远远超过了他的预估,如何不高兴?
别看现代步枪有效射程一般都是在三四百米这个范围,那是有意为之的。
这是因为时代变化,枪械的功能也在发生变化,是为了适应各种战场需求,而不是不能打远。
古老枪械的有效射程都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汉阳造当年能打两千米,仿造的土货六百米都毫无问题。
但打的远还有准头,这就是惊喜了。
当丑陋的简装前装枪在张军的手里,准确的击穿了四百二十米外的靶牌,一块硕大的厚木板。
张军张着嘴呆了半天。
虽然老韩头一再保证这个距离没问题,只是不易打准,但他是真的没信,只是不好反驳,就随手试了试。
张军的枪法本来就不错,练过的,现在他脑中有时时数据分析的情况下,可以说百发百中,准确度杠杠的。
竟然是真的。
而且刚刚张军举枪瞄准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要流泪的感觉。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离未来是那么的接近,仿佛又回到了现代的靶场。
抿住嘴,压住心里的翻腾,检查了一下枪和火药,油布子弹,张军开始用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连续射击。
五发。他感觉练习一段时间以后,军士们做到三发应该没什么问题。
其实不是做不出后装枪,他有很多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他解决不了密闭性,这也是为什么近代历史上一直到金属弹壳出现后装枪才开始流行的原因。
气密性。这个决定了射程。为了发射速度而严重降低射程的事儿不能干。
还有就是冲压设备这会儿还没彻底解决。
水力是个好东西,凤翔的水力应用已经算是进入了正轨,说一句冠绝全球是毫无问题的。
和现代的工人做一下懒三下不同,唐代工匠的钻研程度还有责任心,那是真的能甩现代工人半个地球的。
举一反三这个词如果用在这会儿的工匠身上,张军感觉那是对他们最大的污辱。绝不夸张。
但是,应用归应用,发展归发展,有些问题还是一时半会儿不太好解决,比如精密度,比如精确冲压。
这是技术层面上的东西,靠的是科技发展。
也不是说弄不出来,大工匠手工就能够轻松达到。
但是张军要的是量产,手工的速度还有成本太高了,没有办法普及。
就比如现在火帽可以量产了,但如果想压制弹壳,那就远远达不到,还只能靠铸,或者手工。
铸出来的东西在精确度和精细度上那就差距大了,还需要手动复工,效率起不来。
不过到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铁坊保密坊已经按照他的图纸试制了一批后装枪,使用德莱塞后装火帽式复装底壳。
但因为火帽一直没有成功,一直在等。枪到是生产了一百多杆,底壳也加工了一大堆,足有上千个。
但还是那个原因,暂时没有办法量产,机括部位目前只能依靠手工,而且一般的匠人还不行,所以速度有点慢。
韩监丞带着人正在琢磨改进办法,研究水力在这方面的应用。具体什么时间能够突破还不好,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最终决定先生产大狗头前装。
这东西就简单了,就是一根后端封闭钢管,加个狗头击发装置的事儿,木枪柄完全不是问题。
缺点也明显,下雨天就歇菜。而后装枪就完全可以实现雨天作业。
试射成功,张军和韩监丞都很开心。
尤其是韩监丞,虽然图纸和技术是张军给的,但是是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实现的,这种荣誉感让他老脸发红,激动的像个孩子。
后装枪因为有了火帽,老韩头也带着科研组的几个人搞了一些子弹,这会儿招手让人送了过来:“郎君,再看看此枪。”
“也制成了?”张军一看那个木匣就知道是什么了,有些惊喜。
“只制了二十颗弹药,尚未实验,便请郎君亲测吧。”
“何种弹药?”张军伸手接过木匣,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杆制作精美的散发着温润油光的双管后装猎枪。
张军挑了挑眉毛:“竟然搞成了?良品率如何?”
老韩头脸上满是骄傲:“郎君所设耐烧炉成后,冶铁之事一跃千里,便是之前难以想像之事,现在也不过是稍费手脚。
此双管现在已可量产,良品率在七八左右。只是规模尚小,还需进一步测试。”
这个良品率可以了,已经超过了张军的预期。厉害。
“铁坊主事以下,赏钱五百,记集体功勋三等一次,科研组一缗,记集体功勋二等一次,监丞五缗,记功二等一次。”
武怀表在一边拿本子记了下来。
“谢过郎君。”韩监丞躬身道谢。
“应得之意。”张军伸手拿出双管,随手把木匣递给武怀表。
凤翔军中现在施行记功制度,分三级五等,可以影响晋升和福利,还有家属享受的待遇,也是一种荣誉。
估计是长时间生产不出来,工匠也是有些闲,这把双管打造的可算是用了心思,精美的一蹋糊涂,完全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了。
整个枪身都雕刻着云纹,狗头真的就是猎犬的模样,还鎏了银。枪柄上刻有编号。这把是测000。
现在凤翔的工坊里已经能熟练使用这种现代数字了。方便快捷。
张军很满意。这批试验枪肯定会成为展品或者纪念品的,完全可以当做贵重礼物,这样的外观设计就相当优秀。
德莱塞复装底壳有些粗大,用的时候把弹头插进去就行了,装弹也很方便,什么姿势都不影响,而且威力惊人。
可以打独子,也可以打霰弹。
说起来,有了产品和技术去倒推工艺,真的比发明创造简单太多了,大家清晰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不用走歪路。
这把双管猎现在唯一的不足就是退弹还只能手动,虽然有撸管的图纸,但那个对工艺精度的要求就有点高了,暂时还是达不到。
除非……
张军拿着双管仔细的看了一圈,脑袋里却是在想着别的。
水力终究还是有极限的,在没有电,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有电的情况下,蒸气就成了必选项。看来,该考虑考虑把蒸气机弄出来了。
有了蒸汽机床,那么技术和精密度上自然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其实工业的发展也可以看做是一种绝对力量的发展,所谓大力出奇迹是没有错的。
发电机制作其实很简单,那东西没什么复杂深奥的东西,甚至包括变压器也差不多,它需要的并不是多强大的技术,而是工艺。
张军现在完全没有办法解决漆包线,也就是绝缘的问题,所以也就无从谈起线圈了。而且除了线圈,还有电线,总之,这才是一个难题。
像枪炮这种纯机械的东西,反而没什么难度,需要的是思路。
就像如果这会儿有汽油或者柴油,张军就能造出拖拉机……一冲程的发动机相当简单,这会儿的工艺也完全够用。
古人缺的是认知,是物质上的发现或者发明,也就是科技树,但工艺上并不差什么的。
“郎君?”韩监丞轻轻唤了一声。
“嗯。某在想一物事,也许能解决水力不足的问题。”张军点了点头,扭头去看武怀表手里的木匣。子弹还在里面呢。
二十颗。十二颗独子,八颗散弹。因为是双管,所以都是双数。
“可有算计药量?”
“是。”韩监丞伸手取过两颗独子:“以此弹来说,当射两百五十步,但只是估计,尚未实测。”
“散弹呢?”张军拿起用猪油封口的散弹掂了掂,有点沉。
“此物……不瞒郎君,某亦未有估计,实在是未有先例。”韩监丞苦笑。
独子这东西,因为有狗头猎的测试,大概能通过弹头的重量和火药量测算一下射程,必竟是经过反复实验的。
散弹是张军提出来的新鲜玩艺儿,打出去也不是直线,是一片,他自然没有办法估算。这东西太危验,张军不让他们测试。
“那便试试。”张军点了点头,取了两颗散弹来看了看,打开枪尾盖板,把子弹塞入后膛。试了试,相当稳。
用力压好后盖,张军让抬木板来,摆在前面五十米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站到他身后。
狗头扳起有些费力。这还不是撞针,原理和狗头猎是一样的,所以需要使些力气才行。
这东西的机械结构可以说相当简单,曾经有人用纸壳皮筋仿制过,能把‘子弹’打出几米远,还挺有力量。
而且机械这东西,越简单越实用,故障率还低。事实上它比连发手弩的构造还简单,你敢信?
现在张军手里这个略显沉重的家伙,唯一短板就是没有弹簧,用的是簧板,而且需要定期更换。
簧板和弹簧的区别就是体积大,费力,没有弹簧那么轻松自如。力气小的根本扳不动。
簧板早在秦汉时代就已经发明了,并大量的应用在军事和民事各个方面。
扳开两个狗头撞锤,张军心里对蒸汽机的渴望就清晰了起来。如果有弹簧,何必费这个劲?
“郎君,”韩监丞唤了一声:“还是一颗一颗试吧。”
这东西还不能实现一扳一发,打开两个狗头就是一扳双发。老韩有点慌,怕出意外。
“还能复位么?”
“是。只需下压即可,只是花些气力。”
哎哟,这个不错,就挺先进的感觉。
张军试了试,果然可以。把打开的狗头继续下压后,咔的一声轻响,手上一松,簧板就释放了。
只是这个需要的力气就更大了,必竟簧板那么厚呢。
“簧板可复次数可有测试?”
“有,若以击发为准,当可在十五至二十次之间。”
“替换可方便?”
“初始匠工替换需半刻时,某调教了数次,现半刻时可换三杆,某以为军士若经训练,也应为此数。”
七八分钟换三片,那一片也就是不到三分钟。
这个速度就相当可以了,在战场上也不会影响什么大局,还是蛮快的。
张军端枪瞄了瞄,才忽然想起这是散弹,还瞄个屁呀,方向对了就行了。
轰……
一个呼吸。轰,第二颗打响。
张军打开后盖板换子弹。因为是手动换弹,枪柄上带了一个铁质拨片,插到弹壳后面的小凸起上撬动,弹壳就退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弹壳要做的厚重的原因了,一个是不易变形,另一个就是需要撬动。
张军又让把靶板后移了二十步,又打了两发,这才换成独子。
试验过后,确定散弹的有效射程,也就是致死射程,应该在五六十米范围。
而独子射程比散弹肯定要远,大概在三百五十米左右,虽然没有狗头猎远,但威力更大。射程近是因为弹壳装药受限。
这已经相当不错了,主要是后装方便,趴着打也行,而且射速提高了不止一倍。
最关键的,这东西用猪油封上口,潮湿小雨天气也不会影响它的发射,这就相当牛逼了。
不能量产啊。张军拿着双管有些遗憾。要是全军能装配上这玩艺儿,哼哼。
不过狗头猎也可以了,人家火绳燧发的不一样玩了几百年嘛,还打遍了世界。
防潮还是好解决的。还是那么个道理,有了东西倒推起来就相当简单。不就是油纸包嘛。
至于下雨更加完全不是问题。
冷兵器时代,除了电影里面,谁在下大雨的天气里打仗的?箭不能用,眼睛也是花的。
测试结果相当满意,张军把这杆测000让武怀表收好,留作自己的收藏品,然后和老韩头聊了一会儿狗头猎的量产问题。
其实这会儿影响猎枪量产的已经不是工艺设备了,而是铁矿。关中缺铁呀。
第310章 军控三州
!go 国内的主要铁矿分布,东北比较集中,然后是安徽,内蒙,云南,山东。
按大唐这会儿来说,就是在渤海国,回纥和南诏(吐蕃)境内,国内只有宣州当涂,也就是李白离世的那地方。
他哥那会儿是当涂县令。
再就是兖州莱芜县。不过莱芜在大唐这会儿已经开始开采了。
其他小型铁矿对张军来说没什么意义,他需要一个大矿。
当涂就是马鞍山,那里是露天矿,开采难度也不大。它要在宋代才被发现并开采。
“丈人,某闻宣州当涂盛铁,莫不如,丈人与颜古商议一番,着人去当涂一游。某估测在姑孰城东北三十里左近。”
韩监丞想了想:“郎君所言必为实凿,只是,郎君,宣州属江南道,距凤翔何止三千里,本府差官何以能至?”
咱们府上的官员,去三千里外的宣州能干什么呢?无权无职,人家搭理你吗?
张军挑了挑眉毛。这个到是实际情况,别看凤翔军大杀四方,但并未涉及到江南,他派人过去估计是没什么用。
宣州属江南道,为宣歙团练使的地盘,别看只是个团练,那也是一方镇守。
张军想了想,看了看韩监丞:“去。着人去使,便说某要驻军当涂,着宣歙团练附议。”
他顿了一下又叮嘱:“可着机敏之人,时时注意凶险,莫要逞勇。”
“以郎君之意?”
“江南也该整肃了。”
“诺。”
张军也是灵机一动,正好找不到发兵江南的借口,这不就有了吗?
当涂是采石军驻境,也算是正规军,但具体怎么样张军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采石军虽然驻在当涂采石矶,和地方上关系不大,也不受宣歙团练使管辖。
采石军的老大是浙江东西都团练观察使,是督办浙江东西军政的大员,这会儿应该是韩滉,采石军使叫卢复,是韩滉的人。
韩滉是忠耿之臣,785也就是明年将入朝为相。只不过好像也没几年寿命了。
李适手中的这些能臣都是在这几年陆续离世的,这也是德宗朝后期搞成那个熊样子的一个原因。
他自己根本就没什么人手,可堪大用的都是继承的他爹李豫的。他自己喜欢的看中的信任的……都特么不太像样。
李适这一生应该感谢一些人,首先就是他爹李豫,留下大量的可用官员,文武兼备又忠诚,帮他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再一个就是他姐姐升平公主,嫁给了郭子仪的儿子,就是打金枝那个,直接换来的是郭氏一门的忠勇,一直持续了六代。
还有就是他的祖宗了,老李家除了李世民是争位,再没有发生过同门倾轧的事情,反而谦让护佑的不少,兄弟叔伯都能尽心尽责的协助皇帝。
说起来,他这个人还是相当幸运的。
狗头猎枪的成功让张军很是喜悦,招呼疱师炒菜,和韩监丞就在演武营喝了一顿。
韩监丞喝了两碗下去,放下酒碗叹了一声:“郎君啊,老朽垂垂老矣,不知道还能为郎君效力多少时日。
不过老朽现在很满足,能遇到郎君的知遇。
现在我唯一的遗憾,就是火炮迟迟不见结果,已经花费了很多钱,浪费了那么多本来就紧张的原料,心中有愧。
我现在就怕研发迟缓,心里压力很大。
我看不到火炮威震四海是小事,耽搁了郎君的大计,纵使死了,老朽也是难安。”
张军愣了一下,伸手在老韩头的胳膊上拍了两下:“丈人安心,火炮虽威,但并不是迫不及待,以铁雷与猎枪之威,足以荡平天下。
研发之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需困扰,只需慢慢琢磨,总会成功的。
当下唯凤翔有此火器,当务之急并非火炮。一是守秘,火器之密不可泄露,这是重中之重,二是猎枪的量产,这才是主要的。
工坊还需增扩,可选在演武营畔,防火防盗需时时警醒,不可疏忽。”
“是,老朽明白。可是,郎君,”老韩头想了想:“若是将猎枪工坊立于演武营侧,安则安矣,水力却是从何而来?”
演武营依山而建,离千水有点远,虽然也有河流,供应饮用没问题,但如果用来做动力那就肯定是不够用。
现在凤翔的工业刚刚起步,动力来源全部是依赖千水岸边那一排密密麻麻的水力翻车。
“丈人以为,千水翻车还可建造多少架?”
韩监丞想了想,摇了摇头:“建得紧了水力不足,必须保持足够的距离方可,依此推断,后现只能向陈仓延续了。”
虽然陈仓已经被李亨改为了宝鸡,但像老韩头这样的老人还是习惯叫陈仓。
张军摇了摇头:“陈仓若再丰满,那便延至盩厔么?接下来还能延续到哪里?再说如此一来何谈守密?
而且也不太可能,那会影响灌溉的,当年升平公主之事还要再演?可是工坊之翻车如何拆得?”
这就是水力机械的限制性了,想要达到需求就只能不断建造,而且占地大,密度也不能高,还要受天时地势影响。
如果只是小型生产够用,但要靠它实现完全工业化,那就有点不太可能了。
韩监丞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想不到除了水力还有什么能满足现在的制造需求。这不是他笨,是时代思维的限制。
张军抬头看向远处,一瞬间心里对电力充满了渴望。
招了招手:“怀表。”
“在。”
“着人去见长史。着长史筹建棉油营,以团建制,即日驻延州,鄜延绥三州设为军控,着县治于明春收拢户丁。
着人访查石脂水出处,详加标测,凡石脂水之地封为禁区,迁移民户,着人建立工坊。劳役可在就近征召。允为长工。”
长工,就是可以一直持续工作的意思。就是承诺可以传代。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就可以说是从此这一家人世世代代有了基本保障。
石脂水是唐代的叫法,民间也叫火油。五代叫猛火油,宋称脂水,沈括梦溪笔谈谓之石油,并预言此物日后必大行于天下。
“诺。”武怀表应了一声转身去着人传令。
“郎君此意?”
“便为解决水力不足,只是……怕是需要时日啊。”张军解释了一下,想了想,看了看韩监丞:“丈人,以金铁为器,可能密封不泄?”
“若载油水,可以不泄。”
“若是气呢?高温之气,灼人立毙。且需长久,经年不断。另外,气体高温后会膨胀,从内及外挤压容器,此力亦巨大。”
“如何高?如何大?”
“以此时气温为准,”张军伸出手在空中感觉了一下:“若为零上十度,则高温之气可达零上三百度或者更高。
气温升高便会膨胀,温度越高胀力越大,此时却不好比方……”张军挠了挠头。特么的,大气压强怎么解释?
想了想,只好说:“丈人先考虑密封便好,此器厚度便由某来算计吧,一时解释不清。”
韩监承点头应允下来。
张军就考虑是不是做个什么半球实验,或者空桶实验。感觉好像这会儿来说,半球还要简单一些。
工业发展离不开物理化学。张军脑仁开始疼。
好在他身居高位,有些事不想解释就不必解释,只要发布命令就行了,下面人不理解也会照办。要不然得疯。
“何谓零上?”这个事儿揭过了,韩老头也不再问,不过却没明白零上是什么意思。
“呃……以冰与水混合,混合之物的温度可以看做零度,在以上便是零上,越大越热,在以下便谓零下,越大越冷。”
这个好解释,一说就懂了。
“如何测控呢?”新问题又来了。
不过这个问题简单,温度计的制作是初中知识,这个张军自己还真做过,不止是简易版,水银的他也做过。虽然有点丑。
话题说到这里,这酒也就喝不下去了。张军满脑子事情,韩监丞也是满脑子事情,这酒怎么继续?
于是两个人从演武营出来去了玻璃坊。
“某不知从何解释……某亲手试制一物出来吧,丈人一看便知。只是某疏于手艺,怕是会有些丑陋。”
“何物?”
“便叫做温度计,可测一定范围内的温度。”张军有点兴奋,脑子里想着温度计的制作流程……其实没什么流程,相当简单。
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气压计……这个东西,还是有点难度的,但也是必需要搞出来的。
然后他又想到了柴动力汽车。
柴动力汽车现在很多人都没见过……都没听说过了,全世界只有朝鲜还存在。
但这东西在国内是实实在在存在过,并为建设事业立过汗马功劳的。就是烧柴驱动汽车。木柴。
其实就是一个小化版的蒸汽动力机车。
五六十年代,国内一些城市的公交车就是烧木头的,后来才出现烧天燃气,就是气包车。
张军感觉,要是现在造出烧柴的车来……哈哈哈,想想都兴奋啊,那么运输就不成问题了,火炮再重也不是不能拖拉。可搞。
随之又有些泄气,橡胶啊,没轮胎搞个屁?木头肯定不行,指望着铁轮么?……火车。
然后又是泄气……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近途搞一搞还凑和,而且,现在凤翔缺铁。
其实民间铁坊治炉不算少,虽然没有大矿,小矿也是不少的,只是陡然之间对铁的需求量激增,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唉,慢慢来吧,总会一一实现的。
玻璃坊作这会儿已经颇具规模了,主要生产银镜和玻璃窗两种产品,也接一些订制玻璃盘碗瓶一类的订单,只是不多。
这东西暂时并不会成为民用物资,只能在富豪高官之间应用。
一方面是供应问题,产量有限,另一方面,玻璃并不是这个时代普通人家的必须品,完全没有必要,还不如贵点攒军费。
不止不面向公众,还有限购,预定,甚至不对胡商。
其实就算是卖给胡商也没用,这东西又重又大还易碎,根本没办法运输。靠骆驼背吗?
到是巴掌大的小银镜很受胡商追捧,他们只要带回去几块就可以成为富豪了,还可以得到贵人的庇佑。前提是能保住小命。
这方面有高庆在操持,张军只是给出了一个框框便不再管细节。
高庆做为凤翔工贸公司的总经理,只负责销售,店铺设立管理,处理官方环节这些,工坊并不归在他属下。
玻璃坊……官称是琉璃坊,里面玻璃和水银都有,大小炉具齐全,正是制作水银温度计的好地方。
琉璃坊精细工房,也就是精工车间,正在制作彩色盘龙樽。这是李适前几日来视察过后要的。不是明要,就是表示喜欢,想有。
他想要玻璃的杯具碗碟,被张军拒绝了。玻璃这东西太易碎,容易发生危险。现在用玻璃做窗户都只做死扇,钉死不能开闭那种,就是为了安全。
最后双方妥协,便做这么一批彩色盘龙樽。
樽为方型,阔口,下有四方马头可做提手,很大很重,摆着看的,也可以用来插放画卷或者插花。
这东西就安全了,想砸碎都得费些力气。
至于彩色就简单了,本来唐代颜料就已经挺丰富了,不过就是调和的事情,如果染布或者制漆张军还不敢夸口,但做玻璃就很容易。
“此物真正可存千年?”每次看到这些玻璃制物,韩老头都会感觉很新奇。
“千年?”张军在方樽上抚了几把:“万年之后,它也只是旧了些而已。”玻璃是二氧化硅,这东西细菌无法寄生存活,也就是没有办法自然降解。
虽然不能降解,但会有磨损。不过这东西到底能存在多少没有人知道,万年也只是戏说。
“哦?那可求得一件传家矣。”老韩头来了兴致。
“丈人应知晓做法,此物何来珍贵?以此传家还是算了。日后,也就是寻常家用之物罢了。不过,平卢辽东到是有一矿物,或可传家。”
张军想到了钻石,不禁笑了起来。
瓦房店啊,大钻石矿,全国七成的储量,预估高达一千三百多万克拉。
!over
第311章 温度之计
现在全世界探明的钻石储量已经高达三百亿克拉,人均都超过两百了,还得花几万几十万去买。
你说是不是有病?
何况这玩艺儿人工合成也相当简单,大河南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工钻石产地,占全世界产量的七成多。
可是品质不如河南只能叫做高铅玻璃的施华洛世奇卖多少钱?
傻逼太多了,骗子根本就不够分的。
“是何矿藏?”
“此物透明璀璨,极其坚硬,可万年久存。某谓之钻石。此物到是适作首饰。”
“可是水玉?”水玉就是水晶,在唐代已经用水晶制作首饰佩饰了。
“水玉更是寻常之物,且过软,不及钻石远矣,”张军笑着看了韩监丞一眼:“便是金刚石。大颗切磨后便是钻石。”
水晶矿在国内算是比较普遍的,也是多的不要不要的。
钻石没经过切割研磨就像土法熬制的冰糖似的,丑的一逼,在这会儿没有人喜欢它,就是和尚因为它坚硬拿来当噱头。
闲聊了几句,张军叫匠人取东西,开始指导匠作制作水银温度计。
这东西在熟练工手里简单的像是孩子玩耍。
第一个因为需要张军指导,稍微慢了些,然后就快了起来,转眼十几根就做好了,摆成一排。
正好是冬天,张军叫人取了冰来敲碎,混入冷水中,等了一会儿冰开始融化了,把温度计放进去,确定零度。
找到零度,再向两边划刻度就成了,这个东西无所谓是不是那么准确,就算是现代制造,刻度其实也不是那么严谨的。
划好刻度,张军又使人烧水,沸腾后插入温度计试了一下,九十八度半。还行,自己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虽然我们学习的是沸水一百度,但实际上都达不到,都在九十八九十九这个样子。这个和气压还有气化有关。
张军估了一下,制作的这些温度计应该能测到一百二三十度左右,有点大,便和工匠说了一下,让他后面只在一百度稍余出一些就好,要保持直度。
“此物不宜流传,坊内使用便好。”看看做出来了,老韩头也明白了,张军就吩咐了一声,准备回家。
这东西其实用途并不大,只是个新鲜。工业动辙几百上千度,用这个测不了。
家里放这玩艺儿基本没用,而且危险。到是体温计有些用处,但这个时代又普及不了,就干脆没提。
韩老头取了几根温度计,小心的用布裹好,跟张军一起从玻璃坊出来。
走到铁坊,也就是老韩头的办公室这边,张军想起来前几天的打算,就和老韩头一起进了铁坊。
铁坊这会儿已经相当成规模了,不算在城外营中的保密坊和研究所,只是城内这一部分就占了一个上坊之地。
也就是接近一平方公里。
唐代坊制分三等,上坊一平方公里,中坊近九百亩,下坊四百亩左右。
上坊是国家大机构,皇族,高官显贵使用。
中坊是寺院道观,官员,外国使节,地方驻京办,还有一些政府低级单位机构,比如妓馆这些。
下坊就是胥吏和商户,普通人家居住了。
不过除了上坊以外,中下坊里比较混杂,除了贱户以外并不是分的特别明确。
凤翔的铁坊还有紫阳观火药厂都是大坊,原来只是砌了围墙,现在坊内已经基本上建设差不多了,都应用了起来。
紫阳观那边还空着一半呢。但估计也会很快建满,火药和铁雷的需求量马上就会激增。
并不全是厂房,里面的工匠杂役管理人员也都住在坊内,有家属生活区。
铁坊规模如此大,是因为高炉也在里面,而且生产效率不足,只能用量来弥补。
事实上这会儿已经在准备迁移高炉了,已经在城外择地新建冶坊铸坊。
这玩艺儿污染有点重,大烟囱忽忽的彻夜不停,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不在意,可是张军在意。
张军拿出了自己画的军工铲和军工镐的图纸交给韩监丞:“此物需轻便坚韧,以后军士需人手一把,用来铲挖砍削。
某尚未想好是用锹或者镐,丈人先着人试制吧,出来再论。”
“铸?”韩监丞拿着图纸看了看,问了一句。
“某以为以锻为好。”
“好,老朽着人试试。”
其实这东西最好是冲压,只是,不是没有冲压设备嘛。这会儿水力应用远远达不到标准。
来都来了。张军就给老韩头讲了一下蒸气机。
这东西结构上来说也不复杂,只是要求密封特别好。机器本身和后面的应用并没有直接关系,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只是需要制作大小不同的蒸汽锅炉出来,能达到生产蒸汽就行了。只有这个成功了,才有后面的各种应用。
在老韩头眼里,郎君这就是要做个大铁壶烧水,但不能让热气跑掉,得封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方法不论,但是必须能保证量产性,配件更换容易,且成本不能高。”张军提了几个要求。
锅炉难点完全在于密封,工艺上没有什么。焊接在这会儿不是问题。
甚至密封也不是问题,现在需要的是考虑成本还有工艺的简单化,得能量产。
老韩头现在对量产这个词已经不陌生了,明白张军的意思。
张军则是在考虑这个半球实验。没有眼见为实,他怕这些工匠不理解气压的意义,到时候难免出些偏差。
“丈人不知,气也是有力气的,我等生在气中,自然感觉不到,便如鱼儿之于水。但人入水或鱼离水,便可感应到不同。”
张军想了想,给韩老头大概的讲了一下什么是气压,先让他有个印像。
“鱼在水中游动自如,但人不及。人至水下便可感知被水挤压,鱼至气中也是一样,会被气挤压。
铁雷爆炸,便是瞬间提升了雷内的气压,把铁皮崩裂瓦碎。
丈人可铸两个半球,如此一般……”张军取纸画了一下半球的结构厚度等等,交给韩监丞:“只需将接口密封,导出其内之气,便可测知气压了。”
“如何抽出?”韩主丞拿着图纸发愣。
“到时某有方法。”张军想了想说:“便如拔罐,其实就是内部真空后产生吸力,只是力量有所不足。”
这么一说老韩头就大概懂了,想了想又问:“这气之力,有多大?”他举手在空中按了按,毛也没感觉到。
张军想了想说:“大约一象之力。”他记得应该是这么来形容的。
“如此巨力?然吾等因何不知?”韩监丞没办法相信。那自己不是早就被压死了么?
“人生而周身遍布孔窍,气息通透,所以内外平衡,自然感受不到。制此半球,某来亲测给你等观看。”
“诺。”老韩头将信将疑,又低头去看图纸。就这么个简陋的东西,就能测出这个,气压之力?不过想想好像郎君说过的话,从无虚言。
于是就有些纠结,对这个实验也来了兴趣。
“便如此吧,某便回府。”张军看看事情也交待差不多了,就起来想回家。
这段时间李适过来前前后后事情多,冷落了小清禅许久,得补。
从铁坊出来,张军没骑马,把马交给牙兵,自己带着几个人离了大街转入长街。打算顺便看看坊间民情。
长街这个叫法有点类似现代步行街的意思,都是店铺商户,可以摆摊,不准轿马进入。
这东西其实是唐后才出现的,因为唐代是坊制。
张军便顺着热热闹闹的街道一边走一边看,有点像是进了电影里面的古怪感觉。
街道上人声鼎沸,相当热闹,空气中飘浮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叫卖声声入耳,人们遵循着交通法规,不紧不慢的逛街。
张军很喜欢这个氛围,感觉很舒服,很轻松,也很快乐。
但这份轻松快乐很快就被打断了。
报歉,今天写了一些又删了,有点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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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市井之肆
凤翔做为西都,当然是有妓馆的,而且不少。这东西是国家单位,属于必须的配置。
有妓馆就必有瓦肆,这就是市场需求决定了建设。(瓦,代指女人。弄瓦之喜。)
同理,有妓馆的地方就必定会有赌坊。赌在汉唐属于高档娱乐,从皇帝到大臣都好这东西,在民间也是相当兴盛。
酒楼妓馆赌坊,上等人的一条龙。
酒肆瓦肆赌肆,就是平民百姓商人的梦中追求。
张军这会儿就站在瓦肆和赌肆的中间,的马路对面,皱着眉头看着闹闹哄哄的人群。
他是被哭声吵骂声吸引过来的。
因为送走了皇帝,他没穿官服,就是一身寻常的圆领常服,外面搭了一件裘衣。
主要是他不太喜欢这个时代的官服,总感觉像穿着纱裙,还是薄透款的。再配上芬芳的香囊……那种感觉相当怪异。
大唐什么都算好,就是这个男的搽脂抹粉到处比拼香囊,张军实在是接受不了。太腻歪了。
幸好他在军伍,又是一府之牧,没有人敢来和他比弄这些。
对面围了不少人,在这边也看不到什么,就听着闹哄哄的,哭声骂声响成一片,还有殴打声。
张军左右看了看,没见到街头巡卫,指了指对面对武怀表说:“看看是何事。”
凤翔城没有不良人,被张军解散了,不良帅进了军伍,不良人一部分入伍,另外一部分充了各部门的小吏。
整个凤翔的治安是由军队来完成的,像长街这边,每天都会有以班为单位的军士巡视,两刻一队。也就半个小时一个巡察小队,往复循环。
再加上从军属中抽人组成的坊卫在城中各处察探,以确保整个城池的治安问题。
说句实在话,大唐的治安不太咋地,或者说相当乱。又加上民间尚武,每天大事小情不断就不说了,街头恶霸更是层出不穷。
就算是长安,五陵少年坊间恶霸市井无赖这类人就高达八万左上,这些人刺青纹身嚣张于街肆,甚至恃诸军,张拳强劫。
他们甚至敢纠集起来和军伍抗衡对峙,用武力进行欺霸抢劫。追逐时尚,斗鸡、炫富、寻仇等,往往结伴滋事
这些人的成份相当复杂,权贵纨绔,荫蒙卫官,低级胥吏杂任,色役和杂使,贵府官衙辞退人员,商人,留学生,僧徒等等。
从权贵到最低层的市井闲人,从公子哥到杂役脚夫。他们勾结成群,祸害坊里。
这其实就和时代有关了,户部民政也就是到‘民’这一层,下面其实官府就不管了。也就是寒门这个阶层。
良口人家虽然也叫平民,但是实际上比贱口也就是强一个出身,多分些田亩,事实上差异并不大,都属于被忽略的阶层。
所以为了寻求庇护和持续,很多良口人家就会选择成为权贵人家的私藉役夫,也就是家臣,家仆,田丁等等。
很多大家族下面的私藉奴仆能达到一两千人。这些人都是不计入国家户籍管理的。
安史之后,大唐北方的人口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其实并不是真杀光了。
跑到南方去一部分,躲进深山老林的一部分,而托庇于世家大族的最多。他们就直接从官方户藉上消失了。
这在这个时代是合法的。
所以底层老百姓真的活的不如狗,那是相当艰难。他们也是这些市井霸徒的欺压对像。主要是没人管。
‘风流少年时,京洛事游遨;腰间延陵剑,玉带明珠袍。我昔斗鸡徒,连延五陵豪。邀遮相组织,呵吓来煎熬。君开万丛人,鞍马皆辟易。告急清宪台,脱余北门厄。’
这是李白的《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以夸赞的口气回忆了陆调年青时候的赌博酬酒欺街霸市斗鸡摸狗滋事。
在当时的普世价值当中,少年儿的这种欺行霸市胡作非为赌斗滋事,都是笑谈,美谈。没有人会去关心被他们欺霸凌辱的底层百姓。
其实现在有些事也是差不多,一句小孩儿不懂事就揭过去了,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武怀表挤过去打听了一下,跑回来禀报,原来是有人赌红了眼,要把媳妇卖给瓦肆。
赌肆的人在逼债,瓦肆的人在讨价,赌徒一边挨打一边打人,他媳妇就伏在地上哭嚎,打死不进瓦肆的门。
张军皱了皱眉头。因为这年头妓馆赌楼合法化,他一直没关注这一块,但没想到这一块都乱到这种程度了。
不是说大唐律法对妓馆赌馆的从业执业管理的相当严密吗?
其实也不算错,对官营的妓馆和赌馆来说,确实是相当规范严密的,但市井间的就不一样了。
对于最低层的老百姓,不论是从法律上,还是实际操作中,基本上都是空白,靠的是坊里自治或者是族老管理。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法令只到县,再往下其实就是乡民自治了。正是霸凌的肥沃土壤。
就像那些贱户,他们连去告状打官司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自保?
张军正在思考,一队巡街小队走了过来,被武怀表拦下。
队正,也就是班长跑到张军面前敬礼。
“此等腌臜事,因何不管?”他看到这队长对那边一点都没关注,如果自己不在这估计直接就过去了。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回郎君,赌斗输钱,欠债要账,此等事如何管?皆是寻常小事啊。”
“贩卖妻女呢?”
“呃……女嫁从夫,夫欲贩卖,这也是家事啊。郎君,此是妾室。”大唐的法律保护正妻,但对妾室的买卖一律视为合法。
妾,本身就是买卖货物,或者相互赠与。
张军心中涌起一阵厌恶。做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三观正确好男儿,实在是面对不了这种拿人不当人的事情。
想了想,张军负着手向对面走了过去。武怀表赶紧带着人开路,把人群驱开。
张军心里烦燥,对这些看热闹的也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情绪,所以军士们态度蛮横的推赶他也没有理会。
这会儿就是武怀表把哪个打一顿他也不会问,看都不会看一眼。
人群散开,张军走到近前,看了看仆在地上的女子,已经哭的不成样子了,后背上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那男人脸上淤青了几块,头发也是乱的。
赌坊的人膀大腰粗,一脸横肉,斜睨着走过来的张军。
瓦肆这边到底是女子,看张军过来向后退了几步,身体微躬。
张军看了看地上的女人,抬眼看向瓦肆那妇人:“此等强凌,尔等也敢买卖么?”
“回郎君,其夫欲售,奴只是待价,却是未曾强凌。”
是他男人要卖他,我只是讲价,没对她做过什么。
“买后呢?”
“郎君说笑了,买后便是私物,若是蛮横哭闹不休,奴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若是某将你卖与瓦肆呢?”
“……郎君说笑,奴为良家,何故郎君欲卖奴?”我是良口,你敢卖我吗?
但事实上,被迁卖的良家女子真的是不知凡几。
这些瓦肆主妇大多背靠权贵家族,或者是坊间霸主这样的人物,和下层官吏也比较浑熟。
“凤翔,也有恶少坊霸么?”张军扭头问武怀表。
“郎君,市井之间,此等强凌自然不会少见,但……并未有违例法。”
他们并没有犯法。
第313章 郎君鲁莽
武怀表说的并没有错,这些人的行为虽然可恶,但确实没有触犯律法。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赌坊妓馆合法经营,奴役妾室自由买卖,贱口人家没有任何政治权利。
在崇雄尚武的时代,拳头大就是道理,坊市间的各种阴暗霸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民不举官自然不会究。
何况底层百姓也没有打官司的能力。
百分之九十的人目不识丁,平日里也只能维持着基本生计,你叫他们怎么做?上街游行吗?
而且说句实话,官府也管不过来,一县之地不过县尉一人,吏员数个,衙役若干,只要不是出人命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关注?
不良人也只是针对刑事案件的缉拿侦破,人员也不多,一县十数人而已。
再加上信息不畅,交通不便等等因素。
一国之都的长安都避免不了坊市间的种种恶行,民间的样子可想而知。
别信影视剧,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连吏都算不上的里正坊正已经是他们的天了,根本见不到县令,更不可能随意去告状打官司。
甚至保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唐代官制,流内九品(员内)为官,流外九等(员外)为吏,吏下还有役,役下为不入流。
坊正里正保正这些在底层百姓眼中的大人物,都属于不入流。就是有工资没福利没编制。而民间负责律法的乡耆族老地位和保正相当。
你能指望着这些人做出什么成绩?鱼肉是肯定的,不为非做歹就算是好人了。
“这位贵人,若是玩乐尽可入内,若是无事便请离开,莫要妨碍我等做事。”
那个一脸横肉的赌肆人员冲张军拱了拱手,但嘴里一点也没客气。想玩就进来玩,不玩就赶紧滚,不要在这碍事。
张军就站在仆地女子身边,瓦肆鸨母不敢近前,那赌鬼也是畏畏缩缩,确实有点耽误人家办事了。
“你等所做何事?”
“此獠多日来欠下五缗余,有文书为证。某代坊主催收在此,郎君可有非议?”
“此女筹钱几何?”张军扭头问那个鸨母。鸨母,就是假母的意思,也就是老鸨子。
官妓有官方称呼,民间瓦肆不敢效仿。
而且唐代虽然不禁妓,但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并不是想干就能干。
但是按律法可以女随母仪。也就是女儿可以随着妈妈入行,于是就有了这种假母的形式。
坊中的女人就假托鸨母的姓氏,以姐兄姐弟相称。也就是用老鸨的姓氏起个艺名,相互以姐妹相称。
一般都是到了年纪的官妓被发放后,带着‘女儿’操持旧业以为谋生。
这些官妓虽然是乐籍(奴籍的一种),但是多年从业,恩客人脉相当丰富,往往在低下层中也是一号人物,豢养仆丁杂役,是一方势力。
“回郎君,其夫欲以十缗发卖,奴却以为多了。”
“你以为多少合适?”张军低头看着那女子,头发披散看不到脸,这会儿已经不在哀嚎,背影看着有些纤小。
“贵人,贱奴只要七缗,便由贵人得去吧。家子虽十八,未曾生育,姿色尚存。”那赌徒给张军施了个深礼,央求张军出钱买下女子。
想来,瓦肆鸨母给的钱太少,不够他还债。
大唐的奴隶买卖,除了昆仑奴因为被贵人所喜成为攀比之物而价格奇高以外,普通奴隶的价钱并不贵。
如果是壮男还好,能劳动,价格稍高些,纤弱女子还没有一头驴值钱。
当然,这里也有例外,比如长的特别好看,或者有什么才艺的,那个单讲,属于个例。
出门带两个昆仑奴在唐代就相当于浑身爱马仕香奈儿,是奢侈品,这是顶级人家才有的标配,一般贵族有钱都买不到,只好戴高仿,也就是东南亚奴隶。
那赌坊的大汉抬脚就把这个赌徒踹倒在地,冲张军拱了拱手:“贵人莫听此獠胡诌,已经十娘讲得价钱,只待钱货易讫。”
我们这边已经讲好了价格马上就要交易了。
张军看了看他:“可有文书?”
“还未曾得及。”
“即无文书,某如何讲不得?”
那大汉盯了张军几眼:“贵人,即以讲和,还请贵人莫要搅弄是非才是。”
这就有点威胁的意思了。看来这赌坊的老板不一般,一个下人都敢在大街上这么和张军讲话。
张军虽然穿着常袍裘衣,但气势在那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何况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护卫。
只能说明,他心里有所倚仗,根本不怕。
这也正常,虽然大唐开明,商业茂盛,但能开赌坊瓦肆还能站住脚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你如何欠他五缗余?”张军看了看这个大汉,没理他,低头问那个赌徒。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随时能拿出五缗钱赌博的人家。
安史以后整个北方物价上涨,关中又有蝗灾旱情,今年一度达到了斗米千钱。也就是一缗一斗。但这是指地方上。
长安和凤翔因为是都京,有官仓抑价,这会儿斗米已经回落到三百钱。五缗余,至少能买十八斗米。
而且现在藩镇削革水运通畅,米价还会继续回落。
唐代民间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商业手段,米和布都是硬通货,所以米价布价可以用来衡量购买力。
所以五缗虽然不多,但真的也不能算小钱了,差不多相当于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这时候的贫富差距比较大,都不说官员,即使是杂役,每个月也有两三缗的固定工资收入,但普通百姓的年收入也就是在五到七缗左右。
“贵人,贱奴未曾欠下五缗,贱奴,”赌徒挣扎着跪坐起来想申辩。
“狗鼠辈何来胆气?”那大汉又是一脚踹在赌徒背上:“文书在此,莫不是某欺诈尔不成?”
“郎君。”仆在地上的女人看赌徒挨打,唤了一声。估计方才她是挨的狠了,此时却是动弹不得。
“取纸笔来。”张军扭头向武怀表要纸笔。
武怀表掏出纸笔,张军指了指那个赌徒:“让他写。”
“写什么?”武怀表没懂。
“随意,写些诗词也可,写书经也可。”
“贵人,此是何意?莫不是以为某等欺诈?”大汉眯了眯眼睛,瞪向张军。
武怀表把纸笔递到赌徒面前:“来,我家郎君要你书写,随意写来便是。”
“贵人,贱奴识不得字。”赌徒看了看纸笔,抬头看向张军。他不识字儿。
“识不得字,如何立得文书?”张军看向大汉。
“有手押在此,还能作假么?贵人莫不是刻意来生事?”
“这赌肆,与你家瓦肆,可是同属一人?”张军问那个鸨母。
“与你何干?贵人,若是无事,还是请便吧,否则莫怪某粗鲁。”那大汉往前踏了两步,紧紧的盯着张军。
“你在威胁某?”
“贵人说是,那便是。”
“怀表。”
“在。”
“斩了。”
“尔等可敢。”大汉大喝了一声,伸手就去腰间摸刀。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在市井之间他或许还算武勇,手中阔刀也给他闯出来赫赫名气,但在正规军士面前就不太够看。
这可不是街巷之间争霸的伤人手段。
论起来杀人,这些街头霸王哪里是专业人士的对手。
主要是意外。大唐不禁刀剑,但禁止在公共场所械斗,你可以出城找个林子随便互砍,但在城市闹巷不行。
持刃械斗,哪怕你就是抽出来没用,那也是一百板子。基本上人就没了。处罚相当重。
其实虽然不禁,但民间佩刀剑的人也不多。
刀剑不是人人都能佩得起的,虽然这会儿不像汉代一把刀能换一头牛,但价格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所以民间基本上都是木棍棒子,或者扎枪这种用铁量少的武器。弓箭也贵。
没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也就是十几秒,一颗斗大的人头就落了地。
大汉有点死不瞑目,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敢在闹市动刀,还真敢杀人。
“怎么敢?”鸨母替这汉子喊了出来。“速去报官。”这女人也是个冷静的。
“封了,里面人员全部带回询问。”
“诺。”武怀表拎着滴血的横刀应了一声,看向张军:“郎君,是赌档吧?”
“瓦肆一同,人都带回去。”
“客人呢?”
“哪里这么多废话?客人不是人么?”
“嘿嘿。”武怀表贱笑了一声,带着军士去封堵抓人。
“你起来罢,某为你做主。”张军看了看已经爬起来坐在那发呆的女子。
“贵人,此事非贱奴本意,贱奴也是被逼。”
那赌徒翻身跪到张军面前,也不顾那汉子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若是贵人有意,贱奴,贱奴不要钱。”
这是把张军当做当街抢女人的了。
几句话的时间,远处一阵骚乱,胡哨大作,巡街军士冲了过来。反应到是挺快的。
张军点了点头,这点比较满意。
“强人在哪里?”“郎君。”
“嗯,封堵赌档瓦肆,不得放走一人。”
带队的班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一挥手,带着军士冲了过去。
十几分钟的时间,过来了三个小队,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值日军曹到达,带着三个小队。不管在哪里,杀人都是大案。尤其这种当街杀人。
赌档瓦肆里没有什么抵抗,或者哪个尊贵的客人吵骂。这种地方就不存在尊贵客人。别信影视。
又过了一会儿,两间店铺里的人都集中到了大厅,军士开始搜查。李应右到了。
“郎君,这是为何?”
凤翔是军管,治安这一块是李应右和张良负责,刘承旨那边管不到。
“此人持械威胁郎君。”武怀表指了指那个大汉的尸体。
李应右皱了皱眉,看了看已被拉到一边的赌徒夫妇:“因为何事?”
“五哥,”张军负手抬头看着天空中的云朵:“赌肆设计可有律法相管?瓦肆买卖人妇,可有律法监管?”
李应右摇了摇头,看了看张军:“郎君,此事并无先例。但此档均有备案在衙,郎君鲁莽了。”
人家是合法经营,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奉行买卖,这又杀人又封馆的,即使张军是府牧,节度使也不行。
老百姓是没有办法,但是这种生意背后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即使不能明告,你当那些遍布各地的御史监察是摆设?都不用等到明天,这事儿就保证会摆到李适的办公桌上。
唐代可没有什么不能越级上告的说法,也不会因为你是使相就没有人敢告你。
只要抓到实据,一个五品御史就敢盯着一品宰相告到地老天荒,而且绝对能把你告倒,还不会影响他自己的仕途。
哦不对,有影响,会升官。
“无妨。”张军摇了摇头,走到那赌徒面前:“平日以何营生?”
“回贵人,贱奴家中以饼铺为生。”
“收益可行?”
“尚可。”
“可够你厮赌?”
“……贵人,贱奴平时并不好赌,那日只是醉了,一时狂妄中了圈套。”
“便来贩妻?”
“贵人,此女非贱奴之妻,乃妾室。”
“可有恩情?”
“……有是有的,只是贱奴被逼,实在没有办法,除非变卖家产,但以后便不可为继了。”
“呵呵,”张军笑了一下:“头脑如些清晰,却来厮赌。”
“只是寻常玩弄,贱奴并不豪赌,此次果然是中了圈套。”
“大娘子,你委身他多久了?”张军又去问那个女人。
“三,三岁有余,近四岁了。”
“四岁?可有生养?”
“有。”
“莫要在贵人面前胡说。”赌徒历声喝斥,吓的女人一激林,深深的垂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张军扭头看了看赌徒:“你可是活得够了?”
“贱奴不敢。”赌徒扑通跪在磕首:“贱奴无心冒犯,贵人宽恕。”
“拖到一旁,笞二十。”
“贵人饶命,贱奴不敢了。贵人。”赌徒被捂上嘴巴拖到一边,扒下裤子露出黑乎乎的屁股,噼噼啪啪的就是二十竹鞭,打的血肉模糊。
这下子不用捂嘴也喊不出来了,只剩下了呼吸。
第314章 某有何惧?
“你如实说来,某为你作主。”张军继续问那女人。
“贵人,饶了我家郎君吧,贱婢任凭发落。”女人跪直了身体,一个头磕在张军面前。
“他欲卖你,又殴打在前,你还要帮他说话?”张军有点意外。
“贵人,是贱婢命不好,怨不得郎君。”女子跪在那里垂泪。
“按说,你家道也不至于此,为何沦落?”张军扭头看了看伏在另一边已经打坏了的赌徒。屁股已经血肉横飞,屎尿都出来了。
郎中正在那给他处理伤口,人已经昏厥过去了。
大唐律法严苛,笞刑棍刑杖刑都有很多,但不是打完就不管了,都会有郎中给处理伤口:用清水洗一下,给敷些金创药。
但是事后是死是活也就靠命了。这东西也只能靠命,不感染就能挺过来,一旦感染了谁也没有办法。
“贱婢初来的时候,家中境况尚好,家翁去后,几位哥哥分置了家产,却也过得日子。
怎奈郎君不知何时沾染了赌病,初时还好,后来越赌越大,家中铺产也荒落了,一日不及一日。
家中主母也曾劝谒,但阻止不住,直至今日欲卖贱婢抵债。”
“即如此,你何必为他求情?”
“回贵人,贱婢生死由命,但家中小女尚幼。”女人又低声哭了起来。
“你当年如何被卖?”
“贵人,贱口之家艰难,男儿尚且售卖,何况女儿。贱婢很小的时候家母大人便告之了。”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措施,孩子不是想不生就不生的,除非能忍得住。
贱口之家也是人,也要娶妻生子,只不过贱口之家因为田亩分的少,又没有任何的政治权利,是整个社会盘剥的对像,所以孩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一般男孩还好些,若是多了卖去为奴做仆,好歹能生活,但是女孩儿就悲惨的多,被贵人买去为婢都是比较好的结果。
做妾实际上并不比做婢女好到哪里去,或者说还不如做婢女。流落到烟街柳巷其实都算是一种解脱。
“着几个人,随她去家中接了幼女,先带回府上吧。”
即然见到了,张军自然不能不管,吩咐了武怀表一句:“按市价给了钱两。”
武怀表安排了几个军士带着这女人走了,顺便通知这家人过来把赌徒抬回去。
“五哥,某知大唐律法在此,籍户在此,但未免无法忍心。”张军看了看李应右,叹了口气。
李应右也叹了口气:“国法如此。”
其实李应右根本无法理解张军这会儿的心情,做为土著,他们在这方面早就麻木了,见习惯了,更不会有任何感觉。
人要面对的最凶恶的对手永远都是人,是那种无法想像的残忍,残暴。上等人以施虐寻找快乐,获得满足感。
“赌妓两坊为国法允许,某不做评说。但纵使国法所容,也不该巧施圈套谋财害命,更不该巧取豪夺以为敛财。
就像这瓦肆之中诸娼妓,均为如何来路?可有被逼无奈?可有荼毒迫害?这些不是国法所容吧?”
“郎君所言极是,此等种种行为均为国法所不容。”
“那便查吧。本府现身兼九镇,那便从此九镇开始。即日九镇之内凡赌妓两坊均暂停营业,封户勘察。
凡两坊从业均拿到凤翔来一一问询,相互检举。某到要看看,朗朗青天之下,有多少黑暗罪恶所在。”
李应右吃了一惊,看向张军。
张军点了点头:“某意以决,去办吧。”
“郎君,此事还是斟酌一下吧?此事,此事牵扯甚大。”
“牵扯便是,某有何惧?让尔等便来寻某便是。此事从速,莫待走漏了风声。”
“诺。”
张军看了看李应右:“某知五哥所想。五哥,天下大计,首重人丁。无论工农渔商,无论官吏军卒,凤翔需要大量的人丁填充。
有太多的事需要人来做,需要更多的人来完成。某,期待那些世家大阀富贵人家么?”
不管是什么样的社会形态,也不管怎么发展,现实总是金字塔形的,要说人口,自然总是底层最多。
李应右随即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拱了拱手:“职下愚顽了。”
张军笑了笑:“颁布本府告示,凡九镇贱口,有充军或入坊劳作者,视为良家等同,或有功绩,可消贱籍。”
李应右吸了一口凉气:“郎君,此事……怕是影响甚大。”
“做了便是,万事有某担承。缺人哪,五哥,太多的事情需要人来做,太多的土地需要占领。”
李应右原地转了三圈想了想:“郎君,此事还是不可太急,需斟酌一二,徐徐图之。”
一旦公布,可以想像,整个凤翔,京畿地域,甚至北方诸州,会有大量的贱口往凤翔聚集过来,以图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可不是小事儿,前期如果没有完善的计划和准备,怕是会引想动荡。
别的都不说,光是吃住就是一个大工程。总不能让人来了生死由命,看着他们饿死冻死。
还有对各州县的影响。
虽然从上到下没有官吏会把贱口看成人,各种欺压盘剥,但事实上很多方面都离不开这些贱口的劳动和奉献。
如果一州之地贱口全部消失,对当地的影响可以说是不可想像的。
还有就是那些大门贵户,哪一家没有几百上千的贱口附着?他们的反应也必须要考虑。
“五哥,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反而越是纠结,越是牵扯不断。”
张军抬手在李应右肩上拍了拍:“此事只管做了便是,无需考虑太多。军伍除了操练也无别事,不妨放出去拉练吧,方便行事。”
“可是,若是田亩荒废该如何是好?”
“便着各州县重新丈量,重新分配。那些大家贵户也该放手了,不与追究过错便是。若有反抗生事,只需依法论处。”
“若是牵连贵人如何?”
“可有贵至皇家?可有贵之如某?凡牵扯之人纠缠,不妨着人查探一番便是,某有大唐律法在手,怕得谁来?”
李应右苦笑。张军的意思很明白,事情就大大方方的去做,有反对的就讲道理,遇到不讲理的就查他,和他讲法律。
李应右自己就是大户出身,如何不懂其中的关窃?
如果严格按照大唐律来操办,这天下的富贵人家几乎就一网打尽了,有几家能脱逃?
可是这样一来,凤翔就真的是和天下富贵阶层为敌了。
可是怕吗?
李应右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凤翔军马几近三十万,以现在的战斗力,就算是张军这会儿想做皇帝,怕也不过就是打几仗的事儿。
想了想刚刚露面的火炮,想一想铁雷和特种弓箭,再想想那尚在保密中的手持炮铳,李应右悟了。
凤翔,早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凤翔了,现在可以说是兵强马壮,天下无敌。
最关键的是,凤翔的部队中,世家大阀的子弟很少很少。
顿时便有一股子豪气从脚底冲上了天灵,一切的担心瞬间不在。
“应右懂了。”
“那便去做吧,此事,某自会上书陛下言明。”
“诺。”
“赌妓两坊可以经营,但需依律而行,凡豢养打手,设计圈套,逼良为娼者,从严论处。”
“诺。”
“筑路如何了?”
“已完结三数之二。”李应右说:“只是部分只做了基础,尚未及硬化。而且,郎君,蕃兵两万,已经折损几近两千人。”
进入冬天,水泥工程只能被迫停止,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施工还在继续。
两万蕃兵死了接近两千,这个数字其实还挺让张军意外的,不是多了,是少了。
这会儿可没有大型工程机械,全是靠人力硬干,如此繁重的浩大的工程一千六百里才死了不到两千人,可以算是奇迹了。
当然,这也和关中地处黄土高原有关,还有炸药。
现在在凤翔修路的一共近接五万人,除了两万蕃兵,还有三万多叛军的骨干部队。
不过这些人修路算是惩罚,待遇各方面要比蕃兵好的多,所以伤亡也小的多,到这会儿只死了一百多个。
“嗯,尽量少死些人,”张军看了李应右一眼:“修路之事长远,数倍于秦道,要省着用。”
“诺。”
这些人到底是因为干活意外死的,还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张军不怜惜这些人的生死,但怕影响自己的计划。
第315章 蒸馏白酒
“耶耶。”小清禅满脸的笑容,迈着小短腿扑向走过来的张军。
“小心些,慢些。”张军急忙伸着双手迎了过去,生怕小宝贝摔了。
“耶耶。”扑到张军怀里,小清禅搂着张军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可是清闲了?”
“嗯,耶耶回来陪清禅玩耍。”
“好。清禅想要骑紫奴来。”
花奴跑过来围着张军转着圈闻嗅,尾巴都要摇掉了一样。
自从家里来了果马,花奴的宝贝地位就在滑落,只是小狗忠贞,并不感觉到委屈。
“清禅喜欢紫奴可以,但不应该冷落了花奴,它可是陪过你几年的。”
“清禅没有。”小清禅从张军怀里低头看了看围着张军转的花奴:“清禅一样喜欢花奴,可是它骑不得。”
张军蹲下来,伸手安慰了一下激动的花奴,给它挠了挠肚皮,这才抱着清禅往后面走。
“阿娘在做什么?”
“娘娘和姨姨在缝衣裳。”小清禅指了指东堂:“让清禅带着花奴玩。清禅很乖的。”
“嗯,清禅最乖。”张军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亲,闻着这股奶香味儿就喜欢。
这会儿的女人没什么事情可做,要不就去逛街,要不就约了朋友来家里聚会说话,偏偏大娘子这两样都不太喜欢。
其实这会儿大唐的贵妇人最喜欢的是去庙里尚佛,是真上。
这会儿的和尚和妓馆的实际地位与意义基本相当,一个为贵人服务,一个为贵妇服务。算是一种时尚。
包括很多公主都有和尚闺蜜。
庆幸的是张家大娘子并没有这种时尚追求,而且这凤翔城内她也没什么朋友。
每天就在家里鼓捣女工,裁剪刺绣缝制,累了就去园子里转转,陪孩子玩一会儿。
知道张军能画样稿以后,大娘子求张军给画了不少款式的衣服,没事儿就带着家里的奴婢们裁剪,然后由小清禅试穿。
她自己也做了一些,但总是偷偷的试,不好意思穿到外面。
张军在家的时候总是会限制她做衣服的时间,这东西相当累眼睛的,但只要张军不在她就无法无天了。
其实衣服什么的都是小事儿,张军一直在琢磨内衣这事儿,一天到晚总光着屁股穿着开裆裤实在是不舒服,而且也不方便,不卫生。
他试过用扣子,但是因为布匹没有弹性,用了扣子也不行,要么勒的太紧,要么就松垮垮的。
而且这个时候的扣子也是一言难尽,越着急越解不开,反而还是开裆裤方便。
扣子其实也好解决,他叫工匠给磨了一些骨制的,也有铜的,但还是因为弹力的问题最后也没能成功。
“娘娘,耶耶回府了。”还没等走到地方,小清禅亮着嗓子喊了两声,把准备偷偷打埋伏的张军直接暴露了。
张军伸手在女儿的小脸上捏了捏,抱着他走进房门。
因为家里的窗户已经全部换上了玻璃,室内的光线到是不算那么昏暗,不过,肯定也不是那么明亮就是了。
在没有电的情况下,想增加室内的亮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屋顶加天窗。
中国历代建筑都没有加天窗的习惯,只不过是因为没有玻璃而已。
大娘子已经带着两个婢子处理了‘现场’,假模假样的在那拿着张草图看。
“装的到是像。”张军瞪了大娘了一眼:“和你说过,未时一过就不要缝制了,太过伤眼,难道你想以后做个睁眼的瞎子么?”
“奴奴没有,奴奴,”大娘子红着脸狡辩。
张军伸手在她头上摩了摩:“用不着扯谎,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某只是耽心你的眼而已,不想它早早坏了。”
“好。”大娘子心里甜滋滋的。
张军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特么的,这个时代结婚也太特么早了啊,小清禅都这么大了,大娘子才十九,完全也是个孩子。
而且大娘子这还算是晚婚。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大部分在十二三岁就嫁为人妇了。也就是说,只要一见红,就可以张罗结婚了。
不过唐代还要比其他朝代好一点,就是并不排斥晚婚或者不嫁的,也可以随时合离再嫁,算是相当不错。
“如果真的喜欢裁剪,那便要想想办法,这堂里还是暗了,得亮一些才好。”
大娘子欣喜的抬头看向张军。自家郎君最厉害了,什么都有办法。
张军抬头看了看屋顶:“要着人在屋顶开窗方可。”
“啊?屋顶开窗?”
“是,便叫天窗,让太阳随时都能晒进来,如此也就明亮了。”
“可要开得很大么?”大娘子也看向屋顶,开始幻想开了天窗的样子。
“不用甚大。”张军摇了摇头:“只需有了通道,用银镜折射下来便可。若是直晒怕是要热,也太过恍眼。”
“银镜?”
“是。此物可照人,也可反光。”
“就像清禅那个样子。”小清禅骄傲的伸出小手。张军教过她拿着小镜子折光照人。
大娘子就懂了,但还是没想明白怎么用镜子把光从外面弄进来。
必竟平时用镜子来反,也不过就是那一道而已,还要找对了方向。她也是和孩子一起玩过这个游戏的。
“耶耶,紫奴。”见张军只顾着看屋顶,娘娘也不说话,小清禅急了,在张军怀里扭动。她要骑小马。
“好。”张军应了一声,放下小清禅,让大娘子去给她换裤装。就是加个小兜裆。
一家三口来到侧院马厩,听到小清禅清脆的笑声,几匹小马就有了反应,从马厩里探出头来张望,厮鸣。
“郎君,夫人,大娘。”一个家仆看到张君,走过来行礼。
“嗯,有事?”
“郎君,老仆已按郎君吩咐将白酒,葡萄酒分别用那釜甑蒸馏若干,密封于坛内,请郎君察验。”
“我要骑马。”小清禅见家仆过来找耶耶说事,生怕耶耶就去了办事不管自己,急的在一边叫了一声。
老仆笑着冲小清禅躬身。
张军去拿刷子给紫奴刷了刷身体,把鞍鞯装备好牵出来,再把小清禅扶上马背坐好,自己牵着缰绳:“便这样陪着耶耶去看可好?”
“好。”骑上马背,小清禅就不急了,又乖乖的。
张军本来还想骑着马带着自家娘子跑几圈,这会儿也只能暂罢,伸手去牵着大娘子的手,一手大娘子一手马缰的跟着家仆去蒸房。
到了蒸房,把马缰交给大娘子,让她牵着小马先带女儿玩,张军进了房内。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
这个时代的酒可没有这股香气。
这是成了?他随着家仆走到一侧墙边,那里已经堆了一排密封好的大坛子。
叫家仆把蒸好的白酒葡萄酒各取来一些,他尝了尝。
白酒的度数有明显提高,葡萄酒稍差,但也浓郁了不是一星半点,起码这会儿得有三十左右的酒精度。
白酒要更高一点,但离酒精还远。都达不到六十度。
唐代的白酒和现代的白酒不是一回事儿,是指白色的米酒。就是李白诗里千文一斗那种。度数大概相当于普通啤酒。
而平时老百姓常喝的那种,是杜甫诗里三百文一斗的浊酒,是用米酒为酒基调出来的,没经过发酵,不能用来蒸馏。
贫富差距一下子就拉出来了。
这种酒的度数更低,喝的时候还要加饧,也就是糖。更不如说是一种含酒精饮料。
唐代的这些诗人们在写诗的时候不仅仅会夸大和幻想,很多时候还会把喝饧汤写成喝酒。其实就是糖水。
不过唐代也有蒸馏酒卖,也用的是上好白酒来蒸,只不过蒸馏的工艺有待改进。
蒸出来酒酒精度差不多能达到十五度以上,少有二十几度的,这种酒那就是只有相当富贵之人才能喝到了,相当昂贵。
张军尝了酒,又去那具特制的釜甑处看了看,听家仆讲了一下他们的工作流程。
“不错,凡蒸房诸人,每人去管家处取钱五百,日后尚需努力。”
“诺,谢过郎君。”
“这些酒可以拿出去出售了,日后再蒸白酒,把酒头单独封坛。”
“诺。”家仆不明白为什么,但知道怎么做。
蒸馏,酒头的酒精浓度是最高的,越往后越低。张军想看看酒头能达到什么地步。
不过想了想,张军叫人取了纸笔过来,给家仆讲了一下后世真白酒的做法,让他着人去试制。家里是有酒坊的,各种工具都有,只要改变一下方法就行了。
唐酒是煮熟后浸泡发酵,过滤一下就直接喝,也就是米酒了。而现代工艺需要蒸熟,然后搅拌发酵,发酵后直接蒸馏,
交待了一下,张军出来去陪女儿,要不然小宝贝怕是又要生气了,哄都哄不好那种。
果然,嘴巴都噘起来了,不过在阿娘面前不太敢撒小脾气。古人是慈父严母的。
“可好?”看到张军出来,大娘子问了一声,伸着小鼻子往张军身上闻了闻:“好香的酒气。”
“这种酒娘子喝不得,易伤身。”张军看着大娘子嘴馋的模样,解释了一下。
第316章 榷酤牧酒
听到张军说这种蒸出来的酒不能喝,大娘子不能理解。“为何?”
大唐不管男女,喝酒是日常之事,就和现在随时一杯奶茶差不多,更像是一种日常饮料。
“此物是某要用来医伤之物。”张军没法解释酒精浓度的问题,只能这么敷衍一下。好在大娘子并不娇蛮,说得通。
“蒸酒还可医伤?”大娘子的思维被张军带跑偏了,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张军。
张军看了看自家娘子带着崇拜的眼神,心里不由就有了一种满足,笑着伸手在大娘子头上揉了揉。
“耶耶。”小娘子在一边争宠,只好也伸手去揉搓两下,换来一张大大的笑脸。
“这个世上,活着很多生命,人,马,狗,豚羊,树,草,这些是眼睛能看到的,还有很多眼睛看不到的。
食物腐败,伤口肿溃,包括米能制酒,奶出醍醐,其实都是这些人眼未见之物在作用。
这些未见之物活在水中,气中,万事万物当中,这也是为何我要你和清禅勤加濯澡的道理,防止病从口入。
病,不过就是此等未见之物积聚,伤也是如此。蒸酒浓郁,所得之物有灭杀此未见之物的功效,涂于伤口便可禁止肿溃。”
大娘子举起双手到眼前仔细的看了看:“奴奴此刻手上便长满了此物么?”
“不是长满了,”张军笑着把大娘子搂过来,在她头上闻了闻,新鲜的皂角香气:“是它活在水中气中,到处都有。”
“所以要烧热水来喝?”
“对,娘子聪慧。”
“那若是奴奴常喝蒸酒,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呃……并不会。此物只可外用于皮肉伤,饮用无效且易醉人,常常饮之伤肝坏胆,有害无益。”
大娘子有点不太相信,怀疑的看了看张军。
张军笑起来:“这等眼色。某还会哄骗你么?俱是实言,此物伤身的很。”
夫妻俩一边说话,一边牵着小马走动,小清禅骑在马上随着颠簸晃动,小手抓着鞍桥,大眼睛四下乱看。
“那,郎君方才与老仆言可以售卖。”
张军点了点头:“就像在水中点入绛料,初时不显,渐或增之而现色,至极则浓郁,满坛皆是不见水色。
此物亦是如此。
平日里饮用的可视为初绛,现在蒸出来的则是渐或增之,但远未至浓郁,身强力壮者尚可饮用,少饮则醺然。
市间数千文一斗的那种,照比家中这些蒸后的酒要相差很多,所以可以卖个高价。
我要用的东西这些还达不到要求,还要继续改进,继续蒸馏试制才行。”
“若是售卖,需郎君赠名。”如果想卖个好价钱,得郎君你亲自起个好名字。
这个时代的人虽然还不知道广告的概念,但名人效应已经玩的得心应手了,妇儒皆知。
张军想了想,笑着说:“便叫凤翔牧,虽不是某亲自蒸馏,却也是某之技巧所得,又出于府上,当得此名。”
大娘子想了想,点了点头:“好。那便不能卖得贱了。”
招手唤来远远跟在后面的红蕊嘱咐了几句,红蕊躬身应是,转身过去安排。
把自家的酒卖的贵些,张军并不在意。这种酒产量有限,而且普通人家包括低级官吏也买不起,赚的是高官贵户人家的钱。
不但没有什么心里负担,反而有种杀富济贫的快感。
当然,还有那些豪商巨贾。
唐代商人的社会地位相当低贱,不可与官吏同桌吃饭,也不能齐肩坐立,如果违反处罚很重。
但事实上,在社会中,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他们只是在官吏面前低……这事儿千百年后也是一样的。
在民间,豪商巨贾往往都是需要普通百姓仰视的大人物了,除了法律禁止的一些规制,他们的生活并不比官贵人家相差多少,甚至更加奢糜。
往往这些豪商和世家门阀勾连紧密,虽然没什么地位,但能量相当不小。
而且唐代诸官皆商,世家大阀,高官显贵,中低官吏,都有自己的私人或者家族公司,最不济也有几家店铺经营。
其他参股入股的不知其数。
工资高福利好,手里有了闲钱还有权力,自然就想赚的更多。人之常情。
虽然法律规定官不容商,商不入仕,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办法总比问题多,家臣家仆庶出寒门就都有了用武之地。
还有各种代理人。
所以到了唐中期,商人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了,要不然他们也不敢搞罢市逼宫。
李适继位后的第二年,781年,长安商人大罢市,整个长安城的市场全面关停,抵制政府各项税务法令。
虽然罢市行动被泾源兵变给冲散了,不过李适回来后还是宣布废止了一系列的不合理税收。
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了,752年玄宗去恶币的时候就发生过类似事件,也是以政府屈服告终。
虽然里面的内核是世家贵族与国家皇帝的争执,但商人的地位因此大大提升是不争的事实。
这也就顺理成章的发展成为了唐后期买官幣爵的现像。
买官这事儿古来有之,武则天的父亲就是大商人,资助李渊有功得以入仕。
还有李世民朝的裴明礼,高宗朝的彭志云,都是商人入仕。
不过这三个人走的都是皇帝的路子,一般人模仿不来。
布施一词就来于彭志云。以布施舍。
他上表请以两万匹绢布节军,‘诏受其绢万匹,布告天下。’虽然只给了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但也是入仕了。
生意买卖得利,缴税是应有之事,这是其一。
其二,商人重利,盘剥无度,勾连官贵,大搞贿赂收买以得势。
其三,欺行霸市,为富不仁,豪强邻里,豢养恶奴。
所以张军对这个时候的巨商富贾没有任何好感,虽然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年代,但看不惯这事儿,需要理由吗?
和红蕊商议了一番,大娘子美滋滋的笑着走回来。
张军看了看大娘子摇了摇头,这才几个钱,就乐成这样了。
“郎君,府内酒坊却叫不得此名。”
“好,就依娘子。”
“红蕊言,要叫郎君写了题款,去西园刊印了回来。”
“到是会安排做事,好,便依你。”
得到允诺的大娘子就特别开心,过来索吻求宠。
张军本来也不在意这些事情,家里的酒坊产量有限,一年也就是那点量,贵就贵些,想独占名字也无所谓。
到是府内的酒坊看来要调整一下了。
张军和大娘子亲腻了几下就开始琢磨起事情来。
蒸馏试制成功,可以扩大规模量产了,酒坊的改制就得提上日程。
当然不可能把酒坊停了全部去搞酒精,所以这个扩建势在必行,但怎么改,怎么建,还得找人商量一下。
不是舍不得那点利润,主要是李适上台以后,下令榷酒,也就是酒类专卖制度,禁止私人酿酒,大量的民间酒坊被关闭或者充入官坊。
总不能为了生产酒精让老百姓没酒喝。那个影响可就大了。
这会儿很多人是靠酒谋生的,酒楼,酒舍,酒肆到处都是,其实就是现代的酒吧,前店后坊的规模,只是贩酒。
再则这些酒坊规模不一,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又货仗官势,很多官员都对这事儿嗤之以鼻,纷纷作诗嘲讽。
元稹和白居易都干过。
甚至白居易还亲自动手去改配方,督促酒坊的工艺升级。‘惟是改张官酒法,渐从浊水作醍醐’。
他们无法改变皇帝的意志,但总能用手里的权力在边上蹭蹭,为地方上做点贡献。
张军觉得,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改变一下酒坊的经营模式。
酒为官酿,那么搞一个大型酒厂,取缔散乱的小坊也就名正言顺了。他也不可能和皇帝的旨意对着干,去支持民间酿酒,那东西确实乱。
反过来,酒厂集中统一形成规模,这是好事儿,彻底改变杂乱的局面,等以后再允许民间酿酒了,直接就有了门槛。
场地不缺,两条长街中间都是官用土地,除了官署单位办公使用和一些公共设施,皇帝行宫和招待所以外,北侧基本上都是空着的。
足有六上坊的土地等着安排。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是只统一凤翔一府,还是各州都要动。这里面有个供应的问题,涉及到运输周转。
再就是管理团队的建设。张军对手下这些人不熟,没什么概念。下面各州的刺史他都认不全,县令就不用提了。
当然,这个也没有必要,他是真心实意把官员任命这一块交还给皇帝的,凤翔虽然军管,但也不可能搞出大唐第二套施政方针来。
一些方面的细微调整改变并不代表违背大唐律。
“郎君想什么?”
“酒坊之事,与家中无关。”
“不许抢奴奴的生意。”
“好,便不抢。”张军笑了笑,在娘子脸上捏了捏,扭头去看小马上的女儿:“清禅,那滚滚有了孩子了,你要不要去看?”
“不许。”大娘子马上紧张起来,叫了一声又感觉自己有些急了,羞着脸拉住张军的袖子:“郎君,猫熊凶悍,郎君三思。”
“不妨事,那猫熊的小崽只不过花奴一般大,憨态可掬,不会伤人的。”
大娘子低头去看了看围着一家三口打转的花奴,满脸的不相信:“只有这般大小?”
“是。那滚滚的娘子坠入了深沟,被某带人救了出来,那崽儿便只有这么大,也似小狗一般粘人吠叫。”
大娘子还是将信将疑,怎么也无法想像那么高壮的獏兽会有这么大点的孩子。
张军指了指清禅:“婴儿初生也不过是几拳大小,都是一般。”
“清禅要去。”小清禅扶着鞍桥看向娘娘。
“可为友伴,”张军按了按大娘的肩膀:“彼此同生共长。兽类单纯,忠贞不二,将来也可庇护清禅几分。”
“獏兽也可懂得人言么?”
“相处时日久了自然能懂,獏兽本性聪慧,只是不能人语。”张军看了看花奴和紫奴:“兽畜皆如此,花奴不就是这样嘛。”
花奴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看张军,叫了一声。
“嗯,你聪明,知道某在说你。”张军蹲下来给花奴抓了抓背脊。他不太喜欢松狮的样子,不过也并不讨厌。
第317章 建总酿司
(章节号打错了)
第二天,张军就召了良酿局署丞过来谋事。
良酿署是官方管理酿酒的机构,隶属光禄寺,中央为署,都府为局,诸州不单设。不过善酿的大州会派驻酒坊使。
另外还有
良酿署的署正(署令)为正八品下,署丞正九品下,是署正的副官,也是良酿局的局正,下有府三人,史六人,监事两人。
以上是文职,是正儿八经的公务编制流内官员。
另有掌醖三十人,酒匠十三人,奉觯一百二十人,掌固四人,负责酿酒的具体工艺流程材料和仓储。
此四职为有编制的流外吏,相当于现在的事业编。
掌醖不是掌酝,和司酝也没有关系,是管理酿酒的流外五等正吏。
司酝不是良酿署的编制,而是尚食局正六品女官,负责酒礼。其下有正七品典酝,正八品掌酝等官。
“如在见过太保。”西都良酿局局正何如在躬身给走进来的张军见礼。
良酿局归良酿署署令统管,理论上不受张军的节制,所以称呼上就比较正式。他算是京官。
嗯,张军应了一声,大步走进办公室:“有劳何局正,坐。”
“太保在此,哪有如在的座位。”
张军看了他一眼。京官就是这么虚伪。
五品以上官员就算见皇帝也没说连个座位都没有,这谄媚的有点太露骨了。
不过何如在对办公室里这些桌椅摆设看来是相当有兴趣儿的,眼珠子不受控制的四处乱看。
现在凤翔府内官吏的办公室都经过了改造,地暖,桌椅,软榻,热水供应,让这些京官深羡不已。
他们也想要啊,可是得京里出钱才行。
张军走到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坐吧,某有事相询。”
“诺。”何如在拱手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自觉的晃了晃屁股。稳。
“某欲统肃域内酒坊,以正酒令,去浊水之名。”
张军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但有两事未解,故请局正商议。一是匠艺,是否需要统一,二是诸州如何。”
何如在拱了拱手,未等他开口,张军摆了摆手:“某诚心找局正商议,据实说来就是。”
何如在眨了眨眼,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想了想又拱了拱手。这好像是他的习惯,说话先拱手。
“如在明白太保之意。榷酤之后,实是浊酒盛行,但也确是万不得已,数年间北方糜乱米价翻升,酤酒却未见如何涨动。
太保欲统一域内匠艺,如在欣然附同,可善诸坊乱局,统一域内酒色,实为美谈。
不过,酒分浊清,乃米乃果,乃酿乃蒸,多有调制,未知太保当如何一统?”
酒有浊酒清酒,原料有米和水果,有发酵酒有蒸馏酒,还有各种繁多的调制酒,怎么统一?
而且这会儿米价太高了,酒的成本也就相当高,如果想保证质量,成本怎么办?
说涨价肯定是不行的,酒属于日常消耗品,保持价格的稳定是官府应有之责。
张军意外的看了何如在一眼。
没想这个一副趋炎附势嘴脸的家伙,说到正事还挺犀利的,而且说的也到位。有点底子。
张军没出声,等着何如在往下说。
“太保武勇,涤清宇内,威震八荒,统摄六镇,辖四十余州近百县治,恢复吏治清丈土地革税复商功盖千秋。
但,如在大言,六镇广阔,四十余州覆数千里,其间山水相隔,山高水远,物力维艰,若收拢坊作,偏远诸州如何就市?
如在抖胆。”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想,抬眼看向何如在:“若某坚持,如在有何妙策?”
“如在不敢。回太保,若需一统,首在匠工,酿酒一道重在基础,只需责令统一酒基,则诸事可解。只是,如在不知如何保持现价。”
“某欲在凤翔设总酿司,酿制酒品疏理匠艺督导诸州,于诸州设酿司负责一州酿事,调理诸坊,你看可行?”
张军的意思就是在下面各州成立酿酒厂,负责本州酿造工艺指导,供应酒基,协调民间酒坊事务,然后由府城总酿司统一管理。
这样,不至于大动干戈,对现行的酒坊造成巨大冲击,能维持平稳。
再一个,各州建坊统一管理,即能达到一统工艺的目的,也能免去运输的麻烦还有损耗,不至于影响酒价。
何如在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拱了拱手:“如在以为,太保之意甚为可行,只需避免操之过急可以。”
张军点了点头,看着何如在问:“即如此,何局正可愿屈居本府总酿司?”
张军手里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这事儿关系重大,从民间选择也不合适,于是就打起了良酿局的主意。
良酿局虽然是光禄寺下部门,但事实上官小职微,除了有些油水以外,仕途上一片渺茫。基本上没什么晋升空间。
良酿司虽然只是张军的府内部门,但官职比何如在现在的正九品上可高多了,是从五品上的郎中,晋升空间也要大的多。
唐代的司局就是平级部门了,是从五品上职务,是高级官员的入门级别。
何如在并没有一口应承,反而是坐在那考虑了一会儿才拱了拱手:“敢问太保,若如在附从,良酿局属该如何?”
张军点了点头,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并行就是,你即是良酿局局正中官,又兼本府总酿司,其间自行把握便是。”
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嘛,多简单点事儿。
何如在又想了一下,这才起身施礼:“如在不才,得郎君看中,敢不尽瘁。”
张军点了点头,抬手拿过纸笔。“即如此,某与你细说。”
张军给何如在讲了一下新酒坊的功能,生产蒸馏清酒。具体工艺的事情不用说,只是讲安排。
张军的打算是搞三蒸三酿,然后把酒头集中起来去搞酒精,剩下来的酒就充作酒基,调配各种度数口味的酒来售卖。
这事儿没必要这会儿和何如在说。
具体的建设方面他不懂,这会儿他只能说说自己的计划,然后把酒坊建设的事情交给何如在去筹划。
等府内酒坊成立运转以后,再慢慢往各州推行。
两个人写写画画的商谈了一个多时辰,何如在这才告辞。
出来的时候心情大好,以后自己也算是凤翔的一员了……这些常驻西都的京官都有点眼馋凤翔官员的福利待遇。
其实也并不是差距很大,只是不管是房子还是用具,还是办公条件都是他们见所未见的,而且赚的也比他们多。
打发走何如是,解决了酒精生产的初步问题,张军算是放下了一声心事,起来扩了扩胸,到门外溜达了一圈。
“郎君,诸王来访。”
第318章 奉礼郎钊
大唐的王爷很多。
主要是这会儿的人结婚实在是太早了,十五六岁基本上就有第一个孩子了,活到五十来岁有个八九十来个儿女相当正常。
而且皇帝家条件又好,衣食无忧,媳妇也多,自然儿女也就多些。
不过这个时代的妇产卫生技术条件有限,养孩子基本上靠天,夭折是普遍现像。
要不然得家家都有足球队,甚至有的还有后备青年队。想想都挺带感的。
话说回来,足球这玩艺儿唐代就比较盛行了,皇宫里就有两个足球场,还有马球什么的。
虽然欧美因为压制中国宣扬自己的目的大量篡改伪造了历史,但事实就是事实,是抹不掉的。他们掩盖不了一切科技科学发源于汉唐的事实。
四大文明古国?呵呵
武怀表一溜小跑冲进后府南堂:“郎君,郎君。诸,诸王和公主来,来访。”
嗯?正在写东西的张军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武怀表:“诸王和公主?”
“是。韩王睦王郴王忻王四位亲王,护送升平公主携奉礼郎来访。”武怀表举了举手中的名刺。
“真的?”张军继续发愣。
“昂,真的。”武怀表点了点头。
“没有宣王?”
“没有。”武怀表摇了摇头。
张军放下笔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行至何处了?”
“驿卒报,行刺于城南十五里驿庄。”
张军想了想,重新拿起笔:“到五里再报。”
“诺。”
“着人酒扫,备乐,备马,着帐仪出城。”
“诺。”
张军本来不想搭理他们,来就来呗,来了好好招待,明日晚召府内五品以上官员来设个宴也就完事了。
可是想了想,还是去迎一迎吧,必竟是几位亲王与长公主同来,都是皇帝的家人,姐姐,兄弟这些,虽然对自己没什么实际影响,但必竟也关系到皇帝的脸面。
而且李适这个人比较念情,向来对这些姐姐弟弟敬爱有加,也免得生了什么间隙。
再说升平公主的把儿子也带来了,也需要表达一下对已故尚父的尊重。
奉礼郎郭钊虽然才十二岁,但必竟是刚刚过世两年的尚父郭子仪的嫡孙,代宗李豫的亲外孙,深得皇室喜爱。
关键是他有五个伯父两个叔叔。
大伯父太子少保,代国公郭曜已经去世,但儿子郭锋位居光禄少卿。
二伯父郭旰也已经去世,死在平叛安史之乱的战场上。
老三郭晞,太子宾客,掌秘书省,赵国公。
老四郭昢,正议大夫,光禄卿,信国公。
老五郭晤,捡校尚书右仆射,兵部尚书。
他爹郭暧,金紫光禄大夫,太常卿同正员,驸马都尉。
他七叔郭曙,检校左散骑常侍,太府卿,充左金吾卫大将军,祁国公。
他八叔郭映,太子左谕德,太常卿。
他还有八个姑姑,都嫁到了各大世家。
而且郭钊虽然是家中的老二,但他哥哥是庶出,他是嫡长子。
他爷爷郭子仪不只打仗厉害,也是真能干,他奶奶是真能生,而且还能养。教子有方。
就他家这一盘子端出来,那就是大唐这会儿最大的大马蜂窝,谁沾谁死。
那些世家门阀也得避其锋芒。
他妈升平公主当年因为发公主脾气被他爹郭暧一顿抽:真以为你是公主就牛逼呀?皇帝那是我爹不想当,要是他想当还有你爹事吗?
这话传到李豫耳朵里也不过就是一笑,因为这是实话。
李豫还带着她给郭子仪道歉,嘱咐她好好过日子。这就是打金枝的故事。
张军虽然不惧老郭家这一门国公,但是也犯不着因为些小事生出龌龊来。
这还不是最关键。
郭钊还有个堂叔叫郭昕,这会儿捡校尚书左仆射,安西大都护,安西四镇节度使,武威郡王。
这是张军心中无比尊敬的人。
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郭昕带着将士们,没有支援没有军晌,守卫了西域五十多年,战至满头白发,战至全军覆没。就在784年这会儿,大唐境域已经恢复了和平安宁,恢复了生产,官员继续享乐,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
郭昕带着他的部下正在西域战斗,坚守着那份忠勇和赤诚。
……
等到驿卒来报,诸王与长公主车驾已至城南三里的时候,张军起身前去迎接。
他并没按礼数带上府内五品以上官员,这一折腾得耽误多少事儿啊,大家都忙。
凤翔府百废俱兴,外来丁口增长的又快,政府机构也在改革的磨合当中,内部外部大事小事那是真的忙。
然后还要探查诸道消息,联络卢龙,侦察灵州,准备南征。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工作生活快节奏,和这会儿整个世界的慢节奏生活已经完全不同,真的没有时间陪这些王爷们闲扯皮。
在城南两里亭的小桥边,张军和过来不知道干什么的诸位王爷还有长公主车驾相会。
张军下了马在路左等候,身后仪仗排开,乐队奏鸣。
长公主车驾在最前,及张军身侧停下,张军扫了一眼,好嘛,足有二十几架马车牛车,除了禁军仪仗,还跟着上百仆役。
前面说过,这会儿的贵人出行相当罗嗦,连厕纸坐垫都得带着。
吃饭喝酒的家什,衣服,平时常用的物事,喜爱的物件,宠物,条案胡椅,床榻,帐篷,再加上各类奴隶家仆。
不比搬家省多少事儿。
不过这些人不会都跟着主子进城,除非是在这边有别院的。
像长公主在凤翔就有侧府,平时有家仆打理,哪怕一年也来不上一回,但什么都不缺。
不过这会儿不管是长公主还是这些亲王,在凤翔都是客人了,凤翔城已经从头规划改建,原来的老房子都没有了。
现在除了皇帝的行宫以外,城内再没有任何皇亲国戚重臣官员的外院侧宅。就没有夯土建筑了。
张军也不怕以前这些人来找,凤翔是经过战乱的,现在连城墙都不设了,你找我要房子?打仗的时候你在哪?
想在这边建外宅可以,重新批(买)地建呗,而且只能建砖混房,最高两层。
这种砖混房和现代的还不同,主要结构是水泥青砖,但仍然大量使用了木料,使用了这个时代的工艺,只是承重保暖部分用了现代技术。
房子变得轻薄保暖耐用,但外观上并不是一水的红砖或者灰墙。
“凤翔牧,增,见过大长公主。”张军走到长公主的车驾前拱手施礼。后面的亲王还不够资格让他行礼,职务还没有他高呢。
唐代的尊贵要看实际职务,并不是皇帝家的人就天生高高在上,亲王担任刺史一样要受上官节制。
这一点就特别好,是历朝历代所不能及的。
只不过皇家嫡脉有天分加成,一般职务都会比较高一些,比如节度使,道员,观察处置或者大将军什么的。
他们做官只是遥领,一般并不会赴任,只是由长史或者信任的人代行职权,算是开府。这算是皇家的特权。
“节镇免礼,奴打扰了。”
升平公主的声音有点媚,自带着一种从小养成的威仪,被侍婢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和张军见礼。
后面车上几位亲王也下了马车,过来和张军见面。也就是相互拱拱手客套客套,算是大家认识一下。
其实这些人年纪都不大,韩王李迥才三十五,睦王李述年纪大些也不到四十,郴王忻王还不到三十。升平公主正好三十岁。
李适的孩子更要小些,老大,也就是张军前面提及的宣王今年才二十三。
其余皇子基本上都是几岁十几岁年纪,虽然封了王,还并没有什么职务。
宣王是太子,也就是顺宗李诵,所以张军才特意问了一句。
太子如果来了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这里还有个趣事。
李适不只是喜欢别人老婆,还喜欢收养子,最狠的是李诵的儿子李謜,也就是他嫡长孙,被他看上了,收为养子,十岁就敕了节度使。
可惜这孩子福气不够,十八就死了,被李适追封为太子,专门设了一个署令官为他守墓。
如果这孩子活着,他和他亲爹谁能当皇帝还真不一定。
见过礼,大家各自上马上车,一起进城。
长公主和亲王们带来的人马除了随身以外并不会跟着一起走,而是另行安排到驿馆候命。
张军骑马随在长公主车边,车门帘子挑开着,长公主靠在车门处看着外面,和张军一路说话。郭钊也在车里,在妈妈身后打量张军。
第319章 凤翔客馆
从南门进城,顺着大街慢慢前行,一路打量着凤翔城完全区别于这会儿大唐的其他城市的面貌,来到招待所……凤翔客馆。
凤翔典客司典丞率领手下掌客,带着典客,府,史,宾仆,掌固等人,司仪司司丞带着司仪,掌设,斋郎,幕士等众在馆门列队迎接。
凤翔客馆占了半坊之地,进了大门是个停车场,正对面是主楼,右侧手是行政楼,左侧手是司务楼,马厩和仓库。
主楼两侧到背后是花园,湖光山水俱全,栽种着很多花果树木,往里去是一处一处的别院,也就是单独的别墅式客房。
中间有蹴鞠场,马球场,演武场,茶室,酒吧,歌舞妓馆等等设施。
长公主和亲王按礼是不用下车的,她们的车马可以直接进到后面,进入别院客房。
不过长公主明显对这里产生了兴趣,进了客馆的院子就牵着儿子下了车,其他几位亲王也只好跟着下了来。
“好别致的建筑。”
长公主抬头打量主楼和四周建筑,修长的白嫩脖颈在风中起了一起细密的小疙瘩,她抬手拢了拢被内吹起的头发,颇有几分风情。
“室外寒冷,公主不如移架别院再叙。”张军怕把她冻着了,看着穿的就不多,走路都能看到裙内的腿影儿。
升平公主看了看张军,轻笑了一下,回身叫侍婢从车上拿了滚裘下来和儿子两个披上。
她的马车上有烘炉,烧着精炭,所以并不冷。
“可否方便?”穿好裘皮大衣,升平公义问张军。
张军笑了笑,抬手做请:“公主请,诸王,请。”转身带着她们参观。
升平公主的视线转几下就落到张军身上,转几下就落到张军身上,感觉对张军有着极大的兴趣儿。
走了几十米,升平公主问:“郡王,奴有一事请教。”
“公主请问。”
“即然为王,因何仍散朝请郎?奴百思不解。”
“公主有所不知,此乃某与陛下之约定。故土一日不复,某一日不升散官。”
“不觉羞愧么?”一边的郭钊问了一句:“某已是奉礼郎了。”
张军扭头看了看这个毛孩子:“并不。散官如何只不过是称呼罢了,何来羞愧?大丈夫应有目标,功名要靠力取,故并不羞愧。”
“某便过上几年,必会着绯金銙。”小东西还有点不服。
“便是依仗你郭门亲故么?”张军笑着问:“还是依靠你自身学识?”
“某生来便是如此,何来依仗?”
升平公主笑呵呵的听着,也不插话,有些考量之意。
张军自然也不会生气,孩子嘛。
“你可知,某身为六镇节度,郡王及身,你母大长公主及诸亲王舅父来访,某迎也可,不迎也可,某为何要迎?”
虽然在唐代,十二岁的男子已经可以不当孩子看了,但必竟就是个孩子,见识什么的都还不足。
郭钊想了想,摇了摇头:“某不知。”
张军下意识的伸手想去他头上摸摸,刚伸出来就反应过来了,收了回来:“不论你母大长公主,亦或你诸亲王舅父,都不是某相迎两里的原因。”
张军低头看了看一脸不解的郭钊:“某出迎却是因为你。”
“我?”郭钊吃了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张军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你阿爷,乃某崇敬之人,是故应以尊重,但这还不是主要理由。
某之所以相迎,是因你那职充安西大都护,西域四镇节使的在堂伯父。”
“安西大都护?”
“正是。”张军看了他一眼:“你其余叔伯即使高居庙堂,最多不过与某相若罢了,惟有你这伯父,是某心内敬重之人,尤在你阿爷之上。”
“奴谢过。”张军夸的是老郭的家的,做为郭家的媳妇,现在的主母,升平代表郭家表示感谢,施了一礼。
这放在以前的升平公主身上可看不到,看来是被郭暧管教出来了。
“某,”小郭钊有些迷惑:“某从未见过这位伯父……堂伯父。”
张军点了点头。见过?估计他都没有听说过,想来郭暧在家也不会提及,升平公主就更不会说了。
“某想见见他。”郭钊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孩子都会仰慕英雄,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张军的身份他是知道的,来的时候升平公主还刻意叮嘱过不许冒犯。
这会儿听说张军敬重他的这位从来没见过没听过的伯父,不禁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心思。
“会的,以某想来,不会超过两岁。某将亲自去西域迎接大都护回来。”张军点了点头,郑重的给了郭钊一个承诺。
伸手在郭钊头上抚了一下,张军笑着说:“你应刻苦,将来做一个比你昕伯父更加勇武之人。”
“我会的,我会成为大将军。”
“好,某等待来看。”
“谢过郡王。”
“公主多礼了,某看好奉礼郎。不过,奉礼郎,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郭钊有点不解,抬头看了看张军。张军笑着指了指随在一边的典丞与司丞。
郭钊恍然,小脸一红,急步过去给两个人见礼。
他是奉礼郎,是光禄寺典客署下的职官,虽然州府没有这个职配,但他也算是这两个人的下级,见面问好是应有的礼节。
典丞和司丞是典客署的副署长。
“谢过郡王教诲。”升平公主低声给张军道谢。这次是因为儿子失礼。
“不谢。奉礼郎头角峥嵘,必成大气,公主有福。”
“承郡王夸赞,奴会认真教导。”
等郭钊与两位上级见过礼致了歉,张军打发大家去忙,自己陪着他们往后走。
“未知长公主与诸亲王,所来何事?”这大冬天的,特意从长安跑过来,要走好几天呢。
“尽是区区小事。素闻郡王大名,一直未曾得见,正值闲暇,索性就来相见。”
“长公主,与某便不用客套了,有话直说便是。某可不信诸亲王迢迢数百里顶风冒雪,只为见某一面。”
“郡王多心了。”
这会儿的庭院也没什么好看的,大雪覆下再美好的景色也是啥也看不到。
几个人径直穿过,来到备好的别院。
可不是大家住一起,是一位亲王一个别院,升平公主和郭钊都是分开的。
郭钊十二岁,已经有了官职,虽然还能和妈妈共车辇,但不能再住到一起了,在家里也是一样有自己的院子,只是早晚请安。
进了院子,公主亲王的仆人侍婢开始忙活打理,给家主准备入住。
张军被升平公主请到了她的小院里。
几位亲王除了刚见面时和张军说了几句话以外,一直是听着升平和张军答对。
不过也不奇怪,升平公主虽然不是家中的老大,但是颇受两代皇恩,李适对这个妹妹可以说是无比的尊敬疼爱。
论地位,这几位亲王还真比不过升平公主这位大长公主,自然也就以她为主。
第321章 与诸王论
张军叫人来,去吩咐厨房准备宴席,着人去请府内五品以上官员过来。
本来公主来了,家中大娘子也是要来的,不过这弄都弄了,张军就没让人回府去请人。算了吧,各论各的。
公主也没提,就是一副初恋小妇人的模样,目光时刻都在张军身上脸上,任他安排。
暮鼓响起来的时候,郭钊从他的院子里过来给娘亲问候,便留在公主这边陪张军说话,等着晚宴的到来。
公主对张军的称呼也恢复了郡王,除了眼神偶有流露,一脸的端庄。
唐代官员的职场派对非常多,经常就会有各种理由的公款吃喝玩乐,有点像现代的团建那种感觉,大家都习惯了。
迎接亲王和大长公主的洗尘宴,主要还是张军陪着几位亲王还有大长公主说话吃肉,其他官员除了刚开始问候一声以外就是各吃各的,并不受什么约束。
不过凤翔府机构正在改革,大家的工作状态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所以晚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中间的娱乐环节被取消掉了。
吃饱喝足,张军与大长公主还有四位亲王换到侧室说话。
“好了,有事就直说吧,某是军人,喜欢直来直去。”张军看了大长公主一眼,目光落在睦王脸上。
几位亲王他年纪最大。
李述只比李适小几岁,是嫡子,遥领岭南节度使,776年田承嗣谋反时,充天下兵马元帅。
这哥四个的王差不多都是那一年封的,各自充任节度使,兵马副帅,督帅天下兵马平叛,虽然没有大胜,却也没败。
李适继位后,对几位兄弟也颇依仗,各自加了实封。
“到是奴有事忘了说。”
见哥哥不开口,升平公主在一边欠身说话,以解局面尴尬:“奴来之时,比步郎令奴代其向郡王致谢,言他日郡王赴京都之时,当摆宴相迎。”
比步郎?张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
刑部比步郎中田华,尚永乐公主晋驸马都尉,是当今皇帝的妹夫。
这哥们比较牛的是,他爹和弟弟造反都没连累到他,安安心心的当着驸马,永乐公主死后,他又尚了小姨子新都公主,继续当驸马。
李豫有二十个儿子十八个女儿,虽然蚤薨了一些但剩下的是多数。
升平在女儿里排老四,新都公主在这会儿还是个娃娃,不到十岁。
其实李豫的子女有大部分是李适给养大的,亦兄亦父。德宗李适的适字,念‘阔’。
李适自己还有十一个儿子九个女儿,想一想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驸马客套了,某本无意为之,备无恩德,不敢受请。”张军躬了躬身体,谢绝了这位比步郎中的邀请和谢意。
根本就谈不上嘛,这事儿到是弄的挺奇怪的。
要说真有事,那也是仇,而不是恩,何来感谢?
田华是田承嗣的三儿子,当初这些亲王去讨伐的就是他爹。
田承嗣死后,把位置传给了侄子田悦。
主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大的在朝中做官的做官,当驸马的当驸马,剩下的都太小,扛不住大旗。
可谁也没想到田绪杀了田悦全家老小抢权夺位。
田绪是田华的亲弟弟,就是被张军直接炸死在城楼上那个。
自己把弟弟弄死了,哥哥让人传话来说感谢?还要请吃大餐?这不是闹呢?
要说老李家这皇帝的坐的也闹心,田承嗣反复背叛造反,他几个儿子做官当驸马啥也不耽误,这边官军和他打的热闹,他儿子在朝中逍遥。
甚至就是他死了以后,他几个儿子,包括后来长大的,也都做了不小的官。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张军看了看升平公主,心里在合计是不是找个机会把这位驸马弄死得了,省着以后还得祸祸一个公主。
话说田绪本来在今年也应该尚一个公主的,结果被自己干掉了,也算是帮了那位武清公主。
“郡王有所不知,比步郎与那田绪并不亲近,反而与悦相欢,情投意合,赞为知交,彼时悦身死,比步郎曾醉酒诗书,大骂田绪不仁。”
两个大男的,用相欢,情投意合这样的词,张军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就是这么个调调,话说男男在这个时代还挺流行的,还是官贵之乐。
“某奉皇命平叛,此事只是因缘际会,并不曾刻意,此事还是免了,不需再提。”
“奴只管传话,诸事郡王自理便是。”升平公主笑了笑,斜了李述一眼。
李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拱了拱手:“郡王。”
“睦王请讲。”张军回了一礼。亲王公主是唯二的正一品爵,郡王是从一品,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某在京都听闻传说,郡王憎厌胡道,封闭赌坊,关查妓馆,却未知真假。”
“某不崇佛教,何来憎厌?只是依律行事。至于封闭赌坊妓馆,更是子虚之事。未知睦王从何处得知消息?为何只听闻半阙?”
“哦?那还请郡王详实。”
张军看了看几位亲王的表情,笑了一下:“僧佛本胡人崇尚之道,万里传来,人人讹之而神话,索性神而化之愚弄乡里。
先王诸帝大度,允胡道流传,仿先晋立寺容身。
睦王,普天之下,何人得以不税不赋?何人得以私养仆奴万众?何人得以私田万亩?凡胡道何以猖绝如厮?
数十年间天下糜乱,生灵呕血,惟胡道大肆敛财聚田,私养者众,寺寺富可当国,豢女无数日夜宣淫。
何也?
胡道即不事生产,亦不事劳作,文不辅国武不戍土,皆为私利而往,手段齐出祸害一方,寺奴百万,何来之权?
凡男子,无论丁幼,凡女子,无论髫髻,动辙一寺千几百众,所伺如何?实为国家之巨蛀。
而天下初定,北方诸州几无人丁,田地荒芜诸坊无工。
某去寺为童学,均田亩以充赋税,凡知命以下回归市井劳作,解豢奴仆还归田园,有何不可?”
“那为何数度兵围琼寺,斩杀道人?”
张军冷笑了一下:“某于泾州被数寺方丈利刃围攻,人人着蕃甲,可有人讲与亲王?某在凤翔数度遭人暗刺,可有人讲与亲王?”
“这,某却是未知……那赌坊妓馆又如何?”
“赌坊设下圈套摆布良民,以高利贷讹诈敛财,如何不查?妓馆私受良家,逼良为娼,如何不查?某可逾矩得亲王来问?”
“郡王多心了。”升平赶紧圆场:“王兄与奴本是游玩,知郡王所创炒菜蒸酒,故刻意来求,所问诸事只是闲谈,并无他意。”
“有意也无妨。”张军看了升平一眼:“事不怕察,某行为端止。”
第322章 生财之道
张军舒了口气,语气放缓:“不瞒公主,诸亲王,此事查清之后,某将施令通府,对赌坊妓馆诸业做限。
此数业不可妄为,于民于国百害而无一利,所谓小赌怡情,大赌灰飞烟灭,浅尝娱情,声色犬马只是消磨精神。
大唐初定,百业待兴,故土迢迢未曾收复,千城万户饥色惶惶,敢叫民间一片歌舞?”
李述皱了皱眉头,升平在一边目如秋水盯着张军,已经痴了。
“郡王,”李造咳了一声,开口问:“不知郡王所称之限,限在何处?”
“忻王。”张军礼了一礼,想了想说:“赌坊妓馆开设是国之法度,某自然不会违例。只是,不论何事都需要管束。
失了管束任其下去,便会催生无数阴私之事。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这贪欲是愈演愈烈的,永无满足之日。
今日试探一下有利图之,明日再试探一下还是有利图之,渐行渐深矣。
高官显贵易如此,寻常人家亦是如此,赌档妓馆还是如此,不以非人而异之。
大者,诸节度使先后谋叛,祸乱大唐数十年,小者,寻常人家因赌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赌坊多取不义之财,妓馆则视良为娼。
如今大唐初定,北方诸道田地荒芜举目无人又起闹蝗旱,北方户丁大失,边军十不存一,都需各方补足。
而如何补足?惟人户丁口。
人户丁口如何补足?当先惟稳,稳中求生,疗养生机,自然中兴。
此大唐生死攸关之关口。
值此关头,胡僧寺寺敛聚人财不施劳作,士家阀门家奴以万计数舔养家门,赌坊设计放贷讹诈迫害,妓馆不问青白逼良为娼。
忻王,世家大阀天下几何?赌坊妓馆天下几多?以上种种,对大唐是功是过,忻王当有判断。
而某之做限,不过是欲约束诸坊依律经营,以法为线,不可逾越罢了。”
“危言耸词。”郴王看了张军一眼:“些许赌坊,被郡王说的似乎危害苍生一般,此许贱口,又能影响几分?”
“郴王可知凡天下有多少州?又多少县?每县有赌坊赌肆若干?有妓馆瓦肆若干?本府举为西都以然如此,散州僻县又当如何?”
李述瞪了李逾一眼,对张军说:“未必不是宵小祸事,不敢普遍。”
张军摇了摇头:“只怕是实情比某所言更令人心惊胆寒……此事,已至不得不管的时候了。不过,巨唐乃李家之唐,若亲王有命,某自然不再关心。”
“郡王休恼,诸王并无此意。”
升平公主见张军有点语冷,急忙接过话头:“不瞒郡王,五京之赌坊,酒楼,家奴偶有间或其间,瓦肆也有牵扯,故有此一问。”
张军看了看升平,看了看几位亲王。靠,堂堂皇帝的亲弟弟妹妹,经营赌坊酒楼,还特么开瓦肆,也真是出息。
不过张军更相信他们只是替人做背板,应该不会亲自参与。多丢脸啊?
升平说家里的家仆家奴参和了这些事情,请他们来询问,估计还真不是说谎。只是这每年入贡的钱财怕也不是小数目就是了。
这里不提升平公主,这几位亲王都是开府的,家中嫡庶仆役不说上万,几千人肯定会有,除了经营农庄种粮食以外,赚钱的行业估计都有掺合。
每个贵人府上都有专门搞这一块的人,一般在家中地位都不会太低。
这样的大府,平时的糜耗可想而知,每个月只是饷钱就得发出去一个巨大数字,如果没有擅长经营敛财的人不用多少时间就得破落了。
指望着工资俸禄那是白扯,估计也就混个温饱。
这些人在王府中是奴隶,是仆役,出了王府那都是相当牛逼普拉斯的人物,相当的排面的。
或者都不用经营入股,只需要照护一下那孝敬就少不了,都不是小数目。
“天下攘利之计繁多,何必沾染此等有伤阴德之事。”
张军摇了摇头:“诸王官贵不把平常黎庶看在眼内,高高在上,却不知民安方有国泰,民稳固有国安。
百姓安居乐业,自然百业俱兴。
若无良民,兵从何来?粮从何来?居所谁人来建?道路谁人来修?
四方夷狄环伺,如何不敢越雷池一步?是诸王的威仪么?是军士的热血,是良民拼死而得。”
“郡王所言极是,句句振聩心神,奴受教了,当以郡王今日所言诲导幼子。”
李述摆了摆手:“此事就此做罢。郡王,那炒菜蒸酒,可有教我?”
“炒菜是小道,诸王与公主派指疱师前来即可。此事某先前已经应过陛下。
那蒸酒……不是某藏私,实是暂且无法传教,只因本府也在试制当中。目前,只有少量产出。”
“为何?”
“某明年春岁有战事,某欲蒸煮扶伤之物,蒸酒只是附产而已。若是成功,当有技术。”
“扶伤?”
“正是。军士被箭矢刀枪所伤,本不应致死,只是伤口溃败无措。某所求之物专为此事。”
“可止伤口溃败?”
“不能全止,但只需及时,九成应是无事。”
李述看着张军眨了半天眼睛,吐了口气:“郡王有心,某等惭愧。”
冷兵器时代什么最重要?士气。士气如何维持?降低伤亡。没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能保证军士伤而不死,那就是一支无敌军旅无疑,人人奋不顾死自然勇猛。
“不止如此。若此物能成,应用于医道,亦可为治伤手段,可去除针刀之毒。”
“当真?”
“自然。”
“可能盛产?”
“成功便可。”
几位亲王加上公主都热切的看着张军。
“待成功,某着人寻诸亲王公主便是。”
“如此多谢。”
张军想了想,说:“若诸王与公主信某,可整理家中所业名录,由某剔留,去除腌臜之物。
诸王与公主可以售卖之财合股,某有生财之道可付。”
张军觉得,不让这些亲王公主去赚钱是不可能的,而这个年代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不如就把他们聚集起来成立一家商业公司。
凤翔这边的物产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自己是经营不过来的,由这些亲王公主的公司去经营会是个好方式。
主要是正经经营生意可以繁荣市场促进民生,怎么也比现在他们又是赌坊又是瓦肆的要好的多。能干的太多了。
凤翔现在的产品连关中都没覆盖到,天下何其广大。
而且现在的产品本身也不多,能造出来的好东西太多了,还不就是因为人手不够销路不广。
而且张军的重点还是要在军事上,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搞这些杂事。只生产就轻松多了。
第323章 士农工商
“常听皇兄言郡王擅战多谋,精于造作之技,多有奇思创造,未想郡王对生财之道也有心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王李迥打量着张军说了一句。
这句话没有任何情绪,也听不出来是夸赞还是贬斥。
韩王是李豫的第七个儿子,今年刚刚二十三岁,可是别看年纪小,他是李豫所有孩子当中最先晋郡王,也是第一个被封王的。
比他几个哥哥早了十三年,十岁封王。
大历十年田承嗣造反,代宗敕李述等皇子为王,挂帅督军,遥领节度使,也只有韩王李迥身兼数重镇,兼任节度观察处置诸使。
可以说是除了太子李适以外,最受李豫宠爱,如果不是长幼有序,他是最有可能被选为太子的皇子。
他是子凭母贵,他妈妈独孤贵妃是代宗李豫最喜欢的女人,没有之一,死后追封贞懿皇后。
偏偏是李适对这个异母兄弟也很喜爱。
事实上李适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相当有爱,亲近,照护并信任,都委以重任。
张军看了韩王一眼:“韩王可知,一国之根基在何处?一国之昌盛在何处?一国之未来在何处?”
李迥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升平,略作思付:“国之根基在于士,国之昌盛在于农,国之未来在于忠勇。”
这就是这个年代,皇权思维下天子与士大夫阶层普遍的认知。不存在错,但也不是对。
升平公主的政治敏锐和情商都远远高于几个兄弟,轻轻一笑:“升平与诸王从小幽于宫中,留连都京,所闻所见未免狭隘,还请郡王指点。”
张军摇了摇头:“公主言重了。不过公主所言到是有物,天下之事物,闻听为虚,眼见为实,常年困于京都,难免重闻罢见。
韩王,诸王,公主,某以为,一国之根基在于民。此民非庶谪之民,乃大唐亿万黎元之统民。
民事劳作,民事耕种,民事纺织,民事军卒,方使某与诸王公主等,有用,有吃,有穿,有军将护卫,有屋居有城屯,方有大唐之存在。
而国之未来,亦在于民,有民之繁衍生生不息,方有大唐之传承万世。而民之繁衍在于安稳,在于生计,在在律法恒平。
国之未来,也在于教,承于童学,生于民智。智礼常德,智在首。
子曰有教无类,但现实里往往是因类择教,缘于何故?世家门阀为什么能兴继千年干扰朝堂?因类择教罢了。
隋文帝坚开创科举,其中意义何在?及我大唐科举虽存,但荫蒙举荐方是常道,为什么呢?
因类择教罢了。
若能广开童学,凡大唐子民皆可启蒙,亿万民众可生之材可选之才会有多少?这就是有教无类了吧?”
张军喝了口水,想了想继续说:“凤翔现广开童学,并请陛下开蒙,即在于开启民智,凡我大唐子民,皆有入学机会,以发掘培养可用之才。
人生而有性格,有喜恶,有所擅长有所不擅,重臣之子弟生而可为重臣吗?官员之子弟生来就适合为官吗?
某以为,未必,所以广开民智才是择材之门径,且为唯一,亦可变革当今之风气。此风一除,世家门阀所倚仗也就没有了根基。
再说昌盛。
何为昌盛?繁多,繁荣,兴旺,兴盛,某理解就是凡大唐子民皆有屋有食有衣有田,有安稳快乐的生活。
民稳,固国稳。民之生生不息,则国亦生生不息。”
几位亲王公主听着张军的说法,思考过后,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感觉张军说的有道理。
只是感觉有道理而已,并不是说被张军就此说服了。
从西汉起,去百家独尊儒术,几百年里对思维的禁锢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得开的。
不过这个时代的儒家儒术也还没有彻底变味,还没产生所谓的程朱礼学那样的偏激邪祟,只是整合了道家法家阴阳家等学说进行了改造,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学术的吸收整合无可厚非,就像佛教大量的吸收改造道教和阴阳家的理论一样。
大唐的宽宏开放可不止是行为上的,思想上也是一样,这也给了大家改变革新壮大的机会,只不过出于利益,儒家在唐以后把路走窄了。
张军又喝了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说:“但如何来实现昌盛,某以为,农为基本,但不是全部。
管子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称军士,农夫,百工,商贾,是民之柱石四基,某以为是这个道理。
军士奋勇杀敌,农夫四季耕种,百工日夜造作,商贾百域辛勤,四民稳,则百业稳,四民兴,则百业兴,百业兴,国乃兴盛。
然管子学说到了如今的大唐,在儒术刻要之下,士成了士大夫,为官,高高在上,农成了良口,只顾温饱。
军士百工商贾都早已失了身份。柱石不在,独崇官吏,甚至贱籍加身。
譬如案几之四脚,桃僵代其一,余三者几若不存,凡崇贵者皆为官吏,威威于四方,还怎么来保持案几的稳固呢?
田地荒芜蝗旱成灾,可有官吏能缓解粮短?
房屋破损城垣崩塌,可有官吏能修缮如新?
四方糜乱边城危危,可有官吏能趋除夷狄?
没有了柱石之民,便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官员不过是惶惶之犬,哀鸣吠叫于事无补。
没有了柱石之民,某与诸王公主自己耕作,自己纺织,自己持刀上阵,自己造房建屋,未知可行?
某到是可以。”张军笑了笑:“某或可以一己之力苟活,只是失了富贵罢了。”
“郡王擅造作,也懂耕种建筑么?”升平公主眨着大眼睛看着张军问。
张军看了升平一眼,点了点头:“略懂,陛下言某擅创造,实则是某对诸事皆有涉猎罢了。”
同个亲王都在那里思索,没有发声。顽固了近千年的思维,社会模式,不是那么好打破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张军也没期望自己一番话就让这些皇家贵戚恍然大悟从此爱民如子,对诸民平等以待。
那是不可能的,现代人也办不到。
张军只是想通过自己的话,让这些皇子皇孙,或者皇帝本身能有一些思考,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郡王言能生财,可是精通商贾之道?”过了一会儿,忻王李造问了一句。
这个忻王只有十几岁,是李豫家的老十三。
张军想了想说:“所谓商贾之道,并非小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不可或缺,是物资商品流动的保证。
商贾之道和商人不能同类而语。”
诸朝诸代商人的官方地位都不高,甚至一度沦为贱籍,唐朝也是一样。
虽然高官显贵家族几乎就没有不经商谋财的,但做是做,说是说,牌坊都立的又高又大。
张军不会去改变这些,没有意义,但是却需要为商业正名。
于是张军就给几位亲王和公主普及了一些商业理论理念,讲了一下商业对国家各个方面的重要性,不可替代性。
一番长谈,已是夜深人静,巨大的白蜡缓缓燃烧,偶尔爆出几点火星。
几位亲王被侍婢唤了回去,洗漱安歇,张军也在升平公主有些迷离的目光中告辞。
这些皇族的作息时间也是有规定的,有起居舍人督促记录,会定期向皇帝和宗正寺汇报,轻易没有人敢违反规定。
宋代以后,这种制度崩坏。
宋代以后的起居注一类的东西就都不用看了,都是乱编的,怎么好怎么写,没有太多真实性可言。
……
接下来几天,张军一边忙公事,一边陪着几位亲王公主,欣赏了一下凤翔新城,商业街,品尝体验了一下凤翔美食。
又参观了一下非保密的工坊,去西园小住了一下。
当然也少不了满足慰问安抚一下大长公主的寂寞孤独还有渴求。
又去了凤翔城内各处的童学书院,让老师学生们感受一下皇室的关心爱护,激励他们好好读书学习技能。
大唐的亲王都是官员,有些还是重臣,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几天以后,诸亲王和张军达成了一些协义,相继告辞。
公主这边没什么事儿,带着郭钊又盘桓了数日方才依依不舍颇为留恋的返回了京都。
张军估计她这是带着孩子来的,要是一个人来的,真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舍得回去了……在唐代这个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送走公主鸾驾,张军舒了一口气,回马去了保密坊。
公主其实是他劝走的。虽然他也挺喜欢公主的成熟味道那种通透体验,但必竟是正事重要。
保密坊正在试制初代蒸汽机。
而想正常的制造蒸汽机,首先得解决轴承。
轴承,在唐代称为轴受。
轴受和润滑的概念与实际应用,产生在公元前一千多年的西周时期。西方历史称轴承是十五世纪的发明。呵呵。
轴受确实还不是轴承,但只能说,还不是现代的轴承。
从西周到唐代,轴受材料也从木,陶瓷发展到了铜,铁,钢材,应用于各种需要转动的机械物件上,从北晋前的慢轮发展到了唐代的快轮。
秦代诗经泉水篇有诗歌:‘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
‘检查车的轴端,在轴受里加上油脂,让我的车更结实,跑的更快’。咦?秦朝形容车跑的快,就用‘迈’这个字了。
就是不知道是几十迈。
到了唐代,因为有了钢,轴受的应用工艺已经相当发达成熟了,只是相对于现代轴承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及的。
张军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了关于轴承的工艺书籍,但脑海里确确实实有一本这样的书,还挺实用。
可能是什么时候无意中看到翻了一遍吧。他看过很多杂书,包括工具书。他小时候太缺书了,毛选和语录都背过。
《土法制造滚珠轴承》,中共安徽省蚌埠地委办公室编。
由轻工业出版社一九五八年出版,轻工业出版社印刷厂印刷,新华书店发行,印数九万册,定价一毛八分。
这是一种半人工半机械的滚珠轴承加工技术,主要靠人力完成整个作业。
奠定了世界技术,冶炼,建筑,造船,制度,法律各方面基础的大唐不缺工艺,缺的只是捅破工艺进程的那根手指。
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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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五大发明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保密坊里面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已经有了近现代工厂的模样。
整个保密坊已经分成了几个车间,成立了管理委员会,建立了研究所,行政和生产分离,成立了管理,财务,人事,研发,后勤,生产,质检七大部门。
轴承属于精密研发车间项目。
张军已经给出来了全套的技术图纸和工艺流程,也对研发车间的闷炉坐炉进行了改良。
不只是研发车间的钢炉,编制为制焦车间,原料选炼车间等等都已经进行了改进,技术升级。
蒸汽机,人力风扇,手摇台钻,水力破碎,水力球磨,现在都已经进入了研发尾期,只要滚珠轴承一出来就可以进行生产。
从而反过来推动选炼制造工序的升级。
在电力和石油投入使用之前,土法制造的轴承完全可以满足这个时代的需要。
还可以推进车辆的发展,从而带动运输业。
走进车间,如果不是鼻子里没有浓浓的甘油味道,如果不是没有电机嗡嗡的噪音,几乎和进入现在工厂车间没什么区别了。
高大的厂房,房顶上两排宽大的玻璃天窗,让整个厂房里明亮非常,纤毫可现。
粗大的铁柱承顶着屋顶和空中的行车,一组一组的吊装滑轮乱而有序的安装在行车上。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啪嗒啪嗒的风箱声,锻击声,锤打声,金属的摩擦声混成一片,有些喧闹。
但张军听在耳中,却像是听到了交响乐一样享受。
韩监丞带着张军绕过几个工位,来到轴承试验组这边。很简陋,起码在张军眼里相当简陋,两座闷炉,两座坐炉,分别负责生产轴套和滚珠。
滚珠的轴套没有什么太大难度,只要能制出合格的沙心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浇铸和打磨。
滚珠的磨制采用了半机械半人工的方法,利用水力进行压磨,再进行手工抛光。
轴承的加工只要掌握了方法,其实很简单,算是个熟练工作。
当年在安徽阜阳地区,大字不识的农民七天完成试制,一个月就建了七百九十多个土轴承厂,并且生产了十五万套轴承。
张军从来不追求高精尖,也不急躁。
什么东西都有个过程,高精尖的前提是你要有,有了,能用,那就行了,剩下的在生产过程中自然会慢慢增进。
看了一下试制出来的成品,又让匠工当面操作了一下流程,张军点了点头:“好,便按此法设厂吧,先生产此三个型号。
轴承生产不难,难在精度和硬度,如何提升钢的硬度与光洁,一定要静心琢磨。”
张军画了三个型号的轴承,写上标准和要求交给韩监承:“每种号款自设一厂,多多益善,加紧生产便是。”
虽然是三个型号,不过就是内径的差别,生产过程并没有什么区别,韩监丞看了看心中也就有了路数。
张军又画了一个大尺寸的滚柱轴承出来:“即然已经投产,这里便开始研发此物吧,大轴承在日后将有大用。”
轴承和大部分工业机械造物都不太一样,一般都是造大的容易,体积越小越难,对技术和材料的要求越高。
轴承正好相反,小的很容易,越大要求越高,越不容易实现。
因为越大对精度的要求就越高,在这个没有电力的时代想实现量产就有点太难了。但是这东西对机械工业来说太重要了,绕不过去。
张军的想法是,先实现一代蒸汽机动力,然后推动精度和自动化,初步实现半自动机床,然后反过来提高精度。彼此拉动。
工业是自己制造并提高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精密机床被叫做工业母机的原因。
两个人又来到初代蒸汽机研发车间,匠工们正在锤打钢板,密集杂乱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从这边产生的。
没有办法,这会儿想生产钢板只能靠人力硬锤,虽然有了水力锻机和水力轧机,但是力量相当有限,只能出产粗坯,达不到要求厚度。
不过这已经大大节省了时间,减低了匠工的劳动强度。
水力轧机轧一道,然后上锻机锤打,然后由匠工接手裁剪修整,人工锤打出需要的厚度和形状。
这会儿的铠甲就是靠匠工们一锤子一锤子硬敲出来的,所以产量相当有限,昂贵且质量不一。
事实上,凤翔的铁板生产速度,这会儿已经可以说冠盖全球了。
蒸汽机的构造和工艺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陋,但是需要的钢板数量相当大,相对来说,密封反而还容易些。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有怎么用,匠工们还是严格的按照图纸要求打磨着一个一个的零件。
张军从头到尾看了一圈,比对了一下图纸,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差轴承了。
张军设计的这台初代蒸汽机可不是真的初代机。
而是有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曲轴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和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的真正的一代机。
就差一个压力表了。
虽然张军已经把机械压力表的工艺图纸给了匠作,但并没有抱任何能够快速实现的想法,慢慢弄,总会造出来的。
这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急用,目前来说还不需要那么的压力。
这个试制压力表的研发车间规模不大,只有五名匠作。
匠作可不是匠工,是真正的有手艺的人,可以称为师傅有带徒资格的。这五个人负责压力表,还有钟表的研发。
没错,钟表。先是钟,后才会有表。
钟表是中国人的伟大发明之一,被称为第五大发明,虽然曾经被西方国家各种掩盖,但事实就是事实。
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计时器诞生在公元117年,叫漏水转浑天仪。
唐代,在使用了大量的齿轮机构和凸轮装置后,实现了每刻击鼓,每辰鸣钟的有自动报时功能的水运浑天仪。
但因为材料和工艺上的问题,造价昂贵,这种计时钟并没有得到普及。
1086年到1093年,北宋苏颂和韩公廉等人组织建造了水运仪像台,发明并使用了擒纵器,这是钟表最核心的部件。
并且发明建造了开合顶天文台。
全台五层,有一百二十多个小人偶,实现了‘一刻鸣钟,二刻鼓,三钲,四钱,初正皆如是。’
1267年,郭守敬制《授时历》,确定了回归年为365天5小时49分12秒,比格里高利历早了三百多年。
另外,郭守敬还提出了海拔的概念和测算方法,设计了赤道经纬仪(比西方说早了三百三十年),发明了滚柱轴承(比达芬奇说早了两百多年)。
最重要的是,他把计时器从浑天仪这种天像观测仪器上剥离出来,制作了世界上第一座时钟。
古希腊人?呵呵。
西方人连金字塔都敢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要知道在唐代中国人就走遍了欧洲和非洲,有着各种详细的地理记录。尤其埃及。
在十三世纪,授时历和水运仪像台传到西方,被用于建造教堂。
就好像刘徽开创了圆周率,祖冲之精算到小数点后第七位,《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算经十书》等著作是世界数学的鼻祖。
这都是不容篡改的伟大。
开差幂和开差立也是刘徽提出来的,也就是开平方和开立方,祖冲之进行了总结精算。
周礼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数就是数学,计算方法。
数学经过近一千年的发展,到公元一世纪大成。
十几个世纪后,西方继承总结了我们先祖的知识财富。如果没有元明清……
……
“此事不急,诸匠作尽心就好,慢慢研磨即可。”参观了一下钟表计研究所,张军对五位匠作和他们率领的匠工们的工作表示满意。
虽然有图纸和技巧原理说明,想实现钟表计时也不是那么轻松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装置都需要不断的试制调试,一遍一遍的尝试。
其实制作并不算多难,难的是精度,还有动力……宋以前的天文计时仪器都是靠水力,宋代才出现机械弦发条。
弦发条的制作对这会儿的工匠们来说就有点复杂,需要反复的测算试验。
不过张军并不怀疑它的实现,还是那句话,有了实物倒推什么都会变得很简单。也就是耗点时间罢了。
各处巡视,安抚鼓励了几句,给大家发了些赏钱,张军又和韩监丞商量了一下轴承厂的事情,这才出来去了紫阳观。
紫阳观里面现在规模也是相当大,分成了若干个车间还有实验室。
穿过前面的大殿,食堂,宿舍区和一个小公园,这里建了一道日夜有人值守的厚高砖墙,通过砖墙上的铁门才进入厂区。
一进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影壁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照壁上一排大字:‘禁止一切烟火,铁器,违令者斩’。
绕过影壁,影壁的背面也有字:忠诚勇敢,保守秘密,军武之利,皆有汝功。
现在的紫阳观,已经是集研发,化工,火药,炸药,制造于一体的大型工厂了,光是实验室就有十几间。
张军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工匠道人,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化工,只是还没有那么精细。
还是他发现尝试着提出来的东西,总是能找到略懂或者能简单操作的人,这才恍然。
就比如这个时代,道人已经能够初步提炼硫酸硝酸了,只是还不太懂其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存储。
唐代的白铜制取就是用到了硫酸工艺和镍合金工艺。
而且人们也知道硫酸会引起脱皮,咳嗽等症状,甚至还有应对的药物……好不好使另说。
还有个道人知道用蔺草可制火药,这给了张军一个大大的惊喜,专门给他搞了个实验室,并许诺了官职。
不过他这次过来,是来查看甘油和黄甘油的进度的。
凤翔已经成立了皂坊,用张军提供的配方工艺制作肥皂和香皂,而皂坊的附产品,就是碱水和甘油,都被收集起来浓缩后库存。
甘油可是好东西,不但可以入药,还是重要的润滑物,当然也是炸药的主要材料。
不过这会儿离硝酸甘油还远,暂时张军需要的是大量的黄甘油,用来配合轴承的润滑。
花架轴承已经马上进入量产了,黄甘油势在必行。
忙忙碌碌下来,时间就到了傍晚,天色昏黄,净街鼓沉闷的响了起来。
凤翔民户并没采用这个时代常见的坊制,晨钟暮鼓在这里已经成为了街市开门关板的信号。
净街鼓一响,长街上的商业开始收摊关店,街上纷纷攘攘的人流逐渐减少,归向住宅区。
净街鼓后,人们也不再会到大街上来,都在曲巷里面活动。
张军骑在马上,听着一声一声的鼓响,看着被暮光晕照的房间屋落,闻着空气里的炊烟味儿,也没带缰,任着战马自己前行。
长街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只有屋舍垣墙的瓦面上还能看到积雪,马蹄在石板上踏着清脆的声响,把周围显得有些寂静。
“郎君。”迎面远处有人召唤。
武怀表一打马迎了上去,稍后与那几人一起来到张军面前:“郎君,朔方来信。”
张军看了看三个一身风寒,用麻布裹着口鼻的军士,点了点头:“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你们是好样的。”张军由衷的夸赞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三个军士几眼:“可有伤损?”
“回郎君,一路顺畅,并无伤损。”
“如此,便随某回府再叙吧,怀表,着人快马回去通报一声,备了热水和酒菜来。”
武怀表应了一声,打发了一个亲卫快马回府上通知,那三位探骑抱拳称谢,汇入到亲卫中随行。
从灵州一路南来回到凤翔几近千里,就算沿途换马不换人的话也要跑两天。
这些探马信差一路上吃睡都是在马背上解决,而且又是冬天,那真的是相当辛苦,需要极大的毅力。
好在这一路上还是安全,不用穿吐蕃占领区。
第325章 灵州消息
因为有了三位信差,张军也不再信马由缰的闲逛,催了战马一声,大家加快了速度回到府内。
入府来到南堂,张军拿了书信先看,让三个信使去洗澡吃饭。
这个时代的书信都比较简便,想了解详情还得口讯,听三位信差的报告才行。
不过看了书信,张军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经过侦察,已经确认尚结赞确实是下了山,中军驻扎在西会州鸣沙城,前军在安乐州。也就是今天的中卫市和中宁县。
那里本是朔方节度的辖地,设羁糜州用来安置青海吐谷浑和漠北铁勒浑两部附民。
吐谷浑是一个独立存在了三百五十年的国家,鲜卑族慕容氏的一支。
在309年,慕容吐谷浑率领他的部人由西拉木伦(赤峰)西迁,占据了甘肃青海四川交界地区。
313年他的孙子慕容叶延在此立国,把吐谷浑的名字定为族名。
吐谷浑被周边国家称为野虏,曾经相当强大,西击吐蕃东侵诸国,一度击败大隋和大唐。
贞观八年到九年,李世民先后派大将段志玄,李靖,李道宗四次击溃吐谷浑,慕容伏允自缢而死,吐谷浑归附于唐朝。
因为大唐不灭国,只征服,吐谷浑依然以属国的名义独立存在,直至663年,吐蕃东侵,吐谷浑灭国。
武周692年,王孝杰大败吐蕃,吐谷浑部开始陆续内迁至安乐州。
铁勒浑是铁勒部的一支。铁勒是一个独立的游牧民族,是曾经征服蒙古高原的强大的薛延陀,历史上的高车国。
铁勒浑也是在贞观年间归附大唐,以浑氏为汉姓,出了不少重臣大将。比如浑日进。
763年,朔方节度的大部被吐蕃占距,西会州成为大唐和吐蕃的前锋线,距灵州两百余里。
……
张军找出朔方节度的地图琢磨起来。
鸣沙城是吐蕃的前哨中军军城,在黄河以北,安乐州距鸣沙城九十余里,在黄河以南,是鸣沙城的前卫。
书信上并没有提及吐蕃大军两厢和后军的位置,这让张军不太好判断吐蕃军的布置。
但这会儿已入冬季,大雪下了很久了,张军考虑,吐蕃军必然不会太分散,必竟这个时代的条件有限,大军过冬不是小问题。
缘州。张军在地图上点了点,缘州应该是右厢军驻地,那左厢军就应该在韦州境内,只是不好确定在哪座城。
至于后军暂时可以不去考虑,只要找到左右两厢,对大局就有了判断。
吐蕃军敢不敢在大冬天的发动进攻或者搞什么动作张军不能确定,但他可以确定,尚结赞不敢南下。
虽然原秦二州已经成为吐蕃的桥头堡,平凉华亭清水三县已经是实际上的唐吐边境线,但吐蕃在这里一直是守势,反而时刻防备着大唐的反攻。
这就是底气的问题。
虽然吐蕃趁着大唐内乱用各种手段蚕食占取了大唐不少疆域,但他和大唐的正面战争一直是以失败告终的。
他损失不起。
实际上这么多年下来,吐蕃占去的地盘大部分都是大唐君臣眼里的荒凉之地,是青藏高原的边沿。
这些地方都属于那种,失了有些不甘,但花大力气去夺又有些不值的地区,再加上大唐内乱不堪,这才叫吐蕃一点一点的占着便宜。
到了后来,大唐再想回头去争却也是有心无力了,最终失了岷临渭诸州,也就是陇右,这里可是当年大唐的养马之地。
算是让吐蕃吃到肉了。
也就是占了陇右之后,吐蕃人的胆子就有点壮起来了,动作也越来越大,但是你让他在这个时候南下,他是万万不敢的。
大散关,陇关,再加一个泾州,就能磕掉他一口门牙。
灵州他也是不敢动的,动了灵州会引起回纥的反弹。
灵州北倚贺兰山,自贺兰山以西百里是回唐蕃同置的闲田地区,那是三国正式走了国书的,侵犯相当于宣战。
吐蕃承受不起。别看三个国家之间一直苟且不断,互有攻伐,但并没有宣战,都算是边境地区小磨擦。
而且总体上来说,回纥一直是偏帮大唐的,始终保持着对吐蕃的敌意压制。
只不过后来这几十年大唐实在是有点不争气,内乱动荡造成国力大降,回纥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冲上去。
所以贺兰山以西的沙漠地区自然也就成了缓冲带。
别听吐蕃宣称对这一地区实施了占领并且改绘了地图,事实上他一个兵都不敢派。
那么,尚结赞要干什么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大军行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上的糜耗相当惊人。
各种物资的运输,兵器铠甲,战马,平均一个士兵至少就要有三到五个营夫劳役来服务,十万大军实际上就相当于三四十万人的消耗。
“郎君。”三个信差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吃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饼,重新回到南堂。
张军抬头看了看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红肿伤痕,嘴唇上也是密布的小口子,想来定是特别的疼痛。
但三个人就好像脸上唇上受伤的人不是他们一样,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都习惯了。
“坐。”张军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怀表,去取些甘油来。”
蒸馏提纯后的甘油是好东西,张军在家里备了一些。
这东西不止可以缓解治疗心脏疾病,还是护肤滋润的佳品,涂在手上脸上可以有效的防止吹伤冻伤。
三个军士互相看了看,都不太敢坐,粗糙的汉子难得的显出了几分扭捏之态来。
“坐吧,坐下说话。”张军又吩咐了一声:“你等是哪部归属?”
三个军士,其实在张军眼里就是三个半大孩子,脸上带着红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一个还好奇的摇了摇屁股。
“回郎君,我等三人是本府侦骑营所属。”
“嗯,”张军点了点头:“那就是自己兄弟,此去辛苦了。此次灵州去了多少人马?”
“回郎君,共去了百二十人,马三百,至某等奉命回返,伙伴并无伤损,只战马折了数匹。”
张军摆了摆手,笑着说:“你就坐着说话,无须站起行礼,某看着只感觉累。马折了就折了,人无事就好。
身上可有伤?”
“并无。”
“嗯,此番事毕,侦骑营必奖,你等必赏,某会为你等颁功。”
“谢过郎君。实为某等职责所在,并无功可授。”
“你识字?”
“是,侦骑营上下均识字,考核后方可入营。”
“郎君。”武怀表拿着三个小玻璃瓶走进来。
张军指了指三个信差:“便给了他三人。此物某谓之甘油,你等以小指沾取少许涂在脸上唇上,纵马时可防风寒,此时可缓伤痛。”
武怀表把三个小瓶子给了三位信差一人一个,又教他们怎么打开瓶盖,再怎么装紧。瓶口有蜡封,只需要保持直立就不会渗漏。
武怀表又取了银镜过来,让他们照着镜子处理伤口。
银镜在凤翔已经不是什么神秘的物件了,虽然大部分人买不起也舍不得买,但是有专卖店,看看又不要钱。
三个信差照着镜子用小指沾了甘油,小心的涂抹脸上和嘴唇上的细碎伤口。
刚刚用肥皂洗过的伤口本来又疼又痒干涩难忍,涂上甘油马上就感觉舒服了起来,一种温润的感觉,虽然还是痒痛,但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了。
“此物竟然如此神奇。谢过郎君。”小队长眼露惊奇之色,看向张军的眼神中有了一种渴望。
张军笑了笑:“已着人制作了,以后,侦骑营人手一瓶,银镜也是人手一面,但要精心使用,不可浪费。此物……制取不易。”
其实到不是制取不易,主要是这东西的用途太广泛了,需求量相当大,而现在皂厂的产能还没有那么大。
第326章 攻人伐心
等三个人处理好了伤口,小心的收好了甘油。
张军随意的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听他们详细的讲了一下灵州那边的情况,还有打探到的吐蕃那边的一些情况。
让三个信差下去休息,张军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估测。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屋子里已经朦胧了,武怀表要去点蜡烛,被张军制止了。
他还是闻不习惯那股蜡烟味。
收拾了一下东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在门外舒展了一下身体,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个时代的空气,真甜哪。
“耶耶。”软糯的声音从一边传过来。
张军扭头看过去,小清禅正从南堂侧面的盆栽后面探出小脑袋来,冲着他甜甜的笑。
“清禅。”张军大步走过去,把跑出来的清禅抱到怀里亲了两下,高高的举过头顶,响起一串银铃样的清脆笑声。
香暖暖的柔软小身子抱在怀里,感觉就相当的踏实,充实,无比的满足。
小清禅用温热的小手捧起张军的脸来看了看,小嘴凑过来在脸上叭了一口,然后开心的笑起来。
花奴胖胖的身子在张军脚下跳窜,绕着张军吼叫,撕扯张军的靴跟,想打败这个大魔王救下可怜无助的小主人。
“找耶耶有事?”
小清祥坐在张军的胳膊上小手努力的往下探,在张军胸腹之间摸了一下,拍了拍:“天晚啦,耶耶你肚子不饿么?”
“你来叫耶耶飨食?”
“嗯。”小清禅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小身子往后面指:“娘娘也在等耶耶。”
张军抱着小清禅大步向后面走:“今天可有什么好吃的?”
“有鸡子,有羊,有汤食和蒸饼。”数着数着,伸出小手搂住张军的脖子:“耶耶,清禅不想吃鸡子,可好?”
“为何不想吃鸡子?”
“晨起已经吃过了。”小清禅有些扭捏。她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感觉不听娘娘的话有些不对,可是又真的不想吃鸡蛋。
小孩子都不太爱吃鸡蛋,实在是鸡蛋黄有些太干,会噎的慌,味道也太过平和了些。
“好,不喜便不吃,明日耶耶给你换一种吃法便不干了。”
“真的?”小清禅小脑袋往后仰,认真的观察张军的表情。
“当然,耶耶不会骗清禅的。”
小清禅就开心起来,甜甜的笑,把粉脸儿凑过来在张军的大脸上蹭。
“扎。”
张军抬手在脸上摸了摸,胡茬长了些出来:“好,晚上耶耶便刮了它。”
张军实在是养不成蓄须的习惯,长出来一些就感觉嘴上多了些东西,闷的慌。但不蓄须这东西又长的飞快,一两天就探出了头来。
好在这个时代是有剃须刀的,用起来还算方便。
这个在现代人眼里一片蛮荒的时代,共实处处掩藏着惊喜,其实什么都有,原来我们用的,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就像张军第一次见到工坊里的齿轮的时候,那种眼珠子掉到地下的感觉。
大娘子站在北堂的院子里正往前面看,见到张军抱着清禅走过来笑着招了招手,手里的帕子在昏阳下一片胭红。
“你带着清禅吃了便是,何必等我。”张军伸手在大娘子头上抚了抚。
大娘子就有点含羞:“奴奴和郎君一起吃。”
“好,一起。以后若是晚了,你想等我就等,可让清禅先吃些,她正长身骨,饿不得。”
“是。奴奴知道了。”
小清禅就去扳张军的脸,认真的对他说:“我要和娘娘一起等耶耶,清禅不要先吃。”
“你现在太小,需要多吃些东西好长大,你可以先吃些,待耶耶回来了再吃些。”
小清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用小手摸了摸,有些迟疑。装得下么?
一家三口进了饭堂,张军把小清禅放到专门为她定制的儿童椅上,又扯开椅子让大娘坐了,这才坐下来伸手拿开桌上的纱罩。
果然有煮鸡蛋。
小清禅看到鸡蛋就低了头,拿眼神瞟张军。
“日后,飨食不要煮鸡子了,每日晨起小食煮些便好,此物不宜晚间吃来。”
“为何?”大娘子拢了拢头发伸手布筷,问了一句。
“鸡子虽软,实不易消化,尤其是孩童肠胃软弱,荷负太大不利睡眠。晨起吃正好,飨食还是算了。”
大娘子就点头应是,让站在一边的侍婢记下来。
“红蕊呢?”张军随口问了一句。
吃饭的时候红蕊应该在这里伺候才对,虽然她是内府管家,但第一身份是大娘子的贴身婢。
可以理解为传说中的通房丫头。
实际上红蕊是有职官官身的宫人,还不低,正五品下的奉御,是大娘子敕国夫人后册进的,原来是正七品上的直长。
唐代的女官比较多,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国家任命正式官职,有证的。
“姨娘不乖。”小清禅在一边搭了一句。
“红蕊去了西园查账,要明日回来。”大娘子解释了一句。
西园算是张军府上的产业,名义上也是归属红蕊管理的,每月要去查账处置事务。
张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什么含义,取了筷子给眼巴巴的小清禅夹菜,又把煮鸡蛋推的远远的,让小清禅安心。
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吃饭,张军一边吃一边给大小两位娘子夹菜,让她们荤素搭配些。
张军家里三口人吃饭已经没有按照这会儿主流的分餐制了,有桌有椅,一家人围在一起同盘而食,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亲热。
大小两个娘子都很喜欢这样和张军一起吃饭,感觉很快乐亲近。
如果张军不在府上,便会回复老样子,一人一份自己吃自己的,只是由榻上跪坐改成了在桌上坐高椅。
桌椅这个东西一旦习惯了,就很难再适应原来那种跪坐了。太难受。而且很容易造成腿部的变形。
大唐这会儿的社会状态什么的可以参照小日本,尤其罗圈腿很多,内八也相当普及,只是大家平时都是袍衣罗裙的,遮着看不到。
不只是汉族,其他民族也差不多,不过罗圈腿也有好处,那就是特别适合骑马。
吃过饭,一家三口漱了口净了齿,出来散步,侍婢们收拾了一下也自去后面吃饭洗漱。
后花园已经不似夏日的繁茂,这会儿雪不大站得住,消融的很快,下的也不多。
树叶都脱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常绿的树木和杂草,并不是那么荒败的感觉,湖水没有结冰,竹林也还青翠。
花园里并不是空无一人,家里的奴婢仆隶空闲的时候也经常在这边游玩嬉戏,遇到家主三口并不惊慌,依次见礼问声好。
张军还看到一个侍女就在路边草丛里小解,露着白花花的屁股也不在意。
这都是正常事儿,事实上一直到了九十年代开始才逐渐改掉了这种习惯,不大能看得到了,2000年上海人还在巷子里露天解决。
不过张军府上对解大手还是做了相关规定的,必须入厕,现在在花园里散步起码不用耽心踩到人便了,不用随时闻到臭哄哄的。
“过几日,某需去京都,娘子可要随行?”张军牵着小清禅,和大娘子并肩行走,问了一句。
“可是公主相召?”大娘子娇嗔的看了张军一眼。
“那你和清禅还是随我一起吧,是陛下相召,去宫中制作沙盘。正好你去打理一下京中诸产,盘查一下。”
大娘子就开心起来。小清禅并不明白爸妈说话的含义,但听说要去京都就高兴。小孩子总是喜欢出门远游的。
“可是要去很久?”
“长则一月,短则半月,还要看制作速度,也有些事情需要与陛下首宰商讨。”
“是又要出征了么?”
“明年春岁出征,要等到三月。”
“此次是去哪里?”
“要去至交州,不过时日不会太长,只当做巡查就是。”
“可让红蕊随军。”大娘子拉住张军的手。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你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其他不用过于操心。”
大唐的将军出征是可以带女人的,只是不能带正妻,但张军没有这个想法。行军又不是旅游。
大唐出兵打仗不只将军可以带随军侍妾,还会在沿途设立慰军馆供军士们泄火,攻下城池也会纵兵三天,让军士们去抢劫奸淫,以复士气。
其实历朝历代都差不多,一直到现代也没有杜绝,比如老美和日本,毛子。
这样也确实可以立杆见影的安抚军士,刺激士气,但张军必竟是现在人,有点接受不了,所以就以身做责,也定制了相当严厉的军规。
包括给军属很高的社会地位给以尊重,相关优抚政策,按月发放军饷,设立新的功勋等级和奖励办法,让军士识字,孩子入学。
其实都是为了约束军士们的思想和言行,以此去改变很多东西。
当他们有了丰厚的收入,有了社会的尊重,家中长幼得到了重视和机会,他们自然就会背起更大的责任,努力不让这些再度失去。
这也就是攻人伐心。
第327章 辅相来访
接下来几天,张军流连在凤翔的各处工坊里,协调指导各工坊的技术升级制造,安排产品和生产次序。
同时,凤翔府工贸总公司也在别驾高庆的领导下不断扩张,频频出手,在本府辖域和京畿各州县设立商店并向外围扩展,不断的招兵买马。
城东东大营外已经被开辟为工业开发区,正在大兴土木进行筑路建设,建设新的冶炼厂,民用工坊,纺织厂,酒厂以及技工学校。
城里基本上没有闲人,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商业也是大发展,商人们大量的从长安往这边汇集。
从长安,剑南,灵州往来的信使也更密集,不停的把各种消息送到张军手上。
转眼已经冬月下旬,张军来到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整一年了。
皇帝,公主,诸亲王派过来的厨工和尚食宫人已经圆满的完成了培训。
张军把府内衙上的事情诸般交待了一下,带着老婆孩子和这些返程的厨工宫人们一起出发去京城长安。
此去京都张军没有带多少兵马,只有牙营,现在正式定名近卫团,随行。
全团战卒两千四百人,分成三个营,全部是黑色的步卒皮甲,短发无须,头上扎着同样黑色的软脚幞头。
除了横刀,近卫团全体都背着一个长方形的薄木匣子,腰上扎着宽厚的特制皮带,皮带后面插着六颗铁雷,侧边是火折引信。
障刀斜着插在统一的黑色皮靴侧面。
经过几番改制调试过来的步骑两用复合弓人手一副,和箭囊一起挂在高桥马鞍上。
还有人手一个黑色的硬皮包。
全身上下只有右臂外侧绣着一块红色盾形,阴露出近卫团三个隶字。
现在凤翔军只有近卫团全体剃了头,全员板寸。
关于剃头短发这事儿张军去年成军的时候就提出来了,但是一直也没能实现,主要就是短发实在是不适合穿戴这会儿的头盔。
如果不能解决头盔内衬的问题,暂时剃短发的命令就只能宣传不能施行,必竟还没到全员去甲的时候。
包括张军自己,他不可能躲在后面不上阵,上阵就不能不着全身铠甲。长发是天然的头盔缓冲垫,暂时不可替代。
头盔,可以理解成安全帽,不过要比安全帽重的多,就是一个铁壳子,没有内衬的话戴不住,还磨头皮。
现在保密坊那边正有一个小组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试着用绵布和绳结来实现一点弹性和松紧的问题。
但效果不太好,一直达不到实用标准。主要是这会儿没有棉花,丝绸这东西织不出弹性来。
张军已经着人在准备蒲公英和杜仲的大面积种植,凤翔也在对外大力收购,但最快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当然,种植蒲公英和杜仲也不全是为了头盔,内裤的问题也是急需解决的。
兜裆布实在是不舒服。而且如果有了皮筋,能解决的可不只是内裤,那东西有大用。
这会儿宫人宫女们穿的那种安全裤张军试过,根本推广不了,那东西确实安全,自己想解开都得费半天劲,穿着也特别不舒服。
张军骑在马上,陪在妻儿的车驾旁边,前面是一眼看不到头的仪仗旗帜,后面是甲胄森严一片乌黑的近卫团军将。
本来仪仗是牙营的差事,现在已经做了改变,牙营已经改编成了战斗部,还是纯火器部队。
而仪仗单独成营,是由全军挑选出来的不适合战斗的军士编制而成。
负过重伤的,身有残缺但不影响行动的,年纪偏大的……从无所事事者变成了一种荣誉象征。
大娘子的车驾也是经过改装的,四轮双马,装了板式减震和轴承,前厅是沙发,后室是床榻,不再是过去那种一个大通铺的模样,可以很舒服的坐着。
车队里都是这种改装的四轮双马车驾,拉着粮食,锅具,帐蓬等等物料械使。没有办法,一去三百里,中间需要住宿,东西就得带齐。
张军和大小娘子可以住进驿馆,但军将们需要扎营。没有能住进去几千人的驿馆,而且没有特殊情况部队也不能随意进城。
尚食宫人和诸王府的厨工们都有自己的车驾和随从。
过去感觉挺牛逼的双轮单马车驾这会儿夹在凤翔的车驾中间,有点像拖拉机混进了迎亲车队的感觉,满满的自卑和羡慕。
国夫人的车驾牛逼那是正常事儿,但是拉杂物的车都牛逼,那就相当膈应人了,还不敢议论。
这些出自宫中和王府的人平时那也是个顶个的牛逼人物,寻常官吏他们都不太放在眼里敢硬冲,但那也得分是谁。
他们是傲,不是傻。
这些人平时都在宫内和王府办差,头脑灵活,消息相当灵通,清楚如今的天下是个什么情况,更知道谁不能惹。
庞大的车队顺着官道缓缓东行,经岐山,扶风,武功,兴平四县开往长安。
唐代的县治划分实际上就是按照车程来计算的,一般相距五十里左右,按照皇帝的车驾速度正好是一天的行程,设驿馆。
张军这一次也正好顺路察看了一下岐山扶风两县,了解一下地方上的情况。
结果还是比较满意,对政令的执行能判个八十分,在这个年代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大唐这会儿,县已经是最小的行政单位,县令的自主性是相当大的,可以说一地一样,个人风格明显突出。
最令张军意外的是武功县,按说这里已经是京畿地面,不归凤翔管了,但是武功县明显执行了凤翔的一些政策法令。
这让张军很欣慰,着人悄悄打听了一下这武功县令的消息,暗暗记在了心里。
车队于第五日由西渭桥过渭水,再过沣水,汊水,在(氵皂)水西岸驿馆铺扎营。
此地距长安十里,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
尚食宫人和诸王府厨工长随的车驾拜别张军,离开车队继续东行入长安回府,而张军要在此地停留,着信使入长安去给皇帝送信。
等皇帝批准,首相签字,吏部派人过来查验核准,张军才能重新启程入京。
其实张军就算是直接进城也没什么,皇帝首相都不会怪罪他,吏部事实上也管不到他,他本身算是京官出身,在长安也有府邸。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在大唐算是一枝独大的顶级武将藩镇,满朝文武就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但张军并不想那么做,越是显赫,越是要讲规则守规矩,让自己别犯私错。不是为了图口碑,而是随时警醒自己。
本来大小娘子可以直接进京回府的,规矩管不到妇人身上,可是小清禅不干,不想和耶耶分开,大娘子也不舍,就陪着张军在城外等候。
这几日行军,时时腻在一起,夜夜笙歌不休,大娘子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柔乡,恨不得随时被郎君爱弄才好,才不要分开。
张军自是随她们娘俩的意,反正也不是吃苦。
也没等多久,赶着在净街鼓响之前送报,晚饭还没有煮好,吏部就来人了。
还不止吏部,来人有三,是中书侍郎刘从一,门下侍郎萧复,吏部尚书乔林。两位辅相一位前辅相。
张军得到通报坐在那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大娘子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这才惊醒。
“郎君。”
“无事,某去迎接。”张军伸手在大娘子脸上抚了一把当做安慰,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外走。
“果真无事?”大娘子还是有点不放心。
“确实无事,不用耽心。”张军摆了摆手。
之所以发愣,是因为来的这几个人,和他记忆里有点对不上号。
记忆里这个时候乔林应该已经在七月七日被处死,代替他的就是萧复。
而这个萧复的来头可不小,他是唐玄宗的亲外孙,新昌公主的儿子,是梁武帝的后人,他爷爷是玄宗朝的宰相致仕,官至太子太师。
算起来,德宗李适应该叫他一声叔叔,他和肃宗是亲姑舅兄弟。
其实唐朝的重臣和皇帝之间相互都是亲戚。
这时候同姓不通婚,但只要不同姓不是亲兄妹就随便嫁娶,差着辈儿的都有,什么姨表姑舅的都行。
张军和刘从一是熟人,李适去西园的时候刘从一做为中书侍郎,以辅宰的身份同行。
但和乔林还有萧复还没见过面,甚至他都不知道萧复是什么时候从兵部侍郎转任的门下侍郎。
第328章 郜国公主
张军虽然和乔林没有见过面,甚至从来没想到过会和他见面,但对他的印像特别深。
这是个大唐的著名顽主,是个特别不正经的官。
他也身寒门,幼时好学,天宝年间进士及第,一路迁升顺畅无阻,做过县尉,当过书记,先后任职郭子仪,张献诚,鲜于叔明三人的幕府。
从县令做到刺史,大理少卿,国子祭酒,李适即位后,提为御使大夫,身居辅宰,结果年老耳聋,答对常常语无伦次,罢为工部尚书,又转任吏部。
这老头生性不羁,是个浑不吝,以戏谑同僚为乐,曾经干过和大臣互相嘲讽弹劾的事儿,结果双双被贬。
正常历史上,他在李适去梁州的路上说自己年老力衰,和李适分开跑去仙游寺出家,结果被朱泚着人给绑回长安,任命为伪朝吏部尚书。
他也没当什么事儿,还乐呵呵的帮朱泚选官。
选官中被候选官吏置疑,认为他的方式不稳妥,他还乐了,反问那位官吏:那你认为这事儿,本身稳妥吗?
李适还都后,作为伪朝大员乔林被下狱,后赐死,他在刑场上还感叹:七月七日生,七月七日死,这就是命运啊。
可是,这个本该被削首的老头子,现在就活蹦乱跳的跑到张军营门来了。张军能不惊讶?
“刘侍郎,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萧侍郎,乔尚书,有劳了。请。”
“请。”
四个人见面见礼,客套了一下,相携进入营内,来到张军的书房。
两位辅相,一个前辅相,前辅相的年纪最大,六七十了,然后是萧复,五十三,刘从一最小,才四十三,不过他死的早。
不过,张军现在也不知道刘从一还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在明年去世了,必竟活着的乔林都见到了。
坐下先办正事儿,依律答对了张军入京面圣的手续,然后才是上茶,大家聊了起来。
“未知,刘侍郎与萧侍郎,暮鼓时分出城来寻某,可是有事?”
暮鼓一停,长安就要关城门了,他们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估计不会跑这一趟。
除了皇帝,或者持着皇帝的手令,不管是谁是多大的官都叫不开城门。
而且也不能叫,会被视为违逆,不管什么原因都会面临着贬谪。
“节镇来京,某当来迎接。”刘从一笑着拱了拱手,表达了一下亲近之意:“乔尚书是我二人绑协前来,节镇可与萧侍郎详谈。”
张军就看向萧复。原来是他有事,求着刘从一过来引见,因为他俩位高权重单独跑来不合适,这才把乔林拽上了。
可怜的老头。这会儿坐在这里连大家说什么都听不清,还得陪着。
“诸相,可曾飨食?”
“尚未,就有劳节镇了。”
“那便一同,只是粗茶淡饭,怕是招待不周。”
“节镇客气了。”
张军便叫人传饭,又去告知了一声大小娘子,四个人就在书房里吃晚饭。
饭罢,再次上茶,张军看了看眯着眼睛吃茶粥的乔林:“如此,不如便安置乔尚书休息吧?”
“也好,乔尚书年迈,应早些歇息。”
张军就召武怀表进来,着他带着乔林去客房休息,吩咐小心伺候。
等乔林走了,张军才问萧复:“未知萧侍郎寻某,是为何事?”
萧复站了起来,拱双手做长揖:“求节镇救命。”
张军站起来相扶:“侍郎这是何意?快些落座,有事说了就是。”
萧复长叹了一声,把事情始末和张军说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在长安的大臣基本上都有耳闻,要不然也会这么严重。
事情还不是萧复自己的事情,是他弟弟的,从弟。认真一点说,是他弟媳妇的事儿。
萧复的这个弟媳妇可不是一般人,是当朝郜国大长公主殿下,肃宗的女儿,李适的亲姑姑。
而且不止于此,郜国大长公主殿下还是当今太子的丈母娘,也就是李诵娶了他亲姑奶奶的女儿,和他爹并辈了。
主要是郜国和侄子李适的感情很好。
张军是知道这事儿的,在大唐这么宽宏开放的时代,这位郜国公主可是被以通奸的罪名幽禁的,整个唐代是独一份。
所以历史上笔墨就不是一般的多,把这事儿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写的又详又细。
可是这里面的原因,就和通奸没有一毛钱关系,这种男男女女的事儿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人在意,哪个公主贵妇不是一堆情人?
李适自己还去搞大臣媳妇呢。
这里面的关键点其实是在太子身上。
前面说过,李适最喜欢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义子。
一个是李诵的儿子李謜,也就是被李适封为义子的亲孙子。
另一个是李适亲弟弟李邈的儿子李谊,也被李适封为义子。
至于为什么李适这么喜欢这两个孩子,不但不顾常伦收为义子,还百般的宠爱,里面的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这事儿或许也只能问问这俩孩子的亲妈。
李謜是最受宠爱的,可惜死的早,然后就是李谊。
李适就总想让李谊来当太子继承国体,感觉这才是自己的未来,于是就对太子李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几度想要找理由废了他。
郜国公主和李适的关系相当亲密,又是太子的丈母娘,相当有权势。
像出入禁宫啊,在里面住几天这事儿就相当平常,然后就和一些年轻有力的大臣勾搭上了,常常欢聚,开群扒什么的。
其实这真的是小事儿,正常事儿,大家都这么玩儿,而且她还是寡居。她两任老公都早早就死了。
第一任老公是杨贵妃的外甥,死在了马嵬坡,给杨贵妃陪葬了,第二任就是萧复的从弟,俩人连生了五个孩子然后就积劳成积咽了气。
非常怀疑就是夜夜无休活活操劳死的。****。
然后郜国就天天往皇宫里跑,最后被李适幽禁在皇宫里,死在了里面。
李适给她定了两大罪名,一个是通奸淫乱重臣,一个是在宫中行厌胜之举。就是搞巫术,扎小人。
并且因为这个理由借着李诵生病杀了郜国的女儿太子妃。
这也是大唐几百年唯一因为通奸被处理的事件,几位大臣李万被打死,其他几位一贬到底,郜国的儿子全部被流放,女儿被杀。
而萧复也因为这事儿被贬了官,死在了他乡。
说白了,李适就是想通过这事儿把太子废了,说郜国此举意在为太子谋略,大不敬。
至于萧复呢,这哥们其实是因为他总和李适对着干,总是坏他好事儿,也是废太子的最大阻力。另一个是陆贽。
最后到底太子也没废成,但郜国公主一家连带着萧复全部完蛋了。
这里面还要提一下那个被李适杖毙的彭州司马李万,为什么其他人都是贬谪流放,就把他给打死了呢?
因为他是皇室(捂脸),他特么的这是乱伦。
其实大唐历代数下来,这种事儿真不缺,只是没有人检举也就当没发生,大家你好我也好。像李白和玉真公主,那也都是老李家的血脉,只是远了点,出五服了。
话说李白和王维都在同一时代,都是孟浩然的知交好友,但是两个人相互之间从无交集,老死不相往来,为啥?
因为李白和王维都是玉真公主举荐给皇帝的,都是玉真公主的入幕之宾,两个人互相看不上,都认为对方是第三者插脚……
其实,真不是,要排那也是小六小七小八什么的了,排序不分先后。真和小三扯不上。
张军听了萧复的话,脑子里飞快的就闪过了这一段传说,然后目瞪口呆。
我靠,这事儿……我怎么掺合?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关键是,这事儿他就无解呀,自己总不能去把郜国公主那些相好面首都抓起来弄死吧?那也改变不了李适想废太子的想法啊。
把郜国公主弄走?那不是明目张胆的和皇帝抢人?
话说虽然这会儿郜国公主已经四十了,但出身富贵保养得体,依然相当漂亮,熟透的魅力不可阻挡。
老李家是胡汉混血,是历史上最帅的一届皇帝家,男帅女靓,这真不是吹牛逼。
看着萧复一副我把命交给你的架式,再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刘从一,张军就感觉有点懵。
这特么怎么就赖上自己了呢?我哪里让你们这么重视,我改行不行?
“刘侍郎,刘相,此事某当如何?”张军实在是想不出怎么答对,干脆就甩锅,把老刘拉下水再说。
第329章 双辅相求
“呃……”刘从一正坐在一边垂着眼眉吃茶粥,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模样,没想到张军会问到自己这里,一下子愣住了。
说起来,萧复算是刘从一比较看好的官员,是自己人,所以也是想趁此机会拉他一把。
但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他是真的也没有一点办法。不是没想过,是想不出。
任着他俩贵为辅宰,但面对这种情况,这种事,也是俩眼一瞪,没招儿。
千方百计所有智谋在这上用不到啊,沾都沾不上。
要么把皓国公主弄死,或者远远的弄走,要么把那些淫首弄死,或者弄走。
这都不是他们能做得到的事情,甚至得假装不知道,不敢有任何表示。
这事儿,还真就只有李适自己才能处理,任何人也替代不了。可是等李适伸手,那也就代表着没救了。
而且这事儿已经被不少官员盯上了,各种观察记录,就等着怎么引起皇帝关注好亮刀。
大唐的官员权力确实大,但并没有森严的阶层制约,抓到机会一个五品小官弄死一个两个辅宰完全不是问题。
之所以把萧复带到张军面前来,刘从一也并没有张军就完全可以搞定这件事的想法,只是被萧复求的苦了,正好张军到达,就索性过来试一试,也算是个交待。
这里面并非没有祸水东移的意思,而且是明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反而能显得他和张军亲近之意。
只是对于张军来说,这事儿就有些懵乱。
特么的,这种事儿怎么会求到自己头上来了?这特么不是乱搞吗?这事儿是自己一个外臣能掺合的?
不过他也并不会恼怒刘从一,这也确实可以说明刘从一没把他当外人,有示好之意。所以才叫明谋。
听到张军问询,刘从一愣了一下马上脸上就是一抽,苦笑起来:“萧侍郎与某莫逆,此事也极为重要,某也是实在无法可想,这才亏脸引见到节镇当面。”
“某能有何计可解?”
“节镇是外重之臣,不似我等被遮迷了双眼,或者可以从某等想像不到之角度解之。而且,陛下与节镇亲近,节镇当可说话。”
张军斜了刘丛一一眼,你在想屁吃。
这事儿是能当着李适的面说出来的吗?我干脆直接问问他和这位姑母有没有一腿得了。
别看郜国公主是姑姑,实际上她比李适小好几岁呢。
老李家这些帝王真的太能生了,那真是一直生到死,哪一位最后驾崩的时候都得扔下几个比孙子年纪还小嗷嗷待哺的婴幼。
二三十个孩子完全不在话下,像比赛似的,还不包括私生子。
其实下面那些世家重臣也都差不太多,家里都是嫡庶一大群,要不然也不会把大唐的官场搞的那么封闭。
官位都要不够分了。
别看正史上总有类似房玄龄家河东狮吼醋坛子的传说,那只是正嫡的争执,是地统之争,并不是说房玄龄真的只有一个女人。
和皇帝的子女都要记录在案不一样,这些人只会记载嫡子女,因为在古代,庶出并不会被写进家谱,所以才叫寒门。
皇帝把哪位皇子贬为庶人,也不是说扔大街上去成为老百姓了,是从嫡支里清出了家谱的意思。
该有的富贵还在,只是没有了继承权,不能做官了,需要依靠嫡支生活。
“某……怕是也无济于此事啊。”张军抓了抓头皮:“诸事某一无所知,也无话与陛下说。”
说这个字,是指就某事给皇帝做分析,或是劝谏,也就是给皇帝讲道理,是不能乱用的。
像历史上有名的师说马说捕蛇者说,这都是写给皇帝的意见性报告,包括爱莲说。
刘从一的意思是张军在李适的心里比较重,让他去劝一下,可是这种事儿张军怎么劝?那不是疯了吗?
这是什么事儿?这是大长公主找了几个激情对像的事情吗?这特么是皇帝自己想找机会找借口换太子啊。
“复心惶恐,还请节镇赐教。”萧复站起来给张军施了一礼。
张军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刘从一,又看了看萧复,感觉这哥俩有点要把自己架起来的味道。
而且,张军记忆里,这哥俩不应该因为韦皋和陈少游的事情闹意见,从而不相往来吗?刘从一还上谏搞萧复来着。
转念又一想,李希烈已经被自己提前好几年给干掉了,看来陈少游之事应该并未发生,那么就不存在韦皋的事情也说得过去。
刘从一和萧复虽然都是辅相,但性格差异很大,萧复这个人比较倔,认死理,而刘从一比较灵活,喜欢圆通。
所以张军才总会感觉,这家伙是不是在琢磨自己。
不过,因为没有韦皋之事,这刘从一想办法拉拢萧复,到也不难理解。
大唐只有一位首宰,但辅宰可是一堆,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至少五六个,难够就会催生出求异存同的小团伙出来,以便自己的意见能得到支持。
这个同伙是要讲份量的,说的话皇帝根本没心思听那还有个屁的用?
而萧复就正好卡在节骨眼上,他的话李适会很重视,但李适绝对不会对他表示的太亲善,甚至还有点抵触他。
这哥们太直太倔,李适不喜欢,但知道他的才能。
念头一转,张军心里就有了计数,这个刘从一拉拢示好萧复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但借机考验一下自己,看看成色,估计也是真的。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张军?以一己之力安定天下,是皇帝现在最为倚重的大军阀,权柄威重,而且在皇帝面前相当有发言权。
看看他一相请,皇帝马上就带着贵妃跑去三百里就知道这个份量了。
而做为辅宰里相当靠前的这些人,能不琢磨琢磨?
刘从一又不知道自己明年就要死了,估计在他眼里已经六十八的李勉才是随时可能死的人,所以难免就会有替代之心。
殊不知李勉比他活的长了好几年。而且即使李勉死了,替代的人也不会是他刘从一,皇帝心里早有人选。
“允某想想。”两位辅相这一会儿作揖一会儿恳求的,弄的张军脑仁疼,摆了摆手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
这事儿,其实掺合掺合也行,免着引起一堆罗乱,其中牵连的倒霉鬼正经不少,就比如萧复。说起来,他这个辅相其实还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明日,某见了陛下,若有时机,当会提起此事,只是未敢担保陛下之意如何。”
“至此,复已感激不尽。”萧复表达了一下心情:“愚弟早逝,只盼能保全其脉序。”
第330章公主来访
(刚准血大干一场,停了两天电。麻卖麻批,哭死)
张军意外的看了萧复一眼,弄了半天,这哥们特意跑出来找自己,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保全萧升的儿女。
这很萧复啊,也算是难得的亲情澎湃。要知道古人其实事实上,亲情都是比较淡漠的。
李白杜甫之流写了那么多诗,女人时常提及,可有见过他们提一句爹妈和妻子儿女吗?
别提李白的思故乡,他想的是长安城,他当上门女婿的那个家。
萧升早就死了,郜国贵为大长公主,养大几个孩子毫无问题,不但让大儿子娶了侄女,还把小女儿嫁给了侄孙当太妃。
可以说萧升完全没有遗憾,光荣的完成了送子任务。
而且这会儿郜国大长公主尊荣尚在,甚至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要灾难就要来了。
萧复在这个时候跑来求张军,想救故去多年的从弟的子女,这还真让张军相当意外,也有些感动。这真的太不容易了。
虽然,估计萧复也是算到了自己可能要跟着倒霉。能当上宰相的人都是脑子里有计算机的人,能算到这一点不奇怪。
其实说白了,为什么在古代就有那么多高官精于算计布局呢?
很简单,信息。身居高位能搜集了解的信息太多了,所以自然事事就有了帷幄,而官阶越低信息量越少,反应也就越慢。
到了底层,完全一条街就是全世界了,别说什么算计,能好好活着就是幸福。
长安一座城,终生都没见过皇宫的人数不胜数,甚至很多底层百姓一生都没有出过坊。对于他们来说,坊外已经是另一个传说中的世界了。
其实现代人也相差不多,只不过又是网络又是电视的,信息量足够用,坐在家里就能了解世界。但事实上,你的肉体走出去过多远?
“某即应允,自会寻机尽力,”
张军摆了摆手,负手转了半圈:“只是此事,确实过于突然,某毫无准备,也一无所知,只怕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某先言及在此,若无建树,望萧相匆怪。”
“只需节镇尽意就好,复已经满心感激。”萧复看了刘从一一眼,叹了口气。
“若此时天下尚有人能救你一门,只节镇一人尔。”刘从一肯定的说了一句。是稳萧复之心,也是对张军的恭维。
事实上这话还真没有错。
不过这些鬼话,张军根本就当没听见,对他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人如果能被这么土的几句话说的激动起来,那就该自杀了,不用等别人动手。
“某当尽心。”张军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不过,此事之首尾,还望两位辅相如实相告。”
“报。”外面武怀表叫了一声。
“何事?”
“郎君,升平公主在营外召见郎君。”
刘从一和萧复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复杂。
张军皱了下眉头。这大唐的公主都这么缺男人吗?都这么冲动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连点掩饰都不做,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寻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也差不多,她们高高在上,皇家贵眷,确实也用不着顾及什么谁的目光,而且大唐对这事儿也确实不当什么事儿。
“两位相公稍坐,某去迎下公主,却不知公主此时造访是有何差遣。”张军拱了拱手,让两位宰相坐一会儿。
“即是公主来访,还是同去迎接才是。”刘从一站了起来打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萧复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军斜了他俩一眼:“某方到此地,便叫公主端详两位相公出城相会么?”
呃……刘从一愣了一下,看向萧复。
张军是外臣,重臣,武将,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刘从一和萧复一个中书省一个门下省,都是辅相。
张军刚到长安城外,两位重臣辅相悄悄跑到城外来相见,这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呵呵。张军是不怕。
说实话他们跟着乔林一起出城来见张军就很意外了,不过乔林必也不会多言,到是可以理解,可是要是被公主看到,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而且升平公主可是李适最宠爱的妹妹,郜国都要相让三分。
“某到是愚鲁了,”刘从一苦笑了一下:“如此,节镇请便,某与萧侍郎在此便是。”
张军笑了笑,抬步走了出来。
他不相信两个辅相都想不到这一点,但也没去深琢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自己也不需要耽心什么。
来到营门口,升平公主坐着张军送的那驾今天刚到的马车驻在营门外路边。
张军大步走到车前,拱了拱手:“公主。”
“相公。”话音刚落,升平公主笑盈盈的粉脸就从车里探了出来,水汪汪的看着张军:“奴奴见了车马心中惊喜,便想见到相公,还请相公勿怪。”
公主头发低挽,脸上也是光洁一片,到是听了张军的话,没有再去搞那些打扮。
“公主急躁了,不过数个时辰而已。”
“奴奴,只是心中焦燥。”
张军匝巴匝巴嘴,有点没招儿:“公主可曾拿了手诏?”
“并未,差一点就没出来。”
张军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招手唤过武怀表:“带车马入营,去侧帐安置吧。公主随怀表去安置,某尚在与乔尚书,刘侍郎对仪,稍后便来。”
“奴奴遵命,相公自去忙碌便是。”
公主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似的,说啥是啥,说啥听啥,一付任你吩咐的样子,跟着武怀表去侧帐安置了。
张军有点脑瓜仁疼,拍着脑门走回来。
话说这个郭暧,都不管媳妇的吗?大晚上就可以到处乱跑?搞不懂啊搞不懂。
回到办公室,刘从一和萧复相对喝茶,看到张军进来起身相迎:“公主来访可是有事?”
“公主未有手诏,进不得城了,正巧听闻某在此地便来投靠。已经安置了。”
“哦?节镇与公主还是旧识?”
“嗯,前些时日,公主与几位亲王曾去凤翔小住,到是熟识了。”
“几位亲王?”
“是,睦王,韩王,郴王与忻王,还有奉礼郎郭钊。却是听了陛下谕某有菜方,前去讨要的。”
刘从一和萧复都轻笑起来,这些亲王公主听说哪个大臣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便去上门讨要是经常事,一点也不奇怪。
也算是皇家与大臣家里的一种互动,串门嘛,联络感情。只要不是太子登门便都是乐事。
话说太子是确实不容易,一举一动都得合礼,不能和任何大臣有来往走动,交个朋友都不行,犯忌讳。当然,有公事除外。
当下三人重新落座,刘从一和萧复把所知道的郜国公主的方方面面和张军细讲了一遍,包括一些听说却没经证实的消息。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多时辰,张军被蜡烛的味道薰得有些难受,眼睛也跳的难受,便找了个机会说时辰已晚,自己明天一早要进宫,把两位辅相送去客账歇息。
从屋里出来,被外面的凉风一吹,张军胸里的闷气才慢慢消散掉,感觉呼吸通畅了许多,眼睛也舒服了。
“娘子与清禅可是休息了?”张军背着手慢慢踱动,武怀表跟在身侧。
“是,职下刚刚经过看了一眼,已经吹灯安歇了。”
张军往那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慢慢往侧帐走了过去。“你自去休息吧。”
武怀表不敢说什么,施了礼转身走开,张军自己溜溜达达的来到侧帐,挑开帐帘往里看了看:“公主可是歇息了?”
守在帐门口的宫人福了一下,小声应答:“未曾,还在等相公前来。”
“嗯,你等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是。”跟在公主身边的都是公主的样近侍婢宫人,啥都知道,福了一福就自去了,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
什么事情心里知道是心里知道,但是面子上谁敢知道?活够了吗?
寻进内帐,一股幽香吸入鼻内,到是好闻,正是升平身上的味道。
这会儿的女人对香极其迷恋,不但要浴香薰香,还吃香,希望把自己从里到外彻底腌制起来。
“可是相公?”
“是某。”
帐中并未点灯,公主知道张军不喜欢蜡烛的味道。到是个有心的。
“相公来此。”
张军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未及几步便被一个香滑的身子扑到了怀里搂住,一股温热冲到脸上,嘴已经被吻住了。
升平的身高足有一米七多,说实话和张军还是蛮配的。老李家的骨血除了长的好,个子也都比较高,应该是混血的关系。
第331章 静夜幽幽
“公主急躁了,何必如此。以后不要了。”半晌,黑暗中响起张军的声音。
“奴奴想念相公,日如三秋,恨不能日夜服侍。”
“某会在长安小住一些时日,而且凤翔长安也并不遥远,公主急躁的毫无道理,何必冒险。”
“奴奴也不知,只是有了相公的消息便耐不住,心里搔痒的紧。相公,便再疼爱一会儿,奴奴只觉得旷空得很。”
断断续续嘤嘤俄俄的又持续了尚久,夹杂着公主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体己话和自己的感受。
“公主与郜国公主可有亲近?”
“姑母?相公……相公……”
啪的一声,升平公主一声娇啼。“胡思乱想,某有正事。可是亲近?”
“到也亲***时多有走动,只是姑母常在宫中流连,奴奴不喜。”
“过几日,寻个时辰约至你府上吧,某有话问她。”
“……”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么的满脑子只是此事?充了精血么?”
“奴奴见到相公,便疯颠了。”升平笑起来:“相公可能告之奴奴么?”
“救她性命,也救萧家一门性命。”
“相公与萧家有旧?”
“并未,只是萧复刚正,不忍看此良相有失,现在朝中良莠不齐,不可或缺。”
“奴信相公。皇兄得相公辅佐,真是宗祖相佑。奴奴明日便去约了姑母过府。”
“也不急在一时,某还要进宫。待某传讯吧。”
“好,奴奴听相公的……奴奴,还,要。”
“你便是今日要吃透了某么?日后可是不过了?”公主就吃吃的笑起来。
其实难怪公主这么迷恋张军。虽然她贵为公主,但必竟是在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是完完全全的男权社会,官贵男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无数的女人尝鲜,便是行乐也只是不管不顾的输出了事。
但是张军不一样,他是现代思维,那种呵护欢愉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而且花样还多。最关键是他身体还特么不是一般的强壮。
纵使这会儿文武不分,大家平时都有操刀纵马,但也是有区别的,毕竟富贵子弟还是要差了些磨练锤打。
……
等张军揉着老腰一身轻爽的回到主帐,大小娘子早已经睡的熟了,小清禅还打着小呼噜,像小崽猫一样。
张军也未打搅她们,就在外帐睡下。
晨起的时候,张军是被小清禅叫醒的,小丫头还没洗漱,起来就到处找耶耶,然后便趴在张军的床边伸出小手来捏他的鼻子。
随后大娘子也从帐房里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笑着看女儿和耶耶逗趣。
张军被弄醒过来,鼻中的味道便知是小清禅了,伸手抓住就把小人儿举了起来,在空中和自己面对着面。
小清禅一点也不怕,嘻嘻哈哈的笑着,也不挣扎。
张军挺身坐了起来,把女儿抱在怀里,去小脸上香了几下:“为什么捏耶耶鼻子?”
小丫头就咯咯的笑,和张军起腻。
大娘子笑着去帐边,唤侍婢打水过来。
等一家三口洗漱好了从帐中出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近卫团的军将们正在出操,伙帐那边馋人的香气弥散在整个营地里面。
张军往侧帐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公主的车驾已经不见了。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忽然间就听到钟鼓齐鸣,把小清禅吓了一跳。
这边的鼓声可比凤翔大得多了,虽然还离着十里,但鼓声仿若就在左近一样。
营外,官道上挑着背着扛着的,还有车马,往长安城方向去的人络绎不绝,很多人都是一边行走一边啃着干粮,张军还看到几个胡商。
这会儿可没有公交车,长安周边的寻常人家来往只能靠脚走,很多凌晨就要摸着黑上路了。
车驾一般都是行商的,偶尔也有几驾大户人家的行具,反而骑马的很少。
大唐虽然并不禁止民户买马,但马是贵重货物,也是战略物资,不是一般的贵,一匹好马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四万钱。
普通人家都是用驴代步,但也不是谁都养得起的。
有驴有牛的人家,一般出远门肯定就有车了,几块木板能值多少钱?
而且在这个时代,没有重要事情也没有人出远门或者进城逛街,一个是没钱,二一个也没有那个空闲时间。
这个年代城里的粮商菜商油商柴商炭商其实和后世差不多,都是二道贩子,大清早的在固定地方压价收农户送过来的东西,然后加价卖出去。
对于城内的农户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全部收入方式,没有任何办法,也不敢还价。
而城外靠近长安城的一般都是职田或者官贵人家的农庄,他们就要比偏远一些的农户村落好上太多了,连佃户长工的日子都要好过不少。
城外的农民是很少进城的,能不进就不进,对于他们来说,城里就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陌生之地。
也就是大唐的农税还算善良,并不会像大宋或者明代的那种一种种出一年饥荒,只能等着家破人亡的局面。
张军在小清禅的鼓掌围观下操练了一会儿筋骨,擦洗了一下,和大小娘子一起用了小食。
一家人都收拾利落了,刘从一和萧复,乔林三人才起来,草草洗漱了一下从帐里出来。
张军着人给他们弄来早饭吃了一口,大家乘车进城。
从这里到长安,张军就不能起仪仗了,只有一面青龙旗和帅字旗开路,按唐制规例带着几百军将。
近卫团就在原地扎营不动,随时等候命令。
十里路在马蹄下并没有多远,很快长安城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的望去,高大的城墙角楼俯卧在苍茫的原野上,涌动着一股子苍劲雄壮的感觉。
张军这是第三次来到长安了,每一次的感觉都完全不同。
第一次是破城拿贼,第二次是得胜归来,现在,第三次来到这个自己曾经亲手攻破占领的巨大城市。
城门上彩旗招招,粗大的车弩矢头在阳光下闪着毫光,全副武装的城门卫卒在城墙上走动。自从李适还都后,长安城的保卫工作就提了几个等级。
车队距离长安城还有一段距离,城门处一阵骚乱,一伙神策军士纵马从城里出来,向车队迎了过来。
“神策卫奉令查验。”来人缓了马速大声报号。
武怀表不用张军吩咐,一夹马腹迎了上去,和对方伙长交涉了一下,带着伙长一个人回到车队来见张军。
没等走到张军面前,刘从一的车帘一动,探出刘从一的头来:“本相在此,城门卒来见。”
那伙长忙过去施礼,然后刘从一说了几句,那伙长就催马回了本队,带着人马返回去了。
第332章 三进宫城
“刘相颇为威风。”张军笑着打趣了一句。
“节镇见笑,份内之事。”刘从一掀了车帘出来垂腿坐在车沿上和骑着马的张军说话。
“未知节镇……可有打算?”
张军看着高耸的城门楼点了点头:“刘相安心就是,某必尽力。”
刘从一转头也看向城门:“节镇有何思想?”
“并未,只是感叹时光荏苒,转瞬便物是人非,某纵军攻城之时彷如便在昨日一般。”
“节镇之勇武,必定流芳千古,备受世人惊叹。”刘从一拱了拱手。
这个不服不行,人家单枪匹马率着本部轻轻松松就把长安起复了,听说都没死几个人,一向傲慢的李晟都低了头。
随后又是率着本部轻取四镇,收编诸军,斩希烈覆怀光,这样的战绩,实在是百年大唐无人能出其右。
谁敢不服?满朝文武哪个能说出二话来?
说话间,城门那里开始净街,进城的老百姓,商人和贵眷车马都被拦到路边排队,城门卫全副武装的跑出来列队,洒街。
城上的军士们也在列队,比直的站成一排,到是颇有气势。
“节镇于神策军中,威望极高啊。”刘从一又感叹了一句。
“刘相过奖了,某不敢居功。”
车队来到城门,刘从一和城门卫将交割了通行文书。
城门卫卒束立两旁,军将们同时击打胸甲,张军在马上立直身体,用右拳轻叩左胸还礼。
这是军人相互之间最高的致敬。
近卫团的骑兵们四人一列,右拳抵在左胸上,跟在车队后面进城,回应守门军将的致意。
直到众人全部进了城,城门外才恢复了秩序,又是大呼小叫的鼎沸起来,大家排着队依着贵贱从不同的门洞出入城。
城门三洞,老百姓商人等走两边的门洞,右入左出。其实就是右侧通行。
每个门洞宽五米,长十八米半,分为三道,施行的是人行两侧车马中间的交通秩序。
城门一进来,就是比直向前伸出去的宽达一百五十米的金光大街,这条街上是不准官员和军人以外的任何人行走的。
进城的人都在城门处右转,张军的车队就直接进入金光大街,走向皇城。
到了兴安和金光两条大街的交叉口,车队一分为二。
张军带着一伙近卫随乔林,刘从一和萧复北转去大明宫,大娘子的车马带着侍仆和近卫团右转回府。
待来到延喜门外,升平公主的车驾就停在街角上。
升平公主正掀开车帘往这边看,看到张军挥了挥手中的丝绢,然后放下车帘,车驾往东去了。
张军扭了扭眉毛,这个娘们挺粘人啊,这是遇到真爱了吗?不由想到了郭暧。这特么的,不会弄出什么麻烦来吧?
不过想想好像也不会,本来这会儿的贵妇什么的就不太在意这方面的口碑,好像这些官贵达人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大家你好我好各玩各的,除了正妻不能分享,其他的都可以尽着性子来,其乐无穷。
这是一个深受现代狼友羡慕的时代呀。
到丹凤门,张军下了马,把战马交给武怀表,自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刘从一,萧复和乔林也各自下了马车,开始整理仪表。
整个长安城,丹凤,朱雀,明德三门是五道制,就是有五个门洞,宽八米多,长三十三米。
最中间的门是皇帝和皇后走的,两边是五品以上官员,再两边是六品以下官员的通道,所有人在这里都不准骑马,更不准操车。
门外有一溜办公室,是左右监门卫的办公地点,也有供官员们的随从休息等待的房间,有停车场和喂马的地方。
武怀表带着人马,跟刘萧乔三人的仆从一起,把车停好,马进槽,然后去休息处喝茶说话,张军这边跟着乔林一起到左监门卫将军处判押。
左右监门卫负责皇城的大门管理和防务工作。
左监门判入,右监门判出,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物,想进出皇城都得经过他们两个人的签押,权力不小,是从三品武官。
左右监门卫将军上面还有个左右监门大将军和左右监门上将军。
大将军正三品,是监门卫主官,而上将军是从二品武官,不过并不负责具体事务。
在南衙十六卫里,左右监门和左右千牛四卫不统府兵,监门负责皇城保卫,千牛负责皇帝一家的近身护卫(宫城),官职和地位都比较高。
另外十二卫是左右、左右骁、左右武、左右威、左右领军和左右金吾,是统领天下府兵的十二支国家常备野战军。
不过在这会儿已经名存实亡了。
因为不统率府兵只负责保卫皇帝,监门和千牛四卫已经是南衙仅存的建制,现在大唐的军备集中在了崛起的北衙,也就是禁军系统。
左监门卫将军仔细的检查了张军的身上,签注了进宫的原因等信息,让张军签名画押。
张军这次来什么也没带,到是省了事,要不然所有物品都要打开检查登记一遍,相当麻烦。
乔林刘从一和萧复都是中官,办公室就在皇城内,所以不需要检查,凭着鱼袋就能自由进出,除非是要进入宫城。
从右二门进来,顺着宽阔的御道右侧的辅道一直往北走到头,过了小广场就是含元殿。
御道堵头的西侧是鼓楼,也是登闻鼓放置的地方。这地方五品以下官员都进不来,可以想像这个登闻鼓的作用有多大。
从侧门绕过含元殿,就到了三省六部诸监诸寺台办公的地方,刘从一和萧复拱手告辞,各自去了办公室。
乔林引着张军继续往里走,到宣政殿知报。也就是通知皇帝张军到了。
平时不上朝的时候,皇帝都在宫城内,不会在三大殿,所以还要进去,但要经过皇帝的许可,由内侍出来带领。私入是死罪。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内侍就出来接引了,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样是皇帝催的比较急,大概听说张军来了有点兴奋。
皇帝在延英殿,内侍打发走了乔林,引着张军进入宫城。
“爱卿,却是叫我好一番盼望。”李适见到张军满脸的笑意,远远的不等张军见礼就开始说话,招手让张军近前。
“臣不敬,让陛下操心了。”
“何话之有,某只是思图心切,总想早日得见,此番到是辛苦爱卿了。”
“臣之本分。陛下,筑于何处可有计议?”
“便在此殿,张卿看放于何处便是。”
张军左右看了看,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感觉可以,两个侧殿就够用了,正好一边放全国,一边放全球,以后就可以叫国际厅和国家厅。
第333章 长安轶事
制作沙盘的物料工具早就准备好了。
宫里的这两具沙盘张军准备用石膏来做,而且宫内各种造作工匠也多,他只要指挥就行了,速度反而比他自己搞要快的多。
说干就干,张军在两外侧殿中转了几圈估算了一下,就开始安排起来,李适有些兴奋的跟在边上听着,颇有些迫不及待。
殿后的空地早已经搭起来几处棚子,里面堆着物料,也是工匠们做粗工的地方,烧着炭炉,到是不用耽心寒冷。
图纸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只需要根据两处侧殿的条件略加增减就可以了,工匠们自己按照图纸就可以工作,张军要做的是后面的塑形。
必竟这个实在是无人可替,只有他才能完成。
安排好各人的事务,工匠们咔咔哗哗的忙碌起来,张军和李适回到殿内说话。
现在李适也用桌椅办公了,不再光着脚席地跪坐,宫内主要几大殿都做了改造,原来的榻榻米都改成了厚木地板,下面藏着暖道。
“陛下今日无事?”
“无妨,可以耽搁一时半刻。”李适表示没什么问题,可以歇一会儿。
做为大唐的皇帝,他每天的工作量是相当大的,而且繁杂,说说话也就当做是休息了。
好在经过张军一年的努力,大唐现在可谓是一片安宁,海晏河清,不再有这里闹兵那里谋反的事情发生。
现在李适每天只是正常的处理政务,关心一下农时,已经轻松的太多了,从心里往外的轻松。
今天张军初到,君臣两个也没说什么严肃话题,天南海北的随意聊,从炒菜说到酿酒,轻松愉快。
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李适就起身去工作了。
工匠们在忙,张军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回到殿中一个人坐在那想事情,做些笔记。
现在张军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暂时没有人能帮得上他,很多事情就要亲历亲为,所以必须得抓紧任何一点时间。
而且很多事情都需要反复梳理,要找到与这个时代能切合的点,要制定完善的脉路,还要斟酌轻重缓急。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面努力的去除藩镇收编地方军队,一边自己却当着大唐当下最大军阀节镇的原因。
他需要这么一个自治专权的空间,这样可以让他节省很多繁琐,节省时间,可以没什么顾忌的推行自己的想法。
世界上有很多事做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开头,是创造先例。
只要能做起来,能让其他人尤其是皇帝看到好处,看到有利的东西,那么自然就会被承认被推广,执行力不需要怀疑。
中午就在宫中混了一口御饭……明代以前的御宴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吃的还不一定有大臣富商家里好,就是名声特别好听。
清代要夸张了许多,有专门的厨房和菜单,材料,整的比较奢侈起来。
要说奢侈,唐代这会儿宫里,只有樱桃等等少数几种水果算得上,赏赐都是论颗的。
李适很忙,上午聊了一会儿就没再看到影儿了,中午张军自己在大殿里休息了一下,起来看了看工匠们的活路,又继续弄自己的。
未时初刻,皇城里的大员胥吏们陆陆续续打卡下班回家。
其实就是中午吃一顿食堂然后午休睡了一觉,起来收拾收拾就下班了,大唐的官员就是这么爽。还管酒。
除了宿值官,李适自己还要继续忙一会儿,到了晚饭点才会休息。
不过下午总的来说也不像上午那么累,可以躺着,也可以召翰林过来讲讲故事写写诗词,或者听听歌看看舞。
张军拒绝了李适的留饭,在申初二刻出了宫,在右监门将军处签字写押,离开皇城回到家里。
今天是媳妇女儿第一天来长安,他要早点回来看看安排一下,陪她们一起飨食。
等他到了长安家中没一会儿,头遍净街鼓就响了起来。
随着鼓声,六街徼巡,武候铺的卫士、彍骑开始上街巡行叫呼,从宫城到皇城到长安城,所有门坊纷纷开始关闭。
长安东西两市里做生意的买东西的都开始往外走。
人们要在鼓声止前回到各自坊中,否则净街鼓声一停,各坊大门就要关闭不得进出了,这时候还在坊外的人要挨鞭子。
武候铺其实就是派出所,每坊设一铺,大铺三十人,小铺五人,另有武官暗探若干,也就是便衣。
六街徼巡是巡视整个长安的主干道,武候铺则是管理每一坊内外,守卫坊门。
大唐施行的是双令时,夏令白天六十漏,夜晚四十漏,冬令时则反过来,白天短夜晚长,更替在秋分和冬至。
当然,大员重臣亲王公主这些人是不受晨钟暮鼓规定限制的,三品以上可以在坊墙上开府门,自由出入。
其实这个主要是防备皇帝在夜间临时召见,如果走坊门要耽误时间怕来不及,后来渐渐就成了一种特权。
张军家的府门自然也在坊墙上。
三米多厚的夯土墙被拆除重建了三十三米,一高两矮的三洞五层飞檐画栋朱门,坊墙上有府门卫楼,有军将日夜值守巡视。
张军的纛旗,帅字旗,青龙旗,五色旗一高七矮竖立在门头上,两边整整齐齐的十二对门枪。
府门右侧有刑柱木笼,笞凳,代表本府的主人位高权重,有缉拿审罪处置的权力,府门左侧有旌节旗杆,红色五旒旗随风招展。
门洞右侧有应答室,也就是门房,门卫,里面十二时辰有人值守,负责应答访客,接受名刺,通报,开关府门。
从大门进入,穿过五米的门道,出来就是一个小广场,有点类似瓮城,有军士在这里值班守卫,访客在这里下车下马接受检查。
瓮城又有门三座,分别通往兵营,外宅和内宅。
张军的郡王府占了四分之一坊,也就是零点二二平方公里,接近三百三十亩大小,这么说没什么概念。
大概来说,就是东西从太白北路到延康巷,南北从友谊西路到延康东巷这么个范围。
整个王府分兵营,外宅内宅,花园,菜园果园和一片四合舍。
四合舍就是府中杂役奴仆工匠佃户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私户,他们每天在王府中劳作服务,聚妻生子。
四合舍里面的人是不能走正府门的,所以和瓮城这边并不相通,他们走坊里那边的门户。
整个四合舍分三曲,里面店铺工坊什么的都有,完全就是一个大型社区。曲,是指宽度在三米内的路。
整个郡王府有大门四座,中门四处,便门若干,除正府门外都在坊内,什么身份走哪道门都有严格的规定。
这座处于坊墙上的正府门,只有张军一家三口才有资格走,再就是地位相当的访客,或者皇帝公主亲王这些。
张军直接来到内宅,在侍婢的服侍下洗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寻自家媳妇闺女。
府上的管家依旧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是大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侍婢之一,原来叫绿蕊,现在被大娘子改叫了紫蕊。
自家的两大管家的名字,都和张军前后的官服一个颜色,张军也无力吐槽,反正媳妇高兴就行了,只叫不叫铁锤或者钢蛋就行。
大娘子正和紫蕊商对账目,小清禅抱着花奴在一边跟着一个侍婢读经。
小清禅已经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就先由侍婢教着读经识字,等明年要去童学读书。
这个年代官贵人家的孩子一般是请教授或者博士到家中来上课,等到了年纪去参加乡试,乡试过了才会进入童学。
但张军不打算这么做,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太孤单了,对孩子的成长不利。
到是可以寻几个伴读,但是太残忍。
张军打算明年就送小清禅去童学读书交朋友,也要求凤翔的子民把六七岁的孩子送入童学读书。
凤翔的童学被张军做了细分,首先分男校女校,然后再分幼班,少班和青班,慢慢向现代式学校转化,也就是小学初中和高中。
这个需要时间来慢慢推进,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事情,必竟这个时代十四五岁就结婚生子了,十五六岁就能荫举当官。
“郎君。”大娘子看到张军走进来,起来见礼,等她与张军见了礼,才轮到小清禅,然后是紫蕊,这是不可逾越的规制。
“耶耶。”小清禅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泽,大有扑过来让耶耶抱的冲动,但偏生忍得住,规规矩矩的唤人行礼,让人见了心生怜爱。
“紫蕊见过相公。”紫蕊最后躬身行礼,也不遮蔽,胸前大片的肌肤一阵波动。
她在长安城内生活,是郡王府的管家,和红蕊一样是有正式册封官身的,穿着举止和凤翔那边大有不同,是长安贵妇风。
所谓长安贵妇风,就是开裆裤,高腰束胸裙,外罩披帛。
披帛也就是宽大的纱衣,透明的,有点现代内衣外穿的那么个意思,好大一片都露在外面。
用一句成语来表达的话,就是肉隐肉现。坦胸露背嘛。
好在没有软木托承的大油头和满脸的雪白勾划涂抹,应该是受到了大娘子的指点,看着还是挺舒服的。
官贵人家的这种贴身侍婢,内府侍婢,差不多就是默认的主人的侍妾,相当于皇宫里的奉仪和采女。
这也就是为什么影视剧里那些宫女丫环们总是勾心斗角各种互相伤害的原因。都想上位,但上位的路就那么一条。
大娘子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长安王府了,这边的事务都是紫蕊在一手打理,白天大娘子到处视察了一圈,然后就是听紫蕊的汇报。
通府两千多口,还有长安城外的几千亩农庄,再加上各种工坊店铺,各项收支,事情正经不少。
单就是张军和大娘子的俸禄就有好几本账,现在还要加上小娘子清禅的,人家现在是郡君。
唐代的俸禄组成相当复杂,现金只是一小部分,主要是田地,工佃户,粮食,还有各种青菜肉类油酒毛皮布帛等等物资。
有些按月发,有些是按日发,有些是临时发,还要计税课补,还要去除人员糜耗,一般人还真不太容易整明白。
这些都是大娘子和府上管家们的日常工作。
“多日不见,紫蕊到是越发的丰润了。”张军笑着打趣了紫蕊一句,惹来紫蕊一个幽怨的眼神儿,明晃晃的,一点都不避讳大娘子。
想想也正常,紫蕊和红蕊这种身份,不可能和家里的仆役通婚,也不可能外嫁,说句不好听的是必须老死在张军府上的。
她们那真的是活着是张军的人,死了是张军的鬼,又正是如花般的思春年纪,不对张军充满了怨怒那才奇怪了。
张军就当作没看着,冲大眼睛里满是期望的小清禅招了招手。
小清禅大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的扔下花奴冲张军跑过来,一下子跳到他的身上,响起一串儿笑声。
抱着闺女,张军看了看大娘子:“可是还要许久?”
大娘子看了看桌上的账目:“便把这一本儿先说了吧,其余明日再看。”
“好,我带清禅去转转,你稍后来寻我们就是。”
张军抱着小清禅往外走:“紫蕊劳累,一会便一起飨食吧,正好带了些蒸酒,你也尝尝。”
“是。”紫蕊躬身应了一声,眼睛一直盯在张军身上,直到爷俩出门去了。
大娘子抬手在紫蕊胸上拍了一巴掌:“好好的发什么春,快些说了来。”
紫蕊面色羞红,伸手抱住大娘的胳膊扭动:“娘子打疼我了。”
张军没听到屋子里主婢两人的笑闹,抱着小清禅顺着连廊左拐右拐的来到后面:“清禅今天学了些什么?”
小清禅低头摆弄手指:“要读兔园策……耶耶,清禅不想读经。”
“为什么不想读?人都要学经的,要识字,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才能不被人哄骗,长大了才能帮耶耶做事。”
“清禅想帮耶耶和娘娘做事……清禅不想读经。”
第334章 劝谏公主
“耶耶和阿娘都是读过经的,每个人长大了都要读,要识字写文,这样将来才能帮助阿娘和耶耶,才会招人喜欢。”
张军低声给耍无赖的女儿做心理辅导。
小孩子不想读书很正常,但是小孩子又必须要读书,这个辅导就得及时跟上。
被小主人再次抛弃的花奴一点儿也不生气,又跳又叫的跟在张军脚后面追逐着,想从这个大家伙手里救下小主人。
“清禅可以做事的,清禅可以喂花奴,喂紫奴,还可以拾鸡子,不用读经也,也能做的。”
小清禅努力的想说服张军,两只小手扒着张军的大脸,认真的和他正视,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就跑偏了:“咦?紫奴呢?耶耶,紫奴都没来。”
“嗯,没有来,等回去再陪它。”
“它会不会好好进食?”
“会的,会吃的很好,也睡的很好。”
“耶耶,红姨娘也要读经的么?”
“是啊,家里的姨娘都读过经,每个人都要读的,要不然那么多事情怎么记得过来?”
“读了经就能帮耶耶了么?”
“是啊,能帮耶耶做好多事。”
爷俩一路小声的说着话,漫步在长长的廊道上,灯笼里的烛光在雪地上跳跃着,把廊柱的影子扯得老长。
等大娘子处理完今天的事情回到后堂,张军已经把小清禅哄睡着了,在他怀里打着细碎的呼噜,像一只崽猫。
大娘子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得到张军的回应才慢慢走进来。
张军不喜蜡烛的气味,老张家的卧室里是不点蜡的,只好摸着黑。不过就是这么个时代,很容易也就习惯了。
其实也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且屋子里也没有杂乱的摆设。
紫蕊过来从张军手里接过小清禅,小心的把她抱到侧室去,安顿好了又回来伺候大娘子更衣,把大娘子扶到床上,然后站在床脚处。
她要在这里等到张军和大娘子尽了人伦舒坦了,再帮着擦拭清理好才能回去睡下,中间随时都要准备帮忙,比如润滑桃谷手推助力什么的。
当然,也随时准备着替补。这是高级贴身侍婢才能拥有的高级工作。
……
就这样平淡的过了数日,张军白天到宫中做事,写笔记,下午回到家里处理文件安排凤翔事务,陪孩子玩耍。
中间升平公主来过宫中寻张军,被张军斥责了一通,没给她好脸色。你这是怕皇帝和天下人不知道吗?
升平公主也不敢还口,眼泪盈盈的走了,没过两日差人给张军送了信过来,这娘们回去着人在胜业坊搞了套宅子。
宅子就紧挨着甘露尼寺,到是幽静,而且胜业坊内贵人宅邸王府相府不少,反到是不易引人注目,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不过,张军第一次来到这处宅子,却不是为了幽会,而是要见一个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郜国大长公主。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在这位大长公主殿下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至……
虽然未满四十,平日里又尊贵,日日保养,身段韵味尚在,但长年累月的铅粉装扮已经伤了皮肤,皱纹也有些明显。
“奴延光见过外相。”初见面,郜国大长公主殿下主动给张军见了礼,把皇家的礼仪体现的相当到位,还不失亲近。
张军嗯了一声,站在那打量着这位赫赫有名的大长公主,心里有点惆怅。
升平公主在一边看看张军,看看姑母,满眼都是问号。爱郎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节奏?就这么失礼的盯着一位公主相望。
郜国也没想到初一见面张军就会如此失礼,不但没有回应他的问候,见礼,而且就这么赤果果的盯着她看了起来。
虽然郜国风流,面首相好不少,其中也不缺乏小鲜肉,但对自己还是有认知的,必竟年纪摆在这里,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了。
“相公。”升平对张军是由爱生惧,在张军面前就有些怯,小声唤了一句。
张军冲升平摆了摆手:“先带大长公主去沫面沐头。”
“外相。”大长公主有点生气。知道你现在得宠,牛逼,可是你也不能把一位大长公主这么不放在眼里吧?
“去吧,稍后叙话,某也想想。”张军脑仁疼。这事儿该怎么说,又该怎么做呢?这段时间他也没想好。
绕不开李适啊。自己做为一个外臣,重臣,突然之间这么关心一位四十岁了面首众多的大长公主,这话怎么说都不好听。
郜国公主还要说话,被升平过去拉住:“姑母,稍后自然便知。相公是武将,只是不喜我等如此妆办,或是有些烦燥罢了。”
郜国看了看升平。头发挽的平髻,未装义发也没有卷高,脸上清清净净没施铅粉,只是描了黛眉,颜色也不似平日那样深重。
胭脂斜红面靥全无,只是做了细小的花钿,也没有点樱口,抹了淡淡的胭脂色全唇,脸上未见贴花粘珠。
“大长公主殿下,某有些失礼,只是事出有因。某受不得油气铅华,去沐沫了来吧,也容某想想该是如何讲来。”
“姑母,依了相公便是,难怪升平还会害了姑母吗?”升平也劝了一句。
大长公主看了看两个人,还是垂目随着升平的拉扯去了后室。沫,就是洗脸的意思,这会儿叫沫面。
沐头沫面浴身澡手洗足,洗澡的原意就是洗干净手和脚。
两位公主一走,张军挥退了边上侍候的侍婢,坐在那里捏眉头发愁。
说起来,这件事对他的好处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下来,但是,确实是不好办。
古时候什么最重要?皇家的脸面哪。很多事是做得说不得的,提都不能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盘香炉缓缓的释放着薰香,耳边传来一阵击罄的清鸣声,是尼寺里的女道人在诵经了。
张军猛的一怔,侧头静静的听着一声一声的罄音,心头迷雾瞬间散尽,说不出的通畅起来。
珠帘一挑,升平扶着洗净了头发和脸,又重新化了淡妆的郜国大长公主出来。
这会儿看着就顺眼多了,也不知道把脸刷成瓷白,再画上又粗又浓又高挑的眉毛,把整个脸抹的像猴腚一样再画上伤口一样的斜红有什么美的。
关键是那血红色的樱口描成了花瓣一样的形状,怎么看都不正经。
“铅华有毒,大长公主若想多活些时日,日后便不要再施用了,”张军心里有了定数,轻松起来:“而且易引起敏感。
软木损伤头皮,油渍污染头发且易生虫,尚有异味,都是极其伤身的事情。”
“外相有事请讲。”郜国公主虽然不那么生气了,也不想给张国什么好脸色。
“也好。”张军点了点头,看了看走到近前毫不顾忌来挽自己手臂的升平,沉吟了一下说:“大长公主,向陛下请至凤翔出家修道吧。”
“嗯?”两位公主都惊异的看向张军。
“我朝公主素来有出家修道之美,现在四海升平,大长公主孓然一身,不妨修道以为皇家祈福,以佑天下。”
“若何?”不用郜国,升平就问了出来。
“某此次来寻见大长公主,本是受萧侍郎之请。大长公主相郎颇众,自是心中有数,又身为太子妃母……萧侍郎乃求某来救命。”
郜国大长公主面色剧变,紧紧的盯着张军。
“此事某亦为难,实在是不可为。思来想去,惟有在凤翔,某或可庇护一二,而大长公主远离宫阙,自可少人非议。”
张军顿了顿,握住升平暗掇掇伸过来的小手:“凤翔罢佛,收拢诸寺,救得寺婢无数,大长公主正好可以约束其中,其善甚大。”
“即是寺婢,如何安生?”
“有家归家,无家者可纺棉织布,制衣缝裙,但交与大长公主打理便是,一为生计,二为府计,三为国计。”
“奴,如何得知实情?”大长公主将信将疑。
“殿下可寻萧侍郎问询便是,萧侍郎一恐己身,二怖从弟遗孤,三思太子将末。对殿下,到是不得已为之。”
“相公贵为外相之首,握天下雄兵,皇兄之倚仗,何必来讨趣姑母?”升平是相信张军的,帮着说起了话。
张军点了点头:“此事某已尽力,不枉萧侍郎了,如何为之,殿下自行思考吧。”
大长公主想了想,有些哀怨起来,看了张军一眼:“未知时日几何?”
张军想了想:“还是从速吧,殿下也当为太子妃着想一二。另外……李昇萧鼎之流,便从此断了吧,禁绝往来。”
张军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殿下可知,陛下常思太子?谓因何长幼需有序,嫡庶有纲伦。”
大长公主忽的站了起来,眼中全是惊恐。
张军点了点头:“所以,去凤翔吧,出家修道,远离宫庙,未尝不是儿女好事,也可脱身乱俗,避人耳目。”
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了下来,有些惶乱。
“长安家业可分拆,少予液驸马,着萧位执家便是,其他,殿下自行斟酌。”
第335章 紫砂绛枣
张军看了脸色不断变幻的郜国大长公主一眼,心里也是颇为佩服的。
这位公主比较有头脸的面首,一个是亲小叔子,两个是皇族同宗,其中一个还是他孙子辈的小鲜肉,真的是为了快乐什么都不在乎了,也是活的精彩。
“外相,何日还府?”
“未知,尚需时日。”
“奴,与外相同行可否?”
“……可以,那便如此吧,殿下可回去安排,只是万匆喧扬,安排好后可着人先去凤翔规置,再向陛下请辞为好。某着人呼应。”
“是,便依外相。”
郜国满腹心事的告辞走了,升平这才活跃起来,盘到张军身上询问因由。要说……这会儿的衣服是真方便啊。
张军一边手动操作,一边把事情和升平说了一下,包括可能的后果,萧复的判断。
升平颤动着交了货,不知道是到点了还是被惊吓着了,抱着张军半晌也没说话。
“奴奴也想去了凤翔。”
“却不是好时机。”张军没有拒绝,但也没同意。这事儿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牵扯太多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其实也是挺喜欢和升平在一起的感觉的。
又陪着升平说话亲热了一会儿,张军出来坐车离开。
升平送走张军,脸色沉了下来,回到屋子里挥退下人,抱着锦被在那里琢磨事情,直到天色黑下来。
张军这边回了府里,处理一下公文后到后宅寻自家媳妇和宝贝女儿,结果却见大娘子在卧房里,小清禅陪在一边。
“怎么了?”张军过去在大娘子脸上亲了一下,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太好。
大娘子脸一红,有此扭捏:“奴奴……月事来了,郎君勿怪。”
妇人来了月事是要躲着家主的,以免带来邪祟……
也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想出来这个理由的,估计是因为不能人伦,不如就让她们躲的远远的,好和别人欢愉。
其实古人的妻妾制度还有通房丫头什么的规矩,本身就和月事这事儿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胡说。”张军在大娘子脸上摸了摸:“身体自然现像,何来怪罪一说,到是你这几日不要动作,勿沾凉物才好。”
这话是白说,你让她动也动不了,这会儿又没有什么巾啊棉啊栓的,就是绢布包上炭灰什么的,你动动试试。
“耶耶,娘娘如何了?”小清禅还不懂这些,只以为娘娘病了。只不过这病发作的到也奇怪,每个月准时准晌的。
“无事,你这几日要多陪娘娘说话。”
“好,清禅喜欢娘娘。”
张军直起腰身皱了皱眉头。
他在琢磨有没有可能搞出来巾棉栓这些玩艺儿,想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能替代的东西。这事儿其实主要还是在于防漏。
“耶耶,可是不开心?”小清禅偎在大娘子身边盯着张军。
“并未不开心,耶耶只是在想事情。”张军去女儿小脸上轻轻捏了捏,站起来往外走:“家中可是有石蜜?”
“砂糖么?”大娘子问了一声:“有糖霜可用,便叫紫蕊取来。”
“不是糖霜,便要紫砂糖。”糖霜就是细白的砂糖。
紫蕊听到两个人说话,快步从侧室走过来,张军说:“取些紫砂糖来,家中可有绛枣?”
“有,奴去取来。”紫蕊应了一声。
“拿至厨肆吧。”张军背着手走去厨房:“些许即可,你也来。”
绿蕊应了,自去后面取东西,张军来到小厨房。这府中的厨房,只内宅就有几处,大小不一,使唤的人也不同。
这个挨着主堂的小厨房是侍婢们用的,主要是用来快速服务家主,煮水,热汤,洗澡水什么的,也能蒸东西。
张军左右看了看,自己动手引了火,在釜里添水烧。
府里的侍婢们早就习惯了张军动不动就亲自动的作风,就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准备着随时听唤帮忙。
绿蕊很快取了紫砂糖和绛枣来。就是粗红糖和红枣。
张军取了一些,煮了一碗大枣红糖水,用两个碗来回折了几下以便快点散热,一边在心里嘟囔真特么奢侈。
张军府上主宅用的碗筷全特么是纯金的。是真金,不是铜。盘子到是金银都有。
也有玉磨制的碗盘,但那东西太易碎了,张军让人全都收了起来。
没办法呀,世家子,世家妻,底蕴就在那,现在又贵为郡王国夫人,家里的用具想换成低调的都不行。
张军到是真的喜欢木制碗筷。可是木制是下等人家用的,他家只能用金银,可者玉,水晶。
传说用金碗金筷便可以长生不死,也真特么是服了。
这东西怎么说呢,确实不太好用,还晃眼睛,最关键这玩艺儿导热还贼特么快,你说是不是缺心眼?
连折带吹的把红糖水吹得可以喝了,张军装了两碗叫侍婢托着,回到主堂这边,对紫蕊说:“以后娘子月事的时候,每日晨起,就寝时各煮一碗,让娘子服下。你等也是,自行煮吧。”
“是。”绿蕊应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了张军一眼,感觉自家郎君好暖,好细心。
“这般煮来,可驱寒暖宫,活血脉去淤沉,月事常饮对身体有益,也可去病灶。”
紫蕊听的小脸红扑扑的,低下头只管走路。
这个年代男人和女人讨论月事……也就张军能干得出来,还不感觉有什么。
回到主卧,张军让大娘子把红糖水喝了,叮嘱她月事其间每天都要煮来喝。紫蕊就在一边说这碗是张军亲手引火煮的,到是把大娘子感动够呛。
小清禅在一边看得馋了,扒着张军的袍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就是大眼睛里伸出只小手在那挠啊挠啊。
张军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拿过红糖水来喂她。这东西当饮料喝也没事儿,又不是药。
“咦?是饴饧。”
“清禅以为是什么?”
“嘻嘻,清禅不知。”糖水不是什么神秘东西,小清禅可以说是天天喝。
“喝了,到是感觉腹中温热。”大娘子喝完巴嗒巴嗒嘴,感觉有点舒服。
“正是,紫砂糖煮绛枣驱寒暖宫,正好月事活血脉,只对身体好,以后再来月事便煮来喝,家中人等都可取用。”
“便让紫蕊安排吧。”
“是。”
紫蕊应了一声,着人开始安排晚饭,四个人吃过了便沐浴安歇。实在是没什么可干的,也没有娱乐。
这会儿的贵人也就是喝酒狎妓听歌看舞,张军都不喜欢。府上的歌妓现在都改行了。
现在张军府上的歌舞妓都转做了侍婢,洒扫收拾什么的,要么白天跟着大娘子缝衣裳。
要是能放走张军早就把她们放出去了。
第336章 沙盘制成
大唐的娼妓分为几等,第一等就是宫妓,伺候皇帝的和重臣的,算是私物。张军府上这些就是。是歌舞表演,不要想歪了。
第二等是在长安和洛阳的妓馆中提供服务的官妓,随着节度使的兴起,各节镇所在的治城中也有了这个档次的妓馆出现。
第三等也是官妓,但叫娼,是在州府以上城市中存在的官员活动中心,长安和洛阳也有,主要为中低级官员服务。
第四等同样是官妓,就叫作娼馆,是为低等官和高等吏提供服务的。
再往下就是寮和肆了,寮里面也有官妓,但基本上都是到了年纪或者其他原因退役的,主要还是各种原因下海的良家,普通百姓也是进不去大门的。
肆就比较杂乱了,退役娼妓,下海良家,抢掠买来的贱口等等,三教九流都可以进来玩耍,只要有钱就行,也没什么卖艺不卖身的说法。
其实三等以下,卖艺不卖身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只是不能强迫。
而肆,就可以放肆而行,百无禁忌,也是民间所见最多的皮肉生意,里面发生的各种令人发指阴暗罪恶罄竹难书。
那些女人在这里完全就是一只用来赚钱的动物,或者连动物都不如……人性是极恶的,当能任意的践踏伤害别人时,那种凶残恶毒就会无法想像。
张军之所以要下手清理瓦肆的原因也就在此。三四等妓馆虽然也是皮肉场,但还能遵循个自愿,里面的人大多也是主动去的。
而瓦肆则不同,里面基本上都是各种手段弄进来的,用各种残暴手段逼迫。
这些官妓,尤其是宫妓,是有独立户口的,登记在册,属贱户乐工奴,她们是不能迁户或者放还的,违法。
如果张军把她们放还了,张军违法,而且还会牵连到她们本人受罪,直接打死都有可能。操蛋的规定就是这么定的。
所以张军也只能把自己府上的宫妓给当年婢女来用,好吃好穿不打不骂的,也不用再糟尽身子,平时打扫亭房洗洗衣物,或者织布缝衣。
宫庭舞蹈这个东西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兴起无据可查,但肯定是源于皇宫和官贵人家。
所有的这种舞蹈,都是以伤害女人的身体为代价的,没有例外。
像印度的瑜伽,是合欢佛的侍女所练,用来取悦和尚……其实就是满足和尚们的各种残暴性趣儿,所以各种姿势都离不开合欢,而且对骨骼伤害很大。
近代,像芭蕾舞,是沙皇皇宫中流传出来的专供贵人玩乐所用,也是以伤害舞者的身体为代价的……贵人不用考虑这些,人有的是,随便死。
其实芭蕾舞被引进国内,也是某个人想取悦上面而已,为此伤几个死几个他自然无所谓。而且他成功了。
张军做不到,而且他也确实无法从这种东西里找到乐趣儿,无聊还差不多。因为他不够阴暗,也不够扭曲。
……
又过了数日,张军依然每天出没宫中,一边完善沙盘一边编写笔记。
中间又和升平见了一次面,听她说郜国正在处理家产,分家,也已经向皇帝提出了修道的意愿,只是未说要去凤翔。
这段时间,刘从一和萧复再没有过府,张军也没找过他们,具体的情况一点也不解……他也不想了解,反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到是霍仙鸣与李泌,时不时的会找张军小聚一下,请教一些练兵以及财政方面的事情。
李晟和浑日进也来府上拜见过一次,不过没说什么正事。
张军到是想和李适好好聊聊,但除了第一天以外,中间这么多天他都没有见到李适的面,也不知道这皇帝陛下是真忙,还是有意避着他。
因为有足够的工匠搭手,沙盘的制作很快,张军除了指导操作以外,也就是塑形需要亲手而为,这事儿谁也代替不了。
塑形搞好以后,涂色这些都不用他动手,甚至工匠们还制作出了微缩的城池,让整个沙盘看上去更具体也更真实。
张军自己就把西方的主要城市,国家还有主要的聚居地,港口这些做了标注,这个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到。
其实在这个时代,大唐以外的世界并不大,人口也并不多,工艺技术文明什么的更是谈不上,相当简陋。
张军主要是要让皇帝和大臣们看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矿产有多丰富,资源有多广阔,自然就要标注的详细一些。
他要把大唐上层社会的目光引出去,让他们去关注世界。
只有这样,他的科技梦想,航海梦想包括国家治理方面的变革,所受到的阻力才会最小……在庞大到不敢想像的外部财富空间面前,国土内的这点东西简直就不叫事儿。
而且张军也会让他们知道,只有变革了,才更方便他们出去攫取财富壮大家族……也确实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要受到全面的监管和治理罢了。
……
“大监,请会禀报陛下,沙盘已成,请陛下前来检验。”
“哦?这就成了?”
“是,工匠得力,自然速度就要快些。”
张军虽然说是可以在宫内随意行走,但这东西总是要有个度,事实上规矩是相当多的。
就比如随时都会有一位大监守在殿外,只要张军一出殿门便会跟在身后,不时的劝一句提醒一下什么的。
必竟这是皇帝和他的女人们生活的地方嘛。
虽然大唐和宫内诸美人妃女私通的官员太监一大把,但那必竟是暗下里的事情,就像皇帝喜欢和大臣的媳妇嬉戏,也总要以皇后的名义唤人进宫才行。
再说一遍,唐代的太监并不要求切鸡鸡,有切的,但很少,他们也不被允许在后宫工作,是属于有编制的正式官员。中官。
他们也不叫太监,大监和太监是不同时期对高级中官的尊称。明代开始才切的,不过也并不严格,清代才有净身房。
“张节镇又立新功,本监在此恭喜了。某便去禀报大家,还请节镇在此地稍候。”
张军瞪了这个嘻皮笑脸的大监一眼:“某不用你提醒,聒噪。看日后某如何寻机会打杀了你。”
因为霍仙鸣,窦文场焦希望等人的关系,这些中官大监们和张军的关系极近,张军又是个大方的,手头比较松,这段时日到是结交了一些。
大监笑呵呵的快步去寻皇帝禀报,张军这边洗了手,把身上衣服拾掇了一下,然后叫工匠们清理现场,叫宫人打扫卫生。
宫内有人工摇动的风扇,而且还能摆头,和现代风扇对比,也就是没有电力的差别。
专门有摇扇的职务,张军叫他们大开殿门,对着门外猛吹,消散殿内的油漆味道。
过了一会儿,李适带着李勉,李泌,李晟,刘从一等人过来,却多了几个陌生面孔,张军一个也不认识。
“爱卿劳苦。”李适显得相当开心,见到张军伸手来握住张军的手臂问候了一句。
“臣不敢。”张军还了一礼,也把胳膊从李适手里抽了出来。他实在是不习惯这会儿的男人没事就把臂牵手以示亲近。
“节镇,”李勉冲张军招了招手:“快来见过诸位。镇海韩节度使,南阳公,此西川张节度使魏国公,此为兵部卢侍郎,范阳郡公。”
张军依着李勉的介绍上前一一见礼问候,也算是搞清楚了都是哪位。
“张节镇虽未谋面,却已神交久矣。”
韩滉和张军拱了拱手:“某已命卢复辖采石一军配合凤翔使者行事,如何处置但凭节镇文书。”
张军心里有些小尴尬,没想到这位大佬如此通达,只好抱拳行礼:“某到是低看南阳公了,在此表罪。”
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简单的见个面认识了一下,几个人就陪着李适走进殿中。
说实话,张军见到卢翰并不意外,但能同时见到韩滉和张延赏,就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了,只是这时候也不好问。
第337章 诸相之间
“这便是我巨唐的江山?”李适眼中发亮,精神相当亢奋,扶着沙盘的护板问了一句,却是不用谁来回答,只是心情激荡之下的自问罢了。
“这便是,朕的江山。”隔了数秒,李适自己回答了自己,情绪已经平稳了下来。
做为皇帝和宰相,在场的人对大唐的万里江山都是熟知在胸,只不过是从来没有这么直观的看到过而已。
谁也不用人介绍,各自在沙盘上寻找自己熟悉的地方,然后上下左右一联动,自然也就看明白了。
韩滉绕着沙盘走了几步,便寻到了采石军几个字,仔细看了一下沙盘上的地形地势城池营寨,点了点头,然后上下寻找。
等他找到京砚山,看到城墙堡垒随着山势江湾连绵不绝,一直抵至建业石头城,不由得老怀大悦,扭头赞赏的看了张军一眼。
这可是他这几年相当自得的事情,修筑堡墙,巩固江防,驱退李希烈五万大军,喝止王韶的不轨。这也是他备受李适青睐的原因。
张军制作沙盘的时候,只是考虑到了各处防务状况,其实还真不是有意的突出韩滉,纯属歪打正着。
李适比较关注的是大唐如今各处边关的情况和地势,李勉关注的是国内诸大州,其他诸人都在寻找自己记忆中的地方,就任过的地方,来对比是不是真实。
张军负着手陪在一边,看着皇帝和诸相的样子,心中还在思索,为什么韩滉和张延赏会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在宫中。
这会儿,韩滉是镇海军节度,兼浙江东西道观察等使,可以叫一声浙江王也毫不为过,军政大权在握,妥妥的土皇帝。
唐代的浙江东西两道地盘相当大,包含了现在的浙江,江苏,上海,安徽东部,福建北部和山东南部。
如果没有张军的存在,韩滉绝对可以说是德宗朝的外相之首,手握鱼米之乡大唐的粮袋子,大唐最富庶之地,还没受战乱影响。
更何况他手握四军,都是国家级正规部队,还有和户部度支使相同的税务裁判权,那真的是风光无限。
别看北方四镇蹦的欢,一直在造反,真论起富裕程度和兵力,还不不如老韩。
李希烈那么牛逼也没敢去碰浙江。
但就是这么牛逼的老韩,这会儿突然出现在皇宫之中,还和他说采石军就交给他了……张军有点想不明白呀。
话说,老韩好像已经六十二了,也算是老当益壮。老了呀。
再说张延赏。他和张军都是出身蒲州张氏。
张延赏的爸爸是唐玄宗李隆基朝的辅相,不过死的早,在张延赏三岁那年就病死了,不过张延赏仍然靠着老爸的关系蒙荫入仕。
张延赏历经玄,肃,代,德四朝,从监察御使,殿中侍御使做到御使中丞,当过河南府尹,也就是东都洛阳的府尹,然后连转三镇节度使。
这一切都和他娶了苗晋卿的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785年这个时候,他正在剑南西川节度使的任上,兼成都府尹。
这哥们过去最大的成就是重新划分了江南道与淮南道的边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成的事情。
李适跑路,从奉天到洋州,又从洋州到梁州。
张延赏先是寻机讨平了张朏作乱,稳定了西川的局势,然后调集了大量物资送往梁州,供应皇帝以及军队的消耗,立下大功。
这也是为什么李适总惦念着想要张延赏入朝为相的原因。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到是合乎情由,李适想这么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李勉和李晟都不是太喜欢张延赏,所以一直压着。
李勉不想张延赏入朝为相,主要是考虑能力问题,而李晟就简单的多,就是有仇隙。
李晟是外相入朝,文韬武略威震八方,一杆大旗就能维护边关和平的人物,在辅相当中威信相当高,就算皇帝李适也不能忽略他的意见和态度。
原历史上,就是因为李晟的态度,张延赏拜相不得,只是得了个尚书左仆射的虚衔,后来还是李适安排韩滉来为两人调停,算是化解了旧怨。
张延赏这才得以出相。
但是不久李晟为儿子向张延赏求亲被张延赏拒绝了,李晟大怒,两个人的仇怨更深了,但是那会儿张延赏已居相位,李晟也没有办法。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相互排斥,李晟想弄垮张延赏的相位,张延赏想罢了李晟的兵权。
正好吐蕃大相尚结赞使出‘离间政策’,张延赏顺水推舟,而那个时候韩滉又去世了,没有人在中间调停。
李适被吐蕃人的间计搞的有点动摇,就听信了张延赏的话,免了李晟的大部分军权,重用崔汉衡。
这也就间接推动了后来的平凉劫盟,大唐一下子损失了李晟,马燧,浑日进三员令吐蕃人夜不能寐的大将,还有韩游瓌等将军,和吐蕃的局势大变。
张军看了看李晟,又看了看韩滉,最后目光落在张延赏身上。这是,李适决心要扶老张上位了?让韩滉来调停?
正好窦文场走到张军身边,张军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问:“窦大,马帅可曾入京?”
窦文场瞄了一眼李适,摇了摇头:“某只听闻陛下有诏去河东,但详情未知,马帅也未来京城,若是节镇吩咐,某着人打探。”
张军想了想,摇了摇头松开手:“只是关注,并无他意,无需打探。你与霍大要时时惊心,莫要被人拿了手柄。”
“劳节镇挂记,某自省得。”
“此时,安稳便是极好。”张军看着沙盘边上的诸人:“某明年便要巡边,京畿仰仗你等……等春日,你等来凤翔,有些物事交接给你等。”
“可是那火炮?”
“火炮是献与陛下的,且那物过于笨拙,只宜用于守备。某给你等些好物件儿,”张军笑了笑:“只是莫要声张。”
“了解。”窦文场看了看其他人,偷鸡一样笑了几下。
“只要京畿不乱,天下便无大事,”张军点了点头:“若有些许贼子,只等某去施以乱拳便是,你等勿乱阵脚,只管守卫陛下,看戏。”
“诺。”窦文场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右胸,对张军承诺了一声。
张军没说大话,只要京畿不乱,其他地方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耽心,更不惧怕,他相信凤翔军这会儿在这个星球上,没有敌手。
这绝对不是自大。
别听那些什么老外的历史学家胡吹,什么这个王朝那个王朝,这个古文明那个古文明的。
事实上,在1786年之前,整个西方都还是茹毛饮血的奴隶制部落社会,文明的萌芽都没露头呢。
“张节镇,”李勉的声音传过来,张军忙转头去看:“某在此。”
“来,”李勉招了招手:“节镇,此……沙盘,地势高低河流粗细,城池远近,可敢保真实?”
“某自认可实现八成,若说完全一致,某做不到,但也相差不远矣,于民于军,皆可放心应用便是。”
李勉点了点头:“此言到是可信。”目光从窦文场身上扫过:“不如,节镇为陛下与吾等,介绍一下世图之形。”
“正有此意。”张军抱了抱拳,伸手引着李适和诸相去世界厅。
李勉是看他与窦文场在那私语,故意的打断他,并把他叫了身边,这点他知道,也感激。
老头对他还是相当维护的,这是怕他的行为引起李适的猜忌,必竟中外有别。
第338章 指点世界
“李相不必耽心,”张军低声和老爷子说话:“只是神策护卫京城皇宫,职责重大,某便让窦护军待春日率人去趟凤翔,有些好物事与他。”
“何物?可是那火炮?”
张军摇了摇头:“火炮是某献与陛下之物,且火炮笨拙,只能用于守备。某有些小发明,正在测验,若是成功,便是近身利器。”
“嗯,”李勉点了点头:“你到是个有心的,到时候,老朽也去看个热闹。”
“某求之不得。”张军拱了拱手:“李相,这是何故?”张军伸手暗掇掇的指了指张延赏和韩滉。
“稍后便知。”李勉没解释,想来稍后李适会说。
李适满心的兴奋,带着几个重臣转来转去的看,等转了好几圈儿,心里那些兴奋劲儿过去了,才召手叫过张军,让他讲解。
这些因为要大许多,这个国际盘做的要更为精细,矿产物产人口,大城等等也有了更清晰的标示。
张军拿过藏在沙盘边沿的细竹枝来,指点着从长安开始讲起。
就讲矿藏,国内的几大煤,几大铁,金银铜等却是没提,然后各处产量约有多少。讲这个主要是让皇帝和大臣们与国外那边有着比照。
铁,铜,煤是当下大唐最急需的矿产,金银等物还要降一个次序。
铁炼钢制甲制刀,现在还要加上火炮,铜铸币,煤生焦,焦冶铜铁。
“奚与渤海,有铁煤无计其数,外累成山,绵延数十里,可以兆亿计,且开采甚易,只需剥开封土即可。
从渤海随山势向东至新罗,一路煤铁随处可现,至新罗江洲北,铁煤以外,有巨藏之铜,一矿之数可抵我巨唐数百年采炼。”
张军说到这看了李适一眼。从新罗过海五百里就是那座银山,这事儿李适可是惦记着呢。
李适眼睛往那边看了看,微微挑了挑眉毛。这事儿不能当着重臣的面说,会被他们以皇帝不能太过追逐钱财而拒绝。
这可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会发生。做为重臣,及时的纠正皇帝的思想,什么喜色爱财贪杯嗜赌等等等等,都要及时阻止。
为了这个他们真的能逼着所有人放弃要到手的银山。
“以臣愚见,诸亲王,前各节度团练,皆可由陛下发放册书,至奚地,渤海与新罗勘寻矿场,发掘精炼,以供国需。
矿冶可以及私,但所冶诸产需专卖与国库,并以年售出总额处以税收。税金可以实物抵赖。”
“此事……”韩滉捋了捋胡须,看了看李勉和李晟:“可行?”
“有何不可?”张军反问了一句:“四都督府可曾撤除?河北道可曾易地?尽是我巨唐辖土,有何不可?”
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张军这话吧,有点不讲理。有点绕哈。
就是安史之乱以后吧,大唐对东北地区的管控力直线下降,渤海国,靺鞨,室韦和奚基本上都处于自治状态了,连上贡都停了。
理论上,除了吐蕃以外,从东北到西域,北到贝加尔湖以北,西到乌拉尔山,都是大唐的羁糜州,各督护都督府。
但到785年这会儿,已经基本上都只留存在纸面上了。
这东西有或者没有,不是嘴上说说的事儿,要看拳头。能打服那就没什么关系,随便说,随便发敕书。
但安史以后,帝国武力已经降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现在能保证边境安全就已经相当不易,韩滉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事可议。”李勉插了一句。他是首相,他说的话只要皇帝不反对那就是道理,韩滉也就闭了嘴,不再说什么。
“再来看这里,绝岛——罗娑斯。此岛概有我巨唐国土总量之六成以上,多旷野肥沃。是算上西域与回纥等在内的国土。
此岛矿藏之多令人难以置信,尤其铝与铁,藏量是我巨唐百倍之数,而此岛仅数万茹毛饮血盖天席地之野人生存,未及织衣,未识耕种,以猎为生。”
“此外,”张军看了一眼李勉:“此岛尚盛产黄金,藏量颇丰,超于大唐。即使不考虑矿藏,以此岛之广阔,气候,若为耕种,大唐永世不为粟米而虑矣。”
“隔着巨海,即使可有,却如何运得?”张延赏趴在沙盘边上看。
“张国公有所不知,我巨唐商船早已通航此地,多有兜转,也有与土著接触,船运不是问题。”
“大海行舟,风险颇大。”
“某当会亲自督造海船。”
张军看了张延赏一眼,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索兴不再理会他,小竹枝一指乌拉尔山:“安西大都护,安北都护与坚昆都护在此处相汇。
自安西大都护此地而北,直到坚昆都护,沿山而行,铜矿极为丰富,此地空渺无人,属坚昆黠戛斯部……”
嘴都要说干了,张军从西亚到欧州,美州,非州都掏干的讲了一遍。
矿产,人口,城市,军事力量。虽然整个世界这会儿也没什么太多的人口太大的城市,但还是讲了两个多小时。
唤宫人拿了水来,连喝了两大碗,嗓子才算是好受了一点。
“节镇,大秦何在?”李勉问了一声。
“首相,大秦早已消亡了,现在是拜占庭与法兰克。彼处之人信神恋教,有教庭,大主教高于诸王,常引导战争,凡异己均付武力。
另外就是黑衣食,也是宗教立国,信奉的是另外一种教义,不过同罗马教相同,也是几异己者均要铲除,不与共存。
彼诸势力之国……与秦时相仿,但军力远远不及,奴隶横行国力低微,治炼耕织均为原始,到处争斗行教,人命如草芥。
有织粗陋,以手抓食,赤祼坦露皆为寻常,人人恶臭无比,有室无溺,屎尿纵横,满城街道尽为黄白之物泛滥。
王官贵族亦是随处便溺,贵妇也一样,只是以裙蔽股,或由奴隶钻入裙内吞食擦拭,行趾荒唐无度,极为野蛮粗鄙。”
这话可不是张军编的,这会儿的欧州就是这么一副鬼样子,实际情况比张军说的还要厉害。整个城市没有厕所你敢信?
大唐的公厕和公共浴池到处都是,家里更是装修的豪华舒适。完全就不在一个文明层面上。
法兰克贵妇流行让奴隶或者追随者钻到裙子里舔食屎尿也是真的,顺便干不干点别的不知道。
皇帝家的房子里也没有厕所,皇帝要跑到外面随地解决,或者就在走廊里,整个皇宫臭气薰天。
他们还不洗澡……高跟鞋和香水就差不多是在这个时期前后发明的。
一个是为了不踩屎,一个是为了遮臭。
第339章 臣请复命
汉唐人,把罗马帝国唤做大秦。
具体是什么原因形成的这种叫法无据可考,但流传久远。
张军又给皇帝和重臣们普及了一下这个时期世界国家和军事的划分,还有实力的对比……虽然那点实力其实完全可以无视。
不谈路途遥远艰险,不难气候差异悬殊,更不谈大海辽阔一片未知凶险无比,也不谈宗教的洗脑凶残排外。
张军就和皇帝重臣们说资源,说矿藏,说军事对比,说世界之广葇与人烟稀少,说工业科技,说农业和造船。
没有人会怀疑张军所说的真实性,任何一个世家大家族都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秘辛,积累,都在四方打探各种消息做各种努力。
随便挑出哪一个家族,都有各方面的不为人知的情报或者资源握在手里。千年家族任何一家都不可小看。
你没有关注到的事情,人家关注到了,你没有考虑的事情人家考虑到了,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每一家的发展和规划都不会相同。
哪怕同属一族,不同的分支相互之间也是有差异的。
就像这会儿的张延赏,在一边默默的听着,脑袋里却是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是不是回去和族长知会一声,两家之间通个气。
他和张军是同族,都是蒲州张氏出身,但身份上不太相同。
张军是他这一支的嫡脉,而张延赏只是他们那一支的庶出。也就是寒门子。
庶出寒门并不代表出身低,只是相对来说获得的家族资源肯定要少很多。
但一旦出人头第,像张延赏这种,就可以开宗立脉了,在外面获得的尊重反而要多一些,因为他代表了他自己。
这就像富一代和富二代乃至富三代的差别。
氏家大族的开枝散叶还不止如此,他最恐怖的地方在于随时可以得到广泛的支持。
就像现在,张军已经独立门户,深得皇帝信任位极人臣,他在朝庭上的主张就会得到所有张氏族人的支持。
不论是哪一支哪一脉,只要能够得着使得出力气。包括张延赏。这个不用任何人组织联络,他自己就会这么做。
这才是世家大族最可怕的地方,也是历代帝王最忧心的地方。他们在资源和人才递补方面的优势太强大了。
像张军鼓励开设学堂,不计门户尽可读书,推行军政两院议事,为什么做为皇帝的李适不忧反喜?为什么他会动心会支持?
因为这是一种打破世家门阀优势的手段,可以打破家族对读书,科考和军政上的某种垄断。
如果是皇帝自己推行……事实上大唐几代皇帝都在做这个努力……困难重重,从李世民到李适都八代了,还没看到希望的曙光。
而张军做为氏家大族的代表,手握重权的外相,武倾天下的节度使,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推行什么政策易如反掌。
甚至都不用得到皇帝的同意。
然而他能做出种种有利于皇帝,皇族的行为来,如何能让李适不老怀大开?如何能不信任倚重?
当然这在世家大族那边又是另外一种评说和猜测了。张军也不在意。
说白了这个时代一切靠拳头说话,阴谋诡计只适于文人,适用于旗鼓相当的对手罢了。
氏族能够对付张军的手段少的可怜,一个是削弱他的军权,让他入朝,另外一个就是暗杀,还得能保证一击必杀不给他留下报复的余地。
也就是要么说服皇帝同意下诏,目前来说,疆域没收复之前,已经被张军点燃了收复失地之火的李适不可能同意。
甚至哪个敢提出这种建言,百分百会被李适视为奸仇,流放都是轻的。或者还要带上诸相的怒火。
再一个就是军事力量,要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张军身边的防卫力量,达成一击必杀。这个在半年前还不是不可能,但这会儿那就是自杀罢了。
至于潜入凤翔城寻找机会……那真的是想多了,北城或许还能充做商人流贩混过去,南城全是军众,陌生人就像星星一样明亮闪耀。
南城的房子铺面都不对外,业主都是登记在案锁定的,交易需要通过武候铺,税赋司和卫尉司签押。
卫尉司是张军借用卫尉的名义组建的军法军务机构,就不说了。
税赋司是张军把赋税商税盐铁钱粮等税务相关的工作全部从户政三司提出来新组建的部门,只管收税和研究税务相关工作。
武候铺是大唐的街坊治安单位,在凤翔是武候司下属的分支机构,主管治安和缉捕,侦探等职,兼协助商税部门行事。
其实就是派出所,但是军事化的内卫力量。武候司可以看作是凤翔府公安厅,下属有由团练改建过来的治安部队。
……
听完张军对欧州三大势力以及他们的城市军事以及政治结构的描叙分析,李适和李勉,诸相眉来眼去的呆滞了半天。
“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绝无妄言。”张军肯定的点了点头。
“竟然如此愚蛮未化。”李晟拢了拢胡须:“岂不是尚不如吐夷?却统治如此广阔的土地,实是不敢置信。”
“即是如此,当年高密云如何会落败?”刘从一看了张军一眼,提出了疑问。
“密云郡公虽败犹荣。”张军开口就给高仙芝的失败定了调子。
“密云公兵力太少,孤军深入,后勤不畅,对黑衣食之事了解也甚少,彼时西域诸国又多有异动,所以致败。
彼时黑衣食扩张迅猛,一路向东而来,教兵数十万众,某认为正是被密云公此战所吓,才止步于葱岭以西。”
其实不得不说,张军是有意的把当年高仙芝的作为美化了一些。
事实上,高仙芝的失败和他这个人有着很大关系。
这哥们相当狂,不愧是高句丽族。
不过他也确实是文修武备,相当优秀勇猛,人也长的帅,有值得狂傲的资本。
事实上在这个年头,所有的大唐人都狂,都是无与伦比的自信,都拿眼角看老外。
高仙芝错就错在,他没有获得大唐皇帝的授意之下,就自由攻击了西域不少国家(唐朝皇帝敕封的异族属国,地位在大都督之上)。
当时他一共私自攻打了石国,突骑施,朅师等等十几个大唐属国,劫获了大量的财物资源。
具体的理由没有人知道,后世也是各种猜测,但纵兵劫掠贪财冒功这事儿估计肯定也是原因之一。这在当时是正常事儿。
当时他把财物的一部分贡献给了玄宗李隆基。
751年的李隆基已经不是开元盛世时候的李隆基了,而是天宝年间的昏聩皇帝李隆基。
他不但收了高仙芝献上来的财物,还杀了高仙芝掠回来的诸王,晋高仙芝为大将军。
然后西域诸国吵闹起来,玄宗根本不听解释,直接派兵镇压。
这就把当时的西域诸国给搞怕了,对大唐皇帝的态度也不明确起来,就都有点动摇,和黑衣大食之间的小动作也就多了。
到高仙芝打怛罗斯的时候,就是这么个状态,西域诸国都在观望,或者亲近黑衣大食,这才是导致他失败的根本原因。
但张军不能这么说,不可能去谈论已故大将军和先帝的不是。是也肯定要不是。这是政治正确的事情,必须是别人的原因。
而且这也和他的计划相辅。出兵嘛,总要先有个理由的,要说服满朝大臣。
“现西域诸国皆亲近黑衣食,左右摇摆不定,又加吐蕃回纥不断侵占土地致使安西北庭失联,是以,发兵西域复我巨唐声威,乃必然之事。”
“吐蕃也罢,但回纥一直与我大唐交好,怎可妄动刀兵?”
“异族异类,二心不死,说起来亦不过是我大唐皇帝的属臣罢了。”
“同时激怒吐蕃回纥,实为不智,但偏动一方又恐起唇亡齿寒之意。”
“安西远在西域,出兵必经吐蕃回纥二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几个重臣议论起来。
张军的心中升起一丝悲凉。想当年赫赫之威的大唐,也要顾此及彼犹豫不绝了。
“陛下。”张军朝李适拱了拱手:“沙盘之事已毕,臣请复命,臣需回凤翔去了。”
第340章 金銮议事
李适愣了一下,拍着沙盘的粗大木框想了想,点了点头:“如此,明日便回了吧……爱卿有功,今日便在宫中欢宴。”
“诺。”张军应了下来。就是和诸大臣一起在宫中陪皇帝吃顿饭开心一下,这事儿不好推。
当晚。其实还没到晚上,李适在宫中设宴,请张军和一众宰相宴饮。
一同相请的还有在职的亲王,郡王,国公,三品以上官员,其他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军使。
大唐的亲王郡王国公不少,但有一部分并没有实职,就没在今天宴请之列。
这让张军稍微有些意外,感觉,这应该是李适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向外面传递一些信息。但这和他无关,也不想去猜测。
张军不喝酒。
虽然也确实是喝不习惯这个年代的煮酒的那个味道,但主要还是一种习惯,原来到大唐之前他也不喝酒,只是抽一点烟。
酒能让人思维迟钝,麻醉神经,影响身体的反应速度,健忘,基本上没什么好事儿……
人们都在谈甲醛变色,装个房子买个汽车都处处小心,但却从来不在乎酒里含着大量的甲醛和ec。
酒宴很丰盛,并且加入了张军带来的炒菜。
虽然不像张军府上用的猪油,而是用的这个时代流行的芝麻油,但也是极为新鲜的。
四菜一汤,肉羹,宫中酿制的蒸溜酒,还有生脍和烤羊,甜品自然是醍醐和蜂蜜。
由此可见李适是真的有点高兴,这顿饭算是大手笔了。要知道虽然他是皇帝,但这种宴请也只能是他自己掏腰包,是不能动国库的。
晚宴仍然是筵席,没有用桌椅,大家盘腿或跪坐在席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中间宫妓们的歌舞。
大唐是有歌的,但不是我们现代所理解的歌,从现代的眼光来看,应该叫戏。或者曲。
唐玄宗之所以被奉为梨园祖师,就是因为他喜欢在太极宫和大明宫之间西内苑的梨园里教宫妓们唱曲儿。
如果放到现代,李隆基就是一个音乐人才,比较优秀的词曲创作者,编写创作了很多戏曲小段儿,再经过宫妓的口流传到了宫外民间。
李适居中而‘跪’,张军盘腿坐在李适的右侧,李勉居左,再往下依次排列。只是张军没想到的是李晟坐到了自己下首。
按道理来说,李晟这会儿是正儿八经的次相,应该坐到李勉的下首才对。
虽然大唐文武不分,但职务上还是有文武之别的,张军就是当今天下的武将第一,自然他这边也就是以武职排序。
韩滉坐在了李勉的下首,再下来是张延赏,然后才是刘从一……这不科学啊。
一场歌舞作罢,宫妓们躬身退了下去,李适看了看两边的文臣武将有点老怀大畅,举杯提了一杯,还笑着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炒菜的来历。
这会儿的酒杯形状和现在的高脚杯有些相像,但杯子比较大一些,脚要短一些,就像是小碗下面装了个脚,是用纯金纯银打制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高脚杯本来就是从汉唐以后传到西方去的。
只是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历史剧里用的觚觯角爵等等,那些都是礼器,不是人用的。爵是唐代酒器的统称,并不是实指。
斝更不是,它是用来煮(温)酒用的。
张军虽然不喜欢喝酒,但也并没有拒绝。
也不能拒绝,桌上也有酒,黄金杯也是满的,不过就是意思意思,没像其他人那样痛饮,只是皇帝提酒,或者其他人敬酒的时候举一杯。
话说这个时代的酒,即使是宫内的蒸馏货,也不过就是夺命大乌苏那个水平,还喝不醉张军,也就是几泡尿的事儿。
这个时代的酒其实就是全民共同享受的时代性饮料,果酒葡萄酒这些……这只是我们汉族淘汰掉的生活习惯,而不是什么西方人的高贵优雅。
歌舞三停,酒过三巡,大家便随意起来。
大臣们并不是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菜也不敢吃酒杯也不敢碰,就等着皇帝喊一声举杯应喝,那是清朝。
这会儿的大臣和皇帝一起吃饭并没有什么约束,闹哄哄的你来我往,脱衣服光膀子也是正常事儿。
跑到中间摔跤比拳,还有喝着喝着打起来的,皇帝也不会劝止,反而会在一边看热闹。
“节镇可是吃饱了?”李勉隔着皇帝问了张军一声。
张军确实吃饱了,他又不喝酒,所以吃的快,这会儿正拿着牙签在那剔牙,看着下面的大臣们群魔乱舞。
“是。”没想到李勉会这么问了一句,张军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陛下?”李勉又看向李适。
李适拿着酒杯在那看热闹,听李勉问,也点了点头,放下了酒杯站了起来:“李卿也来吧。”
李勉就叫上李晟,君臣四个从喧闹的殿中出来。并不会有人高呼皇帝回宫,也不需要大家恭敬的送别,一切都很随意。
这边四个人出来,那边殿里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架打架。
只是皇帝一出来,宫妓就不会再露面了,除非有皇帝的命令。这是规矩。
就像皇帝可能哪天高兴了就把宫妓赐给哪个大臣,但是你不能在宫内的筵席上去调戏。那就是大不敬。
君臣四人从麟德殿出来,踩着积雪缓步而行,来到东北边的金銮殿,随行的大监早有吩咐,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茶汤点心还有热水。
几个人洗了洗脸,进入殿内吃茶。张军让工作人员给换了一杯热水。
“朕欲点延赏入相,张卿以为如何?”刚坐下,李适就问了张军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
张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晟,李晟端着茶粥在那看,好像在分析里面都放了什么。
“依节镇的判断,如实说来便是。”李勉吹了吹茶粥,美美的喝了一口,揪着胡子回味了一下。
“臣,是外臣,枉议诸相之事,怕是不妥吧?”张军不太想掺合这事儿。
“说来便是。”李适看了张军一眼。
张军舔了舔嘴唇,想了想点了一下头:“那,臣便依己之见枉作论之,是与不是,还请陛下,首相多有担待。”
李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张军说:“依某的所见所闻,私以为,魏国公历练丰富,政绩斐然,节制地方牧守有为,但却不适为相。
臣以为,巨唐不缺英才,陛下亦不缺良相,用人之道,不外乎知材适用,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增益其功。
据此,臣以为以魏国公为相,不若以魏国公掌户部更宜,正是魏国公之所长。”
其实三省六部的长官,理论来说都是宰相,但宰相也分高低,也就是话语权的问题。李适说的为相,那就肯定不是普通宰相了,大概率也是首辅之类。
但是张军真的是不认为张延赏能干好这个工作,历史上也说明了这一点。
他是个妥妥的辅助型人才,是干实事的料,但是你让他高高在上面做一些框架性的工作,那就不是他的能力可以支撑起来的了。
胸襟和大局观不够。
“郑国公如何?”李适又问了一句。
“郑国公……”张军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李适会突然拿这件事情来询问自己,按理说,这是皇帝和首相李勉的权力圈儿,是重大事务,怎么可能容别人,尤其是一个外臣来给什么意见?
但偏偏就是这么随意的问出来了。
“臣对郑国公不甚了解,但依以往诸事行判,以郑魏二国公相较,臣推郑国公。
臣以为中官至三省诸部监,外官及各道府州,均已不适因功循赏或以资历背景论断,都应因才适用而进行选择。
便以郑魏二国公而论,魏国公以臣之见,长处为实务理政,更适辅助之职,而首相,首辅等,均需眼界胸襟,需有统御大局之魄力。”
李晟全程一另事不关己不搭不理的样子,在那津津有味的吃茶粥,李勉看了他一眼,垂目思索。
李适眨了眨眼睛,又问:“张卿急于还府,可是因为尚结赞?”
“尚结赞此次无声无息,掩大军于鸣沙,手控安乐与东皋兰,却是来意不明……某以为还需三思而行。”
李勉劝了张军一句:“军力不明,来意不明,五军不明其三,又正逢冬月酷寒,不妨待明年春暖时分再为行事稳妥一些。”
“节镇可探得那尚结赞是在安乐还是东皋兰?”李晟问了张军一句。
“丰安城。”张军回了李晟一句,反问李勉:“我等不明其意,他等可知我等之意?我等不明其军事军力,他等可明知我之军事军力?
冬日酷寒,非我军之酷寒,彼军也需受困,两两相减,并无任何变化,可是我等却可以掌握出其不意,何必等待春暖花开?
彼时两两相加,某以为情势并不会对我军有利,徒增伤亡罢了。再则说来,某也并不是必须要打,但不能不动。”
张军的意思很明白,不是一定要打一仗,但不能没有行动。
要动起来,做好打的准备,这样就能出其不意,掌握战场的主动,也可以逼迫尚结赞露出来意,或者暴露他的军力布置。
这样的天气确实不适合冷兵器战争,风雪严寒对这个时代的运输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漫长的补给线是吐蕃大唐共同的问题。
事实上凤翔军队现在已经可以说脱离了这个时代的冷兵器范畴,但这事儿不能明说。
相对来说,单纯就说补给,同样的军力,凤翔军起码能比其他部队少一半的运输量……刀枪箭支这些都用不到。
凤翔用得着出同样的军力吗?完全用不着啊。
李适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张卿以为,李卿欲归军武,此事如何?”
张军又看了李晟一眼,没想到这件事李晟已经和皇帝谈过了。
“臣大喜。”张军实话实说:“若行军部,马帅与李郡王不可或缺,乃臣之期盼。”
“军部当如何开衙?”李勉问了一声。
“以臣之见,陛下为帅,马帅居副掌总,李郡王居次行守,臣居次主攻伐,戴郡王居次行训练,兵部归拢后勤诸事,可行。”
“于何处开府?”
“若行军政二部,军政当分置开府,互无干扰,陛下左右操执。至于于何处开府,便看陛下方便,并无不同。”
张军的意思很明白,军部设在哪里都无所谓,而且自己只负责打仗,守家和后勤这些都可以交给皇帝来决断。
到时候部队统一整训后会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张军手里的主战部队,一部分是李晟手里的守卫部队。
这样一分配,可以说守卫,后勤,学院都握在皇帝手里,大家都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张军自己只要控制主战部队就完全可以了,以后这支部队对其他方面的依赖会越来越小,完全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第341章 赐府悬爵
张军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长安城里一片寂静,只有皇城相近的坊中隐隐透出些许灯光。
长街上徼巡和彍骑不时的交错经过,远远的能看到外城门楼上的灯火通明。
家中大部分人,还有小娘子已经入睡,大娘子却还没歇息,而是在居堂等着他回来。
“为何不睡?”张军洗漱了一下进入房间,把大娘子抱到怀里询问。
“奴,奴奴想念郎君,想与郎君欢娱。”大娘子全身滚烫,抱着张军就开始不老实起来,情绪比较高昂。
张军伸手一探,早已是沟壑横流湿泞不堪了。
心里有疑问,但形势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良久,大娘子软瘫成了一团。
“娘子,却是为何呀?”虽然两个人秘室之中情趣不断琴瑟合鸣,大娘子也逐渐被开发了出来,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啊。
“郎君不知么?”
“何事?某不知啊。”
“今日飨食后,宫内来了人,陛下行赐。赐金银若干,食邑若干,兴化坊府宅一处,悬开国县子一名。
奴奴便,便,便有些难耐。郎君不喜么?”
“喜欢,如此甚好。”
张军把媳妇搂在怀里慢慢抚摸温存,心里在赞叹李适的手笔。不声不响的奖励就下来了,刚才在金銮殿中提都没提。
金银布帛都是小事儿,在兴化坊给了套房子,这奖励就相当重了,还悬置了一个开国县子的爵位。也难怪媳妇这么激动。
悬开国县子的意思,就是给老张家放一个空悬的子爵爵位在这里,只要以后两个人生个儿子,马上就能承袭了。
这份奖励不得不说,确实很大。
“郎君,明日可是还要进宫?”
“明日无事了,某还说明日便回了凤翔去。”
“那,明日郎君与奴奴一起去兴化坊可好?”
“好,那宅子便交给你……要这许多宅子,拿来何用?”
“自然是有用的。”
大娘子抱着自家相公心里那个美呀,女儿小小的就是郡君了,儿子还没有影儿就是子爵,就问谁家能比?
至于府宅,那自然是越多越好,这可是皇帝赐的,不是自家花钱买的,意义又不相同。
“兴化坊。”张军躺在那想了想,找到了兴化坊的位置:“娘子可知,此宅原为何人所住?”
“那大监说,是前任租庸使府,奴奴不识得。”
“租庸使?”张军愣了一下。
李适这会儿已经把税制改成了两税法,租庸使这个职务事实上已经没有了。
而大唐的最后一任租庸使刘震全家都被德宗砍了脑袋。是他的房子?这李适的手笔,有点巨啊,都不能用大来形容。
租庸使是干什么的呢?
总税务官,负责收拢察验天下财物。也就是全天下,不管是交上来的税收,还是贡上来的宝贝,都要经他的手过一遍才能入库上册。
有想法了没有?对,这其实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土豪,光明正大的从皇帝身上薅羊毛的官儿。
捡校尚书租庸使刘震,可是大大的有名。
“可叫人过去了么?”听到是刘震的房子,张军问了大娘子一句。
“嗯,已命紫蕊带了仆众和近卫去了。郎君不是不关心么?不要恼了今日紫蕊不在就是。”
张军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敦伦的时候紫蕊没在床边侍候。
张军不禁有点汗颜,自己这是坠落了么?从刚开始的无法接受抗拒到现在竟然都不知道床边有没有人有几个人了。
大唐的官贵人家的那种奢华腐败程度,可以说是历代最高的。
和宋代完全是打肿脸充胖子,用全国的饥无餐眠无榻来供养国都的骄奢**,支付官员的高昂工资福利完全不一样。
大唐的奢华完全是因为国家的富足强大。
这个腐败,可不是现代的那个意思,指的是腐女的那个腐,败家的那个败。
就像刚刚张军和大娘子敦伦,红蕊和紫蕊会一直扶侍在床边,是真的扶和侍,是要参与的。
擦洗,挑豆,调琴,擦拭,助力,助攻,或者替代,要眼到手到心到,不能有一点马虎,甚至不能让两人感到稍微一点的异处。
这就是功夫。
张军刚开始是坚决不要的,但这会儿就是这么个规矩,你不让她在这侍候那就是要逼她们去死一样……
最后双方各让一步,床边只能站一个人。
像皇帝行房,屋子里有一群宫人在伺候,其他亲王大臣也差不多,十几二十人围着参观喊加油都是寻常之事。
而且还是男女混合的。
张军有些羞恼,探手在大娘子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把大娘子打的嘤咛一声就紧紧的贴了过来,磨磨蹭蹭的想要张军去抚慰她,却又不肯说出来。
又过了半晌,粗重的喘息随着一阵子压抑的颤音终于停了下来。
张军拦住了要唤人的大娘子,自己跨下床来摸着黑去取了水盆等物。屋子里烧着火墙,到是感觉不到寒冷。
一边侍候已经软成一团烂肉的大娘子,张军想到了女儿。
“紫蕊不在,清禅谁来陪着的?”
“有小婢陪侍着的,都是后堂老人,郎君不必牵挂。”
大娘子也看不清张军的脸,但听得出张军不是在生气。还是伸出手来去张军脸上摸了摸,却忘了手上尚有阴湿。
张军也不在意,反而很喜欢这个味道:“嗯,以后还是要有专人才好,清禅胆子小了些。”
“郎君不知,清禅却是悄悄的和奴奴说,喜欢长安,不喜回到凤翔去了,只是怕耶耶不许。”
“嗯?”张军愣了一下,三两下把大娘子的秘处擦干净了,手也不去管它,上床来把大娘子搂过来:“清禅为何不喜凤翔了?”
大娘子动了动身子,往张军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边府内有闹街,有吃食杂耍,清禅自然就喜欢些。
凤翔府上太过安静了些。
这几日清禅每日要去闹街周转,还识了两个仆侍家中的小儿,到是相处的好,每日里欢快的很,怕也是有些留连。”
这是交到小朋友了。张军笑了笑:“到是好事,平日里孤独了些。可查过了是哪家的?”
“是,已经查过了,都是府上的老人家,一户是洗衣娘,一户却是卤郎。”这个老人家指的不是年纪。
张军抚摸着大娘子光滑柔软的手伴,想了想说:“便把这两户调配去凤翔吧,好生安置,也好让清禅有个玩伴。却不是伴当。”
大娘明白张军的意思,应了一声,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张军府上的各类侍婢家仆家臣私户,加起来也是有好几千人的。
这些人一部分负责侍候张军一家人的起居坐卧,一部分搞后勤,清洁扫除修整,还有农户,专门种地。
其他像是铁匠,竹匠,木匠,石匠,腌咸菜的,卤肉的,唱歌跳舞的,织布缝补的……不一而足,可以说就是一个小社会。
而在凤翔就不一样,凤翔张军的农庄是在城外,城内府中因为是官府衙宅,一大半都是办公场所,除了一座后花园便没什么了。
府中的侍婢是不许成家的,如果要嫁人得申请,得到批准后也就算辞去了侍婢的身份,少有离府,大多是换成别的工作。
这是为了保持侍婢们身体的纯洁性,免得主人开二手车。
所以那边府内人就少,自然也就没什么孩童能和清禅玩耍。
大娘子其实并不理解郎君为什么不许清禅找伴当,但也不会反驳。
张军主要是感觉伴当有些残忍,夺去了孩子和父母的天伦之乐,而且他耽心这样,会使伴当形成扭曲的人格,隐患太大。
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的,不得不防。
反正就是陪伴嘛,把这两个孩子全家都接过凤翔去,在府上安排个工作,几个孩子就在一起玩呗。
身份这东西张军又不在意。
第342章 租庸使府
这一夜大娘子都没怎么消停,拽着张军行了好几次。
第二天一早起来,张军就感觉自己的大腰子有些空虚,走路都有些浮飘了,耍了好一会儿大槊才感觉实在了点儿。
他到是明白大娘子的心态,这不是有了子爵爵位了嘛,这就有些急了,想快些弄出个儿子来。
可是这事儿,他是能急得的吗?越多越是不容易啊,可是又没法说明白。你给大娘子上堂生理课?
只好随她,等着这股子兴奋劲儿过去也就好了。
至于生不生儿子这事儿,张军没有任何的念想,生就生,不生就不生,无所谓,有个小棉袄就足够了。
昨夜紫蕊没在府上,张军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锻炼过了便轻手轻脚的去女儿的住房里看了一眼。
小丫头滚成一团正的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陪伴的侍婢挡在床边上防止小清禅滚下来,也正睡着。只是这光光溜溜的仰躺着,那一蓬黑燎粉齿却是让张军看个清清楚楚。
还挺好看的。
张军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扭头就走。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妥协,不能坠落……不过确实挺好看的呀。
本来准备今天就回转凤翔的,谁知李适又赐了一座府宅过来,那就走不上了,怎么也要过去转转看看心里有个数,而且有很多方面要安排。
可不是接过来过个户那么简单的。
虽说那府上折腾了这么一道,原来的主子被砍了头,但府内的家仆侍婢私户都还在,也是要随府一起过户过来的,总得安排。
张军知道那里,应该比自家在长安的这座宅子要小一些,估计一百多亩的样子。兴化坊是下坊,面积比张军这边的小不少。不过有宝贝。
长安城中的坊城主要分三种,上坊,中坊,下坊。
这个上中下并不指等级什么的,只是形容大小,上坊一千两百亩,中坊八百五十亩,下坊五百五十亩。
另有两市和兴庆宫不计在内,这三处都超过了一平方公里,接近两千亩。
东西市东西对衬,规制格局占地都是一模一样,一边是国际贸易,一边是国内批发。
市集和坊一样有围墙和大门,但里面并不是一个一马平川的正方型,而是再分成八门九块,还有流水和湖泊森林,地势也是高低起伏。
九大块的每一块大概在两百二十亩地左右,里面还有更具体的货品门类区分。东西两市,光是里面的主干道路就有二十多公里。
这么说吧,都在长安城内,但是住在曲池坊里面的人想去西市买点东西,一去一回得三四天时间……要住店。
所以一坊一城,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
等大小娘子都起了床,梳洗打扮好,吃了饭,一家人坐上马车去兴化坊。户部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唐代别看在我们眼里封建落后,但是公职人员都是上门办公的,而且又负责任又讲规矩,服务态度也一向不错。
当然了,这是上层面,下面到坊里乡间的,肯定就不太一样。
主要是官府公职人员就到县,再往下是乡绅族老们在管理,官府事实上是跟着背黑锅的。这些乡绅族老能把人性的恶发挥到极致。
坊里还要稍微好一点,必竟是在城市里,乡间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政令根本就达不到的地方。
所以县令才会被叫做土皇帝。一县之令,这个县就相当于他的私人花园,可以为所欲为。
两座府邸之间相距并不算远,按现在的话来说,大概有三公里多四公里不到的样子,马车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主要是空旷,不堵车。
即使中途遇到其他人家的车辆,除开亲王和公主,都需要给张军让路。而普通百姓见到马车需要站到路边等候,这就大大方便了行车。
贱户和僧尼是不能走到大路上来的,有罪,而且不论在哪里,贱户和僧人都要避官,就是要把自己藏起来才行,要不然也是有罪。
就和商人不能与官员同席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事实上,执行的并不严格,尤其是在下面州县。
租庸使虽然在历史上声名不显,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职务,但确确实实是重臣,是大员。
刘家的府邸也是在坊墙上开大门的,只是没有附甲之臣的府邸那么有气势。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城门洞,乌头坊门,两盏风灯。
坊墙上没有城楼,只是在内侧加了一道女墙以防窥探。
户部的官员,紫蕊和府上的管事,刘府原来的管事等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张军的车驾便前迎几步,在路右施礼。
路右为迎,路左为送,是这个时候的礼制,其实也是交通规则。
张军没有骑马,陪着媳妇女儿坐马车过来的。
距众人还有五六步马车停住,张军跳了下来,先把大娘子扶下车,再把小清禅往怀里一抱,这才大步走了过来。
“见过太保(郎君)。”
“不用多礼。”张军抬头看了看乌头坊门。
小清禅凑在耶耶的耳边悄声询问:“耶耶,这是哪里?”
“这里以后也是我们家呀,又多了一座房子,好不好?”
小清禅眨着大眼睛看了看大门,小脑袋摇了摇,搂往张军的脖子:“不好,清禅不要。”
“为什么?”张军有点没理解女儿的意思。
“房子多了便要分出去,大家在一起才好。”
原来是小丫头嫌家里冷清了。
房子需要人打理,房子多了人手就要分开。
没想到小丫头才这么大,已经懂得这些事情了,看来小姑娘确实也是孤独了,关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和所有变化,并且还能总结。
主要就是往外派人就总要从大娘子身边抽人担任管事,都是小姑娘熟悉的。这个时代车马慢,一走就是许久许久也不能相见了。
虽然那些被外派出去的都会很开心,成为一方主事,但从小姑娘的角度来说就不是那么美妙,因为总要离别和想念。
张军在女儿脸上亲了亲:“好,以后耶耶不再要房子了,也不让娘娘再向外派人,好不好?”
“好。”小清禅使劲的点了点头。
大娘子在一旁听着郎君和自家郡君的对话哭笑不得,嗔怪的瞪了一眼。
户部主事和张军见礼,带着张军浏览了一下府弟主宅,交了敕书官文,张军签字画押,就完成了这座宅子的过户手续,告辞走了。
这是张军在长安获得的第二座职务住宅了,第一套是原来侍御使凤翔司马那套,已经交还了户部。
现在住的那套是张军自己家买的,不算。
不过赐宅和职务分配的住宅还是有区别的,就是不会因为职务变动或者辞官退休什么的而变化,不用交还。
算是私人的财产。
大唐很多官员其实都是没有房子的,住的都是职务用房,也可以理解成宿舍,只是规格和大小有点夸张。
有一些是因为职务变动频繁,随时准备迁家,还有一些就是单纯的穷,买不起。
不过大多数还是不想买,没有那个念头,宿舍住着又不用交租,不舒服吗?等老了退休回老家就是了。
反到是民间商人买房子的最多,也最喜欢买房子。
底层老百姓是不需要买房的,国家按人头给地,良口一丁一亩,贱口五丁一亩,一个三口之家就是三亩地,相当豪华了。
打发走户部的官员,紫蕊便过来汇报工作。这才是大头。
“娘子,郎君,通府户三百又六十五,丁口千六百七十三人,童叟三百有六。府藉仆婢合七百又二十一,内府婢百六十二人。
内府堂七座,合百二十一间,外府宅六百六十三座,未曾详细。
有厩,场,院,坊,曲市各一,仓,库若干,私酿一处,田亩林池未曾计数,山丘也还未察看。”
紫蕊是昨天接到敕书才带人过来的,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了这么多事,已经相当厉害了。
而且她的处理方式也很有效,先是弄清楚府上人丁户数以及老人和孩子的数量,再查清私藉奴藉,然后就是内外府的房子。
田亩林池山丘这些本来就是次要的,又跑不掉。
和张军升平坊的房子地势基本平缓不同,这边的地势正处在山梁和丘谷上,有点立体,内府处于低缓处,山丘上树木比较多。
唐代的达官贵人喜欢建寺院,也喜欢搞山地公园,长安城内利用地势修建的山地公园有上百个,寺庙就更多了,而且还不收门票,大家可以随意进出游览。
当然,你得有那个身份。
紧挨着升平坊的新昌坊就是长安城内最著名的山地公园之一了,由太平公主奠基,先后几位王爷修造,可以俯视长安城十二街区。
杜甫,白居易,李商隐等都给这个公园题过诗,先后好几代皇帝也曾经在这里登高望远。
尤其李商隐,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塬。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个名句就是诞生在这里的。
所以不要把大唐长安城想像成一马平川整整齐齐的城池。不是。
长安十二时辰很多细节都做的很好,但就是把长安城拍成了平面,这个错误太大了。
想一想,一个坊东西就是一公里,怎么可能是平的?又不像现代有大型机械。
唐长安从南向北是六道山谷六条河,六个塬坡,太极宫在最低点。
南高北低,东高西低,南北势差一百二十多米,东西势差七十多米,路都是起起伏伏的大斜坡。
前面说过,就算在同一个坊里也是有山有河有谷有田有树林的。必竟就算下坊也有五百五十多亩呢,三分之一平方公里。
上坊就不用说了,自身就是一平方公里。
东市西市更不是我们想像的热闹繁华的集市,那就是一座城中城,城中又有城,也是有山谷有平原有原始森林的。
进府仍然要乘车,靠脚走是不可能的,那想把整个内外府走一遍估计得一天,怕是都不够。
张军直接去看仓和库。
紫蕊做事很稳妥,过来第一时间就安排近卫对这里进行了封锁了,并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排查,限制出入。
仓和库不是一回事儿,仓可以理解为可食用,粮仓酒仓肉(油)仓这些,库则是不可食用,像布库,器库,金银珠宝物件等等。
很多现代词汇都差不多是这样形成的,原本都是各有含义。
事实上随着历史更迭,我们不断退化的不只是身体,技艺,还有语言和本能。
“府中诸人可有察验?”
“回郎君,仓库诸人均在此处,并无逃退,一应记录查验也并无闪失。”
张军点了点头,感觉老刘家这群家仆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战乱就偷东西逃跑,还在老老实实的工作。
仓库没有损失,那其他方面就无所谓了。
张军又去看了看刘府的私酿,也就是私人酿酒坊,不过有点失望,也不比绿蚁新培酒好过多少,根本没什么用,到是可以改造一下。
张军草草巡视了一圈,就令人把刘家的私藉佃户什么的都叫了出来,汇集在操场上。一千多口子,站的密密麻麻的,都带着忐忑的神色。
像这种主家犯罪杀头的,一般家中奴仆都没什么好下场,后来者一般都不会再继续使用他们,不是发卖了,就是驱逐。
发卖的还好一点,不管如何还有个讨生活的地方,哪怕苦一点。但是驱逐那就是让他们去死。
这些人都没有官方户藉,出了府连贱藉都不如,官府不管,分地无望,连找工作都没人要。
别看都是府内的奴仆佃户,但也有相应制度,也是有主事管事的,甚至还有乡正。
“外府一应奴仆,三日内可自定行止。
思去者,我家郎君允尔等官藉,可至管事处登记。
愿留府中者,可自行推举诸部主事,近几日可行旧事,等待安排。”
张军并不准备把所有人都留下,想走的他不会阻拦,并且会为他们变更户藉,好让他们出了府也有落脚谋生的基础。
想留下来的他当然也不会拒绝,不过会重新进行考核安排。
包括外府的规划也会重新命人来做过,奴仆都会换成私藉,并重新给他们建造屋舍。
私藉虽然不是官方户口,但也是脱离了奴藉贱藉的,对等良口。对这些人来说,那也是一步登天了。
当然这和张军的地位有关,换个爵位职务低的官员就不一定。
外府的事情初步处理了一下,大家这才进到内府。也是就后宅,主人家生活起居的范围。
同样,仓,库是头等事务,然后是其他重要区域,还有物资什么的。
第343章 伸冤改藉
内府的仆婢比外府高级,接触到的事物也比外府那些人要多要杂,自然眼界和心眼也就不一样,就有人趁乱偷跑,还有窃了财物私奔的。
这在这个时代,是要斩头的重罪。
别看唐代没有手机电话网络通信,也没有遍布各处的监控,但是想追踪抓人其实比现代要简单的多。
除非你已经跑出几千里之外隐姓埋名了。
也就是说,全看上面或者仇家较不较这个真儿,是不是舍得这份花销和付出。
那些流放的人为什么不跑?跑不掉的。
但张军并没有打算追讨拿人什么的,原来和自己又没有任何关系。
内府的人要比外府少的多,七百二十一个人,其中侍婢一百六十二。这比张军府里可是多了不止一倍,真特么豪奢。
要知道虽然这些人是奴仆,但也是要按月发工资的,尤其侍婢的工资还挺高的。
张军同样叫人把这些人集结起来,告诉他们三天内自由选择是留用还是出府,出府的给官藉,给遣散费用。
这些人的户口其实特别好办,只要府上给出具证明文书就行了,谁也不会刁难。
“若有私情的,也可在三日内坦白,我家郎君允尔等通婚,可自定行止,三日内即往不咎,若是隐瞒,三日后便是家法。”
大府上的奴仆侍婢相互间有私情其实很正常,也很难阻止,必竟男欢女爱嘛,但这事儿属于重罪,抓到就是打死。
张军想着不如就成全了他们。
至于那一百六十二个侍婢就没这么简单了,要由专门的婆子挨个去检查身体,是不是有病的,是不是破了身,有无异味等等,都要登记在册。
这个即使张军不想搞也不行,是规矩。
“莫如,也与他人相同,若有思去者便与些钱财放出府去吧,我家也不需要如此多的侍婢。”张军和大娘子商量。
“侍婢也是凡人,也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以某之意,府内的侍婢可以改为礼聘,定下时限即可,可随时请辞或申退。
其为人子女,亦可自由为人妻母,这是天伦,亦是谋阴德之事。”
大娘子考虑了良久,才同意可在到年龄后自由请辞,也可请婚配,但不同意礼聘。
那样的话张府会成为上层社会的笑柄的。
而且在内宅侍应的婢女,必须是完壁良人,也不能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这条底线大娘子也没有退让。
内府是大娘子的地盘,就算是张军也不能强行难为让她做什么。这是律法决定的。
张军到是没感觉什么,改变总要一点一点来,慢慢的潜移默化。
最后一百六十二个侍婢,遣散了七十多个,有年纪偏大的,但基本上都是因为被男人疏通过的原因。
张军安排给她们办了良藉,给了些财物,有家的回家,没有家的便去凤翔安置。
凤翔现在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人,女子也是不可缺少的,都能给她们一个安稳的生活。
又有十几个壮着胆子表示想留在府里,但是想去外府的,都是心有所属但不敢越雷池的那种,张军也都给了成全。
最后剩下七十三个,个个年轻貌美枝条高挑,还都是完壁之身体味宜人的。
张军感觉太特么多了,留这么多人干什么呀?
大娘子可不管这些,一一做了安排。
其实是张军想多了,这么大个府邸,人少了还真不行。你总不能在内宅安排几十个大汉吧?
等大娘子做为女主人完成了接收安排的一应工作,张军下令清查田亩林地,把外府全部推倒重建,内府这边也有相应改动,只保留了几处闲堂。
所有物资财物都运去凤翔,这边只保留了足够的生活物资以供府内人员消耗。
小清禅也找到了玩物,刘家养着不少骆驼,这是小清禅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的东西。而且还有几匹小崽儿,不像老畜那么酸臭。
张军之所以要把整个宅院重新规划重新建筑,一方面是为了利用率,美观,另一方面嘛,那就是财物了。
老刘当初逃跑的时候可是没少埋东西。即使现在张军已经没有那么缺钱了,但东西埋在土里也浪费不是,挖出来摆着也好看嘛。
他又不能直接令人去挖,而且他也不知道太具体的埋宝地点,只好采用了这么一招。
几十驼啊,刘震几十年租庸使积攒下来的宝贝和财富。
其实那些东西在张军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吧,不过在这个时候那就是了不得的。当然,到了后世那更了不得。
大多也就是些金器银具珠宝,什么黄金酒杯,黄金盘碗,古玉宝钱。
在这个府上,张军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任何人敢发出疑问或者阳奉阴违,更没人敢打听原因。
话说回来,就算是没有宝贝,这座府宅也是要推倒重建的,全是夯土房子,只有内府有几处砖木结构的堂室,有两栋小楼。
堂,室,房,屋在这会儿意义完全不同,各有所指。
堂是居中居正,是主人使用的房子,是府里最高最大的,室是指堂后的女眷居处,所以正妻也叫正室,还有侧室。
房,是指室两侧面向庭院的房子,也就是东西厢,是妾或者嫡子的居所,后来和室相混。所以又有大房,二房这样的称呼。
而屋,是指有顶的帐子,或者用布围起来的空间,也指房顶,后来被指代用来给客人居住的临时房间,也就是客房。
而外府,包括内外府的间墙,就全是夯土结构了,这玩艺儿风吹雨淋的就会自然损坏,每年都要修补。
甚至奴仆里还有挖土为房,或以木为蓬,住地窖或者窝棚的。
同样是家仆家奴,那也有高低贵贱,也有盘剥欺凌,甚至更为严重。
处理好内府的事情……其实张军并不想掺合,但是不行,他得一个一个看过去,不喜欢的要挑出来。
其他的王官贵族甚至要侍婢们一个一个光溜溜的等着主人挑选,上下左右都要细细的捏摸查看。张军实在是干不出来。
其实也不用张军挑,能被刘震留在内府的,那身材模样基本上就不会差,只要把头发打开和脸一起洗干净了,张军就能接受。
张军让紫蕊着人带着近卫去外府,通告所有奴仆私户,想要留下来的,要他们相互检举恶行,推举主事。
近卫就守在外府大堂前接受冤诉。
这个时代没有人敢诬告,一旦查明是要反坐的,也就是你告别人杀人,那一旦证明是诬告,那你就会被判杀人,直接问斩。
反正你诬告的是什么刑罚,你自己就得到什么结果,只有从重没有减轻。
这就是大唐律法公正的一面。
只不过平时这些奴仆私户是没有机会告官的,有什么事情甚至主人家都不知道,就被处理掉了。死几个人都不算事儿。
可怜官绅院中井,累累白骨知几何。说的就是这种奴仆侍婢的阴暗人生。
“我家郎君宽宏仁厚,愿为尔等屈张,只限三日,过时不候,若有冤屈恶报尽可诉来,三日后便做罢了,权当无事。可听清楚了?
不管何人,所因何事,凡侍强凌弱冤屈者皆可报来,有郎君为尔等做主。
三日后,便由大家共举新任主事,旧人旧职全部作罢,若多人受举则众者得,听清楚了吧?”
“参军,坊间旧事可能作数?”
“本坊么?”
“是。”
“道来便是,某替你交予郎君,由郎君取舍。”
有一就有二,很快,这边就围上一不少人,一个一个排着队告状。就是告状。
什么事儿都有,打人的,占地的,强买强卖,霸凌妻女的,克扣晌钱粮末的。
总共就是五百多户,有冤的总是少数,一个下午也就登记差不多了,到是那些被告的咬牙瞪眼的瞧着,又来找参军哭诉。
这会儿他们自身难保,也属于可怜无助的人,还哪里有平日的威风。
第二天张军就断了大半天的案。有些事情一看就知,有一些还是要求证一下,多方参考。
不过都不难,这个时代的人相比后世,那真是全体道德楷模一样,很好盘问。
除去要离府的,张军斩了两个人,但祸不及家,没动他们的家人,只是和另外一些罪不至死的一起驱逐出府。
这些驱逐的就有点惨了,张军也不会好心的帮他们办理户口。自生自灭吧。
然后留下来的这些人统一改为私户,不再分奴藉贱藉,让大家一起推选各部主事,重新分配工作。一时间通府大喜。
等张军宣布拆府重建,户户有房,现场哭成了一片。
第344章 何人能敌?
预想的日期,足足耽搁了五日。
刘震的府宅终于处理好了,张军留了一队近卫在这里,由紫蕊推举的侍婢在这边管事,由府中私户共同推举的各部主事协同。
府里的私户也没有全部留下,而是经过挑选和原来府中的调混了一下,免得生事。
安排好了一切,张军一家带着小清禅新交的小朋友那两户人家一起,乘车返回凤翔。
这边的推倒重建张军就不用看着了,也没那时间。
至于挖出来的宝贝也不怕被人贪墨,没有哪个敢,又跑不掉。
回程并没有直接回奔凤翔,而是在盩厔打了个站,去军官学院看了看老戴。
张军有些事情要和老戴商量一下,同时也确认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这老头原本今年可就死了,张军希望能改变历史。
他现在需要人手支持。书院可是重中之重啊,是二十年大计。
如今朝中诸事大多他都不必理会,李适已经被藩镇折磨了一圈儿,现在眼见着覆藩在望,边疆军务也回到正轨,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对他搞事情。
这种状态至少可以保持到西域和辽东重归大唐以后,不过那时候也就差不多进入拓土开疆的局面了,他仍然不用耽心。
至于朝中诸老,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是个靠拳头的时代,文化人之间的那点龌龊对他毫无影响,也没有几个人敢打他的主意。
而且和明宋完全不同,大唐有自己的自信,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他们的眼睛都是朝外的,还不像明宋那样完全内卷。
这是个可以做事的时代,蝇营狗苟不是没有,但大多只是个例,也多是发生在文化人之间。
……
旧历还未去,田野里的积雪已经在消融,把大地弄的像春天的野狗一样,黑一块白一块肿一块的,斑斑驳驳。
这几年气温一直是偏高的,长安周近已经不太下大雪,后面甚至一连几年就不下雪,引起了蝗灾。
正是梅花开的季节,一路上总能看到这里一团那里一簇的,惊艳着这个荒凉的世界。
小清禅鼓着小脸儿,双手支着下巴躺在软榻上面,无聊的透过掀起一角的绵帘看着马车外面的景色。
她的两个新交的小朋友拘谨的端坐在一边。
大娘子在后厢,正挑着帘子做女工,一边不时的看一眼女儿。
轿厢里的炭炉散发着浓浓的热量。
张军骑在马上,跟在马车边上行走。
不是他不想坐车,而是骑马这东西必须时常磨练,免得荒废了,以后他在马背上的时间会很长很长。
而且战马也是需要时时骑乘的,也算是相互之间的一种相处方式,只有人马合一,才能在战场上肆意纵横。
骑熟了的战马和主人之间可以说心意相通,根本无须刻意控制,它自会通过主人的双腿和重心调整自己的姿态还有速度。
最关键的是,长时间不骑马,大腿上的茧子就会软化消褪,再骑马需要重新遭一回罪,那个滋味可是不好受。
至于腿型不是这个时候应该考虑的事情,而且可以通过平时的运动来调整。
“耶耶。”
“嗯,在这。”
“耶耶,为什么清禅不能下车?”小家伙几次想下车去外面玩,都被大娘子教育了,所以才闷闷不乐。
“道路泥泞,而且我们在赶路,娘娘不也是在车上的么?等到了盩厔就好了。”
“可是清禅想骑马。”
张军看了看女儿眼巴巴的小眼神儿笑起来,但还是摇了摇头:“外面风大,没看还有雪么?若是病了要喝药,饭也吃不下。”
“耶耶为什么不怕?”
“耶耶是成人,已经习惯了,皮肉要厚些。”
“清禅也想成人。”
“嗯,平时好生吃饭,多多运动,慢慢就长大了。”
张军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长长的车队一眼看不到边,从展动的各色旗帜能看得出军将们的骑列很是整齐,连绵数里。
小旗官背插五色角旗随在张军侧后,和武怀表靠在一起,两个人年纪都不大,这会儿正笑嘻嘻的分食烤薯。
这东西还是张军闲着没事鼓捣出来的,没想到还挺受欢迎。还真是万物皆可烤。
“耶耶,要何时才到盩厔?”
“快了,你玩耍一会儿就到了。”张军笑着安慰小清禅。
这孩子从张军来了以后,渐渐的越来越外放好动,已经有朝着假小子方向发展的可能了,不过张军并不感觉如何,孩子本就应该活泼些才好。
他希望孩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没必要非得要从小规训成大家闺秀的模样。
“喝。”武怀表突然喝了一声,纵马越过张军向前奔去,小旗官也一带马疆,靠到张军身侧,以便及时传递张军的命令。
张军抬头看向前方,到是没有惊慌。
京畿周围这会儿风平浪静一派祥合,周边的匪类路霸村贼已经被凤翔军以拉练为名扫荡了多次,早就散尽了,现在可以说路上连个拿刀的都没有。
虽然凤翔一府的辖境只到眉州,但事实上整个京畿都在凤翔军的实名控制之下。
从陇关大散关向东到盩厔,包括武功都是实际管辖境,再往东到长春宫,往北一直到延州都是凤翔的控制区。
只有咸阳城以及长安以南子午道至蓝田县境一带,才是禁军的地盘。华州和潼关是神策军驻防。
这边的同州潼关两防御史已经名存实亡。
同州张军交给了昭义军李抱真,李抱真忠孝勇武,昭义军镇守有功,从无劣迹,张军也不好直接把人家收编,要等皇帝的决断。
但东征回来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李适好像把昭义军给忘了,一直没什么表示。
张军到是不急,无所谓的事情,到是李抱真私下表示凭张军宣调,愿为羽翼。
张军到没有怀疑李适在针对自己,而是感觉李适在防范河东。
现在天下最大的军事势力是凤翔。
但张军对李适不设防备,态度也相当明确,让进京就进京,还请皇帝莅临指导,又请命皇家陆军,对皇子公主也不戒备,李适是放心的。
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河东。
李怀光覆灭以后,河东河中合二为一,北东南三方据恒山中条太行吕梁诸山脉地利,西以蒲州黄河口眺望京畿。
虽然马燧向来忠勇屡立大功,李适对他也是百般荣宠,但张军并不认为李适特别信任马燧,要不然就不会存在贞元三年的罢却兵权。
当然,马燧自己也是有问题,他竟然和吐蕃讲诚信讲感情,有点不可理解。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辛秘,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武怀表这会儿表现的相当英勇,呼喝了一声提醒张军注意之后,单骑匹马一直冲到了前军。
原来是迎面来了军马,看旌旗足有两营兵力。
张军坐在马上笑着摇了摇头,到是大娘子略感不安,援窗往前面看了看:“郎君。”
“无事,安心就是。”
听张军说无事,大娘子便放心的坐了回去。
在她心里,自家郎君是天下第一勇士,最厉害的男人,他说无事那就肯定无事。
确实无事,是戴休颜率着军官学院的师生前来迎接。
车队停下,戴休颜随着武怀表来到张军面前,二人在马上抱拳施礼相互问候。
张军打量了一下戴休颜,面色红润须发整洁,好像比原来还显胖了些,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看来日子过的相当司惬意舒心。
“到是有劳郡王相迎。”张军感觉这老头大抵今年是死不掉了,也是放下了心。
“何劳之有,应尽之意。节镇请进。”进这个字并没有入的意思,是向前。
戴休颜哈哈笑着,邀张军同行,还冲从车帘中钻出个小脑袋看热闹的小清禅挤了挤眼睛,把小清禅羞的哎呀一声缩了回去。
“劳师动众了,”张军看着排列整齐的学院师生,拉了戴休颜一下两人同行。
“平日也有行军操练,并不妨事。”老戴解释了一句:“亦并未影响功课,院中训练亦未中断。”
“如此甚好。学院操劳,辛苦郡王了,只是当下略有急迫,实在不能放松。待大事定就郡王再含饴享乐便是。”
张军含笑看了戴休颜一眼。李适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送给这老头好几十个优质宫妓,这是准备把老头累死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学习,学院的学生们已经有了很大的可见变化,军容整齐肃穆,身上透着一股子铁血的气息。
包括学院的老师们变化也是相当大的,他们本来也是一边学习一边再教训学生。
车队重新上路,学院的师生便做两路走在车队两侧,拥护着一路前行,由东门进入盩厔城。
盩厔城里外已经焕然一新,城墙城门都经过了修茸,主干道也做了加宽,宽阔的马路铺上了水泥。
坊墙民居都换成了砖瓦,只有大殿和寺庙没有动,保持着原貌,现在到是成了城内的风景。
张军抵达学院的时候,英烈塔一侧的小操场上正在训练。
有两个班的学员身着重甲,举着用木头刻的枪形瞄着操场一侧的木靶中心不动,枪口上还吊着块石头。
另一边,着半甲的学员正在跑队列,轰轰的脚步声沉重又整齐,个个头上汗气蒸腾。
因为这个时代的军官要着甲,到是正好省了制作负重,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铁甲现在都沦落成了训练器械。
举枪训练所有人都要进行,有着严格的时间和标准规定,也是所有师生最不能理解的训练内容,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但又不敢反抗。
而且这个训练过程其实比跑步操枪要辛苦多了,身体负重静止,要保持木枪的水平和稳定。感觉上更像是刑罚。
和这一比,队列训练简直就是一种幸福。
张军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节镇,此种操练……确是为何?”戴休颜在一边问了出来:“满院师生均有不解,多有疑问,可老朽也无法做答。”
张军看了看操场一侧的木靶,都是三四公分厚的实木大板所制,有二十五块。
“叫他们散开。”张军用马鞭指了指咬牙坚持的师生们。
戴休颜招手唤过牙兵,很快在那举枪的师生们就解放了,一脸开心的整队,被带到一边站成队列,都在暗暗的活动着肩臂。酸疼啊。
“不要控制,要把血活开,动作大些无妨。”张军吩咐了一声,牙兵又跑过去安排。
这边的师生在活动着手臂,张军招过来武怀表:“唤二十五卫。”用马鞭指了指木靶。
武怀表一路小跑过去,从近卫营中叫了二十五人过来。
戴休颜看着这二十五人上下打量,主要是这身军服感觉有点帅气,而且还不明白功用,特别是身后的长木匣。
张军点了点头:“三连射。”
武怀表呼喝了一声,二十五个近卫马上排列就位,整齐的解下背上的木匣平放在地上,然后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杆乌黑无光的木柄长枪来。
快速熟练的检查了一下枪械,然后起立,上弹,瞄准一气呵成。
武怀表高高的举起右手:“注意……三连射。放。”
砰砰砰砰砰……蓝烟涌起,二十五杆枪的声音以毫秒之差汇集成了一声,就如旱地里猛然响了一声雷。
在一边看着的师生们被吓了一跳,紧紧的盯着这边不明所以。
近卫们快速的退膛上弹,再次瞄准。
砰,砰。三发过后,近卫举起右手示意结束,然后从枪管下抽出钢条通拭枪膛,再检查一遍步枪,入匣收起,重新负到背后。
“归队。”
二十五个近卫排成一队小跑着归队。戴休颜和一旁的师生们目光都盯在这二十五个近卫身上,有点不明所以,对这个长匣之物满满的好奇。
张军碰了戴休颜一下:“郡王,请看木靶。”
戴休颜愣了一下,扭头朝操场边上的木靶看了过去。
二十五块木靶有几块有些倾斜,但并没有其他变化。戴休颜没明白,奇怪的看了张军一眼。
“可取了来看。”张军笑了笑,摆手叫武怀表去。
必竟离着有七八十米,别说戴休颜老眼昏花,就是张军也看不清上面的弹孔。挺大的木板,这会儿的子弹又打不碎。
武怀表一路小跑过去,找了一块已经被冲击的倾斜的靶子摇了摇从土里拔出来,扛着跑了回来。
足有四公分厚的实木大板子上三个弹洞,前面还只是个小洞,背后已经炸开。
“这是?”戴休颜下意识的伸手在洞上摸了摸,手指被毛刺扎了一下。嘶……
“这便是日后凤翔军要装备的武器,三百五十步可洞重甲,无论人畜一击必杀。”
张军简洁的介绍了一下:“但需臂膀有力,举持稳定方可建功,故有此训练。”
没有目标的训练也有效果,但效果必定一般,如果给出一个明确的,令人神往的目标,那训练的结果就会令人惊喜。
最开始的时候虽然制定了这种训练课程,但是枪没搞出来,所以也就不能说什么,只能强制进行训练。
现在正好让近卫演示一下威力,来激发师生们的训练热情。
其实这枪目前来说还没有办法大量生产,就算是近卫团也没能全部换装。
不过好消息是,一些问题已经在爆发激情的工匠们努力之下得到了解决,火药也在紫阳观那几位化学家的努力下不断改善。
就像近卫用的子弹,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浓重的烟雾,而只是淡淡的蓝烟。
这次是石油立了功。
张军派了部队过去军管黑火油产地,经过一番努力已经可以少量开采……主要是这会儿的开采难度相当低,石油自己都冒出来了。
虽然酸纯度还有待提高,但张军已经相当满意了,起码有了像样的发射药,完成了后装。这就是倒推的强大之处。
现在近卫装备的这款步枪可以理解为德雷泽,但实际上比德雷泽要更先进一些,从后膛密闭到发射药,膛线都要更好。
说到这,张军要为这个时代的工匠匠师们举四个大拇指,太强大了,难怪说大唐是中古的颠峰,世界文明的奠基者。
“三百五十步洞重甲?”戴休颜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呼吸都急促了,手指上还在冒血呢全然不顾。
“是,其实还可更远些,只是人目力有限,再远就要失了准头,若是乱军到也无妨。”
戴休颜把被木刺扎伤的手指伸进嘴里舔了舔,呸的一声吐掉:“四百步杀敌……纵有快马钢甲又如何?又如何?哈哈哈哈……”
第345章 七镇防线
张军耽心的伸手在老戴的背上拍了拍:“郡王,还是给师生们解惑吧,稍后某与郡王详诉。”
他是真怕这老头一下子笑过去。
早知道就不直接演示了,先说说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无妨无妨,”戴休颜推开张军:“老朽此刻身心顺畅,五府通透,却是从来没有如此好过。”
他又伸手摸了摸靶子上的破洞,手都有些颤抖了:“好,大善,巨唐至此无敌矣,天下还有何人能阻?”
张军有点汗颜。这玩艺儿,不是万能的呀。
保密坊和紫阳观前前后后搞了这么长时间,上百人参与不断的试制,反复试验,连着几次重大突破,到这会儿也不过装备了一个战斗营。
现在虽然生产枪支问题不大了,但子弹还是个大问题。
在张军的指导下,凤翔保密坊已经在实验室里面相当快速的完成了另一个世界枪支从出现到定型的整个过程。
当然,这并不是张军有意为之,在现代受了太多的所谓历史学者的误导,对这个时代的技术,工匠和技能点有着太多的误判,所以才走了点弯路。
事实上,现代枪械的发展史,是一个从无到有的研发发现的过程,所以才会有不断的试探,不断的实验,摸索着向前。
而张军要做的实际是拿着成品倒推,试验的是工艺可以满足到哪一步,而不是必须顺着枪械发展史从头再来一遍。
事实证明,除了原料和手工操作影响产量,其他各个方面完全没有问题。
张军十分庆幸自己来了大唐,还是盛唐,虽然只是盛唐的尾巴。
如果再晚个几十百八年,或者到了宋以后,那就绝对是另外一副样子了。
唐末整个科技文明都发生了大崩溃,产生了巨大断层,别说钢,宋代的铁都得跑去和西夏学习请教。
还有火器。史书上虽然对宋代的火器有一些描述,但显然并不重视。事实上确实是不重视,宋代理学崛起,开始打击一切工业科技。
事实上宋代的时候,火器发展的最好的是我们一直当做野蛮人的,感觉只会放牧和抢掠的蒙古,也就是大元。
蒙古是西方火器发展的启蒙者,奠基人。
你以为成吉思汉靠什么跃马欧洲无敌于世界?靠射箭吗?真理在炮口之下是谁说的知道么?
但这句话被篡改成真理总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你就记住了。
现在限制张军的就是个产量问题。
但想解决产量问题就没那么容易了,目前还只能靠人工,靠增加工人数量……这东西也并不是没有上限的,对工匠的技术要求也相当高。
必竟人口基数摆在那里,在农耕的时代,一共能有多少工匠?
张军让武怀表把靶子拿去给学院师生们看,被戴休颜拉住了,戴休颜吩咐牙兵把武怀表扛过的靶子送回去复位。
然后老戴让学院老师把全院的学生们组织起来,去近距离参观那二十块靶板。
这边,老戴拉着张军的袖子把他拽到了办公室。也幸好这是个老头子,要不然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消息呢。
要知道男风在唐代并不盛行,会引来讥笑和歧视的,搞不好官位不保。
男风和**这事儿从周朝一直到近代都是官贵者们的小情趣儿,甚至在南北朝时期平民中也很流行。
什么龙阳啊,断袖啊,分桃啊,以欣赏的语言写在历史书上,是显摆的一种方式。
只有唐代不好此计,甚至还有点瞧不起。
大唐尚武勇,尚英雄,追求的是建功立业,而且女人的地位也比较高,风气开放,思想自由,很多东西自然就站不住了。
“此物此时尚不宜大肆宣扬。”进到办公室,没等老戴说什么,张军就先一步说话了,堵住了老戴的嘴。
戴休颜愕然,愣了有一会儿才扯着胡子发问:“为何?”
“某知晓郡王之意,此等利器确实可以说天下无敌矣,但将传诵出去,我巨唐士气顿时大涨,宵小者莫敢发声。”
戴休颜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么个意思。有了这种武器,他相信都不需要打,传扬出去逆藩贼国自然就老实了。
“此事原由有三。”张军比了比三根手指。
“其一,此物生产有限,极耗时日,需慢慢配装方可,不是短时日内能完成的。
其二,此物对将士的要求颇高,并非拿来即可操持,需不断的学习方可,这也是某建立学院的用意。
其三嘛,”张军握了握拳头:“某以为,我大唐的风气也该做一番改变了。
以前的大唐宽容,不以汉胡区分,不以种族异化,一视同仁,但也正因如此,四陲之地时常不稳,多发骚乱。
正因如此,方有安史之变,有各地藩镇割据,有回纥侵食土地,有吐蕃常犯边境,有西域诸国的左倾右顾。
某需要时间。
待学院师生完成学业入军中骨干,待此物可以列装全军,待某扫除诸地贼强稳定国土。
某不需要臣服,在某之视线所及之地,只有覆没,只有纳入。入者则生,臣者必死。”
戴休颜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看着张军半晌没有说话。
张军的话对老戴来说,冲击性有点大。
大唐虽然武勇,但向来宽宏,从来也没有说过顺者昌逆者亡的话,对异族多有仁厚提携,只要臣服就可以封国,自由且无拘无束的生活。
看看天下四百羁糜州,西域塞北那几十个都护府就知道了。
但老戴也不得不承认,张军说的对。正是因为大唐君臣的宽宏仁厚,才造成了后来一系列的动荡。
从安史以降,乱局几乎都是胡人胡将所为。大唐的胡人将军实在是有点多。
粟特,高句丽,铁勒,沙陀,突厥,回纥,靺鞨,奚,室韦,六诏,吐谷浑,还有九姓杂胡。
这些民族都和大唐打过仗,然后臣服融入,大唐对所有民族来者不拒,可以一起生活为官做将,而且不干扰他们的民族传统和特性。
还不止如此,大唐还允许所有的民族拥有自己的文化和土地,授以羁糜州,都护府,单于府等等身份,甚至封王封国。
鼎盛时期大唐有封国四百多个,直接导致的就是国度成为了全世界划分地盘的统一名词。这就是国家的起源哪。
这到不是大唐的首创,封国是周朝创造出来的诸候制度,所以才有了春秋战国诸候称霸赛,有了汉后三国,也才有了大唐后期的分崩离析。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古代都叫什么什么朝,而不叫国的原因。皇和帝才是统治者,国只是一个封号。
这种制度后来被西方模仿,有了教皇封国,这也是西方各国的起源。
历史上真正被大唐灭国的的民族只有寥寥几个,第一个就是高句丽。百济其实不算,是灭高句丽的时候顺手拍死的。
然后是突厥,再就是薛延陀。没了,其他民族都只是臣服。吐谷浑是被吐蕃灭掉的。
这几个国家各有死因,都是左次三番的晒脸,屡教不改,把大唐彻底激怒了。
当时灭了高句丽和百济之后,只在辽东半岛上的尖尖那地方有一点国土的新罗,覆灭可能也就是一个命令的事情,但大唐收兵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新罗的不断壮大,甚至反过来还想夺取整个东北的控制权。那地方的人在历史上就是以不要脸出尔反尔著称的。
“老朽,老矣。”呆了半晌,戴休颜吐出一股浊气,感叹了一声。张军的想法他无法判断对错功过,索性就此打住,不问不说也不听。
“郡王不老,郡王有大作用。”
张军笑着握了握戴休颜的小臂:“军官学院乃大唐陆军重中之重,一切皆须仰仗郡王,我只希望郡王爱惜身体,为我陆军训练英才。”
“节镇此言确是夸大了,”戴休颜笑着摇头:“老朽只是虚占其位,节镇所著功课老朽也是日以习之,领悟不断。”
张军有点受不得夸,脸上有些发热,摆手看向户外:“郡王莫要夸赞,增还需郡王等时时苛责,以免懈怠。”
张军召来戴休颜的卫兵,厨丁和侍婢,详细的过问了一下老戴的私生活状态,运动量,吃饭睡觉的情况这些。
总体来看老戴的身体状况尚好,没发现什么问题。想来是少了些征战的原因。张军的出现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张军这才放下心来,和老戴讨论了一下教学训练各方面的问题,对学院当下的教学训练情况做了检阅。
在每周例行的英烈塔祭奠仪式上,张军给全院师生做了讲话。
有近卫营的步枪表演在前,可以说全院师生的心灵都遭到了重创,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学院,对未来有了不一样的止标和憧憬。
张军讲的是家国,讲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理念,浅谈了一下战争,讲了一下大唐以外的世界,告诉他们,好好学习,以后带他们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去征服世界。
一番近两个时辰的演讲,把全院师生刺激的热血沸腾嗷嗷直叫,张军则挥一挥衣袖,带着媳妇女儿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经眉县到宝鸡,张军带着媳妇女儿顺路去了大散关,是视察,也是带着媳女闺女游玩散心。
安史之后,经过几十年的战乱,大唐周边的局势一变再变,失了大量的国土,原来的京畿六关,现在有三关都变成了边关,成为了守御吐蕃的前线。
张军现在的辖区,北起灵州南至剑南西川,七镇都和吐蕃接壤,陈仓关,陇关,泾州城,原州三城,灵州,都是防御吐蕃的重塞。
虽然他还没有接手山南西道和剑南两川,但敕诏已经下了,他已经是事实上的三镇节度。
李适这是把整个大唐和吐蕃的边界线都交到了他手上,不得不说倚重之意。
大散关是古关隘,是周朝散国的门户,是刘邦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里的重要地点,也是汉代抵御西羌的重要关卡。
汉代的时候还没有藏,而是羌人,而且是磨制石器的羌人。
城关离宝鸡城不到三十里,水泥车道已经修通,顺着姜水蜿延进入秦岭。
路上没有积雪,清扫的也很干净,虽然没有什么风光秀丽,但沿途山谷众多,到也有些情趣,反正小清禅瞪着大眼晴东瞅西看的挺开心。
张军之所以要转道来大散关,事关他后面的全部计划。
783年清水之盟,现任大唐皇帝李适同志承认了吐蕃的实际占领区,同意以现有边界做为两国的边界。
这直接导致大唐的防御进入紧急状态,失去了太多的地利优势。
张军的计划是先打南诏,封住吐蕃的南出口,然后从灵州发起攻击联络西域收复失土。
整个计划里有几个关键点,那就是已经成为边界防御关隘的陈仓,大散关,仙人关,飞仙关,金鸡关还有汉源城绝对不能有失。
这一线的关隘全部是只需牢牢防守,不让吐蕃越过一步即可。问题到是不大,冷兵器时代防守方本身就占便宜。
至于大渡城(泸定),张军考虑了之后感觉,并不适合做为防守的节点。
虽然两国约定大渡水为界,但大渡城和雅州之间相距太远,交通太难,补给不便,于是把防御放在了飞仙关。
如此一来,到时候只需要在雅州布置重军和后勤仓库,大度水一线就稳了。
而大散关,直接就是风翔的西南出入口,顺着姜水连接凤州至仙人关,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这个凤州(凤县)的情况和大渡城有点相似。
凤州以西两国以清水为边界,但只要大散仙人两关不失,凤州这地方就算丢了也没有任何关系。
它处在吐蕃,大散关,仙人关三方中间交界点上,且无险可守。吐蕃即使下了凤州城,也还是要打大散仙人两关。
所以大渡城和凤州城就成为了整个由北至南防线上面,被自己人和敌人两边同时放弃掉了的神奇城池。
一方根本不守,另一边肯定不打。
至于陈仓关以北,从陇关,泾州到庆州一线是进攻的门户。
大散关已经经过了重建。在原来的老城关外面一里,以钢筋混凝土结构重新筑起了一道新的关隘,和老城一起形成了一个瓮城的结构。
老城这边,在新城关筑好之后,也开始翻修,是按照原来的古建筑方法重建,用砖石包裹,加宽加厚。
为什么要按照古建方法重建呢?主要是张军对水泥钢筋这玩艺儿没有太大信心。
这东西见效快,建筑速度能提起来,坚固性各方面也没问题,但是持久性就不太能令人相信。
古城古屋可以千年不倒,风采依然,但是钢筋混凝土这玩艺儿……一百年能不能?
六百年老城岿然不动,修缮完工数月新墙轰然倒塌,千年铁狮越保护烂的越快,几百年老建筑装上避雷针天天被雷击……
所以张军如果不是追求速度,还是更相信这个时代的工匠技人。
钢筋混凝土有没有用?有,修路铺桥,建筑工事都是好东西,是战争和发展的好帮手。但是对于永久建筑来说,张军感觉还是算了。
再看吧。
第346章 神鸡凤凰
现在,整个大散关被新老两座关墙分成了两部分,前部是军事重地,后面是居民,后勤,也就是生活区。
新筑的关墙左右连接两山,高十余丈,宽六丈六尺,外面垂悬壁立,内面层层叠叠向东北方延绵半里有余,犹如挂在两侧山壁之上。
大散关是建在山上的,横断在驿道之上,锁在峰口最高处。
唐代以前的关隘基本上都是这么个造型,建在山上,可以有更好的视界,攻防都能借到地势之利。
也方便和其他兄弟单位之间用烽火或者旗语传递信号。
老关墙处于岭口最高处,原来就是一道厚十几米的夯土墙,单门洞,墙北两边坡上是兵营。
现在新墙一起,老关成了后方,在墙上可以俯视新墙以及两道关墙中间的全部区域,不只是守关将士的居住条件好了,防守空间增加了数倍。
而攻关的难度何止增长了十倍,后面的生活区包括依关生存的百姓也更加安全了。
张军抱着小清禅把整个关防看了一遍,一边给女儿讲这里是干什么的,这是为什么,那是为什么,如果敌人来了怎么样。
小清禅到是听的津津有味儿,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就是单纯的开心。
守将是经过轮训的凤翔老人,驻守在这里的军士有三分之一的凤翔老兵。张军看了看大家的居住饮食,关心慰问了一下。
因为是冬季,这边的物资不算是太充足,这是时代的问题,不是工作问题。
张军检查指导了一下关隘工作,听了守将和参谋的工作报告,看了一遍预演,这才放心的离开。
又去陈仓关站了一脚,于第二天午后返回凤翔。
以凤翔军现在的战斗力,在防守这一块,张军基本上不是太耽心,视查一圈也不是为了安心,而是鼓舞士气慰问军士。
回到府内,给小清禅的两个小朋友家里安排了住处,再给她们的父母调配了工作。
两个妈妈白天带着孩子来内府缝补,晚上下了工带着孩子回家。两个爸爸在外府听差。可以说完全改变了生活轨迹。
小清禅终于有了玩伴,不再是孤孤单单的小姑娘了,进了府就喳喳叫着带她的小朋友去看小马,给她们讲西园的滚滚盼盼果果一家。
府上和外院耕种劳作等事情有大娘子带着红蕊紫蕊安排调度,张军一头扎在了工作里。
张军没有坐在舒服的办公室里召见下属听汇报的习惯,他更喜欢亲自到现场去看去摸,亲眼看看情况,和工匠们聊几句。
做为一个又红又专的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他清楚的知道脱离群众是大忌,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到时候具体工作无法了解不说,下属会抱团把你当成傻子,只让你听到他们想让你听的,看到他们想让你看的。
历史血淋淋的证明,无数的公司企业,王朝势力都是垮在了老板的办公室里,懒惰和被吹捧起来的盲目自大摧毁一切。
鸡的屁和报表只不过是一场豪华的骗局,就像袁克定的那张报纸。
而这张报纸会向上传递九层……整个世界都难以自控的虚幻了起来,变成每一层想变成的样子。
……
张军用了几天的时间把凤翔各个单位坊作走了一遍,到一线了解了一下情况,这才回来看报告阅文件,同时召各坊主事来商议。
现在凤翔的工坊已经形成了两个作业区,一个是依靠在雍水,千水畔的水力作业区,二一个就是处在新城中轴线上的坊寨。
而农业和民生的水力设施全部集中在老城东湖以北的诸水沿岸。
凤翔不缺水,不缺大河,这是老天爷最好的礼物,让张军的很多想法都能轻松实现。要知道虽然这会儿的长安城号称八水环抱,但事实上是缺水的。
在张军的规划下,城东东湖以北为民生区,城西是工业区,并沿凤凰三泉至东湖,在原来护城河的基础上建水带公苑,对所有居民开放。
搞公园这事儿古来有之,从囿到苑再到园,划定一个区域任草木和鸟兽自生自育,筑土垒台埋石建亭以供欣赏游乐。
随着不断的发展,也从皇家独占,到官贵私人营造,再扩展到城建之中,成为城市规划建造的一个组成部分。
而城南包括南城(天兴县城)整个都是军事区,军事管制区和保密区,辖城北二十里的玄武营区。也就是演武营。
因为演武营据山而建,有地名玄武,李应右就给题了个玄武营的大号。也是图个坚不可摧的口彩,张军自然不可能反对。
经过一年多的营造修建,整个新府城的规划已经基本实现,整体布局基本完成,包括城内外屋舍田亩的重新分配工作都已经完成。
这还得感谢战乱。
大量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凤翔来的流氓和军属,使凤翔府有了大量的劳动力,这些人为了建造家园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流氓,失去田地和住所流亡他乡的百姓。
流氓带来的不只是普通劳动力,还有大量的工匠和兵源,这就是新凤翔发展的基石。
“报。郎君,别驾来访。”
“请进便是,高别驾何须通报?”张军放下笔捏了捏鼻梁:“别驾也是,太也虚伪。”
高庆笑着走了进来,冲张军抱拳施礼:“某可不认郎君点评,上下有别,礼之所在。”
张军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无须客套。”
其实张军一直对高庆的来历有些兴趣,但两个人相处的还不错,高庆这个人很中庸,不争不抢的心态特别好。
他把张军安排的工作处理的井井有条,和李应右刘承旨配合的也很有一种默契,又不会僭越,和他做同僚会感觉很舒服。
这可不是一句能力强就能概括的。
智商情商能力家教阅历学识缺一不可。
而且别驾这个官职,在当今的大唐可是很有些说头的。
这个职务始于前汉,为州刺史的从官,不是属官,地位并不比刺史低,因为和刺史行不同车,所以称为别驾。
唐代改别驾为长史,由从官变成了属官,是州府的二把手,权力很大,后又以郡丞为别驾,州不复设。
到了高宗时期,以皇族为别驾,行监视主官的权责。
肃宗代宗两朝基本上别驾已经是一个不常设的养老职务了,算是没什么实际权力的虚衔。
所以高庆的这个别驾的来历就颇有点值得琢磨,说是皇族吧,他又姓高,而且他还是实职。
现在凤翔府的三驾马车,李应右掌军备,刘承旨掌民户,高庆掌商赋,这其中刘承旨和高庆感觉都有点神秘。
不过大家合作相处的都还不错,张军也就懒得去挖什么秘辛。
“可是打扰郎君了?”高庆坐下看了看张军办公桌上有些凌乱的文件资料。
“未曾。”张军摇了摇头:“只是此次进京堆积了些,并无大事,花些时日罢了,看得某头晕眼花,正好歇歇。
别驾有事但说便是。”
“郎君得陛下青眼,重事必有依赖,此为大喜,辛苦些也属常事。”高庆恭维了一句。
“若论逢迎之事,别驾远有不及,还是说正事吧。”张军笑着拍了拍桌子:“且不如帮我签阅公文。”
他是别驾,确实有代替张军签阅公文的资格和权力,地位还在李应右长史之上。
“职下不敢。”高庆笑着拱了拱手:“本府物产流通已入正轨,职下依郎君之册布置妥当,但有一事,还须郎君定夺。”
“嗯?”张军松开捏动鼻梁的手看了高庆一眼:“何事?”
高庆负责的是凤翔府商赋,主要就是把凤翔诸坊的产品销售出去,在长安和周边诸州开设商铺或者办事处,
然后从各地采办货物运回凤翔和长安二销。这会儿的生意并不都是现金,很多时候是以物易物的,需要二销来回笼资金。
另外就是商税的征收。国家规定的各项民税由刘承旨那边负责,高庆负责商税,兼着凤翔境内的商业管理。
“郎君可知柳林秦饮?”
张军点点头,但没明白高庆说的是什么意思。
凤翔是古雍州,这里在历史上相当出名,少典氏在这里娶于有蟜氏,生下了后来大名鼎鼎的黄,炎二帝。
这里还是老秦的发迹之地,汉唐诸朝的帝居之地。
古来贵泽之地,各种传说就相当相当多,另外,就是酿酒的多。酒在唐代以前可是帝王官贵的专属饮料。
高庆给张军普及了一下凤翔的酿酒历史和现状。
凤翔的酒坊有点多,贞观以降在官署有备案的就超过了四十三坊,集中在凤翔城西北一带,以柳林为中心,距凤翔老城有十五里左右。
凤翔老城并不是方方正正的城池,而是像一只头部向西的老母鸡,乍着翅膀那种,东湖就处在鸡尾……史书上说这是一只凤凰的造型。
鸡嘴的位置就处在三眼凤凰泉,仿佛要去喝水。
传说正是看到了凤凰喝水才造起了这座城……反正这玩艺儿就是听一听,谁也无法考证,反正凤翔的名称确实是这么来的。
原来叫雍县,是古雍州的治所。
唐玄宗就愿意干这种事儿,陈仓改宝鸡,说是他看到了神鸡,雍县改凤翔,又是他看到了凤凰……为什么不是那只神鸡过来喝的水呢?
……
事实上,我国古代是禁酒的,这事儿能倒推到大禹时代。
第一部文字版禁酒令是西周的《酒诰》,一直到唐宋元明,各朝各代都有禁酒的诏告政策。原因就是这玩艺儿要用粮食。
到了大唐,李渊建国的第一道诏令就是重申禁酒:以谷贵禁关内屠配。
但事实上没人当回事儿,特别是太宗时期,国力大盛,虽有禁酒政策,但实际上民间是随便酿造随便销售,随便喝。
天下酒坊多如星斗,甚至还催生了酒馆这么个生意出来。这就是饭店的前身了。
什么绿蚁新培酒,红泥小火炉,什么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什么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
虽然大多写的是果酒,葡萄酒,但好酒(白酒)还是粮食所酿,卖的特别贵。
到了当今德宗陛下,禁酒令仍然还在生效期,民间和官府也仍然在酿造销售……唐代盛饮,酒是一种全民性饮料,天天都要喝。
然后国家因为打仗就缺钱了,杨炎推行了两税法,其中就包含了榷酒制度。也就是官酿官卖,想喝酒就只能去官府买。
但事实上这事儿禁不住,偷偷生产销售的到处都是,像酒馆都是前店后厂的。
高庆来找张军说的就是凤翔酿酒业的事情。
各行各业都梳理的差不多了,酿酒业还有酒馆这事儿高庆有点拿不太准。
如果说遵照榷酤,那所有的酒坊酒馆都要查处,统一交给良酝署钦办,如果不按政策来保持现状,那又会流失一大块税赋收入。
关键是高庆耽心这一点会成为以后中官们攻击张军的理论依据,这事儿还是挺重要的,一参一个准儿。
凤翔如今在整个大唐各道府之中,简直像黑夜里的明灯一样耀眼,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看着。
这会儿张军的风头正盛,所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等到战争彻底结束,国内恢复过元气,可以想像来自各方面的攻击指责会达到一个什么程度。
像烧砖冶钢武器制作什么的,还可以找借口拖掩过去,但私酿是肯定不行的,这是国家税务大事,性质不同。
榷酤就是国家专卖的意思。
张军没想到高庆说的是这事儿。
想了想,张军说:“莫不如,就以榷酤吧,此事不好狡狎,榷酤就是。你回去后,寻良酿司说话,将酿坊均以号牌。
以果、米区分,行单双牌证,各行其事。
凡酿坊,以规模产量论,少数者令其兼并,以品质论,污浊酸寡者令其整改,统以凤翔酿号之即可。
凡所酿诸酒均由商署统一收购发卖,各坊从中取份即可。不可委屈各处。”
说白了就是各自按标准生产,官府统一收购销售。
第347章 十日试训
张军前面就成立了良酿司,用来管理府内的酿酒事业,但也只是管理官酿坊,没有涉及到民间私坊。
这会儿张军的意思就是把私坊全部归扰起来,统一管理统一标准,统一发卖。
只要他们不私下的售贩,就不算违反榷酤的法令,同时张军也嘱咐高庆不要委屈了这些私坊,买卖要公平些。
统一生产标准和品牌是必须的事情,如果生产规模和产品质量上不能达到标准,那也就只好兼并取谛,这没什么可说的。
张军取过纸笔,给高庆简单的讲了一下统一品牌营销各方面的道理和好处。
凤翔酿,就是张军给统一销售定下的名称,品牌。以后凤翔出来的美酒都叫这名字了,分为果酒和白酒两种。
酿坊以号牌记账,果酒为单号,米酒为双号,也就是一厂三厂五厂这种是生产果酒的,二厂四厂六厂这种是生产米酒的。
蒸馏酒是零号工厂,也叫总厂。
产量少的坊作要合并增加规模,品质低的坊作要整改指导,让酒的品质提升上来,做不到就关闭封厂。
酒馆,酤酒角做为商署下面的直接零售商存在,然后就是大宗批发。良酿司做为发放号牌,管理酒坊工艺质量的部门。
以产量计算各坊在商品中的所占比例,商署这边回款后统一结算。
提产量,抓质量,打品牌。
这会儿整个大唐的酿酒业都处在低质期,因为官办嘛,好不好喝就是那么回事儿,没人在意,卖多卖少也没人在意。
张军就是让高庆好好整治,趁着这个时机去占领市场。这可都是小钱钱哪。
凤翔现在虽然不缺钱,但养着几十万军队,还在不断研发新装备,钱不怕多,越多越好,正需要开辟各种长久稳定的财源。
“受教了,郎君妙计。”高庆听懂了整个计划,虽然对什么品质啊品牌呀还不能一下子理解,但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就够了。
他把张军勾画的纸张小心的收了起来叠好放入怀中,准备回去了再好好琢磨琢磨。
“诸坊所出均可如此操作,以凤翔造统一即可。”
高庆点头应了下来,已经有了腹稿。
这个年头并不用耽心品牌被人假冒,连烧一块砖都是带着防伪标记的,需要做的就是质量管控,还有销售渠道的建立。
送走了高庆,张军又看了会儿公文,把去京城这几个月耽误的事情大致略了一遍,这才让武怀表着人去唤王如意。
王如意又升官了,现在是玄武营区兼保密坊的军事主官,师级,授中郎将,邑一百。
玄武营区可不是仅仅负责秘研武器的试验,同时还担负着新军种的试验性训练,各种装备的实战训练这些。
王如意要负责管理营区安排监督日常守卫训练,要安排协助保密坊进行各种试验,还要负责营区和保密坊的安全保密工作。
这还不止,另外,他还要负责新军制的编排训练工作,负责组建试验性部队以及开展训练。
炮团,雷营,风营,步枪营,山地营,突击营,侦察营,骑步营,张军写了很多小册子,王如意就只管按着册子编练。
这里面有一些不一定就能实用,不一定就能达到成军的条件。
不过张军也没想的那么美好,反正闲着也闲着,打三杆子试试呗,好不好也有个概念,打下一点基础,以后需要的时候不用现去抱佛脚。
像炮团,实际上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在模拟训练。
大炮和步枪不一样,难度要大的多,还在摸索试制阶段,即使是倒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之所以其他都是营,而炮是团,是因为这东西试制的种类有点多,都需要人来不断的实验。
像原来准备第一批安装到长安城头的守城炮,虽然粗笨,但已经可以用于实战了,可以用数量来堆补射速不足的问题。
经过和李适的协商,现在这批笨炮已经被决定先列装西部边防关隘,用钢筋水泥重新修筑的关墙完全可以承载守城炮的反坐力。
反而长安城现在的城墙不太能行,得重新搞一下,要不然一炮下去敌人怎么样不知道,城墙肯定得先塌了。
这东西的震动和后坐力那是相当给力的,夯土墙感觉挺结实,但承不了几下。
成吉思汗大军所向无敌攻城无数,不就是因为当时西方全部是夯土墙,甚至直接就是土墙,在火炮下完全不堪一击。
元代以后城墙全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进行砖石化,你以为是朝庭钱多烧的?不是,是咬着牙也得搞,火炮普及了。
清代禁火器其实也和这方面有关系,一个是怕汉人掌握大杀力武器,再一个就是这东西的附加成本太高,太花钱了。
现在保密坊在试制中的火炮有好几种,用现代术语来说,有加农炮,榴弹炮,迫击炮,火箭炮,多管火箭炮还有臼炮。
其实主要问题还是在炮弹上面,这个需要点时间来突破。
炮管炮身这一块基本上问题不大,工艺上的问题在大唐工匠面前都不算大问题,也就是产量上的高低。
这会儿的冶炼工艺早就进入到合金阶段了,大唐的兵器铠甲之所以威震天下,就是合金的成果。
白铜,砷银,铁铜,合金铜镜千年不腐,镍,锡,铅大量被应用,用酸工艺相当成熟。还有钱币。
工业基础是相当高的,远远超出我们的想像。只不过后来彻底断了层。
有了这样的基础,再加上张军的引导加成,其结果自然可以想像,进展神速。
张军现在有几大遗憾,没有烟,没有辣椒,没有电。烟草和辣椒已经派人去西南寻找了,但电还是没有办法解决。
发动机好造,但线圈现在搞不出来,也解决不了传输的问题。
很多东西不能相信历史书,现在所学习的历史实际上是西方人编撰的,扭曲歪曲编造的地方相当多。
很多东西并不是像历史书上所说的那样,比如西红杮,这东西是中国原产传到西方后再传回来的,就是现在叫圣女果的那种小杮子。
比如很多技术,习俗,文化文明事实上都是从我们传到西方去的,甚至很多是淘汰的。比如刀叉,宫庭餐饮礼仪(法意),比如生鱼片和抹茶。
烟草和辣椒,薯类也都是中国原产,这东西全世界到处都有,不存在谁传播谁,品种上有所交流属于正常现像。
还有棉花,葡萄……太多了。只是因为古时的交通问题,很多东西不普及,偏居一隅。
再说一遍,葡萄酒(红酒),蒸馏酒,奶酪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我们老祖宗享受的时候老外还在啃树皮呢。
‘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醍醐最上。’
在唐代奶酪就已经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了,讲究人吃的是醍醐,一边喝着精酿葡萄酒,相当惬意。
唐代喝酒就相当于现代人喝茶,后来因为禁酒,又有了茶叶,再加上酒醉人伤身,习惯也就慢慢改变了。
这个时候的人肯定不知道,在几千年以后,他们淘汰掉的东西会被自己的子孙崇拜回来,奉为高级,以模仿为荣。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杜甫
‘手中稀琥珀,舌上冷醍醐。’白居易
醍醐灌顶这个词儿可不是佛教用语,只是被他们借用了。
佛教的经文基本上都是在唐中到唐末这个时期编写出来的,大量引用了文学和道教的东西。
像刀叉,奶酪,牛排羊排,葡萄酒这些东西,大都是大唐的游商,胡商带到西方去的。
还有被大唐灭掉的东西突厥,大月氏。就是因为长途骑马,这些东西他们带着用着方便。
……
现在保密坊已经可以用于实战的炮,只有火箭炮,多管火箭炮和臼炮,其它大炮目前都只能打实心弹,而且太过笨重。
好在紫阳观化学小组那边比较给力,进展神速,已经初步搞定了子弹,张军相信炮弹也不会太远了,也等得起。
火箭炮这东西其实相当简单,完全就是民间鞭炮级的工艺进行一下升级,这东西历史上在唐末和宋代明代就已经大量被应用了。
二踢脚,钻天猴。明白了不?吐球玩过没?知不知道一窝蜂,神火飞鸦,火龙出水了解一下。
别听网上那些五毛们似是而非的胡说八道,在他们眼里高级的东西必须是西方传入,要不然就是胡扯,是夸大。
是体制和政治结构的问题,导致了科技的无奈,而不是说我们造不出来。
臼炮这东西就相当好理解了,这也是大炮求而不得的情况下,张军才想起来的东西。
不过经过试验以后,张军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会儿需要的不是大炮重炮,是臼炮啊。
工艺简单,操作简单易学,携带也算便利,最关键的是它对弹药的要求相当低,而且可以搞出来很多变种。
话说蒙古人扫荡世界的主武器其实就是初级臼炮。
这东西唯一的不足就是对后勤依赖太高,因为是前装,火药和弹药的携带运输都相当关键。
但是威力大,射程短那是和重炮相比,几百米乃至一公里的射程你管它叫短?在这个时代那就是神器,可以打击一切视程内的敌人。
而且威力是真的大,看看没良心炮的介绍就知道了。对付这个时代的步兵骑兵那简直就是屠杀,攻城就是在摧毁。
……
玄武营过来到张军的牧守府三十六里,令兵去玄武营寻王如意传令,王如意再骑马进城来到府衙,也不过就是两刻时。半小时。
王如意赶到的时候张军已经离了办公室,正在府西侧的操场上骑马。
战马总要骑着溜溜,让它跑一跑保持状态,但又不能跑太久累到。这玩艺儿那叫一个精贵。
这会儿的骑兵行军的时候都是不骑主战马的,怕累着,像后世战争中的骑兵,马都需要专门的卡车来拉着跑。
“郎君。”跟着近卫来到操场,王如意冲骑着马兜圈的张军喊了一声。
“王中郎。”武怀表假模假样的给王如意见礼,王如意抬脚就踹,被武怀表笑着躲开。
张军看到王如意了,但是并没有停,继续纵马又跑了几圈,让马见了汗,这才停下来,把马牵到一边亲自给它擦洗。
战马就亲昵的把大嘴往张军身上凑。
“郎君。”王如意和武怀表走过来,王如意拱手见礼。
“嗯,营中如何?”
“一切无碍。”
“炮营可能出战?”
炮团设了五个营,其实就是个架子,并不满员,只是把架子搭在这里,随时都可以补充兵员进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张军问的是炮营,不是炮团,指的是火箭炮和臼炮,这会叫短炮。士兵叫它矮坨子。
臼炮也分了好几种,最小的可以直接背负在战马上,或者短程由人扛着跑。
“雷营,风营,火箭营和短坨子随时可以拉出来,”王如意笑着禀报:“军士们早就研习得熟了,就憋着想出来打一打呢。”
“打仗,”张军拿着厚实的绵布慢慢擦拭着战马的身体:“可不是某个营团自身的事情,需要的是配合,是协同。”
“职下明白,”王如意说:“诸营皆为远战,又不能冲锋,及近则危,需与枪弓弩刀诸队联合,以遮蔽阻断击杀建功。
即能护卫常规军士安全,又靠常规军士护佑,须同心协力,缺一不可。”
这是张军一再强调的东西,手册上也有着重强调,怕的就是因为威力大而生骄枉,到时候就是一盘散沙。
“此话重要,要垂及下层军士才好。”张军点了点头,对王如意的表现感到满意,俯身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战马的蹄子,又用手试了试胯下。
战马被触及了弱处,有点紧张,快速的踱动四蹄要躲开,被张军笑着在大脸上拍了两下:“你都失了雄根,还有什么好羞臊的。”
战马冲着张军打了个响鼻。
“去找长史,调两个团出来拉到西园外,与诸营演练一下配合,”
张军看向王如意:“战术手册都要背熟了,和诸营之间磨合一下,等待命令。这次……,可叫风营,山地与炮营出动。”
“山地?”王如意想了想:“那便唤火箭营与短炮?”
“可以。”张军点了点头:“此次,以威吓与杀伤为主,需破城,需应对骑兵,需大面积快速杀伤。
你来调配吧,做来某看。给你十日,若能满意,此次出征便允了你去。”
王如意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也红了,鼻息粗重起来:“郎君便看了就是,如意必会使郎君满意。”
“好,有信心便好,那便去吧。……声动须小些,所有参员附保密令。”
“诺。”王如意用力捶了捶右胸,发出澎澎的声音。
武怀表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怀表负责居中勾连。”张军轻手轻脚的给大马梳理毛发:“切记要多看多思,不明之处多向如意请教。”
“诺。”武怀表应了一声,冲王如意拱了拱手:“那便请王中郎多加指教了。”
“武兄客气。”王如意虚情假意的回了一礼。
第348章 旌旗猎猎
给了十天时间给王如意去调配磨合部队,让武怀表跟着学习,张军自己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便来了保密坊。
这次出征的目标就是驻扎在沙城的尚结赞。
吐蕃缺人口,缺正规兵力,两万兵马在大唐还不至于引起多大的声音,但是在吐蕃已经有点伤筋动骨了。
而且这会儿各国之间的边防像筛子一样,细作侦骑可以说大摇大摆的你来我往,尚结赞不会不知道论莽罗衣和这两万部队的情况。
估计连已经死了多少人都一清二楚。
再加上前面和李适的约定被李适和朝臣们拒绝了,吐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对于他们来说,石米就可成仇,何况这可是两万主力部队,还有一个皇族将军。
所以越是无声无息,就越是图谋甚大,只是猜不透这个尚结赞到底在图什么,在准备什么。
虽然张军大抵上有所猜测,但也并不敢确实。
关键是尚结赞带着大军驻扎不动,像来度假似的,侦骑也不敢靠的太近,所以打探不到具体的消息。
张军在长安这段时间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最后还是决定。不管他,干就完了。
管他想干什么图谋什么的,过去按倒捶一顿就完事了,正好这边修路还缺人手呢。
如果能把结赞那囊拎回来或者给干掉,那可就是相当美妙了。至于婆悉笼猎赞的反应张军完全不在意,他巴不得吐蕃和大唐全面开战。
婆悉笼猎赞的统治还有十几年,然后吐蕃会进入一个内乱期,从此开始衰败。
婆悉笼猎赞的传说很多,但最主要的有两种,一种是说他被人用毒箭射死了,另一种是说他辞职去专心礼佛。
但不管是哪种说法,他最终都消失在了吐蕃的皇位上。
他的继任者足之煎和菊之都是短命皇帝,一个被亲妈毒死,一个被和尚打死。他俩成功的挑起了吐蕃皇室和佛教还有官贵家族之间的矛盾。
到惹巴谨即位,吐蕃的大势已定,谁也无力回天了,只能一天一天的颓败下去。
可是张军不想等。如果有开战的机会,为什么还要等十几年?
这十几年带着大军去西边转转看看这个世界他不好吗?
只不过因为吐蕃地理位置太特么特殊攻打不易风险太大,外人很难适应上面的环境和气候,张军实在是不想带着部队冒这个险。
环境其实还没什么,这个时代的大唐不冷,吐蕃的气候也还没有像后世那么恶劣,一样的水美田丰,大片大片的草原。
恶劣的是高原反应,这个才是对高原下其他人族最大的恶意,让这个时代的,哪怕是大唐的军队也谈之色变,感觉吐蕃有上天回护。
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能理解莫名其妙的就难以呼吸,好像要把人憋死,突然的头晕脑胀浑身无力甚至发烧胡言乱语是怎么一回事情,只能当做上天的惩罚。
所以才造成了面对吐蕃全面防守的现状,任由吐蕃在外面跃马扬威不可一世,也就间接了纵容了回纥的态度……一旦对回纥动武,又耽心吐蕃在侧面下手。
于是就这么纠缠来纠结去,慢慢的,陇右没了,西域断了,大片的土地丢失了,包括东北三族和朝鲜半岛。
张军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但他知道没用。他没有办法和所有将士用科学的方法解释高原反应,也没有药物或者氧气瓶来给将士们解忧。
所以又能怎么样?所以才想了个笨招,把南诏拿下来把吐蕃的南大门堵住,慢慢熬死他。
但是如果有机会干他一把,张军肯定是不会放弃。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等?现在全天下特么谁有本事让老子等?
张军当然也不会盲目的以为自己,不,自己的大军就天下无敌了,所以才会不断的试训,不断的尝试,想找到一个更适合这个时代的方法。
对这次战斗他也并没有抱着一战定天下的想法,甚至没想过把吐蕃军队摧毁,全当是练兵了,这么好的练兵条件不用一下可惜了。
但是胜利的信心肯定是有的,跨时代的武器和战术,胜是必然的,就看怎么胜。
……
“郎君。”
“丈人。丈人不必每次都来应我,自行安排就好,免得因为我耽搁了事情。”
“郎君放心,老朽年纪大了,也只是动动嘴,到是不会耽搁。郎君里面请。”
“丈人谦逊了,正是身强力壮之时,何老之有。”
张军和韩老头商业互吹了几句,把臂往里面走。
虽然保密坊算是器作监的下属单位,但实际上韩老头并不受柳翊诰节制,只是由器作监管带后勤,老韩头是直接向张军负责的。
所以张军来这边,并没唤柳翊诰陪同。他管理的是外面的坊寨还有工业区。
保密坊里又多了一个区域,归紫阳观使用,实际上就是化学实验室,只是这会儿不能这么叫。
这些老道玩化学那真是天赋神通,对各种矿石材料的认知相当广谱,玩的贼溜,只是并没有化学的概念,对元素什么的也没有认知。
张军也写了一些小册子交给他们鼓捣,并没有说的太深,只是告诉他们一个方向,一些材料的配比,任由他们自由发挥,但要做好实验记录。
这些记录就会成为这个时代化学的启蒙知识了,会抄录下来编撰成为学堂的相关课本。
有了这些实验记录,张军再添些化学物理知识进去,就比较容易说的通,也更容易被理解。
数理化在这个时代还不用分家,混作一起学着,有用就行,慢慢再深入细分。
“数日后,某打算派出新军,去沙州寻一寻尚结赞的晦气,”
张军和韩监丞说了一下目的:“前有论莽罗衣两万主战军力,后有以功偿地之事作罢,尚结赞此次带着怨气而来。
其此次行为有些怪异,不声不响,只管在沙州掩藏,带了多少人马未知,意图未知,甚至兵力布署也未查探明白。
冬日里大军劳动本就艰难,探马侦骑更为不易,某也不忍让健儿们去舍命。
某左思右想,但也不能就这样任由结赞那囊在榻前安坐,于其等他计谋,不如就泰山压顶。
也正好趁此机会,让健儿们去体会一下新式的战斗,检验一下工坊的造作之功。冬日行军不易,却正适合新军活动。
只是,某内心还是存有不安,故此来寻丈人。”
韩监丞手捻胡须,想了想,点了点头,带着张军左转右拐的来到一处坊内,在门口签了押,带着张军走进去。
这里是秘3号坊作,其实就是子弹车间,包括步枪子弹,臼炮的炮弹底火,还有地雷的研制。
全手工作业。臼炮的炮弹其实就是个炸药包,里面放上铁钉蒺藜,或者石灰,或者是火磺,底火也是一个药包,用来发射。
现在工匠对于软木芯引信的时间控制已经十分纯熟了,说几个呼吸炸上下不会相差几秒钟。
子弹的工艺已经成熟了,匠工们据着案子低头操作,走的是半流水线的形式,速度也还算可以,现在差的只是火药的改进。
地雷相对来说就要简单容易的多,这会儿已经有了子弹雷,触发雷和跳雷,还有投掷包。
压发和绊发反而在这个时代不是那么好实现,正在试验。张军正在让紫阳观那边试验着做火柴,看能不能有点帮助。
还是缺人哪,缺可以上手的老道。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想做这些研究就太难了。
“若是从全天下征集善工的道人,丈人觉得如何?”
韩监丞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只怕不不能称郎君之意。
如今天下道人三分,隐匿深山一心向道者,游走四方寻道者,再一便是那身毒胡僧,此三者,召来不易。”
“游方道人如何不易?”
“郎君你想,即为游方,居所不定,如何相召?”
张军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摇头。是啊,隐居的肯定招不来,和尚要来也没用,游方的道人到是合适,只是该怎么召?
想了想,说:“还是发出公文吧,召天下善丹道人来此,哪怕百十人中有二三可用,也就不枉花费的功夫。
也可往天下诸观发布檄文,邀善丹者来紫阳观一游,通不通暂且一试吧。”
张军朝跟在身边的武怀表点了点头,示意他记录下来,回去就办。
韩监丞没再说什么,能干的道人多了对他这边是好事,他当然乐于见到。径直带着张军去查看产品库存。
在这个季节出征打仗,后勤是肯定跟不上的,只能让军士们尽量多的随身携带,张军过来看看库存弹药有多少也好心里有个数,好进行安排。
“地雷此次便不用了,此物利在防守,于攻击无益。短炮也只选轻便的,宜于行军。枪弹以五十发计,以此统计人数。”
韩监丞和武怀表把张军的话一一记下。
手雷这东西和特种箭支已经是保密坊的成熟产品了,生产了很多,不用计算。
“去看看蒸汽炉。”张军检点了一下需要的弹药心里有了计数,也就放下心来,让韩监丞带他去看蒸汽机实验室。
蒸汽炉已经差不多完善,这东西除了密封性并没有什么难度,难的是蒸汽的进一步应用。
看完蒸汽炉,张军又给了韩监丞一些自己简化出来的机械图纸,给蒸汽坊的匠作们上了一节大课,就讲蒸汽炉的应用。
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机构,滑阀配汽机构,调速机构和飞轮,轴承,导轨,传动的各种应用方式。
润滑这件事不用教,这个时代的匠作都懂,也精通,包括密封工艺。秦汉轴承轴瓦和计程润滑等工艺就已经普及了。
你让他们说原理可能不行,但实操个个都行。就和中药一样,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
十天的时间转眼即逝,张军算是过足了一把老师瘾。
另一边,王如意的新军协同训练结束了,过来找张军汇报结果。
中间张军去看过两次,中间每天也都有总结交到他这边来,对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
张军并没有过多的指点,而是让王如意和将官们自己找问题解决问题,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引导一下,这样印像才深刻。
打仗和搞机械制造可不一样,生搬硬套肯定是不行的,不是说你提供了办法就行得通。
就像大宋的赵匡义,根本就不会打仗,完全凭着自己的假想来胡搞,弄出了一套战阵战术,结果直接把腰杆子搞折了。
事实上这种人才是真的多,特别是网上,今天教你创业,明天教你致富,实际上他连家门都没出去过。
张军索性带着妻女还有小清禅的两个玩伴一起去了西园。
让王如意带着手下七个营长,在西园的沙盘室进行了一番讲演对战,也顺便熟悉一下沙州的地形地势。
张军也不言语,负手站在沙盘边上,就听着手下八个人分成两队来演示,听他们一边行军布阵一边争吵。
小清禅和两个小玩伴就在侍婢的陪侍下在门外不远处玩耍,大娘子来了这边就要处理内务,暂时没时间带孩子。
小清禅想去看猫熊一家,但张军怕多日未见发生什么危险,但没让她去。小丫头在生耶耶的闷气呢。
吵了整整一个下午,天都要黑了,也吵的差不多了,张军这才拦下几个人。
根据观察下来几个人的表现,张军拿着红蓝小旗一边演示一边讲解,针对每个人的特点和不足着重强调了一下。
其实还不错,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热武器战争,训练的时间也不长,能有目前这个状态张军已经很满意了。
经验和成长是需要鲜血来磨砺的,没有谁可以凭着理论和想法就战无不胜。
两日后,配属的辎重营押运着物资粮草器械马匹在指定时间到达。
在西园左近演练了十几天的新军七个营全体将士们,在歇息了一整天以后,整军集合,开始发放武器弹药。
张军也没搞什么誓师,任命王如意为司令员,武怀表为随军虞侯(负责侦察,警卫,军法),惠静寿为参谋长,就地成军。
将士们完成换装,装备好武器弹药,领了马匹就直接出发了,什么都没宣布也没解释。
张军也没说什么,抱着女儿一起把几员主将送到营门就站在那看着他们上马远去,看着猎猎旌旗开向北方。
武怀表还是第一次离开张军身边,特别不舍,还哭了,被张军照着屁股踢了两脚。
让武怀表参与这场战斗,一是练一练他,二是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必竟他算是代表着张军本身。再一个就是近卫营也要参战。
近卫营成军后一直是训练,还没有经历过实战,必须要见一见血。
步枪和火炮将第一次走上这个时代的战场,张军期待着他们带来的革命性的冲击,期待着大唐武力威嚇天下。
第349章 上兵伐谋
“耶耶,他等要去了哪里?”
“去打仗。”
“打仗是何物?”
“打仗就是……把欺辱我等的人打跑,报仇雪恨。”
“那要的,把他们打跑。耶耶,何人来欺辱我等了?清禅没有见到。”
“他们离的还远,大唐很大,很大很大,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欺辱子民,那里也是耶耶的地盘,要管的。”
“耶耶要管好多地方么?”小清禅伸着小手捧住张军的大脸,大眼睛盯在张军脸上:“是不是很是劳累?”
“只是公务繁多,到是算不得劳累,即是劳累,小清禅一笑便也好了。”
“是么?”小清禅就笑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未躲。她想让耶耶多快乐一些。
“当然,耶耶的小清禅这么一笑,耶耶便什么都好了,好的不得了。”
张军在女儿蛋清样的小脸上亲了亲,去颈窝里深嗅了两口,惹得小清禅歪着脖子嘻嘻咯咯的笑起来,小胳膊努力的想法张军的大脸推开。
大军以连为单位,一人双马或三马,随着旗号排着还算规整的队型陆续开拔。
前军早已经出发走得远了,王如意,惠静寿和武怀表三人带着中军和辎重,掌金角旞红五方旗帜,后面旆枿漫卷,号旗如海。
这里要说一句,军,师,团,营,旅,队,什(伙),伍,是自古就有的军队用词,不是现代人的专利。
西园这边距城十几里,周边的人家村户早就已经迁至城东去了,所以也没有人围观大军出征,军队就这样静悄悄的离开了凤翔。
张军没有等部队全部走完,上万大军想走完那得时间了。
等王如意他们几个的旗号走远,张军抱着小清禅又看了一会儿,也就转身回了营内。军营和西园是连在一处的,中间有便门相通。
“耶耶,有好多人。”
“嗯,都是大好健儿,是保护我们的。”
“清禅也想要那个旗子,好漂亮。”
“好,耶耶找人给你讨一面回来。不过也要看人家舍不舍得给,不能强求。”
“好……他会给的。哦?”
张军笑着没有回应。
小孩子即使再宠爱,也不能让她想要什么都可以轻松得到,那不是宠溺,那是在害她,总是要让她们知道,不是什么事都能如意的。
人性总是从小到大慢慢积累出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是小事,纵容的越多将来越是不可收拾。
无条件的宠溺纵容那不是爱,那是恨。
唐代人已经深知儿童教育的重要性了:‘养男不教,为人养奴;养女不教,不如养豚。’
爷俩有一句没一句的穿过已经空荡荡的大营,回到西园里面,清禅扭脸向那边看了一会儿,小嘴忽然一嘟,又有些不开心。
“还在生耶耶的气么?”张军笑着看了看女儿。小丫头其实闷气早就消散了,不过此情此景又想了起来,心里有些不顺而已。
但是小丫头还是点了点小脑袋瓜,带有期盼的看着耶耶。万一有惊喜呢?
小孩子其实是很会玩心机的,只是她们并没有这方面的主观意识。
“前几日不让你去看果果,是因为耶耶有正事要做耽搁不得,不是真的不让清禅去。”
张军在小清禅粉脸上亲了亲,低声给她解释:“猫熊必竟是兽,耶耶是怕清禅遇到危险,现在耶耶陪你过去可好?”
“好。”小清禅就瞬间开心起来,小脸上抑制不住的笑起来,然后小脑袋布灵布灵的左右转动着寻找什么。
“清禅要寻小小和自在同去。”
“好,便寻了小小和自在同去。”张军笑着应下来。小小和自在便是小清禅的两个小朋友。
唐代的女子是有正式名字的,但往往所取的名字就比较随心所欲,很多还会有佛道的禅味儿,就像小清禅的名字就比较常见。
小小和自在这样的名字还算是比较正常的,唐朝人给女儿起名常喜叠字,小小,果果,真真,爱爱,心心,等等。
敦煌文书里有大量记载。还有什么诸如pua术,私通术,绿帽焦虑和解梦种种,和现代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叠字,还有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名字,可能是因为男孩子的名字规矩太多吧,就在女孩子身上找到了发泄点。
像什么观自在,如心莲,丑丑,团团,毛毛,王王,粉粉,千光照,上无道,代宗喜儿。
要是再赶上了复姓,那就是慕容观自在,西门代宗喜儿。
还有叫金刚的,叫獠的,五六七八个字的名字也不稀奇。
侍女带着刘小小和张自在候在便门进来的曲折处一处屋子里,她们不能进入军营,但在此处闲混,等着小清禅回来。
屋子里烧着青炭,没有蒸香,暖炉上暖着水,桌上有糕点和樗蒲,两个小丫头正跪坐在榻上斗草。
“小小自在。”小清禅笑着挥手,蹬着小腿从张军身上下来,噔噔噔的跑了过去:“可是谁胜了么?”
斗花斗草是这个时候女孩子最常见的游戏,斗花便是寻花,这个要看季节,斗草就没那么多限制,只是寻草梗来较劲儿,看谁能把谁的勒断。
现代的小孩子基本上也都玩过这个游戏,而且已经不限于女孩子了。
“郎君。”几名侍女跪坐着给张军见礼,有点像跪拜。但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行礼。
张军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目光始终落在三个小娃娃身上。
这个时代的高级侍婢穿着相当清凉,其实不只是侍婢,是越高贵的人家的女人们,穿的就越清凉简单。
实在是因为越好的绢纱越是清透。普通人家是穿麻的,想透也透不出来。
‘胸前瑞雪灯斜照,薄罗衫子透肌肤。’
虽然张军已经是经过现代千锤百炼的老音逼,阅影无数体验过京东热不热,但还是不免会受些刺激。
三个小女娃凑到一起欢快的叽叽喳喳起来,小小和自在给小清禅讲她们方才的比斗,就一根细小的草梗,到像是手中有千军万马一样。
张军也不去催促,负手站在房门处,转头看向外面,脑中思想着这次出征的相关准备和信息,相关战斗安排。
多少他还是有些耽心的,这和实力无关。
他不去,并不是说有事没有时间,而是想给部下们历练的机会。
他不可能完成所有的战役和战斗,麾下将士们总得学会独立面对。这是必要的成长过程。
这会儿是冬天,越往北越冷,灵州那边已经是大雪封天银驰万里,对于这个时代的部队来说是特别不友好的。
不只是物资运输受影响,行军布阵也是万般艰难,战斗力会直线下降,直接打骨折。
所以这个时代的战争总在春时起,冬日结束,不管战果如何,都不约而同的偃旗息鼓,等待明年春天的到来。
从秋天开始边境上就开始相互开抢,抢粮抢人抢物资,准备过冬的同时想尽方法让对方过不好这个冬。
而到了冬季,就是小股部队的骚扰了,也是侦察的意思,顺手抢掠一番。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多抢一斗米,对方可能就会饿死一个人。
而这一切,都将在热武器面前化为泡影。
环境对热武器的影响微乎其微,除了物资运输上存在的困难以外,其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次出征于其说是征伐,不如说是练兵,如果顺手能干掉结赞那囊那当然更好,干不掉也没什么。
此役过后,大唐军毁灭式的,不受冬季影响的战斗方式和战斗力就会迅速传到逻些,传到哈喇巴拉哈逊王庭。
传到西域,葛罗禄,黠戛斯,骨利干,拔野古,室韦,靺鞨,渤海和新罗。这个年代游牧民族的信息传递要远快于中原汉地。
这才是张军的目的。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如果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可以少牺牲一些大唐健儿,少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
和逻些,哈喇巴拉哈逊王庭相比,其他地区并不是张军的主要目标,战争也不是对付他们的唯一手段。
至于苴咩城,那是必须摧毁的地方。
这会儿时间已经到了腊月底,离着新年也没有几天了,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元正假,就是从除夕的前三天开始放假,放到后三天,也就是初三日。
张军不用去长安,只需派个使者在大年初一去给皇帝拜个年就好,他现在考虑的就是打仗。
不仅是这场沙州的围剿,还有马上就要准备起来的南诏之征。也是他正式接手兴元府和剑南两川的时候。
第350章 除夕元正
过年在唐代已经是大事,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不只是官员放假七天,民间百姓也有各种庆贺的传统习俗。
这种事情属于内府事务,是不归张国管的,一切由自家大娘子带着侍婢们安排准备,张军只要等着吃饭走流程就行了。
几日时间转瞬即逝,元旦便到了。
唐代是没有春节这个说法的,不过到是有守岁,便是元旦,大年初一。
就是初一日子时‘除夕’,城内钟鼓齐鸣,烧爆竹,家族亲长团聚在一起,晚辈给长辈行礼,家中仆奴给主人行礼,恭祝‘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初一正日,家家户户都设着酒宴,邻居们相互拜年,走到谁家吃到谁家,这还有个专门的名目,叫“传座”。
长安宫中要在初一举行盛大的元日大朝会,京中凡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
诸道诸州,番部,汗帐,单于府,都护府,羁糜州,封国都要到场朝贺。这个可以派代表或者使者,但不来就是死罪。
大年初一的清晨,家中有子的人家会在院子里竖一根极高的旗杆,竿顶悬挂纸或布制长条型幡子,为孩子祈福。
这也就是现在日本还保留着的鲤鱼旗习俗。
家中每个人晨起第一餐要喝屠苏酒,或者椒柏酒,都是用中药熬煮的白酒,有趣的是要最小的幼童先喝,年纪最大的排在最后喝。
‘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饮酒。’
除了饮酒,还要吃五辛盘,吃胶牙饧和牢丸。五辛盘就是大蒜,小蒜,韭菜,芸薹和胡荽,牢丸就是水饺,连汤吃,还要加香菜。
还要把家中的旧损之物,包括衣帽鞋袜等等,在初一这天在庭院的正中间拢火烧掉。其实就是扔进烧爆竹的火堆里。
这时候还没有鞭炮,是真的烧竹子。虽然张军已经带着人搞出来了各种火药,但并没有制作鞭炮的打算。
这东西还是让它自然发展的好。
因为张军和大娘两口子都比较体恤宽宏,再加上年底之前通府的家奴家仆佃户侍婢都改成了私户,所以这个年牧守府过的是格外的喜庆热闹。
包括张军家在城外的别院,农庄,还有远在长安的两座府邸,上上下下一片欢腾,老人笑孩子闹,对新的一年都有了盼望。
大娘子也是喜气洋洋的,连给府上诸仆奴婢的新年喜钱都大方了许多。
这一年多,却是像入了离奇一样,恍如梦中,多有不真实的感觉,初时常常从梦中惊起,到后面又时时自梦中笑醒。
张军连升八级,大娘子国夫人加身,手上管着三府三院,别院农庄十数处,仆奴佃丁几千口,侍婢数百人,一呼百应。
初一日,各府院别院农庄商号的管事,本府的丁口奴婢,张军治下诸节度诸州使者齐集府内给张军和大娘子贺年。
直到这个时候,身着大娘子才犹如从梦中惊醒,那种一直盘旋在心头的不真实感彻底消失。
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是当朝一品沣国夫人,是三千里州府的主母。一种莫名的变化正在她身上发生,由内而外。
通府欢喜,只有咱们清禅小娘子颇为无奈,每天要穿上规制的朝服,像个小木偶一样随着娘娘和许多识都不识得的人对礼。
想去寻耶耶玩耍都求不来。生气。
小清禅自然不知道,张军其实比大娘子和她可要忙的多。
府内诸官,宫中来使,诸省诸部的慰问,手下诸州诸军的使者,都需要接待应对,一一安排。
好在对上,他只需要派出使者去恭贺皇帝陛下一个人。
同级的大员只需要着人持着名刺去府上拜望一下即可,而且也没有几个。
再就是李勉李晟李泌刘从一等人,因为亲近,都交给紫蕊那边安排,自然会置办妥当。
即使这样,数日下来,张军也只是感觉满身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好在也就是三日,初四,张军感觉自己解脱了。这三天过的到是像三年一般。
初四日,陪着娘子女儿用了小食,张军便匆匆到了南堂。
李应右,张良,孟保,孙福达几人与凤翔军内数位将军已经齐聚一堂,正在等候张军。
内侍省内侍大监,右神策护军中尉霍仙鸣同志一脸的乏态,萎缩在椅子上,正昏昏欲睡,被张军进来的脚步声惊醒,眯着眼看过来。
“大监怎的如此疲惫?”张军看了霍仙鸣一眼,笑着问了一句,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顺手从一边拽过地图来。
“节镇见笑。近几日省内公务甚多,又隔夜赶来,某已经连日未曾好生睡下了。”
霍仙鸣冲张军拱了拱手,一脸的无奈。
他和张军相熟,知晓张军的性子不必在意小节,故尔也就疲赖了些,也是真的劳累,恨不能马上找个大床就倒头睡下。
这几天元正假,全国各道府,京中官员都来朝中为皇帝陛下庆贺,最忙的其实就是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近人。
结果一天都没有休息,又快马加鞭的赶过凤翔来,确实是不容易。
“此是兵部王郎中,左员外。”
霍仙鸣给张军介绍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两人,打了个哈欠:“若是今日不急,某便告罪,有王郎中与左员外在此听议便是。”
王郎中和左员外两人拱手施揖,给张军见礼:“见过太保。”
“不用多礼,便如大监一般随意些就好,”张军点了点头:“郎中与员外到是面生,以后多有亲近。”
当然面生,他根本就没去过兵部,别说郎中和员外,侍郎他也不认识。
员外郎是从六品上职位,按现在的概念来说,可以理解为助理,实职后备干部。
尚书是一省的最高长官,一般会兼宰相,实际处理本部日常事务的是侍郎,郎中是侍郎的副手。郎中,即持侍郎一半的权责。
员外郎就是在正常职位以外所设的格外岗位,所以叫员外。辅佐侍郎或郎中工作。
若郎中或缺便由员外郎充顶上去,进入五品高级干部序列。呃……五品就相当于厅级,市长,员外郎就相当于市长助理。
霍仙鸣带着王郎中和左员外大过年的跑到凤翔来,是受张军相请。
年前发兵沙州,年后马上要开始接收一府两镇,准备出征南诏,张军的意思是让霍仙鸣带着他的神策军参与一下。
也是让他们看一看,熟悉一下新式战争,同时也是为了方便和朝中的沟通。
王郎中和左员外自然就是具体做事的,负责记录和信息传达,随时向朝中,向皇帝传递消息汇报情况。
大唐是有监军制度的,但没人敢往张军这里派人,于是张军就自己主动要求了一下。
第351章 南堂会议
张军自请监军并不是为了让皇帝放心免生疑窦。他也不在意这个。
他是为了更好的和皇帝保持信息上的传达还有事务上的沟通。让皇帝派人过来和自己派人过去能达到的结果完全不同。
再一个就是,虽然神策军如今已经实充了羽林禁军,但做为一支大唐帝国的老牌武装,这支完全由边军转化过来的部队战斗力相当强悍。
如果任由着他们自然发展下去,堕落成骄兵逸将,张军感觉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除去这个时代的军人劣性不说,这支军队是实打实为大唐流过血立过功的。
大唐边军和他们的父辈,家人,或者还有后人,在边疆一戍三十年,撕杀无数,铸就了大唐边防的铁血防线,悍卫着大唐的外交尊严。
可以说,正是西北边军的建立,才使大唐在军事上彻底压制了吐蕃。
这样一支外战外胜,内战内胜的雄军张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凤翔军缺老兵。
凤翔军的规模发展的太快了,快到原来的那点老兵就像撒到大湖里面的一把盐,这也是目前凤翔军最大的问题。
神策军目前虽然是北衙禁军主力,但其实就是在京畿周围养膘,简直是暴殄天物,如何不让张军眼馋?
神策军成军于754年。
天宝十三年七月十七,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河西节度使,御史大夫,西平郡王哥舒翰请立宁边、威胜、金天、武宁、耀武、天成、振威、神策八军。
神策军驻磨环川。
哥舒翰是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痛风病人,于757年被安庆绪囚杀。杨国忠是罪魁祸首。
759年,玄宗宣调西北边军入内平叛,神策军赴难中原参与安史之乱的战争。旋即磨环川被吐蕃侵占。
763年,吐蕃进犯长安,禁军崩溃,代宗跑到陕州,驻扎于此的神策军就开启了护驾模式,京师克平后,神策进驻禁中。
765年,吐蕃又又打过来了,有点杯弓蛇影的代宗皇帝下令神策军进驻宫苑,分左右两厢,正式成为天子禁军。
其实神策军自从回到中原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掌握在宦官手里的,德宗并不是先例,它的壮大也和宦官密不可分。
而且,事实上这会儿也并不叫左右神策军,而是叫神策左右厢,还不是正规禁军。
霍仙鸣和窦文场这会儿也还不是叫左右神策护军中尉,而是叫神策左右厢都知兵马使,要到796年才改官称。
历史上说,禁军之于宦官,自文场等始也。其实不是,只是文官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直气壮的借口乱扣的帽子。
这种事儿自唐中期开始,在宋代形成惯例,到明发扬光大,文化人逐渐掌握了控制舆论的真谛。比如毁写皇帝什么的。
神策军的发展壮大是在鱼朝恩掌控时期,鱼朝恩就是宦官。
而在此次任命神策左右厢都知兵马使之前,北衙左右禁旅已经是由窦文场在主持了。
从鱼朝恩到窦文场,两个人中间这段时期禁军到是不由宦官控制,结果是什么?
吃空晌,受贿贪腐,和京中权贵沆瀣一气,以京师沽贩之徒以填其阙。其人皆在市廛,结果泾源兵变,长安禁军竟然无兵可用。
这也是为什么泾源四千兵就能空陷长安的原因,德宗要不是跑的快就被一锅给端了。
这种情况下,放在谁身上还能把禁军的控制权重新交给这些外臣?然而也确实是因为这一点,导致了后来中外官员的长期对立。
那么中外官员对立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是宦官司军吗?
屁哟,根本不是,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在宦官控制下,那些人钻不到空子,他们的子弟亲朋免不掉参军吃苦,他们感觉没面子。
如果李适真的把禁军再交给他们,泾源兵变的故事必然会重演。但这些人并不会在意。
其实这就和如今一样,某些集团是完全不在乎什么资产流失遭受老外操控的,他们只在意自己的钱包和儿女出洋的机会。
他们私利受损,就会跳出来叽叽歪歪满口仁仪道德,公利受损则是视而不见,能找到一万种借口推卸责任。都一样。
一样一样的。
西北八部边军,到785年这会儿早已经全部沦陷。
在哥舒翰死后几年,八部被吐蕃逐一攻克,主要就是因为玄宗的宣召让本就兵力紧张得不到补充的边军雪上加霜,再加上后勤也出了问题。
史书上面的十几个字,是十几万人的血染黄沙。
就像现在我们的边防军人,每年都在受伤流血,事实上却举国不知,就像年迈的卫国英雄被活活打死在街头。
真正的英雄,都悄无声息的埋身于漫漫黄沙之中音形俱散了,青史留名的都是文化人。
……
“神策部何日可抵?”张军拿着地图低头琢磨,问了一句。
“禁中诸事皆须协调……三五日内。有文场居中呼应。”霍仙鸣想了想给了个时间。
张军点了点头,侧头看了霍仙鸣一眼:“阿荣,扶大监到堂后好生安歇。如此困顿,睡前饮杯蜜饧才好。”
卫阿荣应声走进来,给堂内众人见了礼,伸手上去扶霍仙鸣。
武怀表随军出征,卫阿荣是临时提调过来张军身边的近卫。
“某却还未软弱至需人相扶。”
霍仙鸣笑着挡开卫阿荣的手站了起来:“如此某便偷个闲,王郎中辛苦,有劳诸位。”他冲大家抱了抱拳。
大家笑着还礼,霍仙鸣跟着卫阿荣去后面歇息。
“王郎中如何?”张军看向王郎中和左员外。员外的官职太小了,方才已是礼遇,这会儿便不在称呼之列。
“某却不及大监操劳,无须太保挂心。”王郎中回了一礼。
“好,”张军也就没在客气,拿着地图站了起来:“如此便到侧室吧。”
南堂的西侧室已经改造成了一间大会议室,长条会议桌,顶头墙壁上悬挂着战时地图。
凤翔的将官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各自找好了位置坐下,张军坐到主位上,指了指右手边让王郎中和左员外坐。
虽然他们官职比较低,但中外有别,实际上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和张军相比肯定什么也不算,但和其他人相比就又成了高高在上的。
一般的刺史入朝做六品官在这个时代相当正常。实际上是两套系统。
张军开会没有那么多套话可说,直接就是干货,对这段时间以来各部门对南诏战争的意见进行点评分析。
现在凤翔军实际上分成四大部分,战斗部,后勤部,学院部和保密部。
战斗部张良,张良现在已是实授折冲都尉,爵扶风县子。
后勤部李应右,凤翔府长史,卫尉所都拿。学院部戴休颜戴郡王,保密部王如意。
不过戴郡王并没有来,来的是老戴给自己找的副手,天山县候康日知。
康日知本为奉诚军使,同州刺史,但阴差阳错下被张军改变了命运。
奉诚军已经被神策军收编,而同州张军从李怀光手里占过来以后就没撒过手,也不知道老戴用了什么办法,把康日知请到了学院任院丞,也就是副校长。
人家本来在皇帝还都以后,会迁任晋绛节度使,敕郡王的,但现在整个形势已经发生了折断性的改变,以后就完全不好说。
“……某对诸部之建议欣慰。”张军点头,总结了一下:“值军制更替,正需要诸人齐心协力,不怕出错,就怕无人发声。
此次南征,是我凤翔成军,得陛下授大唐皇家陆军旗号始,首次国战,不容有失,且务必一蹴而就,以振军威。
南征的目的就是南部六诏必须从地图之上抹除,不受议,不纳降,不容反复。
此次出征,路途遥远交通不利,后勤事务烦重,一切有劳长史前后监督,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兵马使为留后,须确保诸关防安宁,以防吐蕃从旁突袭,职责重大更甚,张二哥切勿疏忽。
学院这边,康院丞,可抽调两院院生单组一营,随军试练观察,具体便由康院丞与戴祭酒商议。”
几个人都拱手领命。
张军又做了一些详细的布署,给大家各自分派了任务,把南征的事务暂时安排完毕,然后才安排与会的其他几位将军。
这几个人并不会直接参与战斗,但是他们的工作也是相当重要。
他们近日就要带上人马出发,至兴元府,剑南东西两川接收整编三镇的地方部队,协助凤翔的官员接手行政事务。
兴元府,李适还都后升梁州为兴元府,即今之汉中。
他们还要正式接收三镇诸通蕃关隘,重新组建关防。
同时,还要负责修缮搭建沿途路桥,为后勤部门创造运输条件,在沿途设置补给营站。
此时出陕入川交通极其坚难,要不然李白也发不出蜀道难于上青天的感慨。
从凤翔府出发往蜀地只有两条路,陈仓道和褒斜道,然后再从西县(勉县)经剑门关走金牛道至成都府。
或从兴元府走米仓道至巴州(巴中)。
其他野路完全没有办法承载大军行动。
其实就算是这几条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路,其行走也是相当艰难的。
在这会儿人们主要是走陈仓道,或者是李适跑路时走的从盩厔进山的傥骆道。
傥骆道比较近,但最为艰险,不适合大军行走。褒斜和傥骆两条古道都是栈道。
张军让他们带着人马分三条路走,看看各道的具体情况,验证一下褒斜道还能不能行军。在唐中时期这条路基本上是荒废状态的。
陈仓道是保证可以通行的,就是顺着大散关出去,但这条路必须从凤州过,张军有些犹豫。
凤州这会儿算是大唐和吐蕃的边界城市,他耽心大军经过会被吐蕃发觉。
其实走水路最省劲儿,但是不适合大军,这会儿的船运载量实在是有限,而且风险很大,不象似去河中只过一个黄河。
大船到是有,最大的船因为吃水太深甚至开不进幼发拉底河口,但那是海船,只能走大江。
最合适的就是褒斜道,历史上褒斜道被拓宽过几次,都是用来行进大军的。所以才说这几位将军任务重。
第352章 羁糜芳池
南边已经绿草如茵野花绽放,但方渠县冰雪还未消融,寒风刺骨凛冽。
羁縻宁朔州,王如意正在中军帐中伏案工作。
这里是灵州辖地,共设三大羁糜都护府,十六羁糜州,安置党项羌十三部落和吐谷浑部。
764年这里曾被吐蕃占领,后被收复。
听着挺多挺复杂,其实地方不算大,就是今天的环县,差不多一个乡镇就是一州。
王如意正在给张军写报告。
按照张军的布置,他已经驻扎在宁朔州,并且通令诸羁糜州发动人马参加战争。
羁糜都护府和羁糜州虽然都是自治状态,更像是国中国,但在律法上有听宣听调的义务和责任,违逆者死罪。
就比如汉代的楼兰国。楼兰国向大汉称臣,成为属国后,却始终和匈奴眉来眼去的勾连不断传递情报。
于是就有了傅介子宴斩楼兰王封候的故事发生,更其国名为鄯善。
唐代王昌龄作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用楼兰代指背叛的羁糜属国。
这首诗里面的青海不是青海湖,是代指地域。
把羁糜州的青壮战力组织起来去打仗,这是张军此次计划中的一部分。
王如意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的时间,并不是为了待诸胡部组织人马,而是在等惠静寿的消息。
惠静寿按照张军的命令,带着部队去了夏州,要从夏州一路巡视到盐州,一边收拢地方部队一边检查城防关隘。
待惠静寿盐州事必,两人会同时带着手中的部队西进,惠静寿的目标是羁縻东皋兰州,王如意的目标是韦州。
即时灵州残余边军会南下配合惠静寿,而武怀表协助王如意。双线行动。
现在王如意也是能亲手写信写报告的人了,虽然写的有点慢,也有点难看,但是张军不许他们假托别人的手,硬着头皮也得上。
好在他和武怀表两个人进步还是比较快的。这个时代的人单纯执着,学东西要比现代人快很多。
终于写好了报告,王如意吹干墨迹,自己略带得意的欣赏了一遍,装入封套用火漆密封。
武怀表负着手走了进来:“笨,某早就写好了,信使就在等你。”
王如意斜了武怀表一眼手上不停,打好火漆用嘴吹了几下,试了试,高声唤信使进来。
武怀表摇了摇头,感觉王如意的脑子肯定有毛病。火漆是油封,那东西是能用嘴吹干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王如意收拾了一下案上,把报告递给应声进来的信使,嘱咐了几句。
这会儿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越往南越暖,信使已经不似冬日里那么遭罪了,起码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惠将军何日来信?”武怀表笑着坐了下来。
“便是今明两日吧,你那边可是准备好了么?切切要仔细些。”
“自然。”
两个其实都是第一次带兵出来打仗,多多少少的心里都有些紧张。
这也是张军为什么安排惠静寿去巡视收拢地方军与灵州边军合作,而让他俩在这边相互配合的原因。
惠静寿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各种局面,知道该怎么和这边地方部队还有边军打交道。
王如意和武怀表年纪小经验不足,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状况来。这个年头收编地方部队和边军打交道可不是一句上级派来的就能行的。
所以这会儿就不如让他俩一心只琢磨打仗的事儿。
他们跟在张军的身边时间长,新东西接触的多,思维上更灵活,在这方面阅历不足经验缺少反而就成为了优势。
凤翔军缺乏的不只是老兵,还有各级指挥官,这方面靠老将是不可取的,必须重新培养,以新带老。
所以张军这次才会把王如意和武怀表甩出来组队。
王如意舔了舔嘴唇,往书案上看了两眼,伸手拿过一张地图看了看,然后铺到案上让武怀表看:“你且来指点一下侦骑。”
武怀表往前凑了凑,在地图上辩认了一下方位:“同川左近着人去了,随时察看动静。萧关处某派了两队健儿。
呃……两个班,两个班。嘿嘿。
烛龙安乐诸州某派了一个侦骑连过去,侦察的同时勘定大军路线,负责为某部与惠部指引。
回乐,鸣少至皋兰一线也有一个连,健儿们自会去与惠部勾连,只待惠部集结了灵州边军南下即可。”
王如意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问:“回乐与温池之间诸地可有派出?”
武怀表看了看地图,又抬眼看了看王如意:“惠部从五原西出,此地还需探察么?”
王如意抬手在武怀表头上拍了一巴掌:“憨货,此地方圆两百里,诸羁糜州交错驳杂,如何不察验清楚?”
武怀表揉了揉王如意拍过的地方:“你我自方渠北上,惠部自五原西来,北面是灵州边军,西边是浩浩黄河,
纵是吐蕃十万大军在此,亦不过是略费些手脚,何必如此谨慎?冰雪未融,你还耽心尚结赞将大军伏于野外么?”
“军情是军情,探察是探察,”王如意斜着武怀表:“你为主将,亦是虞候,探察本是你之本份,你若不怕事后郎君惩罚那便如此吧。”
武怀表抿了抿嘴,站起来默默的出了帐自去安排人马。王如意便看着他的背影笑。
等武怀表又安排了侦骑去了烛龙等羁糜州侦察,回到军帐,王如意已经做好了计划。
张军对这次出征有一个通盘的指导,但细节上并不强制,允许诸将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也是考验他们的随机应变。
张军还没有自信到自己可以运筹帷幄,那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如果出征的将军做不到随机应变随时调整细节,那是他做为主帅的失败,也是大军的不幸。
待武怀表重新坐下把白开水捧在手里,王如意敲了敲地图:“某再给你一营,大军开拔后,你带军直赴萧关。
拿下萧关,留一营军士接管关防,你再带近卫北上支援某与惠将军,从西北兜抄安乐州。”
武怀表盯着地图看了看,又看了看王如意:“烛龙诸州不用近卫参与么?”
近卫是步枪营,在这个冰雪覆盖的战场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受地形和冰雪的影响相当小,这是大家的共识。
王如意和惠静寿统领的诸营是以弓弩和臼炮,铁雷为主要攻击手段,属于半热半冷的搭配,相对来说受地势和冰雪的影响要大一些。
“某赴温池,途中会和惠部相会,”王如意点了点地图:“彼此协力西进,彼时灵州边军亦会出击。
相信尚结赞纵使千条诡计,以此局面也会顾此失彼,不得不四下分兵,不足为虑。再说,某与惠部有短炮,此物攻城大善。
你无须关切某与惠部,兜抄安乐州后可径去皋兰便是,以防尚结赞渡河。此战,摧城拔寨不值一提,擒了此贼方为大胜。”
武怀表搓着下巴上的胡子茬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和王如意共事配合的时间颇长,相互之间很能理解用意,对王如意也一向是佩服的。
“不如,某取了安乐后先行渡河,如何?”
王如意摇了摇头:“此战乃攻其不意,冰雪当为掩护,只需从速便是,你万万不可中间耽搁,以免失了先机。”
“诺。”武怀表郑重的应了一声。
“此战,某有两处期盼,一为擒住尚结赞,二为某等不伤一将一卒。”王如意握了握拳头。
经过张军长期的教导,士兵性命最重要这种思维已经在凤翔军中漫延,成为了一种普遍性的价值观。伤亡小以后会成为一种荣耀。
武怀表伸出拳头和王如意碰了碰:“那便如此最好。”
“报,惠部信报。”身插号旗的通信兵脸上裹着绵布,一身风寒的走进大帐。
“拿来。”王如意伸出手:“某自行验看便是,你去烤烤炭火,取些热水来饮。”
“谢过司令。”通信兵把火封书信交到王如意手里,冲王如意和武怀表拱了拱手,跑到一边去烤炭火喝热水。
现在喝热水已经是凤翔军中的常例制度了,不管是行军还是驻营,喝生冷水是要打棍子的。
其实,这个时代的河水泉水直接喝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在六七十年代广大农村一样在喝,都活的活蹦乱跳的。
喝热水的习惯是在五十年代开始号召的,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然后身体才形成了记忆。那时候老米对咱们搞生化战争,是为了杀灭细菌。
老米和小日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在战争中使用化学细菌武器的两个国家,这就是那些舔狗们心中的高尚的本来面目。
张军在军中推行喝热水其实是为了让大家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为冬天行军打仗,还有去南方打仗做准备。
王如意查验了一下火封,然后取出书信看了一下:“惠部已到达约定位置,惠将军说他欲兵分两路,一取烛龙,一取兰池。”
烛龙和兰池,包括王如意他们这会儿驻扎的芳池,并不是单一地名,都是指代一片羁糜州或者羁糜都护府。
从黄河往东来,这一片土地上迁移栖息着大量的民族部落,组成大大小小的州县,也是大唐和吐蕃如今的实际分界地区。
“即然如此,那某便起营动身吧。”武怀表想了想站了起来:“萧关独处一隅,某便早些动手,也好快些赶过安乐去。”
“也好。”王如意看着地图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下来:“此去一切当心,不可莽撞。”
“唯。”武怀表敲了敲右胸,转身出了大帐。
第353章 鸡不为肉
穿过起伏的山区,在距离方渠两百里外,盐州五原城。
惠静寿坐在军帐之中也在拿着地图观看。
他奉张军之令,在庆州城和王如意武怀表分开,带着部队奔赴五百里经洛源至夏州,一路收编地方团练与安定军残部。
到了夏州他接到了张军的命令,命他着人接管夏盐二州城治,审核州吏,重设城防,点检诸城胡部。
这会儿的盐州刺史理论上还是戴休颜,李适并没有重新任命人选。
大唐的很多地方,尤其是边陲诸州,刺史经常出现遥领或者空置现像。其实不只是边陲,其他州府也差不多。
张军在密信中对惠静寿说,此次出征一为练兵,让惠静寿从旁观察指导一下王如意武怀表二人。
另外,就是接收夏盐二州,厘清州治,收编地方军伍。
同时张军也说,他怀疑尚结赞此次出兵的目的就在夏盐二州,让他仔细侦辩一下。
贺兰山以南,从黄河向东,从羁糜兰池诸州,诸安乐州,到羁糜芳池诸州,经盐夏二州到绥州,这一带基本上都是内附的胡人。
这里在大唐立国之初就以动乱闻名,也是唐后西夏的立国之地。西夏其实就是大唐的夏绥银节度使,定难军使拓拔一家建立的。
张军要求惠静寿收拢地方武装重设城防州治,仔细侦辩是不是有吐蕃人的进入,以此切断吐蕃人的幻想。
盐州有乌白二池,盛产盐,而夏绥二州是张军开年棉花大计的重要部分,都不容有失。
这次出征李应右派了一支三十几人的随军旅游团,就是为接手诸州而来的,在大军的刀锋之下,一切顺利。
在张军的计划中,会在五原这里筑一座新城,此次也有工匠过来丈量勘测,预做准备。
至于和吐蕃之间,这一次出征的目标是拿下尚结赞,消灭(俘虏)他带过来的军队,收复黄河东岸鸣沙安乐州一线。
凤翔军返回的时候会从萧关故道南下,顺着陇水一路下来,收复故原州和平凉,摧毁沿途吐蕃的兵力布置。
萧关故道一通,以后凤翔出兵西域那就方便多了。
顺便提一句,秦,汉,唐,宋各代的萧关并不是一个地方,只是延用了同一个名字。
萧关故道指的是汉唐两代萧关之间的道路,出陇关北上沿着陇水一直到黄河边这么一条古道,曾经是唐代重要的西出之路。
……
傍晚时分,从方渠一路奔波过来的信使终于到了五原大营。
惠静寿道了辛苦,安排信使去烤火吃饭休息,他自己验过火漆拿出王如意的书信来看。
看到王如意安排武怀表带军去拿萧关,然后包抄安乐州,惠静寿皱了皱眉头,拿过地图仔细的看了看琢磨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把书信看完,确认王如意同意了自己的分兵计划,并通知了他那边中军开拔的时间。
其实这次出征本来就没有按旧军制分做五军,顶多也就是前后军,辎重随着后军一起。
主要是这一路北来都是在凤翔自己的地盘上,没必要遮蔽什么,而且旧军制也不太适合新军的战术要求,反而会拖慢行军速度。
惠静寿对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召来牙兵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然后拿起笔开始给张军写报告,把相应的安排和情况报告一下。
第二日,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大营中就已经飘起了饭菜的香味儿,军将们排着队吃饭,然后开始整理装备开拔。
大军分作两股,一股去往西北方奔灵州,一股由惠静寿亲率,直接开赴羁糜东皋兰州方向。
同一时间,武怀表也与王如意辞别,他带着部队西去萧关,而王如意带着人马北上,扑向羁糜烛龙诸州。
……
“耶耶,清禅不想吃鸡子。”
张军正陪着妻儿吃早饭,每天一次的面对小清禅对煮鸡蛋的反抗。
大娘子这个时候向来是不发声的,就含着笑默默的看着父女两个战斗。都习惯了。
“鸡子是要吃的,那你想如何吃法?”张军拿过女儿面前的鸡蛋剥皮,然后用餐刀把鸡蛋切成片片,混入肉羹当中。
“可,可,蒸成糕饼可好?炒食也颇美味,只是煮的不好。”小清禅举着例子说明情况,不是我不吃,是这么弄难吃,要是蒸的炒的我就吃了。
其实这种对话爷俩两三天就要搞一次,已经成了一种家庭乐趣了。
“好,今日便如此,明日耶耶便给你蒸糕饼来。”张军把混了鸡蛋的肉粥放到小清禅面前。
这会儿的人把饺子以外一切蒸的烤的煮的面食都叫饼,小清禅就把鸡蛋糕叫糕饼,估计是受到了蛋糕的启发。
张军也懒得纠正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不如晌食便炒了来吧?”
“好,晌食耶耶便给你炒。”
“可还有卤肉么?”
“好,耶耶给你做了便是,不过,你便要乖巧些。”
张军做的卤牛肉在家里相当受欢迎,大的小的都喜欢吃。只是这东西一个是口味有些重,不适合常吃,在一个就是这个年代不太好保存。
那东西少了做不出味道,多了两三天便会长毛坏掉,又麻烦,张军弄了两次就不再弄了,到是被小清禅给记住了。
张军已经把酱油搞出来了。
其实酱油这东西自古就有,只是制法不同,古法的成本有点高,是用鲜肉做的,酿造方法和鱼露雷同。
“可着人学了去,想来在集市应该好叫卖,就叫做牧守牛肉。”红蕊是可以和大娘子同桌而食的,这会儿笑着在一边接话。
“什么泼赖主意,”大娘子瞥了红蕊一眼:“你是想让郎君被人骂杀么?”
红蕊吐了吐舌头。
杀牛可是犯法的,在唐代以前杀牛等于当街杀人,同罪。大唐的律法相比前朝要宽松许多,杀牛只需要判有期徒刑。
事实上历朝历代都是禁止杀牛的,别看那些书里动辙牛肉切几斤,都是吹牛逼的,连水浒的原文都是羊肉,因为写牛肉说书先生不敢讲。
“豚羊卤来是一样的,”
张军看着小清禅一脸嫌弃的小模样吃饭,一边和娘子红蕊闲聊:“便是鸡鸭之物也是相同,只要是肉便好,脏腑也是好的。”
“鸡禽不为肉。”小清禅接了一句。
张军就笑:“好,清禅说不为肉,那便不为肉,但也是可以卤来吃的。”
鸡禽不为肉这事儿,缘自于唐太宗李世民。
那时候大唐初立,国力还没上来,民间的生活比较艰苦,李世民便下令官员出差巡查不准吃肉,主要是为了体恤地方,也防止浪费。
那会儿阶级这事儿特别大,官员吃剩下的东西只能丢掉,下人什么的都是没资格吃的。
然后就有人向李世民举报说马周出差顿顿有鸡,李世民说不让吃肉是防止浪费,吃鸡有什么问题?
于是鸡禽等便不再被视为肉了。
其实唐代的饮食也不是顿顿大鱼大肉,好像一说起来古代就只能吃肉一样,唐代人的饮食是以米面蔬菜为主。
各种米,各种面食,蔬菜有四十多种,调料也相当齐全。主要是肉食市场供应不足,高官贵户,包括皇帝也不是天天吃肉的。
第354章 河中信使
这会儿其实已经大型的养殖场了,有官办的,也有民间开办的,只是肯定无法和现代相比。
而且这会儿不管养什么都是放牧,猪鸡之类也是一样,猪也不阄,所以自然也就感觉不好吃,而且猪这东西,放养不长膘。
大唐的主要食用油和汉代相同,都是麻油,也就是现代的香油,芝麻油。
一个是因为唐人酷爱芝麻,做什么都需要放点,再一个就是榨油的工艺还相对落后,芝麻油纯度高。
唐代人三大爱,芝麻,大蒜,香菜,简直是顿顿离不开。
菜籽油在这会儿也是有的,不过因为纯度低杂质多有异味,只是民间流传。
动物油也是早就有了的,但并不普及,有点昂贵。主要原因就是不管是野生的还是饲养的,都没有膘,出油量相当感人。
张军家里也有养殖场,规模还不算小,牛羊猪马鸡鸭鹅什么的都有,都在城外的庄子上,有专人打理,供应全府的需求。
张军早已经着人教授了劁猪的技巧和必要性,只留健壮的种猪单独喂养,所以家里的猪肉要比外面的好吃的多。
最主要是家里有了足够吃用的猪油,这才是张军的目的,做为一个现代人,对芝麻油炒菜实在是感觉太难接受了。
而且相对于植物油,猪油其实更健康,炒出来的菜还香。
判断油易不易吃其实有个最简单的辩认方法。
不管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就是炒好菜,放一会儿以后你观察一下,如果油从菜中缓慢或者快速淅出,那最好还是别吃了。比如调合油。
不能被菜吸收的油,人体也吸收不了,会沉积在体内引起各种问题。比如肥胖。会引起身体的很多问题。
或者把油沾到抹布上,不用任何的洗洁用品,只使用热水,你会发现最容易洗干净的是猪油,然后是纯豆油菜油,调合类油根本就洗不掉。
老祖宗几千年的经验积累的选择,能传承下来的都是精华,不需要怀疑或者证明。
现在最奇怪的现像是,文明史都没超过五百年的西方世界,被一个历史连三百年都没有的国家带领着,对我们的一切指手划脚。
偏偏还拥趸众多,有那么多人追捧,无条件的信任,简直是说什么信什么,连我们淘汰了两千多年的饮食习惯和礼仪都成了现代高尚高级的代名词。
“羊鹿豚都可以……卤菜?”红蕊问了一声。
“对,只要是肉都可以,味道也相差不多,只是各有滋味,鸡鸭鹅,马和驴子,猎狩所得,甚至猧儿也是可以的。”
“不可以。”小清禅马上竖起耳朵,大眼睛看向耶耶:“耶耶,猧儿不可以,要惩处的,花奴很乖巧。”
“好,那便不卤花奴就是。”张军笑着指了指小清禅碗中的鸡蛋。都切成片混在粥里了,这丫头还是不想吃,用勺子往一边拨。
大娘子在一边听着也不说话,就是勾着嘴角笑。
红蕊对制作食物特别有兴趣,就拉着张军细问,从卤味问到了风腊。
小清禅就有点不开心,总拿眼角瞟着张军和红蕊,生怕他们哪句话就说要把花奴给制成了卤肉。
“娘娘,莫让耶耶吃了花奴哦,要惩处的。”小姑娘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就开始找外援,想把娘娘拉成同伙。
“耶耶自然不会。”大娘子给女儿抹了抹嘴角。
“耶耶可是怕了惩处?”小清禅压着声音询问。
“是,耶耶也怕惩处,所以清禅要乖巧。”大娘子笑着点头。
大唐有宠物法,对虐待,遗弃,杀害宠物的,溜狗不拴绳的,放狗咬人的,伤害别人宠物的等等行为,都有详细规定,而且惩处还比较重。
比如纵狗咬人,主人和狗同罪,相当于法律上就认定是狗主人咬人,然后论处,要治罪还要赔偿。
溜狗不拴绳的,以过失罪论,如果伤了人狗就要处死,人依律定罪赔偿。
如果狗咬了人,狗主人不但要治罪赔偿,还要负责治好伤,如果治不好或者死了还要重新定罪……感觉比现在牛逼。
之所以制定的这么详细严格,和这会儿的社会风气也有相关。
唐朝有专门的宠物市场,宠物之风相当盛行,而且品种不限……狗猫只是其中之一,什么老虎大象,孔雀鹦鹉,老鹰羚羊,连犀牛都有人养。
负责给皇帝饲养宠物的专职部门就有九个,王候官贵富商等等也是有学有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家里没条老虎牵着都不好意思出门儿。
红蕊匆匆把饭吃了,便拽着张军去书房,让张军把他卤肉和风腊的方法给她详细写出来,大娘子也不吃醋,便陪着女儿。
张军对于彼此知根知底的女人也恼不起来,不忍拒绝,只好依着把法子写了,又答了些问询。
“郎君,河中有信使。”
“河中?”
“是,河中府信使。”卫阿荣做了个查证无误的手势。
“传进来吧。”张军挥挥手,红蕊便拿着张军写画的纸稿从后门出去了。
张军靠到椅子背上搓着下巴琢磨。河中信使,马燧找自己有事?
说实话,张军和马燧接触的真心不多,对这个人也不是太了解,两个人之间根本就谈不上交往,甚至可以说完全不熟。
张军提议设军部,推马燧为帅,不过是因为就目前来说,朝内军中声望能经肩马燧的人不多,综合起来他最合适而已。
像李晟,浑日进,戴休颜,唐朝臣,杨朝晟等等,大唐的名将太多了,放在其他朝代必是熠熠生辉的人物在这个朝代很多连名字都留不下。
或者也就是个名儿,附注生平不详。史官懒得写啊,太多了。
但不得不说,从四镇之乱起始,马燧在军中的威望日增,深得军将拥护,也深得李适的信任喜欢。这哥们拿私房钱劳军,满大唐也就是这么一个。
想推行两部制,把军政慢慢的分离开,皇帝的信任就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所以张军这才数次举荐了他。
可是他这会儿来找自己能是什么事情呢?张军百思不得其解。没有由头啊。
“镇国军元光,见过太保。”
“邠宁留后游瑰,见过太保。”
张军抬头看去,一高一矮两个大胡子站在门口,正冲着自己拱手作礼。骆元光?韩游瑰?
张军站起来还礼:“原来是武康郡王与许昌郡王大驾光临,某却是失礼了,以为是河中信使。见谅见谅。两位郡王,请。”
“太保客气,某二人却正是河中信使,应马侍中所命而来。”
马燧是当朝司徒,骆元光和韩游瑰却称他为侍中。
按理说称呼官员一般都会用呼其最高职务来表示尊重,司徒正一品,侍中正二品,那就只能说明两人与马燧之间相互亲近。
侍中虽然是正二品,但可无须禀报直入禁中找皇帝吵架,是妥妥的天子近臣。
“却是为何?”张军摆手请两个人到一边的侧室落坐,唤人上茶……粥。
茶叶这事儿张军念叨了一年了,一直也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搞,到现在也只能喝白开水。到是已经吩咐了红蕊着人在春季收些新鲜茶叶回来。
三个人拱手谦让了一下,张军坐了主位,骆元光和韩游瑰分坐两旁。大家都是郡王,只是职务上或有高低,该有的礼得有。
“未知二位郡王此次……寻某何事?还须持着信使的名目。”张军也没绕圈子,径直问了出来。
“却不是寻名目。”
骆元光拱了拱手,笑着说:“却是侍中将派信使,正逢某与韩兄欲结识太保,便索命前来了,不告之罪还请宽恕。”
张军看了看两个人:“骆军使应驻咸阳吧?韩留后某却未知。”
扯蛋吧?你们俩特么一个守在咸阳,一个可哪瞎特么跑,这得多巧你俩能同时知道马燧要派人到凤翔来?
韩游瑰身为邠宁留后,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张军的直系属下,还是相当重要的副官。
可是这哥们从李适逃出长安的时候就私下带着人跑去护驾了,一直跟在李适身边,从奉天跑到梁州,又陪着回来。
回来以后他也没回单位上班,就留在京中游荡……他家就是长安的,老婆孩子都在京中。
其实张军有点不大能看得上这个人,虽说忠心武勇吧,但功利心太强,而且治军治家都不在线上,问题颇多。
然后张军抬手拍了下脑门,我靠,好像这哥们的儿子就快要造反了呀。
“让太保见笑了,某与游瑰平时里与侍中到是时常勾连,闻得侍中欲着人前来寻太保,便主动请了差使,正好与太保相见。”
“某惶恐。未知两位郡王寻某所为何事?”张军客气了一句,直接问来意。
“某便来谢罪。”韩游瑰拱了拱手:“家中诸事牵连,某身为留后多有渎职,还请太保当面恕罪,但有责罚游瑰请之。”
“郡王言重。”张军拱手回礼:“彼时动荡,郡王有功,一切自有陛下定夺,某却是不敢置喙。”
“某闻太保推行两部,举侍中为帅。”骆元光打断了张军和韩游瑰两个人假惺惺的客套,也有怕两个人说僵的意思。
必竟韩游瑰这事要是真说起来,张军占着理呢,就是把韩游瑰杀了也是正常执行军法,连皇帝都说不出什么别的。
一镇副主将,无故旷工一年多,怎么治罪都不为过。
其实李适逃出长安到回来,这样类似的事情正经发生了不少,只是都被李适给压了下来,当事者也都一一给了补偿,再加上大乱初平,所以才没有人跳出来闹。
“某确有此意,也与陛下,诸相,马帅诸人多有商讨,但此事重大,还需陛下定夺,某却不敢一味主张。”
关于施行军政分离,推出两部制的事儿,张军和李适已经沟通过了几次,详表也写了几份,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就看李适准备怎么选择。
包括诸宰相,军方大员,大家也聊过多次,也算是交了底,但是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听到什么回音,估计就是李适还没下定决心。
所以这事儿张军现在确实也不好说什么,行不行,怎么搞现在都握在李适手里,他现在说什么都不是太对劲儿。
你是想替皇帝拿主意吗?
其实李适自己也做不了这个主,还要看诸相的决定。大唐是贵族议会制,要大多数宰相都同意才可能施行。
现在朝中的宰相有多少张军没有仔细算过,但想来总不会低于四十来个,想统一思想没那么容易的,总得等他们私底下吵完沟通好。
首宰一人,次宰两到三人,辅宰五到八人,然后其余的都是宰相。各省部一二把手大部分都在列。
这还只是中官,外官挂相的也不少,虽然外相事实上不太能参政议政,但也总会有几个例外,比如张军自己就是其一。
在大唐,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可能挂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虚衔然后成为诸相之一。另外还有开府仪同三司呢。
虚衔也得看是怎么个虚法,有些东西虚着虚着就特么比实的还硬实。
“某等半非此意,”骆元光笑着解释了一下:“并非逼迫太保妄言,只是想藉此与太保相识,彼此亲近一些。
再便如,若陛下确立军部,亦想在此中谋个存身之处,还望太保成全。”
没有人是傻逼,尤其是这些血海尸山中挣扎出来的人,那眼光和思维吓人着呢,都从里面看出来了不一样的东西。
若真的施行军部制度,天下兵马统一调度指挥,那是何等惊人的壮举?
别的都不说,到时候从上到下从中到外的各级机构,各路部队的指挥驻扎等等,包括营建和后勤,这将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工程。
而里面的择人录用,等次排序,必将打破现在的格局,谁上?谁下?谁当老大谁当小弟?这不都是张军他们几个说了算?
而且别看张军推举马燧李晟诸人上位,但事实上到底这事儿谁的话语权最大谁心里没数?
第355章 用意何在?
张军心里也在打着旋子。
他确实不太待见韩游瑰,这哥们有点任性,经常能干出来不顾大局的事儿,比如自己不等交接就扔下部队跑了,造成了骚乱。
但是他又确实有实实在在的军功在身,打吐蕃着实也是一把好手。反正吧,这个人挺矛盾的。
张军对他的看法就是不堪大用,但摆正位置的话也好用,也能干出成绩。
不过这个骆元光,在张军心里就比较有份量了。
骆元光本姓安,确切的说他即不是汉人也不是胡人,而是安息人,他祖上是安息王子安难陀。安息就是伊朗,唐人称之为粟特。
多说一句,安禄山也是安难陀的后人。
安难陀在北魏的时候因为国灭,举家迁徙定居在了凉州,并在那里生根发芽,成为北魏重臣。
大唐初立的时候,北魏石州刺史安罗之子安兴贵流寓长安,投奔了李渊。而他的弟弟在凉州拥立李轨建立了凉国,并成为初唐的大敌。
619年,安兴贵匹马只身来到凉国,和他的弟弟一起掀翻并活捉了李轨,一人灭一国,还是强国。
迫使凉州周边的势力纷纷向大唐投降。进上柱国,封荣国公。
安兴贵的儿子安元寿,孙子安忠敬,重孙安重璋,都是大唐重臣名将,柱国国公。安重璋就是李抱玉,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的哥哥。
骆元光是安难陀另外一支的后人,祖上是北魏征东大将军安同。
他少时被中官骆奉先收养,改姓骆,取名元光。后来他和他的族兄弟李抱玉哥俩一样,被赐了国姓,赐名李元谅。
这哥们是个能干的,和养父骆奉先学了一身本领,靠军功累升镇国军节度使,镇守华州,封武康郡王。他对水利相当精通。
骆奉先也不是一般人,左骁卫大将军,军容使,封江国公。这会儿已经死了。
在张军穿过来之前,骆奉先是凤翔的监军使,很受皇帝信赖,如果他不死的话,凤翔估计根本就乱不起来。
张军对骆元光的能力各个方面还是挺看中的,只不过,骆元光是马燧的人……这么说不准确,确切的说,这个人比较信重马燧。
这几年四镇叛乱,表现的最为亮眼的人物也就是马燧和李晟,浑日进三人,而骆元光,韩游瑰,尚可孤,唐朝臣,曲环等诸将都在马李二人麾下打仗。
李晟这个人擅战,也颇有计谋,曾经有一次让他带兵五千出征,他说五千人如果硬打不太够,用计谋又有点多了,于是只带了两千人。
但是这个人心眼有点小,有点贪功,一来二去的就被众人疏远,都和马燧交好起来。
就像骆元光本来是亲近李晟的,结果后来被他用计逼的撤军让功,心中自然记恨。
人都有私心,尤其是在这个人命不如草的年代,马燧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为了占功他连节度使都杀过。
但心胸这事儿是天生的,在李晟的衬托下,马燧就丰满高大了起来,威望一时无两。浑日进是中官,不需要(不能有)自己的势力。
张军推马燧为帅是要借他的威望稳定军心安抚皇帝的,可不是用他的威望来给自己添堵。
现在两将找上门来,光明正大的说想在军部谋差使,张军一时之间有点想不出这是两将的私意,还是马燧的试探。
“军部之事,在于统领天下诸军,统一号令令行禁止,诸军皆为天子之军,中间再无隔阂差别,与诸道州再无瓜葛。”
张军想了想,给两个人讲了一下推行军部的目的:“巨唐多年糜乱,始于节镇之渐强,始于诸将之私念,但终是始之于军令不通罢了。
诸军,诸节度,诸团练,诸州县乡兵,各自为政盘踞一方,吸食血髓壮其自身,互不统领节制,犹一盘散沙。
由此,渐成割据之局,陡增贪念,纵旅帅也敢称霸一方自封为王。
某推行军部,欲使天下军伍归一,统一旗号建制,由上及下不分彼此,使相互依存节制,犹力握成拳。
你我皆为武将,武将当凭军功立身。”
张军指了指韩游瑰和骆元光,又指了指自己:“何为军功?收复失地开疆拓土驱虏夷狄,令吾巨唐天威光耀宇内。
攘外安内,这就是某推行军部的原由。
使道州失去武力依仗,自然也就相安无事河晏海清,只需厘清吏治自可生生相息。
军力统一之后,就可以按照实际的需要进行军将的调配指派,形成牢固可靠的防御体系,而到那个时候,”
张军顿了顿:“国内没有了纷乱,岂不就是吾辈军人大展身手的时候吗?”
“以太保之意?”络元光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太懂,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吐蕃屡犯边疆,占我陇右困我安西,西域诸国貌合神离,多与吐蕃大食私通。
回纥逐年南侵,室韦靺鞨诸部蠢蠢欲动,新罗不断蚕涌,南部六诏多次犯边不改,窥视安南诸州。”
张军伸手从一边拿过地图铺在骆元光韩游瑰面前,在上面点了几点:“经年岡乱,巨唐四周已经烽火连连众狼环伺。
今日你与我等还在蝇营狗苟,岂不知边疆多少军士边民流离失所骨肉分离,何人听得见彼等呼号之声?”
这是一副大唐周边态势图,红色为失土,黑色为边疆,绿色为国土,紫色为交战区。
第一眼便只见到大唐疆域周边火红一片,紫色连连不绝。
“可知我巨唐有边民几何?今存几何?屯兵几何?现存几何?”张军拍了拍桌案:“可知经年以来大唐失土几何?弃国几何?”
两员将默不作声,趴在地图上细看。
大唐有地图,也有比较详尽的军事地图,但说实话,还真没有几个将领愿意琢磨地图,而且这个时候的地图本身也比较抽像。
等他们看了一会儿,张军接着说:“巨唐以外的世界颇大,巨唐不过居十之有一,外面土地连绵,矿藏无数,皆远超我巨唐。
那才是我辈丈夫建功立业的地方,而不是只会躲在一隅阴私算计,在方寸间称雄论霸,贻笑世人。”
“元光尝闻,太保有世界之图。”骆元光抬头看了看张军,问了一句。
“有世界之图,亦有世界之山川河势之图,”张军点了点头:“都已献与陛下,凭陛下定夺。”
我有,但是给谁看谁能看这事儿,你去问陛下吧。
这也是客气的点了骆元光一下,你不是我的人,不要和我讲这些亲私的话题,咱们公事公办。
卫阿荣急步走进来:“郎君,怀表,惠将有信。”
张军看了卫阿荣一眼,未见燥色,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儿,点了点头,伸手示意拿过来。
卫阿荣转身出去,片刻又回转了来,把信封交给张军:“郎君,尚有名刺一张,是由长安本府转过来的。”
张军在长安的府邸又不是什么秘密,总会有各路诸候或者是朝中权贵想结交一下,便会递了名刺到府上,再由府内转交到凤翔。
也算是一种人情往来吧,也就是我曾到府拜访过的意思,留一点情面在这里,日后真的有事也有个搭话的藉口。
汉唐时代,这种上门递名刺是很正规的社交行为,就相当于本人亲访,是很隆重的礼仪,相当于重视,信任,亲近。等等。
要知道这个时代任何人拿着主人的名刺都可以当主人的面子用,可不是现代的名片,那是相当重要的身份证明。
这就相当于有了一份承诺一样,是很重的人情。是信物。
张军微微点头接过来,名刺被摆在上面,却是尚书左丞杜佑拜。杜佑回朝了。
想了想,张军吩咐卫阿荣:“去寻杜参军,告诉他杜左丞回京了,可修书信,若想拜谒便好生安排。”
“诺。”卫阿荣应命,转身要出去安排。
“急躁。”张军斜了卫阿荣一眼:“着紫蕊安排相应人等,持某的名刺,备了贺礼,去杜左丞府上恭贺。”
“诺。”卫阿荣又应了一声,站在那等了一下,看张军没再说什么了才转身出去。
他接手武怀表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职务。
杜佑回京,张军还真的没关注,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来示好还是关心族子杜环,不过礼尚往来是应该的。
按说两个人从未见过,唯一的一次打交道就是张军着人去岭南寻杜环来凤翔那次,也算是结了份善缘。
别看杜佑称杜环为族子,但事实上杜环的年纪要比杜佑大,只是辈份小。
杜环年纪大了,又经历了十几年的漂泊身体不算太好,现在就在凤翔修书,算是张军给了他一个职务养老。
主要是张军需要他的记忆,希望他慢慢回忆,把经书写的再详细些。
大唐去三兰国,去殊奈,去桑那加的商人游客不少,但都是从海上走,从安南的交趾州起程,经三个来月的船上生活到达。
杜环是唯一一个从陆地上过去,并且详实的‘游览’了从怛罗斯到北非的风土人情。最重要的是亲眼目睹了延途各地的军队和军事设施。
他是被俘过去的,一路押解都是军队,住也是在军营。
虽然被俘的人不少,后面回来的也可能不只他一个,但是找不到啊。很多都在那边定居了。
这会儿在西方定居的大唐人不少,不管是阿拉伯帝国还是拜占庭,都非常欢迎唐人的到来,给他们很高的地位。尤其是工匠。
不管是造纸,印刷,治炼,制刀制甲,还是金银匠,画匠,绫绢织工,在这会儿都已经被大量工匠带到了西方。
安史之乱,不仅仅是削弱割裂了大唐,它直接促进了整个西方社会文明的跳跃式发展。
把杜佑的名刺放到一边,张军这才查验火封,打开武怀表和惠静寿两个人的露布,也就是报告。
露布是指上行牒文的类型是军事情报。其他还有抄,弹,议,代表不同的文件。
“前军,静寿。谨牒。
某部已按指令完成夏盐二州诸地接管事宜,收拢团练乡兵与安定军余部计三千有百二十一卒。
无遇险阻,集结五原,司令如意示某部兵分两路,上勾连灵州,中取兰池诸部,职下无异。
惟如意令怀表独率一部取萧关,职下存惑,请示处分。
牒件状如前谨牒。新军试练师参谋长惠静寿牒。”
“中军,怀表。谨牒。
前军静寿部已依令完成夏盐二州接管收纳事宜,如期集结五原。中军本部纠结诸羁糜州壮卒于芳池诸部,无遇险阻。
现着怀表率一部取萧关,遮蔽原州诸地,着静寿部勾连灵州中取兰池,如意率部取安乐兰池诸部,与怀表静寿左右呼应,齐攘鸣沙。
牒件状如前谨牒,新军试练师司令王如意牒。”
两个人都把试验师目前的情况和下阶段布置报告了一下,但惠静寿对王如意派武怀表独自领军打萧关表示不理解。
他感觉这样有点冒险,希望张军能干涉一下。
张军笑了笑,把两封书信原样叠好收进信封,起身和杜佑的名刺一起送到办公桌这边,收进抽屉。
惠静寿的耽心是有道理的,但张军并不打算干涉,就让他们自己玩吧,反正也不可能失败。不经历就不会有思考。
骆元光和韩游瑰还有那研究地图。
两个人第一次看到如此直观的态势图,不自觉的就把所熟悉的情况往里面带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都入迷了。
这很正常,都是一方大将,乍一看到地图不入迷才怪,那只能说明这个人不称职。
“两位郡王,”张军轻轻敲了敲桌案:“即为河中信使,未知马帅有何差使?”
这哥俩顶着信使的名头跑了过来,一见面唠了半天废话,这会儿又看地图入了迷,反到是把信使的身份给忘记了。
“太保恕罪,某到是忘记了。”骆元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脸一红,起身给张军施了一礼,这才从怀中掏出马燧的火封密信来。
张军疑惑马燧到底有什么事情找自己,接过信件查验了一下火封,然后当着两个人的面就拆开来取看。
结果密件看完,张军反到是更疑惑了,挑了挑眉毛站起来负着手在屋里打转。
马燧在密件上只说了一件事,说回纥武义成功可汗药罗葛多莫贺达干上表求与大唐合亲,并想把回纥改为回鹘。
张军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关于两部制的事情。
药罗葛多莫贺达干求亲并更改国名这事儿张军自然是知道的,虽然时间上比原历史上提前了一点,但也不意外。
第356章 回纥可汗
和亲这种事儿从提起申请,到大唐皇帝同意,下诏,再到把公主送到汗帐成亲,这个过程没有个三五年时间程序都走不完。
而且武义成功可汗这次提亲,李适原本是不准备同意的,还压了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李泌的劝说,李适这才同意,把咸安公主嫁了过去。
药罗葛多莫贺达干这个人,总体上来说还是亲唐的。他原来是英义可汗药罗葛多地健的宰相。
780年,因为大唐连年战乱,英义可汗感觉自己行了,决定攻打大唐建立真正的汗国,一雪附属国的耻辱。
药罗葛多莫贺达干反复劝说也没管用,英义可汗已经下了决心。然后药罗葛多莫贺达干就把英义可汗给杀了。
他自立为可汗,派使者到长安向大唐皇帝说明了原委,被敕封为武义成功可汗,回纥语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
在他在位的十年,回纥一直和大唐保持着还算良好的关系,没有趁火打劫,但也侵占了不少土地,还纵容了北方室韦靺鞨诸部族的野心。
最关健是,药罗葛多莫贺达干得罪过李适,李适这个人本来就小心眼,相当记仇的。
要不是吐蕃索地不成恼羞成怒大举进犯,估计李适到最后也不可能同意通婚。但迫于吐蕃的压力,李适还是同意了。
大唐有史记载的和亲公主一共有二十几个,史料记载不是很明确,但真正是皇帝女儿的就只有四位。
连最有名气的文成和金城两位公主都不是,文成公主是宗室女,金城是亲王家女。
大唐第一位和亲公主弘化也是宗室女,成为了鲜卑慕容氏吐谷浑支的祖宗。吐谷浑是以人名定国名,他就叫慕容吐谷浑。
咸宁公主嫁到回纥后,回纥改为回鹘,武义成功可汗被敕封为天亲可汗,不过没乐呵几天就死了。
然后他儿子忠贞可汗继位不到一年被人毒死,孙子奉诚可汗在位五年也死了,连孩子都没来得及生。
药罗葛多家失了传承,可汗被当时的宰相骨咄禄继承,就是怀信可汗。骨咄禄甚至都不是回纥人,而是铁勒部。
他和奉诚可汗都是亲唐份子,数次派军和吐蕃决战,大败吐蕃,使得安西都护虽然风雨飘摇,但一直未倒。
也使已经全面颓败的大唐没有崩溃在吐蕃铁骑之下。
怀信可汗左手打吐蕃,右手打葛罗禄黠戛斯,把回鹘的疆域扩张到了锡尔河,大名震赫中亚。
805年,怀信可汗病死,他儿子腾里可汗继位。
说这么多,主要是强调一下大唐之所以能在回鹘和吐蕃的压力之下继续存在的原因。
这里面,咸安公主功不可没。她在回鹘生活了二十一年,给大唐争取了至少一百年的时间。
808年,咸安公主在回鹘去世,终生未再踏上大唐的土地……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重回故乡的和亲公主,也是第一个死后大唐皇帝废朝三日追封为大长公主并赐谥号的公主。
主要就是贡献大,并且屈辱。
前后换了五任丈夫……回纥人继承可汗,同时也继承可敦(王后),女人没有反抗的权力,孙子也得嫁,外人也得从。
这就是她死在外面都不回故乡的原因,二十一年音讯未通,直到最后病死。她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并且十分出色的完成了。
那么,现在还需要和亲吗?
张军有脑海里把这些事情过了一遍,然后问了自己一句。
大唐前前后后和亲十几次,光是吐蕃就好几次,可是换回来什么了呢?
李世民说不管胡人汉人,都是大唐子民,制定了宽宏大度怀柔的民族政策,大唐也确实是做到了。
满朝文武半数都是胡人,尤其是武将。
汉胡之间自由走动通婚,没有半点差别,数百羁糜州都护府给了胡人最大的尊重和自由,完全自治。
可是换回来什么了呢?天下大乱么?或者是这个称王那个称霸。
李世民亲自赐婚的突厥和吐谷浑此时山河何在?吐蕃和亲纯粹就是单方面输出,然后人家兵强马壮了回头来撕咬。
大唐和亲的十个民族势力,除了已经灭了国的,这会儿都在周边虎视眈眈,总想着过来咬一口,也就是咸安公主确实起到了大作用。
可现在自己就站在这里,还要看着一个弱小到连一句不愿意都不敢说的女人远嫁四千里,被人家三番五次的继承?
张军握了握拳头。绝对不可能。
他多少有点明白马燧的意思了。
这哥们怕是没安好心……也算是一次试探。
张军从来毫不掩饰对外族的敌视还有杀伐果断,这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军感觉,马燧这一次应该就是明谋,光明正大的把问题摆过来,看看张军是什么反应,或者……也是要看看他和李适之间会起什么反应。
目前大唐国内暂时平静,但多年累积下来的问题多如畜毛,想要厘清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军使节度团练在观看。
对外,这会儿也是多事之秋,东北诸族已经有点毫不掩饰了,吐蕃正在憋大招,南诏犯剑之心不死,西域诸国分崩离析。
大唐陆路通往西方的商路已经基本上被阻断。
而回纥正处在关键点上,不管是东北还是西北,大唐都避不开回纥,如果在这个时候和回纥翻脸,带来的变化不可想像。
李泌估计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积极的劝说李适应允了武义成功可汗的和亲要求,并劝动李适许配了一位真公主。
要知道李适这个人对嫡亲兄弟姐妹还有儿女是相当重感情的,而且他的女儿大多夭折,活下来的几个都像他的珍宝一样,连离京都不行。
这次一下子把亲生女儿远嫁给四千多里外的胡人,可以想像李适内心得有多难受,多憋屈。
张军觉得,李适后期行事性情大变,肯定就是被逃离京都还有被迫远嫁女儿这两件事给刺激的,太无助,太无奈。
重感情的人往往都特别情绪化,也就是经常处事不理智,情绪变化会让他变得特别积极,也很容易特别消极。
而马燧想看的,张军以为不外乎就是两点,一个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再一个就是看他和李适到底谁能‘说服’谁。
皇帝做事并不像影视剧里那样,一拍桌案眉毛一立大臣就跪一地,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可能的。
一件事不管皇帝满意不满意开心不开心愿意不愿意,最多也就是把事情暂时压下来搁置,后面还是要靠商量。
皇帝也要把重臣找过来一个一个去谈,做思想工作解释原委,不断的说服和被说服,最后做出决定。
皇帝确实有一票否决权和强行一票通过的权力,但没有几个皇帝敢乱用,大部分皇帝可能一辈子也没有使用过。
皇权在大唐并没有至高无上,他需要顾忌很多方面,比如五姓七望就根本不怎么把皇权当回事儿。
历史上能把皇权提升到至高无上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始皇帝,汉武帝,还有大破大立的朱元璋,这是有时代性的。
成吉思汗也没做到,李世民是不想那么做,他亲手打造了贵族议会制和民族政策,这是大唐能迅速强盛的原因。
只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令人唏嘘。
张军估计,马燧是在给自己挖坑,树敌。
拒绝和亲,张军就得罪了回纥,这个大唐目前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臂助。
不管拒不拒绝和亲,张军都会得罪一部分朝臣,总会有一些人是站在对面的。
不管最后是不是和亲,张军都必须和李适进行一番‘交流’,在彼此心里埋下一根刺。软刺也是刺。
如果没有马燧的这封信,这事儿张军完全可以私下里处理,比如秘密的和李适交换意见,但现在不行了,信来了。
这就是阳谋。即然知道了,张军自然就不可能无视,必然得发表态度。
不要以为是密信,任何事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那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马燧这么做张军也能理解。
这件事不管怎么发展,其实对张军现有的一切影响不大,也就不会结仇。
但这件事会多多少少的影响一点张军和李适,张军和重臣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影响一些人对他的看法。
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大江大海都是汇积出来的,很多事情都是通过很多小事慢慢的悄然改变。
张军的异军突起给马燧的压力相当大,所以搞点什么小手脚也是正常的。
不过有限于双方认知上的差异,马燧的这点小心机注定达不到什么效果就是了,他所在意的那些东西,张军完全不在意。
张军收好信封,看了看外面,感觉应该差不多到了饭点了。
他对于看天光断时间这事儿始终不太能行,实在是没有任何经验,不像这会儿的人从小就开始训练。
所以说科技的进步往往就代表着人自身的不断退步。
就像农民总能预感到天气变化,而城里人总是感觉雨来的这么突然。退化了。
骆元光和韩游瑰两个又沉浸到地图里面去了,在上面寻找每个人自己曾经熟悉的地方,就像孩子突然发现了不可自拔的游戏。
这两个信使……太特么失败了。
“郎君,霍大监到。”卫阿荣在门口喊了一声。
张军转身迎了出去,霍仙鸣笑眯眯的走过来:“来节镇处,便如厮混度日,某不知不觉便倦怠了,只怪此处太过轻闲。”
“大监常常紧张劳乏,也正好趁此机会好生歇息一下,将养一下身体。”张军笑着拱了拱手。
陪在皇帝身边可算不得什么好差使,那是真的累,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而且还是无休无止的007模式。
你只看到别人的风光,却从来看不到别人风光的背后。没有谁会很容易,皇帝也不行。
霍仙鸣此次奉皇命过来凤翔,统筹神策左军的参战事宜,也是实行监军之事,但相比于在宫中,他在这边自然是轻松到了极点。
在皇宫他可是天天得起的比星星早,睡的比太阳晚,大事小事皇帝的事就没有个停歇的时候。
“神策部已入营,某来请节镇前往训话。”
“大监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不,某在此事上绝无玩笑之意,一切听节镇调度。”
“那,某可是要称呼大监为左都知兵马使么?”
“那便是羞辱某。”
“……大监好生无赖呀。”两个人相视一笑。
霍仙鸣的脸色比初来那天是眼见着的变好,这几天是真正的得到休息了。其实军事这方面都是窦文场在打理,他主要是杂事太多。
“节镇有客?”霍仙鸣看到了骆韩二人。
“马帅的信使,却是来讨消息的。”张军伸手比了个二。霍仙鸣秒懂。
这会儿能让这些大将军郡王们忙于打探的,自然也只能是两部制的事情。别说这些将军,朝臣和中官也无法置身事外。
这会儿虽然还没有明确把此事提到朝议上来,但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私下里都在商议琢磨。
卫阿荣已经进到屋内提醒了一下。
骆元光和韩游瑰急忙出来和霍仙鸣见礼,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权势正盛的大监会出现在这里。
出征南诏是张军,也就是凤翔的决定,除了李适和李适身边的人并没有透露任何风声,只是以为张军受皇帝重用,又接管了三镇之地。
此事也好解释,甚至也不用解释,这些人自己就脑补明白了。
看看地图就知道了,现在所有和吐蕃接壤对峙的节镇都给到了张军手里,而经过一年多的讨伐,凤翔的战斗力大家有目共睹。
复长安灭淮西,一战定四镇,威逼几大军使交出了军权,皇帝把边防之事交给凤翔也是在情理之中。
“两位郡王客气。”霍仙鸣堆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给骆韩二人回礼,搞的两个人都有点心慌慌的。
韩游瑰还好点,他现在没什么正经职务在身,骆元光就不一样,他手握几千兵马镇守咸阳,这是脱岗加勾连重臣,都可以治罪了。
第357章 巍巍萧关
“应是晌午了吧?”张军再次抬头看了看天。
“回郎君,现在刚刚午初二刻。”
那就是十一点半整,这会儿是午正开晌,还差半个小时。也差不多到了饭点儿。
府衙和军营一样,是要管饭的,张军这边自然也就和府内军营统一了时间,要不然不方便。
“走吧,便早一些。”
张军比手相请:“某到是有些饿了。”又扭头和韩骆两位解释:“某习惯了公厨,便屈就府内食堂一餐,慢待处还请恕罪。”
韩游瑰和骆元光都笑着表示没什么,四个人就往府衙的食堂走。
霍仙鸣都在这吃了好几天了,熟门熟路,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张军回后宅陪着媳妇闺女吃饭,有客的时候都是在府衙的食堂就餐,这个比较相熟人都已经很了解了。
当然,还是有包间的,大唐的等级观念受法律保护,有相当严格的规定,这个不能触犯,不是你想和下级官吏们打成一片就可以的。
三品以上是一个等级,五品以上是一个,然后是其他官员,吏不能和官员同席,役不能和吏同席。
三品以上是堂厨,也可以叫御厨,就是皇帝吃什么大家就吃什么。五品以上是公厨,五品以下是曹判厨。吏役同厨但分食。
说堂厨的东西做多了剩了不少,拿到公厨来食用吧。不行,犯法了。
所以大家虽然是吃食堂,但也就是公宴和私宴的区别,其余并无不同,顶多也就是私宴上可以随意一些。
……
连绵不绝的山丘从低到高,被大雪覆盖成了一个连着一个的蒸饼。
山丘都不高,但连绵起伏,从这里再往前去便是山区了,山势也会越发的高大起来,河幽谷深,水流湍急,站在山丘上都能听到哗哗的冲击声。
河水沿岸,冰雪和流水纠缠在一起,谁也奈何不得谁,激起阵阵白色水雾彷如笼烟,把河岸两旁的树枝都挂上了厚厚的白霜。
如果张军这会儿在这里,估计会叫一声雾淞,喊一句美,然后再想起照像机来。
但此刻站在山丘上面的武怀表,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份情趣。
“将军,河水没有冻啊。”
“某看得到。”
武怀表皱着眉头趴在雪上看着远处一派迷朦的河道。
他带着两营人马在安定州和王如意分开,一路沿着山丘地带的边缘迂回到萧关左近,整整走了四天半。
本来他还打算带着一半人马绕到萧关里面出其不意,结果大雪帮了吐蕃的忙,根本不行,太容易失去方向不说,战马也进不了山。
他只好顺着党州,乌州,桥州这么一路绕过来,也算是顺路规整诸州,把各州的乡军编入部队,即充向导又充战力。
这一带是正州和羁糜州并存的,大小羁糜州十几个。
现在他的临时营地就是脚下高塬的背后,军士们正在抓紧时间埋锅造饭,他带着牙兵摸上塬顶用望远镜查看敌情。
这里已经处在黄土高塬的外围,再往北就是大片的平塬地带了,萧关就处于古道入口里面一点,倚山傍水而建。
这条驿道古来有之,是汉代出塞的要道,几百年下来一直有所修缮增扩。
萧关其实就是在汉城留址上建立起来的,离秦代萧关更近。
武怀表爬上来前还在打着主意,看看能不能从冰面上发动,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冻,反到是增加了攻打的难度。
想想也是,一个国家级的关隘,肯定是考虑的特别全面那种,就好比陇关散关潼关,都是河水不结冰的险要之地。
秦汉长安东依函谷关,到唐时兴废,把潼关北迁到塬下,还不就是因为随着气温变化,唐代的函谷关段黄河开始结冰了嘛。
他举着单筒望远镜,披着麻衣伏在绵垫上,对着萧关上的吐蕃军旗发呆,直到被牙兵碰醒。
“将军,该吃饭了。”
大冬天的在野外煮食不易,冷的还快,又要防备不能让敌方发现,所以要求就是速战速决,纵使他是将军也不能搞特殊。
“便去。”武怀表思索着收起望远镜,抓起铺在雪地上的绵垫,弯着腰随牙兵下塬,走到走出去二十几米站直身体。
两营军将都在甲外套着麻衣,一进营地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
没有办法,这个年代暂时棉布太贵了,也就是麻衣最使宜,又厚实禁磨。
于是在雪地里行军打仗麻衣就成了最好的伪装物,只需要把全身一裹就混进了风雪之中,极难发现。
这也是欺负这个时代的敌军没有什么监视设备,全靠眼睛。而眼睛长时间在雪地当中会受漫反射影响,变得不易看清物体。
其实就算不搞这套,这种天气下在摸到城池边缘以前也极难被发现,大家冬天都不打仗,这是各方共同遵守的潜规则。
除非太倒霉了,直接撞在对方的侦骑面前,还留不住人家。
大家都难,想在大雪天里运送物资粮草实在是太艰难了,成本极高,谁也负担不起,而且军士的折损率也高。
就算是凤翔现在配备的四轮带减震的大马车,这一路行来也是颇费了些周折。
快速的吃过饭,军士们清理打扫,车夫把煮饭产生的炭火用铜盆盛了放入大马车下两轮之间,这是防止润滑的油脂被冻硬干裂。
武怀表召集了部将们到主帐开会。
临时营地,一共就立了两顶帐蓬,一是伙帐,一是主帐,军士们都和战马混在一起抱团取暖,到也不虞冻伤。
营夫们开始分发草料,大家开始喂马,帮战马刷去身上的冰雪沫子,检查马蹄。
三个负责观察记录的牙兵把刚才观察到的情况和大家做了一个说明,然后武怀表总结。
萧关乃天下重关,不管哪一朝哪一代那真的都是相当重视的,所以关隘修建的又高又险,而且城墙一直修到了塬上,设有多处烽火台。
唐诗里关于萧关的语句多不胜数,已经说明了萧关的地位还有重要性。
关墙也不是平直的,而是曲拐伸缩,形成一个一个的马面和女墙互成犄角,外有瓮曲,内有方城,箭楼敌楼角楼密密麻麻。
这会儿的萧关也不只是一道关,而是一座城,是长安入塞的大型出塞公路服务区,唐胡旅客转乘点,胡人入关服务中心。
吐蕃占领这里以后,这里便成为了吐军的一个大型屯兵点,物资中转站。
牙兵依据观察到的旗号,确定里面至少有三千战卒,那就是至少一万八千兵,还要再加上各种工作人员。
这都是可以提刀作战的,守城的时候老弱妇孺也不能小看,一样有杀伤力,何况是官员。
武怀表坐在那听着牙兵报告,眼睛看着旗下一众将军,还有临时从各州编进来的乡兵首领。他手里一共也就三千来人。
如果是野战对上,他丝毫不惧,大唐随便拎个小兵都有这个自信,但是现在这是攻城,攻的还是萧关这样的历史名关。
就像我们平时做个什么东西生怕它不结实,但拆的时候总是嫌它太结实要骂一样,他这会儿也有这种心态。
特么的,搞这么结实干什么?
原来是防备人家的,现在双方一调个儿,发现这事儿有点头疼。
当初吐蕃下萧关的时候是用的围陷,把周边的地区都打下来了包起来熬,熬到弹尽粮绝。再雄伟的关城也经不起这种打法。
当初吐蕃陷长安那是因为没有守军了,平定安史大唐已经拿出来了全部的力气,结果长安周围就只有两千渭北行营的老弱病残。
当时谁是皇帝也只有放弃首都跑路一个办法,总不能坐家里等着被俘虏吧?
郭子仪奉命抗敌,就招募到二十个人上路,还是沿途收拢了过去的老部曲,使兵力达到一百多人。
他也没招啊,只能跑到蓝田去招拢部队,十多天聚拢了四千多人就打出旗号反攻长安了。
结果马重英带着主力攻打凤翔十多天也没打下来,还被马璘给干了一下,一听这边老郭要收复长安,自己撤了。
如果当时长安守军能有个五七八千的,估计马重英都不敢有这个想法。这个时代攻城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尤其是像长安和萧关这种包着砖又高又大的关墙,那就没个整。
一听牙兵在汇报萧关的观察情况,下面坐着的这些将军首领马上都反应了过来,这是要打萧关。
凤翔的将军们到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但是这些个首领就坐不住了。
“武虞候,我等,这是要克萧关么?”
“正是。”武怀表看了看说话的人,是桥州党项野力部的野力疙瘩仁,是羁糜桥州刺史,野力部头人野力刚达的儿子,带着五百多骑健儿。
这个野力氏是党项八姓之一,是排在拓拔后面的第二大姓,也是后来西夏国的后族。皇族是拓拔氏。在党项,羌这一片儿影响力比较大。
“虞候可是意欲以我等为前卒?”野力疙瘩仁大声问了一句。
武怀表皱起眉头看了野力疙瘩仁一眼:“即入军伍,可知军法何在?尔在藐视本司马吗?”
“若是某错怪了虞候,但凭处置,但若是虞候欲以某野力部等部众为前卒,某等誓死不从。”
“某何时所言欲以你野力部为前卒?你野力部可以纵马关墙吗?大言不惭。来人,二十军棍,不得容情。”
“虞候所言当真?”
“某一军之虞候,言语岂能儿戏?”
“好,这棍子某接了,希望虞候言而有信。”
“虞候,”边上野力州的首领站了起来:“虞候,此时正值用人之际,疙瘩仁虽粗鲁,但亦勇武,这二十军棍可行暂时记下,允他将功折罪?”
羁糜野力州是野力部大头人的领地,直接以部落名字为州名。
武怀表看了这个人一眼,摇了摇头:“军法在此,何人可以豁免?即入军伍自当遵从,某亦相同。某也不缺勇武之人。叉出去。”
片刻,帐外传来噼啪的抽棍子声,这野力疙瘩仁到是硬汉,一声也没有出。
“敢问虞候,”野力州的首领脸上有点挂不住,站在那里拱了拱手:“当如何克复萧关?”
第358章 三兴三禁
这个野力州首领挑衅的意思就相当明显了。
不过他的这个问题到是没出圈,做为参战方的首领,人家有权了解这些情况。
武怀表皱了皱眉头,负着手站了起来在帐中转动:“你等以为,某是在焦虑如何克关?某可以回答你等,并未。”
他停下来,扭头看向这个野力州的首领:“首领可是看某年纪弱小,以为某乃蒙荫之人,此时无计可施?”
“并未。”那首领拱了拱手,老脸拉的老长,静静的看着武怀表。
武怀表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凤翔诸将:“诸首领可以任指一人相问,看可为如何克关发愁。”
几个首领相互看了看,并没有人站起来发问,只是眼中全是不信。
“此次出征,我家郎君言,府上尚缺劳役,须捕获大量吐蕃军将才好,克关不过小事,如何擒获更多才是大事,某无计可施。
诸首领可有妙计教某?”
“雄关未克,何谈捕获?”
“克关宜,不过顷刻之事,只是必然杀伤太大,一地死伤捕来何用?”
其实这话让武怀表说的有点大了,因为这次战斗不能使用爆破的方式,这是张军和王如意反复叮嘱过的。
毁掉容易,但建设就太难了,这会儿又是冰天雪地的,拿什么建?所以不能破坏,收复回来马上还要用呢。
不能爆破破坏关墙建筑,那就只能以杀伤吐军战卒为主。杀伤也不是太难,但是可以想像那俘虏必然会大量减少。
武怀表确实也是在考虑怎么才能抓到更多的俘虏这事儿。他知道自家郎君的计划嘛,光是修路这件事就缺着好多人呢。
现在凤翔也就是刚刚绕着长安修了一条环路,连接了各镇的治所州城,下面还有那么多州呢。
再说现在地盘又大了,山南西道和剑南两川不得修吗?
在行道难于上青天的地方修公路,那个难度,那个需要的劳工数量,不难想像。将死在这条路下面的人数也不难想像。
所以必须是吐蕃人。
这也是这次出征的最大难点,抓人。如果仅仅是打败或者歼灭反而好办了,就像武怀表说的,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于是一场奇怪的战前会议就在军医给野力疙瘩仁的黑屁股上抹药这种古怪的氛围中展开了。
即然克关不是问题,也不会让这些部落的人打前锋送死,他们也轻松了下来,只是躺在一边的野力疙瘩仁有点委屈。
这二十棍子挨的好特么窝囊。
这事儿其实还真不能说他做错了。
当然,他的行为肯定是错的,在军事会议上直接质疑主帅当面质问,间接的挑动了其他部族首领对主帅的猜疑,这二十棍子该。
但是把部落战士充当前足送死这事儿也确实是存在的事实,他也是为了本族战士的性命。
如果是从前,没有任何部落的头人敢如此置疑大唐将领。
只能说明,这会儿大唐确实是衰弱了,连这些内附几代的部落都跃跃欲试,想跳几下。
其实还好,武怀表特意强调不得容情,反而是告诉下面人打轻点,要不然这二十军棍下来人都得半废。
执行军法大家无话可说,可要是真把人打废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估计得翻。
武怀表站在一边胡思乱想,琢磨着郎君的安排。
一众凤翔军官和部落首领们凑在一起,抓耳挠腮的琢磨怎么搞才能抓到更多的俘虏。
其实这些部落首领并不相信武怀表的话,可以轻松拿下萧关,只以为这个唐将年纪小但吹牛逼吹的是真响。
这会儿就是一副玩闹的心态,大家还等着一会儿看热闹呢。连让吐军战卒排队出城一个一个的绑比较快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引起一片哄笑。
外面军士们和战马围在一起烤着炭火,吃饱喝足都在休息,放松,老兵在教新兵做战前准备,检查身上的装备。
原来那点凤翔老兵现在最差都已经是伙正了,妥妥的基层军官,有编制的。
老兵在战争中能起到的作用那就实在太大了。
那可不仅仅只是能传授经验,还有战斗智惠,包括稳定军心,消除新兵的紧张情绪,果断处置战场上的随机情况,带头冲锋等等。
一场正面战争,老兵的作用在很多时候比主将的作用都要大,是军队的骨架。
部落的战士们也以州为单位各自凑在一起,相互之间虽说不陌生但也没什么热情。
部落和汉民的生活传统不一样,虽说大家属于同族,但事实上部落之间都是竞争关系,相互仇杀争夺都是经常事。
不只是部落和部落之间争斗抢夺,同一个部落里面也存在着压迫抢掠和争斗,总之什么都是靠武力靠抢,所以自然也就剽悍。
他们凑在大营的边角上,一起看着这些汉人军士,低声说着话,不时的哄笑起来。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武怀表率领的两个营,一个是他自己的近卫营,另一个是第一次走出玄武营的山地营。
两个营都已经全面取消了长枪……呃,玄武营里的试验型部队都取消了长枪。
近卫营主武器是步枪,副武器是横刀,障刀换成了改款三棱刺,可以装到枪管上。
因为是出来打仗不是执行近卫任务,没有配备步骑弓。
山地营没有主武器,或得说主武器比较杂,除了标配的战刀,他们有弓弩和铁雷,短炮,短枪(双筒霰弹)。
三棱刺也换成了狗腿刀,随身都带着长绳和抓勾,还有人均一把的水滴匕首。
通过各种武器灵活搭配,可以组成各种不同目标不同战斗方式的战斗小组。
和近卫营一身黑皮甲头戴软脚幞头一样,山地营也是差不多的一身黑,不过是短衣长裤,没有那些覆在外面的长襟甲裙,皮甲是紧身缚在腿上的。
想来那些部落战士笑的就是凤翔军的军服打扮,确实和这个时代差异太大,一看就不太像正经来打仗的。
这是他们还没看到两个营的训练,估计看到了能直接笑翻,特别是近卫营完全像是在耍把式。
时间就在一众军官们的争吵商议中慢慢过去,很快就来到了飨食之前。
司辰兵曹进来报时。
武怀表走到帐口挑帘来到外面,抬头看了看天色,举起一只手感觉了一下风速。
这会儿太阳正在落山,天地间有些昏暗,大雪覆盖的山丘泛着一股子青蓝。
武怀表招手叫过牙兵:“叫诸营热身,稍后分发械料。”
很快,临时大营里就活动了起来,军士们迅速整队成方队,一队接一队的开始在营中慢跑起来,活动血脉筋骨。
武怀表扭头看向刚刚自己爬上去的那面塬坡,牙兵在一旁报告:“刻前已经换作了绿旗。”
塬坡顶上有军士轮流换班监视着萧关那边,在这边坡下插着一面角旗,可随时用望远镜察看。
绿旗,就是萧关里面的吐蕃军队在造饭了,起了炊烟。这会儿大家都是烧劈材瓣子,想不冒烟都不行,根本瞒不住。
武怀表点点头,指了指大帐,牙兵便钻进去唤诸军将们出来,各自回连队准备开战。
诸将首领们从大帐里出来,凤翔的军官们纷纷小跑着回连队去了,部落首领们却向武怀表围了过来:“虞候。”
“你等可按先前编制,速去整理战卒。”
“虞候要此时开战?”那野力州的首领瞪大了眼睛。
这会儿距离天黑也就是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样子,正常打仗这个点儿正是收兵回营的时间段。可以说完全违反了这个时代的军事常识。
这个时代的攻城战,其实大部分时间就是对峙,互相观望,真正打的时间少的很,一天里满打满算一两个时辰了不起了。
其实可以把这当做是一种心理战,攻城本身是次要的,是输是赢往往并不是由城墙上下的这点部队决定。
蒙古灭金,灭宋,明驱蒙古,满清灭明,都不是靠攻城打下来的。别相信小说。围城攻城只是手段,不是战略。
当然,真正的攻城浴血撕杀肯定是有,但极少极少,都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并不是常态。
像今天武怀表攻打萧关,这就是典型的非常态战役。
在这些部落首领看来,这就是主将失心疯了,完全是胡来。尤其是竟然选择在这个时间攻城,这就是让军士们上去白白送死嘛,自杀一样的战斗。
“勿燥。”武怀表看了这些人一眼。现在他和王如意说话做事都颇有点张军的风采,到也不是刻意模仿,是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
“你等召集诸州战卒,按先前编制整队即可。此战,以你等为越骑,押后伺机机动,待关门大开便行突入。”
“某等,只须及后等待关门大开?”
“正是,可是某语齿不清么?”
“不敢。……”几个首领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下,野力州的首领冲武怀表抱了抱拳:“如此,某等听令。
只要关门一开,某等必奋勇杀敌,凡犹豫不前者,某亲斩其头颅。”
“如此甚好,速去准备吧。”武怀表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尚在慢跑的近卫营,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战斗,但是,是第一次做为主将,要说不兴奋那是不可能的,平静都是装出来的,心里早就在狂跳了。
同时,心里还有压力。做为统军主将的压力。
稍后,军士们跑热了身体,关节手脚血脉都活动开了,有些头上已经冒起了热气,精神头也饱足起来。
大家解散,军士们则各自去行私事,便溺,互相检查着装,整理装备,辎重库曹开始发放械料弹药。
部落首领们也把自家的战士们聚拢起来,开始检查刀具箭支,上弓弦,一边观察着那边的动静。观察出来一脑子的问号。
一切和他们所熟知的大唐军队相差太大了,大到完全陌生。
除了那柄横刀,完全就不像打仗的样子。
没有着铠,没有长枪,没有弓弩,都是些从没见过的稀奇古怪不明用处的家伙,还不是所有人都一样。
不过不用自己这些人冲阵攻城,只是做为机动,部落诸人到也不慌忙,就当看热闹了,反正大家都是骑在马上的,不行就跑呗。
凤翔军的战马已经全部由营夫们解除了鞍甲驱赶到临时搭建起来的场地当中,场地四周有高高的木栏,这是防备枪炮声一响惊了马群。
这玩艺儿要是惊了那可妥了,说不上这一撂蹄子就跑到哪里去了,找都找不回来。一匹三万钱哪。
战马可以说是这个年代最贵的奢侈物了。
这也是武怀表为什么不安排自家军士来担任机动骑兵的原因之一,再一个就是,在骑射方面,确实是人家部落的人更牛逼一点。
汉人是后天修练,人家是基因自带,就不是一回事儿。
“虞候。”
野力州的首领被诸州部落首领推举为达干,统管营内诸州的部落战士,找到武怀表面前。
“某等勇士已经准备好了。”
“好,”武怀表微微点了点头:“只需依令旗行动即可,入城后首冲军营所在,衙帐为次。无须理会关墙。”
“诺。”达干抱了抱拳,看向武怀表:“虞候,为何贵部军将均不着铠,也不见弓枪?”
“我部因司职不同,着服均不相同,此即我部的正规装束,”武怀表看了达干一眼:“若诸州健儿入我凤翔伍,则一切自知。”
“虞候说笑,我等尚须护佑州防。”
“你却是有所不知,我家郎君乃朔方以降至剑南两川十镇节度,十镇同体。我家郎君有三兴三禁,你等却是要知晓。”
“三兴三禁?”
“兴童学书院,兴军伍荣属,兴商劝工,禁道人积田扩寺,禁私豢乡兵,禁赌肆娼寮。此后不用太久,你等就该接到行符。”
“还请虞候详解。”
“郎君与各镇兴童学书院,凡适龄童女不分贱贵均可启蒙,及至书院须凭考解。”武怀表就给他解释了一下。
也是正好说说话缓解一下内心的情绪。
第359章 两朵烟花
武怀表:“十镇军伍为一体,不分彼此,有陛下亲授军旗,凡从军荣及家属,诸事优先,时节有礼。
兴商劝工无须解释,禁绝道人大兴土木积田累财,禁诸镇诸州养练乡兵,禁民间开设赌肆娼寮。
符至,十镇之内,似你等如此健儿弓马齐备者,即是违逆,或从军伍,或散归农户,制刀铠甲弓弩一律禁绝。”
他跟在张军身边时间长了,这些政策性的东西张口即来,纯熟无比。
“如此,某等诸部如何自保?”
“河清海晏,何须自保?纷乱便起于刀兵。”
“若吐蕃回纥来袭如何?”
“自有某等袍泽抗拒佑护,却是与民间无关。”
“……某等誓死不为军户,若强迫,不如便北去。”
“北去可得安乐么?”武怀表斜了达干一眼:“凤翔没有军户,凡青壮有从军之义,少则五岁,多则十岁即解,军官另处。
且一人从军全家光荣,诸事优先,买卖从优,大人弟女受街坊四邻尊敬爱戴,还可增田减赋。
若战伤,凭功奖赏,若战死,入英烈塔受万世祭拜,抚恤惠泽三代。此等标准可换得仰慕?”
达干听了个目瞪口呆。虽然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也差不多七七八八,所以才觉震惊。
“虞候所言当真?”
“此等事如何敢妄言?诸营军士便在此处,达干闲时不妨一一问来。”
“天下道州何其多,乡兵不计其数,如何禁绝?”达干表示有点怀疑。要知道大唐羁糜州七八百,光是他们党项羌就有一百六十几个。
“呵呵,达干是未见过我家郎君挥斥八极。
去岁我家郎君东出,希烈一触即溃,翻掌间四镇倾覆,起长安复河中,何尝有一合之敌?
如今大唐四海平静,北方诸镇消融不存,各路军使纷纷入朝,你只当是其等感戴皇恩么?”
“报告,近卫营准备完毕,可以出战。”
“报告,山地营准备完毕,可以出战。”
“可是还有疑惑?”
“保证完成任务。”
“那便出发吧,一切小心,当以军士性命为重。”
“谨唯。”
“唯。”
两个校尉用右手击打了一下左胸,转身各自归队,随即号令声传来,两营人马排着整齐的队型出营。
“某等也出发吧。”武怀表看了看达干。机动部队是随着主将中军一起行动的。
“唯。”
这会儿武怀表的话就是军令了,不需要讲道理,不服从就是军法上身。
达干率着和他一样满眼疑惑的部落战卒,和带着牙兵的武怀表一起从临时大营出来,跟在近卫营后面往萧关北关门方向而去。
近卫山地两营,加在一起战卒八百来人,还没有跟随中军的部落战士多,怎么看着都不像是去打仗的。还是攻城。
“虞候,可是真要攻城?”达干实在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武怀表没理他,吩咐掌旗:“着各部依计行事,无须另行通报。”掌旗便着人去发布命令。
到了战场上,掌旗的地位就坚挺起来了,紧紧跟随着主帅,化身为主帅的口舌和眼睛,随时汇报战场变化,依主帅吩咐发号施令。
在战场上说话已经没有用了,一切都要凭着旗号,军将们只管看旗,其他一概不加理会。
此时暮色更加昏沉,夕阳余光下山丘的暗影重重叠叠,明暗交错,风不大,天上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四野一片肃穆。
队了战马偶尔的喷鼻,耳中就只有喘息和脚步声了,所有人都裹着麻衣,几十米外的人便好像和大地混为了一色。
几里路转瞬即至,中军在预定位置停了下来。
部落的战士们一直是牵着战马的,马上要战斗了,要尽量让战马保持体力,保持最好的状态,连骑乘都变得奢侈起来。
此地距离萧关尚有不到三里的距离,间途一马平川再无阻拦,人眼就能看清萧关上的箭楼。
达干视察了一下部族的战士们,做了些鼓动,然后一肚子问号的回到武怀表身边,整个人感觉都不是太好了,又担心又兴奋。
他看了看,中军的大旗都没立,心中一片茫然。
“可准备好了么?”武怀表看着萧关的方向,问了达干一声。
“诺,儿郎们随时可奔赴撕杀。”
武怀表点了点头:“那便好,教健儿们护好马匹,开战后声响会有些大,以防惊吓。”
达干点了点头,叫了人去吩咐,自己站在武怀表身边和他一起眺望萧关。
萧关上还没见灯火,不知道是因为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还是吐蕃军队就不搞这个。这会儿大唐的州城上应该已经烧着火把了。
平时只在门洞上方烧一两支,若是战时那就会顺着城墙烧满一圈,把整个城池四周照的通亮。
古城墙上垛口之间的掩体上总能看到一些小洞,大多数人以为那是箭口,不是,那是烧火燃灯的位置,箭就是顺着垛口射出去的。
灯火烧在那里,掩体会把照向城墙方面的光全部挡住,从外面看墙头只会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而掩体后面的军士往外看就清清楚楚。
进攻的计划是提前就做好了的,命令下到每一个伙正,大家只需要依照命令执行就行了。这个十分颠覆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
天色越来越暗,关城内的炊烟已经消散了,想来吐军的官兵们这会儿已经开始吃饭。
忽然有亮光一闪,在关墙正上方几十米的空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一团红色的烟花,崩射出漫天的红色光点。
因为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烟花并没有显得特别明亮,但红色还是很好辩认,也能听到响声。
“小心马匹。”武怀表又对达干说了一句。
达干被烟花吓了一跳,听到武怀表的话也顾不上形像,没头朝部落战士们那边跑了过去。
烟花炸开,已经穿插到萧关关墙下面的山地营战士们甩掉身上的麻衣,在伙正的带领下各自冲向自己的目标。
抓勾带着长长的绳子被甩向关城墙头,一个一个黑影攀援直上,攸忽间就到了上面。总共也就是五六米高。
紧接着战斗就打响了,远远的就看到关墙上面火光四闪,轰声如雷,极快的顺着关墙向两边扩散了出去,覆盖了一座一座的箭楼角楼烽火楼。
战士们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着向各自的目标突进,防止吐军点起烽火。那东西能给至少十几里外传递信号。
随后近卫营也上了墙加入战斗,很快干掉了正面墙头上的吐军。
近卫营战士马上在关墙内侧燃起了灯火,把城内城门附近一片照亮,居高临下的控制住了道路还有城门内侧两边的马道和藏兵洞。
然后就是数十颗铁雷砸了下去,就感觉脚下的关城都在轻微的晃动,城内响起一片爆炸声,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
步枪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这玩艺儿的音效比霰弹就差多了,显得一点都不凶猛。其实铁雷的声音也不大,也没什么火光。
电影里都是配音的,而且配的那声也不对。
“达干。”武怀表扭头没看到达干的人影,便叫掌旗:“传令部落部,准备突城。”
达干被烟花惊了一下,耽心惊马,急匆匆的跑到部落战士这边,然后就被城头上突然响起来的声响和闪光再一次震惊了。
还好声音传过来已经有些微弱了,战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本身军马对敲锣打鼓枪林箭雨的这些就都见习惯了。
“达干,虞候有令,准备突城。”
“以何为号?”
“绿色烟花。切记首务是拿下军营,若遇阻拦不要强攻,若遇降卒不要斩杀。”
“上马。”
虽然还是没搞清情况,但达干知道这事儿怕是已经成了,是自己小看了凤翔军,现在也不是琢磨的时候,必须依令完成任务,不能坠了部落的名声。
那噼噼啪啪的是什么呢?还有那火光,烟花。竟然可以飞得如此之高,此物当作信号乃是神物啊。
城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关墙上的守卫被撵的嗷嗷跑,四处溃散,城下藏兵被一轮铁雷炸的死伤惨重,有幸运的拎着刀跑出来又被步枪放倒。
军营那边已经炸了,将找兵兵找马,到处是奔跑的人。
城中各部所有人都在观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老百姓关紧了门窗躲在墙角祈祷。
很快喊杀声就漫延了过来,跪地不杀的声音混杂着爆豆一样的响声传遍全城。关墙被肃清了。
守城的吐将铠甲都没来得及穿,骑着马从城主府出来就往大营跑。
北门,近卫营肃清了城门周边的吐兵,分出几十个人顺着马道下了城,几个人过去开城门,其他人顺着街道往前推进警戒。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颗烟花摇摆着升到高空,砰,炸出一团绿光。
这会儿天色更暗,空中的绿光也就更加明显,即艳丽,那是那么邪魅。
“去。”达干一夹马腹,带头开始了冲锋。
近两千多骑在雪地上散开纵马狂奔却无一丝杂响,党项羌的战士们手中握着横刀,伏在马背上一声不吭,向萧关冲了过去。
武怀表想起了张军说过的话:精锐的士兵不乱吼,乱叫的野狗不咬人。
“走吧,进关。”摇了摇头,武怀表翻身上马,带着牙兵旗官也向关墙而去。
关墙外,两侧的城关村一片颓败,墙倒屋塌,但可以想像当初的热闹景像。武怀表一路慢慢行来,一路观看,心中不禁升起来一股对吐蕃的厌恶。
整个关墙的内圈已经都燃起了火把,近卫营控制了北门和西门,山地营控制了南门还有南门下面的仓库。
东门是水门。
长街上跪满了吐蕃的军士,有些带伤的躺在那里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吐蕃的守将死了,被达干砍死的,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迎头碰上的。按理说这个机率相当相当小。
关城不大,东西一里,南北一里半,基本上就是一座军塞。
除了城主府就是军营,仓库,然后街上有一些酒馆客栈当铺钱庄,这会儿早就不复存在了。
到是有一些营役,也就是军队的奴隶,都是来不及跑掉的汉人,被聚集在关城的西北角落里,形成了一小片居住区,还有个小集市。
……
另一边,王如意的中军和惠静寿的前军已经衔接在一起,自东向西平推了过去,加上一路整编的部落乡军,规模已经接近万人。
这边,吐蕃,羁糜州,大唐的正州犬牙相错,情况颇有些复杂。很多羁糜州其实都是夹在大唐和吐蕃中间两边倒的,两头混饭。
王如意和惠静寿商量了一下,让诸州部落乡兵开路劝降,与以大功,所以到也算是顺畅。
不过这会儿不行了,前面十几里就是长乐州,吐谷浑余部的羁糜州。
现在这地方是吐蕃实打实占领的州城,驻扎着吐蕃军将,吐谷浑部人已经归顺了吐蕃三十年,这里已经是妥妥的一座吐蕃前锋军镇。
“司令意下如何?”惠静寿和王如意正坐在中军帐里捧着茶粥说话。
“某以为可以等等,等灵州诸部南下,也等等怀表部。区区小州而已,只怕惊扰了尚结赞,不如一起动手稳妥些。”
“温池以北无须挂心,”惠静寿点了点头:“烛龙诸州无虞,从长乐至安乐便是吐蕃之地了,需一州一州熬打过去。
破城某不耽心,某现在只是在想,尚结赞是与某等大战,还是会退避会州。”
第360章 攻城掠地
惠静寿也算是凤翔新军的老将了,见证了凤翔军一年多以来飞速的蜕变,而且亲自参与了这一路的成长和战斗。
他丝毫不担心胜利。现在他想的是怎么获得更好的胜利结果,比如俘虏更多的吐蕃军将,再比如生擒大尚结赞那囊。
凤翔军手里已经有一个大论了,再来一个大尚,这才完美嘛。皇族后族一个也不能少。
王如意搓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茬也在琢磨这事儿。
出发之前张军交待过,此战的目的只是为打破尚结赞的计划,顺便练练兵,压迫一下灵州左近诸州的墙头草部落。
俘虏吐蕃军和尚结赞就是最大的目标,并不是收复失地之战,收复失地暂时还不到时候。
那么,夺回萧关,拿下鸣沙安乐诸州,也就是此战的终点了,不会把战争扩大到会州一带。如果因为安排不当真给尚结赞跑了,虽然并不影响此次出征的战果,但事实上对王如意惠静寿这两个主将来说,就是失败了一半。
两个人都憋着劲儿想在张军面前表现呢。
如果让尚结赞退回会州,也就彻底失去了抓住他的机会,除非两国全面开战。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几年之内都不太可能。
会州就相当于吐蕃的北大门,也是原来边军的防线中枢所在,地理位置相当紧要。
吐蕃和大唐之间一共有三道大门,北面就是会州,南边是南诏。
西边就是著名的石堡城,与鄯州都督府相接,是隋代建立的军塞,一度被吐蕃占据。
729年信安郡王李袆(李世民曾孙)突袭控制了石堡城, 741年又被吐蕃占回,倾举国之力构建了防线。
双方在这里大打出手,前后打了二十多年,大型战役就发生过五次,石堡城下埋骨数十万。
很多人都说唐玄宗死磕石堡城太小家子气,是大唐衰落的隐性证明,证明大唐已经由大军团歼灭转向了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甚至包括李白等人在内都写过讽刺石堡城战役的诗句,很多人也把王忠嗣的死和石堡城联系起来,认为是王忠嗣的死直接导致了安史之乱的发生。
安史之乱爆发,朝庭又从西北内调大量的边军,结果就是吐蕃大举犯进攻城夺地,这就是后人叹息的‘河湟之耻’。
正因为吐蕃控制了石城堡,有了稳定的西出大门,这才不断的侵食西域,最后切断了丝绸之路。
而失去了丝绸之路也是回鹘南下的主要原因,他的经济转不起来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世事蹉跎必有来因,没有人能看得清,更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
“莫若,令怀表自萧关西插乌兰?以断老贼退路。”王如意看着地图和惠静寿商量。
惠静寿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怀表掌中兵力太少,不宜再行分兵了,徒增风险。”
萧关打下来可不是就完了,还要守着的,原州至临泾一带还有吐蕃部队呢。
王如意点了点头:“到是难搞,也不知道能遮掩许久。”
萧关是吐军东线的物资中转节点,据守在平凉一带的吐军部队都需要从萧关这里补充物资粮草,
所以萧关被夺这事儿能隐瞒多少时间就有点悬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若只是防御,司令到是不必挂心,”
惠静寿摇了摇头:“任他攻打便是。某以为怀表部还是依计赴安乐州,安乐州一下,鸣沙便在手掌之中。”
王如意还是有些纠结,惠静寿笑着说:“天下征战,岂有万无一失的道理?某等做足准备,依计行事就可以了,要从根本上来考虑。”
根本是什么?就是胜利,打破尚结赞此次的布局,切断吐蕃从高原上伸下来的爪子。
王如意拍了拍脑门:“某到是有些疯魔了,谢过惠将。”
“何谢之有,某是参谋长,本有参谋之责。”惠静寿笑着摆手推托。
嗯,司令,参谋这两个军中要职,也是古来有之的,并不是现代词汇。
两个人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维持原计划不变,不再纠结尚结赞跑不跑的问题,现在就等着武怀表那边就位。
“吐蕃军偏爱于就山筑堡,到是颇为头痛。”王如意伸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下。
这个就是纯属双标了,大唐的关隘军堡其实也大多会选择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古代的军队其实都非常习惯在山上修筑军堡,这样就可以居高临下,发挥最大的优势,从而给攻方带来最大的难度。
这玩艺儿主要就是谁打谁头疼,谁守谁得劲儿。
对于现在的凤翔军来说,攻打到是也不算特别费劲,但也就只能使用短炮了,肯定不会用人命去填。
王如意头疼的不是攻打,是炮声一响就难免惊动其他州县的吐蕃驻军。
这里距离鸣沙城也不过就百里之地,距其他羁糜州府近则二三十里,远不过五六十里,
如果不能一鼓作气迅速拿下诸州包围鸣沙城,那结赞那囊跑路的可能就会大增。
“听闻温池之水濯身,可去伤病暗疾。”惠静寿把视线看向帐外。
“等下了鸣沙拿了尚结赞,将军便去泡个尽兴便是。”王如意笑起来,知道这是惠静寿有意转移话题,以免自己再陷入纠结。
“待安乐州下,可遣劲旅奔伏于皋兰之南。”惠静寿指了指地图:“只需某等快捷,尚结赞便万无逃脱的可能。”
王如意盯着地图有点犹豫。
可以想像这边一打起来,鸣沙那边总会知道消息的,大军推进的速度再快也需要一座城一座城的打,而且冰雪本身也影响行军。
这样一来,这支埋伏在皋兰城南的部队就必然得遭受吐蕃军的全力冲击,那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但这确实不失为一条妙计。
于是王如意又进入了新的纠结,惠静寿就暗笑也不说话。
指挥官的成长就需要这种不断的折腾磨练,纠结,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谁也躲不开,更无法回避。
……
武怀表着人清理了右大营,把里面的物资械料全部搬空,加固了营寨,把俘虏们关了进去。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夜。
夜风寒凉,呜咽着在萧关上空盘旋。关墙上的火把已经熄灭,只按例保留了城门部位的几处,城防诸事都已经安排妥当,部队也已经在左大营安歇。
诸州的部落战士们也是该歇息的歇息,该工作的工作,并没有被特殊对待,达干带着他的亲兵陪着武怀表回到城主府。
城主府里还是一片繁忙,主要是人手还是少了,司功司仓诸兵曹都有点脚不沾地的意思,需要大量的计算,统计然后做出报告。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扫盲,军士中已经有了不少识字的,多多少少的都能帮上点忙,不至于添乱。
“达干去歇息吧,”武怀表捏了捏鼻梁:“明日尚有诸多事做。”
达干犹豫了一下,抱了抱拳:“可敢请教军务?某率儿郎等亦是大唐军伍,敢不死效,虞候若能信任,可早做安排。”
武怀表摇了摇头:“本是袍泽,如何谈及信任。明日小食就要出发,需疾驰八十里到指定位置以免延误,你需率部在前,却与某比不得。”
“八十里?”达干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未知是……”
武怀表看了达干一眼:“他楼城。明日闻号而击,不得延误,是以要争分点。”
这会儿武怀表心中也在琢磨,明日必然是要用到短炮的,这东西响如惊雷,怕是能一直传到鸣沙城里去,那老贼会不会跑?
……
事实上不管是长乐州还是他楼城,拿下的速度都比王如意和武怀表想像的要更快。
他楼城倚西洛水而建,原为安乐州治,后改县,是一座军城。但此城处于河岸平原,就是一座无依无靠无遮无挡的孤城。
黄土夯墙连块砖都没有,估计是因为有了萧关,这里已经成为了内地,吐蕃也没有太过重视这边的城防问题。
果然依张军的判断,这里是吐蕃大军右厢军的驻地,驻扎着五千多吐蕃战卒和他们的保障部队,但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为了速战速绝,武怀表直接命令用短炮轰,不是轰城墙,把几十斤的炸药包直接就往城里扔了数个。
结果直接连城墙都干塌了好几处,冲上去的唐羌联军根本就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人都震傻了,爆炸点附近全是七窍留血的人。
直接震死的最安祥,连血都没流,全身无伤,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全部发青。
率部冲锋的达干脸色煞白,已经被吓着了,他的族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感觉后脖子嗖嗖冒凉风,身上的皮衣都感觉不暖和了。
长乐州那边也相差不多,王如意也是直接下令开炮,两边的炮声间隔了不到半刻。
长乐州在堕落山以东,部队绕山的时间比拿下州城的时间还要多。
堕落山以北就是灵州边军的地盘了,早已经等候着的边军各部纷纷加入,直取鸣沙。
另一边武怀表带着部队延河而上直扑皋兰城。
……
“节镇尽管安排就是,但有不从节镇随意惩处。”
霍仙鸣这段时间终于把精神头给养足了,整个人感觉都精神爽利了不少,面色红润双目有神,还真有点神采弈弈的。
不过也不奇怪,老李家的诸代皇帝都有点颜控,长的不好的做不了近臣。
张军和霍仙鸣两个正在城外神策左厢军的大营内,虽然营地是凤翔的,但这会儿算是霍大监的地盘儿。
神策军现在算是抖起来了,天子禁军,天下第一军,武器铠甲各种装备全部是最好的,福利待遇更是五花八门的丰厚,天天宰羊烹鱼好不快活。
神策军的后勤供应是由北衙负责,不走兵户两部,来了凤翔以后也没有变化,一切吃喝应用都是从长安直接运过来的。
今天霍大监请张军来军营检阅,张军也不好不来,也就当出来溜达溜达散心了。
本来什么也不想说,但霍仙鸣肯定不干,他还期望着能让张军多多指点一下,把部队的战斗力提升起来呢。
这可是他的本钱,万万是不能倦怠的。
张军就随意提了几句,第一条就是奢侈,而且营中骄气纵横,军将们都带着莫名其妙的高傲感,好像真成了大唐第一军力了似的。
张军都没想到短短的一年时间神策军就到了这个地步了,也难怪当初禁军全面崩溃,那可是国家养了几十年的,那不得狂到天上去?
原来还有个南衙压在头上,现在府兵全盘崩了,不复存在,南衙已经名存实亡,北衙一支独大,也难怪一个一个心气儿都飘了起来。
“只怕大监舍不得。”张军笑着摇了摇头:“如此骄兵,哪怕战力再强,某也敬而远之,绝不与之为伍。
大监须与诸将说明,凤翔军户家属待遇很高,不论出行买卖诸事均有优先,莫要起了冲突。”
“节镇说笑。”霍仙鸣笑着说:“难道节镇忘了?我神策诸部之家属近来也大都迁来天兴了,除却灵州老兵。
自伏俟城而东,临州渭州一线尽成失土,诸边军……灵州老兵大多失了亲眷。”
张军当然知道这事儿,但是也没什么办法。这个时代一但失散,那真的可能就是一辈子的分离了,想再见难如登天。
尤其是那些失陷的土地,边民是被杀了还是被掳了,是死了还是被变成了奴隶,被带到了哪里,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好在现今的神策军中,这样的边军老兵不多,也就是几千人,要不然估计早就暴动了。
说起来,帝王和官员应该是人间最无情的动物了,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小事’,他们只管依着自己的喜好想法来安排,感觉别人听令行事是天职。
他们从来不会去考虑下面这些人的家境家人亲眷如何……他们甚至都不会产生这个意识。
你若置问,便是刁民。
“到是忘记了,许久未沾户政之事,懈怠了呀。”张军摇头感叹了一句。他确实有点时间没太关心户政方面的事情了。
第361章 检阅神策
人的精力必竟是有限的,不可能面面俱到,何况一切初立,事情简直可以说多如牛毛一样。
张军也只能是制定一个方向,一个大方面的策略,然后交给下面的人去细化执行。
他的精力这会儿必须,也只能关注在军事上,关注在科技发展上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说什么也不管了,只是确实也不是很细致。
不过到也不用担心,刘承旨这个人还是很可靠的,李应右和高庆也都能在侧边随时帮把手,凤翔的户政出不了大问题。
说白了,只要保持军事上的威慑,户政想出问题都难。这是个只讲拳头的世界。
其实大方向上他一直心中有数,各部门再自主也得天天有报告过来,重不重要他也都会看一看,在心里留些印像。
不过像内迁民户这种事儿,在凤翔确实已经算不上什么事了,户政那边也不过就是在报告上给个数字,今天迁来多少户,这样。
他确实是没关注神策军属的问题,当初也不过就是话赶话赶到那了,他还真没想过神策部会真把军眷迁到凤翔来。
长安不香吗?哪怕是外廓城关也比凤翔好听。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除了长安城河南城太原成都等少数几个大城以外,城池也住不下多少民户,都是以政府机关,军队还有商业为主。
民户大多是围城而居,也就是在城外以城门为聚集点安家落户,形成廓城,也叫城关民镇。
凤翔是一个异类,取消了城墙的限制,大力疏浚交通建桥铺路,大力营造规模性的工坊,农田进行了重新分配。
愣是以原来的两座县城为基础兴起了一座新的无界城,这才可以无限制的收纳民户。
“即然如此,那便在此好生生活便是,我凤翔对军属一视同仁,诸般惠政自然不会少了一丝半毫,只是大监却要操心些,以免杂类混入。”
“那是自然,凡神策军眷均持有北衙所具过所,或兼有总历,某曾语于参曹,凡错录误判刑棍一百,流五百里。”
“可曾许军卒回家省亲?”
“自然,某又不是刻薄之人。”
张军点了点头,暗暗琢磨让卫阿荣去通知一声,要对北衙军眷仔细核查比对一番,以防充冒。
大唐的户政制度还是相当全面充分的,甚至可以说,我们现在的户口政策甚至很多方式方法,都还是用唐朝的。
但因为三十年的战乱,北方遭受了全方位的破坏,户政系统几乎崩溃,不说名存实亡也相差无几,大量的流氓背井离乡四处奔逃。
人不如野草,随时都要面临死亡的时候,谁还顾及什么律法制度?再加上各州县也是一片惶惶朝不保夕,完全顾不上了。
好在现在浩劫已止,北方诸道州都在花大力气恢复民政与生产,恢复秩序和法制。
这也是为什么说张军可以连升八级的原因,功劳太大了,大到满朝文武都提不出来反对意见。
张军可不止是打掉了反叛的诸镇,还及时扼止了东北诸族的窥探之心,重新稳固了范阳防御线,收编了北方诸镇绝大多数的部队,从根本上消除了兵患。
另外就是,依大唐的节度政策,节度使因为平叛打下来的地盘归节度自有。
也就是说,张军出兵帮助皇帝平叛,沿途打下来的节镇应该全部可以归他所有,属于他的新地盘。
但张军一个州都没占,一个官员也没有任命,全面交给了吏部,也就是把权利移交给了皇帝。张军只是带走了地方部队。
这么说吧,要是张军真和皇帝较这个真儿,那淮河以北,东都以东一直到东北就没皇帝什么事儿了,都是张军的地盘。包括河中府。
而且皇帝连反对的态度估计都不敢表示出来。都完全可以立国替代大唐了。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要分那么多节度,然后不断的分立压缩每个节镇的控制地盘的原因,像山南一分二,剑南一分三,拆平卢魏博等等。
那会儿李适一边盼着张军能平叛成功,一边又怕张军平叛成功,真的是患得患失夜不能寐。
等捷报传来,张军要求李适着吏部派人接手诸州治的时候,就像杜甫的那首‘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歌’,白日放歌须纵酒,漫卷诗书喜若狂。
包括李勉,李泌,陆贽,李晟,浑日进等重臣宰相,无一不是醉酒狂欢,对张军的好感度和认同感嗖嗖的往上升。
当凤翔军一战摧范阳,张军组建新的卢龙防御使,举荐张孝忠为将的消息传到长安,李适和李勉诸人都泪目了。
真的,要说不感动那纯粹是骗人,大家关门自省,如果把自己放到张军的位置上能不能做得到……最后都没有答案。
包括李适自己。
随后张军唤入朝便入朝,没有一丝犹豫,手里有了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是请了皇帝和满朝重臣一起去观看,方方面面毫无掩藏的意思。
统而言之,是张军一系列的表现行为,让皇帝和满朝重臣由衷的相信了,他不是贪权的人,是真的志在四方,一心要收复大唐失地开疆拓土的。
特别是李适,起码这会儿是完完全全的信任着张军倚重着张军,一丁点疑虑都没有。
别人节镇都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捞好处,想方设法的保全自己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只有张军一直在不断的打仗,还不贪功。
就像这次决定打南诏,其实对凤翔来说除了增加一些部队的伤亡,损失一些财物以外,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事儿本来应该是皇帝想办,然后召张军来商量出兵,许下无数的好处,给金给银给物资恳求三番,还有可能阴奉阳违。
到张军这里完全反过来了,直接通知皇帝我要去打南诏了,你通知沿途各镇配合,然后还主动请了监军,让神策左厢参战。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适和李勉直接就决定把山南西道和剑南两川直接给了张军的原因所在。放心。
事实上,除了凤翔本镇以外,张军兼任的其他诸镇张军只是保留了军权和治权,官员的任命都交给了吏部,也就是皇帝。
这其实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军政分割试典了。大家都心里有数。
治权暂时不交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节镇观我军容如何?”霍仙鸣请张军给他的部队提意见。大唐朝非常注意军容,军人的仪容仪表这些事情,设有专门的军容使。
不过后来到了唐后期就变味了,变成了实际上的监军职务,叫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权力很大。
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和翰林院,是晚唐留给后世的两个大患,直接导致了唐以后的重文轻武,文武全面对立。
张军笑了笑,看了霍仙鸣一眼:“左神策都知兵马使的大军,军容自然无可挑剔。但是大监,神策左厢便以如此参战么?”
“那自然不可。”霍仙鸣笑了笑,有点不太好意思。
神策军入禁以后,全面进行了升级,提高的不只是福利待遇和地位,还有武器装备和铠甲,方方面面。
现在神策左厢军是全军着铠,看上去华丽无比,那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逼格直达天际。
神策军穿的这种铠甲叫皂绢,绢布甲,是用绢为主料制作的铠甲,华丽轻便,没有任何防护作用,就是用来突显逼格的。
绢布甲和金甲这两种玩艺儿,都是大唐强盛以后,单纯为了显摆搞出来的东西。金甲只有皇帝和上、大将军可以穿戴。
“大监……真心要某提出意见?”张军低头玩味的看住霍仙鸣:“此次出征,神策部只当行军拉练,某并未打算要神策出战。”
“节镇。”霍仙鸣收起玩笑端正脸色,冲张军抱拳施了一礼:“某忝为左神策都知兵马,对军阵之事所知无多。
神策本由边军诸部而来,充任禁军,内卫宫掖,外征忤逆,若在某掌中战力折损不堪重用,某死罪难当。
此次南征,节镇大度,允某率左厢加入,某不胜感激,也拜托节镇一视同仁,视我神策为体己部队,多加鞭策。”
“当真?”张军回过头看向一本正经装模做样在操场上操练的神策军将们,面带微笑。
“果然。”霍仙鸣重重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也算是相交甚久了,霍大监对张军是相当的了解,知道和张军没必要玩虚的。
“好。”张军点了点头,负着手走上操场边的点阅台,霍仙鸣跟着走上来,摆摆手让伴随去召集部队。
很快哨声响起,正在操练的神策健儿们还不算散慢,迅速收拢成队聚集在点阅台前。几千人看上去有点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脑袋。
因为是操练,健儿们都没有附盔。要不然那金光闪闪的估计就更好看了。
“可是有六千卒?”张军打量着下面的战士,站的近的能看清脸上的汗迹听到粗重的呼吸,看来还不算是糊弄事儿,是真练了几下子的。
“不足。”霍仙鸣解释了一句:“除有司卫,尚有履假,凡三千五百丁。”
除了有日常任务的,还有放假的,在场操练的有三千五百人。
大唐的军队编制本身就和凤翔不一样,说六千部队,六千人并不都是战卒,至少有一千两百人或一千五百人是不上战场的。
但是这些人和营夫营役还有区别,是正规编制,也配备武器铠甲物资,关键时刻也一样冲锋陷阵。
只是平时就会荒于操练,都有各自的其他工作。
凤翔这会儿是按现代的统计方式,说多少兵就是指战卒,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计入,一清二楚,区分了文武职务。
“阿荣。”
“在。”
“着人去西营,调四千步甲来此。”
“呃……郎君,西营中可有四千步甲么?”卫阿荣愣了一下站在那琢磨。
凤翔部队中,做为主战力的西营军将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开始更换更轻便的皮甲了,以后全军都会换成皮甲,告别沉重繁琐的铁甲。
“你问某?去寻仓曹问来。”张军瞪了卫阿荣一眼。这家伙是真没有王如意和武怀表机灵。
卫阿荣嘿嘿一乐,也不烦恼,转身一路小跑去寻司仓参军。
“节镇唤步甲如何?”霍仙鸣大概觉得张军叫人去取步甲是给这些神策军将们用的,但是有点不理解。
神策军将虽然平时都穿着绢布甲,但都配有明光铠和山纹甲。大家是去打仗的,不是去送死的,谁敢穿着绢布甲上阵?
“轻了。”张军知道霍仙鸣的意思,点了点头:“训练须重,及战而轻,神策部却是反了过来,不知效果会如何。”
霍仙鸣老脸一红。
“神策的战马也应该有些时日没有具装了吧?”
“……是。某惭愧。”
“你陪侍陛下时日众多,对军伍之事了解不全是正常的,不应怪你。却是要怪你麾下将军统军诸人。”
“某记下了,谢过节镇。”
“与我客气做甚?”张军摆了摆手,眼睛在台下肃立的神策军将们脸上扫动:“大将军,统军,行营将军,别将列将。
即为将,总要各司其责,尽其义,行其事,以此勘别。
若要神策永为主战之军,大监哪,某只能言,大监生受了颇不寻常的职责。”张军摇了摇头。
他在这些神策军将们眼中脸上看到了很多军人不该有的东西。这才多久?一年而已。
“还请节镇指点。”
“此事也无须谁来指点,惟严加操练而已,不能懈怠半分。再则……”张军扭头看了看霍仙鸣:“兵源。禁军富贵,自然会有颇多官贵向往。”
后来的神策军就是因为官贵人家塞进来的军士军官太多,完全失去战斗力崩溃了。
只要被什么官二代贵二代富几代看中的地方,不管他是什么组织,都只会迅速的衰败,崩溃,不可能有其他结果出现。
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没有人会在意。因为大家都是得利者。机关,军队……
第362章 宣州团练
张军就这么和霍仙鸣站在点阅台上低声聊着,给他讲了一些带兵练兵的事情,一些小技巧手段,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两个刻时。
台下的神策诸军将都有点站不住了,队形开始摇晃起来,近处还好,稍远处很多人脸上开始显现了不奈。
又过了一刻十点,卫阿荣带着凤翔军的营役们,用大车把步甲送了过来。
步甲,步兵所用的重甲,以厚重严密著称,也是大唐十几种铠甲里最重的一款。
“换甲。”霍仙鸣没等张军说话,便吩咐让神策军将们换甲,脱掉华丽光彩的绢布甲,换上黑不溜丢灰了巴叽的步兵重甲。
好不好看到是另外一回事,军将们身上马上就多了好几十斤的重量。
“大监以为,是此时耐看,还是绢甲耐看些?”
“到是有了些武勇的味道。”
“正是。即为战卒,尽搞些华丽虚幻来做什么?那是南衙的应有之义才对。”
霍大监笑着冲张军拱了拱手。南衙北衙互不统属,但有争执,南衙有车辇仪仗之职,绢甲确实是可以算是他们的专用装备。
除了华丽的绢布甲,还有什么金瓜呀,大钺呀,金戈金戟什么的。很多小说和银幕形像的武器其实都是仪仗而已,没有一点实战的价值。
像什么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真拿这种武器上战场都不用敌人跟你打,自己就把自己给累死了。
武器是要讲平衡性的,一把大槊为什么要制造几年?价格为什么会那么昂贵?
原因就是废品率太高,全手工操作,控制重心就成了最大的问题。重心这东西是哪怕差了一点点也不行的。
即要保证拿着省力不抖,又要保证攻击力均衡,爆发力还要集中。手持大槊纵马横枪可不是靠蛮力能行的。
所以才有了后面矛和枪的兴起,因为短,制作上相对就容易多了。但同样不是找根木杆打磨一下就能用的,都是复合材料。
其实刀也是一样,一把刀重量多少,重心在哪里,背多厚刃多薄,这都是需要严密的测试计算的。
这才是制式武器比民间铁匠敲出来的东西逼格高大上的地方。同样的材料同样的刀,制式可以砍一堆民间造。
“即是节镇点拨,日后神策除了职责需要,便全换回了甲胄吧。”霍仙鸣对张军下了保证。
神策军驻地在皇宫以北,所以才叫北衙,和由首宰控制的南衙区分。宰相办公的地方在皇宫南面,所以叫南衙。
南衙十六卫,主要负责守卫首都,皇城以及京畿之地,兼负皇家仪仗之职,而北衙是负责守卫宫城和禁苑的。
他们日常也需要巡逻值班,绢布甲事实上算是值班的工作服,轻便又华丽,彰显皇家风范。影视里那些全天着重甲的皇家守卫是不存在的。
锻炼身体也没有这么个练法。
“阿荣,着人计数,全体慢跑十里热热身。”张军没接霍仙鸣的话,吩咐卫阿荣发令。
十里不多,也差不多就是现代军人负重五公里的样子,说实话,这身步甲还真没有现代军人的负重多。
而且现代负重是要背着扛着,是偏重的,而步甲是覆在全身,重量反而比较平均。难度大大降低了。
“还是十五里吧,慢速,不得懈怠。”张军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负重越野是凤翔军训练大纲里的基础项目,凤翔新军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对于慢速,匀速,快速自然不用格外解释。
“你带人全程监视。”
“诺。”卫阿荣敲了下左胸,带着近卫跑了过去,随后哨声响起,神策军便以站列为队,一队接一队的慢跑起来。
“注意脚下,脚步要整齐,步跬一呼,步跬一吸,要与身侧伙伴相同。以鼻吸口呼。”不只是监视,还有指导,近卫们分到各列队去指挥。
步跬,也就是现代所说的三步。古人是一左一右计一步,只迈一条腿叫跬,是半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李世民的一步,就是大唐计量的标准,为唐半丈,五分为尺。不过又分大尺小尺。
古代都是这么计量的,最先使用这种方式的人是大禹,以身高为丈,所以才有丈夫这么个词产生。
后世各朝计量多有变化,但是在人的身高上都是用禹丈,也就是一米六。所以丈二和尚的身高是一米九二。
禁军虽然平时高高在上,但大唐的军规其实是相当严苛的。
三千五百多人一个敢吭声炸刺的都没有,哪怕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闷头开跑,依令调整脚步和呼吸。
很快操场上的脚步声就整齐起来,形成轰轰轰轰十分有节奏的步音,让每一个参与在里面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兴奋,疲累顿消。
“从今日起,便把常训之事交给我吧,”
张军对眯着眼睛看的霍仙鸣说:“只要大监不心疼就好,等大军开拔,定还你一个赳赳神策。”
“不只今日,日后也望节镇多加操劳。”霍仙鸣并不感让张军代为训练军士有什么不好不对的地方,笑着说:“轮调来此就是。”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也没拒绝。
这是好事儿,如果神策军的日常训练能抓到凤翔军手里,那凤翔军就是神策军的老师,教官,永远在神策面前都要高上一截。何乐而不为?
再说神策的战斗力保持住或者提升,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情。
八公里,足足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地上的积雪都被踩踏的硬实了几分,都开始反光了。
结束的哨音响了起来。
“听令,保持队型,继续走动,注意呼吸,一步一呼,一步一吸。”近卫门在列队边上大喊着,摇晃着手里的竹棍。
这可不是拿着玩的,是真抽,别以为穿着步甲抽了也没事儿,那只是警告,提醒你一下,要挨揍了。一会儿去了甲要补上的。
刚才这一个小时记下来的可不少,总有几十个人一会儿要挨抽。近卫本身兼着虞候,这一套玩的老溜了。
当然,这个时候不可能上军棍,就是小竹鞭,抽上去相当酸爽,不伤人,但是很疼,也很羞辱羞耻。
“这是为何?”霍仙鸣不理解就问,到是个好孩子。
“跑的久了,骤停伤身,需慢慢调缓,使脏腑平和下来方可歇息。”张军给这个运动小白解释了一下。
虽然这个时代的文人也要打磨身体操练武艺,但终归不是体育专科,缺少一些认知是正常的。
等到走了一圈儿差不多了,神策兵将们得令卸下头盔来,操声处马上就是一片浓雾蒸腾的感觉,人人脑袋上面都冒着烟儿。
步甲是只露眼睛,连口鼻都捂住了的,只是没有那么紧密。
候在一边的营役们上前帮着诸军将解甲,然后要把盔甲拿下去擦拭干净烘干爽以备后用。
这边神策营三千五百卒就像三千五百只从热水里捞出来的褪毛鸡一样,身上全都湿透了,忽忽冒着热气儿。
马上姜汤一人一大碗,然后去浴池澡身,换上干爽的新衣服。脱下来的军衣也有营役清洗晾晒。
这会儿当兵的福利确实是相当不错的。
凤翔的部队已经全面取消了洗衣妇,而是由营役来做这些事情,妇女都安排去了织坊,专心纺布织衣开发副业。
洗衣妇,也就是营妇,是伟大的汉武帝搞起来的,其实就是营妓,唐宋明诸代有设。小日本的卫安妇继承于此。
本来张军是想把营妇训练成护士的,但想了想又感觉不太合适,步子有点大了。这东西得一点一点来。
必竟时代背景摆在这里,很多事情杜绝不了,那就干脆隔离,断了那份念想先。
汉唐宋明诸代搞洗衣妇,是因为各代的军人都差不多是终身制的,一入军营不死不休,要么就是老了残了,不可能一直憋着吧?
凤翔现在已经推行了服役制,军士五年起,最长十年。军官另计。这会儿的人十四五六就算成年人,当十年兵也不过二十四五岁。
这种制度就需很大的人口基数来保证,所以张军那会儿才到处圈人,不惜把凤翔搞成了几十万人口的大城市。
这会儿可不是现代,人口多了政府的负担相当大,所以又有了大兴工商。得赚钱啊。一切的根本还是需要手里有钱。
……
接下了神策营的日常训练工作,张军和卫阿荣交待了一下让他安排,就和霍仙鸣告辞回了城。
霍仙鸣按要求是住在神策大营里面的。
张军回城是有事儿,宣州有信使来了。
回到府衙,来到自己都有点陌生的办公室,看到了宣州来的人。
他平时要么是在后宅南堂办公,要么就是在工坊军营,衙里的办公室几乎都不过来的。
“郎君。”颜古一脸的堆笑给张军施礼。
“却是你?”张军也笑,比手示意颜古坐下说话随意些,自己也走到桌后坐了下来:“未知颜少监却成了宣州来人。”
“确是宣州信封。”颜古从随身的犀牛皮公文包里拿出火漆密封,双手承给张军:“宣州有信,监丞误事,将密封附于公文匣中。”
派到宣州去的监丞把给张军的密信封到了给颜古的报告公文封匣里面。这话听着是自责,实际是夸奖,给属下讨功。
张军接过密封看了看火印,笑骂:“有功劳嘉赏了便是,于某这里絮念。”
来信是好消息,依着张军的指点,铁矿找到了,已经确认了主矿区。又言采石军使,宣州刺史卢复多有相助,意颇亲近。
下面人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韩滉的吩咐,只当是遇到了好人家,并且特意来讨巧。
韩滉入朝为相这事儿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他这个时候让卢复来投奔张军也是要给心腹找个好庇护,必竟中外有别。
张军想了想吩咐:“便着卢复遣采石军一营驻扎矿场以做防卫,采冶之事你等自行斟酌。切记,矿治工匠须善待,某不食人血。
你掌本府矿冶,在此事上须多多关注,友爱工匠,莫等某亲手削了你的人头。”
“职下不敢。”颜古起来给张军施了个大礼。他的地位是张军给的,自己自然清楚。
掌冶署令不过是个正七品下的官,但在凤翔被提为了从四品下的少监,即是重视,也是压力。
张军点了点头:“坐。做官当思属下,某爱惜你等,你等也要爱惜下属,如此凤翔方能大兴,某出征亦可无忧。”
“职下懂了。”
张军点了点头,继续看信。监丞还提到了宣歙团练使。
‘不知书,以强猛立威。厚敛殖货,务贡奉以希恩,子弟皆亏庭训,人士鄙之。’
这个话就有点重,看来这个团练使在当地口碑都埋到地底下去了。这种人是怎么当上这么大的官的?
唐代的官员是举荐,推举,但能把这一个大字不识粗鄙不堪的人举荐上来担任团练使,这也是个能人。
团练使是地方自卫部队的长官,权力势力都还是相当不低的,大抵相当于刺史,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地市级军区司令。
张军想了想,唤了近卫进来:“去寻霍大监,言某相请。”近卫领命去了。
一封信没有多少字,很快就看完了,也就是这三件事。
张军收起密封放好,和颜古交待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冶铁治钢,铜银,煤炭,制焦诸事,讲了一下安全生产的概念。
话没说完,霍仙鸣就跟着近卫来了。“节镇寻某?”
颜古起来给霍大监见礼。
“可识得宣歙团练使?哪位公卿所荐?”张军也没客套,直接问了出来。
这霍大监是李适身边第一红人,李适的事情他起码知道九成五,尤其是这种高级官员任命上的事情。
霍仙鸣皱眉想了想,看了看张军:“乃前相杨公南所荐,乃刘子玄之孙,前给事中汇之子。节镇之意?”
张军眨了眨眼睛,杨炎举荐的。不过一听他爷爷是刘子玄,老爸是刘汇,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第363章 举荐相公
刘子玄且不说他,刘汇官任给事中,虽然只是个五品,但权力那是真的大,杨炎能举荐他儿子一点也不奇怪。
给事中有什么权力呢?就是可以反驳皇帝的敕旨诏书,他认为有问题就可以不发。这个官职就这么尿兴。
而杨炎做为较软的宰相,官途坎坷,讨好给事中也算是应有之意,毫不意外。
张军想了想,吩咐颜古:“行某之印,除驻卫矿场外,着卢复去取了这团练,可收编乡兵充采石军卒。”
“诺。郎君,此人……如何处置?”颜古必竟是文官,而且以前都在底层,缺乏经验。
“流配五百里,夺财充公。”霍大监在一边给了处置办法,眼皮都不抬。在他眼中,不杀全家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张军点点头:“那便流配五百里,田亩家财便散卖了吧,可问卢军使之意。此款分为两部,一部充做采矿所用,一部办了粮运回来。”
“诺。”颜古应令,出去找幕府写公文密信。
“此人远在三千里外,如何得罪了节镇?”颜古出去了,霍大监才一脸莫名的站起来,凑到张军近前询问。
韩滉把采石军和宣州交给了张军霍仙鸣是知道的,皇帝当时也在近前,并未反对。这事儿估计韩滉是提前和李适商量过。
但一个搭不着边的小小团练使,这就很奇怪了。
张军拿出那封密信递给霍仙鸣:“大监请看便是,此人某到是素不相识。”
霍仙鸣也不避嫌,接过来打开翻看,嘴中道:“节镇可知陛下如何置延赏?”
“未知。如何都是陛下之事,某却不好探问,陛下自有度量。”
朝中的那些事儿,张军才不想掺合呢,问到了就说一句,不问就不知道,躲都不躲不开还往上碰?
“充户部尚书,同平章事。”那就是从相。还行,其实比他原来的命运好。
人能捧多大的碗,这事儿冥冥中自有天意,强取不得,强取也是灾祸,杨公南若不封相,何来赐死崖州?
现在多好,持户部,正是他擅长的专业,而且晋从相,国家大事也能掺合上。
大唐不是你官到了几品或者是什么职务就成了宰相的。
大唐就没有宰相这个职务,宰相是皇帝给自己安排的幕僚机构,或者说是由皇帝和重臣一起确定的议会议员,所以才说拜相。
二品官不是宰相的大有人在,五品官成为宰相的也不少,关键就看是不是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几个字。
张军点了点头,想着是不是派长安府上的人去上门恭喜一下,必竟是同宗族亲,也必竟算拜了相,虽然只是个小相公。
“陛下言,增极公信,即言延赏善户部,那便不虞多想。”霍仙鸣补了一句,语气中颇有艳羡。
皇帝,是真的赏识信任张军啊。
张军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会儿什么也不能说,说了就是私议皇帝。
霍仙鸣几眼把密封看完,折转收好还给张军,笑道:“节镇到是信赖仆众。”
张军接过密封收好,笑着摇了摇头:“凤翔与宣州相距何止三千里,具此密封之人乃本府私官,即无瓜葛,又无私仇,如何不信?”
凤翔掌冶监是张军私立的部门,官员也是张军私下任命的,不受吏部节制,说不好听的,这些人离开凤翔府连个杂役都算不上。
去宣州出差也只是临时职务,他是掌冶监丞,节镇从六品私官,工作单位在凤翔府,宣州的任何事情可以说和他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甚至他这一辈子可能也就是去这么一趟,所言当然就会公正。
还是那句话,这个时代正常人的品质,那绝对都是积极向上闪闪发光的。
其实就算放在现代,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时候,人也总是能做到公正的,只是相对于古人,诚信方面有待商榷。
“李相公有辞请之意,”霍仙鸣没在继续这个话题,提到了李勉:“言老聩,身力不复继。”
张军向后靠在椅子靠背上,看向窗外。李勉确实是老了呀,七十了,就算是放到现代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老人。
德宗满朝可以说都是老人,都是肃代两朝留下来的精华,李唐宗室的栋梁,文韬武略有之,忠义武勇兼之。
不但帮助李适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也使大唐垂振,没有在乱世中崩溃。
但也就这样了,这几年这些老臣就像约好了似的,扎堆去世……这是个悲伤的话题,就挺突然的,搞的一下子好像朝庭上有点青黄不接的感觉。
其他还无所谓,但首相和次相的位置,实在是太关健了。德宗自己根本就选不好啊。
张军有点脑仁疼。看看李适自己选的那几个玩艺儿,崔佑甫还算是不错的,就是性格有点操蛋,容不下人,带着情绪工作。
他最喜欢的卢杞,除了琢磨铲除异己完全不干正事儿。剩下的关播,乔琳,张延赏……一言难尽。
能干的常兖,萧复,杨炎都让他赶走了,没一个有好结果的,还有姜公辅,卢翰……感觉这个李适从上登上帝位,就没干什么好事啊。
张军搓了搓下巴。
一上来就搞事情,把能干的弄走赐死,换成奸佞谄媚的,谁能干就弄死谁。
然后连斤两都没搞清楚就急吼吼的搞削藩,结果搞砸了。然后就是允土借兵……这事儿让大臣们给搅和了,没成。
搞会盟,罢武将,去能臣,改税法,纳私贡……这么一琢磨,还真是一个惊彩的人生啊,一点都不枯燥。
偏偏他在位时间还有那么长,足有小三十年。他儿子李诵当了二十五太子,熬的都中风了。
“某辞行之时,陛下甚忧虑,夜不能眠,常自兴叹。”霍仙鸣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又说了一句。
“陛下何忧?”张军看向霍仙鸣。
张军感觉李适是在愁自己的势力太大,而他又没有制约的办法,而且现在即使有办法也不敢用,还得靠他打仗。
人都是矛盾的,即使再信任赏识的人,也难免不时的生起一些复杂的念头来,何况还是个刚从国患当中走出来的皇帝。
“若相公辞去,朝中难免动荡。”霍仙鸣摇了摇头:“相公以下,服众者寥寥。”
这个到是也有可能。
首宰的位置太重要了,是皇帝和大臣之间的桥梁,也是国家的定海神针,要能让皇帝全心信服,又要能服众令诸相信服,要能随时协调皇帝和诸相之间的思维冲突。
“陛下多虑了,可以继承相位的人不少,”
张军想了想,还是把想法说了出来:“某在禁中就和陛下说过,泌,贽,滉,巢父诸人皆可为相,若是陛下疑虑……”
张军皱了皱眉头,在脑海中一个一个的翻阅大臣的资料:“某或者举荐一人。”
“谁?”霍仙鸣看向张军。
他还真没想到张军会这么说,推举首宰这可不是小事儿,可以说责任重大……何止是重大,从来就没有人干过。
这让皇帝怎么想?首宰你都帮我选了?那你干脆来替我把皇帝坐了得了呗?
“大监可知曹王皋?”
霍仙鸣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荆南节镇,曹王之后。”
张军点点头:“正是,若李相公请辞,陛下忧心首宰,某推举曹王。此事可由陛下与李相参谋。某与曹王素无勾连。
泌,贽,滉,巢父诸人可为次辅之相,再加上从一,复,延赏等,朝中自然青黄有接更迭有序矣。”
张军笑了笑:“大监可是惊疑某乱涉朝政?某必不会入朝,惟军事已是尽力,诸镇诸州吏治都没有精力去干涉,所以不怕被菲议。”
这话要是别人说,霍仙鸣必定会在心里打个问号,但是张军说出来他却是不得不信。
事实就摆在那里,除了凤翔一府,张军别说打下来的地盘,自己的节镇也把官员任命交给了皇帝,从来不加干涉。
这可不是小事儿,如果心有异想,或者稍微有点私心的都不可能做得到这么干脆果断。
虽然各镇州县还是得遵从凤翔府的命令指示施政,但肯定会和吏部相公们有沟通汇报的,可以说张军一举一动都会有无数人在监视着。
天下节度使谁敢?张军就这么痛痛快快大大方方的做出来了。
如果谁敢说张军有异谋,都不用张军反驳,李适和众相都能啐他一脸。就是这么坦荡。
“那……某就如实奏表?”霍仙鸣问了一声。
张军点了点头:“如实即是,曹王乃宗室亲王,论起尚在李相公之上,天下何人不服?”
霍仙鸣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张军的这个建议确实大有可为。
李适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李勉退休以后,继任上来的首宰不能服众,到时候必是一地鸡毛,每日里蝇营狗苟,互相计算。
但如果真的起用李皋,那还真就是风平浪静,没有人敢置喙。
李皋袓上李明是李世民的十四子,世代嗣享曹王,和李适是没出五服的亲堂兄弟,而且以恭孝闻名,以机敏著称。
经玄,肃,代,德四朝,历中外诸官,民治武功都有赫赫声名,江浙大旱他开仓放粮抚慰地方,治绩闻名。
梁祟义,李希烈先后叛乱,李皋练军胁贼,整修驿道,多次击败叛军的进攻,保证了南方贡税的运输。江汉因皋而固。
在后世历史的评议上,他的名望甚至超过了李勉。李勉在军事上大不如他,政事上两人大体相当,各有千秋。
只不过,这个李皋的身世上,有些小尴尬,这才使得他们这一支有些不显。
十四哥李明的爸爸是李世民,可是妈妈是杨妃,是李元吉的媳妇……大唐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说脏,这种事儿可正经不少。
什么弟媳,儿媳,爸爸的妃子,小叔子大伯子,侄辈孙辈……艾妈呀,太给劲了。
“某听闻,节镇不喜胡道?”
“是大监要问,还是陛下要问?”张军被霍仙鸣突然的转换话题闪了一下:“此事已经多有议论,某已复述多次了吧?”
霍大监指了指头顶。这次是皇帝陛下问的。
张军想了想说:“积私财,霸田亩,盅惑乡里,奴役良口敛纳民户,聚淫良妇,不缴不纳,大兴土木……
此胡道的出现就是为了奴役信众白手掠财。大监可知,以胡道为教诸国,当下为何现状么?”
“未知。”霍仙鸣摇了摇头。他身居宫闱,外出的时间少到可怜,很多东西都是道听途说。
“吐蕃,回纥,大食……”
张军数了数手指头,发现没有意义:“巨唐之外,皆以胡道治国,僧尼不事劳作高高在上只知索取欢淫。举国民不聊生。
农夫不饱腹,匠工无片瓦,而僧尼尚不知足,不惜噬君夺官。我大唐岂可往复?”
“当真?”
“自然。日后大监必能亲眼可见。某言十数年间吐蕃必自溃,皆因胡道。”
“可,不缴不纳未有公示,诸行事都是先皇所制。”
“那便着胡道去寻先皇便是,彼常言西方极乐,某也是助人为乐。此事陛下便做未知,不需言语,某做恶人足矣。”
大唐并没有明文规定和尚尼姑不缴不纳,相反,规定中他们不但要缴丁税地税,甚至还需要服兵役劳役,但事实上有各种办法解免。
即使是以佛教治国的吐蕃,规定中和尚尼姑也是要缴税服兵役的,只是地位比较尊祟。可是事实上,这些东西都转移到了下层百姓头上而已。
吐蕃的根子是在皇帝自己,但大唐的历代皇帝信佛的几乎没有,信道的到是不少,这会儿佛教兴隆是武则天的原因。
这老娘们为了让自己当皇帝名正言顺,没少搞事情,大多是以佛教的名义,找一些和尚尼姑来配合,给了很多好处。
然后慢慢就形成了惯例。
那时候大唐富啊,相当豪,感觉也没几个钱的事儿,不就是养点懒汉嘛,感觉他们默默叨叨的整些手段哄老百姓点小钱儿也不是大事。
第364章 中风太子
很多东西一开了闸口那就是奔泄千里,拢都拢不住,而大唐的盛世却没有那么长。
“这些小事你们就不用琢磨了,有这个心计不如想想如何让百姓温饱。”张军摆了摆手:“先在凤翔诸镇施行便是,有了结果再看。
到是有一事,大监你……”张军认真的看了霍仙鸣一眼:“若有道者言及仙丹密药,你要及时通知某。”
霍仙鸣笑道:“某还未及发问,节镇却已自招。听闻节镇祟尚修道,立紫阳观于城中,广加布施。”
张军看了霍仙鸣一眼:“此事需陛下相面,大监就不要问了。”
其实紫阳观的事儿前面霍仙鸣来凤翔就提了几次,都被张军含糊过去了,这次却不好再混弄,只好推到皇帝身上。
想问,让皇帝当面问我好了。
“某自认不是节镇对手,”霍仙鸣拱了拱手:“但若节镇以灵丹盅惑陛下,某必寻节镇同归于尽。”
张军的勇武老霍是亲眼见过的,那就不是正常人能发挥出来的力量。
但大唐的官员重臣最痛恨的就是所谓丹方密药这种事儿,要是张军真这么干,霍仙鸣还真能和他拼命。
不像大明,大臣们带头哄着皇帝吃,可是遇到个嘉靖愣是吃了四十年都没事儿……请问当时大臣们的心理阴影。
张军笑着摆了摆手:“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胡乱攀附而已,某寻此类道人可不是修道,若有道人进献丹药,某来击杀。”
张军也就是给霍仙鸣提个醒,这事儿他还是放心的。
从秦以来,以各种仙丹密药纳贡以谋富贵的方从道士不知道有多少,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甚至有史书留名的。
老李家自诩老子之后,祟尚修道,皇室宗亲修道的多不胜数,后来为了平衡才搞出来一个先妃礼佛的规矩。
就是皇帝家基本上都修道,已故皇帝的无子嗣妃子们去礼佛诵经,也就是长安汉宫禁苑里的感业寺。
不过唐代的尼姑称女道,不剃光头也不受戒持戒,只是念经清居而已。
霍仙鸣问完了李适让他问的话题,两个人又随意的聊起了剑南两川,就听外面脚步急响,卫阿荣小跑了过来。
“郎君,大监。”
“你惊惶什么?”张军奇怪的看了卫阿荣一眼。
“回郎君,大监来府后,营内神策将便多有不奈,时而鼓噪,现在与某部对峙起来了。”
张军和霍仙鸣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张军摆摆手:“无妨,比斗就是,莫叫伤了筋骨。”
卫阿荣来回看了看两位大爷:“无,无须制止,吗?”
“叫健儿比试就是,定下规则,莫伤和气。”张军点点头摆摆手,卫阿荣满脑子迷惑,转头又跑出去了。
“惭愧。”霍大监冲张军拱了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张军刚才说他们是骄兵他心里还有不服,这会儿证实了。
“此时骄纵,总比临敌自大要好。”张军表示没事儿,不服打一顿就好了。
他对凤翔军士很有信心,打一群兵老爷毫无问题。一顿打不服就打两顿。
军伍军伍,当然要用拳头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霍仙鸣就坐不住了,于是起来告辞,张军笑着把他送到堂外。
他没兴趣去看一群糙老爷们打架,有这时间不如看看公文。
马上大军南征,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方方面面的都要看一眼,可比这会儿的霍大监忙多了。那就是过来度假的。
王郎中和左员外都比他忙。
这次出征虽然是凤翔镇主动发起的战争,但李适也没真的好意思什么都不管,还是安排了一些东西,物资和钱财送过来。
以神策军训练物资的名义送过来的,王郎中和左员外这几天就在交接这些物资款项。
张军到是不关心这些具体的事情,他要把控总体的准备情况,还要关注工坊等各个方面。
不知不觉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
“郎君。”
“嗯,讲。”
“皇姑郜国大长公主有下教到,皇妹升平公主有下教到。”
嗯?张军抬头往门口看了看,想了一下才把自己从文件中抽离出来,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来到门外。
这个时代,来自皇帝的叫制,敕,册,来自皇后和太子的叫令,公主和亲王的叫教,中央部门的叫符。
这是下行文书,上行还有一大堆规定,各称相当复杂。
其实一想这就是郜国和升平给张军来的私人信件,算不上下行文书,但下面人也得这么叫,也得按礼仪流程走,表示尊重。
送信的是升平公主府上的女官。
张军施礼了接了信件,眨巴眨巴眼睛,却是不太知道该怎么安置女官。请到后宅?府上也接待不了啊,全是老爷们。
女官抿嘴轻笑:“若太保不急启上,奴先告退。尚有屋具需送至观内。”
“已经安置好了么?”张军这段时间没功夫关心这事儿,只是让人给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唐代的道观和寺院并不是像现在一样需要刻意修建,也就和普通住宅没什么区别,当然,是官员的住宅。
包括长安在内,大唐有名的寺院道观有一大半就是原来的官宅。
换个方式来说,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寺院道观,是保持了唐代建筑的基本风格样式而已,并不是特有的东西。
而且这会儿也还没有供奉大型塑像的行为习惯,所谓出家就是离开世俗清居,专心研究经史典藉,也不要求吃素。
烧香也不是佛道的专有习惯,而是大唐这会儿所有官贵人家的习惯,每天要薰香,带动了制香产业的迅猛发展。
说白了,就是找个清净的地方换一种生活方式,不掺合尘俗之事了。也可以叫避世。
当然了,手里有钱,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盖个别院什么的那也没人管,反正在唐代中期以前,寺院和道观还很少有隐匿深山老林的。
“谢太保挂念,别院已经整理清楚了,长公主正在处置家业。”
张军点了点头:“那便如此,尚宫自去忙吧,回京之时来取启上就好。”
“是,奴告退。”女官礼了一礼,带着人走了。体型是真不错,还白。白嫩白嫩的。
张军目送女官离开,回到屋里,查验了一下火封打开信件看了一下。
升平的也就是想念啊什么的,稍微有点肉麻,郜国的就正经多了,把准备情况什么的都说了一下,说这几日就要搬过来正式出家了。
她把她前后的事情都说了一下,问张军可有不周到的地方,怕留下痕迹。这女人是真怕了。
张军看后,取火把两封信烧个干净,把纸灰处理掉,这才坐在那琢磨了一会儿。
他不可能留两封公主的信放在这等着人发现。你想干啥?哪怕在这个时代这种事儿很多,甚至还挺被人喜闻乐见的。
但那是见别人的,看瓜吃瓜和养瓜做瓜能一样吗?唐代因为书信获罪的公主官员不是少数。
义阳公主曾经是李适最喜欢的女儿,骄横肆行,被德宗关了禁闭。
即使这样,义阳公主死的时候,李适还是相当伤心,追封国公主,起祠堂一百二十间,治丧花了四千万钱。
而她门下蔡南史和独孤申叔两个写‘义阳子’歌,什么‘团雪散雪曲’,搞的李适差点就把进士科给废掉,把人流放了还余怒未消。
老双标了。
其实郜国公主所说的处置家业,不是散卖家产,她两任丈夫留下了一堆孩子,所谓处置也就是把家里安排一下,主要还是遣散门客什么的。
大唐的公主都喜养门客,每日里诗情画意,围炉聚众什么什么的,你懂。
她也不缺钱,用不着卖什么,唐代的公主是职务,是有俸禄工资和田产分配的,平时皇帝皇后什么的也总会赏赐。
一般公主家光是房子就得好几套,都是那种半坊四分之一坊的豪宅。
比如新都公主死的时候,她的房子改成道观寺院的就有好几座。还有升平公主建的公园,那都是自己家的地方。
郜国在信上这么说,其实只是告诉张军她在处理一些事情的首尾,让张军放心罢了……她肯定也是调查了解过情况,害怕张军不管她了。
事实上,公主亲王这些人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都不会至死,顶多也就是禁足,但相关人员包括她的儿女们肯定要遭殃,流放都是轻的。
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被发配到房州那种地方去,那还不如死了。
房州是专门流放王亲贵族的地方,这个规矩是秦朝定下来的,各朝各代继承,愣是把那地方给流放出来了一个中等县城。
就是今天的房县。
那地方守着神农架,四周全是大山老林,别说古时候,现代交通曾经都是个大问题,任你跑都跑不出来。
土生土长的房县的人肯定想不到,自家祖上全是历朝历代的王亲贵胄,历朝皇帝的直系血脉,无一例外。
张军琢磨了一会儿,提笔给升平写了封回信,想让她转告郜国一些细节,他不好直接给郜国写信,容易被猜忌。
信写了一半,张军又停住笔,巴嗒巴嗒嘴摇了摇头,把笔放到一边,把墨迹未干的纸揉作一团。这信写不得。
想了想,又抽了一张竹纸来,用铅笔给长安的紫蕊写了封信,让紫蕊去办几件事。
一个是让她准备礼物,安排人去张延赏和杜佑的府上祝贺。
二一个是让她亲自去拜会升平公主,告诉她,郜国的事情搞的越简单越好,以往的千丝万缕必须全部斩断。
三一个是邀请升平在夏天的时候来凤翔避暑。这娘们现在对张军有点太粘,得安抚一下,别再干出来什么事儿。
大唐公主们的任性程度可一点也不比现在的那些女权们差。
尤其是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发散精力的地方,她们又不用干活做事,脑袋里每天就那么点事儿。
写完折好,简单封了一下,张军又取了黄麻纸,检查了一下纸边没什么问题,换成毛笔给皇帝写奏表。
‘春收西川嶲姚爨故地表。臣朝请郎增。
巨唐自高祖以降百六十八载,太宗文皇帝文治天下,内厉行节约,劝课农桑,外开疆拓土,以仁怀以谒万民,四方宾服。
太宗仁和宽厚,盖德泽洽,封域之内,皆为赤子,全其部落,顺其土俗,果有忤逆,即往不咎。
兴设羁糜府州,广开将仕之路,置四方通驿,赐玺书八荒,视四海为一家……
愿乞陛下圣意,复我巨唐恢宏,收嶲姚爨故地,还我大好山河……
又,增蒙陛下不弃,委以太子太保,增虽浅薄,但尽全意,此番南征,增请陛下允太子出行,亲抚故地,徒增阅闻……’
张军现在写奏表也算是个小能力,骈语兼词用的贼溜,把老李家从高祖太宗从头夸了一遍,然后请李适降旨南征。
另外,他身为太子太保,太子的老师兼保卫首领,请李适允许太子李诵和他一起去云南一行,替皇帝巡边。
李诵这个可怜见的,今年二十五,已经当了七年太子了。
这位太子不知道的是,他还要继续等十八年,然后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中风之姿继位,继位半年就被劝退,成为大唐第三位太上皇。
想想也是,本来就半身不遂了,还听信密臣的鼓动搞变革,能成功才是怪事。
这就是后来的永贞革新,也叫二王八司马事件,刘禹锡柳宗元均在列。不过这会儿两个人还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呢。
张军给李适讲了一下大唐当前的总体形势,分析了一下北方,京畿,江南和西南经过三十年的动荡后产生的变化和影响。
建议李适派密使到各地走走看看,也让太子多出来行走,多接触一下民间和军伍,自己保证太子的安全,并会尽所能的教授。
为什么张军突然想带着太子呢?
也并不都是因为这个太子有点凄惨,他是真的想让皇帝一家多亲近民情,多了解一下地方上的真实情况。
当然了,把这个躲在东宫当中委屈抑郁的太子捞出来散散心也是用意之一。
李适对他实在是,有点过。哪个皇帝天天没事就找太子毛病的?还三番五次的琢磨换换。李适就都干了。
要不是李泌,李适说不上还真就把这事干成了。
张军其实深度怀疑李邈和李謜是李适亲生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嘛,什么什么不如偷的,他可没少摆弄别人的媳妇儿。
想了想,张军干脆又给李泌和陆贽两个各写了一封信过去,把自己对大唐的现状,农耕,还有军武方面的一些想法和他俩说了一下。
最后请他们劝一下李适,把自己想让太子亲近民情军伍的用意阐述了一下。
这两个人都是李适极其信任的人,也是最容易说动李适的人,有他们帮忙,这事儿基本上就成了。
第365章 鲁公谈茶
书信写完,吹干墨迹,入火封,盖上自己的印章。
还别说,虽然这一套有点麻烦,但操作起来感觉就很不一样,特别有仪式感,而且兼保密,防伪什么的于一体。
唤了一声。卫阿荣还没回来,便着近卫去寻脚力人。书信会统一交给紫蕊,再由紫蕊着人送呈,不虞有失。
脚力人是个职务,是府衙的正式编制,是专门负责传送公文信件的岗位。
脚力人凭着证件可以在沿途驿站换马宿食,一切开支公出,也就相当于现在的邮递员,国营物流员。
古时的驿站以传递官府公文物资为主,但也接受民间的生意,收取一定的费用,只是有点慢。
几封书信发出去,张军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扩扩胸踢踢腿,正想着去操场上骑乘几圈儿,又有人上门了。
来人却是光禄大夫,上柱国,太子太师,鲁郡公颜真卿。
张军见了名刺真的是相当意外,不过也没有时间考虑。
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检查了一下扣绊全是扣整齐的了,帽子也来不及戴好,持着名刺一路小跑前往府门迎接。
这家伙,刚刚还想着活动活动身体,这就来活了,从南堂一路穿门过户跑到府衙正门可不算近,穿三堂过二堂,大堂,仪门,大门,来到府前坊下。
总有个两百多米,张军跑的又急,头上都见汗了。这真不是装的。
一路上就在心里住核计,这老头不在长安纳福,突然跑到凤翔来干嘛?虽然天气已经在转暖,但一路上还是能见冰雪的。
而且冰雪融化路还不好走。
这老头现在可以说是当朝祥瑞,属于国宝,要是沿途或者在凤翔出点意外,哪怕李适不吱声,张军都能被满朝文武和天下读书人给骂死。
活活骂死那种,就是走在大街上都要防备突然冲出来个读书人朝他脸上啐痰。
“鲁公。”张军深吸了几口气压制有些紊乱的呼吸,拱手给站在那笑眯眯的老白胖子行礼。这老头的身体看样是养过来了。
“节镇。”
“孔弱翁?见过大夫。”
还不是一个,是孔巢父陪着老颜头一起来的。
这也是个老宝贝,人家在三十八年前就玩辞官旅游了,也是至少五六十岁的年纪。当年给他送行,杜甫写了一首‘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
他和李白是好哥们,曾经一起在山东泰安隐居,号‘竹溪六逸’。
原来颜孔这两位都算是间接的死在了卢杞的手里,现在又都被张军给救回来了,自然和张军甚为亲近。
就是这不告而至的搞的有点惊心动魄。
“小郎君慌乱什么?”颜真卿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笑眯眯的发问。
这老头别看笑眯眯的,那也是个狠人,手上杀人无数。
当年卢杞排挤他,他指着鼻子质问:当年你爹的人头送回来,我不忍心用布擦拭,亲口用舌头舔干净,你不容我?
就问你可不可怕?
反而孔巢父多在朝中,没有打过什么仗,但也是胆气豪壮之辈。
“增在后堂,骤然听闻鲁公到此,不及他想,只恐鲁公等待多时,到是失礼了。”张军缓过了劲儿,呼吸平缓下来,重新给两个老头见礼。
“鲁公,大夫,请入府堂。”
张军躬身请进,陪着两个老头进府。他也没故意的去苛责卫兵拦人,那是人家的责任,没必要用卫兵的委屈来换别人的开心。
这个时代守大门的,不管是府门城门关门,那都是官,是正式编制的国家官员,比普通军士高级多了。普通军士没有资格。
张军府衙大门口这四个,从六品,比一般的县令级别都高。
“多年未来,天兴越发的兴旺了。”老颜头打量着府中的景像感慨了一句。他曾经在凤翔任过职。
“现在却是没有天兴了,”张军给他们解释了一下:“某以凤翔天兴两县重建凤翔府治,已得陛下应允。”
“你本天兴县令,西都少尹,这确是你的责任。不错。”老头点了点头。
张军一扭眉毛:我原来还是天兴县的县令?他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从顶了这具身体,他就一直在出征打仗兴工劝商,建新城施新政,根本就没去调查以前的事情。即不重要,也没必要。
改制过后,府衙里削减合并了一些部门,也新增了一些部门,有些部门迁了出去独立办公,但衙内还是一派繁忙。
人多了,事务也多。
一路上不时的见到官吏役员快步穿梭经过,默默的给三个人行礼。
“老朽所见,小郎君舍了城关?”
“是,凤翔已不设城关,原城墙只是留存下来以示后人。未知鲁公与大夫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兴之所至,忽然就想来看看罢了,人老了便有些随性。”老颜头摇了摇头:“某去盩厔拜见了戴郡王,恰适弱翁在彼处,便相携而来。”
是在军官学院遇到的?张军看了孔巢父一眼,没明白他跑到书院去干什么,这事儿也没听戴休颜在沐报里说。
唐朝是沐休,一沐十天。就是十天必须强制性的洗一次澡,去去身上的异味。这年头不爱洗澡的人大有人在。
于是一般的单位都有沐报的习惯,就是在休假的前一天对这十天的工作做个总结。
原本张军是打算把两个人请到府衙三堂。
这里是他接待上官接收皇帝诏书的地方,以示尊重,不过进来的路上又转了主意,直接把两个人请到了后宅南堂。
他现在除了皇帝没什么上官,容易给俩老头惹口舌,而且老祥瑞临府,礼节上也要让妻女过来拜见一下,沾沾福气儿。
到南堂,分宾主落座,上了茶粥水果点心,张军就叫人去请了大小娘子过来。
“实是没有想到鲁公与大夫携手而来,毫无准备,慢待了。”张军又客气了一下。
“怎么也学的如此不痛快。”老颜头斜了张军一眼,明显对这些官场的惺惺作态有些腻烦。
老头本来就是个刚直口莽的人,心直口快有啥说啥毫不做作,这也是他官途颇有挫折的重要原因。
不过现在他年纪大了,这种率性反而成了资本,给人一种活的通透的感觉。
“老朽静及思动,回到长安以后吃的好睡得好,便总觉得精神无处发泄,便想出来走走,恰好想起小郎君当日所言。
老朽无事可做,便去了盩厔请见戴郡公,也参观了一下小郎君的书院。却是越看越糊涂,索性便来天兴一游。”
老颜头喝了口茶粥,皱了皱眉头,给张军解释了一下原由:“这茶粥确是不甚好吃,盐重了些。”
这是客人能说出来的话?张军笑着唤人来给老头子调换。人老了口味就会一点一点变得清淡起来,这是正常现像。
同样的东西孔巢父喝起来就完全没有问题,甚至还想再加点香菜。
“某不喜吃茶,待过上几日,某亲手炒制些茶叶出来请鲁公一品,相信鲁公必定会喜欢。”
“茶叶?”老头看了看杯里的茶粥:“可是有什么不同?”
“选上好茶树新鲜嫩叶,一叶一芽,或是一芽两三叶,依据时节各有不同,挑拣濯洗干净,用大铁锅轻火快炒,使之干卷便是。”
张军简单的说了一下炒制的方法:“只是需要琢磨其中的火候,这个却是不太好说明,待某炒制出来鲁公与大夫尝试便知。
做法可有多种,此为简便的嫩春茶制法,还有夏茶,秋茶,有炒制,团酵等等,滋味各有不同,以滚水冲泡来饮用。”
孔巢父看着面前的茶粥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未听出有何不相同。”
“只须滚水,不填任何其他,浸泡之水金黄嫩绿,清冽甘凉,入口微苦,转而口舌余香,可醒目凝神,有诸般好处。尤益老者。”
这会儿煮茶一般会放盐,葱、姜、枣、桔皮、茱萸、薄荷等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东西,或者再加入牛奶羊奶,青稞粉,麦粒。
760年前后,陆羽开始迷恋研究茶,开始着手著茶经,发明了煎茶法,也就是现在的抹茶,煎烤磨粉,煮而食之,或者抹乳而食。
陆羽特别看不上那些煮茶粥的,认为他们弄的那东西就像地沟里的水,还是他的抹茶清香可口。
茶这东西是自古就有的,也自古就被人用,是调理性中药的一种,功能也是早早就有论述的。
而煮茶是胡汉结合的产物,是汉民族和游牧民族生活习惯互相影响的结果。那会儿把煮成糊糊状的东西都叫茶。
比如面茶,青稞茶,炒油茶等等。
陆羽的这种贬低说法,就和那些士大夫不着胡裘是一回事儿,是对游牧文明习俗的一种抵制。
那都是文化人的事儿,事实上他著了茶经,发明了抹茶工艺,但也就是那样,也并没有真的喝茶,还是吃。
不过他的茶经对茶叶的分布,种植,采摘,包括土壤,气候光照等等做了详细的观察记录分析,确实促进了茶业的发展。
至于其他的看看就好,太过于刻意的强调用水啊,器具啊,礼仪什么的,文青味太浓,有一种压抑不住的优越感。
不过他的这些东西很被文化人追捧,奉为圭臬,因为他教给文化人怎么用茶来装逼,而且逼格甚高。
其实这事儿还和颜真卿这老爷子有很大关系,所以张军看到老颜头才不自觉的就把话题聊到了茶叶上面。
老头当年在湖州做刺史,和吴兴抒山妙喜寺皎然和尚熟悉,经常小聚,陆羽那时候也在湖州,就住在寺内,从而结识。
陆羽因为相貌丑陋,是个弃婴,从小在寺院里长大的,虽然没有出家,但实际上半辈子都是住在寺院里的。
认识老颜头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四了。
豪强好恩客,大唐的高官贵户都有当老师提拔年青人的爱好,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投资。
老头和陆羽相识以后,多有接触交谈,便生了爱才之意,就把他举荐到太常寺,官职是太祝,正九品。相当于主任科员。
太常寺是负责礼祀的,老颜头曾担任过多年的礼仪使,主管朝堂的礼仪,登基,祭祀等大型活动。
所以陆羽在茶经里单独列出一章来阐述所谓礼也就很好理解了。他是把皇家那一套略作修改用在了他的茶道上,以显不群。
后来老颜头被排挤出京,陆羽又开始了他的寺院流浪生活,一直到死。茶经的火热和他本人关系不大,他也没赚到过钱。
唐代这样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人很多,有的是寻找机会,有的是生活所迫,都是贫困潦倒的,只有李白是例外。
“某曾有一小友,相识于院寺,对茶道颇有些见地,如果小郎君见到必定会喜欢。”
老颜果然也想起了陆羽:“此人著有茶经一部,小郎君到是可以闲时翻看。”
“鲁公曾为此子与杼山修亭。”孔巢父补了一句。这是一种美谈,可以拿来炫耀的。
张军点了点头:“到是看过煎茶,府中也有擅此技的侍婢,某,”张军摇了摇头:“还是不喜,与煮茶虽有差异,却无不同。”
煎茶抹茶还是吃茶叶,只是吃法上和煮茶不一样了而已。不过这会儿上层社会流行这个,所以张军府内也有侍婢擅长。
“也罢,那就等着尝试小郎君的新茶法,某到是有些兴趣。”颜真卿也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还能不能记清楚陆羽的长相都不好说了,自然也不会去为他辩解什么。
“耶耶。”小清禅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耶耶在。”张军听到女儿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伸手把乖乖牵着大娘子手的小清禅抱了起来,在小脸上亲了下,若得小清禅咯咯笑起来。
大娘子一身正装,跟在张军背后走进南堂,给颜真卿和孔巢父两个人见礼问好。
清禅小娘子也是穿着她的紫色小爵服,扭了扭小身子从张军怀里滑下来,乖乖的给老个老头子施礼,脆生生的问好。
第366章 人老成精
对于小丫头被册爵位,两个老头子一点都没感觉到意外,和大娘子答礼后,两个人自去解绶囊找礼物。
张军也不阻止,在一边笑呵呵的看他们能送出来什么。这种送给孩子的礼物不能拒绝。
古人在这方面是很有讲究的,像这种赐与性质的礼物,可以看做是一次承诺,一份香火情,说不好以后在关键时刻就会有点什么作用。
孔巢父送的是一块玉佩。
颜老头就不一般了,直接把紫金鱼袋摘下来取出半片鱼符,把袋子给了小清禅:“便配你这袍子,到是般配。”
小清禅大眼睛一亮,看了眼耶耶,见张军笑着没吱声,笑嘻嘻的拜谢接了过来,低着头就往身上挂。
到是好看,只是显大了些。
紫金鱼袋虽然有着种种的佩戴制度,是身份的像征,但大唐实际上却并不禁止相借和赠送,只不过有些场合你得注意一下。
小姑娘其实还不一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和耶耶的一模一样就心生欢喜。
鱼符就是合同的起源,因为正中间刻着个同字,一半由官员拿着,一半在宫中,两半一合,同字合上了就是真的。
所以叫合同。代表权力,身份,后来延伸到了契约。
这个袋子并不稀罕,只是这种紫金袋要三品以上官员才能带而已,是身份的象征。
老头送这个张军一点也不意外,老小孩嘛,有一定的胡闹成份在里面,就算他把随身佩剑给了小清禅张军觉得都属于正常。
小姑娘自己也是有鱼袋和佩剑的,好歹也是四品郡君嘛,只不过是绯袋,红色的。
把紫金鱼袋挂好,摘下自己的红袋子来,把自己那半片鱼符拿出来塞到紫袋子里面,小丫头那叫一个美呀。
寒喧了一会儿,大娘子尽了礼数,带着美滋滋的小娘子回了后面,张军和两个老头重新落座换上新茶和糕点。
“小郎君,某有意迁来凤翔,”颜老头终于说出了来意,他要搬来凤翔居住:“某已老朽,耳聩眼盲,不更朝事,不如便来童学略尽微薄。”
“某亦有此意,”孔巢父拱了拱手:“某去寻戴郡王便是问寻此事,但彼书院所学某大多未闻,便与鲁公来寻节镇。”
军官学校里教授的东西确实不是他们能做的,需要学习理解能力强一些的年轻人,还要熟知军伍操练。
但凤翔这边的童学和书院就没有这么强的专业性,以识字读经习术为主,这是老戴讲给他们的,让他们来找张军商量。
话说老戴也不敢让这两位留在盩厔,万一有点意外他担待不起。
两个老头,一个是活明白了,年纪也确实大了,又经历了生死,另外一个本来就是个自由性子,以前辞官归隐的事儿都干了。
所以想来凤翔教授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儿,估计皇帝都不会反对,反而会因为两个人就把自己安置好了松口气。
特别是鲁公,八十了呀,你说李适怎么安排他?拜相么?关键是皇帝还不能主动说你回家养老吧。提都不能提。
当年贺知章,就是说李白是谪仙那个,不知绿叶谁裁出,乡音无改鬓毛衰那位,八十五岁乞骸骨,也就是申请退休。
当时皇帝亲自做诗,太子亲自扶马,满朝文武欢送,你以为就真的就是因为他工作做的好?
是,浙江第一位状元,但你要说他文成武就还真就没有。
他做了四十年中官,几乎就没离开过中央,最后也不过就是集贤院学士,秘书监监正。也就是国家图书馆馆长。
年纪太大了,你敢说当时不是从皇帝到大臣都天天祈祷他赶紧回家?当时皇帝才六十,估计看着他颤颤微微的上朝都得把心提到嗓子眼。
说句不好听的,活着是祥瑞,要是死在朝上呢?
现在老颜也就是这么个情况。活祥瑞,但让皇帝头疼。
而且老颜还不是老贺能比的,老贺无爵无功,图书馆那边年纪大点也能对付,但老颜不一样。
老颜可是有战功的,干过安禄山,掌过吏部刑部,太子太师,当朝郡公,这是妥妥的得拜相的人,你说李适,怎么办?拜是不拜?
所以说,当初卢杞坑老颜,让他上门去骂李希烈……你说这事儿李适,是啥想法?为什么就同意了?
所以这事情啊,就不能深琢磨,真的,越琢磨越冷。
人老成精,老颜估计这些事情都心里明镜着呢,这不就找地方把自己给安排了嘛,这么一搞,君臣皆大欢喜,他也落个清闲。
估计孔巢父大概也就是这么个心路历程,他的经历和老颜也差不多,让他去劝这个说那个,没完没了的把他往贼窝里送。
这世界上谁傻?但凡脑子反应慢点,能出将入相?老孔虽然没有封王拜相,但是他是给事中,还干了两任,正经是不少年。
前面说过,给事中这个活吧,干一辈子就得罪俩人,一个皇帝,一个首宰。
翻翻历史,看看史书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里,有几个是干过给事中这个职务的,就全明白了。基本上都没什么太好的结果。
原历史上孔巢父宣慰河中,被李怀光砍了,继任给事中是袁高。你们谁听说过?
张军连想都没想,直接击掌大笑:“好,那便有劳鲁公与大夫。
那便由鲁公充书院祭酒,以大夫为丞,兼统本府经学,四门,律书算术诸科博士,综合各科,设督教监,以分学各科设有司。”
这事儿张军是一早就有腹案的,一直在琢磨通府教育方面怎么建设管理,现在现成的两个负责人自己送上门了,当然不会客气。
不管是从身份,影响力,学术地位各个方面,这两位都完爆府内诸科博士,保证一个一个乖乖的,还与有荣焉。
大唐的教育事业比较发达,不只是建立了历史上第一家书院这么简单,而是有了一个从上到下的全面的教育体系。
经学算学,法律,医学,天文地理,兽医,玄学,印刷学,而且还有小学。就叫小学,负责全国的童生开蒙,主管单位是国家图书馆。
虽然分为贵族学校,官员子弟学校,平民学校,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性的进步。
颜真卿琢磨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孔巢父肯定也没有意见。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一套人马两块牌子,颜真卿担任凤翔府大学的校长,兼教育局局长,孔巢父为副。
张军唤人去请刘承旨过府,与颜孔两老相见。具体的工作上的事情还得他们三个人协调。
而且还不止办学方面,政府这边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向两老请教,这是现成的顾问,而张军的投入不过就是两套院子。
连工资都还是由司农寺太仓署发放的。当然了,府仓这边也不可能真一毛不拔,这是两码事。
刘承旨听传令的近卫一说,衣服都没换骑上马就跑过来了,和张军一样激动不已,一进门就以师礼拜见,高呼鲁师,孔师。
张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感觉刘承旨这一下贼特么中二,好尴尬。但这时代就是这么个风俗,而且还真是情真意切的。
颜真卿就端坐着受了礼,孔巢父也没避让,不过是站了起来。这是自承不如颜老,礼让半身的意思。
就是不敢和颜老头平起平坐。
刘承旨认认真真的行了礼,四个人重新落座。张军就有点感慨,这个时代真是太不容易了。
但凡腰有点毛病的估计就真的只能找个深山无人问的地方隐居了,就这一天到晚的拜见相见请见没一杆子好腰是真不行。
关于教育这方面,张军原来就有和刘承旨沟通过几次,说过一些想法,但因为一切初立,并没有太深入。
事情总得先急后缓,一样一样的做。
今天这不,解决教育模式和管理机制的时机就到了。
张军给三个人详细的说了一下思路,蒙学,小学,童学为基础教育,加入地方官员考核范围,教育下乡,也就是进入村镇。
童学以上设分科学院,在分科学院之外,开设司业学院,也就是职校。
督教监下设蒙学,小学,童学,学院,司业,综合,度支,后勤,督察共九司,对通府境域内的教育建设,投入,教学进行管理指导。
大唐的学校分公立和私立,这一点张军并不打算改变什么,反而会大力支持。
只不过张军以有教无类之名,强制性的把蒙学小学和童学定义为广普学校,也就是不分良贱户口性别,只看年纪。
其实大唐的风气本就开放,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强,那是宋代以后的事儿,大唐接受教育的女性相当常见,张军只不过是把它定式化了。
就叫,凤翔府强制性九年制基础教育案。不管什么户藉男女,以五岁入学,到十四岁童学结业,强制入学。
强调不分贵贱,都必需入学接受教育,蒙小不分男女,童学始分男校女校。
童学结业,以后的事情就不属于强制范畴了,自由选择,不读书了也可以,继续读书也行,各科学院自由报名。
强制基础教育阶段全免费,由府衙承担,后面虽然不免,但会按成绩酌发奖学金。
通俗来说,就是孩子由府衙出钱读里、乡、县学,县学结业,是不是上州学由孩子家里自己决定,要负责学费,但有奖学金。
理论上,上了州(府)学,就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了,或者申请进入太学或者国子监读研。
但实际上,不论是科考还是进入太学和国子监,都是有门槛的,国子监是贵族学校,太学是高级官员子弟学校。
而科考需要一定级别的官员举荐(提名),这是前提。
上学在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件很昂贵的事情,所以才做不到全民性推广。
李唐开创性的教育制度事实上已经相当伟大了,至少做的比宋明要好。
而且古代就没有‘穷书生’,是‘穷’书生。概念和今天就完全不一样,不是一回事儿。真正的穷人家出不了书生。
这是认知上的错误,主要就在于很多概念上的混淆……源于从上到下对历史的太过轻视。
……
张军又把军府管理的军校序列添了两所学校。物化学院:物理化学初级学院。和炮兵学院。
“切记,不能读死书,还应该想办法增加学子之见闻,打开眼界,引导思维。同时要进行操练,提升体质。”
其他方面并不需要强调太多,君子六艺这事儿在唐代还很普及,习文练武操琴射箭这些都是主修学科,是必须要学的。
晚上,宴请之后,张军和刘承旨把两个老头送到招待所安排好,让他们休息,两个人这才能够沟通一下说几句话。
“有颜孔二老坐镇,吏户诸事你也可以轻松些,不妨用些精力把乡里之事落实清楚。”
两个人负手并肩从别院出来,一路溜达着往招待所外面走,边走边聊。
张军要求刘承旨厘清凤翔府全境的乡里机构,建立全面的考核机制,真正的把政策延伸到基层去。
唐代的行政管理,第一次提出了村这个概念,以村为最基本的行政建制。
村相当于城里的街,村之上是里,和城市里的坊同级同管,而乡这个单位被极度弱化。
镇这个概念在这会儿很大,比州大,所以节度使又叫节镇,镇守一方的意思。就好比这会儿营比团大,团比旅大。
但事实上,里和坊的管理自由度都相当高,也就是权限过于宽大,给的自由过了火,往往很多东西不能上传下达,形成了实际上的悬空管理。
就像长安一百一十坊,八十多平方公里,只有两县,每县员八十,吏五十六。这是首都县,下面很多下县连官带吏都不到二十人。
这种情况,自然而然的,里坊之间就变成了半自治状态,或者说基本自治。里长坊正那不是一般的牛逼,真的是为所欲为。
坊在城内,还要好一些,里在乡野,那真的是不可描叙。
第367章 鸣沙军城
张军要推行义务教育,要推行全民义务兵役制度,还要涉及到以后的税制,户籍政策等等,就要求必须能把基层机构沉下去,而不是目前这种悬浮状态。
当下这种管理模式,民间一切都掌控在里长坊正身上,他们成了地平线,老百姓什么样怎么回事儿都被埋在了地下。
完全是靠里长或者坊正的自身道德标准来维持地方,这东西能靠谱?
关键是权力太大,相当于一个街道办事处所有部门的一把手他一个人干了,所有的事情他一言而决。
“先从治安着手,建武候铺至里,称巡捕,专司户丁统计入册,巡查断案,缉捕拿人,处理纷争械斗诸事。
武候铺完备,再委派劝农,税赋,卫生,督教,兵役所诸部门,着武候铺与军将协同,最后进司律所。”
张军把前后顺序和节奏给刘承旨细细的讲了一下,特意强调把司律所放在最后。
“前事顺利,司律所便可建至里,方开启诸民诉讼,陈雪冤情。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若乡耆里正,”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只怕这些乡耆里正,怕是没有一个手上没染血身上无债的:“若是乡耆里正无大过错,裁撤了就是,该偿须偿。
若是彼等触及刑律,”张军看了刘承旨一眼:“罪加三等,开乡里大会公开审理问斩。”
“待乡里诸事协调就位,再回头整治坊街,坊街却是容易的多,只管把诸部置入便是。所有涉事诸员须注意安全,严加防护。”
刘承旨点头应了下来。这事儿其实已经有详细的流程制定,张军只是在强调。
李应右为配合刘承旨这边特意挑选了一些老弱残兵将送到学院去培训学习,就是为这事儿准备的人员。
这些老弱残兵将担任凤翔各州县的基层官员,以后也会遵循此例。
大唐的里长坊正其实也会委任老兵,但不是一回事儿。
旧时军户都是粗鄙人,这个不是贬低。
他们几乎不识字,也没受过任何教育培训,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而且这个时代的军队,烧杀抢掠可以说没有什么是不干的。
甚至就连他们身上的军功,你都无法确定他交上去的是敌人的脑袋,还是老百姓的头颅,或者基本上是两者兼有之。
就这样一个群体,让他独自管理一个里,或者一坊……
里正负责调查编制户籍(唐代户籍包括人的田亩房产信息),核实调查流动人口,收授田亩监督生产,征收赋税摊派兵役杂役,维护风化,管理治安。
当然,老兵肯定是少数,主要还是地方白身充任,只不过性质上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权力太大,缺乏监督。
而且安史之后,地方上相当乱,收不上来税,很多里长坊正都是当地的混混,街溜子。好人没人干。
在唐代,混混,街溜子是一个挺有名气也比较有地位的人群,至少能被史书记载,主要就是因为他们要负责治安侦察缉拿,这就是不良人。
后期又大量的充任里长坊正这些基层职务。
可以想像下面的老百姓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
鸣沙城。晨曦未褪。
滔滔黄河濯濯清波氲氤着漫天薄雾从城西流过,壮阔恢宏。
城西一带受大河水气影响,终日霜雪不化,雾淞连绵风光奇丽,但也使得这里温度偏低,而且连年大风不断。
官道上车来人往,不管这里是大唐,还是吐蕃,都并不影响来往通行的商贾客旅,丰宁渡口人流如织吵杂一片。
从北边过来的不管是人是货,都要在津主处缴了埭税,然后装车或由脚力扛着离开渡口,而在这里装船的就没人管,官船有限重,私船随意。
这会儿渡河,人货都要花钱,人能随身携带两百斤东西,超出来就要扒下裤子打屁股。
而且很讲理,就是上船不收下船收,如果中途发生了什么危险或者事故,比如货掉河里没了,那也不至于再交笔税,能减少点损失。
吐蕃虽然占了大唐不少地盘,但商贸还在继续,他们也要收税嘛,只是军事各方面被切断了。后来因为三方关系开始紧张才彻底关闭。
津渡口有兵营,但人数不多,主要是维护渡口治安,差不多有一伙上下。
像渡口这样的地方是最乱的,脚力之间互相争抢,船家之间也相互不太友善,还有很多地痞小偷串当之类混杂其间的。
突然间,胡哨声大作,渡口里外的行人脚力都停下了脚步惊疑的四处张望。
路旁军营里的吐蕃军将很快就全副武装的冲了出来,一部分跑向木架关墙,一部分冲向渡口方向。
整个渡口就像一个营寨,用一人多高的粗木棚栏围着,关墙门楼就横架在渡口官道上,形成寨门,大门一关整个渡口就封闭起来,形成寨堡。
军将们训练有素,很快就完成了守御布置,堡寨里面的脚力行人被驱逐向后,退到渡口那边的空地上蹲成一片,乱动者杀。
路上的车辆被推到寨门处用来加固防守,有些被直接推在路边,形成第二道掩体,解下来的牲畜被集中起来赶进料场。
已经出了寨堡的行人车辆就没有人管了,脚力们扔下货物一哄而散,赶车的人用力鞭打着牲畜让它们跑起来,商贾行人一脸茫然。
有人号淘大哭,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跑向城池,一片纷乱。
鸣沙城里也是一片紧张,军士在将军的催促下跑上城头,城门在慢慢的闭合,城内哨声四起,大股大股的军士横冲直撞。
行人慌不择路四处奔跑躲避,车辆被掀翻在路边,店铺纷纷关板打烊,家家关门闭户。
“大相。”
“如何?”
“城外未现敌踪,探马已经派出,尚未见归来。”
“可有详细盘问?”
“已经问询数遍,均言唐军夺城,言只闻霹雳数声,城池倾覆,兵勇死伤无数以至溃散奔逃……
连唐军的影子都没见到,也未知兵力如何,主将何人。”
“诸城尽陷?”尚结那囊的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一切显得太水可思议。昨日还风平浪静,谁知忽然间就变了天。
“……奴下不敢确认。大相,奴下留此据守,大相带铁甲军驻防会州吧?”
“敌情未明,”尚结那囊顿住,摇了摇头:“此时怕已经晚了,皋兰若失,鸣沙孤城一座……怎的如此突然?”
他深皱着眉头,扭头看向墙上的军事地图:“可有原州萧关部的消息?”
“并无。溃此残兵均为长乐安乐诸州所部。要不,奴下再派人去萧关一探?”
尚结那囊吁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怕是已经不测,为时已晚。你着人沿河往会州探看一番,若遇唐军万匆纠缠,及时来报。”
“诺。”
“城防如何?”
“儿郎们已做好了准备,大相放心,唐军也只会突袭不备,便要他在此磕得头破血流。”
结赞那囊又点了点头,探出袖口的右手在空中抓了几抓,心里盘算着兵力和物资。吐蕃官员的衣服,袖子能垂到脚面。
因为准备在开春展开攻势,鸣沙城里物资准备的还是比较充沛的,粮草械物一应俱全,到是完全够大军消耗。
虽然他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安,但想不出来差处,只当是因为突然意外。
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攻城守城有着完善的固定套路,也想不出来其他可能。哪怕是围城,只要物资充足也不足以使守军慌乱。
“唉,”他叹了口气:“某却是小看了唐将,只想借着冰雪把大军掩饰在此,待开春攻其不意,未曾想还是走露了风声。”
他原地转了两圈:“此将到也果敢,敢在此时展开攻击,某到是想见上一见……不像李晟马燧诸人的手笔。”
“管他是谁。”吐将撇了撇嘴:“某便着人去萧关,正好两面夹击。萧关非长乐诸城相比,某以为唐将亦未敢轻动。”
“怕不是那位朔方新节镇。张增。”结赞那囊思索着:“此人以前素未听闻,却是突然跳将出来,处事行径某到是陌生的紧。”
“大相,某可着人去萧关引兵?”吐将追问了一句。
他不相信萧关能这么快陷落,也不相信唐军敢在这种天气里两边同时攻城,这可不是夏天,所以还是想去探看一下。
“大论不信某言?”结赞那囊看了吐将一眼:“那便着人去看看吧……就怕是有去无回。”
“奴下不敢,只是萧关之险更胜鸣沙,此等天气唐军能够出兵几何?若围萧关再攻鸣沙,怕不是不用某等动手,糜耗便拖垮了他等。”
结赞那囊没有反驳,陷入沉思。
因为这将军说的并没有错,唐军想攻萧关,人少了没用,人多了只是日常消耗就是个惊人的数字,这会儿冰雪未融,这不是人力能解决的。
可是,隐隐中,他又感觉自己的判断没错。
而且按溃逃回来的残部所讲来看,唐军几乎是在同时下了三座城池,虽然都不是什么高大坚城,但这也有些耸人听闻了。
溃兵的话会夸大一些,这都是正常的现像,他心中也有定数,但三城均如此……他心中那种不安渐渐强烈了起来。
就像王如意和惠静寿两个想的那样,直接攻击吐蕃的防线,想隐匿消息是不可能的,和前面诸州完全不同。
前面诸州都是部落,虽然有些在吐蕃和大唐中间两面倒,但必竟不是吐蕃兵马,自然不会拼死也要通风报信。
但长乐三州不同,这里已经是吐蕃占据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是吐蕃的边防线,自此西去都是吐蕃经营了二十几年的‘国土’。
只要走失一人,便会快马去后方报信,根本做不到全面遮蔽。所以才要同时动手,快速推进。
灵州边军,王如意部,武怀表部,这时候已经形成了一张网,从三个方向围向鸣沙城。
沿途所过村落无数,汉人都是关门闭户躲在家中,吐蕃住民则是攻击者有之,散逃者有之,极少躲在家中。两个民族的差异有点大。
汉人在吐蕃这边,包括这么多年以来被掳去的边民,都成为了奴隶,为吐蕃本族人耕种,制造,挖矿,或者充当仆侍。
和尚尼姑高高在上,然后是皇后两族,再后是官员,胥吏,平民。
但哪怕是最低等的平民,家中也是有奴隶的,自己也不事劳作,他们只负责交税和当兵。
吐蕃本部三百多万人口,统治着一千多万人……七百万都是奴隶,不只是汉人,还有孙波,羊同等几个藏羌民族,中亚以及南诏,回纥和西域人口。
除了铁勒,沙陀等少数几个民族部落,他兼并掠夺过去的人口基本上都沦为了奴隶。
但出奇的是,他们的这种社会结构相当稳定,一直到解放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变化,奴隶们还在任劳任怨的劳作付出,忍受着各种压榨淫辱。
这就是全民宗教的可怕性了,一千几百年的洗脑。
“报,前方发现鸣沙侦骑。”
“距城尚有多远?”
“前部尚有十数里。”
“其他两方如何?”
“暂无交通,但应相差无几。”
“好,传令,距城五里扎营,勾连中军。吐蕃侦骑若不近前便无须理会。”
“唯。”
一般来说,两军交战,特别是攻城(进入战场区)之前,是绝对不能允许对方的侦骑窥探的,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绞杀。
一场战斗还没打起来,可能双方的侦骑已经相互打了好几天十数天,死伤无数,在哪个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化为一杯黄土。
而且为了遮蔽消息,大军所过沿途的村庄会全部抹除,不管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鸡犬不留,相当惨烈。
唐军也是一样。
不过现在的凤翔新军因为已经算是半热武器部队,已经取消了全面遮蔽的硬性规定,不再摧毁沿途村庄。
当然,指的是自己家的,敌人的自然该怎样还怎样。不过凤翔军将现在都有一个意识,那就是抓俘虏,尽量少杀。
回去挖矿啊,修路啊,植树造林啊,开荒啊,整修水利,都需要人。
第368章 灵州守将
时间慢慢推到了饷午。
武怀表部已经扎下营寨,伙头们正在埋锅造饭。
不得不说,大雪确实实在是太影响行军了,不只是走的慢,还看不清道路,伤了十几匹马。好在行军用的都是骑乘马。
再一个就是营帐不好搭,土地都是冻的,一镐下去就一个小坑,多大的力气都不顶用。
停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烧水,取水到是方便,到处都是雪,堆到锅里就行了,烧了热水给大家驱寒,分批泡脚换袜子。
用热水浇浸地面,挖出一个洞来,然后从下面掘,这样来提高扎寨的速度。
安营扎寨可不是大家找个平溜地方坐下来休息就行了。
扎寨是个大工程,就是把腰那么粗两人多高的尖头树干埋到地里弄稳固,一根挨一根的扎成一圈,形成寨墙。
寨墙里面还要搭建一整圈的防御步道和楼梯,得能跑人,能堆武器弹药,人站在上面只露出胸口以上的部位,复杂一点的甚至要搭女墙垛口。
步道下面就是藏兵洞和仓库,所以必须要搞的特别坚固严密才行。
中军帐已经立起来了,武怀表坐在里面捧着碗热水烤着炭炉,正在琢磨地图。
收编过来的羁糜州部落战士里有去过鸣沙城的,已经把城内的大致情况画了出来,他正在和原来唐军手里的图进行比较,寻找不同。
这座城是大唐建的,手里自然有图,只是经过了二十多年,有些地方已经被吐蕃人做了更改,有些是改变了用途,有些干脆就已经面目全非。
唯一肯定没变的只有城主府和仓库,这两处是城内唯二的砖瓦结构建筑,大气坚固,相信不管是谁也不可能舍弃了去住黄泥草房。
鸣沙城四座城门,吐蕃占了以后北东两座城门常年关闭,大小六个城门洞都是用沙土牢牢堵死了的。
西门外面是商埠,可以理解成一个依附在官道上的大市集,车店脚牙各色人等聚集在此,各种店铺鳞次栉比。
同时西门也走水。
而南城门就是平日里内外通行的唯一通道,物资和部队都从这里进出。
两处城门都有重兵把守,管理极其严苛。
“大相,唐军兵分三路,已在五里外扎营造饭。”
“主将是谁?兵马几何?”
“……东北方是灵州守将甯,卒三千余,呃……另两路唐军的旗号有些奇怪,探马说……无法判断兵马多少。”
“嗯?”
“……探马是如此回报。此两路军马旗号不显,从未所见,战卒均着乌皮甲,罩幞头,帅字旗可见王、惠……余无。”
“只见帅旗,其他旗号均无?”
“是,除纛旗帅旗五方旗,余者均不可见。探马不敢靠得过近,又无高塬可凭……”
“会州沿途如何?”
“会州萧关两路,所遣探马均未回返,奴下会增派人手。”
“不用了,”结赞那囊摇了摇头:“徒增伤亡罢了。将探马悉数收回吧,固守鸣沙。”
“那,可要飞羽金会二州来援?”
“……暂时不用。此事……到是有些怪异,某先看看。城内战卒两万,物资无数,你慌什么?”
“奴下不慌,只是,只是担忧大相。大相,奴下在此固守,你还是带铁甲军去会州吧?”
尚结赞捻着胡子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用,某便在此,尚可鼓动军心,两万儿郞在此担忧什么?
另外,某也想看看唐军主将乃何人……即是唐军发动,某当修书一封与唐王,问询盟义何在,或者……”
他想了一下,回头看向大论:“便约唐王着人会盟如何?本来就有会盟的计划,只是没想到唐军会在此时发动。”
“大相英明。”
“那便去安排吧,不可小瞧了唐军,要做万全准备。”
“诺。……大相,要不然,趁唐军扎营未稳,某带儿郎前去冲杀一番,如何?”
“你以为唐军不防?”
“那到不是,只是现在尚天寒地冻,扎营缓慢,某带兵一冲即走,也是打杀一些唐军的士气。距城五里扎营,这是,未把某大军放在眼里。”
对于骑兵来说,五里的距离确实是太近了,三到五里,正是骑兵冲锋的最佳距离,这种挑衅的意味太浓厚了。
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交战双方的大营距离至少需要保持在十五里以上,甚至三十里,这才是对双方来说都安全的距离。
五里,战马只需要一个冲锋,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情,即使是在雪天最多也就是五分钟。
为什么说古代的野战凶险考验军心?就是交战的速度相当快,比现代战争要痛快无数倍,也残酷无数倍。
一群步兵面对骑兵的冲击,反应的时间是按呼吸来算的,弓箭只有三四轮的射击时间,弩最多射两轮,然后就是血和肉的对撞。
没有什么骂阵(野战),更没有什么单挑,只有刀和血,不是你死就是你亡,血肉横飞浸染黄沙。
一场大战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就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事儿。
为什么说大唐的军队强大?就是面对敌人的冲锋有着绝对的必胜信心,同时也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兵。
结赞那囊低头慢慢踱步,考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必冒些风险,某总感觉此中有异,还是安心固守吧,任他妙计千条,我等只凭坚城便是。”
大论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后还是一拱手:“诺。”
说白了,这会儿哪怕是最鼎盛时期的吐蕃,面对大唐的时候心里也是虚的。
虽然大唐乱了三十多年自己杀的血流成河的,但是仍然是周边国家部族头上的巨大阴影。
这就好像三国时代,大汉内部分裂相杀那么多年,但周边的民族部落武装好像不存在一样,没有一个能冒下头的。都是顺手就收拾了。
哪怕大唐分裂成了五代十国,周边的民族部落也没能挺进中原。这就是底蕴。
“某总是感觉唐军怪异,却想不通问题在哪里,故此,一切惟稳妥为上。”尚结赞给大论解释了一句。
“大相放心,某就去安排。”
“如此便好,待弄清结果,总有你大杀四方的时机。”
大论施礼,退了出去,结赞那囊走到墙边,对着地图琢磨起来。
他是吐蕃的大相,他有着绝对的权力,但他不能失败,更不能让部队出现重大的伤亡。
吐蕃是个奇怪的国度,有点类似后来的君主立宪,就是皇帝其实不大管事儿,都是大相,也就是总理来全面管理。
而且,吐蕃的皇帝和大相,向来又都是不合的,就是那种,都想找机会弄死对方的那个感觉,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主要原因就是,吐蕃的大相是由后族担任,天生就和皇族对冲。而且吐蕃的王位之争,向来是皇妃之间的斗争。你死我活那种。
……
“都精神点,保持好手脚的热度。”
“校尉,吐蕃人会来吗?”
“老子又不是吐蕃将军。老子若是说了算,早就让彼等自裁了,从上到下一个不留。”
军士们便轰笑起来。
一处山塬背坡面,近卫营的军士们集结在此,大家以班为单位聚拢在一起,这里一堆那里一堆,顺着塬坡绵延出去一里多远。
每个班都烧着一个火堆,煮着一锅热水,在这样的雪原上,不用担心炭烟和水汽被敌人看到,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清。
塬坡上设着几个哨点,有虞候轮流守着,用望远镜观察鸣沙城方向的道路,每个虞候都抱着一个暖手壶,里面灌着热水。
战士们都有绵布手套,也不用担心手被冻伤。披着的麻布裹衣也填充了东西,有保暖抗风的效果。
可惜,白埋伏了,一直到山地营过来换班,也没看到一个吐蕃人的影子,连探马都消失了。
“看来,那结赞那囊已经做好了固守的准备,索性连探马也停了,免得枉送性命。”
“也好,到是省了些手脚。”
“会州方向可是截住了?”
“参谋长放心,西侧早就派了人守着,伤了两个,捉了三个。尚有萧关方向亦有探马,已尽数伏诛。”
未正三刻,武怀表带着牙兵来到中军,在王如意这里开会。三路大军的指挥官聚齐了。
其实灵州这边一直是在观望呐喊,一直还没有参战,只是在边界处戒备,然后一起过来包围鸣沙。
灵州守将甯景璿,一脸的大胡子不太能看得出来年纪,到是有几分英武之意。司马李栾到是蛮清秀的。
武怀表是后到的。王如意给武怀表和甯李二人介绍了一下,三人互相见礼。
落座,惠静寿先问了一下鸣沙城的探马情况,武怀表一一做答。据前侦察的他没管,任由他们看,但去往会州和萧关方向的全部截了下来。
因为其大多数的反抗意识比较强烈,只好杀了,只俘了三个回来。
在这种天气里,骑马只能走大路,稍微不熟悉一点的地方都不敢去,其实探马真的就是在送人头一样。
几个人总结了一下这些天以来各自的情况,交换了一下信息。
然后和甯景璿李栾二人喝茶聊了一会儿,彼此熟悉一下。
灵州的守将和司马,怎么也得算是张军麾下的重要人物了,彼此了解一下是应该的。
“若鸣沙起复,灵州之局即破,某等也能睡得安稳了些。”甯景璿揉着胡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司马李栾就比较深沉,目光中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甯将军若想安稳,总得等破了金州,复我河源至渭州一线再论,八部边军的仇恨,某等须代为偿之。”
“节镇此役,意在昔日边塞?”甯景璿吃了一惊。
虽然算是合作了不少日子,但他今天才第一次和新上司的部队接触,说实话,做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他心里是颇有些失望的。
大营内俱是羁糜州的部族士兵,凤翔的部队也就三千来人,而且均着皮甲,怎么看都不像是出来打仗的。
这兵力还没有灵州守军多,在他看来装备也没有灵州守军齐全(铠甲和弓箭)。
虽然大唐的军队不以人数定胜负吧,那也得看多大的战役,是什么样的战役。
这可是攻城。他没看到原来这边是怎么打仗的,但想来也就是依靠这些部族战士,用他们的人命来填取。
这也不奇怪,大唐的将军擅长这么打仗,他自己也干过。让友军先上嘛。
这点兵力,在他想来,攻打鸣沙已经很冒险了,估计也就是个围困,然后以谈判结束。他说起复鸣沙,完全是一种客气话。
结果王如意上来就来个收复八部边军的防线……这牛逼吹的,话都不好接呀。
幸好王如意马上摇了摇头:“并未。此次拿下鸣沙便是终点,将吐蕃压至会州,恢复沿河津渡与槽驿。
边军防线一事暂且不提,只是此事始终是要做的,却也不难。”
甯景璿就想跳起来指着王如意的鼻子说你吹牛逼。但是大家必竟不太熟,只好默默的憋在了心里。
而且主帅虞候是新上司的前任和现任近侍,他也不敢得罪。
同时他的心里也有诸多猜想,感觉这个新上司,是不是喜难任人唯亲啊?那样的话,以后这路可就窄了。
别看他是皇帝委任的将军,但节度使的权力太大了,随便安排个谁就能顶替他,不用和任何人商量。
“郎君其实一直牵挂灵州,”
王如意不知道甯景璿的心里活动,对他说:“只是凤翔初立,郎君公务繁多,又经年征伐,是以一直未曾顾及。
此次起复鸣沙,亦是为解灵州之局,将灵武诸州纳入凤翔麾下,不日将有使者前来一并安排,一应物资配给与凤翔诸部相应。”
“致君拜谢,只是未知郎君何日能来灵州督看。”
王如意摇了摇头:“只怕暂时没有机会,少则秋月,迟一些就要明春去了。”
“待此战结束,某等至凤翔拜见如何?”李司马问了一句。
王如意还是摇了摇头:“两位将军还是等待郎君的使者吧,若有置询可寻李长史与刘尹商谈,郎君怕是无瑕抽身。”
打南诏这事儿还不能公开,不能说,即使是自己人也一样。
起码要等大军开拔,进入了剑南西川以后,这个消息就不那么重要了,不过也不会主动宣扬就是了。
入蜀以后一直到南诏,道路难行山河众多,大军的速度上不来,需要的时间比较多,如果这个时候就公开,等大军开到,南诏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南诏做准备到是不怕,张军主要是不想给吐蕃时间。
如果知道了凤翔军将攻打南诏,吐蕃势必会派军增援,这个,临时充忙出军和早做善全准备的差异可就大了。
第369章 兄弟袍泽
王如意也没再过多的解释。
上官做事,给你们一群下属解释什么?知道是怎么个结果就行了。
说这些,只是告诉他们,张军是真的担任灵州大都督,朔方节度使,而不是遥领。
唐朝皇帝喜欢让一些亲王遥领节镇,其实就是充面子,表示这里是我的地盘,一把手是我兄弟。
但事实上亲王不出京,只是挂个名义,从太仓多支一份工资。而节镇就落在了名义上的留后手里。
贞元朝这样的节镇不少,留后就成了节镇的实际控制人,一个一个当上了土皇帝,国中国。
但是在张军这儿,你想都别想,王如意只是提个醒。
此战过后,李应右和刘承旨都会派人过来接任,担任一些职务,包括高庆。从政,军,工,商四方面全面并入。
“某还想着这尚结赞会趁某大营未稳,驱军出来偷袭一波,结果苦等了半日,却是连探马都回收了。”
武怀表笑着和王如意惠静寿两人抱怨这吐蕃大相的胆小。
“有坚城可依,突袭只是徒增伤亡,又不可能逼迫某等退军,偷袭何益?”王如意白了武怀表一眼。幼稚。
“鸣沙如今乃军城,重兵驻扎,仓禀丰实,即使围城怕也是三五月内没有结果。”
甯景璿感慨了一句:“依某对尚结赞此人之了解,必会求陛下会盟,以解当前之局。”
“会盟?”王如意眨了眨眼睛,笑起来:“彼却是好梦,遇到我家郎君,如何会与他会盟?便是陛下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不会盟?”甯景璿追问了一句。
王如意肯定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会。我家郎君眼内,夷狄却是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降附,二是诛杀,何来会盟?”
甯景璿吸了口凉气,和李栾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这话却是不敢有疑问,谅他王如意再受宠溺,也是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可是,凭什么呢?
“可是今日暮时攻取?”武怀表问王如意。
王如意摇了摇头:“还是明日晨起吧,让军将们安心歇息一日,近段时日都劳累了。”
惠静寿也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诸军将疲累,何不休息?鸣沙城内蕃兵两万余,若今日攻取,怕不是今夜不要睡了。”
王如意点了点头,对甯景璿说:“你部便直接驻防鸣沙,接管津渡以等府内来使,灵武诸州却是要提前早做安排。”
“若是诸州物料械使或有缺少,可由鸣沙暂时调配,待府内使者抵达再行结算。”武怀表接了一句。
这几年皇帝跑路,影响还是挺大的,边塞这边的物资兵力什么的调配都出了问题,这边守军的日子不太好过。
国家一闹腾,各个方面都会出问题,而边军就总是会成为最容易被忽略,或者说被牺牲掉的那一个。
物资,禁军简直是在浪费,过着奢糜的生活,而边连一顿饭吃多少都要算计,至于什么武器装备铠甲就不用说了。
钱粮也是一样,送来才是意外,断档成为常态。
这会儿京城那些满腹肥肠的老爷们没有人会在意边军的感受和反应。
可如果敌人来了,边军没守住,那又翻身成为罪人……国家花这么多钱养着你们,就这么报效?没有人会提物资钱粮都断了。
这些人守着国门,过着乞丐一样的日子,还特么是终身制的。
张军在来的时候就交待了王如意,拿下鸣沙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边军补充物资,紧着他们拿,不用控制。
然后就是补充兵力,宁州一线的高固部会调过来,泾州的杨怀宾也将分出主力换驻萧关。
现在高杨两部不能动,得在后边防守,以防吐蕃狗急了跳墙。
主要还是高杨两部分的部队还是老式体系,现在已经不适合凤翔的战斗方式了。
这个需要时间,一点一点的换防训练,一点一点改变。这个不能急,急了容易抻到扯着蛋。
“若真如此,职下先谢过郎君,灵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物资运至了。”甯景璿抱了抱拳。不过他心里也并未当真就是了,说漂亮话呗。
“那便如此吧,”王如意拿了白麻纸过来,安排明天的战斗:“灵州部只需前抵压阵,以防吐蕃溃逃,无需直接参战。”
甯景璿和李栾都愣了一下。不用我们上?
“诸州党项羌兵与你们一部分,协同防守,不得走匿一人。”
“诺。”
“怀表,余下党项羌兵协调至你部,封锁会州一线,亦是不得走匿一人。你和他等说仔细了,走脱一人,便由诸州补充一人去挖矿。”
“好。”武怀表笑起来:“这个办法好,他们都是有力气的。”
“司令,那……何人攻城?”甯景璿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出来。
他们和这些党项羌兵都被安排明白了,不用参加攻城,做好周边的封锁工作,只准备拿人,可是,谁攻城呢?
王如意手里也就剩那几千身着皮甲连长枪和弓箭都没‘配置齐全’的兵了。靠他们?
“怎么?甯将担心无人攻城?”王如意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与怀表有七营四千卒,攻取长安都够了,区区鸣沙尔。”
“司令谨言。”惠静寿咳了一声,看了甯景璿和要栾一眼,眼神里有点警告的意思。
这话要是传出去,最后不知道就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了,估计掉脑袋都是轻的。
“无妨,都是自家人。”王如意笑着摆了摆手:“郎君在陛下与诸相面前也曾如此说过,只是形容难易而已,比较直观。”
张军确实给李适和诸相拿长安举例子说过关于攻城守城的问题,那会儿是在讨论火炮。
一夜无话。
第二日,唐军三处大营天还没有亮就开始造饭,王如意营中诸州的党项羌部落战士们吃过小食,按照命令开拔,去往甯景璿和武怀表的大营报道。
他们都是一脑门子问号走了。
命令很清楚,要他们到两营报道,负责配合战场外围的封锁,不得走匿一个吐蕃溃兵。
这些本来都私下做好了攻城牺牲准备的部族战士们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什么时候我唐的将军这么讲究了?都不用我们冲锋了?
这个……是不是我们的作用下降了?或者另有阴谋?
当然,是下面的军士这么想。
野力疙瘩仁他们这些头人首领自然不会这么以为。
不用他们打头攻城,心里都暗松了口气,可也有很多无奈,他们知道,唐军的战力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想像的。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对大唐的价值已经直线下降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往日的很多凭仗和依靠,怕是在日后都要消弥了。
这对部族来说实在是最坏的消息。利用价值低,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那么以后将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他们?
还会像现在这样自治自由吗?想想都不太可能。叛逃?可得了吧。
有利用价值的反复是为了争取更好的条件,没有了利用价值,叛逃就是死路一条。所有人心里有蒙上了一层阴影,各自想着心事。
他们也没想错,按张军的计划,拿下鸣沙城,稳定边防以后,接下来就是改组羁糜州。
他们这些部落会被取缔部落武装,当然,可以报名参军,加入凤翔的部队。
这里将会把数州合并拆混内迁,委派新的刺史官员,混入汉人杂居,并鼓励通婚。
在张军的整个构架当中,就没有什么羁糜州,更加没有什么民族自治,大家都是唐人,自然应该同工同酬,同等生活,其乐融融。
所谓的民族待遇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差别对待,除了人为的塑造隔离,没有任何的实际用处,反而会造成各民族之间的对立。
卯正三刻,侦骑回令,各部封锁部队已经就位。
“检查装备,出发。”
稍倾,新军各营全副武装骑着战马排着队列出营,匀速直扑鸣沙城。
与中军大营相差了不到半刻时,武怀表这边的近卫山地两营也整装出发了,侦骑探马开始在两部之间传递消息。
他们才是战场上最危险也最累的。
全军出营,大营马上锁闭营门,进入全面警戒装态,以防有人夺营。
王如意率军出战,惠静寿镇守营房。这个时候除了大军回转,其他任何人都不许入营,哪怕是来了钦差都一样。
野力州的首领没有跟着自己的部队去封锁线,而是选择了跟在武怀表身侧,武怀表也没拒绝。
虽然马上就要攻城,但事实上,不管是王如意武怀表,还是凤翔各营兵将,都是兴奋,心态都相当轻松。
大家控制着战马保持队型,相邻之人还有心情低声聊天,不时的发出轻笑。
强大的自信。
“虞候,某……有一事请教。”野力首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各种想法,靠近武怀表低声问了出来。
“讲来就是,与某无须客套。”
“谢过虞候。虞候,未知……节镇可有对某等……某等如何安置?”
武怀表看了他一眼,这是个聪明的。
笑了笑,武怀表说:“我家郎君充九镇节度,实掌十镇之地,麾下诸镇诸州,诸军诸民,并无差异,一视同仁。
凡边塞之地,属民将全部内迁,另据新州镇,以免屡受波及。
你等诸州亦是相同,会内迁兼合,辟地而居。凡属民,会厘清丁户,重新丈量分配田亩,亦是一视同仁,不论汉胡。
郎君将广兴教育,开辟童学,凡丁户无分贵贱,无分男女,皆五岁开蒙,十四结业,聪颖善学者入学院举科考,或为本府差谋。
凡十镇之地,民间不类军伍私兵,武勇者可报名参军,或考补武候,亦可充任里坊差役。”
武怀表按照张军的吩咐,给这位野力首领大概说了一下以后将要施行的政策。
“哦,对,我家郎君还说,以后没有汉胡之分,都是唐人,刻意区分者须治罪。
还有,以后我凤翔十镇,军伍不再是终生,军士十年,军将各有年限,期满退役归家,至各地州府充职。”
“当真?”
“自然当真,我家郎君之言,”他差点说出来金口玉牙,及时刹住:“纵使陛下与首宰也是认同的,毫无怀疑。”
“我羁糜诸州亦是如此?”
“自然。……日后,十镇之内没有羁糜州了,即然同是唐人,自然不用刻意区分汉胡,自是一视同仁。”
“……某部首领如何?”
“或进军伍,或入州衙充职,或者便做个富家翁,自是看你等如何选择,不会逼迫的。”
武怀表倾了倾身体,靠近野力首领一点:“我家郎君造奇物无数,只是采来售卖,就可保你等一生富贵了。”
“哦?”野力首领挑了挑眉毛:“未知,是何物?”
“玻璃,银镜,桌椅床榻,均为我家郎君所创。还有水泥等等,你日后自知。”
水泥还没有外传,但是玻璃和水银镜子已经传出来了,尤其是镜子,野力首领家里就有,当然是那种巴掌镜。
那东西有多贵他自然知道。
“莫要以为取消了羁糜州是污辱,”
武怀表扭头看着野力首领说:“取消,才是最大的认同,便当你做唐人,兄弟,袍泽,不再区分彼此。”
“某会禀告我家达干。”
“报,虞候,前军已达城外两里。”传递消息的探马跑了过来。
“且去换马。”武怀表点了点头,催动缰绳,坐下战马放快了脚步向前面追去。
其实一共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大军前部就已经到了指定位置停了下来,等待后部。
兵线距鸣沙城还有不足一里,因为冬天没草没树的,双方已经是目力可见了,就听到城头上响起了号角声。
武怀表他们这边要近一点,稍等了一下,王如意部也到了。
两部兵马合并到一起,按照计划向鸣沙城南面包了过去。北边有甯景璿部,在这边看不到。
两百米,兵线停止前进。
这个距离实际上,其实已经在城墙弓箭射程之内了,但杀伤力不足为虞,城上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浪费箭矢。
第370章 火烧津渡
“叫降。”王如意吩咐了一声。
马上就有牙兵纵马向鸣沙城冲了过去,到城下叫降。也就是让城头上的人去通知他们老大,赶紧出来投降。
这个是攻城的基本套路,除了快速偷袭以外。
正儿八经的攻城都会搞这么一出,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理论上算是可以涨涨自己的威风,压压守方的士气。
必竟双方在心理上还是有着一定的落差的,守方被动,难免就会紧张,压力比较大一些。
不过那也是指大军压城,兵力气势心理上都占着优势,或者挟着胜利之威。
守军在城头上一看,嚯,这铺天盖地的人马,难怪人家能打赢,未战先怯,那种心理压力就起来了,对战局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冷兵器时代,战场自信往往是相当关键的东西,对战局影响很大。
不过如果双方旗鼓相当,心里优势太低,那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就像大唐和吐蕃。自打吐蕃掳了陇右西域,还攻占过长安以后,他们的自信就起来了,何况这会儿人家城里精兵两万多。
这边,凤翔的军将们下了战马整理武器装备。随行役夫过来把战马汇到一处。
这会儿打仗吧,有一个好处,就是看旗号就能把对方看的明明白白的,多少人,什么级别,包括最大的官在哪个位置。
就像站在城头上的尚结赞,就在盯着王如意的这个方向看。那将旗太明显了。
同样,尚结赞背后也立着他的帅旗,那叫降的牙兵弯都没拐直接就冲着尚结赞过来了。
尚结赞阻止了身边军士要射箭的举动,静静的看着牙兵来到城下。
鸣沙城做为军城,城墙有点高,吐蕃占了以后又有加固,这会儿大概有个七米左右的样子,哪怕骑在马上也要仰头往上看。
“城上何人?”
“某家大相在此。”
“见过大相。某家司令允尔等一刻之时,开门纳降,一刻时后,便是攻城。”
“口气不小。”
“你家将军何人?”
“巨唐宣威将军王如意便是。”牙兵把话传到,也不等待,打马又跑了回来。不跑就是等着挨箭了,虽然不怕。
城墙上,尚结赞和大论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唐军军将都已经下了战马,排成了整齐的队型……这是,要跑过来攻城?就这点人马?
“大相,请允奴下带五千儿郎出城。不,只需三千……两千亦可。”
四千来人听着挺多,其实真心不多,特别是这会儿还下了马,看上去那是无比的单薄,而且还未着铁甲。
这把城头上的大论看的热血沸腾的,难道唐军这就是给自己送功劳来了吗?
尚结赞摇了摇头,目光深遂看向远方,脸上带着一丝讥笑:“这唐将到是聪慧,只是,也难免太过轻看你我了。”
“嗯?”大论愣了一下,感觉大相不只是在说唐军,还有点影射自己:“请大相指点。”
尚结赞眯了眯双眼:“你可见过数千皮甲攻城掠地?”
“从未。”大论摇了摇头。那特么怎么可能?别说几千,几万也只能是填河。
结赞那囊看了看大论:“糊涂。你可知那些党项羌人在何处?”
大论又往唐军这边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一样,拱了拱手:“大相英明,奴下差点中了唐人奸计,党项人必是埋伏于左近,诱某出城。”
尚结赞皱起眉头看着唐军方面,没再说什么。他可不会真以为大论傻到这点东西也看不出来,只不过是官场小游戏罢了。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想错了。
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转眼就过去了。
牙兵在王如意的授意下骑着又跑到了城下:“一刻时到,我家司令请大相与将军移步西门。”
同样,喊完就跑,绝不留连。
城头上的大相和大论有点懵,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远处的唐军,只见已经分出了一股,也就是几百人的样子,向西门绕了过去。
是武怀表带着近卫营,接了王如意的命令去攻西门外的津渡营寨。
津渡营寨据守在城西河边,和鸣沙城隔着数百米遥遥相望互成犄角,位置还是有点重要。
要攻西门就要先拔营寨,要拔营寨需要防备西门出兵,两边的箭矢正好可以完全覆盖中间的区域。
而且城头上肯定是配有绞车弩的,那玩艺儿的威力就大了,虽然射速慢的感人,但威胁巨大,它可不是用来杀伤小兵的,干的是将。
绞车弩号称千米洞铠,实际上达不到,真实杀伤范围大概在五六百米这个范围,这已经相当惊人了。
同时还有马弩,擘张弩,都是大唐的守城利器。吐蕃人都有。
唐代是相当重视弩兵建设的,不但有强大的弩具专门的箭矢,还有专用的战术,包括进攻和防守两种形态。
就像很多名将和战役未见经典或者仅仅寥寥数语一样,唐代有很多东西被漏掉或者简略到了近于无。
因为这个时代太伟大,太强盛,太多人和物都变得不起眼起来。
这里提一句,三棱锐器这个东西始见于秦,唐代也是有的,只是大多用于箭矢,军方配置的是四棱武器,因为更容易均衡重心。
三棱类型的武器常见于民间。
…………
武怀表带着一营军将从城南绕到城西。
其实原计划里没有夺取渡口的安排,这也就是给城头上的吐蕃军将还有大相和大论表演一下的意思。
对于凤翔军来说,几百米距离完全可以忽略,老一套的战术完全不适用。
而且留着西门和渡口不攻还有好处,万一城墙上那俩脑子一抽就从西门跑路呢?只要出了城那就是盘中菜了,还省劲儿。
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王如意改变了主意,准备用津渡营寨让尚结赞和统军大论看看自己的手段,或者就直接降了呢?
主要思路还是多抓俘虏。攻城只能用炮,那玩艺儿不可控啊,杀伤力又大。
结赞那囊和统军大论两个人还是没忍住好奇,骑上马来到西门。反正他俩是打定了主意不出城,就是守着,心态到是轻松。
甚至城头上的各种大弩都没有开弦。
唐军停在了营寨和城墙的箭矢覆盖区外,这让尚结赞和大论的脸上露出了几丝笑意。原来大唐的军队也是怕死的。
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俩到是想看看,这些只着皮甲的唐军,是怎么隔着好几百米玩攻城的。靠弓弩吗?
“寨门敌楼,短炮只射一发,可行?”武怀表和炮兵旅帅(连长)嘀咕:“若是一击必功,方显威武。”
旅帅眯起一只眼睛,举着大拇指比量了几下:“怕是不行,至少两具同发。”
“行,那就两具,可要打得准些,莫叫尚结赞耻笑了某等。”
“虞候安心便是,此类靶具不知炸了多少了。是引火还是杀伤?”短炮用的是炸药包,有引火和杀伤两种功能。
引火就是里面装着火油,炸开以后可以附着燃烧,杀伤是里面包着铁角蒺藜,以杀人为主。因为是抛掷,炸药包的威力有限,只靠炸还不行。
“烧,烧,少杀些的好。”武怀表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引火。都是俘虏啊,杀一个少一个。
旅帅敬了个礼,转身去安排。
两具臼炮就位,炮手测算了一下距离风向风速什么的,剪了引信。这是用引信的长度来控制燃烧时间,设计爆炸方式:是在地上炸,还是要空中炸。
底火也是药包,白色。置入臼炮压实,然后放置密封木盘,再放入红色的投掷包。
“目标敌楼。引火。放。”
两个炮手同时点燃底火药捻,然后捂着耳朵蹲到一边。药捻哧哧的冒着蓝烟。
也就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嗵’,两具臼炮的声音合在一声,近边的军士只感觉脚下一震。炮声并不是很响,一股浓烟弥散开来。
炮手七手八脚的清洁炮膛,为二次开炮做准备。
已经赶过来的尚结赞和大论两人在城头上,就看到唐军那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一股烟雾腾空而起,却不明其意。
正在注目观看,猛然间又是接着两声巨响,这次动静可就大多了,只见津渡营寨大门敌楼上火光一闪,爆起一团烟雾,然后大火就起来了。
寨门上一片哀嚎怒吼声。
烧到人了。火油这东西喷溅出来沾上就扒不掉了,直到它烧完为止,会在人身上烧出一个洞来,拍打不灭。
只是这东西不能传播,沾到哪里就烧哪里,用水也能扑灭。
但木质的城楼就没那么简单了,这边风又大,初时还是烟雾翻涌,转眼间大火已经腾空而起,熊熊燃烧起来。
“嘶。”结赞那囊瞬间握紧了拳头,青筋暴露。这是什么?妖法?去特么的妖法,做为佛教的上层核心人物,他才不信那些东西。
皇帝是法王,大相是菩萨,大论是金刚,下层百姓信众顶礼膜拜,他们这些编撰者怎么可能会去相信?
他们只信因果。
因果这东西也没什么神秘的,你天天做恶,自然招人恨,有踩一脚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谁也不会放过。
反之你天天做好事,自然被大家尊敬信服,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大多数人自然能帮就帮一把。
津渡营寨城头上一片兵慌马乱,军将四处奔逃,很快大火就包裹了整个城门,火光直冲天际。这都是干透了的上好木柴,还刷着不知道多厚的桐油。
那近卫骑着马贼兮兮而又欢快的跑到了城下:“大相,我家司令问话,是降是战?若降,给你等一刻时间出城,若战,便是顷刻间满城火海。”
“此是何物?”结赞那囊手扶女墙大声喝问。
“此乃我家节镇所创屠城利器,可燃万物,附人不除,一经引爆再无可救,我家司令不忍滥杀,适才劝降,还请大相果断些。”
“你家节镇?是何人?”
“我家节镇乃巨唐太子太保,十镇节度,凤翔兴元诸府牧守,灵州大都督,凤翔郡王张。”
“张增?”一边的大论失口而出。大论不是人名,是吐蕃官职,是皇族的统兵大将军。
“正是。大相与大论莫要延误时辰,是降是战当做决断。
我家司令有好生之德,但也不怯刀兵,若守,便是火雨倾覆,若是野战,便与你等时辰放马出城便是。”
“大唐不顾清水盟约,不宣而战,不以羞耻么?”论悉颊藏大声喝问。呃,就是那大论。
“可是悉颊藏当面?”近卫在马上拱了拱手:“吐蕃即知盟约,何故又占我陇右屡犯西域?还请大论示某。”
“陈年旧事,即有清水之盟,何必反复?”
“依大论所言,待明日,今日亦是旧事,当可日日盟约。”
“伶牙俐齿。”
“谢过大论夸赞。大相,不必拖延时辰,一刻时无多矣,彼时万炮齐发,鸣沙覆没,只可怜数万大好健儿。”
后边唐军阵上忽然传过来一声锣响,近卫拱了拱手:“我家司令嫌某罗嗦了,告辞,还请大相珍贵健儿性命,莫要自误。”
一夹马腹,兜了个圈子径直返回唐军中军去了。
津渡寨门还在烧,已经开始向两边顺着寨墙漫延,大火薰天,呼号声已经没有了,烟气随风摇摆着。
那边一共也就百十来人,估计这一下剩不了几个了,即使活着的估计也是崩溃边缘。
武怀表带着一营军将也没有折返回去,就在那里摆开了队型,十数门臼炮做好了攻击准备。
叫降的牙兵返回中军,向王如意汇报了一下,把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惹得中军数人大笑不止,都赞他机灵。
“到是罗嗦,歇着吧,与你记一功。”王如意笑骂了一句。
“诺。谢过司令。”
“司令,我等便这样等待吗?”
“一刻时可是到了?”
“尚未。”
“一刻时,发击杀弹……五枚,于城头凌空引爆。”王如意想了想,做了安排:“再候一刻,若还不降,便诸炮齐射两轮。”
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甘心:“还是击杀弹。若彼时还是不降,那便准备强攻了,总不能真烧了城池。”
“司令安心,数轮击杀炮,想来城内已经失了胆气,山地营援城而上必可破之。”
王如意叹了口气,抿了抿嘴:“大好的俘虏啊,某心痛之。”
诸将都笑起来,拱手安慰王如意:“司令不必烦恼太早,想来是必降的。”
“为何?”
“尚结赞向来擅以会盟要挟陛下,自是惜命的很。吐蕃地贱国穷,击之无味,便是他的倚仗。”
第371章 大相使者
大唐和吐蕃打了两百多年,守多攻少,是打不过吐蕃吗?
还真不是。
松赞老干部统一吐蕃后,挑衅大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然后称臣,娶了文成公主,筑布达拉,先后设大小昭寺,从大唐获得了大量的科技技术。
玄宗时期,吐蕃一直处于守势,发展内功,高宗和则天朝,吐蕃开始犯边,大唐开始防守,但吐蕃也没占到什么太大便宜。
是打不过吗?不是,是打它干赔,又穷又破的。就像你家邻居是个要饭的,总和你磨叽,你占了他家反而他还享福了,你得养着。
他就是个碰瓷的。
今天动一点,明天蹭一下,得寸进尺,武则天时期一度占了安西诸地,结果被武则天这老娘们一顿爆捶,老实了七八十年。
反转是在安史时期,大唐北方整个儿都乱了,边军内迁,这让吐蕃抓到了机会,甚至攻破了首都长安。
但他只占了十五天就主动退兵了,为什么?心虚。这是大唐自己给他的机会。
安史打了三十二年结束,吐蕃已经占了陇右还有西域不少地方,大唐也是元气大伤,紧接着又是各路节度不断造反,这才有了清水之盟。
在唐皇和诸大臣的眼里,那边都是贫瘠之地,没了也就没了,实在是有点折腾不起。
安史之后,吐蕃动作不断,但一直再也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胜利,都是被打回去了的。只是大唐也无力同时应对吐回两部,无力反攻。
主要还是内乱不断的关系。
即使到了最后,大唐都分裂了,吐蕃也不敢说必胜,也就是在西域和印度那边好个牛逼。
848年,张议朝收复陇右十一州,吐蕃都没能再夺回去,然后869年爆发了全面的奴隶暴动,877年灭国。
吐蕃的灭国其实也是内部原因造成的,是佛教和皇室,大臣们之间积累下来的矛盾爆发。
……
一刻时到。
吐蕃派了使者一路快跑来到唐军营前。没开城门,是从城上用大土篮子降下来的。
“某乃大相特使,要见你家将军。”使者喘着粗气举着手上的书信和信符。
听见喊声的炮兵校尉(营长)有点小遗憾,撇了撇嘴,示意正在准备的炮兵停下来等结果。
没什么耽搁,特使被带到王如意面前。
虽然没打算拖延多久,也没打算围城,但是中军帐还是立起来了的。不是中军大帐,是行帐。
“某乃结赞大相的使者,要和唐军统将传话。”
进了帐,使者挺直了腰杆,略仰着头,努力做出一副镇定无畏的样子,双手托着书信和印符大声说话。
盘坐在羊毛毡子上的王如意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这个使者。
全身***甲,甲裙,头上半遮铁盔带蒙背包耳,盔顶上竖着高高的青色凤尾。没带武器。
“某便是,结赞那囊有何话讲?讲吧。”
“大胆,敢直呼我家大相名字。”
“那是你家大相,与我巨唐何干?莫说结赞那囊,乞力悉笼那又如何?莫不成他还是我巨唐的亲嗣郡王么?”
使者面红耳赤,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污辱,仇恨的火焰马上要从双目里喷射出来的感觉,瞪着王如意。
王如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若是昔日西海郡王,巨唐之驸马都尉,某会躬迎出帐,施以臣礼。
自乞力拔布以降,乃巨唐叛贼尔,即是生死敌仇,自然兵戎相见,何必互谈尊敬?
若是有话便讲,若是无话……某允你出营,回城去吧。”
王如意这话没错。松赞老干部统一吐蕃建立皇朝,带着吐蕃向大唐称臣,迎娶文成公主,册西海郡王,驸马都尉。
但是他一死,他的孙子乞力拔布就造了反,挑起了和大唐的战争。对于大唐来说,吐蕃皇帝就是个叛臣。
“我家大相执一国牛耳,欲约见大唐皇帝陛下。”使者忍着怒气表达来意。
哧……王如意气乐了。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某家陛下公务繁忙……若只是此事,你便请回吧。”
“大唐背弃清水之盟,我家大相要求大唐皇帝陛下给以解释,要求在鸣沙会盟。”
“不许。”王如意看了使者一眼:“自此以后,大唐与吐蕃之间,再无会盟可能,降,或是开战,仅此而已。
回去吧,某大度,再允尔等一刻时。”
“你竟敢如此?此为国事,劝你还是着人回报长安为好。”
“不需要,你若是赖在此地不走,那某便开始计算时辰了,一刻后开战。”
“你敢?鸣沙城内我吐蕃儿郎数万,真当踏不平你这千人军帐么?”
“一试便知,你且去调来兵马。若某不敌,人头尽管削去便是。”
王如意有点不耐烦了,摆摆手站了起来:“某无奈与你瓜扯,司辰,计时一刻。”
“诺。”司辰曹应了一声,摆起沙漏。
“击杀弹,二十枚准备。”
“诺。”
炮营一共二十六门臼炮,武怀表那边带了六门去,这边二十门,王如意一烦燥,便下命令来一次齐射。
他感觉尚结赞根本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必须得来一下狠的,关于死伤和俘虏却是管不得那么多了,胜利才是唯一的目标。
“以城门为基准,向城内自由延伸。”
“诺。”
唰唰唰,二十门臼炮被撤去了炮衣,操炮手手脚麻利的开始计算距离风向风速,以四门为基准,由城墙向城内延伸,调整仰角。
也就是四门炮打城墙,其他十六门以四门为一组,向城里延伸四次,差不多可以覆盖一百六乘两百米的范围。
其实这种炸药包,杀伤性算不上多强大,主要是以伤敌为目的。在这个年代,杀伤比杀死更残忍,威慑力也更大。
一个红色的炸药包慢悠悠的飞过来飞到头上,你会不会看?然后在头顶几米高轰的炸开,里面的铁角子铁蒺藜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出。
破不破甲都不用管,保准烀一脸,眼珠子基本上没跑,然后就能制造出一大片重伤兵。
第一,他们基本没救了,第二,那种滚地哀嚎的场面对其他敌人来说就是一种威吓,第三,伤兵需要人员照顾医治。
他们移动不便还要消耗粮草药品,然后主将还没有任何办法,必须得养,得治,你敢弄死?所有的军将都看着呢。
其实这种攻击还是有一定的破甲性的,只不过范围不是很大,但杀伤范围相当大。还有震荡和冲击波呢。
“王都尉,你可清楚后果?”那使者面色大变,但是依然装腔做势,不肯低头。
“自然。”王如意笑了笑:“多杀些人罢了,到也无妨。”
后果,就是少抓一些俘虏呗,这事儿临来之前张军有交待,让他自由把握,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
怕的就是他们一心要抓俘虏,反而耽搁了战势,畏手畏脚。
“若引起两国开战,你死罪难当。”
“要战便战,死不死罪都是日后之事,某却喜欢开战。”
王如意扭头盯着那个沙漏看了几秒:“你却是,不打算回城通报一声么?”
使者嗯了口唾沫,喘了两口粗气,扬了扬手上的书信:“此乃我家大相与大唐皇帝陛下的密信,令你速速着人递至长安。”
王如意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这位使者,然后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等却是讨喜的很,不弱散乐伶妓。”王如意抹了抹眼睛,对使者摆了摆手:“某不杀你,速速回城去吧。”
“你敢违令?”使者满脸的不可思议。
一国的实权大相,给另一国国君的书信,哪怕就是正在打仗,那也没有人敢耽搁。古时候就是这么个调调。
这就像春秋时期,战场上士兵还会帮敌兵修战车一样,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但是偏偏碰到了张军,他怎么可能让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扰到自己的军事行动?
而且结赞那囊一看形势不对就会联系李适要求会盟这事儿,他自然是清清楚楚,来的时候就和王如意惠静寿交待过了,只纳降,其余一根不奉。
王如意自然心里有底。
“某再说一次,要么开城伏降,要么死战到底,余事就不要提及了,惟两条路。你回去吧。”
王如意又扫了一眼沙漏:“一刻时而已,你已耽搁了许久。”
使者也在看沙漏,都快要漏到一半了。他原来以为王如意只是在做样子,却发现好像不是,好像是来真的。
这让他有点懵逼。不应该是这么发展啊,这节奏不对呀。
王如意走出大帐,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云朵也看不到蓝天:“怕是要起风雪呀。”
司辰在一边接话:“将军好眼力,今夜或将大雪,最迟不过明日。”
司辰不只是管计算时间,还要随时观看天象天气,在军中也是一个重要角色。
王如意不怀疑司辰的话,想了想:“那便要快些了,大雪难行,却是有些麻烦,去唤了武将军转来。”
牙兵应了一声骑马去寻武怀表。
“天要下雪,某没有时间与你等瓜扯,速去告之结赞那囊,半刻之后便是攻城。”王如意扭头对使者说了一句,让人把他叉了出去。
那使者被叉到了营外,站在那迷愣了片刻,然后便向鸣沙城飞奔而去,坐着吊篮回到城中。
“大相,使者回来了。”
“嗯,信使可曾出发?”尚结赞和大论这会儿坐在城墙下面的藏兵洞里烤炭火,炭火上咕嘟嘟的煮着青稞奶茶。
使者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尚结赞面前以额触地:“大相,唐将拒绝,言半刻时后攻城。”
“嗯,嗯?”尚结赞一下子站了起来盯着使者:“你说什么?”
“唐将拒绝,言只有伏降与开战两条路,半刻时后便会攻城。”
“某与唐王的信呢?”
“在此,唐将无礼,根本不接。”
“他怎么敢?”尚结赞满脸的不信,看了大论一眼。这事儿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大相,大论,唐将言半刻时后攻城……不,已经没有半刻时了。”
“哈哈,让他来攻便是,某到要看看这唐将如何勇猛。大相,唐将要战便战了就是,或许交战过后更好说话。”
尚结赞皱着眉头捻着胡子,问使者:“可见到唐军布置?”
“除此数千黑皮甲,没有看到其他兵力。只闻唐将言击杀弹,二十枚,以城门为基准,向城内自由延伸。奴下不明其意。”
“二十?”尚结赞脸色一变,抬头看向大论:“可是那引火之雷?”
大论虽然有点狗舔尚结赞,但好歹也是皇族的统军大将,皱了皱眉:“唐军敢烧城?若烧毁……”
“传令,全城备水,准备救火。”尚结赞没等大论发表意见,马上要牙兵去传命令,让城内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准备水,准备救火。
救火,是古代军队和城内居民必备的技能,到处都有大缸和水井。军内民间都备有水龙,就是大型呲水枪。
第372章 一瞬之间
鸣沙城内一片兵慌马乱,不管是军队还是营役营夫奴隶,都在四处打水,各处的水龙被集中调往城门。
除了城墙上的军将,整个城内到处都动了起来。
守城就这一点好,只要城墙上不乱,敌兵攻不上墙头,那其他发生什么情况都不怕,可以随意调动做任何事。
城中可以装水的东西都被搜集了出来向城门这边集中。这里是防火要点。
城墙不怕火攻,城门也不怕,门洞里面都是泥沙,门烧没了也进不来人。但城墙上的敌楼怕,纯实木大楼。
刚才津渡营寨被烧,因为唐军没有攻击和占领,里面的残余军将已经跑回了西门,用吊篮进了城。
所以尚结赞知道这火趁着火势小可以用水或者雪扑灭,只是军士被烧灼的手上那泛着黄水的肉坑让他触目心惊。
但只要能扑灭就是好消息,有了准备,想来这攻击也就没有多大的威力了。最后还是要攻城。
守城他还是有信心的,他相信这唐将久攻不下,自然也就会接受自己的条件了。
可是时间必竟太短了,这边还没有准备到位,就听着城外一片轰鸣……时辰到,开炮了。
结赞那囊莫名的心里一紧,然后就感觉藏兵洞一阵震颤,沙土漱漱掉落,头顶城中响起一片炸雷……和哀嚎声。
方圆两百米内,城头上,城池街巷中,到处都是满地打滚大声哭号的人,军将,营役,奴隶,鲜血染红了墙体和地面。
浓重的血胜味腾升而起。
“大相。”藏兵洞的门被从外面直接撞开,一个将军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如何了?”尚结赞猛的站了起来,心底泛起一阵凉意。
“大相。”这将军爬过来抱住尚结赞的大腿紧紧搂住,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的惊惶。太吓人了呀。
虽然大家都是见过风浪,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将军,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的景像,而且还是自己的军队。
瞬间,就是那一瞬间,从城墙上到城内,数千战卒全部倒在了血泊里,大部分都是面上开了无数血洞,一边汩汩流血一边失声哭号。
那些瞬间去了性命的,反而感觉是一种幸运。
城头上没有被波及的守军马上就崩溃了,一轰而散,城下也差不多,军将们四散而逃,没命的往建筑里面钻,谁拦都不好使。
瞬间的恐惧实在是太大了,心防一下子就被洞穿。主要是,吐蕃人全民祟信神佛,这种完全理解不了的恐惧到了他们身上自然加倍。
“住口。”结赞那囊一脚踢翻抱着自己大腿只管放声哭嚎的将军:“却是如何?”
“溃了,溃了。大相,溃了呀。”将军翻身跪在地上以头顶地。
“如何就溃了?”大论在一边惊问。这,没道理啊。
尚结赞看着这个已经崩溃的将军,心中一片烦乱,就想抽刀砍死他,吸了口气压住这股冲动,迈步往外就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一把横刀指到了脸上:“跪地不杀。”
唐军上来了。
山地营一马当先毫无阻拦的上了城墙,分一股去打开了南城门,余者根本不管那些满地打滚哭嚎的吐兵,直扑藏兵洞。
功劳啊,活生生的功劳。这些凤翔军士只刻就是一群土匪,满脑子都是俘虏,俘虏。
……
甯景璿和李栾两个坐在帐中正在说话,在分析这场攻城战,忽然牙兵就冲了进来:“将军,中军有令,鸣沙城破,令我部火速包抄。”
“啊?”
“中军有令,鸣沙城破。”牙兵又重复了一遍:“令我部火速包抄。”
“速去传令。”看甯景璿有点没反应过来,李栾马上吩咐掌旗去传令。
“怎的就破了?”甯景璿完全是懵的,还在那里念叨。这一刻他的三观有点崩塌。
“定是方才那几声霹雳,王司令昨日嘱咐我等好生看护战马,莫被雷声惊扰,留后莫不是不记得了?”
打长乐城的时候,甯景璿和李栾二人都不在,不知道短炮的事情,还只是惊诧凤翔夺城速度有点快,但也并未多想。
主要是灵州的镇将当时也没有参战,也没什么报告。
唐军嘛,仗打的顺利一点都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接自己身临其境,这才一下子被攻住了心防。
“那日镇将也讲只闻几声霹雳,便得知陷了长乐。”
“凤翔军竟如此凶猛。”
“留后,此时我等亦是凤翔军一部。”
“……正是。司马,日后,我等可能获此等神器?”
“职下到是觉得或有可能。留后,此时还是执行军令吧。”
“对,对对对,”甯景璿猛然惊醒,扶了扶头盔大步走向帐外:“传令,锁得仔细些,莫要放走了一个胡儿。”
李栾拍了拍脑门,摇头苦笑着跟在甯景璿后面出了大帐。甯景璿自己便是党项胡人,唐军里更是大把的胡人。
军队一旦轰营,便不可收拾,短时间内根本就组织不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古时候打仗经常能见到几百上千人追着数万人跑的原因,士气没了,便是一捧黄沙。
主将再能耐这时候也只能跟着跑,一边跑一边慢慢聚拢,慢慢鼓动,重新恢复战力,但那不是短时间能够达成的。
何况吐蕃大军全部锁在鸣沙城内,跑都没有地方跑。北门东门城门打不开,南城外有唐军,西门外津渡营寨的刻墟还在冒着烟。
城墙上到是跳下来不少,很快就被迎面赶上来的唐军堵住,跪在伏降。
大部分被堵在了城内几处军营里。
城墙上已经被斥清,吐军要么跪降,要么被击毙,要么跳进了护城河。护城河里漂尸无数。
凤翔军进了城,从南门便街开始挨家挨户的搜索,把里面藏着的吐兵驱赶出来,竟然没有一个反抗的。
城墙上,藏兵洞中哄出来的吐军军将都被驱往军营。
大街上被打伤哀嚎的吐蕃军将被一个一个补刀,正好拿来给新兵炼胆见血。大多已经救无可救了,这个时候补刀反而是一种仁慈。
也有伤得轻的,眼见不碍性命,都被单独安置,有军医过来给他们治伤。数天以后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劳力。
王如意和武怀表都没有进城,就在中军帐中等消息。
一直到野力达干带着他的部族战士,还有甯景璿李栾带着灵州军将们,带着包抄回来的吐蕃溃兵来到。
“报,南部沿线回报,拿吐蕃溃兵七百十一人,毙两人。无人走脱。”
“报,灵州部回报,拿溃兵三百二十一人,无人走脱。”
“溃兵押入城内军营,野力部去护城河打捞,须仔细甄别,不得放脱。灵州部入城接管城防。城内尸首全部运至城外,不得遗失散落。”
凤翔军队没有剁脑袋的要求和习惯,这到是个好消息:敌人可以落个全尸。
王如意有条不紊的下着命令。
至于是不是两边真的没有一个吐蕃军将逃脱,这个并不重要。地广人稀风天雪地的,想一个不漏的全部堵住不太可能。
吐蕃军中也并不都是吐蕃人,党项羌沙陀铁勒突厥回纥吐谷浑,杂胡,甚至就有周边诸州的羌人,根本无法分辩。
野力诸州的首领们这会儿都被吓到了,一个比一个老实,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怕苦不怕累的,认认真真去护城河里捞尸。
捞尸是个体力活,用一根长竹竿,前头有个带弯钩的铁矛,把弯钩往尸体上一撮一挑,直接拖拽上来。
也不怕有装死的,那么大个铁钩子,直接能钩进肚子里面去,没等钩子近身便都‘活’了过来,大声叫降。
很快,城头大旗换色,吐蕃的旗号都被卸了下来烧了,换上了大唐和凤翔的旗帜,灵州边军接管了城防。
城内的吐蕃残军全部被封堵在两处军营当中,营夫营役和奴隶被叫出来干活,清扫大街,整运尸体,给唐军带路拿人。
所有的尸体被堆积在南城门外几百米,数千具尸首堆成了一座小山,整个南城门外的雪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城内的官员,商人都被关进了军营等待甄别,府邸店铺尽数封门,等待查抄。
武怀表站在那里看着尸堆越堆越高,嘴里喃喃自语:“可惜了可惜了,杀多了,杀得多了。”被王如意照着屁股踹了一脚。
其实王如意心里也心疼呢,感觉自己莽撞了,冲动了,怎么就决定二十门炮齐发了呢,少一半就能多出不少劳力。
稍晚,得到消息的惠静寿带着牙兵赶了过来。
做为参谋长,他先了解了一下战役经过,问询了一下结果,这才唤大家收拾。进城。
王如意,惠静寿,武怀表,甯景璿,李栾,野力州首领,六人一起带着城外的唐军进了城,接管城主府,升起纛旗军旗帅旗门旗和五方旗。
城里的繁忙骚乱已经告一段落,几个军营都利用了起来,吐蕃军将,伤兵,官员商人,城中的吐蕃人,都分别关了起来。
攻城也就是半小时,收拾打理清整到是花了三个多小时。
“可有伤亡?”六个人在城主府大堂落座,烧上茶粥,王如意这才召来山地营校尉问情况。
山地营校尉老脸一红:“伤了几个,却是兴奋过了头,从城墙上摔磕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武怀表笑说:“该打,这顿鞭子不能少。”
“是,职下一定严惩。”校尉也忍不住笑起来。
惠静寿问了一下安排,新军已分了三半,一半看守军营,一半轮换,一半看守仓库等要地。火炮营上了城头协防。
吐蕃人的军营相当简陋,就是用粗木扎起一圈栅栏围了块空地,然后在里面搭着帐蓬。
军官是不住营内的,都在外面另有房屋,到是舒服。这是这个时代的共相,唐军的军官也不会住在营内。
“那吐蕃大相吵着要见司令。”
“今日却是没有空余时间,明日再说吧。先把城内汉人区分出来,不分男女老幼,找个宅子好生安置了,衣物肉食发放到位。”
“已着伙伴们去做了,只怕是都不太好。”
校尉顿了顿说:“汉人在此均为奴隶,猪狗不如,状极惨烈,女子,女子不分童幼,均为营妓奴婢。”
“着医师去,好生调理,”王如意想了想:“某去瞧瞧吧,想来尽数是边民,某身为军人心中有愧。”
这话说的,甯景璿和李栾都是老脸一红,相互看了一眼。说起来他们才更应有愧,守护边民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但这会儿的军队,也谈不上什么别的,除了自己的父母儿女兄弟,他们平时也大多不会把边民放在心上的。
该抢一样抢,说杀一样杀,也不比吐蕃那边好到哪里去,每个人的战功里都有边民的血。
王如意带头,几个人出了城主府,去了安置汉民的宅子。
也没有多远,就在一条街上,这边都是原来的官员大商们的住处,是城里唯一的高级住宅区,连店铺都比其他地方有档次些。
吐蕃是杂商,没有大唐的坊街制度,除了一横一竖两条主街以外都可以行商,都有商铺。
此刻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蹄声不断传来,那是唐军的巡逻卫,同时也是在搜捕漏网。
安置汉人的宅子,是节儿府,还是个汉人官。吐蕃在占领区都会任命一些汉人官员,用来管理汉人……这是不是第一代汉奸?
节儿府,就是刺史府,不过吐蕃占领区的刺史只是个低等小官,和唐制不一样。地位甚至不如西本,也就是管理田牧的官员。
吐蕃的官员很多都叫什么什么本,比如岩本(财政),戚本(司马),昌本(法官),兴本(农),聪本(商),等等。
本官都是实权职务,只能由吐蕃本部人担任。(吐蕃是松赞老干部所在部落的名称,称为本部)
府宅不是很大,三进院,没有花园和侧院,鸣沙城内被找到的汉人都被聚积在这里,分了男女安置,幼儿在女子这一边。
王如意他们到达的时候,院内正在给这些汉人分发衣物,令他们澡身更衣,医师正带着人给一众女子查验身体。
“若有伤处报告上来,先行治伤。衣物食品不得争抢,人人有份。先喝热水暖腹,不得饱食。”
军士拿着告诫宣读。
别看这些人可怜,你要是不立下规矩,他们能为了一点吃的把别人弄死,或者把自己给撑死。人性在这里什么也不是。
他们不敢反抗吐蕃人的虐压,但扭头对自己人就毫无心理压力。
“如何了?”王如意问这边的临时负责人。是个旅帅(连长)。
“尚好,伤残者不多……”
第373章 镇示西海
旅帅汇报了一下掌握的情况:“据察,有三人为奴头,平日多有欺榨为恶,手下有众十余人。个个手中有血。”
“那还留他做甚?”武怀表看了旅帅一眼:“捆起来,着众人举恶,依大唐律论处便是。”
王如意点了点头:“罪加三等。”惠静寿看了看王如意和武怀表,嘴动了动,又没说什么。
旅帅便命人去带人,没一会儿,十几个人被带了出来,虽然个个骨瘦如柴的模样,但眼眉间带着一股子凶戾之色。
一看就不是好人。
接着便着人举恶,就是让那些汉人奴隶揭发检举。
其实也就是伤人,抢衣物粮食什么的,但这种行为在这里就显得极其可恶了,可能一点粮食就是几条人命。
问了一会儿王如意就不耐烦了:“欺辱同袍,斩了吧,不必询问了,做事要紧。”便把人带了出去。
来到后进女子这边,也在施衣澡身,只不过多了一项体检。主要是检查花瘘,也就是后来讹传的花柳。
唐代对这方面就相当重视了,有专门的诊治程序。尤其军内医师,专门有这方面的培训。
诸女人袒露本体,医师一个一个看将过去,身边有人记录,叮嘱澡后以菖蒲末白梁粉敷合,妇人一一应是。
若有阴疮恶痒,便单独隔到一室,剔去毛发,以蜜煎甘草末涂之,衣食不通。也就是她的衣物和食物不能和别人相混,要隔离。
若是张军在这里估计会感觉惊艳,这医疗程度也不比现代相差什么的,或者会更严格。
其实古代花柳病并不泛滥,大多是因为不卫生和潮湿产生的一些问题。
大面积的花柳传播是明弘治年间开始的,‘自广东人始,吴人不识,呼为广疮,又以其形似,谓之杨梅疮。’由广东传到沿海江浙一带。
黑帮,骗商,诈骗,老鼠会,也都是从那边开始的。
王如意过来可不是来看这些本体的,他是过来看看有多少孩子和老人。他知道张军对这方面比较重视,就有点不放心。
可是过来一看,没有几个年长者,干不动的活的都弄死了,或者饿死了。
孩子到是有一些,一个一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的样子,躲在大人身后满眼的惊恐。
这些孩子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黑暗当中,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活着,大部分不知道耶耶是谁,事实上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
其实在大唐本土,各州府下面,这个模样的女人孩子也不少见,只是这是在边城,这是从吐蕃手里救出来的,就完全不同了。
有一股子激奋在这些军人们心里滋长。
“这些孩童,可有耶娘俱在的?”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我家司令在问话。你等已经获救,不必惊惧,这几日好生调养身体,过几日便送你等回去中原。”
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一派麻木。
“明府在上,奴,奴奴有事相问。”一个女人炸着胆子出声,但禁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娘子有话便讲。”王如意放轻的声音看向这个女人。
“奴奴想问,却是要把,要把我等送至,送至何处?”
王如意皱了皱眉,想了想,问这女人:“不知娘子你等,原籍所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亲眷?”
女人摇了摇头,诸女脸上尽现悲凉。
也是,吐蕃占了这里二十多年,看她们的样子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几许,小的有十几岁,哪里还有什么原籍家乡。
王如意想了想,说:“如此,便都去了凤翔府吧,我等皆是凤翔军伍,你等可在凤翔安家落户,或植农桑,或纺绵纱,总能过活。”
武怀表点了点头:“我家郎君仁慈,收容子民数十万,赐良籍,照护老幼妇人,设有纺绵织布之所。
凡劳工,十日一沐,按月计酬,凡农户,给与宅第田亩,减免税赋,凡童幼,教化无类,公以县学。
你等要过活好日子了。”
“当真?”那妇人失口问了出来,马上脸色一变,以头呛地:“奴奴该死。”
“这是如何?”王如意过去伸手把女人扶了起来,入手只觉握了一把柴骨:“吐蕃人已经败了,
这里现在是大唐之地,你我均为大唐子民。无须如此。”
女人怔怔的看着王如意,王如意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却见女人瞬间眼泪便喷涌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就哭成了一片,那些孩子估计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也在一边跟着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某……”王如意一下子就麻爪了,扭头看向惠静寿。咋整?
惠静寿差点笑出来,扭头忍住,摆了摆手。我不管,你自己弄。
“莫要哭啼,”一个近卫走了进来,大声喊了一句:“第三队,排成队列跟某出来。”
刚才已经给诸女子分好了队组,这会是一队一队出去检查,然后分发衣物去洗澡,洗澡后到后堂分住处。
这一嗓子好使,大部分妇人都止住了哭声,小声冀冀的看向近卫,再看看王如意等人,还是有一些慌乱的。
“便去检查澡沐,好生歇息调理,”
王如意松了口气:“这些孩童,耶娘俱在的知唤一声,耶娘俱失的知唤一声,余者不要离开娘娘身侧。”
其实除了爹妈都在的,基本上都是跟着妈的,爹妈都没有了的也活不下来,这里的条件环境也不允许哪个养别人的孩子。
养不起,不是心狠。大人都吃不饱,勉强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噩运就来到,谁有余力去养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有妈的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可之间。
“便安心歇息,且等返回中原。”
武怀表说:“待回了凤翔,或去织厂劳作,或分田植农,总有个好日子,等身体将养好了,再寻个郎君慢慢过活便是。”
牙兵从外面匆匆进来:“司令,那大相吵着要见你。”
“见我?”王如意看了牙兵一眼,笑站摇了摇头:“今日繁忙,明日再说吧。”
把这边转了一圈,食宿,物品,行李各个方面都看了一下,王如意心里有了底,几个人返回城主府。
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而且这个时候见不见结赞那囊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王如意也就懒得去和他扯皮。
即然落到了凤翔手里,他就已经不是什么大相了,这辈子能不能再回去吐蕃……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的。
放他回去再反过来祸害大唐么?最好的结局就是像论莽罗衣一样封闭在一个小院子里听听曲儿看看书,了度余生。
不过论莽罗衣必竟是吐蕃皇族,结赞那囊能不能享受到那个待遇,王如意还真猜不出来。
城防的加固调整,物资的清点计算,城中各处的巡查检点,那些商人的审问,事情一大堆,各部门忙的飞起。
最好处理的就是吐蕃官员,审都不用审,直接拉出南门斩了了事,尸体往尸堆上一抛。冰天雪地的天然大冰箱。
商人的审问,其实就是甄别,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友商,或者大唐的细作,若是有,那就悄悄放走,其余的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官员商人所有的财产物资充公……战争才是最快的致富手段,没有之一。
整整三天,终于把鸣沙城内清点一空,所有物资财产登记造册。
灵州边军算是陡然而富,从械使物资到粮食铠甲,衣物,全都变了模样,一下子精气神儿全提上来了。
王如意也没小气,分了一部分非军事物资给了诸州首领。
城外津渡里的行人游商等也查验了一遍,吐蕃人丁全部抓捕,其余人等查看了公验无误,就地放行。
只不过那些损失了货物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烧毁的营寨拆掉,清理的干干净净,以后就不设了,只是税还是要收的。
第四日,王如意下令集中了城内所有能找到的车子,把南城门外已经冻的梆硬的尸首全部码放到车上,自鸣沙城沿河南下,去往会州方向。
惠静寿仍然留后驻守,王如意和武怀表,甯景璿带着部队随同尸车同行。包括野力部诸州军将和近百名俘虏。
顺着黄河沿岸向南,又向西南八十里,跨过高干川,来到平原的尽头,在距离山口一里处,王如意下令停止前进。
下了马,王如意左右看了看,往山口那边看了看,点了点头:“就在这里吧。”
一声令下,拉着尸首的大车靠拢过来,俘虏们开始卸货,把冻的硬梆梆的尸首码放到指定位置,然后覆雪压平,继续码放。
数千具尸体,垒成了一个巨大的梯形雪堆,边缘修整得整整齐齐。
叫野力州的战士们在大路边上挖了个坑,把一块刻好的,有一人多高的石碑立了起来。
‘巨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龙朔三年,太宗皇帝外玄孙,外臣吐蕃赞乞力拔布,相葛尔东赞叛乱,覆吐谷浑,夺东西会州及陇右诸州地。
圣神文武皇帝贞元二年,太子太保,十镇节度使,凤翔兴元诸府牧守,灵州大都督,凤翔郡王张,驱兵陇右。
今起复鸣沙诸州,筑京观于高干川边,镇示西海诸地。
四方夷狄,凡敢妄动刀兵者,皆阵斩于斯。’
“司令,这眼见着要发春了,冰雪一融,这……”
“融它就是,便是让彼夷看看那个样子,嗅嗅那个恶臭,看其腐败溃烂蚊虫嘬咬虎狼食之。”
“……司令,彼藩本就天葬,以肉身饲鹰犬而荣之……”
“嗯?当真?”
“是,回纥有部,吐蕃诸部,南诏属地,均有此习俗,谓之天葬。”
王如意回头看了看整整齐齐的雪塑京观,眨巴眨巴眼睛:“这不行啊,那不是如了彼等的意?”
他原以为用雪把这些尸首冻在这里,等着春天雪融化,任其在此腐烂,以便警谕胡人,他是真不知道这边人是搞什么天葬的。
“将军,莫不如,待春暖雪融,某着人来此以土培之,重塑京观好了。”野力部首领拱了拱手,表示可以分担王如意的烦恼。
武怀表在一边偷笑,王如意搓了搓下巴,看了看野力达干:“好,那就拜托达干了,某怕是顾不及。到时需甯留后帮某记得。”
甯景璿拱手称是,应了下来。
这会儿想用土来封堆根本不可能,都冻着呢,根本挖不动。这需要的土可不是小数。
“莫不如待天气变暖,与些水泥过来。”武怀表说:“用水泥封筑,以吐蕃将的人头造四方浮图。”
就是运些水泥来封存这些尸体,把里面吐蕃将军的脑袋筑在四面的墙壁上露出脸来。
野力部首领和甯景璿都下意的看了武怀表一眼,后背有点冒凉风。这个人太狠了。
王如意却是一拍手:“这个好,便是如此,便决定了。”
如今鸣沙城和萧关都拿回来了,开春天气一暖,是肯定要运水泥过来重新修筑城墙增强城防的,正好顺便就过来搞一下。
解决了这件事,王如意一挥手:“布雷。”
令旗摇摆,凤翔军马上分出近百人向山口方向跑了过去,后面的部队迅速整队排列,枪炮对准了山口那边,防止遇敌。
立京观是顺手的事儿,今天主要是在山口这一带布置地雷,要把方圆数百米的山口内外用地雷封锁起来。
封锁以后,吐蕃想出山就只有去西边走黄河道,或者去东边走萧关故道,但两边都不适合大军通行。行不了车。
要么就是用人把整个地雷阵趟出来,或者用牧畜也行,但几百米方圆的阵区,已经足以令吐蕃军将破胆了。
相信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坚持下来。
在这个时代,地雷还完全是一种未知,特别是全民祟信天神教义的吐蕃,相信他们会倍感亲切的。
就是现在这边还冷,离着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还有一段时间,这给埋设地雷造成了一些不便,但问题也不大,慢慢挖慢慢埋就是了。
也不怕春天来了积雪消融露出埋坑,到时候大片大片的青草完全就是最好的掩饰。
这会儿这个地方可不是古漠荒原,正儿八经是水美草丰的牧马之地,甚至黄河沿岸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农耕。
这里向西,向北,向东,很大一部分地方都是原来的牧场,养马场,牧羊之地,尤是建屋筑城,促进农耕。后来都化做了沙漠戈壁。
人聚人散,留下万世狼藉。
……
大军便向西一里扎营。
众党项羌部落首领以为此次要南进会州,结果到了这里停了,堆了一座尸山便扎营,都不太理解,纷纷到中军帐来询问。
这就是纪律性不足的问题,也是这个时代军制的问题。
第374章 识破计谋
<!--go--> “此役不在会州,”王如意还是给部落首领们解释了一下:“乃是规拢灵武诸羁糜州设,稳固边城与渡口,不会南进了。”
“那此役意义何在?”
“何在?复鸣沙诸州,拿了大尚结赞那囊与大论悉颊藏,毙蕃兵数千,俘万余之众……你等言意义何在?”
“呃……职下只是觉得,何不趁胜追击,兴师动众,却只下了皋兰鸣沙。”
“这便是意义。”王如意指了指帐东:“行军诸事,听令便是。军人,在于令行禁止,军旅,在于上令通达。
本司令并未招集你等议事,你等匆匆入帐问询,可是欲逼迫?或是欲探听?莫不如,某便将大军交与你等,直趋逻娑?”
呃……诸部落首领相互看了看,野力州首领施礼致歉:“某等并无此意,司令息怒。某等,只是见战事颇为顺利,只求尽功尔。”
“听令行事,便是尽功。”王如意淡淡了回了一句:“凤翔新军不比以往,军令如山并非笑谈,此次初犯,便原谅了你等,去吧。”
部落军将的任务是警戒,侦察,巡视,防守,保证凤翔部队埋置地雷的施工还有安全。
必竟这玩艺儿还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不是谁挖个坑就能行。而且也不可能让凤翔军以外的人接触到这些东西。
接触,就失去了神秘感,失去了神秘感,也就失去了大半的镇慑力。
即使羁糜州部落现在加入了凤翔军,也只会充做常规部队,慢慢的分化引导。凤翔还是需要保持一定数量的常规部队的。
这些部落兵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耀武扬威,到也勇武,只是一旦战势不利,便顷刻间化为一盘散沙,只顾惜自己的小命了。
这就是部族部落带来的弊端,抱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一切以小团体的利益至上。
后来的蒙古那么牛逼,结果却是存续了不到百年便土崩瓦解,不过就是小团体太多了,产生了严重的内耗。
宋和明也是小团体覆国。如果民国不是国家散落成了一堆势力,也不会导致积弱百年。
现在也是有小团体的,把大好的经济搅的一团糟糕,就如柳八爷党和江南党。
当初太宗李世民的民族政策,就是在国家之内树起了无数的小团体,这也是大唐中后期一片糜乱的根本原因。安史只是一个爆点。
“司令,我等万余众于此耽搁,徒耗粮草,莫不如,使我等去河西一行?”
王如意看了野边达干一眼,原来这才是他们这些人的目的,想借着自己大捷的威势去河西抢掠。到是打的好主意。
笑了笑,王如意看了看一众首领的面容:“诸首领目的何在?拿下德论喀且波起复陇右陇西诸州?或是打算一战克复凉州冲?”
从这里过了黄河就是凉州界地,是吐蕃的大冲。也就是上节度使,也叫小东岱。统军为皇族大论。
德论喀且波是吐蕃东道都元帅,简称德论,统辖西海,陇右,陇西诸地军政。
德论下辖九个通颊及吐谷浑六个东岱,防区除河陇地区外,还兼辖黎域(于阂)等地。德论由吐蕃王朝九大尚论中的悉编掣逋(都护)充任。
要真能大破陇西陇右,把悉编掣逋给拿了,这个功劳可就大了,直接封王是妥妥的,就算是拿下凉州冲(西凉府,今武威),那入朝拜个小相公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可不是这些羁糜首领敢想的事情,他们趁其不备过去打打秋风,抢完就跑还是比较擅长的,去破凉州……呵呵。
几位首领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自然,被王如意挤兑的有些不自然,烧脸哪。
“诸位首领以为如何?凉州此去四百五十里,却也不远,数日可返,某便在此静候消息,为你等请功。”
“司令说笑了,我等虽有心意,奈何力有不逮。”
“某说笑?”王如意扫了几个人一眼,摇了摇头:“诸首领还是不太知晓此时身份,即入凤翔军一日,便须遵从凤翔军纪,你等却是一再逾越。”
“某等并无逾越之心,只是建功心切。”
“可是感觉,某不敢责罚么?”王如意笑呵呵的盯着诸首领问了一句,眼中冷意频闪。
“不敢,某等冲动,某等告退。”
“即是如此急迫建功,不如,某便与你等一个机会,待此处事毕,大军回转,须疏通萧关故道,不如便由你等做为主力,如何?”
也不等诸首领说话,王如意又说:“那就这么定了吧,某当亲自向郎君为你等请功。”
“司令,”
“退下吧。”
一众首领脸上都相当难看,互相看了看,退出大帐,回去找地方商量去了。
王如意给牙兵使了个眼色,牙兵点头表示,懂。自去安排人盯着,小心防范。
他们到是不敢搞出劫营,或者杀了王如意什么的这种事,但也要防备他们做些小动作。
……
鸣沙城内。
北大营。吐蕃的大营相比唐军属实有点寒酸,哪怕在冬天,也不过就是帐蓬,军官尚有炭火,下面的士兵只能自己想办法。
尚结赞和悉颊藏虽然被俘,但在营中一样是高高在上,住在最中心的金顶大帐里面。
高大的帐蓬里面被分隔成了数间,里面有火炕和炭炉,有浴室和卫生间,铺着厚木地板和厚重的羊毛地毯。
“大相,营中诸库械使,武器均在,并未抄收。”论悉颊藏低声向尚结赞汇报。
军营中并没有唐军,全部是吐蕃军将,唐军只在营外看守,甚至吐蕃军将在营内干什么都没人管,随意走动操练。
营内的仓帐,也就是放粮食物料和武器的帐蓬也没有被抄收,就好像被遗忘了。
只是战马被赶走了,其余什么都没碰。
甚至吐番军将拿着武器在操场上训练,唐军还在营外观看喝采……这特么的,就透着一股子古怪。
“你欲何为?”结赞那囊皱了皱眉头,看向论悉颊藏。(此悉颊藏与吐谷浑王子只是重名)
“大相,营中儿郎尚有万五之数,兵器铠甲俱全,莫不如……某率军夺了城池,然后破城南去,如何?”
继续守在这鸣沙他是不敢了,这种攻城的手段太过迷幻凶残,纵使他想了这么多天也是无解……
除非把整个城加个顶罩起来,那根本不现实,也做不到。
他仔细问询过伤兵,所以对这种攻击的认知更加清晰。头盔都洞穿了,铠甲在它面前那就是一张纸而已。
何况吐蕃的铠甲本就不如大唐的坚固。所以虽然吐蕃的主力部队也是全军着甲,但在唐军面前依然心虚,
只能做为第二梯队欺负欺负回纥和身毒,以及其他小国。
大唐这边他们就是一种牛皮糖战术,有机会就上,输了就退,好歹也刮点油水,反正粘在身上甩也甩不脱。
他们自己也深知,自己的国土给大唐人家都不想要,但是大唐的土地哪怕是荒凉的西域,对他们来说都是上好的地方。
所以这也就成了倚仗。
所以能前脚占了大唐的土地,后脚就上表称臣,前面占了便宜,反身就要会盟……把无耻和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其实也是由浅到深一点一点不断试探出来的,必竟大唐内部乱成了麻团。
而且他想破城逃跑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害怕。他知道大唐不可能杀自己和结赞那囊。他是想回去想对策,加固城防。
这东西太可怕了,隔着数里就可以屠城,会州怎么挡?兰州怎么挡?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是一身冷汗,时常从梦中惊醒。
下部战区(陇右河西)到卫茹(中央区)四千里,向来被他们视为唐军永远不可逾越的屏障,但是现在……
他不敢想啊,现在他就想马上回去,回去见赞普。
(军旅,战士,军师旅团营,战区,卫戍区,中央等等这些词汇,在唐代已经常见于奏报和册书,不是现代特有的)
然而,悉颊藏忽然发现,一向果断,高高在上的大尚,今天有点不对劲儿。他在犹豫。
“大相?”
结赞那囊看了悉颊藏一眼,眉头深锁:“唐军不收营仓,任由军将施展,大论以为是彼等忘记了吗?”
悉颊藏一愣。眨巴眨巴眼睛。这事儿……能忘?
“唐军骄狂,是以不以为意?”
尚结赞缓缓摇了摇头:“某却是以为,唐军故意为之,若某等呼啸,必遭屠营,便是赞普加问也自有应答。”
“大相是说,那唐将多日来避而不见,又不收营仓,对吾等操练视而不见,只是想……”论悉颊藏头上瞬间就见了汗。
尚结赞缓缓的点了点头:“怕不正是如此,那物,那物是,谁人能敌?诸军将聚集营内,怕是只需片刻。”
两个人被押到军营的途中,都亲眼见到了被击杀弹覆盖的军将的惨状,此时不由的想了起来,背脊发凉。
“唐军有此利器……我吐蕃如何相抗?”
大帐内安静了许久,尚结赞说:“现在想来,只怕此物,尚有不足,或者受何种条件所限,并不能时时应用之。”
论悉颊藏点了点头。他是真同意这种说法的,或者是他的内心让他承认这种说法,要不然怎么解释?
吐蕃这些年占了陇右河西,占了西越,占了西域,大唐也是无可奈何,若是此物不受限制,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拿出来?
“此等利器,只怕是有违天和,必受所限。”
“那我等?”
“便静待发展吧,免不了长安一行,待见了大唐国君某自有办法。”
尚结赞对自己的计谋和口才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自信见了李适必可转变处境。
二人不知,营外的守军也是议论他们。
“校尉,这个结赞那囊,还有悉颊藏,真的是吐蕃的宰相和大将军哪?这胆子也不大嘛。”
“怎的?你等还敢瞧不起吐蕃大相?”
“嘿嘿,确实有些。刀也未夺,弓也未收,还允他等日日操练,却老老实实的,连夺营也不敢,怕是胆子也太小了些。”
“怕是看破了司令的机关,不肯牺牲。”
“到是白白的一番好等。唉。”
这事儿确实是王如意有意为之,就是想让他们反抗,夺营,到不是想杀了这些吐蕃军将,只是想趁乱杀了尚结赞和悉颊藏两人。
他们都知道,把这两个人弄回去了就不能杀了,只能好吃好喝供应着养起来,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让他们返回逻娑去。
所以王如意和武怀表一商量,不如就制造个机会弄死他俩得了。这事儿没敢和惠静寿说。
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事儿,谁知道就被尚结赞看破了。
尚结赞到是想不到布这么个局就是为了杀他们两个,就以为是唐军是想制造机会屠营,自然不敢尝试。
吐蕃虽然号称容军数十万,事实上主力部队哪有那么多,也就是十茹之地可以征兵,还要有一部分用来守卫中内和各大茹。
就是相当于禁军的意思,其他部落民族他们不能用,也不敢用。
等王如意带着部队布完了雷区回来,鸣沙城里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切正常,尚结赞和论悉颊藏甚至连见他都不张罗了。
王如意和武怀表都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这边的事情和甯景璿李栾二人安排了一下,宣布大军回返。
这一趟回去要打仗,要押运一些物资,还要押送近两万俘虏,事情也是挺多的,走不快,估计需要至少大半个月。
再磨蹭,等他们回去怕不是那边往南诏都起程了。所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回程。
给宁州的高固和泾州的杨怀宾各去了一封密信,大军便随即开拔。
诸羁糜州部落兵仍然同行,负责沿途看押俘虏。张军准备带他们去剑西。但这会儿不能说。
明显比来时壮大了数倍的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进入萧关故道。
只是来时一个心情,回时又是另外一个心情。
凤翔城这段时间也是一派繁忙,大量的物资不断的从各地运了过来,归入城外各大仓库。<!--over-->
第375章 太子驾到
位于中亭川武功县城和盩厔的两所军校师生组成的两个营已经成军,并入了部队,开始和神策部一起接受操练。
戴休颜,颜真卿,孔巢父,康日知几个老头凑到了一起,日日饮宴,张军陪了两天就跑了,躲的远远的。这些老头,是真会玩。
话说张军每次见到康日知,就有冲动想问问他会不会说葛逻禄语。
他老家是康国,也就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是葛逻禄的一个分支,是西迁匈奴和大月氏的后代。
这个康国曾经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领地很大,也曾经强盛过,砍过波斯王的脑袋,干过亚历山大大帝。
这个国家亲汉,从汉到唐一直归顺于中原帝国,是唐西域属国之一,出舞姬和乐师,擅长一种风糜大唐的‘胡旋舞’。
为什么要说到胡旋舞呢?因为杨贵妃特别喜欢,但是自己跳不好,就喜欢看别人跳。
而出身栗特的安禄山正好是胡旋舞高手,于是,这不就那什么,和杨干妈搞到了一起嘛,然后才有了安史之乱。
谁能想到媒介就是因为一支舞蹈?(栗特,今哈萨克族先祖)
唐国很多王族迁到了大唐,以康为姓,产生了很多名臣武将,康日知便是其中之一。他爹曾官居左武卫大将军。
……
张军到也不是刻意的躲避,他还有事要做。
这次攻取南诏,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轻松,反而相当有难度。
大唐和南诏之间也打了不少年的仗,败多赢少,原因就是地形和气候。
和吐蕃差不多,南诏也是高原地带,虽然他被更高的吐蕃压着打,但对平地上的大唐又形成了一种压制。
而且那边多有大山大川,终年潮湿高温,丛林密布,唐军的很多优势去了那里根本就使不出来。
再一个,就是西南地区民族众多,在整个大唐朝期间就没怎么平静过。
有历史记载的就先后有重庆忠州,万州,巫山,四川宜宾泸州,湖南永州,广西桂林,贵州溆州,遵义,邵阳等等……一直在叛乱闹腾。
大唐对整个西南一直是怀柔政策,安抚,自治甚至允许建国,加封民族首领等等。
整个大唐历史,最让中央头疼的有两个地方,西南和江南,西南是民族太多‘夷獠蛮鄙’,江南是‘其人心阴狡,俗上争讼,奸吏横行,刈奸诘暴’。
现代能找到的唐代关于江南诸地的描叙碑刻,多是这样的词汇,比如杭州是‘地即勾吴,从称僄俗’这种恶谥评价。
江南也是多发民乱的地方,大唐在江南一改怀柔的面孔,‘傍求能吏,密设捕罗,’‘毙于枯木者五六辈,凶徒即绝,政道遂行’。
就是杀杀杀杀杀,把坏人杀绝,以杀威慑,法令就畅通无阻了。
张军此次征伐南诏,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南诏,还要考虑吐蕃的驻军和西南众多的民族势力,无数的羁糜州,封国。
比如女国,哥邻国,白狗国,弱水国,逋租国和南水国等。这些小封国在大唐和吐蕃南诏之间来回游荡,其意难测。
弄不好今天还示好劳军,明天就在从侧面给你一下子。大唐数次征讨南诏这种亏没少吃。
说白了就是惯的,就像家里养个孩子,你事事温柔商量体贴照顾,那肯定最后就是个逆子,忤逆。没跑。
但是对付他们的成本对于大唐来说,有点过高,也就是不值。所以才一直怀柔,只要臣服也就任他们乱搞。
……
“丈人。”
“小郎君。”
“哈哈哈,每次见到丈人都要如此一番,却是太也生疏了些。”张军笑着伸手搀服韩丈人。
“应有之仪,应有之意,小郎君却是平易近人。”
老韩头的身子骨确实硬实,但必竟也是老了。
而且铁匠这东西是很费腰膀之力的,干了一辈子下来总会有些挫伤暗疾缠身,张军现在已经不许老头再操锤了,只是让他管理授徒。
还专门安排了医师给坊内诸多上了年纪的工匠们定期检查身体调理,生怕损失了。
现在保密坊这边,或者说整个凤翔的工坊,已经越来越正规了,越来越贴进工业化管理,操作手则,安全手则,技术手则各方面都在持续推进。
整个工坊最热闹的就是每天晚上的文化扫盲班,由最开始的不愿意参加到现在的踊跃参加,中间可是没少折腾。
因为涉及到岗位调整还有收入。张军直接把文化课和岗位还有收入绑定。效果可好了。
今天,张军是过来看一项实验的,就是弹药的防潮处理。
南诏在后世就是四季如春的地区,冬天的平均温度都在零上四五度,有时候能达到零上十几度。
而在大唐这个时候,整个地球都是暖的,长安的平均气温甚至可以比照后世的福建,巴蜀就长着荔枝,可以想像南诏那边的气候是什么样子。
更热,更潮,更湿。对于热武器来说,那是相当的不友好。尤其是炸药包和药捻。
于是,弹药的防潮工作就成了这段时间以来保密坊的重大项目,专门组织了一个团队来攻关。
虽然凤翔已经告别了明装火药,但受材料限制,还没有进入全金属密封,竹纸,麻纸产品比较多,像底药包和药捻。
这东西一个不注意潮了,那也就没什么用了。要是到了战场上,发现药包和药捻都点不着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虽然经过张军的努力,凤翔军在弓弩和战刀的杀伤力方面都大有提升,但冷兵器的限制并不是你射程增加一点刀锋利一点就能解决掉的。
一但进入冷兵器对峙,那么凤翔的优势大失,战争的期限就会无限拉长,结果也未知起来。谁敢说就必胜?
能影响冷兵器战争结果的因素那就太多了,很多都是非人力所能扭转的。
尤其是地势和气候对心理上的影响,除非不顾及战士们的性命,但张军做不到。
“小郎君这边请。”
“……丈人,能不能不称这个小字,也不要这般客气?”
“哈哈,好。”
两个人左转右拐的,穿过一片坊作,来到后面。
这里就是药包的防潮试验区,分成了许多小部分在进行试验,水蒸气,喷水(雨水),浸泡,掩埋,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
防潮防霉防腐这事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点项目,不管是建筑还是书籍,食品,布料衣服等等。
像桐油的应用,铜漆彩绘,石灰的应用,花椒筑墙,盐卤风干,木材的处理,地面铺装等等。
但是这些手段都不好用在弹药上,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去南诏,主要考虑的就是空气湿度大和雨水。也就是通体密封性。
试验的结果很好,采用了复层石蜡纸和甘油,桐油相结合的药包,经受住了各种环境的摧残考验,防潮效果相当牛,就是工艺上有点复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靠人工来堆产量,扩大生产规模。
张军又专门去看了一下药包和铁雷生产车间。
工人们身着麻衣,戴着绵布口罩,现场禁绝一切铁器,铺着厚厚的木地板,操作台都是光滑的石质,进行标准的流水线式操作。
搅拌池采用的是水冷操作,以流动的冰水混合物来进行物理降温。冰在这个时代的保存方式很成熟,皇宫和官贵人家都是全年有冰可用的。
甚至还能人工制冰,只是成本有点高。
转了一圈出来,张军也算是心里有了底,对保密坊和紫阳观的工作很满意,从上到下都嘉奖了一番。
从紫阳观出来,张军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像讨伐南诏这样的事情,他只是必须去做,但要说信心满满一点担忧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做得到。
正琢磨着再去哪看看,或者看看诸营的操练情况。
现在凤翔共有七座军营,几十处哨所,在实际上取消了城墙以后,这七座军营就是凤翔府事实上的屏障。
而哨所就是放出去的监控点,随时观察府治四周的情况,保持警戒。
到不是担心别个,吐蕃想打到这里来没那么容易,主要任务其实是防火防兽,防自然灾害。
这会儿遍地是老林子,野兽出没很寻常,也极易引发山火。
每个哨所都在山脊高处,或者是平地建筑的石堡,起码有三十米高的哨塔,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周边的情况。
城中也有类似的哨塔,是专门用来监看火情的,不过只有十几米高。
“报,郎君,东方有车队前来,锦旗华盖绵延数里。”
“到了何处?”
“自岐山来,距城不足五里,却是行驰缓慢。”离凤翔城还有不到五里的距离,只是走的有点慢。
张军挠了挠眉梢,想了想,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扭头看了看卫阿荣:“上善观预备如何了?”
“回郎君,上善观已由长公主侍婢仆众接管,没有郎君手令,我等不便入内,只知坊门匾额已具,应是妥当了。”
张军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想了想说:“去唤迎宾馆洒扫别院,予备酒食,唤……莫唤了,某亲去迎接吧,着牙营出使。”
现在通府都在忙,张军想了想还是别麻烦大家了,自己去迎一迎也就行了,这个面子给的够足,还省事儿。
他一猜就是郜国公主来了,不过郜国公主这次是出家从道,不太可能搞出这么大的架式,车队旗号绵延数里,那就是,升平也来了。
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边叫迎宾馆准备着,自己带着牙营出南门去迎接。
城市东侧是民居小区,不方便。
迎了接近三里,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豪华车队。
前面清道鸣锣,执杖青衣十六,密密麻麻的偏扇团扇方扇高举,垂繖马车装饰着白铜黄金和翠玉,车后六十金戟林立,号旗翻舞。
张军也没说在路侧等候,催马迎了上去,近卫们排成两队整齐的跟在张军马后。
相距数十步,张军还没什么动作,对面升平一身男装骑着马反迎了过来,笑着看向张军。
张军冲她点了点头,抱手施礼:“臣增,见过公主殿下。”
“免了。”升平催着马来到张军身边,大眼睛带着火热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的看。
张军轻咳了一声,催马走向后面的辇车,去见郜国。
升平翻了个白眼,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催马跟了过来。这娘们是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说起来大唐的公主也都相差不多,敢做敢为。
在大唐,敢娶公主的真的都是硬汉,都有强大的心脏。
这会儿女人骑马并不遮掩,大多数也就是换身男装胡服,也就是穿着裤子,必竟裙装多有不便。
大唐女子穿男装是一种普遍现像,一点也不奇怪,也并不像影视里那样需要把自己蒙起来。
幂篱(黑纱罩全身)和帷帽(垂纱遮到脖颈)是胡服,隋末唐初妇人出行开始用幂篱,到唐高宗李治时期因为方便,帷帽流行了起来。
安史之乱一起,幂篱,帷帽,胡帽等一些明显的胡服都受到了全民抵制,就没人穿戴了。穿到大街上会被人扔石头。
所以从755年以后,女人骑马或出行和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大大方方的露着脸,到是车辇是有垂繖的,也就是用来遮档的纱布。
“臣增,见过郜国大长公主。”
“免礼,劳太保远迎,郜国感激。”
“大长公主言重。”这话又惹得升平翻了个白眼,和自己可没这么客气。不过转即又是心中暗喜,说明爱郎没拿自己当外人嘛。
郜国公主车辇后面,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快步走到张军马前施礼:“学生诵,见过老师。”
张军愣了一下,冲太子点了点头:“某到是未想到太子殿下与大长公主同行,到是失礼了。”
他是太子师,不用给太子行礼,到是太子见到他得大礼问候。
“学生惶恐。得老师相召,敢不从命。”
张军确实有点意外,自己给李适写信报告,顺嘴说了一句希望太子能来和自己一起出征积涨见识,但真没想过李适能同意。
而且李适连个回信都没有呢,太子就到了。
不过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大家也都是熟人,相互见面问候了一下便重新上路,开往凤翔城。
张军和太子也是相熟的,他在长安的时候太子也是要来请安问礼。
两队近卫们走在路边,拱卫着车辇,张军陪在郜国大长公主的马车旁,升平一点也不避讳,就和张军并马而行。
她这次却是没带孩子。
第376章 太子侍读
郜国大长公主是请了皇命前来凤翔出家修道的,陪着她的还有一个元都观的真人,也是日后上善观的主持道士。
即然是过来修道,面子上的东西就得过得去,所以郜国大长公主的车驾直接就到了上善观,上善观也就正式开观了。
里面的侍婢奴仆都是道士打扮,在李玄一真人的操持下举行了郜国大长公主的入道仪式。张军在一边看的直嘬牙花子:摄无上上善三洞大法师。
唐代的道士度牒共计七阶十五档,自初入道仪至无上三洞法师。郜国这是一上来就拿了个最高等,真不愧是大长公主。
当年的玉真公主也不过就是上清玄都大洞三景法师,在第十四档。人家可是真出家从道,十六岁入观,持道五十年羽化。
玄宗很喜欢张果,想把玉真公主嫁给张果,被张果拒绝了。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张果老。老字在唐代是表示尊敬。比如老师。
玉真公主在王屋山建灵都观入道,几次上表请辞公主租赋俸禄,表示即为出家道人,仍然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心中不安。
她对玄宗说,我是大唐高宗的孙女,睿宗的女儿,陛下的女弟(妹妹),这身份本就足够尊贵了,何必还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号享受俸禄呢?
于是就削了公主封号,归还了家产,一心向道。和她侄子唐肃宗同年去世。
……
等观了礼,作了见证,张军这才陪着升平公主和太子李诵去到迎宾馆,设宴接待。
太子的法定仪仗,出行规制,接待规格到了凤翔就没什么用了,一切从简不说,还不能使用太子的名号特权。
在这边他能享受到的待遇其实还不如一个郡王。
这就是大唐的礼法,张军是他的老师,他在凤翔就是个学生,在张军面前,张军不让他坐他就只能站着。
如果是当朝太师和皇帝见面,皇帝要持弟子行礼,和皇帝平起平坐。老师的地位相当高。
这会在民间,行拜师礼,不是学生给老师行礼,而是学生的全家给老师行礼。
当然了,拜师和上学不是一回事儿,在大唐就不是一回事儿。虽然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在博士,教授和助教面前也是持弟子礼,但并不称老师。
“今日好生休沐,明日起便入营跟随操练,某先看看太子的评价再论。”
“学生凭老师吩咐。”
太子李诵今年二十五,瘦瘦高高长的比较清秀,一表人才的模样。他的性子比较宽厚,而且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隶书。
如果放在现代,这妥妥的一个人民艺术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比较能理解底层人民的疾苦,常思改变。
就是命运不太好,老爹太能活,一直压抑着当了二十五年太子,另一边,儿子也大了,比他还着急。
张军点了点头,对太子的态度比较满意,而且老李家的子孙个个高大帅气,看着也蛮舒服。
看了一眼侍立在一边的太子的两个跟班。
这两位胡子拉茬一看年纪就不小了,瘦瘦小小的,眼神活泛,一看就是那种心眼比较多的。胡子发饰都精心打理过,典型长的丑想的美那种。
“这是何人?”
“回老师,此二人为学生侍书,受皇父夸赐翰林院待诏,伾与叔文。”
张军皱了皱眉头,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巡视了几眼,越看越觉丑鄙,心里对李诵的这个审美实在是感觉,有点接受不了。
“凤翔军机重地,太子需入营操练随军宜事,把不相干之人都遣了吧。”
“是,学生知错。”太子躬身应命,不过明显有点不太乐意的样子,张军也懒得和他再讲,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后来的遭遇也未必不是他自己行事的因果,就比如他能看得上王伾这个丑鄙物。
江南人性阴狡自私,轻狂俗鄙,擅结党营私,李诵日日受这两人的影响,能好得了才怪。
“太保军政繁忙,日夜为国事操劳,尚思累教于太子,”升平在一边瞪了李诵一眼:“太子当知诸事不易,常怀知恩。”
“是,侄儿谢姑母教诲。”李诵在升平面前眼神都不敢乱动,是真怕。真揍啊,从小到大的阴影。
要知道大唐的公主可不是柔柔弱弱的,个个能操弓持枪不让须眉,马球蹴鞠都是她们给搞起来的,风糜全国。
等李诵带着他的人出去回了别院,升平瞬间就从高贵冷艳的公主融化成了一滩水,扑到张军怀里就往他身上蹭动。
熟透的女人,肥美多汁入口即化。
待烟消云散,屋子里热气蒸腾,满鼻子都是体香充盈。
公主肌肤泛红软倒在榻上吁喘,肉体满足但心里需求未散,拽着张军的手让他轻薄:“郎君,可是对太子有所不满?”
张军摇了摇头,轻轻抚弄:“太子尚好,只是两位侍读某不喜欢。”
“为何?可是有得罪郎君?”公主仰着白嫩的脖颈看向张军,伸手去抚摸张军的脸。
“到是素昧平生,从未接触。”张军摇了摇头,也不在意公主手上的潮湿,到是有点喜欢她身上的这股糜糜气味。
“那是为何?”公主不相信张军这样的身份地位,会无缘无顾的去讨厌一个待诏。这身份相差的都不能用鸿沟来形容了啊。
“江南僄俗,人心阴狡,久驻太子身侧必受其累。”张军解释了一句,想了想,看向公主的眼睛:“某疑太子宠狎。”
“什么?”公主一下子翻坐起来。
张军点了点头。这可不是我乱猜啊,史书上有这么写的。
公主皱了皱眉,眼神中露出一股子狠戾之色。
张军抽出被公主覆在股下的手,随手在她馒头上拍了一巴掌:“一个女子,那是什么眼色?”
“是,奴奴错了,还请郎君责罚。”公主马上就融化了,伸手搂住张军的脖子亲吻过来,把张军扑倒在榻上骑了上来。
等她释放了这一波,还是禁不住心事,小心的去张军嘴上亲了亲:“郎君……即有所疑,此二人……”
“那王伾留不得,叔文……便去西南做个县令吧。某来安排就是。”
“奴奴谢过郎君。”
“你连日奔波,今日已经放肆了,去沐澡休息吧,好生睡一觉。某明日再来探你。”张军止住了公主继续厮磨的动作。
这娘们真是英勇擅战型的,体力也能跟得上。
“……是。”公主有些舍不得分开,但还是乖巧的应了下来。
张军也清洗了一下,从公主的别院里出来,活动了几下手脚,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这才感觉身体恢复了些。
“阿荣。”
“在。”
“太子身侧那二人,可识得了?”
“是。”
“明日寻个机会,着人将那矮小些的拿了去,便宜掩埋了事。机敏些。”
“是。”卫阿荣一脸平静。唐军点了点头,身体随着马的脚步轻轻摇晃,想着把那王叔文如何安置。
想了想,还是带到西南去吧,随便安个县令观察一段时间。这个人在政治上还是有一些成熟想法的,就是有点急功近利。
他和王伾完全不同,还是做了不少事情的,属于好赖参半吧。当然,这个只是指行事,不是说品德。
回到家里,天色已晚,又陪着大小娘子吃了饭,陪着小娘子玩耍了一会儿便歇息了。
第二日,小食后带着小清禅散了一会儿步,张军便去南堂批阅公文报告,等着太子过来。
太子还没来,霍仙鸣先到了。
这家伙在凤翔每日里睡到自然醒,好吃好喝供着,整个人都鼓涨起来了,白白胖胖的。
“大监却是应该操练了。”张军扫了一眼晃进办公室的霍仙鸣,也没起身打招呼,调侃了一句。两个人现在不用客套。
“是啊,却是有些软懒了。”
霍大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拍了两下:“某听闻,郜国大长公主,升平公主与太子三位殿下,昨日来了凤翔。”
“嗯,大长公主来凤翔入道,升平公主送临观募。太子却只是顺路,是某请陛下允太子前来的。”张军解释了一下。
其实这些事霍仙鸣是肯定有自己的渠道了解的,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表面上的事情,该做还要做,该说还要说。
作为李适身边的第一大监,如果他连这些事都需要张军来解释,那也就不用干了。
“节镇打算如何安置太子殿下?”
“便入学院营中操练一段时日再看。”
张军看了霍大监一眼:“本来某也是想以太子入学院的,只是耽搁了,此时却也不晚。”
其实是李适一直在犹豫,一直也没表态,这事儿才拖了下来。学院初立的时候,张军就和李适提过,让诸皇子入学。
所以这次张军一说让太子来凤翔,跟着他去打南诏,李适才能答应的这么痛快。估计是怕张军旧事重提。
这会儿皇子皇女的启蒙和初级教育是在宫内,由嫔妃们进行,到了十四岁进入高级教育阶段,是由皇帝指派老师到府上施教。
其实原来皇子皇女也是要正式入学的,但后来玄宗朝以后慢慢的就发生了改变。
这事儿即使是本朝皇帝李适也不好去改变。至少不可能转变的这么快。
霍大监想了想,看了张军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把太子放到军营中去和普通军士一起操练,估计这事儿也就张军能干得出来,他是服气。
这段时间以来,凤翔接手了神策部的训练,霍大监是亲眼目睹整个训练过程还有每天的操练项目的,那真是往死里练。
但是成长也是飞速的,神策部和刚来那会儿相比,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大病当用重药,对于已经完全惰怠下来的神策军,不如此不足以唤醒他们体内的意志。
这会儿的军队本来就没有什么目标,没有整体意志,全靠本能撕杀,靠血性支撑,整个军队的风气习气都相当低劣。
必须要用重剂让他们彻底空下来,没有时间去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再行重新灌输,让卫国的思想和体魄一起站立起来。
白天榨尽每一滴体能,晚上要读经识字,完不成就要挨鞭子。日复一日,机械的重复,然后慢慢增加思想认识上的课程。
然后让他们和凤翔兵将们一起轮转,参加每周两次的慰民活动,帮助老百姓挑水担柴修缮房屋,清理道路,警戒火灾野兽。
还有修筑河堤,平整土地,等开春还要下地犁田参与春耕秋收。要让他们慢慢的习惯和老百姓接触,交流,融入。
接触的多了,平等的意识自然也就产生了,感情就上来了。由小及大,慢慢培养国家意识。
尤其是军中的世家子弟,不努力改变就会慢慢被淘汰,被排离核心。
……
到是没用两个人久等,李诵带着侍卫仆从来到了府衙。
三人见礼,落座。
张军盯着李诵看了十数稍,问:“太子可是真想锻炼体魄,修习用兵之法?”
“自然。”李诵拱了拱手:“还请老师教训。”
“可吃得苦?”
“某……可以。”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不想继续做一只笼中小鸟,想飞,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和蓝天。
张军点了点头,上上下下的审视了李诵几眼:“那便入营吧,从今日起隐去太子身份,你便是李勇,京城人士。”
张军给李诵安排了一个假身份,京城李氏子弟,家父是个四品从官。这个身份不高不低,正好可以掩饰李诵身上那种贵气。
“从今日起,便忘了自己太子的身份,当个好兵,某到是想看看你,是否可以凭己身之力获得晋升。
便以此次南征为限,若中途力有不逮,可随时退出。南征之后,是继续还是离开,便由你自己决定。”
李诵想了想,感觉还挺有意思的,点头应了下来。
“你便加入学院营,与他等同吃同住一同训练,在营中只有将军和军士,却是没有太子,你可明白?”
“学生谨记。”
“你途中加入,对营中所学所操练诸事自然生疏,初期怕是要被同袍耻笑,后期凭个人努力追赶,你可能忍受?”
李诵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张军:“学生……必不负老师所望。”
“好。”张军点了点头,对霍大监说:“待从学院走过一遭,到是可以委个参谋,慢慢接触战事,学习战争手段。”
霍大监点了点头,看了看李诵:“殿下,节镇乃当世猛将,若太子能习得三四分去,陛下必会欣喜。”
“谢过大监指点。”李诵冲霍仙鸣抱了抱拳。虽然他是太子,但是对这些重臣还是需要持礼的,不敢轻待。
大唐就是这一点平等的理念特别好,可以说前无古朝后无来者。包括现代。
李诵有了决定,张军便给他细讲了一下学院需要学习训练的东西,还有奖惩制度,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
拿了一些资料来给太子看。
午饷过后,张军带着换了里外衣衫的太子去了学院师生驻地。
学院师生两营人马,共用一个驻地,一处操场,但是分开操练,互不干扰,相互间有配合。
第377章 西南时局
把太子安排到学院营中,那也不可能让他真的去做普通学生。
张军考虑了一下,把李诵安排到了盩厔军官学校这边。这边的学生编入军营就是军官,所以又给安排了一个副排长的职务。
不担实责,跟着训练学习,慢慢熟悉适应。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后面的事情得后面看发展情况再说。
张军甚至都做好了太子半途退出的准备,真发生了他绝对不会意外,只会对太子充满失望。
当然不可能让太子真的孤身入学,张军也安排了近卫进入这个排,负责暗中保护监督太子……不遇到折辱或者危及性命,他们不会出手。
不过也就是以防万一,凤翔军官学院和军事学院有明文规定,污辱同袍校园暴力这些是重罪,可不是开除那么简单。
两营分开操练,就是字面意思,并不是军官和军士分开。
两个营的配置完全一样,步枪,刺刀(障刀),横刀,复合弓,铁雷,臼炮,绳索飞爪等。
训练的科目有刺杀,砍杀,投掷,步骑射,火炮操作,负重越野,攀爬,侵入,队列和骑列。
并不是只有太子和近卫三个新人入营,那样就太突兀了,一并入营的共计七十二人。
这些人都会是从近卫和保密部队中抽调出来的精英分子,也算是给学院营搞了两个加强排,一营一个,用来提升学院营的战斗力。
也是保护的意思。
虽然目前来说学院里的学生都是原来的士兵和军官,但老式军旅的意义并不大,也就是战斗意志方面能好一些。
不过,这七十二人入营还要等一段时间,等朔方镇讨伐部队回转。
张军已经接到了王如意,武怀表,惠静寿三人发回的战报记录,还要至少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中间的空档时间正好可以让太子李诵熟悉一下军营,适应一下训练,调整状态。
和太子一起先期入营参加操练的共十一人,加上太子正好十二人,一个战斗组。
李诵这会儿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直困在东宫的傻小子这会儿相当激动,兴奋,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一点也没犹豫的就依令换了行装,领了装备,办理了入营手续。
“节镇,太子平日少于刀马,还需循序渐进。”霍仙鸣看着太子的样子有点不忍直视,禁不住拉着张军悄声叮嘱。
哥们你可悠着点啊,这位平时虽然谈不上骄生惯养,可也是千金之体,你可别给玩坏了。
张军笑着点头。他自然心里有数,也专门给太子安排了相关的人员和操练程序,公开的说法就是入营考核。
后面再有入营的也要这么走一遭,把此事给圆回来,以免被人发现异处。
首日入营没有训练,只是换装发了装备,安排宿舍,然后进行全面的测试:体能,速度,力量,骑乘,弓射,劈刀,投掷等等。
唐代虽然已经出现了文化人阶层,但并不彪显。
这会儿的主体还是文武均衡的全才模式,一个人的成长需要学习训练很多东西,身体素质相当强悍。
当然,做为东宫太子,身体的各个方面超越普通人是没问题的,但相比军中的标准那是肯定不太够看。
而且李诵这个人本身就比较瘦弱清秀,要不然也不会中风成为历史上唯一的哑巴皇帝。
张军也是有意的要操练他一下,健其体魄,去除常困宫中对他身心身体造成的影响,希望能改变他的命运。
各项测试中间几乎没有停顿,一项接着一项,李诵和其他十一人一起按号令转换场地,完成规定动作,评测成绩。
测试按照一重一轻,一急一缓这样的搭配进行,也是给他们这些人,主要是李诵,一些在中间恢复一下体力的时间。
即使是这样,等全部测评结束,李诵也基本上处于透支状态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浑身湿透大汗淋漓,整个人都忽忽的冒着热气。
即使这样,张军也没有对李诵有什么格外照顾,十二人集合来到主帐宣布成绩。
“……李勇,等下……”
太子殿下光荣的成为十二人中唯一的一个等下,也就是综合成绩不合格。其实还是有亮点的,他的弓射技术就比较强,骑射也很稳,劈砍的基础相当好。
“距正式入营尚有些时日,此段时日将对你等进行特训,望诸军将多加努力,适时及至入营标准。”
“军伍乃严肃之所,令行禁止,一切个人之行为思想均需排斥,惟服从再服从,缲练再操练,不容置疑,违者不恕。”
“同伍袍泽,譬如兄弟,同进同退,同食同宿,互托其背,互承其责,取长补短,牵一发而动全身,方能保障及战时之状态,此为要义。”
“军来之于民,立之于国,应有保家卫国之义,担护佑一方之责,外抵夷狄,内御不轨,忠君爱民,惟令是从。”
十二个人就站在那里听着训教,身上的汗水都干了,衣服粘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过,双腿如同灌铅,臂膀胸肋处处酸痛。
张军也不说话,就在一边默默的观察着李诵。太子的身上,有没有虱子?
成绩公布,训斥完毕,十二人被带去沐澡更衣,然后到食堂吃饭,饭后休息两刻参加晚读。
李诵整个人都机械了,跟着洗澡,吃饭,休息的时候坐在那就睡着了,被人叫醒去书帐。
这半天时间,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种颠覆,所有的一切都是闻所示闻见也未见的,虽然劳累,但也新鲜新奇,很有些兴奋和兴趣儿。
和许多人一起洗澡,和百余人在一起吃饭,包括自己去打饭刷饭盒。这种体验他从未有过。
澡堂子和公共厕所在大唐不是什么新鲜玩艺儿,但是做为皇太子,他是真的没见过。
晚读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一处,是分了若干个帐的,依据军将们不同的文化基础而定。军士一般是启蒙班,以识字为主。
军官大多是识字的,便以算术为主,辅以政治和地理。这是常规,像炮兵就不一样,是独立的学习体系,需要学的东西最多。
学习时间是一个时辰,中间休息一刻时。
学习时间结束,回帐,每个人都要洗脚,然后上床睡觉。十二人一帐,就是一间宿舍,睡上下铺。
因为行军的时候是要睡帐蓬,所以用帐来作量词。军帐就没有床了,是原来的榻。
李诵肯定是睡最里面,下铺,这样有利于保护。
躺下没一会儿,鼾声就起来了,其他近卫们相视一笑,也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露。
军营里响起了起床号,清冽的号音如魔音入脑,睡的再沉也会被惊醒。
近卫们对军号这东西已经熟悉了,翻身而起,叫醒了还在懵灯的李诵,大家起来洗漱更衣,开始早操。
早操就是队列慢跑,然后小食。小食后休息两刻,一天的正式训练就开始了。
张军没有那么多时间盯着太子,昨天一直等到李诵睡着了才从军营出来,今天就没再去。行就行,不行就是不行。
他没有义务给谁哄孩子。
话说两个人的年纪其实差不多大,只是李诵常困宫中,就显得幼稚了些,比较局限。
当然,他不去也有人随时盯着的,每日三报。必竟是当朝太子。
……
朔方方面的事情对于张军来说已经告一段落,大军正在回返。
虽然押送着两万多的俘虏,带着一万多的党项羌部落兵,中间还要至少打两仗,但已经大局已定,不需要他太多关注了。
他现在要着重处理的是山南西道与剑南两川的事务。
孟保和孙福达,赵贵先三人各率一部,分别沿陈仓褒斜傥骆三条古道入蜀,沿途查验征驿,召集地方修缮沿途。
这会儿赵贵先部已先一步抵达兴元府接管,正准备召集地方差府沿褒谷口反向修整栈道,以加快孟保部的速度。
孟保率部沿斜谷口入山,沿途需要勘察检测修整拓宽栈道,所以行进速度是三路当中最慢的一个,这会儿才走了一半多点。
另一路,孙福达部走陈仓故道。
其实这会儿叫陈仓故道已经不太合适了。
唐代,傥骆道主要为官贵使用,沿途都是国家兴建的驿馆旅舍,而褒斜道多用于军事,安史后一度失修。
陈仓道就成为了民间商贾,半官方机构的不二选择。这条路虽然有点绕远,但相对比褒斜傥骆两道更平坦,也更易行。
整个隋唐两朝对陈仓故道有多次修整,路径也发生了多次调整,就是更近,更平,更易车马。
不过,在762年,吐蕃陷成州州治,在凤州,兴州与成州之间和大唐犬齿交错,这一片儿方圆六十里的地带就成了敏感区。
好在这里大山连绵,水路迭迭,限制了人的脚步,也限制了吐蕃的东进。
孙福达此行的目的就是标记沿途,修缮道路,搞清楚吐蕃占领区的实际情况,沟通凤州与兴州,看看有没有过大军的可能性。
这条路沿线国家级驿馆不多,都是州府和民间兴建的旅馆和旅舍,还有大车店之类,难免混入一些吐蕃细作。
成州暂时还不能动,这地方之所以敏感,是它后面就是文武宕岷秦五州,属于吐蕃东北邦下部战区的重要防区。
这里加一句,邦,是吐蕃对占领区的行政规划,印度和孟加拉缅甸等东南亚国家的‘邦’制便由此而来。
当年都是吐蕃的属国,占领区。
如果要打成州,就得大军一股作气的突破,直取积石山,拿下整个吐谷浑地区,把吐蕃重新封印在积石山以西。
现在条件不成熟。而且文州南边和成都府之间是龙州(平武县),是氐羌羁糜州,也是个极大的变数所在。
也就是历史上的仇池国,国君号大秦王。
所以现在这一片就是要保持这种态势不激化,加固大散,剑门两关,强化凤州和兴州的守御,维持陈仓道的通畅。
孙福达在报告中说,目前凤翔军旅不宜选择陈仓故道行军,还是把目标放在褒斜傥骆那边,到是后期物资运输可以考虑从这边走。
物资可以扮做商贾,这在陈仓道上比较常见。总体来说,还是安全的。不做大军通道只是太容易被吐蕃探知。
张军给三位将军回了密信,让孙福达部加快速度去成都府,赵贵先和孟保两部修缮拓宽褒斜道,后续大军会主要从这里通过。
梓州那边暂时不忙,可以等后续,或者张军去的时候再去那里,现在要的是接防剑南西川,接手严道县城,管控雅州。
雅州(雅安)事实上,就是这会儿大唐与吐蕃,南诏的分割点了,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关键,是西南屏障。
雅州境内祟山无数,大河众多,雄关漫布。飞跃关,清溪关,邛崃关,金鸡关,关隘林立,堡卫密布。
拿南诏锁吐蕃,雅州是绕不过去的重点中的重点。
与雅州东南去两百里的嘉州(乐山),即为汉时犍为郡,以大渡水和羌水(岷江,因发源于岷州故名)为界至大江(长江),为西夷故地。
从这里到长江,然后顺着长江东去一直到夔州(巫山),长江以南都是夷蛮之地,羁糜州,属国有好几百个。
这些羁糜州和属国多与南诏有勾连,是大唐最不稳定的地区。
南诏曾经数次打到雅州,也曾多次占领播州(遵义)一带,大唐在戎州(宜宾)设大都督府,以镇江南各域,但实际上效果不大。
也就是说,在唐代,重庆,贵州,广西,湖北西南部,湖南西部,广东北部这一大片疆域,只是名义上的归顺。
都是羁糜州,民族自治地区(属国)。战乱不止,这种现像甚至一直持续到了清末民初。
张军要拿下南诏,首先就要确保雅州沿线的稳固,加大戎州大都督府的军事力量,肃清剑南两川与黔州。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在准备中的原因,不得不慎重面对。
第378章 召降原州
说起来,其实就是交通的问题。
大江以南号称十万大山区,自古交通艰难,封闭闭塞,民族又多。
其实这些民族大多同宗同源,只是以部落的形式生存,各自发展出了自己的习俗文化,互不往来。
他们其实还处于原始状态的部落半奴隶制度里,生产资料相当落后,所以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和攻击性。也就是未开化。
蛮夷这个词汇也未必就是贬义,其实就是个事实的陈述。
当年这里曾经被叫做百越之地,原因就是部落多得数不清,有名有姓的小国就有上百个。
气势汹汹,不堪一击,但是你又打不服,除非灭族。就是梗着脖子和你干,现代叫滚刀肉的就是。其实就是无知无畏。
圆滑中透着股子倔犟。(事实上,现代的西南人民脾性中也有这种特性存在,嘿嘿。)
……
王如意三人带着部队,顺着萧关故道南下,颇有点当汉武皇帝西巡的架式。
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四关之内,即为关中。也就是当时的政治中心所在。
自汉代起,这里就是西域要道,丝绸之路的重要路段, 763年,吐蕃东进,这里的交通基本上就被阻断了,现出一派荒凉。
大唐的部队二十多年以来还是首次通行在这条古道当中。
吐蕃在古道的驻军有两部,一城一寨,在原州城和阴盘县,用来针对泾州和华亭两个方向。
大唐在华亭县还有一支部队,义宁军。义宁军镇守华亭县,东依泾州城,南靠陇关,和吐蕃军对峙了十三年。
这也是一支穷军,自己开荒屯田,愣是在姜老山下搞出来一个军屯,也就是后来的永信城。
泾州城和萧关故道有两条通道相连,它正好卡在三岔口上,成为防御吐蕃的重镇之一,但这里面也不能小看义宁军的作用。
数年以后,骆元光驻守良原,与义宁军相互呼应,收复阴盘,取良原阴盘两县的中点筑祟信城。
也就是今天的祟信县。骆元光死后就在祟信安葬,位于崇信县锦屏镇梁坡村西北,至今完好。
就在萧关故道与泾州城之间这三条山沟里,吐蕃和大唐反反复复的争夺,打了一百多年,一直持续到了五代十国。
这会儿有两个原州,两个平凉县,一个是吐蕃占领的原址,一个是大唐侨置的,在灵台县百里城(百里镇)。
“大相,我家司令命你召降原州诸部吐蕃军将,以免死伤。”
大军行进了七天多,过萧关走古道,来到原州城下。
王如意并没有虐待结赞那囊和悉颊藏,给他们安排了牛车……唐代自太宗起贵人不乘牛车,牛车是妇人和贫困户的座驾。
其实这算是一种污辱。
不过这冰雪号天的,坐车总比骑马强,那么多吐军都是腿着呢,所以哥俩虽然心中怨愤,但也没敢抗议说不坐。
有吃有喝有车坐,慢慢悠悠的在群山古道里往南晃,可两个人的心情那是哇凉哇凉的。以前也不是没走过这里,但那会儿是多意气风发?
今日行进的队伍不当不午的停了下来,正在纳闷,就有牙兵过来传达命令。
原来是到了原州城,王如意让尚结赞去前面劝降。
尚结赞心中一喜,然后又一惊。
他这一路过来也是考虑了很多事情的,比如到了原州,自己以劝降的借口进城,然后组织原州和阴盘的两部人马反杀。
最不济,自己进了城以后,也可以组织起人来固守,只要能坚持个五六七八天的,就有机会召集援军了。
吐蕃在汝遮(会宁)有驻军,只是跟原州有些远,且交通不便。
再往南,成纪(秦安)是秦州州治,陇南(庄浪)一带驻有吐蕃屯兵,那里距萧关故道不足百里,吐蕃边军常常过来骚扰抢掠。
尚结赞到也没有期望可以调动多少大军过来彻底击垮这支唐军重新夺回萧关以及鸣沙城诸州,他只是想着乱起来自己和悉颊藏能趁乱跑掉。
他只想到了逃跑。主要是原州城和阴盘寨两路吐军加起来也就是几千战卒,他没信心。
后面虽然还有小两万的吐蕃俘虏,但没有铠甲和武器。
只要他和悉颊藏能够逃回去,那就可以组织大军和唐皇谈条件了,变被动为主动。
只是事到临头,他犹豫了。
堂堂吐蕃大相,向来以机智(阴险)果断(毒辣)著称的结赞那囊同志,犹豫了。这个一计破拿大唐三将的人物,被鸣沙一战打的有点失去信心。
他有点怀疑原州城能不能守得住,也怀疑自己能不能跑得掉……潜意识告诉他,变成战场上一具死尸的可能性更大。
一路脑袋里飞快的转动着,尚结赞跟着牙兵来到前营大帐,终于见到了王如意,惠静寿和武怀表三人。
看着眼前这个像奶娃娃一样的大唐主将,尚结赞有点思绪乱飞……这种打击实在是有点大了。
胡子都没长出来呢。
虽然说大唐和吐蕃十五六岁从军为将的不在少数,但能做到一方主将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哪一个不是赫赫威名的老将?
“大相。”王如意冲尚结赞拱了拱手:“一路行来,衣食可还受用?”
“到是有劳小将军挂记。”尚结赞眼睛一眯回了一礼,打量着王如意三个,脑袋里飞速的转动,想这个人可能是谁。
别的不敢说,对大唐在西北地区的兵力布置还有将军名氏还有性格,他都是相当熟悉的。
“某不想徒增伤亡,都是性命。”王如意懒得看这个老贼:“不如大相出面召降吧,某许诺,不杀一兵一卒。”
尚结赞皱了皱眉头。他在盘算。从俘虏营一路来到大帐,这支唐军的人员兵力他一一看在眼里。
党项羌人诸部万余卒,主要负责看过战俘,唐军不过数千,而且均不着铠,皮甲裹身软幞包头,整个一副旅游的架式。
他在考虑,如果把唐军逛到城下,原州城内的吐军突然出城冲杀一下,会不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那种大杀器能不能来得及施展?他感觉不能。
只要两军混杂在一起撕杀,他不相信唐军敢动用那东西,也不相信来得及,而以吐军的战斗力,面对几千皮甲无枪的唐军……有希望啊,有很大希望。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请将军允某入城便是。”
“何必如此麻烦?”王如意看了他一眼:“便在阵前相劝便是。”
尚结赞能说啥?啥也不能说。只能被武怀表带着来到唐军阵前。
他终于看到了那种大杀器,矮墩墩的铁筒子,管口粗大,朝向原州城墙方向。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想要啊。
只是唐军的阵式他有点看不太明白,都弃了马,在那大杀器前面数十步排成整齐的三层队列。
没有铠甲,没有陌刀,没有弓弩也没有长枪,便凭着横刀吗?
他被带到阵前,武怀表递过来一个铁皮筒状的东西,指了指小头:“便冲此讲话,把喇叭对着城头便是。”
对,就是个简易的铁皮喇叭,前粗后细,有个弯弧的脖颈。这东西其实扩音功能还是相当不错的。
张军到是没想过劝降这事儿,把这东西搞出来完全是用于军事训练,给教官们用的。
尚结赞接过喇叭看了看,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玩艺儿,薄薄的铁皮所制,前粗后细,中间一个空筒。
武怀表感觉这老头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聪明啊,怎么有点笨笨的呢?拿过来给他示范了一下。
尚结赞眼睛又一亮,原来是增大声音的,效果还这么厉害。
这要是开大会的时候支上这么两个,那得省多少力气啊,还能保证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这会儿开大会誓师什么的就是靠肉嗓子硬喊,然后由牙兵向后传递,台上的喊一句,站在人群里的牙兵们就跟着喊一句。
“大相莫要自诩聪颖,”
武怀表看了一眼眼珠乱转的尚结赞,在边上提醒了一句:“用汉话召降,以免引起误会徒增伤亡。”
他指了指两侧整齐的黑衣唐军:“有凤翔健儿在此,原州城内守军再增一倍,也不过增添一倍伤亡,出城数百步足矣屠戮一空。
我家司令唤大相劝降,实是仁厚之心,不想杀伤过多而已。
都是肉体凡胎父母生养,家中都有娇妻幼子嗷嗷待哺,奉降,起码保住了性命。大相以为是也不是?”
尚结赞忍不住扭头往后去看了看那一排铁墩子。便是凭仗此物?他有点不信。
大军出城,冲锋起来也就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冲到了,能杀多少?谁家打仗不死人的?
武怀表一直盯着尚结赞,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笑了笑,指了指前方旌旗招展的原州城头,那里,守将和吐蕃军士已经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大相请看城头。”
尚结赞面色一变。
武怀表摇了摇头:“不用那些,某请大相一赏凤翔健儿的风采。”用炮轰他还舍不得呢,都是活生生的俘虏啊。
主要是现在凤翔就只有两种‘炮弹’,制作不易,杀伤力太大,打出去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召过掌旗,武怀表吩咐了一声,掌旗一溜小跑过去传令。
一声哨响,整整齐齐的凤翔军将们马上有了动作,队形散开,前排扑卧,中排半跪,站在后排的军士解开身上的皮包。
这是两段式射击,由后排军士供弹。如果是守阵,那就是三段式射击,大家自己打自己的。
尚结赞在看,城头上的守将守军也在看着。
“目标,头盔与列旗。”
“瞄准,放。”
砰……一股硝烟漫起,随风变幻着形状。军将们迅速的换上子弹,瞄准,等着命令。
城头上瞬间一片狼藉,头盔被打掉的人向后摔出去,呼号声响成一片,城头上随风招展的各色旗帜旗杆暴裂弯折,纷纷伏倒。
有倒霉鬼直接被爆了头,也有旗杆粗大些的,依然坚挺在那里没有倒,在风中颤动摇摆。敌楼被打出一排的坑洞,木屑纷飞。
武怀表摇了摇头,往城头指了指:“纛旗与龙旗为何还在?”因为旗杆子粗呗,这几道大旗最大,都是用胳膊粗的树干立起来的。
纛旗就相当于现在理解的国旗,这是国家形像的代表,龙旗表示主将身份爵位,将旗展示将军姓氏。
此三旗(不只是一面,最多有十几面旗)随时跟在主将身后,为己方将士鼓舞士气,三旗一倒,就代表着主将折了。
冷兵器时代,不管双方人马多少战况如何,只要你能摸过去把大旗砍倒,对方马上就会溃散掉,都不带犹豫的。
但冷兵器时代,想冲破层层包裹去砍敌方中军大旗,那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儿,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太难了。
每支部队都会有一个精锐军团专门是用来护旗的,旗手一大堆,随时准备舍命那种。人不死绝旗不倒。
凤翔军这事儿办的吧,有点玩赖。谁家隔这么老远能伤着旗杆的?
武怀表脸一抽抽,掌旗马上跑过去下命令,随即又是几排枪响,专门盯着那一排粗大的旗杆打。
终于,旗倒了,城头一阵荒乱,武怀表心满意足,扭头看向傻眼的尚结赞:“大相以为如何?”
“……此为何物?”
“这便是我凤翔军的武器,乃我家郎君所创,数百步外洞甲如糊纸,人马辟易。未知,吐蕃战卒,能撑得过几轮?”
尚结赞咽了口唾沫,这话他信了。隔着这么老远,那么粗的旗杆子,几下就打折了,事实就摆在这呢。
这么远打折旗杆,那打战马就绝对不是问题。
骑兵为什么厉害?战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庞大的体重和速度的配合,弓箭难伤。中个几箭毛事没有,被砍几刀也不影响多少。
而且战马也是有甲的,不是光么出溜的等着你打。
写出射人先射马的杜甫实际上是个军盲,根本就没上过战场,战场上没有人去射马,没用。
真正射马的战术一直到辽金时代才出现,而且也不是用在正面战场上的。
除非一下断腿,要不然它能带着箭冲到你面前帮主人弄死你,而且它自己还不一定有多大事。
但是轰出几个血洞呢?腿打折呢?可想而知。
骑军冲锋的时候,你只要把跑在前排的马放倒几匹,那对整个队伍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召降吧,留得性命在。”武怀表摆了摆手,示意尚结赞喊话:“大唐不杀俘兵。”
这话到是真的。
这会儿两国交兵,基本上都不会杀俘虏。
把俘虏带回去,搞一个献俘仪式,给皇帝涨涨脸,让京城的官员百姓开心一下,然后基本上俘虏也就没人管了。
或者变成奴隶,或者就放了,都有可能。放了的可能性很大。
大唐屡有放俘的行为,但不是放回,而是放逐。把俘虏纹身烫青,然后分散发配到岭南和吴越之地……江南一带受藏俘者众多。
而汉人落到吐蕃人手里就只能做奴隶被虐待,特别凄惨,老的会被挑断脚筋或者刺瞎,小的会被摔死或者淫狎。
汉人奴隶,用皮带穿透肩胛骨,一串一百人,可以换一匹战马。
第379章 河间郡公
结赞那囊最终还是进行了喊话,虽然对汉人狠辣,但他做不到眼看着活生生的吐蕃人在自己面前死掉。
本来城上大旗倒了就已经军心溃散,尚结赞一喊,也就顺势降了。
守将带着满城守军去了铠甲武器举着手出城奉降,直接进入俘营,唐军接管了原州城。
王如意并未让部队在原州过多停留,只是补充了一下物资,休息了一会儿,大军就从北门而入,由南门穿出,继续行军。
城内的吐蕃人不论官民抓了个一干二净,商人封存了物资财产以待甄别。
这边三个人带着部队押着俘虏开向阴盘县城。
又是两日,阴盘城出现在眼前,结果却是城门大开一片狼藉。守军跑了。
这边向西过河,翻山过去有小路可达陇南,虽然走不了大军和车马,但是用来逃跑是没问题的。
平时吐蕃边军也多有从这边过来抢劫。
尚结赞原来就是打的这里的主意,想趁乱从这里跑掉。
探马过去看了看,确实是跑了,城里都空了,连汉人奴隶都带走了,物资到是扔下不少。这东西不好带。
他们没有纵火烧城并不奇怪,这会儿大唐和吐蕃争来夺去,都不会烧城,都想着明天再占回来接着用呢。
整个县城空荡荡的,就找出来十几具汉人尸体。
王如意着人快马去通知泾州杨怀兵派人接管原州,部队连物资都不用补充,直接就继续上路了,开向华亭。
到了这边,就是大唐的实际控制区了,不用再耽心遭遇吐蕃部队打起来,距离陇关也就是一天的路程。
算是到家了。
这一路过来没有水,河水在华亭境北改南北为东西行走,一路过来都是翻山越岭的,山不高,但连绵不绝,还要渡水。
不过路况不错,走起来很轻松,必竟是千年故道了,经过了几个朝代数次的翻修拓展。
这边还没有看到关城,就有唐军迎面而来。
“前军是何部军伍?”
“大唐凤翔皇家陆军所部。你为何部?”
“大唐神策军义宁部在前驻备。”
一听是神策军部,有军前巡探的侦骑不敢怠慢,引着义宁军的前哨探马来到王如意面前。
王如意,武怀表骑马并行,惠静寿年纪大了,而且近几日老惠情绪上有些低沉,所以在后面乘车。
惠静寿是朔方老将,这里曾经是他的青春的记忆,有美好有热血也有残酷,有袍泽恩情兄弟之义也有压抑背判。
他青春年少的时候,正是大唐最强盛的时候,威慑四海,郭子仪战无不胜,朔方无比的强大。
然后就是一片堂皇中突然而来的战争,判乱,大厦倾覆,转瞬间山河破碎星月无光,强大的大唐忽然之间就从神殿跌到了凡尘。
朔方节度也开始受到影响,或者说整个西北边军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影响,支离破碎。
物资开始短缺,兵源开始减少,不断被征调入关,然后吐蕃掩土而来。
那是一段不想回忆的岁月,深深的掩埋在惠静寿这样的朔方老将心里,然后此次鸣沙之行,突然就打开了这段记忆。
顺利清肃羁糜诸州,下长乐安乐皋兰鸣沙,大唐未失一卒,杀敌数千,俘虏吐蕃大相大论以降两万众,收复故地。
说句实话,完全不真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这可是泼天大的功劳,这事儿,做为主将,王如意,惠静寿两个人加爵捡校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弄不好就是一个实授。
可是惠静寿却突然就情绪低沉,整个人都压抑起来。
他忽然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太多的往事。这事儿没有人能够宽解,只能他自己慢慢消磨。
王如意有点意外。
义宁军成军于华亭,到这会儿已经十一个年头了。
凤翔异军突起,张军一鸣惊人,两年时间平定北方手握十镇……华亭可是妥妥的凤翔辖境,陇州所属。
张军可是连数千里外的卢龙军都收编了的,横海昭义义武这些没有反叛的大唐使军一个也没放过。
可是,就在陇州关北的义宁军,判归神策了?这事儿怎么感觉,都透着股子怪异。
关键是,这事儿还无声无息的,义宁军也没有调走。
凤翔诸将早已把义宁视为了自己的一部,只当是因为驻守位置特殊一直才没动而已。结果……没了?
王如意还想着这次回师顺便把义宁部带回去呢。
义宁军和吐蕃打了十几年,可是身经百战的部队,王如意对这些老兵心存敬意,也是相当垂涎的。凤翔缺老兵啊。
本来还想着混水摸鱼先下手为强,结果明显神策的手更长,更快。
“……义宁判归了神策么?未知哪位将军在此留守?”
即然是判归了神策,那主将就肯定不能是独立将军了,所以叫留守。如果是节度就是留后。
留守,也可以称为镇将,职级不定,但留后就是妥妥的高级干部了,副部起。
“我家留守乃河间郡公刑。”
王如意愣了一下,没想到是位郡公。正二,超品大员。大唐是三品拜相,一二品官员算超品,寻常不授。
虽然也有低职高爵的情况,但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侯爵以上。
和武怀表对视了一眼,王如意眨巴眨巴眼睛。煮熟的鸭子都递到嘴边了才发现飞了,最悲伤的是,还要去拜见。
“去寻了惠将,某三人同去拜见吧。”唉,忧伤。
武怀表带马去后面,寻到惠静寿把情况说了一下。
惠静寿知道王如意的打算,听了坐在那怔了一会儿才哑然失笑,一下子心情到是好了不少。
这会儿行军,主将不可能离营私顾,所以先打发走了义宁的哨探,大军仍然保持着原速延着蜿蜒的山丘前行。
义宁军未驻在华亭县城,而是在城外数里的姜老山侧扎营设寨。倚山面崖,两河交汇,易守难攻,也是大军南去的必经之路。
卡点卡的特别好。
这也是他们能和气势汹汹的吐蕃对峙争夺打了十几年不败的根本所在,终于积累出了后来的反攻。
义宁营寨前面就是一片广阔的河滩,也是方圆数十里唯一的平地。营寨舍了平地偎在山坡上。
凤翔部便在河滩上扎营,安排好事务,王武惠三人才相偕去拜访这位义宁留守河间郡公。
其实他们刚打了仗回来,还押着俘虏和物资,完全可以过门不入。而且两边也不是一个系统的。
不过,那样就未免显得凤翔有些小家子气了,有点丢张军的脸。
王如意和武怀表做为唯二的张军的身边近人,知道自家郎君想推动天下军伍的统一合并,自然也不会平白的替郎君恶了一位郡公。
虽然无所谓,但是没必要。
其实也不麻烦,就是递张名刺客套一下,吃杯茶混顿饭,正事儿没有,扯蛋没交情,不咸不淡的就混了一个下午。
主要是不熟,这算是硬往上蹭,算是相互有了个印像。
刑郡公到是没有说拿什么架子,和三人谈笑相欢,颇显豪气……也不能排除他在这边比较寂寞没事干的原因。
必竟仗也不能天天打,他也不可能和属下玩闹。所以才说高位孤独嘛。
……
张军也相当意外。
他到是没把义宁军视做手心之物……对他来说这一支不足两千人的部队没什么大意义,多一个少一个的,无所谓。
其实义宁被神策收编也并不出乎张军的意料,出乎意料的是守将。刑君牙。
这哥们是平卢将,也就是安禄山的部下。
755安史爆发,侯希逸反乱,不肯附逆,邢君牙跟随侯希逸渡海到淄青建立平卢淄青节度。
761平卢淄青节度都知兵马使田神功升任兖郓节度使,邢君牙跟随田神功入兖。
后入禁军,因护卫代宗有功授鸿胪卿,晋河间郡公,建中二年跟随李晟,被李晟器重,委以都虞候,诸事相商。
这个人很会打仗,武勇又不失计谋,很受李晟的欣赏,把他当做心腹。
这才是张军意外的地方,李晟这是,几个意思?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李晟自己的意思?特么的,到底啥意思?
张军有点挠头。这个李晟……总喜欢搞点事情啊,难怪他做了那么多事立了那么多功,但实际上皇帝和朝中重臣对他都不太亲近。
他有些事情你搞不懂啊,总得随时观察分析的,烦不烦?
皇帝不怕你贪,不怕你腐,不怕你好权好利暴躁好排场,但是成天得琢磨还琢磨不透……
其他人也差不多,打交道太累,自然也就慢慢的疏远了。
想了一下,感觉李晟也没必要和自己玩什么套路扎什么钉子,索性便放到一边不去想他了。嗯,老邢到是个好同志……
“大监,要麻烦你回京一趟。”
“何事?”
“代某觐见陛下。”
“……为何?”
“南行在即,某此时不宜出现在长安,此事也不宜书信,需与陛下当面,故以就辛苦大监了。”
“何事?”
“鸣沙长乐诸州起复,吐蕃尚结赞与论悉颊藏拿来了,”
“当真?”霍仙鸣忽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满脸的震惊。
第380章 宗正谱牒
张军点了点头:“已至华亭,后日使可到凤翔。但,大监,此事却不宜宣扬,”
张军看了霍仙鸣一眼:“而且此时也不宜搞献俘,这两个人此时不能和陛下相面……一切,待某南行归来。”
霍仙鸣被惊了一下,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必竟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
眨了眨眼睛:“节镇是……节镇担心什么?”
张军摇了摇头:“此次拿了威州与长乐诸州,尚拿了两万余吐蕃战卒,某正缺劳力,挖矿修路都需要大量人力。”
霍仙鸣的眼睛再次增大。这次和上次抓吐蕃俘虏可不一样,上次实际上算是趁其不备,有偷袭的‘嫌疑’。
这次是真的攻城掠地抓的俘虏,这里面的差别就太大了。
差别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上次的两万人就是两万人,这次的两万多战卒……其实是小十万人。
一个战卒平均算需要四到六个人来服务,像禁军的话,能达到八个。
上次吐蕃的部队是打着帮忙的旗号来的,所有物资辎重服劳都是大唐提供,这次不一样,是跑到人家老窝里抓的。
于是就一锅端了。
去除少量的汉族奴隶,搞回来小六万人。六万壮劳力,一个老弱病残都没有。现在一路上运送物资的就是这些人。
张军修路这事儿,在大唐朝堂上颇有议论。
大手笔嘛,陇泾庆甯丹延鄜坊八州数十县,被一条六车道串连了起来,还是硬化路面,可以想像在这个时代是什么影响性。
现在这条路已经在三原一分为二,向东修向同州至黄河渡口,向南到咸阳,然后经兴平武功扶风岐山回连凤翔。
另一边,从甯州向南经邠州到奉天,从奉天直下盩厔的路线也完成了一半。
虽然因为冬天尚有一部分路面没有进行硬化,但整条路现在已经基本成型,路基已经搞好了。话说这个路基就比原来的大唐国道要硬。
张军拿过一张地图:“如今威州一线起复,萧关故道复通,陇州至威州的大道要马上动工,以利军务。
威夏盐庆延五州之间也需新筑大道,彼此勾连。
某还打算重修褒斜道,贯通雅州延途,连结嘉州与戎州都督。日后,需从雅州修至姚嶲二州,以畅交通。”
张军把地图推到霍仙鸣面前让他细看:“待克服南诏,自羊苴咩城经拓东城至播州,”张军的手指一直往东划:“再经锦州抵潭州。
再以戎州交播州南至钦州,由潭州至广州都督,由此,南方大定。”
张军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卄形:“兵事,其实就是一个快字,秦皇何故修直道?汉隋大兴水事,都不过是为了,快。”
大唐最不稳的地区,均在张军这一横两竖之间。霍仙鸣就呆了。张军的心,太大。
“待南诏事定,江南诸地需要梳理,以篦当虱,修桥筑路寻矿冶炼尚需大量劳工,只是吐蕃是不够的。”
张军喝了口水:“只需拿下南诏,吐蕃便不必理会,但此事有一个要处。”
霍仙鸣一琢磨:“结赞那囊?”
张军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此人眼下杀不得,但也放不得,所以某以为,陛下便不要相见了,和论莽罗衣一样,便作不知。”
“一直不知?”
“便一直不知。凤翔人居兴旺,也不缺几个人的吃食,慢慢养肥了吧。”
大唐内乱,到处都在造反打仗,节度使和朝庭之间不相往来,这些情况周边各国都清楚。
皇帝要说就是不知道,把事情往节度使身上一推……欸,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或者知道了也没办法,他不听我的呀,要不,你自己来要人?
以大唐皇帝天可汗的身份,按着人家的大相和皇族将军不放是不行的,杀也不行,周边属国都看着呢。但是张军可以。
而且现在和吐蕃接壤的区域全是张军的地盘,任何人都不用耽心帮张军背锅。
连失两个大将,再加上尚结赞,想来挲悉笼腊赞这位藏佛三法王,师君三尊,会感到很开心的。
插一句,尺带珠丹死后,赤松德赞亲政以前,吐蕃禁佛,760年赤松德赞派益喜旺波,章藏谢,巴桑希一起前往长安学习佛法。
寂护和莲花生受益喜旺波的邀请,于775年建桑耶寺,同赤松德赞并称师君三尊。
从不信佛到疯狂迷信,后面打身毒攻西域侵犯大唐,其实多多少少都和佛教的那些破事儿有点关系。
他也如愿以偿和他祖宗一起成为了大法王。
但事实上,他在国家管理方面,那是相当不行,除了吹牛逼就是搞个人迷信。不会别的。
和现在的某位极其相像。
只要尚结赞不死,吐蕃朝庭就会产生混乱,尚结赞的系派,皇派,后派和其他派之间会有很多精彩奉献。这正是张军想看到的。
话一说透,霍仙鸣就明白了,表示支持张军的想法:“某马上动身回京。”
“明日吧,明日大军归营,你不想看看?”
“当然要看。”霍仙鸣笑起来。
吐蕃大相啊,皇族大将军啊,那必须得看看,虽然不能公开了,回去说给皇帝听听,也是能让皇帝龙颜大悦的。
“那便由大监送大相大论与那莽罗衣相聚吧,大监体己陛下,便代陛下亲手。”
“某自是求之不得。”霍仙鸣脸上欣喜之色难以抑制。像这样的大事件,是必然会上史书的,他亲自监押二人,也必然会青史留名。
青史留名,便是古人最高的思想追求。哪怕身死也乐于偿试。
“节镇。”兴奋劲儿一过去,霍仙鸣的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地图对张军说:“如此规划,节镇可知需钱几缗?钱从何来?”
这可不是小工程,需要修的路何止万里。
凤翔府修筑的道路霍仙鸣当然去看过,宽阔四十余步,以石垫基三尺,夯土填充上覆碎砾,以双层竹条结网,再浇灌‘水泥’,坚硬平滑。
因为有炸药,开山辟石再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炸下来的石头正好填充地基,所以道路修的又宽又快。
最主要的,人力不花钱,而且可以‘不计损耗’。战俘嘛,只要不虐待就算是得体了。
战俘的人力还是不足,其他的就以各州县的徭役填补。
历来都在说徭役的不是,说是封建皇朝压榨剥夺拿百姓不当人什么的。其实未必,只不过就是以今日看去年,站着说话腰不疼的马后之炮。
秦役修筑长城,保中原大地何止千年?
汉役戍边,可以理解为今天的义务兵,所有的男人都要至少去边疆保卫国家一年。
隋役大运河,使整个国家水渡通畅物资调运无阻,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使用。
唐役以杂役为主,役期也比汉隋短,每个壮年每年要在县里干二十天,干修桥补路疏通水利这些。这不应该吗?
造成冤声载道的原因不是徭役本身,是那些中间商,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不平和愤怒还比古代少了?
凤翔修路花的钱其实不多,材料就地取了,人工只需要些粮食,也就是水泥的制造运输需要一些钱,但也是内部价格。
而且水泥厂可以就近成立,事实上成本也不高。修这一圈公路,都建了八九个水泥厂了,以后都是财源。
主要是这会儿一直到阿拉善地区都不缺水,大河遍地都是,水力不是问题。
水泥的烧制关键就是粉碎和磨制搅拌,只要有大型水力设施建厂很简单。
当然,所有这些霍仙鸣不知,皇帝也不知,自然也就以为张军修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
听到霍仙鸣关心的问话,张军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笑了笑:“筑路修桥诸事,不能以花费来算,要算军务,算国事,算利在千秋。
若巨唐能处处通达,大军辎重悉数朝发夕至,大监以为如何?”
如何?那当然好啊。霍仙鸣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意义。
不是现代人才懂发展受制于交通,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比如整个大江以南羁糜无数,年年叛乱不断,不就是因为交通不便嘛。
朝庭的部队过去一次太难了,驻军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容忍,怀柔。物资跟不上。
支持南诏,支持西越,支持姚爨杨诸姓,都是这个原因,所以才以夷治夷,用本地人管理本地人,慢慢的王服教化。
其实也有分割分化的意思。现在西南湖北地区有那么多的民族,都和唐代的羁糜州属国制度脱不开关系。
谁都想当老大嘛,都不想屈居人下。
那就分封呗,小势力都是刺史都督,大势力就是国王,只要年年纳贡缴税,你们随便打,开心就好。
但是如果真有这么几条大道,把整个羁糜地串连起来,大军能够纵横其间……霍仙鸣感觉那时候巨唐才真的是巨唐。不敢想啊。
那边直到这会儿还有没有内附的‘国家’存在呢。(安顺以南,以西一带有牂牁,罗甸,普里,鬼国等国,地数百里不等)
张军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那就是只考虑军事用途,考虑是不是利于国家治理,其余的都不去想,只管做。
霍仙鸣起身给张军施了一礼:“某不如节镇多矣,但有驱驰,绝无二话。”
“大监乃中官,系陛下安危于身,你我各施其职,名尽其责,不能如此相比。”张军起来拉住霍仙鸣让他坐下。
“郎君。”卫阿荣出现在门口:“上善观有事。”
张军扭过头看了看卫阿荣:“何事?但说无妨。”
郜国大长公主入道上善观,张军安排了武候随时关切上善观周遭大小事,拦阻一些目的不明的人。就是监视保护。
上善观因为是大长公主修道之地,暂时并不对老百姓开放。
卫阿荣看了霍仙鸣一眼,进来低声汇报:“有彭州司马李氏,持宗正谱牒,欲入观围,被武候所阻。扬言获罪。”
那个人拿着宗正寺的谱牒,要强行入观,被武候拦下来以后扬言说要治武候的罪。
张军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霍仙鸣,想了想问:“只他一人?”
“是,事主一人,侍者五人,马九乘,言自长安来。”
“大监如何看?”张军有点闹心,脸色不太好看,问了霍仙鸣一句。
霍仙鸣是什么人?天天陪着皇帝的人,察颜观色是他的本能神功,瞬间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然后略一思付,大概也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某与此人不相熟,素未谋面。”我不认识这个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张军禁不住又看了霍仙鸣一眼,你这反应也太特么强烈了点吧?
大唐一共有上州一百零九个,虽然说不太可能每个州的官员都能记得住,但彭州就在成都府北,乃蜀中商贸河运重镇。
而且这还是个皇室宗亲,你堂堂大监说不相熟我也就信了,你说完全不知道?
不过也能理解,越是皇帝身边的人,越是皇帝亲近的人,其实越不想和这些皇族打交道,太容易引祸上身。
“把人马带回来,不要让人围观议论。”张军吩咐了一声:“你亲自去。”
卫阿荣一听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普通,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了。
霍仙鸣这才看向张军:“此人?”
“你想听?”张军似笑非笑的盯着霍仙鸣。
“不,某绝无此意。”霍仙鸣马上摇了摇头,态度坚决而肯定。
张军垂下眼帘想了想,点了点头:“此事,却是不好与大监言及……彭州司马一职,却是需要更替了,大监若有人选,不妨一试。”
我靠,这么严重?
霍仙鸣脸色大变:“节镇,某今日身体抱恙,却是从未来过节府。某……怕是需回转京城相询大医诊治一番。”
张军笑起来,摇了摇头:“却不用如此,大监言重了。你不朝面便是。”
“可,可,可以吗?”霍仙鸣就感觉屁股下面扎了钉子一样,有点从不安稳。
“自然,此中原由某又未与大监言及,日后陛下垂问,便往某身上推搪就是。”以后皇帝要是问你,你就说我不告诉你。
逃跑回避太低级了,反而容易引起皇帝的猜疑。李适老大的疑心病,那是真的没治。
“报,郎君,长安杜尚书府有信到。”
张军抬手在头上抓了两把:“今日事到是有些繁多。信使可在?”
“某可要回避一二?”霍仙鸣还是有点坐不住,就想借机赶紧走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是倒霉催的,好好在军营待着不好吗?
“大监此言可经思考么?”张军斜了霍仙鸣一眼。
你做为当朝大监,皇帝近人,凤翔南征监军,一听尚书府有信就回避?你这话真经过大脑了?
嘿嘿……霍仙鸣有点尴尬,抓了抓脸,心中的焦酌到是去了不少,安稳了下来。
近卫带着送信的人走了进来,给张军施礼。
“张郎君,奉我家阿郎之命,快马书信在此,交由张郎君当面。”
称张军为郎君,称杜佑为阿郎,那这个人就是杜佑的体己人了,身边的近侍。张军不由得都郑重了些。
亲手接了信匣,让近卫带人在府上吃饭休息,安排马厩,又叫外府管家过来当面,亲付赏钱。这是表达对杜佑的尊重。
第381章 太子詹事
打开封匣,张军取出密信来验了火漆,取出信纸。
书信的内容不多,却是看得张军眉头紧锁。
霍仙鸣看着奇怪,却不好相问。
张军看了看霍仙鸣,把手中书信递了过去:“杜尚书,忧国忧民。”
杜佑现在担任尚书右丞,也就是尚书省尚书仆射的助理。大唐不设尚书令,左仆射即为主官,右仆射为副主官。
尚书省统领六部,是政令总执行单位,相当于现代的总理办公室,所有要下发的文件都需要从尚书省发出,也就是要经过杜佑的手。
杜佑的书信不长,就讲了一件事。
皇帝罢免了知政事崔造和户部侍郎,判度支,兼诸道水陆运使,复判诸道盐铁、榷酒令使元琇的官。
崔造移太子右庶子,元琇为雷州司户参军。
崔造是辅相,判户部和工部,移太子右庶子,也就是罢相,职级没变动,但元琇就有点惨。
原因很简单,在江南漕运这件事情上,两个人把韩滉得罪了。
江南是朝滉的基本盘,在那边经营了七八年,军政财运一把抓,这两个人能搞得过他才是怪事,一点都不意外。
这件事让张军来评论,只能说韩滉运气好,抓到了李适的痒痒肉,把李适搞开心了。
要知道就在几年以前他还是中官侍郎,李适是很不喜欢他这个人的,厌恶他过度搜刮民财,罢了他的度支。
只能说,一场战乱,让李适改变了许多,包括他的思想和认知。
估计这也是后面他喜欢任用佞臣,以贪鄙者就度支的原因。搞钱快呀,李适在逃跑以后就患上了缺钱焦虑症。
崔造和元琇是怎么得罪了韩滉呢?
崔造当了很多年外官,熟悉江事,也就是水路漕运里面的那些‘钱谷诸使罔上之弊’,建议李适‘诸道水陆运使及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等并停’。
就是把这些中官都停掉不任,把地方上的事情委派给各地的官员去处理,节省开支和损耗。
然后‘尚书省六职,令宰臣分判’,让诸宰相来分管尚书六部,以减少其中的猫腻,把度支盐铁等权力还给尚书省。
李适也听取了他的意见,把这事儿推行了下去。
当时韩滉身兼江淮转运使(其实就是前一年的事儿)。
元琇做为崔造的好朋友,勾当支使,上表请奏,说滉性刚难制,请李适同意只让韩滉负责大江到扬子那一段,十八里,其后元琇自己来运。
这就把韩滉惹怒了。其实韩滉只是个代表,朝中中外官员在漕运中有好处的都不乐意了。
于是,这不就发生了,韩滉入韩为相,找借口就把这哥俩踢出了群聊,把元琇的差使给一口吞了。
元琇被大家忌恨,不敢把他留在京里,远远的给发配到了雷州去,职级也一降到底。
然后,又坐陷元琇私入广州,鼓动李适把元琇给杀了。赐死,一了百了。
杜佑和元琇之间是什么关系张军不知道,不了解。杜佑也没有解释什么。这也是张军能大大方方把信给霍仙鸣看的原因。
杜佑就是说,元琇这个人善理财,清正公廉,自从他担任度支使,国无横敛而军旅济,这么去边远地区当一个司户太可惜了。
而且朝中诸臣经过这一次,对漕运诸事就会更大胆,也会看护的更紧密,对国家不是什么好事情。
杜佑当了好几年的岭南节度使,对那边的情况相当掌握,说怕是元琇一去,回来的希望太渺茫了,所以才给张军写了此信。
岭南在大唐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蛮荒之地,流放罪犯的主要场所,雷州就是现在的雷州,处在岭南最南端,与琼州隔海相望。
偏辟荒芜野蛮落后。
“此事,大监如何看待?”
“陛下已经决定,某……亦无办法,节镇或可劝动陛下,某等难成。某等,不可有思想。”
跟在皇帝身边的人,是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的,他们只能做传声筒。也许皇帝会有些询问,他们也必须得不偏不倚,只分析不判断。
当然,中间夹点私货这种事儿是避免不了的,但要看时机,也不能太明显,涉入太多就是找死。
这事儿皇帝已经做了决断,公文都发到尚书省了,霍仙鸣他们就不能再有任何的表示,必须不知道,全忘记。
但张军做为外臣,事后知道是可以理解的,发表见解劝劝皇帝也是正常的,不会遭忌。外相嘛,自然也有议论朝政的权力。
张军想了想,摇了摇头:“以滉判度支,不妥。某推荐泌入朝为相,持此要务。”李泌这会儿被李适派去主持陕虢行营,有点大材小用了。
陕虢都知兵马使达溪抱晖毒杀了节度使张劝,私代军务,要求李适授与他节度旌节承认他继任节度使。
陕虢节度是长安的东大门,不容有失,李适就让李泌去陕虢主持大局,处理达溪抱晖的事情。
要说这个抱溪达晖也是个傻子,根本看不出火候来,在这会儿还敢造反,也只能说一句人傻胆大了。
李泌连兵都没带,过去劝说一通,达溪抱晖就带着老婆孩子跑了,连挣扎一下都没敢。
张军感觉李泌去当一个行营节度使实在是太浪费了,而且现在也用不着在京畿周围继续布置这么多兵营。
于是就想趁着这个机会举荐一下,让李泌赶早入朝为相,持度支事。
主要是韩滉这个人,忠心是忠心,打仗也可以,就是有点暴躁,有点贪心,确实搜刮地方很厉害。
人都是有缺点的,张军并不认为这些人不能用,但也要看怎么用。
你把一个贪财的人放在掌财的位置上,那不就是把老鼠放进米仓值班吗?
就像张军反对张延赏拜相,但支持他掌户部,就是因为他擅长户政农耕诸事,但性格不适格担任宰相,需要控制权力。
突然想到了张延赏,张军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还拿地霍仙鸣手里的信,又想起了一个人来。李昇。
这个李昇,郜国大长公主的事情,原由就是因为他。这哥们和张延赏有私仇,结果被张延赏发现他墩轮公主,这才向李适检举揭发。
这个人留不得。
至于郜国的另外几个男朋友,也都无足轻重了,只要眼下断了就好。这事儿控制不住的嘛,没有这几个还有那几个,总归是会有的。
“郎君,人带回来了。”正好卫阿荣回来了。
“嗯。你再着人去太子别院,请太子詹事过府。”
太子是有自己的衙门的,就是东宫,也叫太子府。
太子有一套自己的官员体系,日常讨论国事,参与朝政,阅读理解皇帝的每一个决定。
像太子宾客,太子洗马,太子左右庶子等等,其实都算是太子的老师,日常给太子讲解朝政,指导太子的行为。
太子詹事,就是统管太子府中所有官员,负责判处太子府日常事务,权力比较大,就相当于太子的大管家。
太子詹事排在太子太,太子少,太子宾客后面,为正三品正秩官员,属于重臣,有参政议事的资格,甚至可以拜相。
很多时候他甚至可以管教太子,替太子做决定。
这次太子李诵来了凤翔,太子东宫的属官们自然也是要集体跟过来的,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不过张军直接把太子塞进了军营,平日不得离营,这到是算给这些东宫官员放了长假,每日在凤翔游荡狎妓酒宴。
这要是换个人他们早就闹起来了。
但谁让张军是太子太保呢,三太可是太子正宗的老师,是太子府的最顶层,连太子在三太面前都没有坐位。
尤其是太保,即是老师,还负责太子府和太子全家的安全保卫工作,恩威并重。太子左右卫率府现在都是凤翔兵马。
唐代的太子三太还是相当严谨的,轻易不授,整个唐代一共也没有几个,权力相当大,到了宋后,渐渐就变成虚衔了,一搞一大堆。
听到张军的吩咐,卫阿荣犹豫了一下:“此人等该如何安置?”
“便让他等稍待。”张军有点想念武怀表。机灵啊,这个卫阿荣多多少少的就有点笨,一点也不通达。
不过这到也不是缺点,张军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儿就恶了他。
太子府上的这些官员,都有人监视着一举一动,每天汇报。
卫阿荣很快就着人寻到了李昇,一并三人,一起带回了牧守府。
“郎君,李昇诸人已寻到……那李万尤在吵闹。”
张军哼了一声,这个李万,有点分不清形势啊,一点火候都不会看。这种人是怎么爬上来的?就因为是皇亲?
霍仙鸣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闻不问。
“诸人?几人?”
“三人同行,均为太子府职官。”
张军点了点头,想了想,看了卫阿荣一眼,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此九人等,便悄悄去处置了吧,不得惊扰。”
霍仙鸣挑了挑眉毛,快速的眨着眼睛,把脸扭向一边,盯着窗外使劲看。
一个五品,一个三品,说杀就给杀了,这可是大事儿,就算皇帝做这个决定也得有充足的理由说服诸相才行。
何况还不止这俩,那七个肯定也是官啊。
卫阿荣可不管这些,诺了一声扭头就去执行了。对于他们来说,张军的命令就是结果,不存在任何疑问。
张军看了看霍仙鸣,忍不住笑起来:“大监,不如便回营去吧,明日与某一起迎健儿回归……此事,某有上表,便请大监亲承陛下。”
霍仙鸣暗暗松了口气。即然张军敢上表和皇帝说这事儿,那他的压力就不存在了。
张军自然是敢说的。送走霍仙鸣,着近卫守住了门,就提笔给李适写了封信,说明了一下李万和李昇这件事情。
他也没委婉,直接就说发现了二人与大长公主的沾染,李万是宗室,这事儿传出去就是皇室丑闻。
而李昇是太子府詹事,都不用和李适过多解释,做了就是该死。
张军又干脆把战征的准备情况,对太子的安排,起复威州诸羁糜州,破吐蕃擒吐蕃大相大论,都汇报了一下。
顺便说了一下南诏之战后,将要进行的修路计划和目的。
然后他又说了对韩滉崔造元琇这件事情的看法。
评论了一下三个人,又说感觉皇帝有些急躁了,但并没有劝什么,只说元琇善理财,人才难得,想让他到凤翔来勾当上佐,请皇帝应允。
上佐,就是主官的参谋,智囊,辅佐官,唐代已经基本不设了,是虚职。
上佐事实上只是一个虚词,是泛指,像长史,别驾,司马都属于上佐官,也就是高级辅官,事实上已经不授了。
从代宗朝开始,别驾不设,大都督府(节度使)以下长史不设,中州以下司马不设。实际佐官制已经消亡,权力更加集中。
这个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节度使越搞越多,中央的权力被不断的分化,很多辅官佐官实际上都被节度私官代替了。
在信的最后,张军还是没忍住,半隐半白的说李适优柔,说他不应该因为宰臣的喜好来处置重臣。
张军说,朝中诸事,应以国事为重,应该站在大局的角度择人任用,处理问题,而不应该去考虑哪个宰臣的好恶。
张军本来不想举几个例子,想想又算了,没写太多。
点到为止吧,李适的性格不适合说太多,说多了他听不进去反而事得其反。
张军感觉自己有点任重道远啊。
幸好自己不入朝,不用太过在意朝中诸臣和皇帝的态度什么的,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理论上李适在位还有二十年,或许因为自己的出现还会有所延长(可怜一下李诵),张军得做好和李适斗智斗勇二十年准备,得慢慢的去改变他。
如果不是李适,换成李诵,张军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如果是李纯的话,张军会用大耳刮子招呼他。
李适,其实挺不容易的,公允来说,还算个不错的皇帝。
第382章 公主家法
卫阿荣回来复命,那九个人已经处理好了。
这个年代,几条人命真的什么都不是,杀了弄到城外随便挖个坑一埋,也就永远的消失了,不会有人找,也不会有人问。
静悄悄的。
事实上,张军这算是帮了他们。
真的,至少他们的家人什么都不会损失,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样的生活,而不是全家流放,财产充公。
他们的媳妇还是朝庭命妇,孩子还可以读书,可以科考,过着优越体面的人生。
甚至他们本身还能混到朝庭的抚恤,随太子南征嘛,连死因都带着荣耀。
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处理好,张军把给皇帝的密表封好着人给霍大监送了过去,自己带着人出府,径直来到上善观。
上善观离牧守府并不远,从侧门出来也就是七百多米的样子,依湖而建,背街开门,树木葱笼,半水半楼,景致相当不错。
和升平买的小院儿户门开在同一曲内,也是相互借了水景。
之所以选在此处,是因为这条街比较安静,没有杂居民户,曲内是凤翔府学所在,配周公祠,文宣王庙,武成王庙,城隍庙。设碑林亭。
大唐尚道,正好多个上善观还挺应景,各方面都相当协调。
一祠三庙一碑林,这是大唐的统一制式规格,天下州县都要兴建,而且也要求必须和府学县学建在一处。
其实就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们树立楷模,传播道德,塑造三观,祭奠欣赏前人文采。
周公,就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姬旦同志,姓姬名旦,分封诸侯建设洛阳,创造了礼、乐,建立了西周的典章制度。
《尚书》写的就是他。孔子只能算是他的小迷弟。曲阜是周公的封地。
文宣王庙就是孔子庙,祭祀孔子的地方,到宋代被简称为文庙。武成王庙祭祀吕尚,也就是姜子牙。
武庙的出现就完全是出于只建文庙太过单一的心理,就是为了给文庙搭配一下,所以祭祀体系相当诡异罗乱,都是随便凑的。
城隍庙祭祀八神:司啬神、百种神、农神、邮表神、禽兽神、坊神、水墉神、昆虫神,求的是风调雨顺城池安固农业丰收没有虫兽之灾。
城,就是城墙,隍是指护城河濠沟,城隍庙,就是城市祭祀中心的意思。
唐末,道教出现了城隍神,其实就是八神的统一。城隍神的出现,比现行佛教统一要早近一百年,是地藏菩萨的人物原型。
张军带着近卫来到上善观,从侧门进到里面,一个人穿廊过径的来到后院。
这里是观中禁地,是郜国大长公主,现在的无上上善三洞大法师郜国真人起居的地方。
每次想到郜国的这个御赐道号,张军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想去问问李适,这个三洞,是正经的那个三洞么?
怎么感觉就和郜国还有几位‘艳名播长安’的公主殿下这么搭呢?
不过,这个洞确实是道家的祟高之地,甚至被新罗用做了地名,以示对道教的尊祟。比如明洞,仁寺洞,三清洞……
郜国真人正在休息……或者说享受。
玉体横陈的躺在软榻上,由几个侍奴围着,以花精按摩胸部身体,舔舐耻下髋中。
张军在门口咳了一声,郜国见是他,抬抬手让侍奴们退下,也没起来,只扯了条绢纱覆到身上:“阿郎请进。”
张军看了看站在郜国后侧的女官:“唤人退出院外。”
那女官福了一福,应声出去安排,张军也是第一次进来后园,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屋子四角燃着精炭,中间榻侧有香炉释放着烟雾。
等了一会儿,女官回来。外面的人已经退出园子去了。
郜国躺在那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露在外面的肌肤透着股子粉红,腿也夹的紧紧的。
张军看了一眼女官,又看了看郜国:“可是亲信?”
“是,随在奴奴身边也有十几岁了。”
张军点了点头,负着手在地下转了一圈:“殿下当知因何转来凤翔,彼时某也叮嘱过务必撇清前事人等,殿下可有做到?”
“奴奴已经把府上的人等遣散了去,一应往来也都断了的,未知郎君何故如此相问?”
“今日彭州司马万欲入观中,却是为何?还有殿下前夜去了何处?”
“奴奴,”郜国扭动了两下,并没有感觉算什么大事儿,想找个借口支掩过去也就是了。
张军摆了摆手止住郜国的话:“李万六人,李昇三人,已悉数削首,此事到此为止,日后不可再犯。”
“什么?”郜国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去寻家法来。”张军吩咐那女官。女官没动,张军扭头看向她:“寻家法来。”
女官看了公主一眼,还是没敢违逆,低着头去了,稍后拿了家法过来。
家法,称笞,就是个小竹板儿,这个时代家家都有,是用来管教仆婢和熊孩子的。
张军接过笞板。到是省事儿,公主啥也没穿,免了脱衣:“伏身。”
笞也是一种刑具,不过家中的家法要比笞刑的刑具小了许多。
受笞必须要脱净衣物露出屁股来,这实际上是保护被打的人,减少感染的机率。唐代规定笞刑只能打屁股,也是避免打死人。
“阿郎,你,”
“伏身。”
公主也不敢违逆张军,小心冀冀的翻过身趴在软榻上,还扭过头可怜巴巴的看向张军。
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到是像个小丫头一样。
唐代的女人社会地位比较高,尤其是公主,从小骑马打球挥刀舞剑的,身体素质相当好,四十几岁了,屁股一点也不散垂,又弹又翘的。
张军根本不受公主眼神的影响:“尺素。”
女官赶紧找了块绢巾卷了卷,给公主咬在嘴里。
啪,啪,啪,张军挥动小竹板,照着公主的雪白翘臀就是十记。是真抽。
前面几下公主还在叫,后面就没声了,疼的浑身颤抖,眼泪哗哗的。女官闭着眼睛把脸扭到一边,不敢看。
其实张军也不会使多大的力气,保证能让公主疼也就行了,不至于真抽得血光四溅的,可是对于公主来说,这就够呛了。
十记下来,屁股上的血印儿高高的肿了起来,有几道见了红,但并不严重。
张军抛下笞竹,叫女官给公主上药,自己走到公主身侧,看着她哭的涕泪纵横的样子。
“可有了记性?”
“……有,有了。奴奴,不,不敢了,呜呜~~”公主被打怕了,尿了一床。
“李万乃宗室谱牒,你可知自己乃大唐长公主?李昇职太子詹事,你想如何?勾当朝官么?置太子太子妃于何地?”
皇室的男人娶公主的女儿,或者女儿嫁公主的儿子,在这会儿是正常现像。
必竟公主的丈夫不是皇室,算是外姓血脉,但是公主尚皇室,那就乱了伦常,在这个时代是大事件。
而郜国做为太子的亲姑奶奶,亲丈母娘,和东宫詹事有染,又勾连朝中大臣,很容易就会被人联想到皇权上面去,那就是大祸。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场大祸。
“萧鼎韦恽之流,某便不提,殿下驸马早故,寻些欢事也就罢了,却不该如此肆无忌惮,更不应瞒遮谎盅,可知错?”
“知,知错。求阿郎,阿郎,怜惜奴,奴奴。”
“你可是想萧氏满门尽去房州,终身禁足宫禁?”
“不,不想。”郜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面露惊色。
“某听闻,殿下尚厌胜之事?”
厌,读压,镇压之意。可以理解为扎小人,其实方法有很多,包括贴春联和风水说都是厌胜的一种形式。
“奴奴,奴奴,”公主心窍失守,又尿了。
“日后,将此事忘记吧,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好生在凤翔休养过活便是,长安诸事便如明日黄花,不要去想了。”
张军看了看,女官已经颤抖着给公主抹好了药。主要是伤的就不重。
俯身伸手,把郜国横抱了起来,让女官给公主清理下体,更换被褥裘衣,再把公主放好盖上。估计得这么光着趴几天了,屁股不会好的那么快。
他到是不想伸手,又怕不小心伤口沾了尿再感染了。虽然说尿是无毒的,这玩意还是以防万一的好。这年头可没有抗生素。
“某已把太子安置军中历练,殿下若有闲瑕,不妨关心一下萧妃,尽些母亲之责。若萧妃为后,萧氏一门方可蒙荫。”
萧妃的孩子不是长子,如果她当不上皇后,那她儿子就肯定当不上皇帝了,老萧家的荣耀也就差不多到了头。
皇帝和太子都有那么多女人,只有皇后的孩子才是嫡脉,有继位的权力。
“是。奴奴记下。”
“把以前的脾性改一改,某能做的也不多,终有人力不及之处。”张军叹了口气。
都不知道自己是图个什么,最不想做的就是掺合皇室的这些乱事,但还是掺合进来了。就为了救萧复?
张军自己也说不清。
“阿郎。”公主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张军一眼。
“杀了。”张军点了点头:“明日某自会上表自责,只是希望某不会白白做事,殿下当有引咎之处。”
“是。”郜国一瞬间有点迷茫。
她的所做所为,要说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欢娱,那是扯蛋,自然是有为太子聚拢的意思在里面,只是突然发现好像错了。
错嘛,也不能说错,只是没想到会被宰臣告发。哪个宰相没事干成天盯着公主和谁睡觉?偏偏张延赏就这么干了。
张军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看公主的屁股没有什么大碍,就告辞从园中出来,到前院和法师见面聊了几句,出观回府。
骑在马上,不知怎的又想到了李昇。
李昇是家族子,阆州鲜于氏,却不是少数民族那个鲜于,而是源于商代箕子。
就是发明围棋的那个,商纣王的叔叔,朝鲜族的创始人,子胥余的后人。商朝的国都叫朝歌,箕子的封地叫朝鲜。
姓子。是孔子的先祖。孔子姓子,孔氏,商文王子乙的后裔。
这个子在当时是鸟蛋的意思,所以子姓也叫鸟人……这不是玩笑。子姓始祖吞鸟蛋而孕,被大禹赐姓子。
箕子有个儿子叫子仲,封地在朝鲜于邑,本支以封地为氏,取氏鲜于。李是皇帝赐姓。
四川地区的鲜于,鲜,李三姓很多都是一个祖宗,起源于商代国君子姓。和孔子是本家。
李昇的伯父是京兆尹,他爹李叔明担任剑南东川节度使,兼尚书右仆射,以太子太傅致仕。是张延赏的老上级。
张延赏对李叔明颇有嫌怨厌憎。
李昇自己蒙荫入仕,进了禁军,简拔为天子翊从,少年得志。李叔明死,李昇哥几个骄奢淫逸的性子就暴发出来了,家产挥霍一空。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也管不好自己的手,还管不了自己的下半身,被张延赏抓到机会一发入魂。
而且这事儿还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李昇本来是禁军大将军,负责守卫皇城和宫城的安全工作,郜国没事就喜欢往宫里跑,然后两个人就搞到了一起。
谁勾引的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俩这点逼事儿就是被张延赏在宫里发现的。估计是声音太大,被老张偷窥了。
然后怪事就来了,老张并没有第一时间检举。
再然后,李昇的职务就被从禁军给调到了太子府,空降太子詹事……这可是东宫里相当重要关键的职务。
可以说,在太子府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
太子府是什么地方?小朝庭啊。
前皇宫禁卫大将军,担任小朝庭的二把手,还和太子的丈母娘有着激烈的肉体关系……这个丈母娘还喜欢厌胜之术,没事就往宫里跑。
前后这么联系一下,是不是瞬间一后背的冷汗?一只无形的大手利用复杂的人际关系,布了一个看不透目的的局。
郜国这个傻娘们就是个引子,导火索。这十板子挨的真不冤。抽少了。
第383章 进士贡举
张军第一感觉,就是某位亲王在打皇位的主意下了盘棋,但略一思付,这个理由就被剔除了。
原因就是,李适虽然有十一个儿子,事实上,有两个是义子,有几个早夭,这会儿一共也就四个活的(有几个还没出生),其中有两个还是娃娃。
至于其他的亲王嗣王,和皇位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产生,琢磨也没用。
朝中的重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唐代重臣对朝政影响很大,但对皇室向来敬而远之,不会掺合。
再联系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一想,张军低声骂了一句。这个李适是真特么够操蛋的。
他估摸着,并不是张延赏没检举,而是被李适压下来了,然后一番小操作……他想换太子。
这事儿也是真发生过的,不过被李泌,李勉和陆贽等人劝住了。李泌和陆贽因此晚了好几年才拜相。
而李诵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患上了抑郁症,变得小心冀冀,活的战战兢兢,终于中风成了半身不遂。
李适病重的时候后悔了,晚了。
等他病死,李诵也在病中,身不能动口不能语,成为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哑巴皇帝,然后被自己的儿子给弄死了。
李诵想立的太子还不是他亲儿子……这玩艺儿怎么说都奇怪。是他的亲孙子(?),义子李謜。今年五岁。
李适对他喜欢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都要抱着哄逗,七岁封王,实授开府仪同三司,十岁进义武军节度使,易定观察等使。
虽然李适和李泌李勉等人好像是无意之中提起了这么个话头,说的也是舒王李谊,但张军太了解李适了,太明白他的心理。
舒王李谊是前昭靖太子的遗腹子,被李适收养为子,并且是长子。
说句实话,如果李邈不死,这皇位真和李适没什么关系,准准是人家李邈的。李适自己也清楚,所以对李谊也就特别好。
但是说到皇位,要是真以为李适打算给李谊,这就有点扯了,必竟不是自己的骨血。李謜就不同,那是亲的。
你见过哪个皇帝天天喜欢带孩子的?天天抱在腿上逗弄,天天亲自带着……李謜的生母史料上没有任何记载。
萧妃为什么没有孩子?李适为什么要杀萧妃?这都是未解之迷。
不能琢磨了。
张军晃了晃头,爱怎么怎么的吧,皇帝家的破事一箩筐,谁能理得清?而且理清了也没什么意义。
回到府中,张军又写了几封信,着人送去长安。
一是着人搜集舒王李谊的消息,增加对京城的关注。
第二封是写给韩滉的,先是表达了一下感谢。不管出于什么心理,韩滉把宣州‘让’给了张军,这是事实,需要感谢一下。
然后就是恭喜拜相。虽然这事儿早就心知肚明,该说的还是要说。
最后,张军说,不明白韩滉和元琇之间的矛盾因由,也不想知道,但是元琇这个人是个人才,他的去职对国家来说是损失。
大唐太需要擅长理财治税的专业人士了,这不是谁握在手里都能处理好的,关系到大唐方方面面的兴衰发展。
‘某亦是凡人,亦有喜怒脾性,嫉妒好恶,但即偷得高位,便需压抑自心,以国衡论。
朝中宰臣以降,文武诸臣,某有所喜,也有所恶,人之常情。
某只观其司位,度以优绩,不以私念论之,也不希望他人以私念论某,韩相以为如何?’
张军告诉韩滉,自己不对朝中诸事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私人之间聊聊,自己会把元琇召到凤翔来充任司户参军,借用他的理财专长。
第三封信写给紫蕊:“火速着人寻去元琇府上,将全家递送至凤翔,若已上路,速速追回。”
嘱咐紫蕊要多关注凤翔驻京办的工作,加强京城各种消息的搜集整理,梳理朝中诸臣的关系脉络。
另外,张军让紫蕊安排暗探严盯长安永乐坊资敬寺尼智因,摸查和她交往的,来回到寺中和她接触的人,一一记录在案。
这事儿只能交给紫蕊去办,因为她永远不会背叛。
将写好的书信密封,唤近卫马上送去长安。这种信,就不能交给脚力去做了,风险太大。
好在从凤翔到长安沿途都是张军的实际控制区,到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又看了会儿公文,张军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自己揉捏了一会儿,起身来到外面,让眼睛放松一下。
院子里已经有了些春意,地上绿影绰绰,树也在返青,有了许多的生气。
张军负着手顺着石阶小路慢慢的逛,卫阿荣陪在身侧。
“明日,都准备好了么?”
明天,王如意惠静寿带着部队和俘虏回转凤翔,虽然不搞献俘什么的那些活动,但还是要迎接庆祝一下的。
这些事情都是凤翔军方办公室那边在准备,在安排,张军也没有过多的过问。
张军就是提了些建议,比如给本次出征的军将家里的大门挂紫,在城内的主要街曲悬挂一些宣传条幅。
精神荣誉和实物的奖励,一样也不能少,这两样东西在这个时代都是聚拢民心的不二法宝。
张军不需要和其他的节度使一样,部将军士们成为他的私军,但思想意识上的发动和统一是肯定要搞的,军心所向必须要。
“一切均已安置妥当,明日南城军属列道,诸营将士远迎,”卫阿荣笑着汇报:“飨食烹猪宰羊,慰劳诸军。彼等**却是荣光。”
“兵事顺利,自然荣光。”张军笑着点了点头:“虏营如何了?”
虏营,就是给俘虏们准备的营地。这次的俘虏有点多,原来的旧营装不下,要立新营进行分别,也方便管理。
卫阿荣又把这方面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汪汪。花奴的叫声传过来,张军扭头看过去,就见小清禅一身胡装,骑着她最喜欢的紫奴顺着石子路向这边来。
花奴一直在和小马们争宠,跟在侧面不时的叫几声,也不知道是在向小马示威还是想引起主人的注意。
在府中纵马,也就是这个丫头可以了,还颇受大家欢喜。
现在小清禅的马骑的已经相当溜了,甚至还能做些不太复杂的马技出来,想来将来长大了也是一枚巾帼女子。
大唐盛产女汉子啊。
小清禅的两个小伴当现在也熟悉了府上的生活,打扮的精致可爱,跟在小马的后面向这边张望。
虽然张军不会把她们当成奴仆侍婢,让小清禅很平等的和她们交往,但是她们也没有在府内骑马的资格。
这个改变不了,也不能改。要不然就乱了。
“耶耶安。”小清禅看张军‘发现’了自己,小脸上马上笑的花一样灿烂,扬着小手给张军问安。
张军不由自主的就笑了起来,大步迎了过去:“怎的跑到前面来了?”
小清禅大睛睛一转:“是紫奴乱跑,它不听话。”
前面是张军办公的地方,平时大娘子多有嘱咐小清禅不要到前面来。
但是小孩子嘛,你越不让的事儿她反而越有兴趣,张军又是个宠闺女的,一来二去就随着她跑了,只要不出后园就行。
当然,小姑娘也不会捣乱,人家都是悄悄的观察或者问过了近卫,耶耶房中没有人才会来。
张军把闺女抱起来,去嫩脸上亲了两下,又伸手在两个小伴当头上抚了两把以示亲近,两个小姑娘也笑,有些笨拙的给张军问安。
正抱着闺女说话,卫阿荣提醒了一声,前面府中有人来了。
找来的是司功参军和经学博士。
“见过郎君,见过郡君。”
小清禅在张军怀里有模有样的拱手还礼,张军就笑:“可是有事?”
“郎君,春闱呀,某前数日呈有公文入堂。”
“哦,春闱之事,你二人且办就是,寻某何事?”春闱张军知道,一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嘛。科举考试分为两个大部分,一个是在八九月份的秋闱,是县考,叫解试,县考过了再参加州府复试,叫解状。
解状是一份文书,名字就叫解状,记录着县考州考,以及参考人的全部信息,包括脸上有没有痘痘,有几颗痣。
复试过了的就是举人了,称乡贡,也就是拿到了去京城考试的资格。
然后举人们开始进京,二月或者三月,参加礼部和国子监主办的科举试。所以叫春闱。
入京考试的乡贡生员们,是不用自己费劲花钱入京的,有各州统一的公车,食宿全部是公费,有部队护卫,一路送到京城。
那些小说,志异,影视剧里,书生带着书僮和钱,经过不远万里的跋涉进京赶考的情景,现实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不允许。
写那些小说的人,往往都是连乡试都过不到的,根本就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样子,全靠想像编。
还有,科举事实上分很多科,也不是影视里那样就闷着头写篇文章就好,不同的科考的内容还有时间什么的都不一样。
唐代的分科最多,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书、明算,明医……足足有五十多科,很多都是专科,比如医生,会计,律师。
其中最难考的估计所有人也都会很意外,就是秀才。秀才可不是普通的最基础的称号,那是最顶级的,最难考的科目。
整个大唐朝一共就出了二十九个秀才……绝对是难出天际,凤毛麟角都不能形容的。年年开科,年年考,年年挂零。
反而现代人最熟悉的进士及第,每年都有好几十个。当然,状元只有一个,唐代没有什么探花榜眼的称呼,就一个状元。
考试就在尚书省的……屋檐下面,是的,露天的,在屋檐下面摆上小桌子就开考了。
也不是要考好几天,一个白天加上三根蜡,蜡烧完了就交卷。考好几天是指还有别的科目要考试。
而且唐代的阅卷是开卷,考生的名字信息一目了然,所以唐代的人平时都拼命给自己编故事树人设,拼命发表诗词作品攒人气。
平时没事就交笔友啊,参加诗词会啊,要不就印点自己的诗词文稿到处发。所以知道为什么唐诗那么多了吧?
都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让阅卷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个好名声。
所以,唐代就产生了一个很普遍的行为……行卷。
在大唐,你不搞行卷,考上的机率和中福彩差不多。
不是作弊,是把自己的诗词作品通过关系送给一些达官贵人,让他们评价,可以理解为一种广告营销。
其实也可以直接给礼部送作品,叫公卷,只是难度更高。
韩愈三考不中,第四次的时候,他找了贬职宰相郑余庆行卷。
老郑看了他的作品,觉得是个人才,就在朋友圈给宣传了一下,再加上考官是他长兄韩会的故人,然后老韩就中了。
进士及第,或者干脆就中了状元,是不是就代表着当官了呢?
不是。中了,只是表示你有了当官的资格,还需要经过吏部的‘释褐试’,笔试加面试,状元也不一定就能过。
身、言、书、判,看看身高相貌,口语表达能力,字写的丑不丑,文章写的好不好。
这次考试通过,才是当官了,才能把白衣换成浅绿官服,算是有着落了。至于什么大红袍状元帽,你真想多了。没有。
那是明代以后的事儿,明代以后,大红色才成为喜庆吉利的代表色,唐朝还不是呢。这会儿结婚新娘子都是穿绿的。
新郎穿的也不是红袍,而是浅绯色,就是五品的官服颜色。
实际上就是驸马都尉的官服,这叫借吉,就像宋代为了鼓励婚娶允许新娘子凤冠霞帔。
张军用鼻子在女儿的小脸上蹭了蹭,惹的小姑娘嘻嘻咯咯的躲着笔。他没搞明白这两位来找自己干嘛。
春闱实际上和地方上的关系不大,乡贡生员去年秋天已经录下来送到礼部去了,现在也就是公车送行的事儿。
而且凤翔距长安这么近,再磨蹭也就是三天的事儿。
哦,现在不是了,自己的辖区可是从朔方到剑南西川,还要加上远在江南的宣州。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军问了一句。
要是真的自己辖区的乡贡生徒不能按时赶到长安参加科考,免不了要被御史们参上一本,这事儿还是挺严重的。
虽然他到是不怕这些事情,但终归不太好。而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这些生员的未来。虽然也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子弟。
每年科考的生员有两部分,一部是通过县州两级考试举出来的乡贡举人,还有一部分是县学,府学,太学,国子监的学生,叫生徒。
第384章 荐推行卷
唐代的国家教育机制相当成熟,每年的公费学生有七八千人,大概的录取比例是二十多比一。全科目计算。
所有科目中,只有秀才的考试人选是由各州推荐,不需要提前考试,但若推举不中要受罚。
秀才为第一科,主要是选拔宏观人才,考虑的是国家的宏观发展,大势。
第二科明经,第三科才是进士。明经补经撰博士,宏学之人,进士补低级官员。
“回郎君,并无要事,”司功判司笑着拱了拱手:“今岁春闱,某等只需筹措五镇生员诸事,余镇尚未接手。早已准备妥当。”
张军负十镇,但陇右只是挂个名,地盘全在吐蕃手里。山南西道剑南两川是年前才交给他的,夏绥刚到手,都还没有全面交接。
再加上原来的五镇经过战乱以后,户丁流失很大,还先后往凤翔这边迁了不少,有的县学甚至都没人了。
“那你二人这是?”张军迷糊了。没事你们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郎君,姚司功是某拉扯过来的,”经学博士拱了拱手:“某有同科故友来信,有所谋求,是以某厚颜来见郎君。”
“同科故友?所求何事?”张军看了看博士。大唐的博士那真的都是真材实学出来的,都是明经进士两科的及第生员。
“某同科为河阳人韩殿中弇,多年未解,递信来只为其族弟科考事,欲从卷。”
“韩弇?”张军愣了一下。
“正是,郎中可是识得?”
张军点了点头:“到是有谋面,并无交际。”
他原来是侍御史,韩弇是殿中侍御史,大家算是一个单位的。在宫中碰过面。
不过侍御史属台院,殿中侍御史属殿院,负责的具体工作不同。
侍御史称台端,端公,在朝殿上有专坐。
殿中侍御史称副端,比侍御史低一级,没有坐位,只能在侍御史身后站立,负责纠正朝仪,就是检查上朝的官员们着装规不规矩,行为举止合不合礼。
不过让张军发愣的并不是韩弇这个名字,而是他的族弟。
为他的族弟求从卷……那不就是著名的硬命人,倒霉鬼,斜杠青年韩愈么?
想一想,好像今年确实是韩大家第一次离开宣州进京琢磨科考的时候。
韩愈其实家世相当不错,几代为官,父亲是秘书郎,编撰了曹植文集,哥哥是中书起居舍人,负责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
韩愈三岁,他爹地去世,他就跟着他大哥韩会生活,结果十岁,他哥也死了。
他大嫂郑夫人就带着他回了原籍孟州,结果被族亲排挤,最后没办法,他大嫂带着他回了宣州老家,把他抚养长大。
他来长安投奔族兄韩弇,结果人没到,韩弇也死了。然后就是连续多年的科考不第。
考了六年,终于考中了,他大嫂又死了,他回到宣州为大嫂发丧守孝,等再回长安,又是连续四年的吏部考落榜:被评为没有做官的能力。
801年,终于通过了诠选,他已经三十四了。整整折腾了十五年。
接下来两年他抱到了李实的大腿,但又感觉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终于在803年实名检举李实,结果自己被贬了官。
后面,磕磕绊绊的,除了迎佛骨事件,到也算是通达,824年病退,坐死靖安坊家中。
为什么说他是斜杠青年呢?因为老韩事实上把第二职业做的比当官溜多了,顺风顺水,就是给人写墓志。
这也是他留存现世最多的文章。
下至凡夫走卒,上到帝王将相,就没有他没写过的墓志,牛逼不?刘禹锡说他‘一字之价,辇金如山’。
最多的一次一道碑得米十万斤,确实赚了不少钱,甚至都不把工资放在眼里了。
主要就是小时候,年青的时候,太苦,穷怕了,就想挣钱。于是就成了大唐朝最能赚钱的官,赚的光明正大。
被人酸溜溜的骂他谀墓,说他谄媚死人。是古往今来墓志写的最好的。八大家嘛,这可是陪祀孔庙的人。
张军瞬间把老韩的一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着问:“可是寻某从卷?只怕是寻错了人。”
“正是。”经学博士说:“韩殿中与郎君不相熟,嘱我求郎君为其弟从卷,某观之文章梦笔生花,文采斐然,是以抖胆请郎君一观。”
“某不识韩殿中,”姚司功在一边说:“博士此言某甚是赞同,犹似古文,果然是文采斐然。”
是啊,古文运动的发起人,推动者嘛。这个古文是指秦汉文章,大唐流行骈文,就是四字一句,整篇需要工整齐对。
张军点头应允:“到是不难,便拿来给某罢,只是韩殿中怕是不知,某在朝中并无亲近朋党,只怕耽误了。”
司功就笑:“郎君判定之事,朝中哪个敢拦?”
张军确实和朝中大臣们不来往,但是和皇帝诸相熟啊,亲王公主来凤翔玩谁不知道?司功这话还真不是吹捧。
凤翔的官员,那,老自信了。
张军也笑起来,问司功:“今春知贡举是谁?”
司功笑答:“萧礼部知贡举,礼部侍郎鲍子慎权知贡举,国子祭酒包幼正副贰。某与博士亦为监考。”
礼部尚书主考,礼部侍郎实际执行,国子监祭酒协助,各州府主考官监考。
每年的考生太多,尚书省没有那么多人来服务,就会从周边州府调派人手去帮忙。司功和经学博士是府考的主次考官,都要去长安监考。
张军挑了挑眉****防么?却是替接萧礼部的好人选。如此,文章某便不看了,某修书一封,递去长安乔吏部府吧。”
“某代韩殿中谢过郎君。”经学博士给张军施了一礼。
张军看也不看,直接把人送到宰相那边,这是对经学博士的认可和信任。
他们可不知道张军熟悉老韩的全部人生,而且,张军对韩弇也素有好感。
事实上张军还算是救了韩弇一命,到是不知道他那首‘我有敌国雠,无人可为雪。每至秦陇头,游魂自呜咽’还会不会写出来了。
他是死在尚结赞手里的,现在是不可能发生了。
张军又想到了乔琳。自己已经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啦。
张军就抱着小清禅回了南堂,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持笔,给乔琳写了封信,向他推荐了一下老韩,然后说了一下萧昕和鲍防的事情。
礼部尚书萧昕已经八十四了,基本上就是占个位置,连诸相议事都很少参加。太老了。
张军建议乔琳找刘丛一和萧复商量一下,请老萧致仕吧,把鲍防推上去。这是个好官,可惜也是时运不济,被窦参给害了。
李适喜欢并信任的人,真的就没几个好东西,都是祸害。卢杞,窦参,李实,裴延龄……
这会儿窦参就是个祠部郎中,张军想把鲍防推上去,看看窦参还能怎么样。
这个窦参在历史上并不算出名,但相当跋扈,他拜相以后嚣张的不得了,到什么程度呢?他想兼刑部,刑部尚书就得让位。
他找到鲍防说,我想兼吏部,你辞职吧。然后鲍防就只能辞职,郁懑而死。
原因是窦参没拜相之前,两个人有过一点矛盾。两个人的车子在街头相遇,鲍防没给窦参让路……那时候窦参的职位比老鲍低半级。
其实乔琳也有那么老了,而且眼睛花的很厉害,张军也是侧面的点一点他,该琢磨致仕了。
这老头是个浑不吝的性子,有点任性,现在侥幸活了性命,张军希望他能安度一个晚年。他不太适合朝庭上的勾心斗角。
陪皇帝跑路,半路上跑去出家,这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被朱泚抓去让他主吏部选官,他就真去选官。
然后又不正经干活,胡来。被遴选的官员都受不了了,问老头:“你这选官是正经的吗?”老头反问:“你感觉这选官他能正经么?”
就是不太能分得清火候轻重,结果就被李适给杀了。估计当时李适感觉被背叛给伤害了,但实际上这老头还真没叛心。
张军这边写信,那边怀里的小清禅就鼓着腮帮子噘着小嘴给吹墨,爷俩到是配合的好,书信写好,墨迹也干的差不多了。
侍婢过来压墨,张军一只手去寻了信封出来,把折好的信页装进去,也没做密封,递给经学博士。
“平日里要多和颜老请教,要保证府内孩童悉数入学,不得疏漏一个,一应供给务须保证,明白吗?”
经学博士双手接过书信,郑重的点了点头:“诺。职下铭记。”
张军热心办学,对经学博士来说就是知遇之恩,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和支持,自然会努力。
“功曹也要多加勤勉,本府之未来,便与你二人之身。”张军又勉励了司功一句,司功拱手称是。
功曹参军事就相当于省教育厅卫生厅民政部组织部宗教事务部的一把手,经学博士相当于省立大学校长,省教务工作委员会主任。
张军的意思,就是未来在于教育,在于培养孩子,两个人自然听得懂。
颜真卿颜老公和孔老公就是张军给自己的两个教育主管请过来的顾问,导师,靠山,希望他们能放开手脚大干快干。
现在做事靠人脉,大唐也是一样,而且更重要,哪怕是州府官员做事,有大佬支持和没有大佬支持也完全是两码事。
家有两老,那绝对是两宝,还是超级无敌大宝贝。
插一句。老这个字,在这个时候,是尊词,表示尊祟尊重尊敬,和春秋时期的子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而公,也是绝对的尊称,表示尊贵。就像宰相被称相公,亲王是王公,这是专属的称呼。
后来慢慢的,这些称呼就没有那么严格的限制,被老百姓用来当做了敬称,像年青人被称秀才,管丈夫叫相公,都是一种期许。
老公这个称谓其实也是这么发展出来的,和相公的意思差不多,寄望家里的男人登科及第被人尊祟的意思。有方言的原因。
那个所谓老公是太监的称呼的说法不全面。有身份的太监被称为老公,但老公并不是专指太监。
所有的称谓,都是从高贵渐变成普通,最后只是一个称呼了,其实都是普通百姓的一种期望。
良人(秦),郎(汉),郎君(唐),官人(宋),相公(明),老公(清),都曾经是高官,身份尊贵之人的专有称呼,是递增式的,职务级别越来越高。
估计如果不是怕触犯了天子惹来杀头之祸,怕不是现在的老公已经叫成皇公帝公了,表达了广大妇女同胞对丈夫的深刻期望。
谁不想自家男人身居高位哗哗挣钱呢?
反而丈夫这个词儿啊,还真不是专指老公的,原来就是指男人,老公也行,儿子也这么叫,尤指有作为的男人。也是一种期许。
“韩氏此子,某有耳闻。”
张军想了想,还是给两位属下解释了一句:“文采缤纷绚烂,尤善雅古文,到是可以积些文章刊印成册,让生员学习一二。”
功曹和经学博士自然没有不允,应了下来,告辞,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博士又给张军施礼,表达心中的感激。
他就是个府内经学(文学)博士,正八品外官,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还没什么权力。
张军做为镇压中外的超品大员,皇帝和首宰都要给面子的大人物,能对他寄予重望,言行上更是平等尊重,让他心里火热火热的。
尤其是这事儿,他实在也是抖着胆子找过来的,一个人不敢才拉上了司功曹参,结果张军是相当给他面子。
别看韩弇也只是个从七品的殿中侍御史,人家是中官,放出来起码是个少尹,刺史,大家就不在一个平面上的。
这脸面就大了。
乐津津的就跑回去给韩弇回信,以后在韩弇眼中,他就也是个人物了。张军把书信未封交给他处理也是这个意思,帮他挣脸。
大唐偏武,武将的官阶相对都比较高,纯粹的文官就比较悲催,升官也很不容易。
“耶耶,清禅也会写字。”看看人走了,张军也没忙,小清禅眨着乌亮的大眼睛来了精神,扳着张军的脸夸赞自己。
“是么?”张军笑着拿过麻纸来,把毛笔掭了墨交到小清禅手里:“来,那便写给耶耶来看。”
尽管张军现在家中富贵,威势无两,但像小清禅这会儿也是接触不到纸笔的,平时也就是在地上划,或者用硬笔。
这就像我们小时候都曾经万般的羡慕用钢笔写字一样,盼着赶紧三年级。
第385章 大唐颜色
小清禅兴奋的小脸发红,抿着嘴鼓着腮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个清字,然后就卡住了。禅字有点复杂,她写不出。
“无妨,不用非得写名字,会写什么便写什么。”张军鼓励了一句。
小清禅就开心,点着小脑袋笑,又写了犬和马:“这是花奴和紫奴,还有娘娘。”又写了个娘字,姨字又不会了。
小闺女顿时有些泄气,有点懊恼。
“耶耶的清禅真厉害,耶耶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尚不会写字,你大母要骂我笨。”
“真的?”
“嗯,真的。”
小清禅就又开心起来,咯咯咯的笑。
大母就是奶奶。张军是嫡脉,他妈妈是正室,侧室叫季母,庶母,或者妾母(姨母)。
母,也称祖母。妈妈是娘,或者奶,奶奶(幼童的叫法,是不是很直白)。乳母叫奶娘。
清禅的两个小伴当规规矩矩的站在门侧,羡慕的看着张军和清禅说话,张军招了招手,让她们近些来。
“可学了写字?”
两个小伴当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张军明白她们的意思,就是教清禅的时候在边上也听了,但是没学会。
这会儿清禅还没启蒙,就是大娘子,或者家里的姨娘们偶尔逗趣,教上几个字。
“不急,以后和清禅一起慢慢学了便是,等入了学堂要用心些,将来写文章给我看,可好?”
“好。”
“谢过相公。”
两个小伴当也是不一样的,一个懵懵懂懂,另外一个一看在家里父母就没少教她一些东西,搞的不伦不类的,到是有趣。
在底层百姓的心目里,相公那就是顶顶大的官了,感觉张军肯定是相公。到是没有叫错。至于太保节镇什么的,他们也不懂。
“阿郎。”红蕊走了进来,看到小清禅和她的两个小伴当都在,一点也没意外。
张军冲红蕊点了点头。
红蕊和大娘子相比,身上要稍丰膄一些,肚子微隆那种肉肉的感觉,手感特别好。
看张军的目光在自己小腹上停了一下,红蕊脸色微红。她当然知道张军喜欢自己哪里。
“奴奴见花奴和紫奴调戏,不见大娘与伴当,便来寻找,果然在阿郎这里。”
“清禅没有打扰耶耶。”
小清禅赶紧自辩,表示自己没捣乱。家中的家法都是由红蕊执行的,她的小屁股可没少被红蕊打。
“府内无事了么?”张军错开目光,去桌子的一侧拿了果饯和肉干来给清禅和两个小伴当吃。
这会儿农耕还没有开始,府上到是不忙,不过已经开始在准备了,铁匠木匠什么的都在修补农具什么的。
到是商业这一块要忙乱一些,不过府上也就是看看帐目,一切都是工坊那边打理流水出货入帐,也不用这边操太多的心。
要说累一些,府里这边就要数晒钱了。
库里的钱要定期拿出来晒,要不然会长霉,皮绳也会烂掉,是个体力活。现在府上太赚钱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大唐朝金银不流通,全是铜钱,这东西一缗就是六斤四两重,入库一次就是上万缗,足有几万斤。
这还是在大量交易都是以物易物的前提下,包括张军一家三口的工资俸禄。粮食,布匹绢帛占了大头。要不然更多。
而且布匹绢帛也是要晒的,要不然一样长毛。
“清禅在写字给某看,到是到了入学开蒙的时候了。”张军在女儿小脸上捏了一下,越看越喜欢。
“今年春日便要去入学么?”红蕊看了看清禅:“大娘还小,要不,再等一岁?”
“清禅长大了,清禅可以骑马。”小清禅感觉姨娘小看了自己。
张军说:“便去试试,学不学得通没关系,便是交些小伙伴也是好的,正是玩耍的时候。”
红蕊看了看清禅,又悄悄的看了看一脸幸福的张军,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从府内选些能用的,给紫蕊那边补些人手过去。要机敏聪慧些的。”
张军吩咐了一声:“需要加强长安各方消息的搜集记录调用,要加强和诸相的走动,我耽心紫蕊手中人手不够。
你和紫蕊联络,自行商议吧。”
“是。”红蕊应了下来,看张军杯中少水,伸手取了暖水釜来倒了大半杯,却已不太温热。
“奴去添加。”红蕊瞪了一边的侍婢一眼。
“不用,”张军摇了摇头:“是我没让她等去弄的,天气没有那么凉了,太热的水喝不下。我说的春茶一事可有安排?”
“已着外院去采办了,只是未知是不是合阿郎心意。”
“便是新鲜的春叶便好,采撷芽尖两三叶即可,尽量完整,快些运送回来。也不需太多,先试一试,待成了秋天再加。”
“可要买下茶山?”
红蕊其实搞不懂郎君要搞什么,反正郎君吩咐就做。想一想如果需要量太大的话,不如直接买山,就提了个建议。
张军想了想,点了点头:“若议价适宜,买几处也是好的。蜀地,闽地皆宜……宣州府上可派了人去?”
“已经派了,着外府去了十数口,先设别院。”
“嗯,你看着安排,那边好物不少,慢慢到是可以做重点发展。”
“何时阿郎若去,红蕊随行便是。”红蕊看了张军一眼。
“好。”张军抬手在红蕊腰腹上捏了两下,答应了下来,红蕊就笑的开心,把身子往张军手上蹭了蹭。
张军现在已经堕落了,习惯了大唐的男女事风格,不过也仅限于红蕊紫蕊四人。
即是自己的女人,自然不会冷落,在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尊长嫡庶的说法,一视同仁。
像红蕊侍寝,在一般官贵人家就是个助力机器,负责清洁打理,然后蜷在主人主妇脚下睡觉,还不能发出响动。
在张军府上则是大被同眠,没有什么贵贱之分,或者回去一边自己的床上睡,也睡得安稳些。
平时有什么事张军都是自己起来去取去做,包括伺候一下大娘子,从来也没叫过红蕊她们,都是有时候她们睡的浅了,自己听到声音过来。
那真的是享福了,有一种受到尊重疼爱爱护的感觉。所以现在家里的几个管家女官都化身成为了磨人妖精一样。
到是颇为快乐。
小清禅写了几个字便腻了,和两个小伴当咬着果饯肉干吃的像三只小仓鼠。
张军看了看想了想,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了,就起身和红蕊一起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后宅北堂。
“后湖的冰已经融化了,这几日奴便着人砸碎了它,大娘和伴当不要靠近。”
春天的冰面是很危险的,府上都不会等它自然融化,薄到一定程度就会着人砸碎,以免有人误入。奴仆也是财产,淹死了也是损失。
张军点了点头:“府内的水面便都处理一下,告诫一下诸丁户孩童。”
紫奴和花奴在便门处游荡,见到小清禅欢快的跑过来亲近。
“西园猫熊一家如何了?”看到两个小家伙,张军想起了滚滚一家。到是有段时间没去看看它们了。
“到是安逸,每日嬉戏玩耍,果果到是长大了些,有些大兽的模样了。颇是近人。”
这是肯定的,它从小就和人接触,受人的喂养,大了肯定喜欢接近人。它爸妈总归是野生的,警觉意识比较强。
张军到不是要把它们养成宠物,就这么半喂养半野生的状态就挺好,大家做好朋友。等果果将来大了再生仔仔,就可以让清禅抱着玩了。
果果还不行,它爸妈是纯野生的,攻击性太强,万一误伤什么的后悔也晚了。不可控。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一爪子下去,啥都不好使。
它的攻击力可比棕熊灰熊什么的强大多了。
你去动物园看看棕熊的爪甲多长,多硬,你再看看熊猫的就明白了,这还是退化的了。大唐这会儿这东西可没退化。
大娘子带着侍婢们在忙,忙着缝制衣服。见她喜欢这个,张军给她画了不少款型,没事她就一样一样的试做过来。
就比如眼前的这件麻料小翻领,熨烫以后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用丝绸做内衬,精织麻布染色面料,张军怎么看怎么亲切。要不要搞几套西装出来?中山装?呵呵呵
其实这东西相当不错,比棉布耐磨,掺上羊毛就相当保暖,就是弹性差了点。它有一个好处,吸水性差,吸的快干的快,透气。
张军专门搞了个织布工坊来加工这种精织麻布面料,是在给全军换装做准备。
夏天穿皮甲就太热了,以后皮甲就是秋冬装,春夏上亚麻军服,而且是上下两截的现代款式,更方便。
钮扣用木和铁来做,然后皮带,皮鞋,麻布袜。木钮扣其实很早就有了,只是工艺上有所欠缺,泡泡桐油就能搞定。
铁钮扣是用在裤子和专用功能性服装上面的,必竟木头太脆弱,有些时候容易崩裂。
“可是还成?”大娘子带着希冀看着张军,有点小紧张。
这种衣服她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真真的是大唐第一件,也是带着一种好奇照着图样试着做出来的,尺码就是用的张军的。
也只能用张军的,用别人的……大娘子缝的,除了皇帝谁敢穿?首相都不行。
别看大唐风气开化,妾室婢女什么的可以随意的送来送去换来换去,但是正妻的地位那是相当相当高。
而且,事实上,大唐朝很多人,包括官员,都是夫妻两个人过一生的,没有侧室偏房小妾。这样的例子还不少。
张军脱下身上的绵常服,把小翻领穿在身上正了正,感觉还不错,稍微紧身了一点。不过不是缝制的问题,他画的本来就是夏秋款。
这小翻领搭配身上的横澜,到是颇有些异样的感觉。其实翻领窄袖的衣服大唐早就流行了,只是没有这么短的。
这会儿的短衣也是要到膝盖左右。所有的衣服里面都要衬汗衫,就是一种到膝的短衫,夏天还是无袖款的,有点像现代的马甲。
大唐的皇帝夏天就喜欢穿这种无袖的麻布汗衫在宫里逛。这种衣服上到皇帝下到农夫都穿,也没有什么尊卑之说。
也不印染,就是麻布的本色,有点淡淡的黄。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颇有点披麻戴孝的即视感,那是因为南宋以后棉布大兴,印染成风,麻衣反而成为了不常见的东西。
其实披麻戴孝本身就是延续了唐代的风俗习惯而已,穿的也是唐衫。
身上不着色,是因为唐代人要守孝,守孝是要辞官的,衣服也就没了颜色。
秦汉唐的普通老百姓都是穿白(淡黄,亚麻本色)的,现代人去了会吓一跳,满大街都是披麻戴孝的感觉。
白(麻)衣,白身,就是这个意思。
(又被影视剧给骗了吧?哈哈)
留下来的画啊,文章啊,那写的画的都是王官贵妇,就像我们熟悉的大诗人文学家都是高官。普通人没资格登上历史。
胥吏以青(泛绿的蓝),庶人以白,屠商以皂(黑),士卒以黄(褐),颜色可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有严格的法律规定。
只有和尚,也就是夷道是例外,和尚穿百衲衣,就是用碎布拼缝起来的衣服,以白色为主,上面什么色块都有。
佛典规定,和尚不许穿完整的,纯色的衣服,主要就是为了方便要f……呃,化缘。这是一个一出生就被定义为寄生的宗教。
最接近原型的……可以参考要饭穿的百结衣,其实就是一样的东西。话说要饭这个职业本来也就是从夷道里分化出来的。
‘乱丛丛百结衣,冷萧萧双鬓毛,每日价浪悲歌去吴市讨’。
这会儿衣服的颜色和户口登记信息不匹配,那就等着坐牢吧,挨一顿鞭子那是轻的,搞不好脑袋就没了。
“阿郎穿着到是俊俏,”红蕊掩着嘴笑:“就是颇显怪异了些。”
“耶耶很帅。”小清禅举着大拇指夸赞。张军平时和她说话也没什么顾忌,经常冒出来一些现代词汇,小丫头有学有样。
张军动了动手臂,感觉腋下这里有些勒,其他都还好。
“如何?”大娘子笑着问。
“杀褃这里却是有些紧,其他都好。”张军抬起手臂摸着腋下的接缝给大娘子看:“勒的紧。”
这地方改不到,只能再做的时候把臂根的尺码放一些出来,到也不难。
主要是张军的肌肉有点虬结发达,稍文弱些也就不会感觉勒了。
“此物……此衣,能穿得出府去么?”红蕊凑过来在衣服上摸了摸,好奇的问了一句。
“自然。”张军笑了笑,把衣服脱下来换回常服:“只是需以裤子皮鞋相配,否则便觉怪异。”
第386章 凯旋大典
裤子还没做出来,必竟是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大娘子再心灵手巧刚开始也是极慢的,要试着来。
而且要用的布料也还没有织好。
裤子的面料张军要求的实际上就是细斜纹帆布,可以理解为麻织牛仔布,厚实耐磨而且结实。
不是工艺问题织不出来,这东西其实没什么难的。
只不过这会儿的设备效率有点低,保密坊那边正在试制蒸汽动力纺织机,要是成了那速度就上来了。
蒸汽动力本身已经解决了,包括传动联动的相关技术都已经搞定,现在就是在实践,慢慢的进行工业化。
纺织机成为第一个尝试的作品。
“明日奴奴便为郎君缝制褟裤。”大娘子拿过衣服翻开,查看腋下的接缝那里。
“便叫裤子,此为衣服,上衣下裤合称衣裤。与褟裤不相关。”
褟裤就是胡裤,在大唐有点被人抵制,张军可不想让自己搞出来的东西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耶耶,清禅也要穿。”小清禅什么都想和耶耶一样。
“好,便让娘娘给清禅也做一套来,不过要等些时日,现在只是试制,耶耶也是不穿的。”
这会儿的面料还是不太行,软,穿上不好看。
“好,我和耶耶一起。”小清禅就开心的点头:“还有娘娘,还有红姨娘……”小丫头白生生的手指头开始一个一个指过去。
“却是不能。”张军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小丫头到是懂得分享:“这是军中衣物,娘娘和姨娘穿不得的。”
“那清禅可穿得?”
“清禅穿得。”
小丫头开心的笑起来,也不张罗大家都穿了。
其实到不是不能穿,主要是裤子要扎皮带,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些麻烦,不那么便利,万一一着急解不开再尿了裤,那罪过就大了。哈哈
嗯,开玩笑。主要是怕人诽议。张军不怕,但自家的女人就要想得周全些,被御史参一本不值当。
……
第二日,张军陪着大小娘子用过小食,便早早的来到军营。
张良,李应右,刘承旨,高庆,府内的高层人员都已经到了,霍仙鸣带着神策部将,唐日知带着学院的助教。
城内此时也是一片沸腾,丁户们扶老携幼提儿契女的来到长街上,从南城一直到北城。大军会从北门入城。
街边悬挂着很多条幅,写着一些激励士气,军民相亲,保家卫国的标语,只是这一水的白底黑字,总感觉有些阴森。
这个时代的人对文字是相当尊重的,标语一出,被识字的人诵读以后,老百姓马上就沸腾起来。
不会感觉那就是虚无的口号。
在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的认知里,只要官府把白纸黑字亮出来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是要遵守执行的。
大家寒喧了一下,看各方面都准备差不多了,便上马出营,去往北门。
大唐大军凯旋有固定的仪式,张军也不想去改变什么,照着做就行了,只是进行了一些微调,增加了一些展示军威的细节。
献俘这事儿肯定是不搞了,甚至抓了结赞那囊和悉颊藏的消息都要保密,不能宣扬。他们也不会入城,悄悄的运去了关押的地方。
也就是从俘虏中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几千人出来,让满城的老少参观一下,振奋一下民心士气。
这些人并不是吐蕃兵,只是吐蕃军的劳役,成份比较复杂,以后会成为凤翔府的公奴,负责养马喂牛。
别感觉公奴是奴隶,事实上,公奴是大唐朝所有战俘最好的归宿,就相当于贱户人丁,只要干活就行了,各方面还是有保障的。
除了公奴,战俘中还会有一部分被选为祭天的对像,就是拉到牌位前面去砍头,一般会选择地位比较高的。
然后就是官奴,分给重臣为奴。
再后是衙奴,分给地方州县去干重活,开矿挖山那种。
还有私奴,就是发卖,一般是针对女人的,良口出身可以参与购买,买回去想怎么都行,杀了也没人管,就相当凄惨。
这次带回来的战俘中就有万余是女人。她们基本上就是吐蕃军的洗衣妇,营妓,军官的侍婢这些。其实也是可怜人。
张军和李应右不会去北门外迎接,是张良和刘承旨带着城内的部队去迎。
张军,李应右,高庆,霍大监等人就在南北城中间的大广场那里典阅,接受军民的欢呼。
王如意部是昨天晚上就到了北门外的,俘虏已经悄没声息的交给了准备好了虏营,按以后的工作性质分了营。
王如意部全军上下吃顿饱饭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把自己收拾的精精神神的,全副武装,就准备进城接受欢呼,感觉人生的高光时刻。
跟着来的诸羁糜部落兵们也是里外打理了一番,做为俘虏押送营跟着参加典阅。
准备好的参加典阅的那些吐军劳役都被命令穿上了吐蕃正规军的装束,扮作吐蕃士兵和将军。
张军他们到了地方,相偕登上城楼下阶……就是观礼台的第二层,上面是皇帝专用的。
负责组织的功曹参军事过来汇报情况,录事参军事带着画师也已经就位,李应右请示了张军,便吩咐开始。
唐朝凡大型公务活动都有专门的画师参与,在一边把场景画下来,就相当于今天的拍摄存档。
命令很快传到了已经做好准备的王如意部这边,大军开始按照礼仪要求列队,走向典阅广场。
广场上鼓乐齐鸣,军乐队衩铙吹二部,箫笳铙鼓笛笙合奏四部凯旋曲,被大铁皮扩音器把声音远远的传送出去。
府衙合唱团放声高唱四部凯旋歌:
《君臣同庆乐》词曰: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草后,便是太平秋。
《破阵乐》词曰: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敌乐,共享太平人。
《应圣期》词曰:圣德期昌运,雍熙方寓清。乾坤资化育,海岳共休明。开士欣耕稼,销戈遂偃兵。殊方歌帝泽,执贽贺升平。
《贺朝欢》词曰: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成功。
随着歌乐之声,近卫营黑衣白马,左执律,右秉钺,引导护卫着王如意,惠静寿,武怀表三骑六乘至。这便是给三人夸功。
围观的军民发出海啸一样的呼声,迎接三位出征凯旋的将军。
军属当中,夹着一些面红耳赤泪盈双眶的人,他们身着紫服,在一片素白当中相当显眼醒目。
他们就是今天凯旋将士的父母,父母不在的便由兄长替,享受这一时刻的光荣。虽然这身无纹紫衣也只能穿这么一天,已经足够了。
四五千人,打仗的时候不多,但排队走路那就感觉相当多了。
整整十几个方队,骑兵四个,余下皆是步兵。
其实都不太一样,武器装备和细节上各有不同。
但是老百姓分辩不出来,感觉都差不多,反正挺英武的,人群中的大小娘子们看的一个一个眼目流波,双腮泛红。
咵咵咵的整齐步伐就像踩踏到了每个人的心里,情不自禁的就跟着激动兴奋了起来,热血涌头,胸中激起一股子豪气。
跟在后面押解着‘战俘’的诸羁糜州部落战士们都被震惊了,那整齐的队列,如同一人的踏步声就像是踩在了他们心上。
那一股子肃杀之气形成的威压甚至让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感觉到了,有些不安起来,一个一个面色灰白,相顾无语。
那些俘虏更是惊惧,甚至有人软倒。
因为提前就有通知,到是没发生臭鸡子石子菜叶乱飞的场面,但那仇恨的目光已经够了。
这就是宣传的功劳了,军中专门成立了宣传队,给军将和军属市民们讲国仇家恨,讲边民的不幸遭遇悲惨人生。
宣传图文并茂,事实上也没有任何的夸大,只是把原来大家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这就足够了。
大军带着战俘由北门进,南门出,直接回到军营,这边李应右和张良代表凤翔府发表了讲话,整个仪式也就结束。
前后三个多小时,午饷都到了,市民们依依不舍的离开广场,一边热烈的议论着一边回到家中,嘴里都是对自己子弟兵的夸赞美誉。
军营里杀猪宰羊,犒劳胜利归来的袍泽,所有军将坐陪。像过元正一样。
吃过饭,在西大营对征战军将们进行了嘉奖,论功评赏,然后给他们放假三天回家。
每个参战的军将,胸前都多了一枚小章,用铜银混合溶制,正面是一朵盛开的牡丹,中间是一柄横刀和一杆步枪交叉。
‘大唐皇家陆军,领土收复参战纪念章’。张军自己设计的样式,由保密坊铸造。
纪念章背面居中镌刻着朔方,威州四个字,落款是公元二八五六年二月。没错,张军要推出自己的公元历。
当然,这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得有一个过程,那就自己先用着。
凤翔府会推出一款纸质日历,使用公元和皇帝年号,干支三纪年,月份当然就是大唐的纪年月份,这东西可是祖宗留下来的农时历法。
唯一区别其实就是多了一个公元年号,比如这会儿是德宗朝,贞元二年,干支丙寅。
张军搞的日历上就是多了个公元二八五六年。其他没有任何改变。二月还是二月,日期节气什么都不会有变化。
他要的也就是一个公元的年号,这东西,肯定是不可能再用西方的,绝不允许。让西方那些编造篡改的伪历史去见鬼。
这一次征战,没什么个人奖励,因为不需要个人武勇去撕杀搏命,也不用取耳砍头来确认军功。都是集体的。
这就是冷热武器最悬殊的差异。
每名军士,军将都有奖赏,按照这次战征缴获的物资总数,俘虏的人数来综合计算,然后折成粮食和布匹,直接给到家中。
军属着紫一日,家门挂紫一年,这也是奖励的一部分,而且还是重要的部分,这个年代,精神奖励不可或缺。
现在只是凤翔府府内的嘉奖,张军也就能用到紫色,以后,会说动皇帝来奖励,就会多了一个赤黄色,那更能激励将士。
大唐本朝,虽然尚黄尚黑,但都喜欢往里面加红色,帝黄就是赤红,玄色就是黑红,再加上紫(蓝红),就是最高级的三色。
反而红色本身并不太讨喜,因为红色是血的颜色,被认为不那么吉利,往往和凶杀,战争什么的关联在一起。
四五品官员的绯袍也不是纯红色,而是深浅两种混红色。
事实上,红色成为民族代表色,和旗袍一样,都是民国以后的事情,和苏联有相当大的关系。
古代除了军队和军事设施还有刑具以外,一般都不会用红色,春联门联都是白底黑字。
庆功午宴结束,本次出征的军将们全体休假回家,张军也回了府。没用王如意他们几个汇报,等休息好了再说,也没什么急的。
小清禅很生气,这么热闹,耶耶竟然没带她去看,娘娘也说人太多,不许她去。
张军到是有这个心里准备,抱着女儿各种哄逗,颇为花了些时间,才总算又看到了笑脸。
今天是他特意不让媳妇孩子去看热闹的,战争归来带着血杀之气,有什么好看的。
红蕊已经带着人把府里水面上的薄冰全都破开了。
后花园绿意已经很浓,那种春天透着生命活力的暖绿色,看不到它具体在哪里,但又感觉哪里都在。草丛,树木,湖边。
园中的很多树都在准备抽芽了,或者憋着要开花,给园子里增加了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张军就牵着闺女,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在湖边慢慢的逛着说话。
湖里的冰很薄,张军看了看,就知道,离南征的时间没有好久了,只要土地一干,就是出发的时候。
因为赵贵先部的加入,褒斜道修复拓宽的的速度提升了好几倍,已经不会影响大军行军,各种物资器械弹药什么的,已经安排起运了。
这一次,凤翔需调动的兵员会超过二十万。
十镇辖区的边城守军会全部替换,让训练了大半年,由参加过征战的老兵为核心重新编练出来的部队,把各地驻守的人马换回来接受训练。
包括所有关隘的原有守军部队。
然后要加强山南西道和剑南两川的驻防力量,对原来各镇的部队进行整编,在各镇延途建立补给基地,周转物资。
最后,就是这次打南诏的主力,大概在八万人左右,不包括部落兵马。这八万人并不是全部投入战斗,还有各种包括后勤保障等等作业,都需要人手。
第387章 城南韦杜
打仗其实是一件特别麻烦,繁琐的事情,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简单,派兵去打就行了。不行。
比如开路搭桥,敌境渗入,山地侦察等等,都需要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去完成,物资的转运,后勤线路的保障,马匹的管理等等。
就是一个煮饭,都得好几千人。你不可能让战卒自己煮饭洗衣照顾马匹吧?
其他的,营寨建设守卫,虞候,侦骑,两翼防护,物料械使的保管发放维护,物资统计供应,等等等等,都需要人手来完成。
即使是现代纯热武器战争,打的也是后勤,何况还是在这个时代。
事实上,相对于大唐的其他部队,凤翔军已经大大减少了非战斗部的数量。
做为一场战役的策划,张军需要考虑的事情要远远超过所有其他参与者。
士兵只需要执行命令去战斗,将官只需要考虑一小块区域,将军考虑的也只是计划内的战争局势。
而张军,甚至需要考虑到后勤补给线上的一个陡坡,一块拦路石。事无巨细,不能有一处闪失。
“耶耶,清禅可不可以要一条船。”小清禅摇了摇张军的手,仰着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张军。
“船?清禅要做什么?”张军蹲下来,把女儿搂到怀里,软软的小身子给他带来一种难以言述的安心,踏实感。
小清禅指了指水面:“到那上面去,飘啊飘,娘娘说夏日的时候,水面就很凉爽,我陪娘娘来乘凉。”
张军看了看飘着细碎的薄冰,还有些混浊的水面,大手在清禅的小脑袋上抚摸着:“好,耶耶给清禅做船……”
张军忽然一愣。大娘子会不会游泳啊?红蕊会不会?府内侍婢们,都会游泳吗?
不过想来是不会的,这个年代,洗澡都是用木桶,平时又能去哪里学游泳呢?
河里么?即使再开放,也不可能光天化日的几个女子跑到河里去戏水吧?何况别说泳衣,连短衫都没有,穿着儒裙下水么?
当然,会,肯定是有人会的,没有才不可思议。
但也只能是那些平民百姓贫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在大河湖泊江流边上长大,大抵也是小时候性别蒙沌的时候学来的。
像渔民,船家这样的家庭,会游泳就是必然的。
官贵人家的女子,包括侍婢在内,几乎不太有可能学习凫水,也没有那个机会。当然这不是绝对,会水的应该还是有的,只是极少。
军中到是多有游泳高手,自春秋起,军中就有专门的游泳训练,是一项重要的战技。游泳变成一种娱乐方式是在宋代,尤其南宋以后。
北宋大宦官杨戬在自己的卧室后面修建了专门游泳的水池……这应该是历史上最早的泳池了。还有戏水比赛和表演。
“耶耶。”小清禅见耶耶说了一半的话就没声了,轻轻推了推张军。
“清禅想不想学凫水?”张军用下巴在小清禅脸上蹭了蹭。
小清禅眨了眨大眼睛,没明白耶耶是什么意思。凫水,是啥?
“我,”三三想说什么,说了一个字又顿住了,小手紧张的在身上抓挠了几下,小脸通红。这俩孩子还是有些畏惧张军。
就是小清禅的两个小伴当,一个叫王三三,一个叫崔六女。
张军没让大娘子给她们改名字,就没拿她们当做什么伴当侍婢,就是清禅的玩伴,小朋友,就叫她们自己的名字。
“三三要说什么?”张军笑着问她,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搓了搓,小丫头就开心的笑起来,胆气也壮了几分:“我我会浮水。”
“哦?”张军睁大了眼睛:“你和谁人学的凫水?”
“我耶耶。我家阿兄也是会的。”小丫头看了看水面:“三三浮给相公看。”就要往水边走,被张军一把拉住。
小丫头没理解张军的意思,疑惑的看向张军。
“现在不许,还有冰,水里太凉,而且池中污浊。现在浮水会生病。”张军给小丫头解释了一下:“待夏日才可凫水。”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点头应是,其实不太明白张军的意思,不过还是知道张军的善意的,相当开心。
“是要跳到池里面去么?”小清禅也明白凫水是什么意思了,小脸上全是震惊。
小孩子是不准靠近湖水的,家里大娘子红蕊等人看护的紧,生怕出了意外,在小清禅心中,跳进湖水也就等于死掉了。
“凫水是可以练的,只要弄懂了水性就可以浮在水面上。”
“耶耶可会?”
张军点了点头:“当然,耶耶凫水还是很厉害的。”
小清禅眼中满是惊讶和祟拜,搂着张军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两下,向后仰着小脑袋看着张军的脸:“耶耶不要跳池可好?”
“好。”张军的心瞬间就被幸福给填满了。小棉袄太贴心了。
“郎君,前堂有长安客至。”一直随在后面的侍婢快步走过来,小声向张军通报。
长安?张军琢磨了一下,想不出这个时候长安有什么人会来。肯定不能是紫蕊。便牵着清禅,带着她的两个小伴当往前面走。
到了北堂,把三个孩子交给大娘子由绿蕊带着,张军看了看身上,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绕过廊庑去了南堂。
近卫把来人带了进来。
来人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在寻常人中也是个大个头,身材有些魁梧,但气质却是给人斯文的感觉。
“京兆韦氏渠牟,见过太保。”
“免礼。”张军打量了他几眼,摆摆手请入座:“随意坐吧。可是有事?”
“某奉我家相公之命,奉书信于太保。”汉子恭敬的奉上信匣。
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密封的信匣,给张军展示了一下完好无损,封印俱全,然后把信匣轻轻的放在案几上,向后退了两步。
这个礼节尺度拿捏的刚刚好,即不刻意疏离,也不越矩。
他是没有资格把任何东西交到张军手里的,哪怕张军再随意也不行,这是律法的规定。但密信这东西又不能假手他人。
张军已经想到他是谁了,又打量了几眼,这才去拿信匣。
当着信使的面拆封看信,也是一种礼节,表示对写信人的一种尊重,我没有怠慢你,第一时间就看了信。信使是要回报细节的。
这个韦渠牟,字元均,出身不低。
唐代豪门众多,比较有势力的就有九十八家,但都被五姓七望碾压,不能比。
唯一能和五姓七望掰掰腕子的,也就是京兆六姓韦、裴、柳、薛、杨、杜。韦家是六姓之首,是继五姓七望之后的新顶级豪门。
只是大唐一朝,韦家就出了十七位宰相,两个节度使,牛逼的不要不要的,甚至隐隐的有着天下第一氏的辉煌。
韦渠牟祖上是韦氏分支,虽然不显,也是享受着韦氏蒙荫,妥妥的官好几代。
他这个人挺有意思,年轻的时候做过道士,然后又跑去做和尚,三十好几了才不知道怎么想的,还俗出来做官,跑去韩滉那里做了个从事。
他们家和韩滉家里是世交。这就是官宦子弟的优势了,不管怎么胡来怎么玩,想要编制了就可以马上到手,平步青云。
那些寒窗苦读拼搏十年换个机会的,在这些子弟眼里都是渣渣。
他跟了韩滉多年,被推举为四门博士,然后开始一路升迁,做到了太常卿,散金紫光禄大夫。
按现代的说法,他也是唐代的诗人,不过并不是太出名,唐代的大诗人实在是太多了。但他的老师就比较出名。李白。
有个不太着调的老师,所以也就能明白他为什么又当道士又当和尚三十六七才出来当官了。
不过他的诗写的确实不太咋地,如果不是官做的大,估计我们都看不到。
能留下大作的人,没有一个是家势小的,基本上都是大员重臣,包括李白和杜甫。
李白是皇室,杜甫是京兆杜氏。城南韦杜,去天五尺,是和老韦家齐名的家族,出过十二个宰相。
关键是韦杜两家还是世代交好的联姻家族,出来的宰相也基本上都是刚正清廉德学并举,名声特别好。
‘乡里衣冠不乏贤,杜陵韦曲未央前。尔家最近魁三象,时论同归尺五天。’这是杜甫自己说的。
说咱们那里官员特别多,只有老杜家和老韦家住在皇宫门口,你们家最近连着出三公啊,不愧是和俺家齐名去天五尺的家族。
杜甫官不大,不是他做不大,是他一直在辞官胡搞追星,基本上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正事儿。
你看他想上班了马上就能当节度参谋,缺钱了就马上能找守将要上几十两,那能是一般人吗?而且他也是没赶上好时候。
话说回来,成都府的节度参谋,那也不能算是小官了,一般人努力一辈子能做得到么?
他就是家族势力大了,轻狂,又受了李白的影响,总感觉自己怀才不遇,应该当宰相,不能踏实下来做事。
李白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他真不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么?
那他成天给皇帝献诗,给公主送诗,和王维争风吃醋的,干什么呢?玩啊?再说他自己是皇室,娶了两个宰相的女儿当老婆,谁是权贵?
他如果不是权贵,不是皇室,你看他敢不敢折腾高力士。
现代人都被宦官这个词给带歪了,高力士可是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国公,妥妥的一品大员,是内相。
他就是在牢骚自己的官小了,想一步登天,这在大唐是不可能的。
大唐干县令的皇室多了去了。蒙荫入仕简单,但能干到什么程度全得靠自己,得真能做事做出成绩来。
这韦渠牟,在张军看来,就是第二个被李白这个损友影响太深的人。
不过这会儿李白都死了好几十年了,韦渠牟也不再浪荡,虽然快四十了,但也是来得及,最后干到了太常寺卿,为九寺卿之首。
虽然没有正式拜相,但也是小相公,有朝议的权力。
他和谢清昼(皎然和尚),权德舆的关系比较好,也颇受颜真卿的夸赞。这么算的话,还算是张军的自己人。
从事,就是幕僚,属于是地方主政官员的私聘人员,不在朝庭编制内,和历史上的从事史不是一回事儿。从事史就是唐代的参军事。
虽然从事不是秩官,但都是和地方官长亲近,是很多蒙荫入仕的官宦子弟,还有吏考不过的贡举及第人员的第一选择。
他们在地方长官身边干几年,取得赏识,然后就可以被举荐到朝庭上,起步就是正七品,一步到位。
往往比正儿八经经过吏考分配的人员升官要快。
韩滉的信不长,主要是给张军解释元琇被贬官的事情,说什么并不是出于私愤什么的,张军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特意写封信来解释,这个态度还算可以。而且这事儿和张军也确实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也不想掺合。
漕运里面的东西,太复杂了,如果没有一锅端起的能力,就最不好不要去碰触。至少这会儿不行,张军相当清醒。
这一块他肯定是要肃清的,但是至少要在拿了南诏封锁吐蕃之后。
从秦开始,到隋定型,一直到清光绪二十七年,漕运都是东西南北商货流通粮食周转的重要方式和通道。
那是一块肥肉,也是一个大坑,涉及到了太多家族官员的利益,弊窦丛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韩滉把元琇贬谪,还真不一定就是他的态度,后面的豪门氏族也逃不脱干系。
韩滉说,不知道张军和元琇有旧,事情出的也比较突然,这次就只能报歉了,以后大家多联系多沟通。
对于张欲征元琇到凤翔任职一事,韩滉表示没有态度,凭张军安排。又说自己行伍多年,初履新职难免不周全,会慢慢改进。
这就是有点扯蛋了,不过也能理解,肯定要找个理由解释一下嘛。
大唐的地方主政官员,可以说刺史以上都是军伍出身,都可以叫将军,真正的文官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所有的上(赤)县,县令都是兼戎兵事的,本身也是武将。
满朝四品以上官员,包括诸相,哪个没领过兵?
不地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张军也不可能真怼回去,没有意义。老韩这个人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算比较正面。
而且,他最多也就是个辅相,首宰的位置轮不到他,张军是肯定要推李皋上的。有李勉和李皋在上面压着,翻不起大浪。
韩滉在信里没提韦渠牟,看来真就是让他送一趟信。张军还以为有别的事情。
第388章 户曹参军
张军看了信,又提笔给韩滉回了一下,表示感谢理解什么的。客套一下。也没封漆,直接交给了韦渠牟。
韦渠牟接了回信,这才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轴来,恭恭敬敬的奉给张军。
张军有点没搞明白,打开一看,是一副画。韩滉亲笔画的画。他到是忘了,老韩不只是大将军,宰相,还是一个画家。
而且这画张军还特别熟悉,包括大部分现代人都相当熟。五牛图。老韩喜欢画牛,还喜欢画马,羊和驴,画了很多。
虽然他也画过不少才子什么的,也写山水,但还是以阙牛归牧诸图最为扬名,可惜没有全部流传下来。
张军在被手机崩来大唐之前,家里就有老韩画的牛,当然了,是假的,工艺品。
这时候看到老韩亲笔画好送来的牛图,张军心里莫名的恍惚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素闻韩相擅丹青,果然名不虚传,此画某就愧受了,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回赠,便先欠着吧,请代某向韩相致谢。”
张军看着画,对韦渠牟嘱咐了一句。他确实是一时之间没想出来回送点什么,不如就先欠着了,慢慢琢磨。
“我家相公并未要求太保回执,本是请太保赏鉴,如此,某便完成相公所付,就此告辞。”
“嗯?”张军从画上移开眼睛,看了韦渠牟一眼:“如此急迫么?”
“是。”韦渠牟应了一声,却是没说原因。张军也没追问,就点头让卫阿荣去帐上支钱,代送韦渠牟出府。
想来这韦渠牟还有别的事情要办,这会儿他回长安也进不了城了。
张军摇了摇头,继续欣赏了一会儿老韩的牛,卷起来弄好,拿着去了北堂。
一路上,他还在琢磨韩滉这个人,对大唐来说,他有功,做了不少事,但是私底下来讲,他这个人确实毛病挺多的,气量不大。
刘昫评论德宗贞元初的宰相时说,韩滉刻下,延赏害公。张军感觉他说的一针见血,精僻到位。韩滉这个人,有点粗暴。
背着手,画卷在手里一掂一掂的,顺着青石路往后面走,路边绿色斑驳,到是生气十足。
“郎君。”后面有人喊了一声,脚步匆匆的追了过来。
张军嗯了一声,站住,扭头看过去,却是功曹。“何事?”
“郎君,有吏部行牒,需郎君签押。”姚功曹跑急了,有点喘。
也是好巧不巧的,他进府的时候问张军还在办公室,结果一到发现走了,赶紧往后追,要是进了后宅他还得找人通报。
“吏部?”张军皱了皱眉头。
“是,乃调剂本府户曹至宗正寺行牒,某查验无误,刘少尹已经勾判。”功曹把手里的公文递给张军。
功曹管组织,官员调动什么的都要经手。
说起来,大唐的官员一般都是高职低配,就是实际操作的实权官员品阶都不太高。
凤翔是京府,按现在的说法就是副国级单位,但除了长史和少尹是部职以外,下面具体的负责人都是七品,也就是处级。
张军把画轴夹到腋下,接过牒书打开,是吏部行文,调选凤翔府户曹参军事李绮进京任职宗正寺少卿。
张军仔细看了看行文,抬头看了看功曹,又低头看了看行文:“你在羡慕?”
“是。”姚功曹有点惭愧,低下了头。
能不羡慕嘛,一下子从正七品上跳到了从四品上,这是什么?这是质的飞跃。
三阶十级,一下子从一个基层属官成为中枢高级干部了,再进的话就快拜相了都。
说句实在话,张军从从四品跳到从一品,可能都比李绮的这次飞跃要容易些,简单些,必竟从四品本身就是高级干部。
只不过去的这个地方嘛,有些特殊。宗正寺。
宗正寺,是管理皇亲贵胄和宗教的地方,疏理皇帝和皇后的宗亲发放宗牒,管理天下的道人和和尚,办理发放度牒,批准法号。
这里任职的官员,全部是皇室或者后室宗亲,外人不得入。但是他却可以调到别的部门去。
很多宗室官员,都是走的宗正寺的路子跳跃升迁,一下子成为大员。这是皇帝的小把戏。
在官员的任用上,不管是哪朝哪代,皇帝和重臣之间都在争抢这个权力,想方设法的任命‘自己人’。
大唐的制度律法是相当完善而且全面的,甚至超过了现代,要不然他也不会影响了世界的法律进程。
但是越完善,说明皇帝能钻的漏洞就越少,争抢也就越厉害。
太宗朝,李世民和重臣们完善了制度律法,但是他也想要更多的权力,就和大臣打架,摔跤,当然了,只是泄愤,还是能按照制度来办。
中宗朝,公主卖官,三十万缗就行,中宗又是个女儿(妹妹)奴,她们一磨就松口,就画敕,为了区别正规任命,就让人把敕书斜封。
这种官只有职没有权,大臣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搞的朝中宰相成堆,重臣成队,光是工资就特么远远超过三十万缗了。
则天朝的时候,武则天因为是夺权,拼命的越过中书门下任命官员,谁阻拦就弄死谁。
到了玄宗朝,总算恢复了秩序,可是安史爆发了。
现在到了德宗朝,李适这个人就特别想争这个高级官员的任命权,想方设法的找漏调,制造各种借口和机会。
宗正寺就成了他的突破口。再一个就是换不了官员就换宰相。
大唐律法,官员的任命,五品以下是吏部提名选用,形成名单交到尚书省,尚书省感觉可以,就交中书评议,中书通过了找门下下诏。
这中间其实挺复杂的,几个部门之间包括皇帝,要复核好几遍。
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是由中书省或者皇帝提名,门下省和尚书省审核,这个就更复杂,往往要搞十几个回合,得吵好多架。
但是如果是皇帝任命,这个行牒就应该是由门下省出,中书省备注,不会由吏部行文。吏部没有这个权力。
张军把行牒折好往姚功曹手里一塞:“吏部何时有任用四品职官的权力了?你司功曹,少尹执通府,都没有疑问么?”
姚功曹老脸一红,看了看张军,解释说:“吏部只是调选,户曹是七品官,理归吏部统辖。”
如果真是按理说,整个凤翔府的地盘,吏部都没什么资格插手,张军可以任命所有官员。哪个节度使用吏部的官了?
只不过张军感觉争这个没什么意思,他又不想造反,也不想搞独立王国什么的。
但是这个李绮么,就得琢磨琢磨了。正好吏部不知道是怎么行的文,直接把调选任命给写上了,这正好给了他借口。
“而且,此是宗正之事。”姚功曹给张军提了个醒。这李绮是宗室啊。
“宗室也要遵守律法。打回去,让门下行牒来。”张军吩咐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唤司录参军来此。”
“诺。”姚功曹礼了一礼,转身走了。
张军站在那舔着槽牙琢磨了一会儿,呵呵乐了一声,把手一背,继续回北堂。
老韩不管脾性怎么样,他的画还是值钱的,得交给媳妇好生收起来,再不济,将来也可以给清禅当嫁妆嘛。
想到将来女儿要嫁人,张军心里不由的就一酸,有点燥。特么的。
“耶耶,客人可是去了?”
“哎,去了……”张军巴嗒巴嗒嘴。
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呀,大唐很多字词的意思,和现代差异太大了。也不知道中间谁给改的。
“耶耶拿的什么?”小丫头歪着小脑袋凑过来往张军手里看。
“画轴,别人画的画。可是要看?”
小清禅就没了兴趣儿。这孩子对画画一点追求也没有,到是对傩戏和歌舞很喜欢,什么兰陵王,钵头,踏谣娘的。
还有著名皇帝作曲家,梨园演出经纪公司总经理,总导演李隆基同志作曲编曲指导,著名贵妃舞蹈艺术家杨玉环同志领衔演出的霓裳羽衣舞。
这会儿已经有了旦末丑三角,也有男扮女相的反串演出,皇帝和重臣都会出演。
甚至这会儿已经有了相声的雏形参军戏,两个人以滑稽搞笑为目的,用对白的形式表演。就是靠说来逗大家笑。
总有人说戏曲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南宋,元代才有戏曲什么什么的。胡说八道,戏曲在北齐的时候就有了。
“何人作画?”大娘子抻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
张军看了看大娘子,皱了皱眉头:“要多出来走动,缝补最是劳累,极伤心神,也伤目力,怎么说就是不听。”
大娘子嘟了嘟嘴,也不敢还口,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近前伸手去拿画,被张军抬手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娇呼了一声。打疼了。
张军看着大娘子捂着脑门装哭的样子,气顿时也散了,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画递给她:“韩相公画的,送了我一幅,你好生收着。”
大娘子接过去展开来一点看了看,就很开心,抱着回了屋里。她喜欢画。而且这是当朝宰相画的,意义又不一样。
虽然张军也是相公,但自家人总之就没了那份感觉。
张军就继续陪着女儿,无意中看到绿蕊眯着眼睛。这是,近视了?
按理来说,这个时代的人近视的机率不大,也就是老花眼比较常见,必竟那是生理衰退造成的。
而且这会儿也早就有了放大镜,用来解决眼花的问题。只不过因为以前没有成熟的玻璃工艺,制造比较麻烦,价格也相当昂贵。
天文望远镜汉代就有了,只是限于工艺和制造难度,没有全民普及。就像钟表一样,只是司天台在造在用。
“可是看不清楚?”张军问绿蕊。
绿蕊点了点头:“稍远些便感觉糊成一团,总要走近些才好。”
张军想了想,要不,试着搞搞近眼镜?
这会儿眼镜,确切的说是放大镜,都是单片的,而且厚重,使用相当不方便。
真正接近现代眼镜的眼镜,是南宋开始大面积使用的,元代的时候被马可波罗带到了西方,同时带回去的还有技术,礼仪,法度,食物和世界观。
……
“郎君,司录参军到了。”
正陪着三个小娘子游戏,绿蕊接了侍婢的传话,过来唤张军。
张军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人是自己刚才叫的。
小清禅也玩的正开心,见耶耶又要有事,有点不开心,噘着小嘴,不过并没有吵闹。
张军在女儿的小脸上亲了亲,这才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去了南堂,司录参军事已经等在办公室了。
司录参军事,就是录事参军,京府叫司录,都督府都护府,州,节度,军使等处叫录事参军。
是地方和部队的监察官。
自尚书(正三品)以下各级官员军将,都在他的记录监督弹劾范围之内。
“见过郎君。”
“嗯。公务可繁忙?”张军比了比手,示意司录坐下说话。
“尚好,本府政令通畅,只需记录便好。”
“可识得户曹李绮?”
“……自是识得。”能不认识吗?大家一个办公室坐着。“听闻李户曹要调选高升了。”
“你知道?嗯,”张军点了点头:“吏部行牒,称调选去宗正寺,职少卿。不过,被某驳回了。”
“郎君之意?”
“吏部无此权力。另外,”张军看了看司录:“以某所知,李绮此人依仗宗室之名,平日里颇有些手脚,某要你弹劾此人。”
司录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理解。
弹劾这事儿是他的职责,但说句实话,大家都在下面任职,很多时候也就是提个醒,不至于真去弹劾哪个。
除非是为了完成工作指标。他们也是需要年终考核的嘛,也有年度工作目标,比如弹劾几个,或者弹劾几品官员这样。
张军点了点头:“要全面,要有实据,无关痛痒之事就不需提了。”
这就是钉死的意思,要一击必杀,出手就不能给对方反弹的空间。其实哪怕做为专业弹劾工具人,平时也很少这么干。
那就结仇了。除非真的有什么大事件或者严重违纪的事情发生了。
第389章 例行察院
张军看了看司录:“此人狡邪,擅敛财喜诽议,留不得。之前只是不急。若是犹豫,便无须递状,将实据交给某即可。”
司录赔了个笑脸:“某却不是担心,监察弹劾本是某之职责所在。只是,户曹本是宗室,必竟有所不同。”
“宗室子,当罪加三等。”张军淡淡的回了一句:“脾性雅趣等等,某也不在意,但若祸国贪渎,便是宰臣又如何?”
司录自觉羞愧,起身给张军行了个大礼:“职下惭愧,枉执录事之职。”
“无妨,”张军笑了笑:“人非圣贤,人之常情,某到是欢喜你等身怀人情,只是事分轻重,情有缓急,需仔细斟酌才是。
即然有缘,你等在某手下充职,只需行端坐正,某自然照护你等周全,只需秉公处事足矣。”
“职下明白。”司录又拱了拱手:“职下这就回去整理一应记录。”
做为一府司录,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记录监督判司诸曹的工作,他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证据?只是一直畏惧李锜的身份而已。
这个事儿还真不能责怪司录。
必竟这是皇权时代,宗室有着太多的特权,受到太多的保护通融,一不小心就是给自己挖坑。
谁做官还不是战战兢兢呢?谁能不想上进呢?
别看那些所谓铮臣有多刚烈,敢和皇帝对着干,生死无惧那种。
那是面对皇帝,有那么多大臣看着的,很多时候是硬着头皮也得上,必竟身后还有追随者。
到了下面,离着皇帝无限遥远,一切,包括自身都是掩在层层浪滔当中,谁关注你?谁维护你?真当这是个和平世界?
崔湜献妻,宋之问提壶,郭霸食屎问医,程伯献哭力士母,不过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话说回来,和现代的种种丑态相比,古人已经公凛到天际去了,即使是奸臣恶相,那也是能为百姓做实事的。
张军是真不感觉司录有什么错,很能理解处在他的这个位置上的心态。人如果连自保都想不到做不到,又何谈做事?
主要是司录这个职务,权力不大,除了实名上报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办不办怎么办都是上面的事情。
科考上来的官员没有什么根基,没有谁肯站出来维护你,反过来,宗室子弟正好相反,到处都有熟人,到处都有耳目。
很有可能这边的记录举报刚交上去,没等到处理结果,等来的是对方疯狂的报复。这事儿在现代也是司空见惯的。
越是需要保密,需要保护当事人隐私信息的地方,越像个大筛子,越是渗漏的飞快。被举报者永远都会比当事人更能获得信息反馈。
事实上,李锜后来也没少被举报检举,但都被他摆平了,屁事没有,检举人到是死了一堆。
李适这个人重感情,亲近宗室,但是没有原则,他欢喜的人犯了错他总是和稀泥,不忍惩处,结果就变成了纵容。
张军相当怀疑李适弄了人家媳妇和女人,这家伙就好这口。大唐朝把媳妇女人没事就送到宫里陪皇帝娱乐的事可是没少发生。
群劈的快乐呀。刺激。
“某明日亲自察院禀明诸事,申请查处。”司录给张军下了保证书。我亲自去长安盯着,一定把这件事弄出结果。
张军摇了摇头,看了司录参军一眼,笑着说:“你却是忘了,某乃十镇节度持节,却是有些权力的。
某只是想身为表率,方才将官员任命委以中书吏部,却不是事事皆须仰仗中庭。
何况,某兼充御使大夫,却还不如一个察院么?某行院在此,亦称察院。”
张军身上兼着御使大夫的实职,本身就有巡察地方的权力,按大唐律,他可以在任何地方设院督察,也称察院,和御使台察院同级同权。
虽然御使台只设御使大夫一员掌台院事务,但事实上大唐的实职御使大夫有一堆,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大多身兼此职,就是为了更好的监察地方和各部。
这些外设御使大夫管不到台院的日常运营,也干涉不到台院的具体工作,但是监察权力是相同的,同时也受御使台监督。
他们同样都有处置地方不法的权力,只需要事后备案即可。
就是可以调查,勘察不法,检举弹劾地方主政官员,可以对五品下官吏的不法行为进行审问,但没有处置权。
就是搞明白了违法行为后,得向政事堂或者尚书省,吏部申请处置,给出处置意见。
政事堂是中书门下两省联合办公的地方,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推进诏书发布速度而设,后来尚书省也加入了进来,就成为了首辅宰的正式办公场所。
诏书由门下省拟写,中书审核,经常出现被驳回的情况导致事情拖延,然后门下侍中和中书令就得约一架,找地方吵(打?)。
后来就专门准备了一个给他俩吵架(打架)的地方,慢慢就变成了协商,提前沟通,然后发现这个方式不错,就固定了下来。
而尚书左右仆射身为三省大佬之一,同级同权,自然不能落下,便也加入了沟通。
大唐自太宗朝始不授尚书令。
尚书令,天策上将军,都是高祖朝时李世民的职务,故不复设。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主要还是为了分权。
门下,中书,尚书三省,都是双主官模式,各司其责,协商办公。首宰不兼实职,所以政事堂是七个人工作,有事七个人商量。
到不是固定就七个人,也有九人,十一人的时候,必须保持单数。是不是很眼熟?现在流行的,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说件你们可能不知道的事儿,lv,香奈尔和艾马士,很多名牌包包其实都是模仿咱们唐代的流行款,包括金属锁扣和背带。
什么子弹头啊圆桶包啊口盖包啊,一个例外都没有。只不过那时候大多是男人用的。
甚至包括西方服饰男装左胸侧设插兜,都来自大唐的官服样式。那是代表权力的。
知道为什么西方玩着命的篡改历史了吧?大唐,太伟大,伟大让这些学习(偷窃)者绝望,夜不能眠。
“事实确凿,某会亲自签押,送中书查办,此事不容有失,是以,怕是会有所牵连,正好清理一下户政旧事,你心里要有估计,提牒给我。”
张军把甄别惩处人员名单的事情交给了司录,这也是给他一个机会,可以卖些人情树立威望,也能看出他的工作能力方方面面。
六部制在张军看来,还是有所欠缺的,适当的分割专权非常有必要,当然,肯定不可能像现代那么搞。那只是为了安置闲人。
真的有必要搞那么多莫名其妙权限重叠的部门么?呵呵。没办法而已,大家都不太会做事,又都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子弟需要照顾。
拆改以后,需要增加一些主事人员,张军这段时间也是在暗暗的考察。司录现在也算正式进入了名单当中。
“诺,职下必不负郎君所付。”司录明白这是张军在给自己好处,同时也是在保护自己,心中很是感激。
做官最怕的是什么?上官无能,无能还乱甩锅。遇到一个有能力又体恤的,那真的是一种幸运。
“便去办吧,此事宜速,不要拖沓。”
“诺,职下告退。”司录带着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心情走了,脚步轻快。
张军抓了抓头皮,唉,都想当大官,能力不能力先不说,这一天天的,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愁人。
天色都晚了,小棉袄还要不开心。
张军干脆就没动,趁着办公室里光线还行,索性看起了公文。
公文有两种,一种是尚书省和各部直接下来的行符,另一种是上都知进奏院管理发行的邸报。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常规报纸。
上都知进奏院就是地方驻京办,每天要在御史台点卯,抄写官方行文。正式名称是进奏院状报。属于地区性官方报纸。
驻京办除了发行邸报,还要负责地区在京城的日常活动,和各部沟通,同时承担地方性银行驻京城总部的责任,汇兑钱票。
比如凤翔的商人要去京地采购,在凤翔这边把钱存进凤翔银行,拿着票据去长安就行了,不用拖着巨重的铜钱或者实物。
到了长安先采办货物,最后需要多少钱,去驻京办兑出来支付就行了。相当方便。
驻京办是长安经济的重要支柱,他们在长安城采办货运,买房购地,大量的工作人员要生活居住消费,要娱乐,还成为了退休娼妓们的首选归宿。
同时,他们也是地方蕃镇州府和中央沟通的渠道,就一些事情及时交换意见,是藩镇的喉舌,并不受中央节制。
驻京办需要全程在御使台监督管理下开展各项工作,每日占卯汇报,邸报也需要通过御使台的审查。
但事实上,驻京办是相当嚣张的,代表藩镇嘛,经常会受藩镇指令去砸吏部或者御使台的窗户,甚至性命威胁。他们连宰相都敢骂。
尤其是军使节度,派来的都是**。大唐这会儿有六十多个节度,行营防御军使占三分之一。
不过去年张军率军转了一圈,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北方已经十几镇无兵,吏政归还,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态度也就好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适能默许张军接手宣州的原因,效果太显著了呗。现在北方大定,让张军在宣州驻一支部队,也是镇压江南的意思。
要知道李适从继位开始,一直想的就是解决藩镇势大的局面。现在他也不琢磨削藩了,发现只要没了兵马,藩不藩的其实也无所谓。
果然,张军是对的。
看了会邸报,又有人来求见。这些人都不下班么?按说大唐的公务员制度没这么压榨啊,还是很清闲的好不好。
来的还是张军理论上的老熟人,天兴县尉李同系。这哥们一笔篆书写的相当牛掰,多次帮张军题过篆额。
就是碑的抬头。张军写碑文,他写抬头。这算是个赚钱小伙伴,小帮手。
凤翔府军政大改革之后,县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李同系的位置就比较尴尬,他的活全部集中到了法曹参军的手里。他没事了。
他就是个正九品下的芝麻豆武官,吏部体科上来的,怎么混?去找吏部换地方?别扯了,谁搭理你呀。再说,有那门路么?
还好,后面张军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是天兴县令,对原来天兴县的吏员就关注了一下。
大唐的县,所幸只有四个官,县令,县丞,县尉,主簿,其余的都是吏和役,也就是事业编。到也好安排。
于是在法曹下面,张军增加了一个新部门,治安署,让李同系做了署长。相当于副法曹。
就是把武候铺的工作细化,细分了一下,做了分工。治安署负责日间巡逻,交通疏导,街市管理,负责处理非刑事事件。
武候铺负责夜间巡查,侦破缉捕,专门办理刑事案件和重大事务。取消了不良帅,原来的不良人全部送去了工坊劳动。
即是不良人,还哪有的脸面干治安缉捕的事情?当然是要劳动改造嘛,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要说一句,百骑是禁军,负责守卫宫城北门的,不从事缉捕工作,太宗朝后就不存在了,被扩充到了千骑,万骑,开元年间称左右龙武军。
德宗朝,南衙禁军已经名存实亡,十六卫不复存在。龙武军也就成了虚设虚衔。
有小说里写百骑遍布长安侦缉拿捕,真的是胡扯的,他们就不能离开宫城,驻地都在宫城里面。要杀头的。
“同系见过郎君。”李同系看向张军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祟拜。
张军是他的第一任上司。
两个人并肩战斗了三年,张军升少尹,然后就突然爆发,一路扶摇直上,驱狼吞虎成为当朝使相之首,威震朝野。
“不需客套,随意坐吧。可是有事?”张军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经日不见,气色到是不错,遇到什么得意的事了么?”
李同系致谢,在张军对面坐了下来:“郎君,长安之事,可是需要某亲自过去主持?”
张军让红蕊安排增加长安方面的人手,探听消息疏理人脉,还需要去侦察资敬寺尼智因,跟踪暗查和她接触过的人。
这样一来需要的人手就不是少数了,而且需要大量的专业人士。于是红蕊就着人找到了李同系那边。
李同系就是来汇报这一块工作安排的,这事他必须当面和张军沟通。
第390章 及早准备
李同系不敢假手任何人,万一走漏了一点风声,或是中间传错了消息,那就是灾难。
他白天都没敢来,特意找了这个时候。
张军接过李同系递过来的记录看:“你若亲去也好。资敬寺事事关重要,绝不许出现差漏。”
张军笑了笑,抬头看向李同系:“此事若成,或许,你便可以封爵了,想来不是县伯,便是县侯。”
李同系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胀红,腾的站了起来:“郎郎君,莫是哄我?”
张军白了他一眼:“某哄骗过你等么?此事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同系看了看张军,压抑了一下心情慢慢坐了下来:“郎君,某,某能问么?”
张军点了点头:“即然你去主持,自然应该心中有所计数。此事……涉谋逆,主事者便是与那智因甚密的董昌与广弘二人。
你等需要将与此三人相勾连之人,徒行甚密之人一一查出,整理各人之身份家世职级,查清密谋之事的梗要。
此事,想来涉及人员到是不会太多,十数人可以,但身世职务必是关键,少不得禁军与藩镇军将参与。”
张军越说,李同系的脸就越白,激动的小火苗刚出来就又被浇灭了。到长安去,在禁军的地盘调查禁军将军谋逆,这是人能干的事儿?
确实,这事要是成了,加官进爵是板上钉钉了……只要能活到那会儿。
李同系想哭。他和张军相近,也不用考虑隐藏心里的想法。
“可是怕了?”张军笑起来。
李同系舔了舔嘴唇,抿了抿嘴,想一想,这可是封候的功劳,顿时感觉也不是不能坚持一下,拜相自己是不敢想的,可封候就摆在眼前。
“有些恐慌,但职下不想错过。”李同系老老实实的说实话。
机会是张军给的,没必要躲躲闪闪,而且他也不认为在张军面前示怯有什么了不起的。
嗯,张军点了点头:“某会着一班近卫陪你过去,府上的护卫也给你调度的权力,须通过紫蕊。
此事只是需谨慎些,不要打草惊蛇,却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要记得,你是我凤翔府的判司,这天下没有人可以不经过某的允许对你等如何,谁也不行。不管面对何人何等势力,只要行的端正,便只管全力反击就是,自有某来收拾残局,无需担心。
此次去长安,不管面对何人,只管做事,某许你自由攻击的权力。你心中要有计数。”
这番话令李同系意外,也不意外,就感觉心里涌荡着一股热流,豪气顿生,站起来认真的给张军施了一个礼:“同系,定不负郎君。”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若出了纰漏,你自行去军法处领罚就是,此等人众,不得放走一人,不论是何人。”
“诺。”李同系感觉自己这会儿就是战神再生,无所不能,无往不利,浑身充满了力量。
“待积雪融尽土地干爽,大军便要开拔了,”张军看了李同系一眼:“此次南征,非短时间内可得。
某去之后,你等要尽力辅佐长史少尹,配合别驾,确保府内安宁,保障秩序,但凡有滋事者,从严从速,以防扩散。”
“是。”
“乡间诸事可有安排妥当?”
“已在着手组建,人手也在训练……只是伙伴听闻要去乡间,多有些迟疑。”
“人之常情,可以进行轮换轮训,大家都出去体验一下也是好事,了解一下人间疾苦。不要把自身摆得太高,要沉得下去。”
李同系点了点头,明白。张军一再强调官员下沉,不能高高在上,要去了解百姓的真实生活。
军队平时也多有组织帮助民户修缮房屋挖渠修路担水劈柴的义务劳动,到是好评如潮,民心向附,换来的结果例例在目。
从来没有人想过,兵可以这么做,官可以这么当,很新奇,感觉完全不一样。
做为一个多年的基层官员,走出去能见到百姓的笑脸,亲切的问候招呼,而不是冰冷的目光和视而不见,避如蛇蝎。
那种感觉还是相当奇妙的。很充实。
张军放下公文,起来负手走到门口,往远处看了看。可惜呀,凤翔大变化以后的第一个春耕,自己是参加不上了,本来还琢磨着理一理农耕。
事情太多了呀,只能往后推了,好在也不急,可以慢慢来。
其实农耕不需要他指导,农具,耕种他都做不了什么,百姓们重新分了整分了土地以后,热情大涨,农耕不愁。
现在需要他做的是育种……这事儿他事实上也不擅长,得靠资料慢慢琢磨。花生,玉米,辣椒,红薯,西红杮,都需要从种子上想办法。
我们被西方一再的欺骗,他们把什么都往自己头上安,以此来树立西方高大伟大的形像,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李同系也走到门口,不敢和张军并肩站立,侧着身子站到一边。
“等某南征归来,会征调老兵成立治安军,行警卫,防护,机动,水火,维系安定诸事,你要做好准备。”
“诺。”李同系用力的击打了一下左胸。
张军点了点头:“你就回去安排吧,做事不怕细,就怕敷衍,不管什么事都要提前考虑周全。”
“职下明白,职下告退。”
张军点点头,目送李同系离开,自己巴嗒巴嗒嘴,摸了摸肚子。到是还没感觉饿,但是想吃东西。怕是这段时间惰怠了,这是要长肉啊。
想了想,背着手从南堂小院出来,穿行到前面府衙这边,去了办公室。他也是刚刚提到春耕,才突然想到了这边的事情。
今年会有旱情啊。确切的说,不只是今年,近几年长安左近都会发生旱性,蝗灾。大旱必有蝗灾,雪上加霜。
唐代自安史之乱后,蝗灾不断,甚至王朝覆灭都能和蝗灾扯上关系。
而朝庭为了蝗灾,也是想尽了办法。
这东西是吃不绝的,吃了一只又来百只,能吃多少?人那会儿连土都吃了,能不吃活蹦乱跳的蝗虫么?不管用。
捕捉也不行,大唐朝在闹蝗灾的时候,官府会出钱鼓励人们去捕捉,官府收购,一斤蝗虫等同于一斤粮食,这个价格相当不低了。
养殖鸡鸭这些东西都搞过,古人并不笨,甚至比现代人还要聪明些,务实些,发明了很多灭蝗的办法,很多方法现在还在用。
张军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总得安排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会儿也快要下班了,官员胥吏们基本上都没在工作了,各个办公室里热热闹闹的。
张军径直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卫阿荣去唤诸牧监,屯田,水利,司农,营田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过来。
诸牧监,就叫诸牧监,不是指很多牧监。大唐太仆寺下牧监只有两个,一个是牧马监,一个是诸牧监。
牧马监专门养马,诸牧监就是什么都养。鸡鸭鹅狗羊牛驴骡,猪,鹿,熊,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养不到的。
没一会儿,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进到办公室,给张军见礼。
张军让大家坐下,和他们聊了一下关于春耕的准备情况,各项事务的安排工作进展。
“春耕在即,某却是要南征,有些放心不下。”
张军解释了一下原因:“司天台报,怕是今岁会有大旱,需早做准备,田亩要进行深翻,烧荒,以绝虫卵,要防火情。
水利诸部要按大旱酌情排编计划,马上组织人手进行准备,兴修水利沟渠,开挖井池。
诸牧监需增加鸡鸭牧养,亦要鼓励丁户牧养,越多越好,可止蝗灾,其他灭蝗的法子也要尽早准备。
丁户所养鸡鸭诸畜,秋收后可由兵部进行收购,也算增加一些丁户的年赋,不要伤了民情。
司农要马上着手排查公仓,出去大量的采购粮食回来,不设上限,越多越好,窖池不够马上着手兴建。”
张军把各部门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强调了一下预防大旱和蝗灾,让大家马上开始安排准备。
大唐的农业管理有点复杂,分了好多部门,职田营田屯田户田官田,都有专门的司署管理,还分属不同的部寺,所以就显得有点乱。
司农寺是不管民间农耕的,他主要是负责国家收购和仓储运输,然后就是皇家的园林牧耕。
管理农耕的是工部和户部,还有兵部吏部。
“要在田间多植桑麻胡麻,用来间隔农作,可以遮蔽一些蝗害,要把防旱防蝗的消息传播出去,让农户有所准备。”
麻和芝麻蝗虫不吃,还很讨厌,所以在田间地头多种这两样东西,确实可以降低蝗灾的损害,这两样东西是大唐的主要作物,不会对农民产生什么影响。
一听张军说要大旱,要闹蝗,几个部门的负责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慎重了起来,把张军讲的仔细记好,以备落实。
其实大唐有专门针对旱灾蝗灾的应急部门,也有相关的应急程序和律法,但说说总比不说好,提前准备总比等灾情来了再说好。
张军也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意思。
这东西只能尽力,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尽量多准备应急粮,尽量降低损失,也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另,从今春起,要新增植树之责,田间地头,亭旁堂后,街曲之间,河谷两岸,都要划出地方来进行植树。
树种不限,以存活为准,凡新植树木,十年内不得采伐戗害,凡伐采区,伐一补三,以春秋两季算计,记录在案。
各有司今岁各施其责,互相做好勾连交通,今夏务必做好这几件事,御旱,御蝗,兴修水利植护林木,年终计考,奖罚单列。
年终,相关有司会有调整,某计划设农林监,畜牧监,水利监,应急储备监,由你等有司兼并区分整合,以便专司其职。
诸官闲暇之时不妨勾通一下,各自考虑,如何专业,如何提升效率,有所思想可随时行牒给某。”
“郎君,专司业绩,可是并拢田亩之意?”
“是,田亩耕作,植木造林,视为一体,不论职官营屯户田,凡耕作植木统辖,少掉四方周折。其他类同。”
“那税赋?”下面这些负责人都带着疑问。
大唐的土地管理之所以分到这么多部门,就是因为田地的性质都不一样。官田就不用说了,皇帝的,也可以说国家的。
职田,就是分给官员的田,是工资的一部分。不是食邑,食邑是享受税收的再分配。
屯田,是定向性的供给,多为供应部队,营田的性质和屯田相差不多,供应官仓,户田才是分给老百姓的。
因为职能不同,大家的税收都不一样。
唐代的寺庙道观按规定一样是要交税的,道人一样要服兵役,但大多可以免逃,漏洞总比制度多。
如果把所有的田亩归到一个部门来管理,那就有可能乱套……是一定会乱套。
“税赋之事无需你等操心,”张军看了他们一眼:“各部司诸监各司其责,农林监只需务好农耕,劝农课产便是。”
想了想,张军还是解释了一句:“日后,凡本府辖境,田亩只取农税,诸业相等,余者由司农收购。
本府内,会按工商农各自取税,免除三税之外一切钱捐杂税等,州县私加者,以贪渎查办。”
说白了,就是以后种地只收取农税,所有的田亩不管是什么性质都一样,只计算田地面积就行了。
农民如果有了多余的粮食,由政府收购。当然,你可以不卖,不强制。
府内和税收按工业税,商业税,农业税来收取,取消其他一切的捐钱杂税,如果州县私自加收,就按贪污罪论处。
这样一来,最得利的是真正的农民,职田官田营屯等田都要摊税,他们的压力就降低了。税务的活也变得简单。
但是听了张军的解释,下面这些部门负责人都有点懵,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为什么?没有先例啊,而且涉及了在场每个人的利益。大家都有职田啊,官田营田也都有利益在里面。
“以田亩均赋税,切实可行。”张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你等不必如此,先从某开始便是,日后,本府俸禄也当改革。”
他打算把府内的官员吏役的工资慢慢改为发放现金,取消职田业田,慢慢压缩营田屯田的份额。这也是发展的必然。
把土地还给农民,解放土地压力,推动工商业,进入市场经济。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工业化的需要。释放劳动力嘛。
第391章 三百万缗
“郎君,那官田,皇家林苑如何?”朝庭的,皇帝的怎么办?
凤翔列西京,这边有不少皇室和朝庭的产业存在,包括一部分重臣宰臣。
“一视同仁,只计田亩,不分人众。你等无需忧心,只管做事便是。”
“那徭役?”
“你等牧监,屯田,水利,司农诸司,和某谈论赋税徭役?”张军看了看这些人:“可是想调换至户曹有司司职?”
你们想调去税赋司管理赋税?
大家摇头苦笑,主要是这个变化有点大,大家扎进去一下子没能出来。关连牵扯太多了。
“郎君,某部也需赋税?”诸牧监的牧监问了一句。
“但有交易,以商计税,时时补录差额。诸工坊类同。”只要产生交易,就按交易额计商税。
外面号响,军营那边开始飨食了。
张军习惯性的抬手看了看手腕,摇了摇头:“无需争辩了,便以此施行,都去吃饭吧。”
……
第二日,整个凤翔府一下子突然就忙碌了起来,各部署有司人员大量外出,奔赴四面八方。关于部门和税治要改革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
这也是张军的本意,让大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张军自己有力无处使,也不能再多做些什么,便来到军营检阅训练情况,查阅出征的各项准备工作。
李同系带着近卫和红蕊的书信已经悄悄出发去了长安。一日无事。张军以为那李锜会来找自己,没来。张军也没在意。
吏部行符一来一回也要几天时间,暂时李锜还不知道情况也不一定。
第三日,司录参军带着一脸疲惫来找张军。
他这几天是真拼了,带着属下把这几年的老帐彻底的翻了一遍,整理成册,梳理标注,还要去各部司串供,工作量是正经不小。
串供本来不是贬词,是指对验查证一致。
拔出萝卜连出泥,一个李锜粘连出来不少人,司录参军斟酌了一下,剔除了一些。卖了几个大人情出去。
而且,他在下属面前的高大形像也一下子立起来了。办皇室,还可以决定查谁不查谁,一点都不耽心上面责问。
一下子威望就起来了,这几天下面人连和他说话都多了几分小心。
不过面子有多牛逼,背里就得有多煎熬,这事儿从头到尾都得他自己来,甄别整理筛选复核验证撰册,不敢有一点惰怠。
好在大家平时工作还是比较认真仔细,记录资料都比较详实,不用真的累吐血。
这会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部门太复杂,别看好像就那么六个部二十四个司,但是这个年代没有专业部门,都是兼分。
李锜职充户曹参军事,掌四署,对应户部四司。
户部署,掌户口,土地,赋役,贡献,蠲免,优复,婚姻,继嗣之事。
度支署,掌租赋,物产,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
金部署,掌库藏出纳,权衡度量之数,管理坊市,并供给府眷,女官,官员奴婢等衣物。
仓部署,掌库储,出纳租税,禄粮,食禀之事。
户口土地徭役婚姻就不说了,户曹管理着通府所有的度支,赋税,库储,府衙供给,官员禄粮还有采购和食堂。
这不是一块肥肉,而是一盆肥肉,还是五花三层红烧好了的,肥烂汁稠,大小适口。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永远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富的流油,要么心力疲累。
捞钱太容易了,反而想把这个工作干好那是真不容易,即要有天赋,还要肯付出。
皇帝那边都是把户部的判度支和盐铁榷酒转运这些事拿出来,分别让宰相来兼任的,根本不敢完全相信户部官员。
李锜原来就是在凤翔这边弄熟悉了中间的流程漏洞,也攒够了钱财,以宗室身份贿官,从宗正寺走了个捷径,然后外放刺史。
用了几年的时间,他就把水陆漕运抓在了手里,那真是财源滚滚,也搞的整个南国怨声载道。
“郎君,业册在此,牵涉之人也都监视了起来,只是,只是李锜却是先一步走脱了,听闻是去了长安,在吏部候制授。”
必竟去的是宗正寺,他的皇室身份在外面再牛逼,到了宗正寺也抖不起来,兴许哪个主簿就是他爷爷辈的,所以只能耐心等制诏。
只是这会儿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吏部行符被驳回。
凤翔非要较这个真,吏部也没脾气,只能再行符把李锜先弄走,然后再请制诏,或者找皇帝斜封。这中间至少又要过去七八天时间。
“家中可曾监视了?”
“是,已着人日夜监控,近几日并无不妥。”
看来,因为那边没落实,李锜还没急着搬家转移财产,老婆孩子还在北城府上。
张军拿起册牒翻了翻:“共计贪墨了多少?涉及几个部门多少人?”这么厚一本,他看着脑袋都疼,是真没有这个耐心把它看完。
“查出财货共计三百余万缗,藏匿于府内与别院几处,还有其长安宅。数目只是估测,有些事情时间久了,记录也不是很清晰。”
这东西其实也只能估测,不抄家谁也搞不清楚,又是钱又是金银又是布匹粮食,珠宝器皿什么都有,还有香料什么的。
而数值也只能是通过一些记录,参照赋税度支总目来算个大概数具,没办法精确。
我们看古代一些贪官,总是感觉特别吃惊,怎么贪污了这么多,就没人发现?皇帝就感觉不到?真感觉不到。
主要就是他不全是钱,什么都有,而且来源也是五花八门,涉及到的渠道和部门太多了,根本注意不到。
每个州每个县,每年要上缴多少东西物产?而且又不是全部运到京城,司农寺在全国各地都有仓库。到处都是漏洞。
交叉部门多,经手的人太多,运输的时间太长,信息传递太慢。
不过,对于张军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要的就是外名头而已,掂了掂手里的册子,张军看了司录一眼,笑着问他:“可还敢行牒么?”
那天司录可是拍着胸脯说豁出去了,要亲自去长安行牒,催办处理结果。
司录脸一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某愿往,只求郎君照护。”
怕死没什么可耻的,能不死谁会想死?能抓着大腿庇护为什么要去寻死?
张军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把册牒还给他,说:“那便去吧,某想了想,还是行牒御使台好些,你径直把案牒送与中丞处。”
张军看了看司录:“窦中丞,亲手交与他手中。”窦参是左丞。李适有一段时间没有任命御使台大夫,由左丞主政,是实际上的话事人。
司录愣了一下,接过册牒,小脸刷的一白。我靠,真让我去啊?大哥我就是表白一下。
他怀疑自己今天把奏弹交上去,明天就会出现在长安的护城河里。
张军感觉司录的表情特别有意思,这个时代大部人的心事都是写在脸上的,特别生动。
笑了笑,张军说:“某出征前,正好有些许小事要去长安置办,便与你同行。”
张军考虑了几天,感觉自己还是应该去一趟长安,和李适李勉几个人见个面,把有些话说一说,这才有了这么个决定。
也是顺便想把窦参的事儿给办了,要不然拖在那里,总像是鱼鲠在喉,很不舒服。
而且想办窦参,也必须得和李适见一面,好好聊聊。
李适因为这一次跑路差点把小命玩完,一下子性情大变。其实就是熟了。
虽然说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成熟了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但这是事实。
一个深居东宫的太子,哪怕有再多的老师,他也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小青年,和多大年纪没什么关系。
原来他热血,激情,有满腹的志向,有朝气有志气,但就是不成熟,有点看不清火候。
在经此一难后,他确实是成长成熟了,但也一下子就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变得患得患失起来,疑心渐重,情感上也更孤独。
他知道了钱的重要性,变得贪婪好财,他孤独,所以谁说话好听就愿意相信谁,就图个开心,其实他谁也不敢信。
其实,当皇帝,挺可悲的。
因为大唐有着完善的律法和完善的施政团队,稳定的管理架构,所以,不管皇帝如何,还能保持着稳定的前行。
但是,李适开了几个不好的头,也给后世子孙,后朝后代埋下了大雷。
一是猜忌重臣,这个有点受他爹的影响,二是提升翰林的地位,三是纵容御使干政。
德宗朝后期,朝庭上一片明争暗斗,拉开了朋党争权的序幕,也造成了文武对立,中外对立。
尤其御使干权,害处太大了。
御使是监察机构,一旦有了干政的权力,公立立场顿时也就消失了,而且他有奏弹权,可以随时随地攻击任何官员。
所以窦参才能那么跋扈,满朝文武没有人敢引火烧身。而后来人自然有学有样。
司录听张军说要带他一起去长安,顿时大喜,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虽然知道张军此行必有大事,但给自己站台那也是肯定的,这下子,自己的名声怕是要拱到御使台去了,想想都激动。
主要是张军的身份特殊,他要进京那就是朝中大事,是要惊动皇帝和满朝重臣的。使相之首可不是浪得虚名,那是实实在在的权势。
张军不会考虑那些人的想法,决定了就去,人和觐见状一起出发。
这操作看的同行的司录有点懵逼。
外臣想进京见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得先给皇帝上状:老板,我想来和你见一面,请你批准。
皇帝批复:可,这才行,要不然城门都进不去。
第392章 再抵长安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大唐官员私离辖境是重罪,赐死都是有可能的,哪怕你只是想去旁边的州逛逛街,也得先上表说明才行。
尤其武将,没得到允许强行入京,视为反叛。虽然皇帝对节度使入京是持欢迎态度,但程序不可乱,也不能乱。
张军到也不是故意说非得要破坏规则律法来突出表现自己。
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事情太多,也都重要,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呀,只好从权。
其实到也不算违例,必竟凤翔境和京畿境接壤,沿途大半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行走。
张军安排好府中诸事,和各部门单位,霍仙鸣颜真卿等人说了一下要出门,就带着司录参军准备出发。
结果霍大监说,即然你要去长安,那我也回一趟吧,正好有些事和陛下说一下,顺便看一眼部门工作,也出来有段时间的了。
然后法曹参军找过来说,郎君,我这边也要去刑部和大理寺对接工作,正好路上请郎君给我指点指点。
正是开年春季,所有部门都要和各部沟通,其实户曹参军李锜也是打着交通户部的名义去的长安,要不然他拿不到官怗。
张军一琢磨,这东西也不好厚此薄彼,司录和法曹户曹都去了,那也不差其他几个人了。
于是干脆就通知了一下诸判司,大家要是有公务就一起去吧,有什么事情就在路上讨论。
做为都府,录事参军叫司录参军,而其他判司称曹参军,比如司户叫户曹参军,司法叫法曹参军,以和其他州府区别。
这边的品级也要比其他州府高一些,正七品上。
注意,曹参军和曹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是官,一个是吏。兵曹参军从七品,兵曹只是小吏。
判司在其他州府是从七品下至从八品下。前面说过,只有到了正七品,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官圈。
司兵曹对应兵部,司士曹对工部,司法曹对刑部大理寺,司户曹对户部吏部,司功曹对吏部和礼部,司仓曹对太仆司农两寺,有一些会兼充勋考。
其实这个相对并不标准,这也是大唐吏治的最大瑕疵,就是不清晰,上下对应比较模糊,地方上的职能权责随意性很大。
这就造成了一个现像,就是夺权。大家都有这个权力,凭什么你做?于是司仓夺司功,御使夺宰相。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能在史书上看到一些完全不能理解的现像的原因,就比如窦参,一个御使中丞,竟然可以专权,逼宰相辞职。
李实一个京兆尹,可以把吏部尚书监禁起来逼他画押下任命符。
这个时代职务并不能决定大势,而是要靠个人性格和能力,皇帝宠信的,强势的人往往就能获得更多。
就这样,又延缓了一天,张军终于告辞了娘子和闺女,去往长安。
因为耽搁了一天,觐见状和霍仙鸣的奏表就先行了一步,等车队到达武功的时候,皇帝的批示就回来了。可。
李适还给张军来了一份手怗,说张军即然来了长安,希望能参加一下朝会。当然,不是强制的,外官并没有必须参加朝会的规定。
这也就是为什么安禄山能在李隆基朝会的时候,和玉环姐姐能在兴庆宫玩奶孩子游戏的原因。
张军自无不可,参加就参加呗,大家就是坐在暖殿里和皇帝聊聊天,讨论一些事情。
大唐只有大朝会比较隆重,有点仪式感,常朝很随意的。
大朝会每年两次,分别是年初和年终举行,要祭祀天地祖先,在京九品以上都必须参加。
平时还有每月两次的朔望朝会,就是半个月一次,朔望朝会只宣诏不进言,不接受大臣的表状,仪式形式更大一些。
平时就是五品以上京官才有资格参加的常朝了。常朝可以请假。
大唐的常朝大家都是坐着说话,也不需要跪拜,还要管早饭和间食,其实还是挺舒服的。
可以理解为现在单位的早会,七点钟占卯,总结一下昨天,打打劲儿,也就是一个来小时,就可以回办公室正常工作了。
常朝虽然接受表状,可以奏对,但这种情况很少,一般都不会讨论什么重要的话题,就是让官员每天见见皇帝的感觉。
真正议政,做出重大决定,处理朝政的,是皇帝和诸宰之间的内朝会,这个就只有拜相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了。
大臣见皇帝叫朝,皇帝见大臣叫会。
皇帝会把宰臣请到宫内商议事情,然后宰臣们再回政事堂商量,商量出结果反馈给皇帝,如此三番,才能做出正式决定。
如果是大事件,结果就会选择在朝会上宣布出来。正常情况下,在朝会上宣布的事情是很少的,都是尚书省直接行符。
影视里那只是为了拍着好看,事实上不存在,尤其是几个重臣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互相喷口水攻击的事儿,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如果有哪个大臣喝大了真这么干了,结局就是削官流放,皇帝都保不住他。有失国体。
那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范围内,比如政事堂,比如和皇帝对奏,只有皇帝和几位宰相的时候,别说喷,打起来都有可能。
大唐重武,重臣宰相都是拎过大刀上过战场砍过脑袋的,真打。
……
位于武功的教官学院,是为了培养老师成立的,吸收方向是优秀军官,武举人,明经科和贡举体科结业生。
从这里毕业以后,会按照成绩和强项分配到军校,军官学院还有府内的小学,童(县)学,州(府)学以及其他专业学院。
现在主要就是培养军事科相关和法律科。
张军参观了一下学院,看了教舍和宿舍,食堂等处设施,和学员们见了个面,鼓励了一下,这才启程去盩厔。
盩厔军官学院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学生在校了,都在凤翔参加战前集训,这边除了新生,日常训练的都是老师。
正好趁着学生上战场功练的空档,给这些半生不熟的老师们吃小灶,抓紧训练,熟悉教材以及各科理论实操。
张军和戴老爷子见面聊了聊,关心了一下生活和工作,也是看看他的身体情况。
老头精神状态相当好,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副上马还能杀十个回合的样子,张军也就放了心,这才安心奔向长安。
不过张军并没有直接去见皇帝。
他这次过来甚至都没有打仪仗,是轻骑过来的。这实际上已经违反了大唐法律,如果被人举报一下,是要被处罚的。
当然,张军自然是早有准备,已经写了密信,让霍大监带给李适。
还是从金光门进城,张军带着人和霍仙鸣在皇城东南角分手,霍仙鸣直接进宫,张军则回了府上。
一同过来的诸判司曹参去了凤翔驻京办。
诸府,诸节度驻京办基本上都集中在平康祟仁两坊,这也是为什么这两个坊在历史上比较出名的原因。
驻京办要买房置地盖楼搭舍,要营建园林修建别院,要经营酒楼宾馆和旅舍,还要办理银庄业务。
要有足够的工作人员和诸部诸寺监打交道,保证所有业务的正常运转。
要持续的和各省部寺监勾连接近,保持稳定的接触。这都要花钱,不断的花钱。
他们的强大的消费力给长安的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拉动带动了宾馆酒店还有妓馆等几个行业的发展。
他们搞活了祟仁平康两个坊的服务行业,并使她们驰名全国,名留青史。
凤翔驻京办在祟仁坊,是长安城最为热闹的坊,没有之一。‘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与之比。’
祟仁坊是上坊,占地一千两百多亩,有礼会院,元真观,宝刹寺,资圣寺,住着三位公主好些个宰相,还有三十多个驻京办。
平康坊以教坊歌舞妓闻名,祟仁坊以赌坊酒坊和各种宾馆旅舍闻名,居住着大量的进京人士,贡举生员。
对了,韩滉家就在祟仁坊,挨着义阳公主府。
张军回了升平坊。这边是自己家,安心,兴化坊那边也就是做为别院用了,或者接待一下重要客人什么的。
主要是皇帝刚赐下来的,怎么也得在手里捂几年,现在卖了有点不太对劲儿。而且张军现在也不差这么一套半套的房子钱。
紫蕊率着近卫旅帅和府中侍婢奴仆在坊门内迎接,张军勉励了大家几句,跟着紫蕊来到内宅。
“近日可有事情?”
“宅中无事,进奏院一应如常,李署令那边奴奴也安排好了。到是兴化坊别院有所发现,得器具金银若干。
已移回,安置妥当,奴奴在信中有通报。”
“嗯,辛苦你了,一个人在长安管着这么大一摊子。我让红蕊给你加派人手,如何了?”
“奴奴不苦,奴奴甘之如饴,只恐郎君嫌弃奴奴痴笨。”
她当然不苦,管着张军在长安的家业,本府,别院,农庄,店铺,协调监督驻京办,上万人跟着她混饭吃。
张家紫娘子,现在在长安城那也是相当牛逼的人物之一。
张军笑了笑,知道紫蕊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弱小的样子求宠,抬手在她头上搓弄了两下。这丫头在外面厉害着呢。
“金银钱缗入库,器具么……若有中意的,你就留几件,其余某送进宫去。”
“啊?要送进宫?”
“嗯。舍不得?一些金银死物而已,犯不着。”
刘震贪墨下来的都是各地献贡给皇帝的东西,制式造型颜色等等都是有制式要求的,除了皇帝谁也不能用,除非是皇帝赏赐。
第393章 胡道广弘
(昨天胸肋疼,疼的焦燥。道个歉。)
张军对这些外物是真的没有任何兴趣。没有意义嘛。
“那奴奴也不要了。”
“无妨,你欢喜便留下几件赏玩。”
张军抻了个懒腰,骑了好几天马,身上透着一股子疲倦。
“一路疲惫,奴奴扶侍阿郎沐浴吧。”
张军扭头看了小脸粉红的紫蕊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好,便沐浴。”
也难怪紫蕊目盈秋水荡漾欲滴,正是青春好年华,哪个不是食髓知味的时候,这可是难得的独宠机会。
张军来长安的机会不多,一年都不会超过一个巴掌,不像红蕊,平日里总能分沾些雨露,紫蕊这边基本上就是旱着的,顶多搓搓麻将。
“日后可多带带绿蕊青蕊,叫她们分担一些,你和红蕊也能轻松些,偶尔出游一下。”
“是。其实到也不累,只是奴奴……想的狠了。”
“待稳妥了,便轮换吧,总不叫你独守一方。”
“是。奴奴谢过……阿郎。”
……
霍仙鸣连家都没回,急匆匆的进了宫。
李适和李勉,李晟,陆贽,刘滋几人正在麟德殿喝茶说话,商量的是吏部侍郎崔造所提出来的政议。
皇帝是不能和某个宰相单独见面的,皇帝身边要有大监相陪,宰相至少要三人才行,防止舞弊私通。边上随时有舍人记录。
崔造和齐映,刘滋三人去年刚刚守本官拜相。
守本官拜相,就是原职务保持不动,加同平章事入阁知政事。
唐朝的宰相分三等,首宰,辅宰,从宰。
首宰只有一个,辅宰一到三个,从宰就没有什么限定,只要皇帝感觉可以的就可以加授,以方便随时入宫备询。
从宰并不是都能进入政事堂工作。
像齐映,就是个正五品上的职官,皇帝可以召他进宫商量事儿,他也可以发表一些政见,但并没有入阁,只是有了入阁的资格。
崔造和刘滋是正儿八经入了阁的。
崔造这个人做外官管理江南水陆转运的时间比较长,李适觉得他是个人才,前面提出来的谏议都比较认可,也参照施行了。
事情就出现在韩滉那里,他对崔造提出来的方略有些抵制,就找个由头把气撒到了元琇身上。
他动用自己在江南的影响力遥控漕运破坏掉崔造和元琇的计划,不但坐实对元琇的指控,还把江淮转运盐铁转运握到了手里在。
元琇被贬官流放,韩滉又在推动崔造罢相,想让皇帝收回原来依照崔照的建议施行的政令。
李适召李勉四人进宫,就是商量这事儿:崔造的建议到底有没有可行性?崔造这个人有没有能力担任宰相?
大唐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他不会认为自己神武英明,坐在屋子里什么也不了解就能把所有的事情一言而决。
就像这个时代并不会因为你书经读的多就任用你当官,还需要考体育文艺和见闻,然后必须到基层去。
国家部委的正式官员,都是从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外官选入,降级使用。
你想到吏部当个员外郎(处长),那至少在外面也得混到下州刺史的位置。也就是至少要是个副厅。
换成现代的角度,就是你想进入组织部当个处长,得先在基层干到副市长,才有那个资格。
除了亲王都要遵循这个规矩。不过亲王不出京不授实职,只是遥领,也就是只担任名誉长官。
这是防止官员‘不识五谷,不通民生’。
可惜一千多年前的古人都知道的道理,在现代却没人在意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纷纷上位,乱搞胡搞,乱七八糟。
“大家,诸相,霍大监进宫。”
几个宰相都看向李适,李适摆摆手:“唤他进来。”没给几位宰相解释什么,也没让他们退出去。
随即霍仙鸣进来,笑着给李适施礼,和几位宰相见礼寒喧,然后就往皇帝身侧一站。
等李适和几位宰相又说了会儿话,诸相告退,霍仙鸣这才从袖中抽出张军的密信呈给李适。
李适打开密信观看。
张军先是请罪,他此次入京没有行仪仗,这是违反了大唐律关于官员威仪国体国礼的行为。
然后张军解释了一下,此次进京有要务及身,事关重大,不宜声张,也不能马上进宫,请皇帝给他几天时间处理。
张军请皇帝帮着遮掩一下他进京的消息,又说有些事其实不必急着下决定,拖一拖反而是好事,一切等见了面再谈。
“可知何事?”李适看了个寂寞,忍不住扭头问霍仙鸣。
霍仙鸣笑着施礼,低声说:“臣知晓,但臣这会儿不能说,陛下还是稍微等等。”
张军把事情和霍仙鸣说了,是为了让他和皇帝放心,而让他帮忙先瞒着皇帝,是为了不走漏风声。
皇帝身边耳目众多,很多事情都是守不住的。
李适却是理解错了,以为是这会儿当着殿内诸人的面不好说,也就没再追问,把密信收好折入袖袋,让霍仙鸣坐下说话。
内臣和中外诸臣不太一样,他们是皇帝的内官,哪怕高至三品,在皇帝面前也是没有座位的,得皇帝赐坐。
霍仙鸣便坐下,汇报了一下这段时间在凤翔的见闻,府治军治的一些改变,工商业的发展和税收,部队的训练等等。
重点说了一下军士和军官的役期,役金,装备补给还有神策部训练后的转变。
“数日成队,半月成型,数月间气势陡升,不复往日怠惰之意。
臣以为,脱胎换骨不外如是,尤以伙伴相携呼应,不以单兵逞雄著称,上下同心,袍泽一体,令臣惊叹。”
“可能仿习?”
“均有教册,事无巨细一一在录,上下官佐尽可研习,并未有任何搪塞掩匿敷衍之处。
增言,若禁军需要,有二计,一是轮训,分部至盩厔加训,二是派教官持此训练手册赴京指导操练。
增与奴婢言,军旅训练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时时不辍操练,记于头脑,刻于骨髓,覆于神识,形成本能,方能建功。
臣以为增之言,大善,出自肺腑。”霍仙鸣拿出一本凤翔军操练手册放到案上。
李适点了点头,摸了一下衣袖,眼神在起居舍人身上一晃而过,停在霍仙鸣脸上。
霍仙鸣微微摇了摇头。这事儿现在不能说。
李适眼神落在案几上,霍仙鸣想了想,伸手提笔,写了个密字,又在后面写了个逆字。
李适眼珠子一瞪,霍仙鸣笑了笑:“奴婢离长安多日,想回宅中探看,也要去省内巡视,请陛下恩允。”
“去吧去吧。”李适有些烦燥,摆手让霍仙鸣滚蛋。霍仙鸣起来施礼,把写了两个字的麻纸抓在手上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窦文场凑了过来:“何事?”
“京中有人谋逆,涉及禁中,务需保密……你要时刻随在陛下身侧。”
“是。霍监辛苦。”
“职责尔,你我并无不同。待此次事毕,某推举你出京。”
“多谢。”
霍仙鸣又拿出一册凤翔军的训练手册递给窦文场:“张节镇所著,你多加参研。”
窦文场接过手册,飘了李适一眼,又问:“消息从何而来?可有把握?”
霍仙鸣指了指窦文场手上的训练手册:“此事你我均不宜妄动,什么都不要做,也不可说,一切等节镇入宫。”
……
第二天早起,张军起来活动身动的时候,脑子里就一直在琢磨,为什么这个年代的男人要讨那么多妻妾,是真的有副铁腰子么?
随即也就是哑然一笑。
不管是这会儿,还是一千多年以后,只想占有不想负责任的人还缺了么?
利用自己的权势和资源霸占垄断这种事儿在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不会缺少,现代,各种控制和逼迫还少么?
底层的人永远活在水深火热里面任人剥夺,这和时代没有一点点关系。
等他去教场活动训练了一番,再回到内府沐浴,里外换了身衣服,卫阿荣在门外通报,李同系求见。
却是紫蕊昨天晚上已经着人给李同系送了信过去。
李同系带着他的人,还有紫蕊派给他的帮手,这些天一直隐在永乐坊中,扮做商贾文人行旅香客剑侠等等,监视着资敬寺。
“职下见过郎君。郎君怎的亲自来了?”
“某还来不得么?”张军指了指对面让李同系坐下:“可是吃过?陪某一起吧,外面可还有人等?唤进来小食。”
李同系也就不客气,坐下陪张军吃早饭。他带过来的几个人在一边和府上的人一起吃。
张军长安这边的宅子是私宅,不是官宅,没有官员胥吏和办公场所,也没有挂在大门口的大牌子写着这是谁家。
内宅就是他和家人住的地方,外宅就是他接待客人处理事情的地方。内外宅都有厨房和食堂。
吃饭就在外宅的小食堂,是府内管理员级别的家仆侍婢们吃饭的地方。
今天早上吃的是在坊北门侧胡人饼店买回来的胡饼,有点像现代的肉烧饼,就着羊肉汤,凉拌醋芹。
“可寻得那李锜了?”
“是,多由景风门出入吏部与宗正寺,平日多有流连在平康祟仁几坊。据某等所查,李锜在祟仁与太平两坊均有置业,宅在祟仁。”
张军抓了抓脸:“在祟仁和太平两坊都买办了宅子?可查好了?”
“是,应该不差,只是不好向工部查索。”
张军想了想,点了点头:“先不论真伪,都看住了。永乐那边如何?”
永乐坊,距离张军所居的升平坊还真就没多远,中间就隔着一坊,也就是三里地多一点。
永乐坊是下坊,东西六百来米,南北五百米,占地小五百亩的样子,设两门一横街,属于长安城的一般性住宅区。
严格点来说,是处在长安一般性住宅区和富人区接壤的地方,各方面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交通也很方便。
“查有出入者七人,与那智因尼寝居者三。此尼原本宫人,蒙恩出家于此。
另有殿前射生将韩钦绪,李政谏,南珍霞,神策将魏修,李参等,常常具酒越州参军刘昉宅,与市人董昌,陆缓,徐纲,陆绛,陆充,谢恍,王昌等聚议。
有相工唐郛从中策应,散布谣传,言广弘且大贵。
某闻听那广弘自称宗室,云游之胡道人,妄言尝见五岳四渎之神,言彼为神,可作天子复冠。”
张军笑了笑,把早饭吃完,拍了拍手:“一介胡僧,怕不是疯癫了,也是未见过大世面。此众人等可查实了?”
李同系点了点头:“数日来未曾走脱。”这些天一直监视着呢,没离开过视线。
张军抚了抚肠胃:“那李锜今日会在何处?”
“若无差错,今日当在祟仁坊内与人厮混。”李同系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某听闻,李锜正谋外放,宗正寺不过途中。”
“所谋何人?所谋何处?”
李同系就把这些天跟踪观察得来的情报和张军讲了一下,见过哪些人,去的哪家酒楼,哪家妓馆,哪家赌坊。
这李锜手脚到是大方,又有宗室身份,与吏部,户部,宗正寺,御使台多有走动,一起吃喝玩乐的人中侍郎,少卿好几个。
禁军他也交际,尚书门下诸省也有熟人,到是个挺吃得开的人。
张军想了想,吩咐李同系:“将李锜所结交之人整理出来,时地物事需详尽。着人把他拿了吧,便在别院审问。
住宅要盯牢,要防重要人物和财物走脱。”
“诺。”李同系站起来领命。
“今日便做此事。那智因尼等,近几日可有聚议?”
“那胡道便宿于智因尼处,市人董昌行走其间,其为智因恩客是也。聚议之处,多为参军刘昉宅居。某着人打探。”
张军点了点头。
这些人除了刘昉,就没有在长安有宅子的人,都是客居寄居,要么住在单位宿舍,要么在郊区租房子,肯定没有聚会的地方。
长安的房子其实贵只是一个方面,主要是不好买。
富人区的宅子,一千多平的话,也差不多就是一匹好马的钱,在两三万缗上下。这里指的是普通住宅,不是张军家这样的府邸。
郊区的话,要相差一半,有很多宰相和高官都是住在郊区的,早晨上班要走小二十里路,也是相当特么不容易啊。
第394章 长街缉捕
长安居,大不易。
和现在的京漂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或许还要更加艰难些,包括官员在内,很多人在长安混迹了一生,连三尺地都没有。
房屋紧张,物价高,交通成本高,交际成本更高。
一千多年以前,近百万人的大都市,那是个什么概念?基本上城南的人几辈子都没去过城北,城东不知道城西的样子。
十几二十里,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大部分老百姓遥不可及的异地他乡。
这个时代的人出门,路程超过半天那就绝对的是出远门了,如果当天不能来回的地方,没有什么大事要事,那就绝对不会轻易动身。
对于底层老百姓和一般的小商人来说,一个坊已经够大了,可能一辈子都走不遍。一坊一世界,绝对不是形容词。
能去东西两市逛逛的人,绝对不会包括这些底层人,下层人。
包括各坊的役吏,不良人,出坊的机会也是相当少的,一个月两个月有一次已经被很多人艳羡慕了,感觉这就是大人物。
只有坊正出坊的时间多,他们要到县里开会。再就是坊内的大商人,大户。官员不能算,他们有车马。
大唐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骑马的,僧道尼不许,商人不许,贱民不许。马车也不行。
平民可以,但是平民基本上买不起,只能骑驴,或者牛车。其实很多官员也买不起马,也是骑驴的。
绝大多数百姓,就只能靠腿儿,硬走。这个年代长安城里又没有公交车。
……
凤翔府的这些人可没有什么外地人的自知,没感觉自己这些人在长安城拿人封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同系得了命令马上开始安排人动手。
中午,李锜就被从祟仁坊一处酒楼中带了出来,连同他一起五人,被蒙了头面扔进马车,直接拉回了兴化坊别府。
随即已经探明的李锜几处产业被封了门户,里面一应人等全部带回别府甄别审问。
李锜的家也被堵住了前后门户,许进不许出,等着接下来的命令。必竟是朝庭命官,宗室之家,不好直接查抄。
李锜也果然是个人物,除了初时挣扎了几下,一路上不吵不闹,还制止了同行几人的反抗吵骂的举动。
不过也可能是怕了,必竟也快五十岁了,不像年轻人那么血勇。另外,估计他也自信没有人敢在长安城内杀一个宗室。
没有一上来就动刀,在他看来,无外乎寻事,或者寻财,他感觉自己都可以摆平。
长安城的治安那是相当好的。
发生这种事情,酒楼那边势必马上报官,不管酒楼身后靠的是谁家,他也担不起这个光天化日宗室从自家被绑走的责任。
除非能用最快的速度在武候反应过来之前把人送出城去。
但要想用车就把几个大活人送出城去,那是天方夜潭,只需要有徼巡武候或者禁军靠近车马的时候叫一声,马上就可以翻盘。
果不其然,马车没走上多远,李锜估计也就是出坊不及半里,就听到了后面马蹄声伴着胡哨声传来。
长安城每一坊都设武候铺,祟仁坊守着景风门,是中枢要地,是双武候铺设,而且是两个大铺,有武候小两百人马。
胡哨一起,长街上的行人车马纷纷避到路边停下观望,六街徼巡和平康务本两坊的武候听到哨声都向这边奔来,查看情况。
反应速度那是相当快。
车里被蒙着脸的李锜嘴角一抽,笑了起来。过了初时的慌张,他已经彻底镇定了下来。
如果说离着皇城远一点,或者离城门近一点,想劫人或许还有可能,在祟仁坊,他想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蠢贼。
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城景风门外,尚书省发布公文的地方,门里就是军器监,光禄寺,少府监尚书六部。
别说武候铺六街徼巡,光是禁军就驻扎着好几百人。
但随后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马车不但没停,连减速都没有,一路向前,就好像没有哨音没有人追赶阻拦喝问一样。
竟然就这么顺着金光春明大街一路前行,又拐了个弯向南。
李锜刚开始还能判断出马车的位置,在哪条街上,这一拐弯向南他就懵了。必竟看不到外面。他有点慌,竖着耳机听着外面的动静,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武候徼巡追过来,李同系远远的就拿出了张军的鱼袋高举,示意武候徼巡禁声,跟随。
紫金鱼袋就是最好的说明,于是车外自然就恢复了安静。六街徼巡抱了抱拳就散了,武候也告退,只留下祟仁坊两位跟了过来。
没办法,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责任区,好歹也得有个说法回去上报。
其实就算他们想拦也没招,近前一看这些人全是横刀在身就知道大概身份了。徼巡和武候是不许带刀的,他们用棍……
马车直接驶进别府,那两个祟仁坊的武候互相看了看。还跟进去么?要不回了吧?
紫金鱼袋,坊墙开户,这事儿不管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了,甚至连掺合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么回去往上面报一声,也就算交差了,估计上面也不能说什么,大概率就此了结。
武候铺属金吾卫,金吾卫在这些大员面前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威慑力。
谁知他俩想走,走不了了。
李同系带着人直接把这哥俩给挟进了府内……事情没出结果,这地方不能走漏了消息,只能先委屈他们一下,在这等着吧。
看看李同系他们,再看看坊墙上刀明甲亮的军士,两个武候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锜五人被人扶着下车,左拐右拐的带进一处室内,然后去了蒙面。
等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在别人脸上看到什么表现,结果发现全是懵的。
没有任何头绪啊,再多的聪明机智也完全没用。
李锜看了看窗子上的玻璃,曲了曲眼睛。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到的,即使买得起,也不一定买得着。
“李参军。”说话的人是吏部的一个郎中:“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感觉这事儿就是冲着李锜来的,所以冷静下来才有此一问。不只是他,其他几个,包括李锜也大概知道这一点。
“实不相瞒,某也未知。到是牵连诸位了,事后某一定摆酒赔罪。”
另外几个人都在打量着屋子里。一看就不是小户人家的房子,心中就安稳了不少,至少应该不是什么谋财害命。
有人凑到窗子边上去向外面看,只见门外有人持刀守着,看到他向外看也没阻止。
第395章 内侍大监
看了屋中的摆设,李锜心中虽然惊疑,但也松了口气,如果是害命,不至于搞的这么麻烦,那就是有所谋。他不怕这个。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一边观察着屋子里外,一边在心里快速翻篇,想找到点什么线索。
说实话,做为一个中老年宗室,他没什么仇家,但得罪过的人肯定不少,尤其是中下层官员。原来他一直是在京中厮混的。
宗室有家业,有俸金,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大唐没有闲养着皇亲贵胄的规矩,那点俸禄业田在百姓眼里可能是富贵无边,但其实也就那样,在豪门大户来看甚至有些寒酸。
而且大唐阶级平等,皇室宗亲也不能给他带来高高在上的地位,反而经常会被训斥。
后来也是被告诫了几次,这才去了凤翔充了个户曹,好歹算是有份正经工作。也是躲避一些事情。
谁知道这一去,反到是给他打开了一道大门,他终于才发现在外面做官是有多么巨大的乐趣,金银财宝就像一群准备好了讨欢的舞娘,在那里予取予求。
他觉得自己三十多年简直是白活了,都不如一个七品小官……原来快乐就是这么的容易。
就这么快乐了好几年,他在长安和凤翔置办了大量的产业,也结交了大量的官员。
然后朱泚乱,李楚林杀张镒自立,张军突然雄起,这一系列的节奏看的李锜眼花缭乱目不应暇,然后凤翔就变天了。
随着张军官越做越大,凤翔的变化日新月异,各方面不断的开始调整变革,李锜开始有点慌,有了退意。
说干就干,他大把的花钱,终于把自己从凤翔调换到了宗正寺,不但跳出凤翔,而且一跃成为高级官员。
这段时间他以春调的借口留连长安,与吏户工几部官员往来频繁,结交宗正司农两寺,勾连御使台,如鱼在水,游刃有余,好不自在。
就等着调令回执了,到时候在宗正寺略作耽搁便出去外放个刺史。他的目光已经盯上了漕运。
谁知,吏部密人传讯,调令回执被张军给拒了。没有回执宗正寺即使他已经打通了关系也进不去。无法完成入职手续。
这让他有些羞恼,但是却没什么办法。他做了多年的节度参军,知道那些**有多无法无天,让他去找张军是万万不敢的。
于是只好在吏部继续做水磨功夫,这几日已经说动了吏部司郎中,帮他再走程序。
今日东市中有舞马演,他便请了吏部司左司郎中,宗正左丞,殿中右丞三人来看演出,找了台院一个侍御史相陪。
五个人中午相面,便在祟仁坊酒楼午饷,准备吃了饭喝了酒去看演出,结果半途子就出了事情,不由分说被套了脑袋带上马车。
舞马就是马跳舞,是从汉代开始的一种以马为主体的演出,到唐代鼎盛,成为一种流行性大型演出,上至皇帝,下到百官平民,都十分喜欢。
舞马的具体表演有很多种类,各有不同,是现代马术表演的起源。像什么盛装舞步,马戏,马术,都是唐代盛行的成熟娱乐项目。
包括驯养猛兽,滑稽小丑,都是汉唐时代玩剩下的。
发现这些‘贼人’好像并没有‘恶意’。
没对几个人造成伤害,更没有污辱行为,只是把几个人这么关在室内也没捆绑,好像在等什么,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几个人因为要去东市看演出,所以都穿着常服。就是普通的那种白色圆领衫。这是长安街上最常见的装扮,无分贵贱。
普通人是想尽量让自己显得高级点,官员贵人就是图个随意轻松。
这个时候看的就是腰上。腰带,包包,香包这些……大唐的男人流行配香包,也就是香囊。
吏部左司郎中看了看在那琢磨事的李锜,正了正头上的幞头,便去开门。
门没锁,一拉就开了,守在门外的人扭头看过来:“莫要生事,好生待在室内。”
左司郎中拱了拱手,身体偏左,让腰间的包包露出来:“这位郎君,某乃吏部司左司郎中,未知有什么误会。”
左司郎中虽然只是个正五品上官员,但权力不小,掌文官阶品,朝集,禄赐,告身,假使,外放的话一个上州刺史只是起步。
守卫确实意外了一下,认真的看了郎中一眼,拱了拱手:“原来是吏部的郎中。”
“即是误会,可否一见尊上?”左司郎中心中一轻,果然如此,自己是跟着吃了瓜烙。
谁知那守卫笑了笑,摇了摇头:“并无误会,还请郎中稍安,等待片刻,我家郎君已在路上。”
“尊上不在府内么?未知尊上是哪一位贤相?”
敢这么光天化日在祟仁坊拿人,还能让徼巡武候避退的,官职小不了,司左郎中心里有计较。
“恕难奉告,还请郎中稍候便是,莫要为难某等。”
守卫语气很谦和,但态度很强硬,你就老老实实在屋里等着,别整事情。
“未知这是哪一坊?”宗正左丞凑过来问了一声。
宗正寺和殿中省的地位比较特殊,和普通官员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但地位相当高,轻易没有人想得罪他们。
“某乃宗正左丞。”
寺丞,就是宗正寺实际上的管理人员,负责具体工作的人,权力也是不小的。主要就是他们成天和皇亲国戚打交道,人脉相当厚重。
这么说吧,活着的宗室,每一个寺丞都认识,都打过交道,关系薄厚不说,能递上去话。
那守卫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看了左丞一眼:“见过左丞。本府在光化坊。”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也用不着隐瞒什么。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迅速在脑中回忆起来。兴化坊虽是下坊,但里面也是住着宰相亲王的,还有国公,有刑部兵部的重要官员。
几个人一边想着各种可能,一边都看向吏部左司郎中。他掌禄赐,对京中的官员府邸这一块要更熟悉一些。
官员的住宅有四种,一种是宿舍,一种是租房子,再就是自己掏腰包买办,还有就是御赐了,不管哪种都要在吏部做备案登记,以方便文书传递。
果然,左司郎中微一思考,面色就变了几变,眼神复杂起来。
看了看几位官员,目光在李锜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回了屋里,径直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郎中可是想通了?”左丞跟了过来,低声发问。
左司郎中表情复杂的看了左丞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复,但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脑子里有点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梳理。一瞬间他就知道原由了。
主要是分析在整个事情中,自己占了多大的份量,拿了多少好处,以及相应的律法……根本就一点侥幸的心思都没有。
李锜这次算是贿官,前后可是没少花钱。别的事情左司郎中也不知道。
宗正左丞,殿中右丞和侍御使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脸不解,就去看李锜。李锜也是一脸茫然,根本没想明白。
这怎么了这是?
门一开,守卫走了进来:“诸位郎君,身上可负有刀具,还请拿出,以免误会。”
这会儿的人身上带把刀是社会性行为,基本上成年男子都有这种习惯,官员也一样。不包括佩剑。
佩剑在大唐不算攻击性武器,只是仪器,算是装饰物。
几个人各自从腰中,靴中抽出随身刀具,守卫过来收了去,施了一礼:“谢过诸位郎君成全,待稍后事毕,某亲手归还。”
其实到不是几个人愿意配合,只是若是不交,想来一定会遭搜身,那就是污辱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只有吏部司左司郎中同志交的是最心甘情愿的,他现在一心只想求保自己平安,哪怕贬斥外放也行,所以不敢有所触怒。
要说吏部的郎中,平时收些奉敬,吃些宴请舞乐,这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常而有之。关键是要看这事儿涉及到什么人,涉及到哪个层次的问题。
事情啊,往往是谁干,谁心里就最清楚。
守卫出去,几个人的内心都有点复杂,也是隐隐的有所感觉。但没用他们细想,就听外面有了响动。
“郎君。”
“嗯,见过王大监。”
“见过王大监。”
人随声至,门一开,张军和内侍王大监并肩走了进来,几个近卫和内官(宦官)跟在后面。
李锜面色大变,眼珠子都要弩出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长安见到张军,还是以这种形式相见,瞬间额上就见了汗迹。
“职下参军锜,见过牧守。锜见过大监。”
左司郎中挤出笑脸:“吏部司左司郎中浧,见过太保,见过大监。”
其他三位赶紧跟着见礼问候,都有点不明所以,那侍御使到是认得张军,眼中有羡色闪过。
张军点了点头表示应复,看了看李锜:“李户曹,与凤翔参军事数年,可是有话想对某言?或者走一趟内省?”
宗室犯律,要么由宗正寺和大理寺合审,要么就是进内侍省审办。内侍省,整个大唐除了皇帝陛下以外,都要闻之色变的地方。
王大监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就那么站在张军身侧平静的看着李锜。
他的目光很平和,没有一点压迫,但是李锜头上的汗珠子就开始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
别说李锜,吏部司左司郎中也差不多,王大监根本就没看他,他自己站在一边就开始浪奔浪流了,脸色发青。
宗正左丞和那侍御使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殿中右丞没什么太大反应。
他是内官,就算犯点小错误也是内部问题。
而且他和李锜没什么深交,对李锜的事情也不了解,也就是李锜搭上来请吃请喝,大不了也就是训斥。
李锜其实到不至于这么不堪,只不过内侍省出面,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事儿皇帝知道了,还插手了。这才是让他怕的地方。
而事实上,这事儿李适还真不知道,是张军提了一嘴,霍仙鸣把老王支过来的。老王本身来说,无所谓,还能混个功劳。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老王笑起来:“李宗室,即然决定了,那就随某走吧。”
“不。”李锜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径直就往张军面前一跪:“牧守救我,锜感激不尽。”
张军负着手踱了几步,看了看李锜。
“短短数年,你在凤翔添宅置地,在长安置业多处,以你俸钱役杂四万四千钱,俸料七十五石,职田三百五十亩,可够?
你勾连诸部官员,流连于赌坊妓馆酒楼,糜耗又由何处度支?此番你贿官罔上,勾兑吏部宗正,一应花销又从哪里度支?”
大唐的工资确实不低,大概换算一下,正七品官员一年下来的收入,差不多十几万钱,差不多有现代的五十万左右。
但这个收入,完全无法支撑起李锜的消费,甚至张军的工资都撑不起来。张军的年工资差不多在四百一十余万钱。
也就是四千一百缗。实际收入要比这个数字高,差不多还能翻一番,大约一年一万缗。
一个一年总收入不到两百缗的七品官,花销超过了一年一万缗的一品大员,这是什么概念?
皇帝都不敢这么花。
“可是愿招?”
“……愿招……某只求牧守宽宏,某,愿献奉。”
“你等呢?”张军扭头看了看几位郎中寺丞。
说起来这几位也是倒霉,如果今天不是凑巧和李锜混在一起,张军还真没有那个心思去找他们的错。
在王大监平淡的目光下,没有人有什么抵抗的决心,纷纷愿招。
那就简单了,取了纸笔过来,让他们自己去写就行了,张军把王大监请到隔壁屋小坐,喝茶。
“今日之事,到是感激大监相助。”
“小事,惩治贪鄙也是某份内之责。太保打算如何惩处?”
“某也犯难,李锜乃宗室,说不得要交与陛下惩治,只是某心中或有不甘。”
“那便交给某处置吧,太保无须操心便是。只是如此一来,此人在京中产业,说不得要置换一番。”
“无妨,但凭大监方便。”
两个人随意的聊了几句,就把李锜的事情定了下来:交给王大监处置,李锜在京中的产业不能都交给张军,需要折算一部分。
张军无所谓,凤翔现在不缺钱,府内的亏空能补多少补多少就是了,他只要李锜消失。
这哥们原历史把漕运折腾的乌烟瘴气然后造了反。留不得。
至于另外几个恰逢其会的倒霉蛋儿,张军没想一口咬死,最多也就是罚俸吧,让老王拿去卖个人情。
第396章 趣举倾覆
张军陪着王大监聊了一会儿,也算是彼此增进一下了解,从此交个朋友。原来不熟。
这算是霍仙鸣给两个人牵个线儿,大家算是同一阵营了。
李锜这事儿也就这么盖板了,由王大监一手操办。
李锜的结局肯定是消失,家产罚没充公,家里仆众奴婢会原地放还,也就是解散。
李锜的老婆孩子依照大唐律是要流放的,不过必竟是宗室,估计会给留一点家产贬为庶民。张军也没细问。
这种没有封号的宗室连宗正寺都不会重视,但必竟是宗室,估计能保证个有房有地,一个基本生活,其他的就靠自己了。
其他几位,张军也侧面的把意思表达了一下,没有追究的意思,凭王大监自己看着处理。王大监自然心领神会。
有了五个人的供词手押,由王大监出马,事情就变得异常简单顺利,飨食未到,李锜在长安的所有产业已经一清二楚,列成了册。
接下来就是查抄,遣散,给他老婆孩子安置个地方,然后把其中一些产业折算一下‘充公’,其实就是王大监拿去交给李适。
至于这中间是不是会有点折损什么的,那就是又一回事情了,张军不会管也不会问。
剩下的财产就都是凤翔府的了,由张军这边安排人处置,填补历年‘亏空’。
张军这边没提给王大监好处,这事儿只要不是傻,都不会趁机要好处沾手。躲还来不及呢。
堂堂内侍省大监之一,眼窝子没那么浅。
商量好细节,王大监带上五个人回了禁中,这事儿也就到此结束,和张军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晚上,霍仙鸣来到张军府上,给了张军一封李适的手怗,大概意思就是皇帝李适出私怗召张军入京谋事,不得声张。
没什么具体内容,这就是以防万一,以后拿来堵重臣们的嘴的,也不一定就能用上。
张军把李同系率人调查跟踪整理出来的册子给霍仙鸣看了一下,让他心里有点计数。当夜,霍大监就宿在了张军府上。
第二日,行动开始。收网。
永乐坊,就是白居易和萧彻住过的那地方,哥俩当时都是小官,一起租房子,一起去平康坊花差,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戏赠五十韵》。多年后老白在江南和萧彻重逢,两个人一起回忆起了美好当年。
‘结伴归深院,分头入洞房。彩帷开翡翠,罗荐拂鸳鸯。留宿争牵袖,贪眠各占床。’
事实上,永乐坊已经属于长安城的平民区,居住的普通良口比较多,所以房子便宜物价也低,是当时小官吏租房子的首选片区。
虽然长安城计有一百一十坊,并不是都密密麻麻的住满了人,北实南虚,永乐靖安已经属于城边了。
再往南,安善大业诸坊已经是人烟稀少的‘农村’,都是小村子。时有人居,烟火不接,耕垦种植,阡陌相连。
大片大片的农田荒地和荒废的村子。
资敬寺在永乐坊东北隅,是个老牌尼寺,是长安三十九尼寺之一。
长安城中寺院道观特别多,几乎每一坊都有几个,但除了王府公主府改置的以外,基本上都不是太大。
寺院平时以香客捐募,出租房屋和乘驴为生计,道观多以捐募,传授,医治为生计。
在唐代,寺院可以理解为一个不交营业税的连锁性旅馆饭店,兼营驴马出租业务,所以发生过很多故事,像西厢记什么的。
兴安启夏,芳林安化两条长街中间的三十六坊为下坊,坊开东西两门,内置横街一路。没有南北门。
晓声隆隆催转日,汉城黄柳映新帘。
随着六街晨鼓轰鸣,各坊坊门慢慢打开,聚集在坊门里的人流涌向长街,长安城开始了热闹喧沸的一天。
诸坊的坊门处,都是卖小吃的店铺,等待开门的人就在这里买了吃一口,热气蒸腾,香气混浊,人声沸杂,驴马厮鸣。
张军和霍仙鸣,王大监三人骑在马上,被一群黑衣近卫护持着进入坊街。
正在向坊外涌出的人流顿时一滞,鼎沸的人声消失,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吏都悄然靠向街道两侧,让开道路。
商人和僧道连行走都不敢,躲避不及就站立在街道两边,以背向街心避让。
李同系没有骑马,步行在前面引路,来到资敬寺前。
寺院坐北朝南,临街的寺门已经大开,香客信众正在排着队往里面进入,知客僧守在门内两边冲着行人施礼。
张军下了马,负手站在那里打量了一下寺外坊门,鲜漆耀目老树盘虬,到是颇有些气势。
这座尼寺是家寺,属于长孙家族。就是太宗长孙皇后的家族。
大隋开皇三年,薛国公长孙览为其父而立,主要是用来安置他爸爸的女人们……隋唐的尼寺大多都是这么个原因成立的。
皇帝死了,他的女人就会去感业尼寺出家‘修行’,官贵死了,一般就会自己立尼寺,主要就是为了死后坟头不长绿草。
寺中的女尼主要就是长孙家族的历代女人,还有宫人,离休退役的刀人,少量民间出家的妇女和,因为各种关系收来的徒众。
就是那种,因为想和谁家搭上关系,就拉着一个那家的孩子赞赏,这孩子与佛有缘哪,然后收为寺徒。
因为男娃要继祖业做官,于是女娃就成了主要发展目标。也有开辟财源,寻求依仗的意思。
寺中的管理人员和各大家族势力周旋,普通尼姑就是发展香客,恩客,一为索财,一为娱乐。
董昌便是智因的恩客之一,是坊中的大商人,颇有钱财,被智因的肉色吸引在此留连宿渎,多有捐募。
张军一身麻色常服,但身高体长健硕魁梧,又是站在两位大监中间,知客僧再笨也知道这是位贵人。
“小道见过贵人。”
张军点了点头,大步往里面走:“贵寺主持律师可在?”
“在,贵人请入内。”入内,就是到后院。
张军摆了摆手,李同系便带着人径直往里面去了,张军和两位大监慢慢往里走,欣赏着寺中风景,到是颇为雅致。
两个知客僧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陪着张军三人缓行,另一个就小跑着去通报。
等张军三人到了寺尼休沐的院落,李同系已经带着近卫拿了人,寺院主持律师也到了。
“郎君,这便是智因尼,这道人便是妖僧软奴。”
张军偏着头打量了一下衣衫不整的两个人,看来还在睡觉就被拽出来了。
智因尼确实有些资色,以张军现代人的目光来看也算是相当漂亮的,肤色盈白丰润,肉肉的却不痴肥。
因为出家不施铅粉,一头乌发随意的披散着,陡增了几分艳丽媚姿。
那李软奴就比较普通,个头一般,只是高额悬鼻,到也有几分英气,看着有三四十岁的样子,不慌不张,显得颇为镇定。
“可搜过了?”王大监问了李同系一句。
“回大监,此处有伙伴日夜监视,昨夜董昌并示留宿,只有此二人。”
“都安排仔细了吧?”张军还在打量这个李广弘,嘴上问了李同系一声。
“郎君安心,街鼓未起便安排妥当了,此时想来俱已抓捕,应在返程途中了,已着人前去接应,不会走漏一人。”
张军点了点头,目光从一脸从容的李广弘脸上移开,看向一旁的主持律师:“律师可知此游方道人常宿贵寺?”
“无量寿佛,敢问贵人尊府?”
“张郎君乃本朝太子太保当面。”霍仙鸣在一边给介绍了一下:“某二人由内省而来。”
“阿弥陀婆耶,贫道见过太保,见过二位大监当面。未知智因所为何事?”
那李软奴神色未变,智因尼可没有那么镇定,一听三人身份便面露惊恐,骚气顿出。尿了。涕泪俱下。
张军看了看智因,指了指房子:“同系,把智因带进去,换好衣裳。王大监,不如便由你询问吧,先问此尼。”
“一起便是。”霍仙鸣看了张军一眼:“某与王监只是恰逢其会,还是由节镇主持。”
张军笑着抬手在霍仙鸣胳膊上拍了拍:“却是不用分得如此清楚,某不擅此道,旁观即可,也是和两位大监学习。”
“太保却是太也谦虚了。”王大监捧了一句。
“某确是不擅此道,某只擅杀敌,当面斩了便是,也用不着审问。”
李同系和两个近卫已经把智因尼架到了房间里,给她换掉身上的亵衣,裹上衣裙。官长就在外面站着,近卫也不敢淫狎,到是给智因省去了一番折磨。
“律师,此事干系重大,今日寺内便不方便应客了,须关了寺门。”张军没有回答主持律师的问题,而是叫她安排闭寺。
“是。贫道这就安排。”
“门禁之事,还要向律师告欠,寺内诸尼最好不要走动。主持律师可旁观。”
“是,但从太保吩咐。”
主持律师出身大家族,是吃过见过的,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乖乖听令就好,即使心里有些气愤也得收着。
主要是这个架式有点吓人,当朝太保,两位内省大监,这事情能小得了?
张军没打算审问李软奴,安排人把这和尚带到空屋监禁了起来。这人自称宗室,这事儿谁也不知道真假,有点犯忌讳。
审别人也是一样的,只要事实清楚确凿就好。
而且据张军所知,这和尚的坦然还真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无惧无畏,杀头的时候也是一样。虽然没有谁来证明他的身份,但张军感觉,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宗室。只不过是哪一支,这个就不用去猜了,没好处。
万一问出来这是隐太子的后人……这事可就大发了,复杂了,都不好收口。
这边王大监主审,开始询问智因尼,寺外,凤翔近卫配合神策部,正在到处拿人封户。
李同系这事儿办的挺漂亮的。
和董昌李软奴智因三人来往相密的,不论是市人还是官员,禁军,都查得一清二楚,都派了人时刻盯着。
这会儿只要由监视人员带着挨家去抓就行了。坊市刚开,很多人都还在睡梦中,连床都没起。
至于禁军,有内侍持着霍仙鸣的令印带着神策部将去北衙营中拿人,诸将在长安的宅子一并封禁,等待查抄。
这会儿宝应军在禁军中的地位大大降低,神策军一时无两,到也不用费什么力气。
原来那会儿,宝应军可是代宗的亲军,最信任的部队,就和这时候的神策军差不多,或者还要强一点。
结果吐蕃犯边打到长安的时候,代宗最为亲信的宝应射生军竟然叛乱了,这让代宗情何以堪?于是地位一降再降,不断拆分,声名不在。
到了德宗这会儿,射生军射生将已经泯然众人矣。估计这也是董昌能说动他们造反的原因。都是不得志向的。
人被一个一个带到资敬寺中和李软奴相聚。
主干董昌到是成了最后一个被带到的人,他宿在城南别院中。不是长安城的南城,是长安城外的南边,靠近终南山那边。
长安城里有很多大家族,豪门,因为城内的空间有限地皮太贵管制太多,就在长安南部终南山北建造别院。
慢慢的就在终南山北形成了一片以官贵族阀为中心,以他们的附庸和服务人员为主体的市区,连皇帝在那边都有产业。
很多大商人为了攀附权贵,便也在这边买地置产,建造别院。
都说资本的萌芽在宋朝,其实不全面,在大唐这会儿商人已经觉醒了。
强大的大唐商业繁华兴盛,资本不断壮大,已经产生了群体的意识形态和诉求,开始谋取政治地位。罢工罢市就是例证。
这是历史上最早的,为了政治诉求而产生的集体罢工罢市行动,逼迫大唐朝庭更改了政令……这不是资本是什么?
看到董昌本人,张军到是有些失望。
和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就是个满脸胡子的胖子,大腹便便的样子。
张军恶意的估计,怪不得他舍得把李广弘塞进智因的卧室,估计他某方面是不太行了。男胖短的嘛,气也虚体也虚的。
只是结果有些跳出张军的意料,因为发动的早,这些人还没有达成整体的计划,只是有了那么个构想。
不过这也就够了,造反的意图摆在那里,计划什么的无关紧要。
他们连官员都还没来得及分配,只是确定了李软奴称帝,智因为后,董昌为相,相工唐郛为司天台监。
其余人等只是许了些大将军开国王候什么的,没有具体。
第397章 天兴县伯
虽然没有盈夜击鼓,噪凌霄门,焚飞龙厩的具体计划,也没提出‘事捷大剽五日’的口号,但这些人的罪名并不会减少半分。
一应口供具实,最后,张军才和软奴和尚谈了一下,这家伙好像被抓的不是他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平静的不真实。
“某见岳渎众神,谓某天子,戒某趣举,可复冠。”这是他唯一的一句话,便再不作声。
我见过五岳山神和四河河神,他们说我是天子,鼓励我起事,可以恢复皇冠。
张军和霍仙鸣对视了一眼,就没再问这李软奴什么了,两个人这会儿息息相通,都怕这家伙说出什么不该听的东西来。
复冠啊,他说的是可复冠。这还不明显么?
不过以张军的角度分析,这个人啊,就是被心里的事情压抑折磨的,有点精神病了,已经产生了幻视幻听,有了强大的自信。
“此事至此,某以为,可以具结了,不要再有牵连,两位大监意下如何?”
找了一间静室,让李同系带人守在外面,张军和霍仙鸣王大监开了个小会。张军的意思是到此为止,可以上报了。
霍仙鸣和王大监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张军的意见。
于是张军主笔,把事情前后原委经过详细的写了一份奏表,霍仙鸣和王大监具名,两个人带着奏表去大明宫见李适。
张军带着李同系继续待在资敬寺内监押诸嫌犯。
资敬寺的主持律师这会儿也不平静了,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这事儿她在一边从头听到尾,早就弄明白了,不怕是不可能的。
万一要是李适迁怒,不止是她和寺院,连长孙家里弄不好都得跟着吃锅烙。造反啊,拉着禁军造反,就在她鼻子底下串谋。
虽然她是出家人,但长孙家的身份在那,这个摆不脱。
“太保救我,长孙家感激不尽。”主持律师扯开道袍坦露胸乳跪在张军面前。
这个不是耍流氓,这是下定决心坦荡荡的意思,相当于发誓。
张军有点小尴尬,不太适应嘛,知道是知道怎么回事儿,遇到还是头一遭,多少有点懵逼。话说有点下垂呀,这律师应该四十来岁了。皮肤到是不错。
“起来吧,不必忧心,此事……不会迁连。”张军错开目光,让律师起来整理道袍。
长孙家虽然在长孙无忌失势的时候被流放岭南,但因为有长乐公主李丽质的关系,又被平反,虽然回到京城以后不复当初,但也是赫赫之家。
其实长孙无忌死的挺憋屈的。
他杀李恪是为了外甥李治上位,但因为反对李治立武则天为后,被李治不喜,然后被武大帝给坑了,流放黔州(彭水),被老武派人逼着自缢而亡。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孙家还算是大唐的顶流家族。
“奴奴心神不宁,唯恐有祸。”收拾好衣服的主持律师泪眼朦胧。
这事儿谁摊上都得懵,李晟当时都吓的跪地痛哭,就别说这么一个出家的尼姑了。
“此事,莫要通信延福坊宅,”张军想了想,还是给她指了一条路:“不妨近几日相请隔壁亲仁坊赵国夫人来此礼佛。”
长孙家必竟已经是过去了,在李适心里的地位,呃,就没什么地位,反到不如请这位赵国夫人过来站台。
赵国公郭晞和李适论起来,那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李适是正式拜了郭子仪为尚父的。
赵国夫人长孙璀是长孙无忌的嫡亲五世孙,老郭家现在的掌门夫人,庇护一间尼寺绰绰有余,根本不用麻烦长孙家。
话说真把长孙家抬出来,这事儿还真就不太好说了,谁知道李适能搞出来什么妖娥子。
但老郭家就完全不一样了,李适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们。郭子仪有的是机会造反自立,但是一心保着李唐,李适心里肯定有数。
当初郭暧把升平给揍了,升平大怒:我爸是皇帝。郭暧哧了一声:那是我爸不想当,要不然我特么现在是太子。
升平在气头上,回头就把这话学给代宗李豫听了,想让皇帝老爸给自己出气,结果代宗笑着说,郭暧说的是真的呀,要是你阿翁想当皇帝,天下早就是郭家的了。
郭子仪带着郭暧上朝请罪,代宗笑着请郭子仪喝茶,说不痴不聋当不了阿翁,孩子夫妻间的气话不要听。
当时发生这事儿的时候李适都二十好几,当了好多年太子了,自然是清楚的,而且他和郭晞郭暧的关系本来就好。
别忘了李适可是妹妹(女儿)奴,宠妹妹那真是天下第一的。
主持律师也是情急之下懵了,张军一点当即就通,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红着脸躬身给张军致歉,致谢。
不过那眼睛怎么水汪汪的?
……
李适今天没上朝,也没招诸宰臣来议什么事,就在金銮殿看书……发呆来着。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嘛。
张军虽然没有明说,霍仙鸣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做为皇帝,多少还是能猜出几分来的。
做为一个刚刚经历了禁军无能,差点被叛军干掉,跑路几百公里的皇帝,对这事儿太敏感了,而且愤怒。
“大家,霍王两位大监回宫求见。”
“传。”李适扔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又马上深吸了一口气,把胸中的沸腾压了下去,只是把拳头握的紧紧的。
正常来说,霍仙鸣和王大监来见李适是不用通报的,只需要走到殿门喊一声就行。但这不是出宫办事了嘛,就得走一下流程。
“大家。”
“奴婢见过大家。”
“嗯。”李适搓了搓手,摆了摆:“你下去吧。”把那位刚刚通报的大监给赶了出去。这大监一脸的委屈,行礼退了出去。
内侍殿中两省有大监十好几个,理论上身份相当,但事实上高低分的清清楚楚,不是叫声大监就能得到皇帝宠信的。
能守在李适身边什么事都不用回避的大监,绝对不会超过五个。霍仙鸣和王大监是其中之二。
“事情结束了?”
“是,刚刚厘清,太保手书奏表在此,嘱奴婢二人速来回报大家。未敢耽搁。”
“何事?”李适伸手去接奏表:“可是谋逆?”
“大家睿断。”
李适心里莫名的一松。猜对了,就说明事情过去了,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他对张军的处事手段还是相当信任的。
把奏表仔细看完,李适出了口长气,想了想,看了看王大监:“人等,可曾带回?”
“回大家,并未带回,由太保亲押在资敬寺内,等待论处。依太保之意,便就地正法,不做声张,不作迁连。”
张军在奏表上也写了建议,虽然没说的太清楚,但是李适懂。牵扯到了皇位问题,这是李唐不能碰触的地方。
“涉案者多少?”李适问了一句。
“缉捕在案者,头目十六人,禁军三百二十六人,多为射生,少有神策部众。”
霍仙鸣接过话头,自己在李适面前跪下:“奴婢充职左神策都知兵马使,未能发现端由,险酿大祸,请陛下赐罪。”
当口供上出现神策部将的时候,霍仙鸣差点魂飞魄散,当时真的,那种感觉外人无法体会,对张军的感激那也是直线拉升,没有尽头。
可以说,张军救了他和他的家族的性命,无疑是再生父母。事实上这事儿还真没这么严重,但是他不知道啊。
就像李晟,一听里面有姓李的禁军,当时就瘫了。家族啊,一大家子都有一两千口,只要摊上一个,那就大家一起玩完。
韩游魂听说儿子造反以后,连军营都不敢待了,马上往长安跑,怕属下杀他。他知道李适不可能杀他的。
“都查清楚了?”
“是,查勘无误。”王大监看了李适一眼:“张太保之意,此事不必迁连,先前大患,诸将军拼死护卫,已证忠诚,不该以子论父。”
“你起来吧。”李适看了眼跪着的霍仙鸣:“此事与你无关,但总有枉疏之嫌,罚你半年俸钱。”
“是,奴婢谢大家宽宏。”霍仙鸣磕了一个,站了起来。
“当以此为例,整肃全军。”
“奴婢谨诺。”
“朕记得,张太保曾言,禁军不应以官贵子弟为将士,恐骄奢,恐糜烂……看来张太保所言甚有道理。
官贵子弟,还是去充仪仗巡街吧。”
“大家,奴婢以为,也不能以此概论,只是操练与教谕需得跟上,时时鞭策。”
“神策此次调配凤翔部如何?”
“回大家,奴婢以为,可用改头换面来称谓,判若两人,焕然一新。”
“如此明显?”
“是,奴婢看的惭愧,已多有向太保请教,太保赠操练手册,言练兵分两部,一为体魄技艺,二为思想,即忠君爱国之教谕。”
李适愣了一下,看了霍仙鸣一眼:“凤翔诸部也是如此么?”
“是,奴婢多有行走,凤翔诸部飨食后有小课,便是这思想文化,习字读经,多有讲家国,讲忠君爱国,讲保家卫国。”
李适默默的点了点头,又把手里的奏表看了看:“即然如此,便依所言……这资敬尼寺……是故赵国公家寺吧?”
“是。”
李适想了想,叹了口气:“敕祟玄署,”
“大家,”霍仙鸣看着李适:“资敬寺虽有迁连,只是疏忽失察,长孙氏乃太宗文德皇后本家,故长乐郡公主夫家……”
皇上啊,那是你曾祖大母的娘家啊,是你姑母长乐公主的夫家,搞事情的话,怕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有损陛下你的声誉。
长孙家对于李唐那真的是功劳赫赫,是李适这一支的亲舅翁,亲手扶持李治登上了皇位,然而又是被李治间接给弄死的。
说起来,李治和他的子孙,都欠着人家长孙家的。
虽然这事儿只作秘传,没有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李适真要是对长孙家做出点什么事情,说不上就会传出来什么样的流言,甚至弄不好就会引起朝臣的不满。
有句话叫兔死狐悲,今天皇帝对某大臣后人的态度,可能就会是日后对自己家族的态度,在这一点上不管是友是敌,大臣们肯定是站在一边的。
“大家,”王大监插了一句:“故赵国公五世女,乃今郭氏主宅赵国夫人。”
霍仙鸣给了王大监一个眼神儿。懂事。
这也算是一个轮回了,赵国公长孙无忌的五世玄孙女,成为了现任赵国夫人,顶了自己本家老祖母的爵号。
李适愣了一下,用手点了点霍仙鸣和王大监,摇了摇头:“敕祟玄署,着祟仁坊资圣寺复为尼寺,赐为长孙家寺。
资敬寺主持律师敕禅师,主持资圣尼寺,复文德皇后福惠,造长乐郡公主像陪祀。
永乐坊资敬寺疏枉不察,予以除籍,立为军学院,移交凤翔府统辖,一应官吏师员着凤翔府荐举任用。
敕天兴县尉同系,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智勇忠信,仁义敦厚,心惟可嘉,迹颇劳止。
可授府司马,爵天兴县伯,散忠武将军,赐金若干,绸帛若干,赐田本府调制若干,主者施行。”
听了李适口谕,霍仙鸣和王大监都松了口气,还以为李适要坚持惩处长孙家寺呢。
祟仁坊资圣寺本是长孙无忌家宅,长孙无忌全家被武帝流放后,被高宗改置为尼寺,供奉文德皇后,后来又改为僧寺。
也不知道这个李治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很难理解。这里面应该有武帝的影子。
现在又把资圣寺恢复为尼寺,赐还给长孙家做为家寺重新贡奉文德皇后,到是个好结果,应该可以换来朝中重臣的好感
这个寺院可就大了,不是资敬寺能相比的。
祟仁坊做为紧靠皇城和东市,是长安城里最大最繁华的坊制,没有之一,占地近一平方公里,而资圣寺,整整占据了四分之一。
祟仁坊有四门,大十字街的东南隅全部是长孙府范围。由此可见当年长孙无忌之荣宠。
事实上资圣寺是双府合一所制,为长孙无忌府,长乐公主府。一翁一媳,都是李世民极其信赖宠爱之人。
其实除了长乐公主,李世民的小女儿新城公主也是嫁到了长孙家的,不过后来又改嫁了,所以都避而不谈。
“陛下睿智。”看着李适有点得意的小眼神,霍仙鸣和王大监适时的送上马屁。
至于对李同系的封赏,三个人都没在意,算不上什么事儿,也就是给张军个面子,给李同系挂了个官方级别。都是虚的。
“大家。”王大监提醒了一声。
李适双目微垂,眨了眨眼睛:“去吧,着张卿明日入宫议事。”
王大监行了个礼,退出金銮殿,转弯没角的来到二进宫政事堂所在。
王大监刚才的提醒,就是询问接下来怎么处理,李适没应,那就是凭他和张军安排。他是过来取敕书和制授的,正好给张军带过去。
刚才李适的口谕早就被记录下来,由内侍送到了政事堂这边制可备案。
像这种不涉及到国家大事和重要官员任命的敕旨,政事堂不会驳斥审议,所以速度会很快,也就是大佬们和各级办事人员签个字的事儿。
第398章 长孙一门
敕旨一封,制授一封,敕旨是给宗正寺祟玄署的,有尚书省吏员去送,王大监讨了制授,骑上马出来建福门。
先到吏部宣诏签印,给李同系落籍,取了官服鱼袋一应物使,这才出来直奔永乐坊。以后李同系也是腰系鱼袋,可以上朝的人了。
另一边,李适和霍仙鸣也在忙。
这事儿虽然不会公开,也不会迁连,但也不会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李适这边写了手怗,叫内侍去各家训斥。
能做到射生将,参军这种禁军军官的,都是氏家子弟,竟然私通谋逆,不迁连真的是皇帝宽宏仁厚了。
不抄家诛连,但训斥诫免罚金什么的是少不了的,肯定也会影响到家中族长和子弟的任命各方面。
不过相对于诛连,这已经算是天降鸿福了,至少一家人安安稳稳,该做官的还在做官,该享受的还在享受。
……
王大监在一众内侍和禁军的簇拥下返回永乐坊。
资敬寺还是大门紧闭,门外街边有不少人在观察议论,但也就是茶余饭后而已,没有人真正在意这些,与自己又没有相干。
到是王大监这一趟摆足了驾式,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守着寺门的近卫看清了来人,把侧门打开,让一众内侍禁军进来。
“王大监。”
“嗯,太保在何处?”
“郎君还在后园。”
张军正在洗脸。刚刚吃了饭小睡了一会儿,却是没太睡好,竟然做了粉梦,总有娇白的身段举着两个馒头在面前晃动。
都是被这律师搞的。张军有点自我怀疑,难道自己内心对这种四十岁的女人怀着欲望?不能够啊,虽然确实也不抵触。
女人三十怒放,三十五到四十正是一生中最艳丽成熟的好时候,最有味道,这个不假,但那是现代呀,是平均寿命七八十的现代。
在这个十二三岁就结婚,十四五岁就产子的时代,四十已经是奶奶级的了。
不过强盛的大唐平均寿命也确实不算低,七八十岁的老人很常见,远远高于其他朝代,包括近代。
“郎君,王大监回来了。”卫阿荣小跑着进来报告。
“唤李署令来。”张军扔下面巾,拢了拢头发,转身从里面出来。卫阿荣又一路小跑出去找人。
张军来到外面,站在廊下抻了个懒腰。
园中景色搞的不错,廊舍房屋错落雅致,树木花草繁茂青幽,显得很安静平和。
主要是这会儿出家的概念和后代完全不同,是修行,是学习,没有那些清规戒律也不剃发,不禁肉食不禁男女,是修养心窍明智见性。
虽然这会儿已经有了律宗和莲宗,但都还没成气候,要一直到上三宗并合成禅宗,律宗和莲宗相融,一切才发生变化。
剃发持戒烧戒疤都是元代以后的事情了,是只有中国教才有的东西,事实上和佛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
“张郎君。”主持律师换了一身衣服,盈盈凫凫的走了过来:“休息的可好?”
这娘们好像一下子性情大变似的,说话语气也变了,态度也变了,连衣服也换回了儒裙样式。
在这个时代,和尚除了要求百衲,并没有专门的服装样式,穿着和普通常人也并没有区别,都是圆领常袍。尼姑也是一样。
大唐女性本来也喜欢穿男款时装,所以穿回儒裙也挺正常的。现在的僧衣就是唐朝男人的普通穿着款式。
张军挑了挑眉毛。这娘们……啥意思?莫不成真想和自己整点啥?
“郎君。”李同系跟着卫阿荣从另一边大步的走了过来:“郎君唤我?”
“犯众如何?”
“一直还是安静,无事,只有那智因尼哭泣不停。”
“张郎君,”律师走到近前,给张军福了一福:“智因……奴奴只求张郎君莫加折磨。”
这还是个心软的,这个时候了还在帮别人求情。
“太保。”王大监从廊庑穿了过来,远远的和张军打招呼。
“大监。”张军点了点头,看了看王大监手里捧着的敕旨笑了笑。
律师脸色刷的一白,伸手拉扯住张军的袖口,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是真的怕。
“同系,去换了官袍来。”张军笑着让李同系去换衣服。他这会儿穿的就是一身黑色常服,算是凤翔近卫的便装。
李同系愣了一下:“郎君,某未曾携带官袍。”他来长安是来做密探办案的,没带制服。
他的官服就是浅绿色绣着一寸径小花的纹绫袍,窄袖,银带。七品官没有礼服。
“无妨。”王大监笑呵呵的走过来:“天兴尉李同系,上前奉诏。”
李同系脑袋里嗡的一声,汗就下来了,手足僵硬。
张军拉着死死扯住自己衣袖的律师往旁边让了让,王大监走到李同系面前,解开手中的卷轴:“奉诏,中书门下,天兴县尉同系……可授府司马,爵天兴县伯,散忠武将军,赐金若干,绸帛若干,赐田本府调制若干,主者施行。
……谨言,制可……告天兴县尉李同系,奉被诏书如右,符到奉行……李司马,恭喜啦。”
王大监草率的读完诏书,重新卷好,递到李同系手中,挥了挥手:“朝服奉被,请李司马更衣。”
内侍捧着崭新的五品官袍过来,把尚在浑浑噩噩的李同系拉进房去,指导他换衣服。
五品算是正经高级干部了,有官服,有礼服,有鱼袋佩剑笏囊,内侍要教会他穿衣服,正确佩戴饰物,还要指导基本礼仪。
当然,这些事情今天是完不成的,只是走个形式,李同系基本上也没什么上朝的机会,再说可以回去了学。
张军府上就有专门指导礼仪的官员。
“谢了。”张军冲王大监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律师。
“太保客气。”王大监是真的开心,张军把这么大的功劳送上门来,天上掉一样,放谁身上也得相当高兴。
“律师。”
“奴在。”律师猛的抖了一下,把张军的衣袖抓的更紧了。
也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为之,反正这娘们到是看的准,能救她的也只有张军了。
“律师宽心。”王大监瞄了瞄律师抓在张军衣袖上的手:“陛下圣诏已至宗正寺,着祟玄署即日将资敬寺除了道籍。”
律师嘤的一声就往张军身上倒过来,张军伸手扶住,瞪了王大监一眼。
“哈哈,”王大监笑了一声:“资敬寺主持律师敕为禅师,着为主持长孙家寺,复文德皇后福惠,造长乐郡公主像陪祀。”
王大监故意隐去了资圣寺没说,也是个淘气的。
嗯?张军愣了一下,马上就想到了资圣寺。不是改成僧寺了吗?让个尼姑去主持?
主持律师呆住了,愣愣的看着王大监:“大,大监,奴,奴未听清楚。”
“律师莫慌,陛下已将资圣寺赐为长孙家寺,着你主持,即日便准备搬家吧,此处却是不能居住了。”
“资圣寺?”张军问了一句。
“陛下已下诏,复为尼寺。”
律师扑通跪到地下:“谢陛下隆恩,长孙一门,不胜感激。陛下宽仁,千万岁矣。”
把祖宅赐了回来,而且是在这个时候,李适确实宽仁,当得起千万岁的祝贺。张军点了点头,皇帝呀,真的都不能小看了。
“太保,陛下召你明日入宫议事。”
“诺。”张军拱了拱手。这是给皇帝行礼,接口谕嘛。大唐就这点好,不用跪来跪去的。
“张郎君,”律师还在扯着张军的衣袖:“奴奴,站起不得了。”
我靠,这娘们,媚呀。张军低头看了看她,看她满脸泪水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软,伸手把她拽了起来,扶着她站稳。
一个女人,也是不容易。
尤其这些年长孙家声名不彰,想来平时也是小心谨慎的,处处小心。
守在寺门的近卫跑了过来:“郎君,升平公主驾到。”
张军愣了一下:“请进便是,公主殿下还要通报的么?”看向律师。
律师用袖子抹了抹脸,摇了摇头:“奴只给赵国夫人去了手怗。”好在出家人不浓妆艳抹,要是普通贵妇,这几下脸上得像鬼似的。
没一会儿,升平一脸笑意的走进后园,被守卫拦了也不生气。这也就是凤翔的兵,换成禁军都不好使。本朝第一公主,当玩啊?
王大监,张军,主持律师给升平问好。
“见过王大监,见过律师,见过阿郎。某正在长孙嫂嫂处说话,见了律师的怗子,受嫂嫂命过来瞧一眼。”
她和长孙璀是亲妯娌,长孙璀是老三家,她家郭暧是老六。
赵国公府在永乐坊斜对面的亲仁坊,升平公主府在亲仁坊北的宜阳坊,挨着都很近。
老郭家兄弟八个,老二死的早,老大是庶出,所以是老三郭晞掌户,继承家业。
唐代的驸马不能建府也不能住在家里,要住到公主府,所以哥俩不住在一起。兄弟两家的关系很好。
长孙璀比升平大了小二十岁,实际上都差着一辈了,拿她当闺女一样。
“奴谢过殿下。”律师看到升平,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一样,眼泪又刷刷的就流了下来。
升平眼光盈波,眼神一绕,视线在主持律师刚刚抓了半天的张军的袖口上停了停:“律师不必忧心,有我和嫂嫂在呢。”
笑语嫣然的慢慢走过来:“阿郎的袖子怎么皱了?”伸手帮张军抻了抻。
张军斜了这个妖精一眼,惹来一双笑意盈盈满是热度的目光,细长白腻的脖子上沾染了一层粉彩。
王大监挑了挑眉毛,把目光挪向他处,在心里对这个张太保又刷新了一下印像。这特么是大公主碗里的菜呀。
“阿郎何时到的上都,却未通晓奴奴一声。”
“回殿下,某有密事前来,不宜声张,连陛下也未见到呢。”
“是么?”升平扭头去看王大监。
王大监挤出一个专业的笑脸:“是,陛下召太保明日进宫相面。”
“事情具结了么?”
“是,刚刚具结,得了陛下的敕旨。”
“和本寺有干?”
“与本寺相干,但与主持及长孙家无干,陛下已下诏敕令如下。”
升平皱了皱眉头:“那如何是好?可要奴奴进宫?”
“殿下无需耽忧,陛下已将资圣寺复了尼寺赐为长孙家寺,续承文德皇后福惠,敕主持律师为禅师,主持资圣尼寺。”
“那你哭什么?”升平放了心,奇怪的看向主持律师。
“奴先惊惧,见到公主便有了主心,公主勿怪。”主持律师抹了抹脸,给升平行了个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
长孙一门当年何其荣威,到这会儿满门凋零。
虽然说长孙无忌已经平反,恢复了官爵,但十二子贬谪流放,有些失踪了,有些客死他乡,后人难寻。
而且好像被上了诅咒,长孙家的儿子和媳妇几乎没有太长命的。
家族的持续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开枝散叶子孙有序,如今这种局面你叫主持律师如何不悲从心来。
“主持还是操持起来吧,寺中诸尼,紧要物事抓紧整理,待敕旨一到便早早的去接了祖宅。”
张军比较同情律师,温声劝导了几句:“文德皇后与长乐郡公主庇佑,长孙祖庙自能香火承继。”
长孙家的祖庙就在资圣寺中,算是返祖归宗,也是大好事。庙,是古人祭祀祖宗的场所,类似于后来的祖祠。
天子七庙,三昭三穆,诸候五庙,考王皇显祖,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等无庙,祭灶祀之间。这也是民间灶神的来历。
“奴拜谢殿下,谢过郎君,谢过大监。”主持律师礼了一圈,含着泪走开,这时候门一开,换了新官服的李同系随着内侍走了出来。
五品官着浅绯,也就是混黄的浅红。不是粉红,粉红属于紫色系。
窄袖浅绯袍,金带十銙,叉脚幞头,腰挂银鱼袋,黑色笏囊,这一打扮到是颇有点人模狗样的。
四品以下官服没有罗衣,看着简洁清爽不少。罗衣,就是差不多透明的罗纱罩衣。
李同系这会儿激动的脸色到是比衣服还要红上一些。
浅绿换浅绯,差不多就是从地跨到了天,从此进入高级官员序列了,有了鱼袋,可以参朝,可以……有了无限可能。
张军打量了一脸兴奋的李同系两眼:“如何不着冕服?”
内侍笑着解释:“冕服繁琐,需先习礼程,在此不便行事,某已嘱咐了李县伯,待回了凤翔需用心习之,不可有误。”
大唐五品以上官员因为要参加朝参和祭祀典祀,都佩有三套衣服,官常服,官礼服,冕服。
五品为玄冕,冕有五旒,玄衣纁裳,饰佩银剑。那衣服穿起来确实麻烦,而且不舒服。
青衣纁裳,就是黑色的袍子搭配刺绣的裳裙,五品是黻纹一章,就是纯玄色大袖袍,裳上用半黑半青的颜色绣着一种花纹。
张军的冕服是兖冕,九旒九章华服,佩金玉剑,复杂的一匹,张军在家里好奇穿过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想去碰了。
其实不只是张军,满朝文武包括皇帝,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都不想着冕服,平时大家都是怎么简单怎么随意怎么来。
并不会感觉我是皇帝我是宰相就得怎么着,夏天皇帝也就是一身素麻衣像个老农民似的。
第399章 长街堵车
“嗯,那便好生练习,日后可参朝事。”张军笑着点头:“先见过公主。”指了指升平,示意李同系上前见礼。
“臣同系,见过公主殿下。”李同系赶紧上前见礼。
“殿下在南城有别院,平日多加关心。”张军指点了一下:“在府学街曲。”
张军又给升平解释了一下:“同系掌治安巡捕,缉拿判案,诸事可交待。此番有功,陛下制授府司马,爵县伯。”
“原来是有功之臣,妾身失礼了。”升平给李同系施了一礼,随手从腰上拿下一个玉块递给李同系:“便作赔礼吧。”
李同系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看向张军。
张军笑着说:“殿下的赏赐你看某作甚?是欲给某找不痛快么?”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李同系脸更红了,躬身弯腰双手接过升平的玉块。
其实不应该叫玉块,虽然确实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玉雕方块,但这东西叫玉带板,实际就是三品以上大员腰带上的饰物。
唐代兴玉,不像秦汉时代玉都是礼器或者陪葬物,大唐的玉是装饰物,玩器,已经脱离了礼祀的范筹。
达官贵人都喜欢在身上带几块玉,这种起初专门用来装饰腰带的玉带板也成为了人们喜爱的样式,变成了一种玉牌。
李同系得了公主赏赐的玉带板,要把它镶在自己的金腰带上,以示对公主的尊重。
然后别人一看到他腰带上有一块玉,也就知道了,这家伙是有大人物罩着的……这会没有人敢私自搞一块带上,重罪。
玉器摆件什么的放在家里还没什么问题,但把玉作为装饰物,那是只有皇帝,三品以上大员,亲王公主,内命妇才有的待遇。
张军怕李同系不知所以,指了指他的腰带:“换在带玦上,要小心仔细些。”
内侍凑到李同系耳边,低声指点了一下。
其实腰带都是皮带,羊皮牛皮兽皮猪皮,也有鹿皮獐皮鳄鱼皮,这个并没有具体的规定必须怎么用,规定的是皮带上的装饰件。
三品以上是金玉,纯金好玉,四五品是饰金,六七品饰银,八九品用踰石。庶人平民可用铜铁,六銙。
一并随着腰带发下来的还有‘蹀躞七事’,算袋(佩刀),短刀,砺石,火石袋,针筒,哕厥,契苾针。
这些都是公务用具,国家标配。文官佩算袋,武官佩横刀。
那感觉吧,就有点像现在大街上执勤的警察那种,一大串东西挂在腰上。
不过开元以后,并不强制要求必须天天挂着,发下来放在家里也没人管,到是女人系腰带的多了起来,成为了时尚。
那边主持律师,现在应该叫禅师了,去张罗搬家,带着寺里的大小尼姑们收拾东西。
升平受了赵国夫人的托付过来看看,结果没帮上什么忙,到是凑巧见到了张军,于是就赖着不走了。反正就是不走。
这次真的是巧遇,她不知道张军来了上都。
王大监自然不敢说也不敢问,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在那看着张军。
“所有人犯都审过了么?”
“已经具押无误。”
张军点了点头,也看向王大监:“禁中诸人犯之将如何惩处?”
这些密谋造反的禁军和禁军将领,他们的上官怎么处理?这事儿涉及到宫中,张军不好一人决断。犯忌。
“由太保决断便是。”王大监拱了拱手。这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张军想了想:“智因自缢吧,便由寺尼收殓,余者尽去狗脊岭,通告诸家三日后收殓,不得树碑丧仪。”
“便是如此。”王大监同意了张军的安排。
智因就让她在这屋里上吊,悄悄的死去,由寺尼收殓安葬,其余的人都带到东市狗脊岭去行刑弃市。
唐代对罪犯讲究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就是要在公众场合处死,然后放在那让大家看,共弃之,实际就是警醒的意思。
一般行刑的地方有三处,东西两市和京兆府大门口。东市是主要行刑地,就在狗脊岭,也就是今天西安东关南街古迹岭小区那里。
“郎君,附案者三百余,这,要如何行刑?”李同系脸上犯难,和张军请示。
为什么呢?因为这会儿死刑的行刑方式改了,不斩不绞,用棍子打死。三百多人得打到什么时候去了?得多少人来打?
“便施绞刑吧,”张军看向王大监:“三百余众,杖,斩皆不适宜,绞后正可示众,三日无碍,也算保个全尸。”
这里面不少官贵子弟,有些家族王大监也是识得的,留个好好的全尸也算是一种人情了。
那些施以杖刑的人,都得用布包着抬回去,都打烂了。斩头的话,三百来人那真是要血流成河了,所以说不适宜。
让百姓看是为了警示,可不是要把他们吓死。
“便依太保所言,如此甚好。”王大监点头同意这个方案,也就决定了这三百多人的命运。
其实这智因啊,死的多少有些冤,男人的事情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习里糊涂就成了主犯,又牵扯到长孙家,想留都留不住。
一条白绫,就此香消玉陨,悄无声息的就没了。
剩下的不论主从,全部带到狗脊岭吊死,滴溜溜的挂了好长好长两大串儿,随着风吹在那里摇摆。
什么宗室,什么王候,什么氏家,都不过冷肉一条,黄土三抔尔。只不过当夜长安,暗月下起了几处呜咽。
第二天,张军捂着老腰从别府出来。
被升平缠索了大半宿啊,这娘们本来就贪吃成瘾,又有多日不见了,再加上昨天主持律师扯着张军的袖子叫郎君,升平吃醋了。
如狼似虎啊,那真不是开玩笑的。
按理说她比郭老六还大几岁,不应该空乏才对,不过怎么说呢,两个人成婚都二十多年了,还哪有什么性趣?
何况家里郭老六还有妾婢可用,那多新鲜哪。
张军也没换衣服,就是一身麻色常服,坐着马车出了坊。
确实有点困乏啊,操劳过度,坐马车还可以躺着休息一下。
从兴化坊出来到大明宫小二十里地,差不多四十多分钟路程,舒服的睡一觉一点问题都没有。
其实还可以更快,但没必要,而且一大早起来长街上人流众多,车马驴骡也多,车速也已提不起来。
老百姓是要躲着官员的车驾走的,但是这一大早去上班的官员也多呀。
果不其然,张军正迷迷糊糊的眯着呢,前面就堵车了。
“郎君。……郎君。郎。”
“何事?”张军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在宽敞的马车里抻了个懒腰,身上的骨节咔咔一阵乱响。舒服了。
取过后厢的面巾擦了一下脸和手,张军借着带刀掀起来的帘缝往外面看了看。嗯,不少人。
“郎君,前面有两驾车马互不相让,正在吵闹,好像要打起来了。”
“何人?”
“一方为两匹驾,一方为三匹驾,某却看得两匹驾者侍从优上,斥责苛骂,气势汹汹。”
张军顿时来了兴趣儿,扭头去找靴子。
大唐对车驾有着严格的规定,三品以上到诸王,是四匹马,四品以上到国公是三匹马,五品官驾两匹马。其余官等一匹。
这是一个五品小官和一个四品职官对上了,而且,听这意思,还是五品官那边占着上风,比较凶。牛逼呀。
张军套上靴子从车厢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往前面看。
这里是一个t字路口,前面两辆车其实都是要去大明宫的,三马那个和张军同向,两马车是从边上的街曲里钻出来的。
这个其实没什么,两马车稍微等等让一下大家也就都过去了,但是他偏偏不让,还要抢,这不就和三马车弄起来了。
大唐的等级制度是相当全面而且严格的,张军想不出这个两马车为什么就这么牛逼,敢和上官争。
而且一看就是惯犯,不是第一次了,要不然他手下的侍从不会这么熟练,这么嚣张。
或许是哪个大佬?大佬偶尔用用两马车也不是没有可能,张军现在这驾就是双马,主要是小巧方便。
主要是这边别府里没有预备他的车驾。
大唐的官员事实上乘车的很少。
从玄宗带头弃车开始,骑马就成了一种时尚,慢慢就形成了习惯,只要不是身体实在是不好或者路程实在有点远的,一般都会选择骑马。
主要是马车太颠,这会儿都是土路,车轮又是硬的。
虽然轿车有软垫,但也可以想像那个滋味,肯定不咋的,要不然玄宗也不会弃车骑马。
轿子在大唐不盛行,只在南方山区局部使用,要到南宋,因为交通问题,轿子才慢慢普及起来。
到明代中叶,乘轿替代了骑马。
主要是那时候整个民族风气已经大变,上位者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了。
张军本就高大,站在车辕上得有小三米了,但路上的车马太多,远远的还是看不清情况,张军从车上跳下来向前面走了过去。
堵点距离张军的马车有个几十米的样子,中间只隔着几辆车,大部分都是骑马骑驴的,反正时间也来得及,都在那看热闹。
这些都是官,老百姓只能顺着长街的边上行走,远远的看热闹,不敢围观。
下级官员骑驴的比较多,主要是政府会按照级别给发公务驴,这东西便宜,还比马好养,最低等的八九品官员给两头,伤病死了可以补领。
但这东西需要地方养着,得有人伺候,很多下级官员就会把发的驴寄养在租驴公司,或者卖了,用的时候再去租。
张军的级别有五十来头,而且每年补递十六头,用来府中驮物,侍女骑乘,拉车什么的。
看热闹这东西不分时代,也不分级别,更不分男女,大家都有一颗强大的八卦之心,尤其是这种官员之间的冲突。这上班又有事情可说了。
往前走的近了,喝骂之声就清晰起来,两辆车的随从在那里骂成了一团。
等走到近前,正像执刀说的,是那两匹车的随从正在欺负人,连斥骂带推搡的,而两辆车的主人都在车里没露面。
张军估计,那两匹车的官员是故意不露面,任着随从发飙,借此来展示威风。
而那三匹车的主人则是这会儿没办法露面,这羞辱就太明显了,显然是故意的折杀他的面子,露了面如果对方不理会那就更丢脸。
他在催促随从走人,但是随从被对面缠住了,想走也走不了,就这么堵在这任人围观着。
这种事情就有点太恶心了,这得有多大的仇怨?
这上官就这么被下级官员在大街上折了面子,一上午就会传遍各省寺部司了,到时候威信全失,下属都得躲着他走怕跟着丢脸。
弄不好以后这工作都不好做了,这是一定的。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硬不起来的上官。
张军往边上看了看,都是中下层官员,正是小道消息八卦节目的最佳传播者。
到也是,长安城东贵西富,大唐的高级官员大都住在丹凤门大街,兴庆宫周围那一带,住在中部和靠西这边的本就不多。
张军发现金吾卫的人也混杂在看热闹的官员里面,并没有上前阻止。
看样子,金吾卫这边,应该是和这五品官员挺熟悉,或者,是惧怕不敢得罪?
“驱散,责令通行。”张军看着两边官员越聚越多,直接让卫阿荣去制止纠纷:“问清两官官署。唤徼巡来。”
卫阿荣打发个近卫去人堆里叫金吾卫六街徼巡,自己向那两辆马车中间走过去,三匹车的随从正被两匹车的人围在那里。
金吾卫的人很快跟着近卫来到张军近前,一边打量张军一边拱手施行:“右金吾卫右街使麾下右街典巡警王阿二有礼。”
张军看了看这位叫王阿二的街典,指了指前边纷闹的马车:“为何不以制止?”
王街典往那边看了看,脸上有点纠结,又看了看张军:“郎君,并非阿二不管,是管不得,阿二已着人去请判官来此。”
右街典的上司是右判官,官职虽然不大,但直接代表右街使中郎将行事,是半个长安的治安巡警长官,还是相当有牌面的。
相当于长安西半城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
“可是识得?”张军指了指那驾两匹车:“何人所有?”
王街典看着张军卡巴卡巴眼睛,没猜出来张军的身份。看气度肯定是大官,可是面生的紧,又是一身素麻常袍,这去哪猜?
就这会儿,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哦声,却是那边动了手。
那两匹车的随从和上前调解的卫阿荣纠缠起来,确切的说,是这些随从冲卫阿荣动了手,还亮出了棍子。
第400章 京府少尹
长安城里可不是谁都能带刀的,重罪。六街徼巡和武候平时也是拿着大棍子。这会儿也是有禁令的,不准携带管制刀具。
影视里那种看看乐呵乐呵就行了。
“郎君。”围在张军身边的执刀和几个刀人随从看向张军。
执刀是官职,是法定可以在公众场合执刀行事的官员,正儿八经的秩官,专职保卫工作。刀人就是执刀的手下刀卒,男女都有。
一般太子府和公主府里的护卫,大部分都是女刀人。也叫执刀人。
呵呵,张军乐了。
这个家伙是属狗的呀,得谁咬谁,这气势,这嚣张劲儿,看来要么就是背景极大,要么就是皇帝宠爱。
“所有人,打断双腿。”张军比了一下手势,又补了一句:“不要杀人。”这些小子手上没轻没重的,不叮嘱一下还真容易性起。
王街典眼珠子一凸:“这位郎君,”
“无妨,某今日进宫,叫你家中郎将上报便是。某乃本朝太子太保,凤翔府牧增,你便如实报告。”
张军看了一眼王街典:“金吾卫街使徼巡,掌治安巡警,某今日,对你等有些失望。惧权避贵,何以保上都安静?”
王街典瞬间曈孔就有点放大,急忙弯腰施礼:“阿二见过太保,不识太保面目,还请恕罪。”
张增的名头,在禁军里面那简直是太大了,无人不知无人不畏。一己之力下长安定京畿,平净诸镇,那不是吹出来的,是杀出来的。
别说已经不大如前的金吾卫,这会儿最牛的神策军也算上,包括北衙六军,哪个提到张增,提到凤翔军不是恭恭敬敬?
长安城各门,皇城宫城各门上那粗大的炮管子每天都在和他们诉说着凤翔军的恐怖战力。
尤其是神策军由凤翔培训训练出来的炮兵营将士,那真是恨不能直接调入凤翔去。
“那是何人?令你如此惧怕。”张军又问了一遍。
“回太保,那车驾乃京兆府少尹家用,秩用三马,只是寻常常乘两马车而已,因为常见,某等皆熟识。”
哦,张军就明白了。
“窦少尹?”
“是。”王街典呲着牙抽着脸看着一群执刀人冲到骚乱处。
哎哟,窦申哪。张军感觉这也忒巧了点。
几句话的功夫,执刀带着执刀人已经冲了过去护住了卫阿荣,然后也不等对方反应,噼里啪啦就开始动手。
因为张军嘱咐不许杀人,所以这些人也没出鞘,直接把带鞘横刀做了武器抽打。刀鞘是包铁硬木,又窄薄,抽在身上嘎嘣脆,相当酸爽。
张军说把所有人腿打折,那就是把腿打折,一点都不带有折扣的,很快对方十来个人就躺了一地,哀嚎起来。
那执刀确没停动作,过去直接把车辕上的仆夫拽下来摔到地上,后面自有刀人过去敲断双腿,执刀自己已经挑起车帘,把里面的官员拽了出来。
“大胆。”那官员看着年纪不大,脸上有些惊惧色,大声斥责执刀:“可知死罪。”
执刀可不管这些,扯着窦申的胸襟就把他从车里提了出来绊摔在车辕下面,一只脚踩住后背,扬起横刀照着小腿就是一记。
啊~~杀猪一样的叫声响了起来。
两条腿打断,执刀旋视一周,却是没有人敢和他对视。
“抬到路边。”卫阿荣惊了一下,但旋即知道这肯定是自家郎君的命令,也就不再在意,吩咐清路:“你等速速通行。”
那对面的三马车一众随侍早就惊呆了。
这特么的,太猛了,自己这正主都没怎么的呢,劝架的动手了,不过看着挺过瘾,隐隐的有些兴奋。
听着卫阿荣让他们赶紧离开,随从们各自施礼,簇拥着车马快速驶离了这里。车上的官员从始至终也没露面。是个聪明人。
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分火候的跑出来和张军见面,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张军甚至都没打听他是谁,就是这么个道理。
王街典带着徼巡,还有闻声赶过来的武候们上来帮忙,把一众伤者都抬到一边,把窦申抬到马车上,却是不敢做别的。
在卫阿荣的指挥下,很快聚集拥堵起来的车马人群就散了,诸官怀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去往大明宫打卡,悄声打听着张军是谁。
可惜注定没有结果,张军对于京官来说,确实是有些陌生了。
人群散去,右街使判官也到了,一脸的晦气。
也不怪他拉拉着个脸,谁大清早的在自己的辖区里摊上这种事儿心情都好不哪去,这也算是倒了霉了。
一边是外相节使,一边是京兆少尹。虽然京兆少尹管不到金吾卫来,但也不是轻易可以得罪的,何况这少尹是有名的根子硬。
这个窦申是外戚,他妈妈是李渊的五世孙,而李适是七世孙。也就是说他妈是当朝皇帝的堂姑奶奶,皇帝得管他叫一声表叔。
这其实还不算什么,关键是,窦申的从舅,也就是他妈妈的堂兄,是金吾卫大将军,嗣虢王李则之。
而他族父,就是御使左中丞窦参。
甚至小道消息都在说,窦申其实就是窦参的亲儿子。叔嫂沟通嘛,在大唐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左右金吾卫的老大,加上御使台的老大。就是这么坑。
右判官能坚持着来,到了现场还能保持冷静,其实都相当不容易了,真的,换成心里素质差点的,这会儿都得瘫。
这事儿肯定要捅到皇帝面前去,而且不管皇帝最后怎么判定,他这个具体责任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判官已经看到了自己全家流放的大好前景,甚至都没对街典王阿二发脾气说重话。没有意义。
甚至他都没有搭理张军,相当‘嚣张’,来了就去察看伤者,看看会不会死人。如果死了人那就不是流放了,那就是赐死。
“可唤过医师?”
“已去营中寻了,该是很快就到。”
“再催,唤针师同来。”
右金吾卫衙门就在布政坊,离这地方不远,确实是很快就到了。
张军看人群也疏散了,这边医师也到了,这判官又不搭理自己,就和王街典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如实上报,自己回了车上。
也没有人敢拦着要缉拿凶犯,一众徼巡和武候站在那看着张军的车马走远,去了大明宫。憋屈呀。
张军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来朝会,心里还感觉挺新鲜的。
结果到了大明宫才知道,朝会不是天天都有的,皇帝主持的大朝会和月朝会他知道,大朝会一年两次,月朝会一月两次。
但是常朝他是真不太清楚,也没参加过。
结果现在知道了,大唐朝根本就没有正经的常朝,甚至还可以请假,还可以连着请假。
而且常朝不是天天都有,要算日子,而且也不在含元宣政紫寰三殿,而是在延英殿。
监察御使领着过来打卡的官员入殿,监门校尉唱籍,也就是点名,答‘在’,然后皇帝出来,大家一起参见一下。就完事了。
如果有官员要奏事,需要提前三天把奏表送到政事堂。
如果是常参日,李适会让一个宰相陪着自己,在延英殿接见三两个官员,当面说说事儿。
今天不是常参,就是点了个卯‘唱名’,然后有事的办事,没事的就各回办公室去坐班,连宰相都没露面。
然后张军就有点懵逼,这特么不是扯犊子么?自己来这么早干什么呢?
点完名官员们都散了,回办公室的回办公室,出宫的出宫,张军琢磨了一下,慢慢悠悠的逛去了政事堂。
叫中书门下知政殿,下设五房,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实际上,是把尚书六部的职能集中到了中书门下。
也就是前面说过的,抢权。也正是这种朝参制度和各省的抢权,才使得宰相专权成为了现实。
大唐朝的常朝啊,从始至终就没正经过,李渊三日一朝,李世民五日一朝,武则天十日一朝,就玄宗辛苦了些,隔日一朝。
到了李适这里,把朝会改为了延英殿会奏,常朝变成了隔三岔五来一发,也不奏事。
不过中书门下领五房这事儿,确实是和李适没关系的,是玄宗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搞出来的。
然后皇帝又不上朝,上朝也不奏事,下面官员要奏报点什么都得在中书门下过一道,这就让首辅宰相有了更大的权力。
也慢慢把皇帝和大臣们隔离了开来,慢慢的,皇帝只能看到宰相想让他看到的东西了。
所以后面就越来越乱,贪腐成风,最终形成了内官,中官,外官,节度四方夺权的乱局。
政事堂在中书省,在宣政殿外宣政门右,西侧集贤院,南侧御使台。集贤院其实也是各使的办公场所,度支使,转运使,盐铁诸使等等。
这边有延英门和延英殿相通,方便诸宰和诸使随时听候皇帝的召唤,殿中内省,亲王待制都在这里。
张军背着手,随着往外走的官员慢慢往外逛。虽然进宫好几次了,张军还真没有这么悠闲的逛过,景致还挺好看的。
长安比凤翔要暖一些,可能和城市大人口多有些关系,早发的小草已经绿意盎然,树木也在抽芽吐叶,看样子快开花了。
监察御史,侍御使,殿中侍御使,禁卫,刀人,内侍,内史,尚官,御吏,监门……影影绰绰前前后后到处都是人,悄无声息散落在亭阁门苑廊曲树影之间。
张军想往草围花圃里走走,抬了抬脚没敢进。
宫中上下这么多人,想来那草围之中得布下多少地雷水逆,还是考虑一下靴子的感受吧。
其实是他想多了,内苑那边确实是,三大殿这边极少。
政事堂里一片忙碌,这个大唐的中枢之地,估计也是整个大唐最忙的地方,各种文牒符册堆满了各处。
南侧偏殿,上百的刀笔吏双耳不闻,只管闷头不停的写字。每天要写不知道多少个字,一个都不能错,还得写的方正好看。
这工作是真不容易。
刀笔吏的办公位置有点像现代的学校课堂,一张桌一张桌的紧挨在一起,横竖几排,四周一圈就是各部门办公室。
长官们不在这里办公,在另一侧北偏殿,都是单人办公,带休息室那种。
中间正殿可以理解为办事接待大厅,收发文件,接待来访,答对询问,登记办理,面对所有中央部门机关,还有各道,节度州府。
大佬们的办公位址并不在这里,而是在省后集贤殿(院)。诸使,五房,大佬办公室,有议政殿和待制殿。
待制,就是申请了和皇帝见面并得到了回复,在这里等待皇帝接见的意思。其实原来叫待诏,那不是武帝叫曌嘛,就改为待制了。
武帝以后,本来是恢名了旧称的,不过大家也叫习惯了,就像诏书,都叫制书。
张军今天过来,其实就是待制(诏),等着皇帝派人来叫他。
当然,这个待制的时间上就不固定了。
可能皇帝一起床就想起来了,也可能就遇上什么要紧事儿,一等就到了下午,更惨的是皇帝给忙忘了,明天再来。
大唐的宰相官称叫知政事。有知政事,同知政事,权知政事三档,是入阁的,地位权限高于同平章事。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算是二级宰相,事实上还有三级宰,分别授参知机务,参掌机密,参知政事和参谋政事四衔。
这就相当于局常委,局委和局扩大会议的意思,根据事情的重要性不同,参加讨论的人数也在变化。
局常委,不是,知政事们,是可以随时要求面见皇帝的。
皇帝在三大殿以外的其他宫殿(便殿)会见宰相,叫‘入阁’,所以这几个人又被尊称为‘阁老’。
张军背着手欣赏着风景,一路闲逛,逛到了集贤院这边,看着各院馆建筑都已经换上了玻璃窗,心中就有点小得意。
大唐有玻璃,不过透明度没有这么好,工艺上还不是太成熟。这就是推动。
事实上,来到大唐的时间越长,接触的东西越多,其实张军心里就越是震惊,疑惑。不是因为大唐落后,正好相反,是大唐太先进了。
大唐在工业农业商业制造业科学技术文化娱乐数学天文地理星相各个方面的成就,至少领先着整个世界一千年。
无法想像是什么造成了大唐的全方位的伟大。可以说,大唐以一己之力,奠定了整个世界的文明基础,是整个世界的推动者。
西方世界对东方的惧怕,从一句‘唐人’就可以看出一二。
做为近千年的中西交接点,大唐文明西输的基地,西方世界文化文明中心的意大利,领袖、教父级人物才可以在名字前面加个‘唐’字,以示伟大,威望。
这也是为什么西方世界不惜以国家的力量大量篡改历史,制造大量伪史的原因。他们在掩盖,掩盖内心的惧怕和不自信。
当西方的君主第一次学会使用刀叉的时候,这种惧怕就刻在了他们的骨头上,只不过成吉思汗带过去的火炮,滋长了他们的野心。
“节镇。”
张军扭过头去,却是韩滉笑着一边拱手一边走过来:“节镇何时来了上都?”
第401章 虢王告状
“韩相。”张军拱拱手,笑着还了个礼:“今日陛下召某入宫,却未想来得早了些。”
“非常日,陛下小食后会休沐片刻,此时确实早了些,不如到某处坐坐?”
“也好,那就叨扰了,只怕耽搁了韩相大事。”
“节镇言重,请。”
张军便跟着韩滉去他的办公室:“李宰可是常来?许久未见,不知身体如何。”
“李宰身体尚好,只是年岁颇是大了些,精力稍有不济,”韩滉低声给张军说情况:“平日也是来的,只是要晚一些。
某闻李宰数次乞骸,只是陛下一直不许。”
这事儿张军其实知道,霍仙鸣和他讲过一些可以讲的事情。
皇帝身边的大监,他能和你说的,那肯定是皇帝允许说的,如果感觉是两个人感情好,那肯定是想多了。
官越大越往核心话就会变得越少,不是因为太忙,是言多必失。碎嘴子爬不上去。职场里永远不存在朋友,你如果有……警醒吧。
张军其实不太想进这些大佬们的办公室,主要是来回脱鞋麻烦,而且还要坐在榻上折着肚子,时间长了他是真受不住。
一边不太想去,一边没什么地方去,一边还不好推托,就这么矛盾着,被韩滉拉进了他的办公室。
结果还挺意外,因为里面竟然没有榻垫,而是铺了石板。上好的大理石板。
办公桌,高背扶手,带软垫的椅子,三加二会客椅,文案,茶台……张军下意识的扭头往外看了看。
这办公室的格局布置,和他在凤翔府衙的办公室一毛一样,连摆设方式都相差不多。
“这是?”张军看了老韩一眼。
韩滉哈哈一笑:“节镇可是感觉疑惑?请上坐。凤翔府自节镇坐镇执掌,变化繁多名满天下矣,这凤翔家具便是其一。”
凤翔家具?张军挑了挑眉毛。这是打出品牌了么?到是好事儿。
“宫内正在改置,吾等老朽先行尝鲜,到是方便适用。”韩滉解释了一下。原来是已经进行办公改造了。
张军在办公家具刚造出来的时候,给皇宫里送了一批,把李适的主要办公场所改造了一下,包括三大殿的宝座。
看来是李适比较满意,比较喜欢,也发现了好处,这就把宰相们的办公室进行了改造,听这意思,是打算改造整个宫内各部门。
唐代宰相的地位比较高,皇帝用什么吃什么,宰相就用什么吃什么,看来这宝座受到了这些大佬的一致欢迎。
想来,马上就会影响到下面各府州了,到是一笔好买卖。
只是这东西说来容易,做起来怕是要费一些功夫。
交通是主要的大问题,再一个就是仿造,这会儿可没有什么专利一说,只要流行起来,很快就会到处都是家具厂了。
到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张军在心里合计着上外地建厂,或者授权经营的可能。
凤翔现在不缺钱,但也缺钱,要发展,要养大量的军队,要提升保障人们的生活水平和质量,都需要大量的钱。
韩滉摸了摸宝座的扶手:“此物甚佳,颇适老朽,吾等到是生受了节镇的好处。”
“还是需要多多起来走动,若是允许,每日操练片刻最好。”
张军指了指老韩的腿:“座椅虽然可解腿痹诸象,但仍需活动保持血脉通畅,尤其年长不以筋骨为能,宜多动散步。”
“多谢节镇指点。”
张军想了想,说:“方才某从中书省殿路过,见刀笔吏劳累,到是可以添些桌椅,更能建功。”
那些刀笔吏每天跪坐在那里不停的写,还要写的规范工整,实在是有些残酷了。
就算是这样的时代人们非常适应跪坐,但血液流通这事儿不可能改变,可以想像他们每天要遭的罪。
罗圈腿都是小事,腿部长时间的血液流通问题才是大麻烦。
虽然跪坐对脊椎和腰骶,脏腑都有好处,能保持人的挺拔姿态,但是每天不间断的跪几个小时呢?一个月,一年呢?
物极必反,不管什么事,哪怕是好事,太多太久,也会变成坏事。
“节镇仁厚,某着人安排便是。”韩滉笑着点头应允:“节镇此次轻衣入京,不知所为何事?”
“陛下相召,某却还未见陛下当面,在此待制。”张军把事儿推到了皇帝头上,反正也没人敢去问。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韩滉慢慢把话题引到了江南转运上面,说了一些困难和种种不易,意思就是他实际上也不想掺合,但是没有办法。
张军不置可否,江南离自己还太远。
“某只是感叹人才,对江南诸地却不了解,素闻江南恶水,人众狡蛮,想来行政不易,这多年来,到是辛苦韩相诸高就了。”
“哪里哪里,只是尽臣子之责罢了。”
这话就半真半假。大唐在江南推行政令确实不是那么顺畅,那里的人也确实阴狡私蛮,但要说辛苦,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看看南宋和大明的境遇也就清楚了,那就是江南人的崛起和疯狂。
韩滉又提了一些话题,隐隐的打探关于地方军队,节度,军使,转运几个方面,张军的态度和想法。
张军也就顺着往下说,反正自己没什么态度,一副皇帝指哪里我就打哪里的架式。忠民耿耿。
韩相从事进来了好几次,通报情况。刘相来了,李相来了,齐相来了,又一个刘相来了,崔相来了,京兆府有状,吏部有状。
反正从人到事无一疏漏,整个西园的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进来通禀,让韩滉心里有数。
张军看在眼里,感觉这韦渠牟也到是个人才。
“郎君,张相公,首宰到了。”李勉来了。
韩滉和张军两人这才起身从韩滉的办公室出来,去议事堂。就是会议室。
其他相公也都陆续的从各自的房间出来往会议室走,相互之间拱手作礼,其中几人和张军熟识的,也没凑过来说话,只是眼神上交流一下。
像刘从一和李晟。不管在外面有多少交往,在这里大家都不会显得太亲近,当然,也不会故做不识。
李勉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感觉憔悴了一些,老头的精神头不太够用了,人眼可见的衰老。
“张小郎君。”看到张军,李勉愣了一下,笑着招了招手,态度很亲和。
“增见过首宰。”张军恭恭敬敬的给李勉行了个礼:“未及拜见,首宰恕罪。”
“小郎君言重了,请坐吧。”李勉展了展袍袖,让大家落座。
老头是老派人物,喜欢穿宽袍大袖,但也不讨厌这会儿年轻人喜欢的窄袖胡装,很开明。
这个老头子,政治头脑相当厉害,心志坚定手腕圆转心胸宏大,唯一的弱点就是在军事上,实在是不太擅长,表现的有点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张军听说老头想退休并不感觉可惜的原因,大唐需要一个政治上有手腕,军事上也有一定眼光的首宰。
李皋就是张军的选择。事实上人无完人,谁能没有弱点呢?李皋也有,那就是识人有问题,总是偏心于宗室子弟。
但张军觉得,识人不明偏心宗室,相对于施政不明来说,算是小疾,可以化解。
大唐这会儿的问题不在这些小问题上,而是在皇帝身上,在政治方向上。
李勉给众宰相开了个班前会,对前些时日的工作做了个简短的总结指点,简单的点评了一下然后又鼓励了几句。
又问了一下众相各自今日的工作重点,做到心里有数。
这边班前会开完,那边大监就到了,皇帝入阁。这时间掐的,刚刚好。
皇帝入阁,就是皇帝已经到达延英殿,准备开始工作了,诸宰要过去对奏,陪皇帝上工。
不过今天有些小变化,大监让诸相等等,皇帝那边正在接见亲王。
宰相们相互看了看,又一起看向李勉。这什么情况?什么时候亲王能这么重要了,连入阁都能赶在我们这些人头里,让我们等着。
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儿,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在这个问题上都不用说,宰相们马上形成了统一战线。包括李勉。
李勉也很意外,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敢马虎,让大家安心稍待,他匆匆的去了延英殿。他去见皇帝不能通报,二十四小时都畅通无阻。
在唐代,入阁宰相见皇帝是不许一个人去的,最少要三人同行。只有李勉是个例外。
看着老头子匆匆的背影,张军有点感叹。这一家子是正宗皇室,李渊十三子郑王之后,被武帝差点给杀绝了。
到了老头这里,支脉已经单薄,可是老头的儿子不是只想游历天下追寻李白,就是痴迷画画搞同性恋……
老头八十多了还坚持在一线,和后继无人肯定有很大关系。为了家族嘛,都不容易。
历史上那些工作到七老八十的人,谁听说过他们的后人如何?就像柳宗元,你听说过柳周六和柳周七吗?
李适还真是在接见宗室,不过不是亲王,而是嗣王,就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李则之。
干什么?当然是告状。
李适还在太液池北呢,李则之就赶到了宫内,一遍一遍的着内侍去相请,自己就站在延英门外守着等。
大明宫并不是三墙内就是宫苑(后宫),实际上里面还有很多分区的,比如寺院,道观,各种宫殿配套单位什么的。
基本上,以太液池为界,太液池及引渠以北才是后宫。而且大明宫里的各殿各宫也是有院墙的,都是一个一个独立的院落,宫殿群。
李适这个人对宗室亲厚,被催的紧了也没恼,还提前了一会儿过来上班。他上班也要走一公里多呢,不算近。
这是到了宰相入阁的时间了,李则之还在哭诉,李适才打发大监过来通知一声。
李勉径直进了延英殿,就听见李则之的声音和李适的叹息。
“陛下。”李勉唤了一声,这才抬脚往里面走。
“李卿……坐吧。”李适看了跪在那的李则之一眼,也是满脸无奈。
“李将军,不知为何事号淘陛下?”李勉皱了皱眉头,看着李则之问了一声,心中极是腻烦。
这些宗室啊,就知道哭号,到了正事没几个能担起来的,也是蛮叫人失望。
李适是太宗李世民之后,李勉是李渊十三子之后,李则之祖上是第十五子。
话说出了五服不是亲,这些人也就是挂个宗室的名义享受着一份荫蒙,事实上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想上位也不是那么容易。
“回首相,今日晨起凤翔牧增大闹京府,当街施暴,断京兆少尹窦申及诸仆双腿,枉顾律法,视我徼巡于无物,实为藐视陛下与朝中诸臣啊。”
“于何时,何地?”李勉愣了一下,问了一句,脑中瞬间盘旋起来,和李适对视了一眼。张增,不是那种人哪,此事必有原由。
“便是今日晨起诸坊初开,于光禄坊北,百官可见。”
“光禄坊?”李勉愣了一下:“光禄坊乃右卫之责,你为左卫大将军,与你何干?”
这特么扯呢吧?人家右金吾卫的地盘,你一个左金吾卫大将军来出什么头?
“陛下,首相,京兆少尹窦申,是太穆皇后之后啊,乃某之从甥。”
李适无耐的看向李勉,那眼神明晃晃的,爱卿,来都来了,帮朕把这事儿解决了吧。
太穆皇后,开国高祖李渊的媳妇,李世民的亲妈,李适的亲亲祖奶奶。反到是和李则之没有几毛钱的关系。
而且从甥是什么鬼?亲的你出头也则罢了,特么从甥,这就是硬赶着往上扯亲戚啊。从子,从父都不算什么,从甥?
李勉想了想,看了看李适:“陛下,张郎君正在殿外待制,不如,诏见?”
李适就摆手让大监去宣张军进来议对。有点脑仁疼。
几分钟,张军跟着大监进了延英殿,给李适和李勉问好,然后奇怪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则之。他不认识,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下有左金吾卫大将军,嗣虢王则之,讼你今日晨起于光禄坊外当街施暴,藐视律法朝臣,纵容仆侍打伤京府少尹申及众人。”
李适指了指李则之:“张卿可有解释?”
张军看了看李则之,点了点头,冲李适拱了拱手:“回陛下,确有其事。不过,却是那厮逞凶在先,塞堵道路。
金吾徼巡街典诸人在侧,被其凶名所慑不敢拦阻。
某着人劝之反遭其仆恶拳相向,辱及亲眷,怒之不及,一时激奋之下方铸成此事,却是未知其人身份。
臣便只见其双马之车拦于街中,家仆嚣张至极,对另一三马之车仆恶语相向,拳脚及身。原来是京府少尹,果然少年得志。”
“你胡说。”李则之瞪着张军:“申儿自幼敏慧识礼,向来恭谨,怎能凭你污陷。”
张军淡然的看了一眼李则之:“虢王,当时可在现场?”
“没有,若是某在,岂能容你施暴。”
“即未在现场,便凭着一己猜疑断定真相么?虢王平日治军也是如此?”
“你……你胡说。”
“呵呵,”张军笑了一声,拱了拱手:“陛下,首相,当时百官在场,禁中官员也有在其中,此事可着人寻问就是,真伪自然可辩。”
第402章 臣愿同罪
又看了一眼李则之,张军继续说:“臣现在到是有些怀疑虢王掌兵之力,金吾卫职责重要,掌宫中禁事,六街徼巡治安,可是不容有失。
再则,臣奏劾御使左中丞窦参,京府少尹窦申,禁军将窦荣三人,恃宠而骄,桀骜不驯,枉顾律法,结党营私。
臣虽在外,诸番事迹却多有耳闻,其三人向来跋扈,视官位为玩物,驱除异己安插亲众,贪鄙不堪。”
张军兼着御使大夫之职,有谏议百官的权力和责任,不存在越权。
“你,”虢王李则之暴怒,须发皆立,跳起来指着张军:“你血口喷人,实为诬陷。”
“若奏劾不实,臣愿同罪。”张军给李适施了一礼。
前事未绝,这张军又要弹劾人,弹劾的还是朝中重臣,李适头都大了,看向李勉求助。
李勉也愣了一下,看了看张军:“张相此话……可是当真?”
“自然。”张军点了点头:“便是没有今晨之事,某也是要向陛下奏劾的。
除此三人,尚有东京度支院使延龄一人,某劾此人不学无术,贪鄙无度,才不胜位,德不服人,请劾贬谪。”
“裴寿?”李勉疑惑的看向张军:“小郎君与此人如何结怨?”
张军摇了摇头:“某与此人素无相识,从无勾连,只是尽大夫之责,顾国朝之需。”
李勉看向李适。崔造刚刚提名宣调东都度支院使裴延龄进京,入集贤院守本职度支,李勉和李适也是签字同意的了。
现在人都该在路上了。
“张卿,即无相识,张卿如何劾举?”李适没弄明白。你都不认识,你为什么弹劾人家?
“陛下,某知其人不学无术,即无术术,又无财谋,于税赋度支之事不堪了了,却擅钻营诡道。
若只是度支东都也就算了,如今便要入朝,某实为不忍视之。”
虢王李则之站在一边,气都忘了继续生了,这一下子,张军一口气弹劾了四个人,两个是重臣,把他干的有点懵。
弹劾和弹劾也是不一样的啊。
十镇节度观察等使,凤翔府牧兼兴元府兼成都府,灵州大都督,领戎州都督府,太子太保,凤翔郡王。
张军的弹劾能和其他谏官一样么?
就算是皇帝和首宰也得重视起来,不能怠慢和稀泥,想应付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和泥这种事儿皇帝干的可是不少。
特别是李适,他心眼子偏的特别厉害,他喜欢的人他都会下意识的护着,帮着遮掩。也是这脾性坑了他自己,给儿孙留了个烂摊子。
“到是虢王,”张军看了一眼李则之:“以某所闻,虢王仁厚亲善,也是待兵有方,只是有些疏离军政,因厚善而为阴人所恃。”
他只是因为宽厚,被人给糊弄了。亲王和嗣王疏离军政不是错误,对皇帝来说反而是好消息,这算是夸赞。
别说李适和李勉,李则之都愣了,实在是想不到张军这么冲这么刚,上来咔咔一顿弹劾,反而给自己说起了好话。
“臣句句诚实,不敢失误。”张军拱了拱手。我保证说的都是真的,不敢哄骗陛下和首相。
李则之就不会玩了。这特么的,这事弄的,接下来说啥呀?我靠,这小子挺阴哪,这下子,自己怎么做都特么成了尴尬。
“另外,臣远在凤翔,听闻首相屡次乞骸未获陛下许可。此番相见,首相确实气色疲累,不复往昔。
不过,臣亦同意陛下之意,巨唐实是不能或缺首相佐辅,臣建议,可行二相,一虚一实相互佐引。
臣举荐嗣曹王,皋。”
李适看了看张军,冲李则之挥了挥手:“虢王暂且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宜宣扬,谨言慎行之。”
“是。臣告退。”李则之借着台阶告退,行了礼头也不回的溜了。我靠,可不敢掺合了,与我这好逸恶劳的性子不符啊。
从甥虽然讨喜,那也不如自己的王位重要啊,大不了以后给点钱养着也就得了。
李适站起来背着手在地上转了两圈,看向张军:“张卿之意,不妨详细说来。”
张军拱了拱手:“恕某不敬。首相年纪确实大了,精力不继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臣并不以为朝中有人可替。
臣以为,首宰之位,以亲嗣之能王充之,上信陛下,下善诸臣,是有利之举。
且首宰更替,非其他职位相比,实为朝中大事,影响深远,是故左思右想,不如便举二相制,以此缓冲首宰更替。
便如此时,首宰年届古稀,精力不济,实非人力可抗,但首宰并无伤病,仍可施政,便补录一员相佐,加以持继。
诸事商讨便是,取长补短,也可顺时补位,以保政令通遂。臣以肺腑谨言。”
曹王李皋和李适的关系,那可比李勉更加亲近,是李世民的子嗣,也是李适极其信任的人。这个人能力不比李勉弱,而且比李勉擅长军事。
最主要的是他年轻。李勉七十了,李皋才五十三四,正年轻呢。哦,李适得管李皋叫叔叔,这会儿正节度荆南。
他就像李适手里的一块砖,哪里乱了就往哪里搬,就负责带兵维护大唐腹地的稳定,协保两京安全。
不过这会儿已经发生了重大转折,李希烈已毙,北方诸镇烟消云散,李皋还京不存在任何问题。
其实张军想说的事儿还有不少,但想来想去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饭不是一口吃的,慢慢来吧,还得看看接下来的形势。
人和物,都是会随着时间和大势不断变化的,就像刘玄佐,那么勇武忠诚的人,一生劳苦功高,刚死儿子就造反了,荫蒙百世毁于一夕。
李怀光,窦参,张延赏,这都是鲜活的例子。有句话叫德不配位,一旦权势超过了这个人的实际能力,马上就会把他摧毁。
而且,这个时代发生的很多事,其实都是源于‘无知’。
交通和信息的不畅通,把整个大唐分割成了一个一个或大或小的世界,耳听目视方寸之地,久而久之,也就把眼中的一切当成了世界的全部。
宰相用宫墙困住皇帝,地方用路途困住宰相,乡绅用金银困住令守,大家都不知不觉的活在一个小圈子里骄傲自大着。
你说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可是偏偏它又是唯心的,一切都了在意念转换之间。
李则之悄无声息的走了。
其实这个结果他自己并无意外,虽然他是宗室嗣王,但大唐的嗣王多了,亲王都有一堆,哪也轮不到他出头。
他的身份对一对一般家族还算旗鼓相当,当知道对家是凤翔郡王的时候,他就没抱着什么胜利的心思。
不过来还是要来的,正好有个理由和皇帝见见面。
对所有的宗室来说,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肯见他,能见到,能说话,哪怕是骂一顿训一顿也行,那也是印像。
最怕的就是被遗忘,被屏蔽在圈子之外,那就真的没戏可唱了。上百个王爷,皇帝一年能见几个?
他喜欢这个从甥是不假,借着这个从甥和御使台搭上关系也不假,但最终外力都是虚的,自己的王位才是真的。
李则之一走,屋里就剩下李适李勉张军三人,李适也随意起来,对李勉说:“首相未知,张卿却是拿了一伙逆贼,便在京中。”
李勉一愣,看向张军。、
“只是恰逢其会,赶上巧了,”张军摆了摆手:“是某下职官所获,只是将计就计,即使没有某参与,其等也是万无成功的可能。”
“街井商人,市民,寺尼,射生将,禁中将,射生禁军三百余,”李适看向李勉:“就在这上都,每日计划着杀某夺朝。
首相以为可是可笑?我李唐已经弱至此等程度了么?还是制度法度出了问题?或者某需问一下兵部吏部,问问诸家族老?”
虽然这次事情看着听着都像是一个笑话,一群由商人市民纠集起来的造反小分队而已,但参与者全是禁中军将,氏家将领子弟。
李适考虑问题的角度是皇帝,是朝纲,是李唐和氏族,完全无法把这个看成笑话,而是心悸不已。
关键是这事儿,还扯到了宗室。谁知道民间还隐藏着多少隐宗室在天天谋划着皇位?
隐太子,吴王,梁王,代王孝敬皇帝,潞王,让皇帝李成器,炀皇帝李重茂,节愍太子李重俊,谯王李重福。
靖德太子,岐王李珍。还有郢王,鄂王,光王,越王,广武王李承宏。
李适这几天晚上连着做恶梦,脑中就盘旋着这些名字,一个名字就是一个暗隐的势力,都对帝位虎视眈眈,都有理由来掀桌子。
长安官员数万,禁军十数万,里面隐藏着多少双阴冷的眼睛?主要是这次谋逆全是禁军将士,由不得李适不去多想。
一想到就在这宫城之内,他的卧榻四周,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人想杀他,他就汗毛直竖,彻夜难眠。所以今天才起晚了。
这是被张军发现了,三百多人全部处死,下次谁来发现?下次会有多少人参与?
张军其实一进来就发现李适的状态不对劲了,明显的睡眠质量太差,状态相当不好。主要是李适刚刚经历了逃亡,所以反应才更激烈。
看了一眼沉思的李勉,想了想,张军拱了拱手:“陛下,南征将至,大军结训数月,要不然……陛下去凤翔鼓励一下军心士气?”
李勉抬头看向张军。这家伙……又搞什么妖娥子?这一年皇帝都去了几次凤翔了?
皇帝总是出宫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把心给搞野了呢?万一逛腻了哪天想去西域看看呢?
“军内阳刚,士气如雷,煞气滔天,可抵一切阴魅。”张军也看了一眼李勉:“正好太子亦在军中历练,陛下可视之,亦为南征壮行。”
李适眼睛冒着亮光,张口就答应下来,不过马上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李勉。眼睛里全是希翼之色。
李勉皱了皱眉头,喘了口粗气,沉吟起来。
“首相,”张军说:“陛下出行,正合更替禁中。一应禁旅久失操练,已经不符合守卫禁中的要求了。
某以为,必须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强度训练,恢复禁旅的战力,提升意识。这个期限……某以为六月可以。”
把禁军将士集中起来封闭式操练半年,加强思想教育,同时也进行一下甄别。
“如此一来,禁中如何?”李勉看了看李适,看得出皇帝的意动,只好问张军,那禁中的守卫怎么办?
“可由神策部接手宫城,曹王回转可接皇城郭城,三部轮换轮训,择优选用。陛下,首相,某以为,最忠勇者在下,非氏家子弟可相比。”
下层的人对国家的热爱和忠诚,永远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不可动摇不计得失,这是上层最缺失的东西。
李勉举拳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有些头疼:“若陛下至西都……何日可返?从员如何?司仪如何?陛下,礼祀也要到了。”
这会儿的人相当重视祭祀,一年当中祭天地祭鬼神祭山祭海祭祖宗,祭风调雨顺,祭五谷城隍,声势浩大,仪程繁琐。
而且这几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又多发旱蝗之灾,祭祀就显得尤其的重要。
“首相,”张军到是想起来点事儿,对李勉说:“开春之季,把田地深耕暴晒,以火烧灼,可嘱农户多饲长鸣都尉与鸭鹅,田间间被桑麻,皆可抵蝗祸。”
“哦?某到是听闻凤翔诸县有此传说,亦在大肆兴修水利。”
“是,近几年冬日渐暖,春夏必旱,某也只是早做准备。水利水井备之无患。”
“只是若旱时,井水往往下沉污浊,不能应时。”
这个时代水井利用发展的相当好,还有专门的法律条款,只是限于时代,井挖的没那么深,受条件影响比较大。
压水井技术其实也有了,只是不普及,这个时代河流大泽众多,地下水充沛,要用铁铸的压水井就有点不那么太实用。
“惭愧,某一直在想应对之法,还未有所得。”
这几年长安周边的地下水位在逐年下降,一个是因为人口集中,用水量大增,再一个就是地壳运动所致。
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间,长安及周边就会发生一系列的地震,级数不高,但震源广,震动频繁,连皇宫的廊杆都倒了。
长安城倒了不少房屋,也伤了人。
至于说是因为大量取用地下水导致的地壳运动,还是地壳运动导致的水位下降,这个就没有办法了解了。
“某以为,引水利,还是以沟渠为上,井为下。井为地下之水,有托浮大地之益,取汲过多,必会引起地层陷落,故有地震。”
“小郎君以为,地震乃井祸?”
“只是原由之一,并不紧要。大地并非笼统一块,乃以百数十层砂石土蔓亿兆年挤压而成,水充其间。
或有石层裂缝,多有暗洞暗河,总有垮塌移位,便是地震,只是自然之象,与天时人相无关。”
“李卿,张卿,”李适听着两个人开始聊起来水利地震了,赶紧开口把话题往回拉:“某以为张卿所言有理,可召曹王率部还京。”
第403章 建言有三
“臣附议。”张军不是第一次说这事了,李勉其实也有了成熟的考虑,顺势点头应了下来。
“禁中之事?”李适看向张军。军事武力方面的是,李适已经对张军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
“陛下,臣以为,可交由颜鲁公操行,以窦,王二位大监侧从。”
“可。”李适点头同意。
禁中的安全保卫现在已经是他心中最大的阴影,必须要马上解决,张军举荐的三个人全是他能完全信任的,正合心意。
李勉也没反对。这涉及到皇帝和后宫后妃们的安全问题,皇帝定就行了,他也不好插手,太敏感。
“那便如此。”解决了一个心中大患,李适开心起来:“此去凤翔,便一切从简吧,仪征以简,五省五房随从就可以了。”
李勉看了李适一眼,想了想也就没去反对,默认了皇帝的决定:“还劳小郎君左右周全。”
“诺,某之职责所在。”张军郑重的应了下来。
“以小郎君之见,御使左丞,判度支使二职,可由何人递补?”李勉忽然换了个话题,向张军发出询问。
张军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勉会问自己这个:“某却没有想过,某为外臣,专司军事就好,朝中诸事实是不甚了了。”
李勉想了想,和张军讲了一下给事中崔造的谏议方略,执行情况,也讲了韩滉和崔造之间的事情,提到了元琇。
李勉身为首宰,皇帝的叔叔,年纪也有那么大了,说话并不刻意避讳,什么都敢说,认真的询问张军的意见。
张军考虑了一下,冲李适和李勉拱了拱手:“增涉事未深,见识浅薄,所思所言必不周全,即然首相相问,某便胡说一通。
某虽在凤翔,也常思朝堂诸事,对陛下和首相,有建言三。
此一,御使台乃谏官所在,有监督弹劾百官之责,是以,应与百官区分,互不通融才是,入易出难应是常态,独立客观,不使谋相。
此二,某闻中书舍人缺补,惟高参一人亦以病免,仅兵部库部郎中蒙独知制诰,陛下可是欲拔翰林?
前朝中颠簸,虽有白黄二诏,不妥但从权,此时四海清宴,臣以为当复旧制。翰林亦如是……陛下,翰林,还是专司艺能人士的好。
此三……,陛下,首相,某实是不想参与朝中诸事,每每思忖便觉烦燥不堪,只是有些时候如鲠与喉。
御使入相,翰林制诏,三省五房。以臣之浅见,均为祸端,终致内外不分,上下不合,宰辅集权。
彼时朝内朝中诸省诸部必为争权乱作一团,宰辅横行,监察无效,若再以翰林入相,国之倾覆将至啊。
彼时,中内相欺,上下相夺,中外相杀,必是三省独大,六部虚弱,内耗不止。皇帝视听被阻,政令受胁即成应有之意。
臣只想以有生之年,兴复大唐雄威,拓土开疆,也想让陛下做个洒脱皇帝,不以案牍,纵游天下。
实在是……不想牵扯朝常诸事,不想去琢磨蝇营狗苟。可是有些事……又不吐不快。若彼时之势至此,陛下,首相,某当何去何从?”
李适和李勉互相看了一眼。
李适皱了皱眉头,考虑起来。李勉捋了捋胡须,想了想看向张军:“还有其三未讲,不如索性讲个痛快也好。”
张军有点激动了,吸了两口气平静了一下,感觉自己是在军中待的时间长了,杀伐习惯了以后,火气就有点涨。
“其三,便是国之度支税赋,某以为当独立与六部之外,以首辅监之,以专人司之,上下以稳,以求持继。”
“那么,小郎君以为何人可掌此司?”
张军无奈的巴嗒巴嗒嘴,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某记得,很久以前便和陛下首相推举过,某以为泌可承之。”
“哦?某听闻小郎君却重元琇理财之才。”
“是,元琇此人某虽然素未谋面,但知其财才,只不过,与泌相比,尚缺了些宏观气度。况韩相与此人相恶,便不如去某处从事。”
虽然韩滉这事儿是指向崔造,但和元琇的仇是结下了的。这就叫相相相争,走卒遭罪。
李勉轻轻点了点头,捋动着胡须。今天张军说的有点多,信息量有点大,都需要琢磨。
张军想了想,又说:“其实尚有一事,不过此时却不算重要。就是州府诸县呈报之事,如何保证呈报属实及时?此事,首相怕是要好生琢磨。”
李勉摇了摇头苦笑:“陛下,便急召曹王进京吧。我尚道是小郎君体恤臣老朽,原来却是要事太多,厌臣老朽不堪。”
“陛下,首相,还请担待。某今日却是冲动了。”张军赶紧给皇帝和首相赔了个不是。
“小郎君操执军政,尚能心忧国事,难能可贵,并无不是。到是老夫羞愧。”李勉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并不是他看不到看不出来,只是没有去说。
这里面原因就比较复杂,也有年纪大了的原因,也有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想法。
“启奏大家,”大监在门口出现:“有右金吾卫大将军,濮阳郡公凑,门外待制求诏。”
李适愣了一下,李勉老头子哧的一声乐了出来,看向张军。刚才左大将军说人家多管闲事,现在正主来了。
张军抬手在脸上挠了挠。
“张卿,你给朕举荐个少尹吧,”李适说:“京府重地,不可一日无管。”
张军又在脸上挠了两下,看了看李勉:“此事,不合矩啊。”
“某之言便是矩。”李适瞪了他一眼。
“呃……某尝闻,韩相有子名皋,或可考察之。”张军想了想,还是说了个人,就是韩滉的儿子韩皋。
这人后来是担任了京兆尹的,才能上有保障。就是胆子小。
话说,韩皋因事去尹,接班的可就是这位右金吾卫大将军,吴凑吴郡公。
吴凑这个人在历史上声名不显,其实相当有来头,也相当有能力。他有个哥哥叫吴溆,是左金吾卫大将军,太子詹事,被朱泚杀了。
哥俩一门双三品,相当牛逼。
这哥俩有个姐姐吴氏。
他们的爸爸是郫县的县丞,因为坐罪,也就是受了别人犯罪牵连,吴氏被籍没,就是消了户口送进宫做了奴隶,在掖庭宫洗衣服打杂。
当时李亨还是忠王。有一次玄宗去忠王府看儿子,感觉儿子‘服御萧然,傍无媵侍,乐器尘蠹,左右无嫔侍’,有点怜惜,就叫高力士给儿子弄点侍妾舞妓。
高力士说,如果从京城良家人里面选,不太好听,要不从掖庭宫选几个吧?玄宗同意了。
然后,吴氏就被送进了忠王府。
就是这么神奇。进了王府没多久,吴氏就被李亨喜欢上了,还生了个儿子,就是李豫。李适他爹。
吴氏身体不太好,生了李豫和和政公主,不到二十岁就死了,代宗登基以后,追谥她为章敬皇后。
代宗登基以后,感念母亲,授大舅吴溆开府仪同三司,进郡公,职左卫将军。
德宗即位,加授大舅爷爷左金吾卫大将军,授二舅爷爷吴凑右卫将军,晋右金吾卫大将军。
现在,这位郡公,皇帝李适的亲二舅爷,要来找张军麻烦了。
而且不像李则之实是为外戚出头,这位二舅爷是正管,是真来告状的。
第404章 其事灼然
皇二舅爷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五十七了。他出生的那年,章敬皇后病薨。
他其实是哥哥吴溆养大的,虽为兄弟,实为父子一样。这个人从小就比较聪明,情商很高,代宗很喜欢他。
到了德宗朝,也是德守最信任依重的人之一,一直亲赖有嘉。
因为张军的出现,吴凑的生平也受到了影响,没有出京,而是直接委任了右金吾卫大将军。
这老头性子很刚,德宗李适这个人有点任性,有些时候的诏意老头就敢直接顶回来,拒不执行,也不让别人执行。
之所以这样,除了二舅爷的身份,他本身的能力和忠诚,也是原因之一。
“陛下。”老头身着绢甲,进来先给李适施礼,冲李勉拱了拱手,就看向张军:“这位,就是凤翔郡王阁下了吧?”
郡王,可以称呼阁下了。
“凤翔张增,见过大将军。”张军给老头行了礼。
“当街施暴,该当何罪?”
“某只是恰逢其会,以暴止暴,疏导交通罢了,大将军有所误会。”
“徼巡街典,例例在目。”
“那大将军当知原委,何必为难晚辈?”
李适了李勉也不插话,就在边上看这一老一小交锋。就差一把瓜子了。
“若是禁止,些许顽仆恶侍也就罢了,某也不当真,却当众破轿,殴打当朝四品少尹以断其腿,文武百官在旁围伺,若不正法,置徼巡于何地?”
其实老头还是蛮讲道理的,说的也有道理。
对方蛮横,你着人把他的家仆随从打一顿驱散,那也就算了,就当这事没发生。
可是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大街上,把坐在轿车里的京兆少尹揪出来打了一顿,还打断了双腿,这就是赤祼祼的施暴了。
而且也太不把金吾卫徼巡放在眼里,太不把国法放在眼里。
如果这事不处理,不给文武百官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后金吾卫还要存在吗?还要不要工作?朝庭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其实这事吧,张军也郁闷。他让带刀去把窦申的人打散,是真没有连窦申一起打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嘛。
其实就是随口一句打断对方所有人的腿,让带刀领会错了。
不过打都打了,事也出了,张军肯定不会说这不是我的错,是带刀理解错了。手下执行自己的命令,那肯定是要护着的,这事没得说。
“那个,国舅啊,”张军就差凑上去顶烟了:“这事儿某给国舅道个歉,某切实没有枉顾徼巡的意思,凡军旅,某一向是视为袍泽的。
这事只是当时窦家随侍太过嚣张,打了我的侍卫,当时某一时激愤,其实打完我就后悔了,这不,我就来找陛下认罪,正巧国舅你就来了。”
“即然以身试法,便需依法行事。”
“这个,那什么,”张军看了看一脸与我无关我只是看个热闹表情的皇帝和首相:“国舅,此事是某所为,某认罪认罚,如何?
只是,某出征在即,可否暂时寄存,待某回转之时再来国舅处领罚?”
老头挑了挑眉毛:“你要出征?”他扭头看向皇帝和首相。
虽然吴凑和张军没见过面,但是并不陌生,在老头心里对张军那也是相当认可的,必竟实打实的战绩摆在那里,而且金吾卫本身就是受益方。
这个就没办法装看不见听不着了,李适和李勉都点头,表示确实是要出征。这是真事儿。
“此去何地?”
张军还是看向李适和李勉。这事儿大军没出征就是军事秘密,他不能说。
“国舅,是云南故地。”
老头皱了皱眉头:“云南故地,一去数千里,万重山峦瘴毒密布,林密涧深交通难行,化外土夷纵横难通,并非必争之地呀。”
那边就是穷山恶水和教化不了的土人,交通不便人马难行,去打他干什么呢?明显得不偿失。
这也是这个时代,或者说,从汉隋以来战争的主体思路就是,打仗能带来什么。
就像大唐放弃小海(贝加尔湖)和蒙池、昆陵等都护府,只是敷衍的封了一些都督国王就不再管了,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地方太穷,太落后,没有价值。
包括安南经略,播州都护,都差不多,云南也可以算进来。
和吐蕃为什么一打几百年?是真打不过吗?不是,就是这仗打到最后就是干赔,那边要啥没啥,打下来也没用。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国舅,”李适接过话头:“张卿刚刚起复了威州与长乐诸羁糜,恢复了萧关故道与大河津渡,将吐蕃回陷于乌兰会州。”
“哦?”吴凑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扭头看向张军,拱了拱手:“容某失敬,太保乃我大唐中流砥柱矣。
可是,此事却与云南何关?”
“国舅有所不知,”张军给国舅爷解释了一下:“凡吐国出疆之道,即此四路,只需将云南故地寻回,便可迫其西出。
彼时,某当取陇右十四州复故,再断其足。”
“只是,”吴凑琢磨了一下:“只怕伤亡太重。西南诸地连番失败,老朽多有研磨,实是非战之过。”
大唐在西南失败过有那么几次了。
总结下来,失败的原因并不是战斗力和装备的问题,而是地形地势的问题。发挥不出来。
在北方唐军士卒往往能够以一敌百,但到了那边这种优势就会被地形地势自然条件给稀释掉,输给天时地利。
“国舅,此事无需再问。”李适开口给张军打圆场:“张卿此事,便暂时压下吧,余端还劳请国舅操累一番。”
“臣奉敕。”吴凑答应了下来。这事儿就算这么翻过去了。
国舅爷告退,皇帝和李勉张军两个再次回到原来的话题。
延英门外诸殿中,宰相们,待制的王官大臣们都等的有点焦,三五一伙的凑到各处低声说话,窦申被打的事情也越传越广越活灵活见。
窦参也听说了。他打发了人去窦申府上慰问,察看情况,自己在办公室里琢磨事儿。
窦参是个胸有大志的人。
这个大志,不是说他有什么家国情怀,准备带领大唐如何前进,而是,他要当人上人。
窦参是荫蒙入仕,在学问上没什么作为,管理能力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
为了升迁,他给自己立了一个直臣的人设,不畏权势,不避权贵,竖直敢言,不但结交了大量的中下层官员,交好了禁军,也坐稳了御使台的位置。
现在,他的目标是拜相。他相信自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政事堂,只等皇帝点头一锤定音了。
他有众多的中层耳目,手中握有参劾大权,有直臣的形像,他不相信谁敢设阻相拦和他鱼死网破。
大家都是做官的,都是从众多竞争中挣扎上来的,谁屁股底下没有点屎?尤其大唐的高级官员大多都掌过兵,都有旧帐可翻。
就比如行军抢掠这事儿,就没有哪个部队没干过,但就律法上来讲,这就是罪,是不允许的,可以说纵兵掠掳这个罪名一劾一个准儿。
虚报(授)军功,逾矩,科举不端,荐人不明,私授官爵,这些事儿他手里有一堆小报告。
就像张军说的,御使台一旦脱离了监察职责要涉入刑政,那真的就是在做弊一样,优势太大了,然后就是导致监察机构的腐烂。
大唐前期三省并举,六部分立,大家职权分明互不干扰。
但到了德宗朝这会儿,在玄宗晚年的努力之下,在兵乱的推动下,刑,察,政三条线正在混淆,三省六部也在模糊边界。
所谓前因必有后果,玄宗朝后百来年的前因,就要在德宗朝开花结果了。这也是张军最担心的地方。
这也是后面大唐糜乱衰败的原因。强大者,往往死于内疾。
窦参主要是在分析,这事儿是意外,还是有人在针对他。虽然官途通畅,他也自认为有把握掌控一切,但这些年必竟也是没少得罪人。
居安思危嘛,这也是他的致胜法宝,从来都不会麻痹大意,事事谨慎小心。
虢王李则之觐见,首宰李勉觐见,然后张增被召入,紧随其后国舅爷吴凑也气乎乎的来了,但是事情的发展好像有些奇怪。
小半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先是虢王灰头土脸的从宫内出来,一声不响的走了,然后国舅爷也是眉头紧锁的出来,看不出一点得胜的意思。
外面的所有的官员都看在眼里,相互交流眼神。这凤翔郡王,好像挺硬啊。
国舅他走后又等了一会儿,大监出来把次相辅相召了进去。
然后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了动静。
窦参的人就在延英门外中书门下五房和集贤殿内守着的,但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就会出现在窦参的办公桌上。
这就是御使台的方便之处了,光明正大的窥探监视,你还拿他没有办法。
今天也是一样,各部门各办公室,待制官员的一举一动不时的传到窦参手上,包括虢王和国舅爷出宫后的一举一动。
窦参很迷恋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可惜的是,除了朝参时间,他的人还进不去延英殿,无法随时掌握皇帝和首辅宰们的消息。
不过他不急。自己马上就会拜相,会亲自参与到其中,与皇帝诸相一起参谋大事并左右政计。他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窗外,想着得着人去控查一下窦申近些天的行为,看看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他总感觉这里面是有什么事儿,心中有一种冥冥的不安。
“中丞,内使到。”
窦参一惊,站了起来。随即警醒过来,低头看了看身上服饰,正了正幞头,向门口迎去。
内使,就是宫中代表皇帝来宣读诏书,或者传达皇帝指示的内侍。
这是个临时差使,把诏书一读或者指示下达就结束了,并不存在什么特殊身份地位。
唐代内使出动的次数相当少,平时送达诏书宣读旨意都是由尚书省各部司主事,甚至是脚力,不存在什么专职人员。
内使一般都是对亲王,公主,嗣王,宗室这些身份的人比较多一些,算是皇帝的家务事。
“御使左中丞,参,见过内使。”
“验明正身。”
这是发布敕书的正常程序,得证明是不是本人。
有人过来查验窦参的鱼符,不过合同之后,并没有把鱼符还给窦参,只是向内使点了点头。是本人。
内使打量了窦参几眼,这是在看他的着装衣帽,行为举止合不合规范,然后才打开手中的白麻敕书宣读。
前面说过,大唐接旨不用跪,就是拱手躬身以示礼敬就行了,别乱动乱看别出声,等敕旨读完了再施礼,双手过头接过来。
敕旨这东西也不是接完就完事了,还得仔细保管好,不能脏了烂了被虫蛀了。
不过如果发生了也没事儿,可以去尚书省申请换一份新的,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人为的不行,那就是重罪。
窦参保持着礼节姿势,眼角从几人身上扫过,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味儿,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内使已经展开了敕书。
‘中书门下……参无学术,多引亲党,使居要职,以为耳目,任情好恶,骄纵亲腻,恃权贪利,招权受赂,不知纪极,朕寻情状,其事灼然……’
窦参脑袋里嗡的一声,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完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侄子被人打了,最后就成了自己被诏斥。
窦申窦荣夺官,遣回原籍,永不录用,窦参贬端州司马,裴延龄罢职,着有司缉查。
敕曹王李皋入京,敕曹王所部迁驻兴平。
敕太子太师,鲁郡公颜真卿掌备禁中诸衙都司官,整肃禁中诸衙戎军事。
一封一封敕旨从延英殿制出,由尚书省录制符行,瞬间就传遍了宣政殿周边诸馆。各省部司以及待制官员都被炸了一下,偏偏不敢议论。
这个结局就太意外了,根本没有人想得到。
只有张军有点不太是心思。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表现的这么明目张胆,不想掺合皇帝和宰相们的工作。
可是偏偏事赶事话赶话的,就走到了这一步。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陛下……臣……此时心内惶恐,周身不安。”
李适看都没看张军,正和一众宰相商量着出差呢,就当没听见。
李勉笑着拍了拍张军的臂膀:“小郎君勿燥,些许小事尔。此番等到了凤翔,曹王也能追上来,到时还需小郎君共议。”
“首相,增于政事,实非所长啊。”
第405章 延英奏对
张军一时冲动在殿上说了一些话,奏劾了几个人,但他是真没想到李适和宰相们会全盘照接,还这么快的就出了结果。
说实话,一时之间,张军有些茫然,心里发虚,周身不安。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只是站在第三方,手中算有个天神视角而已,实际上的能力也就那样,敢说超得过谁?
而且,历史滔滔,千百年浩浩荡荡,后世看到的就肯定是真相么?虽然大唐的史实还是比较可信的,但张军感觉也是未必。
唯结果论其实本身就是一种不健康的方式。人和事和物之间,存在着时时的变化影响,哪里有绝对的好人坏人?
他今天就着这事儿提出这些话,其实也只是想给皇帝和首相打打预防针,让他们在心里有点印像,扎根针,是真没想到会处理的这么干脆。
所以难免他就有点怀疑自我,感觉太不真实。其实是他错误的估计了他这会儿在李适和李勉诸人心中的份量。
虽然大败吐蕃,复威州及羁糜诸州,擒尚结赞与论悉颊藏此事说好了不加传播,让李适和朝中便做不知道,但这功劳是实打实的。
这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李适直接就在李勉面前哭了,又到祖庙里哭了一场。
张军为了大局,不居功,主动提出把这件事压下来消化处理,其实挺出乎李适和李勉的意料的,即使是他们,也是心有触动。
而且马上就要南征,要收复云南故土。这都在给张军加分,不断的加分。事实上,在李适嘴里,已经拿张军和尚父相提并论了。
而这次,张军说的话也是句句公心,推荐的人都是李适和李勉熟悉也能信任的人,又是加分。
相对于这一切,就像李勉说的那样,窦参等人算什么呢?真的只是小事。
哪怕这里面有一点张军的私心,李适和李勉也不会挑拣,但偏偏并没有,甚至张军和他们都没打过交道,没有任何瓜葛。
这个是做不得假的,官员都有详细的履历,甚至会被备注很多细节,大家族的嫡子从小就有人每天记录。
甚至每个大家族的谱系,姻亲,宫内都有详细案录。
“泌若度支,谁为副贰?”张军正在那胡思乱想,突然被拍了一下,就听到李适的声音传了过来。
“泌若入朝,陕虢可由谁替观察?”这是李晟的声音。
大唐施行的是州县二级行政,道是虚设,但在实际中,又任命了很多观察处置使,营田转运使,军使和节度等等。
这些使者不在正统秩官之内,但权责很大,往往兼领数州甚至一道的行政军事税赋转运监察等实权。
实际上就是在州府和中央之间,形成了一个省级的行政层,权限实际超过了省级。像边疆地区,甚至还兼着外交权。
这就有点像诸候封地一样了,政军财税贡运一把抓,还能判外交。所以才能说不搭理中央就不搭理,说造反就造反。
大唐实际上,在李世民朝,是搞过分封的,李世民打算像周汉一样分封诸候,后来被长孙无忌,魏征等人给搅活黄了。
他可能没想到,他的这个想法,被子孙们以节度使,观察处置使等等的方式给实现了,搞的大唐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张军眉头一皱。他有点搞不懂这些重臣宰辅们的脑回路。
这是什么思维方式?老子拼命在帮朝庭收回地方处置权,你们这边还在琢磨怎么增加立设观察使?
“张卿可有疑惑?”
在场的宰相们,李适比较重视的也就是李勉,张军和李晟三人,看到张军皱眉,直接就问了出来。
大家的目光刷的聚集在张军脸上。
张军拱了拱手,说:“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请诸相解惑。”
“张卿讲来就是。”
“陛下,臣去岁出金商,先下山南东道,再驱平卢魏博,北上幽州取卢龙,南下河东,并义武昭义平定河中,一役而决。
臣现在疑惑,为什么还要在已经平定的地方加设诸使,是因为地方上还有驻军么?
臣以前常常听闻,宣武军自忠臣起便骄纵,时有割据之心,幸有玄佐从中矫正,忠勇无贰,时有建功。
臣也听闻,玄佐有子,忍暴淫乱,烝父之妓妾,强取人之妇女,好倮观妇人,杀人于杯案间,性暴残虐,诸军苦之。
以臣所知,其他诸节镇军使署地也相差不多,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
臣对此事多有不解,在安静的时候常常就会琢磨这是因为什么。
后来臣想通了,不过就是因为节度观察等使权禀太重,独断专横,地方诸事往往一言而定,岁积日累,亲眷自然横行。
现在天下间的各地使者,哪一个不是赤袍遍地银鱼乱眼?以臣看来,这是当今大唐最大的隐患,也是诸乱之源。
所以臣自本官诸镇及至塞北卢龙,一路行来,都把地方上的财政赋税各项管理交还了吏部和户部,以求恢复国家正统。
臣以为,恢复政治才是巨唐安定的基础,政令通达才是巨唐昌盛的理由,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
可是,今天臣在这里,听到的是诸相还在讨论观察诸使,所以臣很迷惑。
是州府的治理达不到国家的要求,必须还要设置一个独断的官位在州府之上吗?
或者是地方上必须还要保留独立于朝秩之外,侵食地方财赋的军队,再或者,需要这样的职位来满足有功官员,使他们可以惠泽亲故?
臣常持仁厚的想法,对那些往日为吾巨唐立过功勋的人,哪怕他做过一些错事,臣也能容忍,希望他们可以自己反省发现,有所改进。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臣只惩忤逆,没有去动沿途诸军诸镇的原因,必竟他们还是巨唐的将领,还能服从陛下你的旨意。
虽有诸端不足,或有骄纵亲故,负累地方,尚可改造。
臣闻韩相入京,曾邀劝玄佐觐见,玄佐以物资难备为由推托,韩相把酒相劝,赠二十万缗,以孝义相解。”
张军看了看满脸惊诧之色的韩滉,冲他点了点头:“玄佐坐征数州之地,却言物资难备,一手厚赏军士,一手重赋黎元,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他一家如此,还是天下的使者都是这样呢?某不知诸位宰相知不知道,但某不知,也想不通畅。”
张军冲脸色不太好看的李晟拱了拱手:“某之所言或有轻重冒犯,只是举例,并无他意,所述也尽是真实,出于公意。
某只是疑问,即是如此,为何还要增置使者?为何还需置诸权于一人统驾地方,是嫌藩镇不多,还是忤逆不够?
此番反复,臣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呢?就是为了给新任的使者清扫障碍吗?”
一屋子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有所思。
李适也和李勉交换了几个眼神儿。
“那以小郎君之意呢?”李勉向前倾了倾身体,看着张军问。
“某……以某之意,自然是还政治于户吏诸部,恢复秩官律序,解散诸军诸使,清查税赋,疏通地方,平息民怨。
陛下,诸相,黎元才是一国之本,那些如蝼蚁一样的良贱之民种五谷,缴赋税,持军械,通商路,方有巨唐盛世。
若无人丁,那就什么都不存在了,诸相可能去耕地犁田织布?诸氏家可能养天下官员胥吏保疆卫国?
不能,如果没有了黎元贱户,一切就都是镜花水月,都会消失不见。
这些其实不用某来多言,贞观户丁多少,税赋多少?现存户丁多少,税赋多少?
不能再这样继续了呀,巨唐需要将养生息,黎元民户也需要将养生息,即除旧革,当施新政。”
“张卿,若泌度支,卿以为何人可贰?”李适打断张军的话。
张军想了想:“若强要臣推举,臣荐左司郎中巽,只是某与之不相熟,还需诸相考核。”
“那……张卿以为何人可置台左中丞?”
张军看着李适笑起来:“陛下是欲诸相对臣群起而攻之么?况臣对朝中诸臣真不熟知,只是道听途闻,或有意见也必有偏颇。”
“你只管说来,最终当由诸相商定。”李勉插了一句。
“这样……某以为,做生不如做熟,台右中丞自可充之,或者……”张军看着李适想了想:“参赞机要贽如何?”
参赞机要,就是参掌机密,所谓的三级宰相。是翰林学士陆贽的加衔。
德宗李适其实很喜欢,也很信任陆贽,但感觉陆贽有点刚直,直言谏诤,担心他为相会把自己气死。
所以李适什么事都会和陆贽商量,很多机密要事都会经由陆贽的手进行,但就是给了陆贽一个中书舍人的职官,参掌机密。
这会儿陆贽的母亲去世了,正在丁忧,就是辞官守孝,寄住在东都河南府嵩山丰乐寺。守孝是大唐的重礼,孝期三年。
除了皇帝下诏示谕,表示国家需要你,批准缩短忧期以外,宰相也不能免除。
听到张军推荐陆贽,李适愣了一下,李勉皱眉捋须思考起来,其他宰相也都开始琢磨,或者低声的讨论。
前面张军和李适李勉说过,御使台需要独立,不能拜相涉入行政,又说希望恢复翰林院蓄养艺能才人的旧制。
而陆贽就是出身翰林,是翰林院大学士,兼中书舍人,知制诰,又充给事中人。是一个因为被皇帝喜爱信赖横跨中外的重要官员。
他的职务全部和诏旨有关,也就是说,皇帝不管想干什么,都会经过他的手,内外白黄一肩挑了。
白麻诏书为内诏,由翰林学士中出,黄麻诏书为外诏,由中书舍人制诰,而不管白麻黄麻,都需要给事中判审。
李适是真的信任陆贽,信赖他,但也是真的头疼他。
但张军就感觉,陆贽的这个性格禀性,是真的比较适合坐镇御使台。
关键是李适信任他,什么事都要和他商量,但又不想让他拜相,到是正好可以和宰相们达成一定的平衡,不使某方专权。
最怕的就是宰相们和御使台混成一气,施政监察不分彼此,那就没个好,哪怕是增设再多的部门也没卵用。
即监察又反腐还有行政发言权,自己定规则来管理监察自己……
……
宫外。
三省五房诸部司的官员今天都小心谨慎的,大气都不敢乱出,都闻到了那股子大事将至风雨欲来的味道。
待制的官员和宗室们心如猫挠,就想去打听仔细或者出宫传讯,可是不敢。你知道皇帝会不会突然召见?
御使台内更是人人自危,一片惶然。
志得意满的左中丞突然就翻了车,直接被内侍监押着回府收拾东西去了,马上出发端州,不得延缓。
右中丞跑去中书门下打探消息,只有知杂事强压内心的惶恐勉强坐镇,也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闭不见人。
左中丞这一去,一场大清洗是避不可免的,知杂事首当其冲。可是这玩艺儿又不能自己主动辞职走人,只能这么焦灼的等着被审判。
不过,这位知杂事也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在抓紧时间写状诉,把窦参数年来的行事一桩桩一件件记录,把窦参安插的体己人列出名单。
他相信,只要这东西递上去,不管谁来接任,自己都有了回环的空间。了不得就降为普通御使嘛,也比丢官好的多。
知杂事本来也就是资历比较深的御使官充任的临时性职务,并不在秩官序列。
宫城外,内侍和禁军已经编组出发,去执行敕旨。
窦申,窦荣,窦参,全部家产都会没收充公,家奴侍婢也一样,三个人和家人会由禁军监押着马上上路。申荣二人押返原籍,窦参发往端州。
州司马这个官职,在这会儿其实已经是个虚衔,已经不实授了,成为了贬谪官员的专用职务,其实就是送到那里监押起来,并没有什么权力。
这个其实就是罪不至死,先养着以观后效。有一些后面会重新起复任用,但也有一些会就地赐死。命运待定。
如果起复重新任用,家产奴仆侍婢都会发还。
裴家那边要好一些,暂时只是监察,没有抄没,禁军已经去沿途拿人。这哥们正往京城来呢,在半路上。
他家就是长安的,还没来得及往河南府搬,崔造任命他判东都度支院,韩滉又把他调了回来,总共间隔也没多久的事儿。
而且他事实上是‘私入京府’,调任的诏书还没到东都呢,他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跑了,打算在途中迎诏。
这也说明了,在这个时代,私人之间传递消息,要远远快于官府机构。
第406章 开明别业
不过,这回,老裴怕是没有机会能提前一步获得消息了,内侍和禁军是直接带着诏书出发的,没去他府上宣诏。
一般诏旨下来,尚书省的主事官会带着仪仗去当事人家中宣诏,和当事人在不在家没关系。
如果当事人在外府为官的,也是这么个流程,宣诏以后,再用驿传把诏书递过去,交到当事人手里。
就是走物流(驿站),尚书省的主事不出长安城。不只是尚书省,各省部司包括内侍,都不会出长安城外去做什么工作。
但东都是个例外。在大唐皇帝和诸官心中,东都河南府(洛阳)和长安是一体的,不加区分,都是首都。
东都甚至有着和长安这边完全一样的部门配置,包括各部司和禁军,以方便皇帝能随时来这边办公。
裴延龄任职的东都度支院,其实就是判度支使的留置部门。这个就相当于明代的南北二京。
这次调他回来也不是升官,而是让他以判东都度支院留守的身份分判度支使司。呃,可以理解为副局长代理主持全局工作。
所以裴延龄才会这么兴奋,不顾官场仪礼就往回跑。代理了,离转正还远吗?只是没想到出现个张军,十杆子打不着的人横插一杠。
张军是临近中午从大明宫出来的,并没有等中午和宰相们一起混御厨。
讨论了一上午的事情,他也没落着机会和皇帝单独说话。不过也无所谓了,马上李适要去凤翔,到了那边有的是时间沟通。
他和宰相们不熟,也不想牵扯太多,所以看差不多了就直接告退出来了。外面还有事情。
宰相们中午和皇帝一起吃,不过今天下班怕是要等到下午申时去了。
大唐朝的宰相,部门高官这些,基本上都是在宫内吃午饭,喝点小酒,睡一觉起来就可以回家了。
下午都可以不来,需要值班的只有值事官,宿值官。都是中下层官员。
但就像今天这种,皇帝有事需要和他们商量,那就不能走了,要坚持工作,要坚持到申时。申时,整个大唐的机关单位全部下班,皇帝也一样。
宫内不管晚饭,官员们或者回家,或者出去花差。
张军不可能陪到那会儿去了,该说的都说了,该解释的也解释过了,于是和皇帝首相告退。
其他人职位没他高。
出来先回别府,升平果然还在等他。两个人又温存了一会儿,一起吃了饭,升平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了。
张军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出来回府。骑着马往回逛,听着卫阿荣汇报这一上午的情况。
等到了家门口,张军忽然一愣。
自己家在升平坊,刚刚还在睡升平……这种感觉怎么这么怪异呢?难道是冥冥中的天意?
大唐很多公主的赐号都是坊名。
紫蕊正带着人在外府知事堂忙碌,见到张军回来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过来给他问好,伸手来要扶侍他更衣。
张军伸手握住紫蕊的小手来到主位坐下。“各处如何了?”
紫蕊正在做的,是各处财物人员的接收安排。李锜一案已经出了结果。
李锜几人的家宅田产财物仆婢查没,是充给凤翔府的,实际上大部分就直接给到了张军府上,直接由张军再分配。
这不是张军贪腐,是这个年代的规制就是这样的。
奴隶仆婢在这个年代也是财产,货物,并不会被当成人来对待,生死命运不在国家法度之内。
跟着李锜一起被抓的几个倒霉蛋,有两个没能过得了内侍那一关,被审出了问题,其余两个虽然不干净但也没什么大过错。
两个人被降级任用,福利待遇什么的都被减免了一大块,但总归还是官,努力努力还有希望,另外两个就比较凄惨,同坐。
唐代官举中最大的坑,就是坐罪。
一起连坐的官员从凤翔府,吏部到宗正寺,牵扯出十几个,又在其中挖出来两个大个萝卜,带出来好大一团泥。
张军拔了一个李锜,直接导致十多人连坐,贬降二十来个官员,杖毙五人,查抄罚没三十余户。
这件事因为起于凤翔,又感念这段时间以来张军的‘贡献’,李适大笔一挥,本案所涉都交给了张军来处理。
房宅要交割,田亩要丈量查收,财帛物料牲畜,琐碎的事情一大堆,仅是需要接收的人口就有好几千人。
这里面有农户,匠户,杂户,家仆,奴隶,胡奴,侍婢,奴婢,还不包括依附在这些官员府上讨生活的人群。
所有人都需要一一甄别鉴定,检查身体,重新登记造册。依附的人群不但要甄别造册,还需要调看核对各种文书合同。
这可不是小工程,紫蕊这边已经要忙到飞起了。
宅府田亩牲畜货物这些都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全部暂时封存派人看守,通府上下所有能调集出来的人手都在忙活人员的接收安置。
其实,在这个时代,一般情况下来说,最简单的就是人员的安排处理。
货物需要鉴定核算称量转仓入户,财物需要计数。人不需要这么麻烦。
直接挑年轻可用的,叫他们自己带着东西到哪里报道就不用管了,是死是活能不能吃饱住暖完全不用考虑。
那些不想要的人直接往官家一交,根本不用费心。
各部司台监都有管理奴隶的机构,也都有大量奴隶从事各种劳作,他们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还给钱。
但是张军做不到。确实是做不到这么轻松,就把奴仆隶从天然的视为物品货物一样,无视死活无视凄惨。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都是血肉长成,都是人。
张军目前无法改变这个社会,但起码能管到自己,能管到这些依附于自己的人众。
起码这些划归张府的奴隶仆从,以后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会再有压榨欺辱凌辱枉死被用于取乐等等。
那些手上有人命,有恶事,依靠欺榨其他奴隶仆从获得好处的头目仆头一类的人,抄没家产送去官奴。
其余各色人等除了安排到府内外合适的岗位上的部分,都会被送到府外别业从事耕种或者纺织等业务,不再是人非人,是畜非畜。
事实上,我们眼中平和兴盛强大的大唐,同样充满着血污黑暗,奴隶婢从活的还不如牲畜。
长安不是凤翔。张军在凤翔放还了不少奴隶仆婢,给了他们户籍,给他们分了田亩,或者到工坊织纺等处工作。
在长安,哪怕张军想把这些可怜人放还也做不到。户籍就解决不了。
一开始张军把这个事情想的简单了,在接兴化坊别府的时候,曾经许了府内的私奴家婢自定行止,想离开的给正式户口。
最后想走的并没有多少,大家依附主家生活已经习惯了,对外界一无所知,充满了畏惧,也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和根本。
而且户口也并不好弄。万年县令差点崩溃,就差亲自跑过来给张军磕头了。实在是做不到啊。
好在紫蕊是个聪明的,舍了一些不甚重要的田宅物业,在城南郭开明坊购(换)置了大量土地兴建别业,把这些人安排了过去。
虽然他们名义上还是张军府上的奴隶仆从,事实上和正常农户已经没有什么差别,耕种纺织,平静生活。
开明坊是下坊,位于南三横街,西坊门就在朱雀大街上,南坊门安上大街,街对过就是故南市。就是雁塔区政府那附近。
南市在大业安善两坊,是口马牛驴之肆,也就是奴隶和牲畜交易市场,两度开市两度因为这边实在太远人烟稀少而废置。
同是长安南郭,安化和启夏两门之间这片儿是最荒凉的最荒芜的城区了,没什么人烟,薪火不继,大量的荒弃。
所以地价便宜到远低于长安平均水平,紫蕊仅用北城那边一些相对偏僻的零散物业,就换置了大半坊的土地。
话说坊内本来除了一座光明寺,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紫蕊在这里安排了畜养,农田,菜田,果林,蜂蜜,桑麻种植,开办了纺坊,织纺,绣坊,还有放牧牛羊,制乳,冶炼农具等等。
准备把这边两府之内的种养植面积慢慢的减少转移,增加园林绿化风景,扩湖,建亭台楼阁。
张军看了她的想法和布置,虽然实际上没什么用处,但还是鼓励表扬了一下,就任由她折腾。生命在于折腾嘛。
总的来说,这些各府罪配下来的奴仆侍婢落到张军府上,真的算是走了大运,要一步登天了。
但是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一个一个拖家契口,满面惶恐之色,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又麻木的听着安排。
经过审问排查以后,为恶不良之辈先被剔除,直接送去卖为官奴。
然后就是查体,不管男女,光溜溜的接受检查,从头到脚一处也不放过,尤其私处,都有医工仔细查验,记录在案。
小孩子一样要接受检查,主要是看健康情况,有没有什么残疾疾病什么的。
查体过后就是沐浴,全部剃除私处毛发,再用肥皂搓洗干净,发放里外新衣。
等洗了澡出来再集合,所有人基本上就全部换了个模样了,然后按家庭分组,一家人的,单亲带子的,独身的,完壁的,都要区分开来。
独身的和完壁的大多就会留到府上,其他人会被送去开明别业那边工作。
紫蕊一样一样的把事情和安排向张军汇报,主要就是说了一下这些人的安排情况。
“别业初立,需要大量人手完善诸园诸坊,此事到是缓了用人之急,等安排妥当,奴奴再看缺寡去口市寻寻。”
“南市尚存吗?”张军愣了一下。南市不是废置了吗?
“确是废置了官营,”紫蕊给张军喂了口果脯:“周边诸坊多有宫营牧植之处,果林蜜坊挺多的,都需要大量的奴户牲畜,故民间交易尚存。”
开明坊周边几坊内,多有宫内和诸牧监的养殖种植场,也有官员的耕田林场,所以对奴隶的需求一直在。
所以安善坊还保留着一定的牲畜奴隶交易到是不奇怪。
张军府上的奴隶仆从肯定是不会拿去发卖的,病了给治,老了给养,出去采买其实也算是做善事了,张军并不反对。
“阿郎,”紫蕊半靠在张军身上,小脸红扑扑的低声发问:“却是为何要绞了阴发?”
张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紫蕊说的是什么,看了看她又羞又想问的样子笑起来:“阴湿之处易生虱虫,去除不易,绞了干净些。”
紫蕊怔怔的看了看张军,下意识的伸手在自己私处摸了摸:“若,若是不绞呢?”
“哈哈哈,”张军笑起来,搂过紫蕊在粉脸上亲了亲,感觉甚是可爱:“只需经常沐头浴身,时常晾晒被衾便无事了。”
“真的?”
“当然,某哄你做甚?他等只是初来,没有洗沐的习惯条件,是以需要如此清除,以后便也好了,只需常常督促。”
张军府上的人都会被要求定时定期的洗头洗澡更换衣服。
凤翔也在大力宣传提倡各种讲卫生运动,增建了不少澡堂子,不断规范市容卫生知识,虱虫什么的基本止已经看不到了。
寄生虫这东西,大部分只要勤洗勤换就会自然免除。
张军没再去管这些奴仆的事儿,在知事堂坐了一会儿了解了一下,就回了后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想了想,张军提笔给王大监写了张怗子。
那李广弘造反小分队的事儿虽然具案,案犯也已经全部处死,但事情并没有完,这些犯人的家属,家财还是需要处理的。
张军虽然提议不迁连,不坐罪,李适也批示同意了,但也只是不会扩大范围,这些案犯本人的家产家人肯定是要抄没的。
还有他们的家族肯定也要被罚没一些财物,以示惩诫。
张军原来没打算掺合这事儿,但刚才听紫蕊的意思,家里缺人,这就想到给王大监写封怗子,把坐罪属从讨要过来。
那些罪犯的家属,官员家的会被充入宫中为奴婢,有一定才能的入掖庭,没才能的干活。
平民和军士家属没资格入宫,会成为官奴,女的长的好看点的基本上就是送入教坊,男人随机分配到各处干活,养马种地什么的。
这些人的处置没有人会去查访,张军想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其这些人不管是入宫还是充官奴,以后的生活都会是相当凄惨的,是现代人无法想像的,张军把他们要过来,真的是他们运气好。
第407章 大光明寺
就这么过了几天,张军也没再进宫,就在府上处理事务,编写一些书册。
中间就是去开明坊和安善坊看了看转了转,看看自家别业的情况,人员编排安置。
长安已经入春,坊内野地山林已经泛绿,赶早的野花都开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开始,开明坊里一派繁忙。
除去山峦老林河流道路,张府别业差不多已经把坊内能利用的土地坡塬都用起来了,只有西北隅光明寺孓然独立。
也不知道这座寺院是谁建的,为什么要建在这么荒芜的地方。
坊内没有官员私地和家庙,也没有官署以及宫内产业,紫蕊确实是找了一个好地方,张军相当满意。
居住区,坊作区,街市,耕种区,饲养,放牧,果林,蜜坊,本来荒无人烟的开明坊已经到处充满了生机和人气。
坊正已经换成了府上的老兵,带着坊中的胥吏使役过来拜见。
虽然坊内居住的都是府上奴隶仆众,但也设邻保诸长,街市诸吏役,方方面面都是健全的。
主要是为了省麻烦,要不将来人一多热闹了万年县肯定要派人过来。
张军骑着马把坊里看了一圈,嘱咐紫蕊干脆去找万年县,把其余的地方都买下来算了,琢磨着让凤翔出人来这边建几处分厂,扩大生产就近供应长安。
一群人骑着马,从坊东门进来,走走看看指指点点的,最后来到了光明寺前。
光明寺坐北向南,在西坊门内横街以北。横街现在叫青松路,寺址就是现在‘中兵北特能’那地方,是四等寺,占地八分之一坊下。
长安的寺院分四等,一等为皇家寺,皇帝为了祭奠追忆皇后或者先人所建,占一坊之地,长安城内有三座。
城西南角的和平,永阳两坊,均为上坊,有禅定(大庄严),大禅定(大总持)两寺,是纪念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夫妻的。
两座寺庙不是各占一坊,而是各占两坊的一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寺内各建百米木塔相伴相倚。就是后来的木塔寺。
另一座是密宗祖庭,靖善坊大兴善寺,是建于晋武帝泰始二年的遵善寺,隋文帝建大兴(长安)城,因城名大兴,坊名靖善,赐名大兴善。
二等寺占地半坊(大慈恩寺等),三等寺占地四分之一坊(青龙寺等),是三论,法相,律,禅四宗的佛寺。
四等寺占地八分之一到十六分之一坊,主要是皇家尼寺或重臣家寺。
唐代自武帝起佛教大兴,天下寺庙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长安城内也是一样。
这东西是上行下效,皇帝和大臣喜欢修建,下面自然就纷纷效仿,老百姓自然也就跟着信奉有持了。
主要原因就是可免赋税徭役。
前面说过,虽然大唐律法规定寺庙同样要承担税赋徭役兵役,要交地税,但实际上到了地方有一万种方法与以免除。
资本的本质就是丑陋的,是趋利的,是没有底线道德束缚的,为了谋利无所不用其极,食肉吞血榨取民生。
资本最擅长的就是收买上层,鼓动下层,用权力推动,用舆论粉饰。而佛教就是唐宋元明清最大的资本集团。
是佛教,不是佛学。
张军骑在马上,在横街的南侧打量着这座寺院的大门。
大唐对建筑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墙高墙厚,大门样式,屋檐的样式,房屋高度,面展宽度等等。
建筑等级最明显的就是屋顶,最高为庑殿顶,皇家和高级政府单位专用。
二等歇山顶,五品以上官员可用,三等悬山顶,低及官吏和下级单位,四等硬山顶,民居。
除了顶的区别,还有制式,比如单重檐和双重檐,檐角的高度阔度等等,最高等是三出阙,次等为重楼。
等级森严,不容许任何逾越。
但这里面有个特殊的存在,就是寺院。
它一进中土走的就是上层,得以建‘寺’,再加上大量的皇家宅邸重臣府邸改寺,这就造成了它的建制很高。
这也是它能快速发展得到老百姓认同的基础,太唬人了。老百姓一看这建筑,心里就已经被气势所压服了,诚惶诚恐。
虽然有规定除了那些由皇家建造,或用重臣府邸改建的寺院,也是不允许逾制的,但事实上管理的并不规范。
因为皇家和重臣的原因,寺院间接大量的使用了高等样式和制式,造成了地方上的无从管理,导致逐渐泛滥。
现在张军面前的这座寺院也是如此。
高大的围墙,庄严的山门。虽然门坊就是乌头门,大门面展也是规定的三间单洞,但高度,上面城楼的阔顶飞檐都明显超出了规定范围。
这座光明寺绝对不属于皇家,也不是由重臣府邸改建,是纯粹的民间佛教自建建筑,但这规模和制式,可不是民间该有的样子。
甚至张军可以肯定,就算是一街之隔的昊天观,占了保宁坊一坊之地,建筑规格上都比不过这座‘无名’寺院。
长安城中先后有几座光明寺,东都洛阳也有光明寺,都和隋文帝有关。隋文帝祟尚佛学,而且学问深厚。
日本也有光明寺,是仿建的洛阳光明寺,并仿大庄严寺木塔。话说小日本是把整个洛阳都复制过去了的,自名东京都。
这里面还有一个秘辛,光明寺和另一个不太出名的实际寺,是净土宗和其他佛学宗派的战场,是佛学向佛教转化的里程碑。
光明寺对日本和整个东南亚佛教的影响相当大。
张军在琢磨,那座传说中的寺院,是不是就是面前这一座。同时,他也在想,开明坊之所以如此荒芜废置,是不是和这座寺院有关。
开明坊周边的坊内,都有官宅宫苑,道观家庙,虽然也荒凉,但人烟不断,耕牧不绝。
只有开明坊,除了这座光明寺就什么也没有了。
按县志所载,以前也曾有村郭,偶尔也有人家搬到这里,但后面总会搬离,或者消失,落了个‘鲜有人居,烟火不继’。
“紫蕊,购地之时,县吏可曾有什么话讲?”
紫蕊一身男装,英姿焕发的骑着马随在张军身侧,听到张军问话,扭头看了看张军,摇了摇头:“并未有什么话讲。”
想了想又说:“确实不曾。”
张军点了点头:“地契全部办妥了吧?可曾有什么阻力?”
紫蕊摇了摇头,不明白张军突然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张军看着马路对面寺院大门的翘角飞檐,想了想说:“着人去寺上拜访,问一问可否售买。”
“是。”紫蕊虽然感觉奇怪,还是应了下来,莫名奇妙的看了看紧闭的寺院大门。
张军又吩咐卫阿荣:“着几个擅于潜探的,找机会进去看看虚实。小心行事。”
卫阿荣拱手应诺。
张军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大门:“走吧,回府……要着坊内员吏对此寺多加关注。”
众人齐声应诺,看张军如此关注,也都对这座寺院产生了兴趣。
一直回到府上,张军还在琢磨。这座寺院,给他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古怪,但也不好直接上门查看。必竟这里是长安。
“阿郎。”背着手刚进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紫蕊拿着封名刺就追了过来。
“何事?”张军看向紫蕊手中的名刺。
“有荆南节度,江陵尹皋投怗在此。”紫蕊把手中的名刺递给张军:“门吏言是本人亲自,气度威严。门吏以礼相请,尊驾并未等待。”
张军接过名刺看了一下,果然是荆南节度观察等使,江陵府尹,嗣曹王李皋的拜怗。
李皋回到长安,上让来投怗张军并无意外,意外的是李皋本人自亲上门。
至于门吏以礼相请,李皋没进府门直接走了这事儿不奇怪,他要是真进来了才奇怪。
必竟是嗣王,皇帝的亲堂叔,亲自登门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这要是主人没出府相迎就进来,那就真是太不符身份了。
要是李皋真这么干了,明天全长安的御使都能疯,奏劾能把李适给埋上。有失皇家尊严。
张军收起李皋的名刺,想了想:“着人持某名刺……算了,备马,某去李府相拜。”起来去后面换衣服。
紫蕊不敢怠慢,马上开始安排。
这就不是随意的出府了,穿着,马匹,旗仗,随从都要符舍张军的身份。这也是表示对李皋的尊重。
张军换好了正式衣裳,配挂好鱼袋玉剑,带着旗仗随从按照李皋名刺上留下的地址赶了过去。
第408章 做客王宅
李皋在长安的宅子,就在大明宫南马路对过,十六王宅那里。就是火车站到国贸那一片儿。从升平坊过去差不多十五里路。
因为全员骑马又不堵车,也就是十多分钟就到了。
在李皋府门前下了马,张军带着紫蕊亲自到门前投怗。
阔檐三阙门坊,十四戟东西仗列,汉白玉雕牙门石镇,和张军府上相比,少了两戟和门额。
立戟和竖额不是想搞就搞的,这东西有着严格的规定和管理制度,需要卫尉署制作安装,坏了丢了都要受罚,旧了想换得向皇帝申请。
门额,也就是大门的匾额也一样,不是说是个房子就能挂牌子,这是官府衙门的标配,如果没有得到开府的许可,挂上就是犯罪,亲王也不行。
李皋虽然是嗣王,但没有开府许可,也就是没有获得开府仪同三司的散封。
张军的住处称府,太子太保府,但李皋这里只能叫宅。曹王宅。唐代只有太子,亲王,公主和获得了开府资格的,才叫府。
府邸宅院舍家庐寓馆社都不是能乱用的,也不会家家门前一块大匾。郭子仪职太尉兼中书令,赐尚父,爵汾阳郡王,大门上也不敢挂牌子。
就连门房都不是随便设的,得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在大门口安排值班室,门卫由国家发工资,所以叫门吏。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还真不是比喻,说的是实话。张军家的门卫就是从六品局门郎,李皋家门口这位是七品别将。
张军正在打量着李家的大门胡思乱想,李皋已经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老远就拱手施礼:“小郎君驾到,未得远迎,失礼失礼,恕罪恕罪。”
张军赶紧还礼:“曹王客气,某身为后辈,理应登门拜访才是,劳曹王亲至不胜惶恐。”
李皋比张军大了二十来岁,张军称一声后辈理所当然,这也就表示只是私人见面,和官职无关。
“此是紫娘,宅内小君。”
“妾紫娘,见过嗣王。”
张军给李皋介绍了紫蕊,那边门卫已经把宅门大开,张军和李皋把臂从大门进到里面,紫蕊悄声跟在身后。
其他的近卫随从自有招待,就不用管了。
和张军府上一样,顺着门洞进来就是一个小广场,东西廊庑两列,居中六柱坐堂,是李家外宅办公接待的地方。
李皋引着张军和紫蕊一路向后穿廊过栋,来到内宅南堂。
张军带紫蕊过来,是因为平时长安这边全由紫蕊打理,有必要为她抬抬名号,让大家熟悉一下,明白她是代表着自己。
李皋的办公室还是这个时代的老样子,席榻,矮几,几个人脱鞋进到里面分了主次跪坐下来,侍婢跪行进来送上茶粥果点饴糖。
“唤夫人来。”李皋应该是没想到张军会带着小君,叫侍婢去后面请夫人。
“慢。”张军唤住侍婢:“理应紫娘前去拜见才是,曹王是要折杀我夫妇么?”
曹王哈哈一笑:“小郎君到是多想了,也罢,那便生受了,有劳紫娘子。”
紫娘给曹王行了个礼,起来跟着侍婢去后面拜见曹国夫人,李皋又叫近侍唤儿子李道古,李象古出来拜见张军。
这会儿李皋的儿子还小,不到二十岁,看着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日后做了官,都是以贪暴闻名,也都没落到好结果。
李道古死的时候靠卖房子发丧,李象古都督安南被叛将杀死,到是成为了越南的历史名人。
哥几个都没有获得嗣封,到了他们的后代已经完全是路人了。这里面有宗室隔代削爵的原因,家教学识也是重要理由。
到是张军见了李象古,就想到了安南都护,习惯性的握着拳头搓弄了几下手指。养不熟啊。那里的新仇旧恨可就多了去了。
“皋得小郎君数次荐举,才有此番得以还京,其中五味不再累述,日后欲有事,小郎君只管传书便是。”
等李道古李象古告退,紫蕊拜见了曹国夫人回来,李皋才开始和张军说正经的,直接表了个态:以后就是自己人,有事只管说话。
李皋还真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和张军来虚的,他是真的从心里的感激。
他从来也没有敢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入京拜相。做梦都没敢这么梦过。
他以为他这辈子也就是节度使到头了,他已经五十多了,曾经想过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安死去,或者能给儿孙换回一个袭封那就完美了。
按大唐宗室管理办法,他的儿孙已经注定和嗣王无缘,除非有大功,或者大造化。
大唐的宗室施行的是隔代削爵,承继三世,荫蒙五代,五代以后就不再承认血亲关系了。这就是三服和五服说法的由来。
事实上,现代有很多东西都是从大唐传承下来的。
老百姓比较熟悉的,比如寺院道观的建筑样式就是唐代官员府邸的规制,包括布局。
还有佛道的服装,礼仪。经文也是唐代中后期编写创作的,包括诵经,礼佛,赞生,超度,都是在唐末成形。
道服就是唐代常服,唐代老百姓都这么穿。
道符是模仿皇帝的敕旨。唐代把官方的最高指令称为符,出于敕旨后面那句‘制敕如右,符到奉行’。
皇帝和宰相批阅公文就叫‘画符’。
其他的像法律啊,合同啊,制度模式啊,宫庭礼仪,餐饮礼仪……太多了。
……
突然接到皇帝的诏书,李皋是真的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
说实话,每一位宰相在正式拜相之前,大都会有一个心里准备过程,心里都是清楚的,也需要做一些准备。
但是李皋是真的没有,就这么挺突然的,敕旨就到了。急召入京参议朝事。
要不是李勉随敕旨给他传了张小纸条,他都会想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过错,皇帝这是要收拾自己一家了。
他这才知道,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那位突然崛起,素未谋面的凤翔王数次向皇帝推荐了自己,拜相。
要知道拜相和拜相也是不相同的,有些是真的拜,有些就是客气客气的词汇,当不得真。
为什么做了宰相称拜相?就是要坐在那里接受皇帝的礼拜,拜托操劳国事,拜谢国事操劳。是真的拜,跪拜。
大唐的首宰和皇帝是平起平坐的,入阁皇帝要起身相迎,离开皇帝要起身相送,同榻同食,称相公。也叫老公,师公,相师,老师。
天下人间,仅此一位,人臣之极,万官之首。和首相的地位相比,嗣王就真的是一个称号了,亲王都不好使。
李皋能不激动?能不恍如梦中?能不对张军感恩戴德?
“曹王言重了,”张军摇了摇头:“荐举曹王,某也是有私心的。”
这话李皋还真不意外,就是没想到张军能说的这么直白,平静的看着张军,等着他说出目的。
“曹王可知,某曾发下宏愿?”
“……可是收复失土,拓土开疆?”这话李皋到是确实听说过,不过那时候他是不屑一顾的。
张军点了点头:“正是。收复南疆陇右西域诸州地,平定诸羁糜都护,复巨唐威仪于四海之内,兴巨唐教喻于四极化外。”
张军握了握拳头:“某尚武力,醉心刀槊,痴迷战阵,征服夷狄是某的梦想,现在是,日后亦是。
巨唐之外有万万里河山,某想在有生之年踏遍。”
李皋也是著名武将,半生征战,张军的话也令他不禁有些心驰神往。哪个玩刀的没做过这样的梦呢?
但他不太明白张军突然说这些话的意思。咱们不是在说你为什么举荐我为相么?
“战争,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需要强大的后勤供给,需要国家安静祥合,万民生养,物产粮丰。”
张军没卖什么关子,给李皋解释了一下:“现在天下刚刚平静,或者说还没有全面稳定,百废待兴,万事待旦。
某能用一年平定北方,也能用一年平定南疆,军武之事,某信心百倍。但平定只是将始。
巨唐需要赋税,州府需要建设,百姓需要将养生息,田亩需要耕种,牲畜需要牧养,江河需要疏浚,道路需要修筑。
仗打完了,需要做的事情更多,更复杂,需要更长的时间。这是某所不擅长的。
陛下站在高堂,需要有能力的重臣辅佐,某要征伐四方,需要有担当的首相支持,这就是某荐举曹王的原因,也是私心。”
“为何是某?”李皋听明白了,也没听明白。
身为持节节度,他深知张军在朝堂内外的地位和影响力,权势,不管张军推荐的是谁,只要不是胡来,被李适拒绝的可能都不大。
张军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胡来么?天下能臣何其之多?大唐缺人才吗?
首相虽然不会被随意更换,但也不是不能更换。
张军笑了笑:“诸臣当中,首相的人选,某首先亲睐宗室,必竟是首宰,上通下达,某以为宗室更为适合。
而诸宗室之中,论及地方政事,能与汧公相若的,也不是没有。
但即能与汧公相若政事,又能兼举军事的,就再也没有比曹王你合适的了。这就是某荐举曹公你的私心所在。
汧公是某敬重的长辈,但某以为,汧公于军事有些薄弱了,便如两手,未免左重右轻。”
张军说的直白,我推荐你上位,就是看中你在政事之外,还能擅长军事。
张军的意思李皋一听就明白了,点了点头,心中的不解也就通畅了,暗暗的也是颇为得意。
其实很简单,打仗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以后的战争会越打越大,会打国战,如果能有一位精通军事的首相在朝中,那很多事情就会变得轻松起来。
起码不会在后面给捣乱,能保正正常的沟通。
大宋为什么越打越弱,越打越小?不就是一群狗屁军事不通的人在后面指手画脚么。明朝其实也相差不多。
到不是真需要李皋去做什么,有些事情他能懂,能不添乱,这就是最大的帮忙。这其中的道理李皋常年在外带军,自然也是懂的。
话一说通,心中没有了胡乱猜测,隐隐的担心消散掉了,李皋也轻松起来,对张军也是颇为敬佩,态度上也逐渐亲近起来。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张军确实是没什么私心,他是后现代思维,和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同。
这就好比你在打一个国战游戏,你可能去留连迷恋基地里面的风景么?肯定是出去干啊,灭国,夺取资源,开地图。对吧?
放下心结,张军和李皋两个人都是带兵的,慢慢的就开始说起了打仗,一时主宾相欢,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酉时,承天门上第一声鼓传了出来。
张军听到鼓声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晚了,便起身和李皋告辞。
他和李皋还是第一次见面,还没到可以留宿夜宴的份上,何况今天还带着紫蕊一起。
李皋自然留客,张军三辞,李皋亲自把张军送到了大门口。现在他还不是首相,两个人爵位相等,张军的官职比他高。
郡王和嗣王属于同爵,只不过一个是重臣爵号,一个是宗室爵号。国公虽然也列从一品,但实际地位要比嗣王郡王略低。
鼕鼕鼓响三千下,宫府六街空无人。
随着鼓响一遍,金吾卫六街徼巡在判官街典的带领下从宫门,城门,诸坊武候铺中涌上街头,徼巡,武候,缉捕,暗探,不良人,各有其责。
鼕鼕鼓要响三千声,从第一声敲起到结束,要敲接近两个小时,听到鼓声,在外的人开始收拾准备回家,只要在鼓尽入坊便没有问题。
晨暮鼓声并不是一口气敲完,而是隔一会儿敲一遍……可以理解为手机闹钟,五点响,五点十分再响,五点二十又响。这样。
这时候长街上到处都是人和车马,都在回家的路上,鼓声一停,坊外长街就空无一人了。这会儿还在街上溜的会被扒了裤子抽。
净街鼕鼕鼓,坊内席宴开。净街鼓响起的时候,也就是各坊之内商肆酒馆妓馆赌坊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
长安北城各坊的奢糜夜生活开始。
张军和紫蕊并马走在长街当中,接受着街边行人艳羡躲避的目光。
沿途所遇徼巡武候等等都纷纷肃立,给张军敬礼,并把紫蕊的样子牢牢的记在心中。
张军这几天已经迅速的在金吾两卫以及禁军中走红,张府已经被打上了重点标记。
当街打断京兆府少尹的腿屁事没有,反而京兆府少尹被抄家罢官,永不录用,这是什么概念?
下面人不可能了解内情,只能感到张军的可怕,从而对张府产生深深的敬重。
张军低声给紫蕊讲着长安以后需要关注走动的人际关系,交待着事情,紫蕊专心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有些事情是不能留字为证的,需要用心。
回到府内,府上已经一片安静,只有府役和近卫在暗处活动。
张军和紫蕊一起吃了晚饭,洗漱睡下,黑暗中响起了听不懂的声音……
天一黑紫蕊就变成了一个小老虎一样,不过到是可以理解,平时聚少离多,还是难得的独占,自然索求上就要强烈的多。
第409章 行师生谊
张军现在有三个半女人,大娘子安静易羞,温婉安静,娇柔小巧,喜欢温柔的缓慢的情调,喜欢润物细无声式的恩爱。
红蕊则是敏感体质,只要张军要求就好,怎么都行,对她来说全部都是快乐。
紫蕊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平时稳重细腻的她天一黑就变得有些急燥,喜欢主动,喜欢猛烈狂暴一些。张军觉得她应该是喜虐体质。
不过到是挺好,三种完全的风格,三种不同的享受。
至于那半个,绿蕊张军暂时还没有占,不是故意不碰,用不着,是这丫头年龄有点小。
虽然事实上几个人年纪都不大,就算已经生了小清禅的大娘子也刚刚二十出头,但十五岁那也实在是太小了,张军实在是下不去手。
对于这个时代十三四结婚,十四五生子这事儿,张军能接受,但是自己搞不来。这个和心里年龄有很大关系。
……
第二日,张军写了封手怗,一大早着人送去了霍仙鸣府上,让他带给李适。
他把昨天去李皋府上拜访的事情和李适说了一下,包括两个人谈话的主体内容,免得这个陛下想多想少的。
果然,到上午就有御史上了奏劾,说外相郡王私访入京节使,把张军进李府到离开的时间记的清清楚楚。
张军得到消息笑了笑,没在意。这段时间自己会成为御使的首盯目标,这个他早有心里准备,必竟刚刚挑翻了人家左中丞。
这个时代,部门抱团已经相当严重,不管平日关系如何,哪怕是相互嫌恶,但对外的时候也能抱团发声,以此来维持整个部门的威严。
用过小食,又打发人给凤翔府上大小娘子送了封信,张军到教场纵马操练,打熬身体,也是检查近卫们的作业。
一番大战下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人和马都是浑身大汗,但是特别通透。
战斗力这东西没有捷径可走,就算天赋异禀的张军也不行,只有刻苦操练,日复一日来保持身体的状态。
洗刷打理战马,检查一下马蹄,给它梳理一下毛发,一人一马亲腻了一会儿,卫阿荣跑过来报告,有人投怗。
来人让张军意外了一下,叫卫阿荣把人带进来,张军去后面洗澡更衣,换下了早被汗水湿透的里外衣衫。
上门来的人是韩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受了何人的指点就敢跑过来拜访。
这会儿韩大家还只是个青涩的生瓜蛋子,胡子都还没长出来,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叫做精壮的汉子了。
听到张军肯见他,把个小大家给高兴够呛,激动的脸红心跳的,站在客间里汗流个不停,还没有一点大家的风采。
要知道这家伙简直可以称一声倔驴来着,而且自视极高。他先后把自己比喻成神怪大鱼,龙,千里马,河神……这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也就是大唐言论自由人人平等啊,要是放到现代,早被神兽给吃的渣都不剩了。
张军换了一身麻衫,也没戴什么配饰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着人把小大家给叫了过来。
“老师。”一进门,小大家就以拜见老师的规程给张军施了大礼,把张军看的一愣一愣的。谁说这小子是倔驴来着?这不挺伶俐的吗?
不过确实是挺猛的。
要知道参拜老师的礼仪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能随便用的,不是你说只是客套客套就行的,你使了,不管这老师承不承认,首先就是给自己打上了烙印。
如果老师承认了还好,如果不承认,别人也不会再承认你了。师,在这个年代是相当沉重的一个符号,没有人敢敷衍。
张军到是无所谓,背着手站在那里生受了下来。反正不管怎么样,罩着他还是挺轻松的。
看到张军受了礼,小韩同学也挺激动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那么一点莽撞了,脸憋通红。
他来拜访张军,是他那个殿中侍御史的族兄给的消息,就是上次找到凤翔司功参军求张军给从卷的那个韩弇。
事实上,小韩大家根本参加不了今年的科考,他没有拿到乡举资格。他现在想入仕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找个大人物举荐。
其实韩弇也没抱什么希望,也不过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意思,提前给族弟宣传宣传也是好的嘛。
结果张军就直接把小韩的文章递给了相公,得到了一众大佬的夸赞,名动长安了。
结果他又不能参加科考,这些大佬也不可能举荐一个十八岁的白衣……小韩的秘书郎老爹都死了十五年了,朝中已无人事。
这就一下子把韩弇给整不会玩了。太出乎意料。
做为殿中侍御使,张军进宫的消息他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张军干掉他顶头上司的事他也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纠结了这么几天,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事儿,问题不大,这才让小韩来张军府上参拜……他知道皇帝又要去凤翔,再不来张军就得走了。
“某是武将,不擅词文,你参某为师怕是要后悔不及呀。”张军乐呵呵的走到桌子后面坐下来,端起白开水。
“坐吧,随意些。”
“是。”韩愈在张军对面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低头摸了摸椅子扶手,感觉有点新奇。
“何时科考?报了哪一科?”
小韩同学脸又红了,汗也又冒了出来:“回老师……退之尚未取得乡举资格,参加不了今岁贡举……到是辜负了老师美意。”
张军愣了一下,他只记得小韩考了七八十来年才中,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参加的科举。
“未得乡举……你入京来做什么?你家兄长又着人从的什么卷?”
这套路有点迷呀。
“回老师,某,某也未知族兄为某从卷之事,是事后方知……某回程便约县考,秋闱必举。”
信心到是挺足的,确实是韩大家的性子。
张军想了想,感觉这小韩大家实在是没有‘考体’,参加考试有点浪费,摇了摇头说:“即然参某为师,贡举便罢了吧。”
小韩同学一脸迷惑,看着张军。
“你便随某至凤翔,即参某为师,便先在府上做番事业,只当试练……待回了府,某着人去宣州接了你老嫂前来,”
张军心里一动,看了小韩一眼。刚才他自称退之。退之,这是结了婚了:“还有家室,便都迁到凤翔吧。”
小韩大家的字是他的媳妇给取的,嘱他‘欲成大事,必先退之’,是个有见识的贤惠女人。
“正好府上司户有缺,你便先充个军曹慢慢学习,以后便看长进。”
这就是大唐入仕的第三条路,到节使麾下出任私官,积累历练后,只要做的好(有人赏识),就可以转为秩官。
很多重臣名将都是这么干起来的。
总而言之,大唐虽然宽宏大度,教育制度完善,科举兴旺,但事实上,不管走哪一条路,前提条件都是,有大人物赏识。
离开这个先提条件,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可能。贡举也是一样的。没有从卷没有公投获得大人物的认可,根本不可能上榜。
而想要把文章诗词递到大人物面前,得到大人物的认可,这就又回到了原点,你得有大人物的路子,人脉。
隋唐广开贡举,其实就是为了广纳贤才,打破氏家大族对官场的垄断,而从卷和公投,正是氏家门阀对皇帝的反攻。
手段上各施其技,但脸皮不能撕破,这是一场注定旷日持久的战争。
“退之谢过老师赏识。”韩愈给张军施了一礼。
张军摆摆手,打断了小韩要说的话:“不要提贡举必中,贡举后还有诸科试,吏部试,各般考试,太浪费时日。
你幼失高堂,少失兄长,不要再把精力时日花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你现在需要的是稳定,需要历练,需要给你老嫂幼妻撑一个家。
就这样吧。是我着宣州使人送你老嫂幼妻前来,还是着人与你一同回宣州?”
小韩怔了怔,没想到张军这么就把事情定了下来,根本不容他争辩。
“自信是好事,”张军喝了口水,淡淡的说:“但过于自信便是轻狂,男人先要知道自己的责任,哪些是必须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
凤翔府百业待兴,正是你积累磨练的好地方,若有实才便在实事中去做,不能只顾着争些意气。
口舒笔谈终是虚妄,你即读经书,应知纸上得来终为浅,毫厘小事要躬行。读万卷诗经不如去行万里路程。
亲眼去看,亲手去触,亲身去做,实践才是最好的教授。
而且,你老嫂抚你成人教你读经,你幼妻不嫌你落魄委身于你,你应该首先做的事情,是给她们一份还报。”
“是,退之惭愧,一切凭老师做主。”韩愈必竟还不是后面那个天天写墓碑的官场老油条,被张军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他自幼失怙,心里也确实对长嫂充满了感激和愧疚,也想念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娇妻。这家伙是个情种。
“不要有寄人篱下之惑,某也不需你托寄,某需要的是你踏实仔细,谨慎做事。宅园田亩也不是白白给你,是要你还的。”
张军笑呵呵的说出了小韩的心事,把小韩说的又红了脸,低头应是。
“若是果有才能,做事牢靠,日后便回宣州也可。某持节十镇,宣歙采石军也是某节制之地。”
韩滉交给张军的不是一州,而是宣歙池三州观察,节制采石军使,是一个方镇,简称宣歙观察处置等使。
现在已经正式交割给了凤翔府,正在建设当涂铁矿。采石军已经编入凤翔建制,任命卢复为留后都知兵马。
这也是李适顺水推舟,让张军介入江南,在江南的中心扎下一根钉子,建立一个基地。这是君臣的默契。
古人讲衣锦还乡,小韩同志在宣州长大,那里是他老嫂的家乡,若是有朝一日能鲜衣怒马的回去,想来定能让他老嫂喜悦。
当年他哥哥死后,他老嫂带他回了他的原籍孟州老家,结果被排斥,连生活都无法保障,最后老嫂带他回了娘家,这才得以让他安稳的成长,读书。
虽然不是像包拯那样吃嫂子的奶水长大,但也是从三岁抚养他成人,老嫂在小韩的心中那也是重过母亲的。是大人。
“退之感激不尽,一切但凭老师安排。”韩愈果然就激动了。
能让妈妈看到成功,让妈妈在亲眷面前涨脸为自己骄傲,是每一个孩子共同的梦想。
“日后好生做事便是。”张军笑着点了点头,这种亲手发掘大家的感觉相当不错:“若是想亲回宣州,即日便可动身。
某近几日要陪陛下出幸凤翔,随后便要兵发姚州,怕是不及与你再见,你返回后自去凤翔寻刘尹赴任便好。”
“老师,退之可否留在老师身侧随从?家嫂还请老师着人驿递。”
“也好。如此,你便修书一封与家中吧。”张军点头答应下来:“你在长安居于何处?”
这会儿的交通,韩愈要是自己回宣州接嫂子媳妇,这一来一回至少要走一个多月,直接让那边安排人手送过来是最合理的安排。
这小子到是还算清醒,没有因为马上要当官了就激动的不得了,急于在老嫂面前得瑟。
“回老师,退之暂在靖安坊借住。”
借住,就是租个单间暂时居住的意思,租住就是正儿八经租一处房子。
虽然韩愈来长安是投奔他族兄韩弇,可是韩弇自己也是租房,可以帮他找些人脉,也可以支持一些钱财,但没地方住。
至于他租住在靖安坊也不出张军的意外。
靖安永乐周围几坊‘巷底萧萧绝市尘’,已经算是长安的偏僻城郊,物价便宜,底层官吏很多都在那里租房子。
让张军感觉意外的是,小韩多年以后任职吏部侍郎,买的房子正好就在靖安坊,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便搬来府上吧,但有所用尽可在府中度支。”张军让小韩搬过来住。
这边房间有的是,吃穿用度都不差这一个人,可以给他节省些钱。靖安坊纵使物价再便宜,吃穿住行下来的花费也会是一大笔。
张军着人唤来紫蕊,给她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学生’,让她去给小韩安排住处和一应物使,再支些钱给他。
“这是小君紫娘,你称一声师娘便是,安排妥当支些钱去,若有借贷便去偿清,也去和韩殿中交待一下。”
韩愈就恭敬的给紫蕊见礼,称师娘,跟着紫蕊安排的人去安置了。
不是不客气,也不是失礼,这会儿讲的是一日为师终身如父,即有了师生之谊,便是一家人,要听候老师的教训和安排。
让搬家就搬,给东西就收着,给钱就拿着,让做事就去做事。这是守礼。以后也是要尽孝的。
张军让给小韩支些钱,说让他如果在外面有借贷就去还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这小子虽然有才有能,还是个情种,但是也比较花,最喜欢的就是床第之事以致于中年就不举了,成天吃硫磺鸡。
这种性子在长安城这花花世界,欠点债举点贷并不稀奇。
第410章 新罗国王
大唐朝的金融服务业还是比较繁荣的,借钱也相对简单,有国营银行,也有地方银行,民间银行,都可以随时借到钱。
在长安城饮酒狎妓的成本可不低,一桌酒宴一千多钱,一烛一番。就是烧完一根蜡烛价格就要翻一番,听曲歌舞价格另算。
在平康坊消费一夜至少也得十几缗,也就是一两万钱,就算郭南诸坊要便宜些,一晚上千钱总是要花的。
而且唐人喜饮酒,果酒葡萄酒餐餐必备,也当饮料喝,韩愈来长安城又是想结交人脉的,怎么可能不花钱?
他哥工资就算不低,也不可能都拿给他花用,还得养家呢。
所以有些借贷都是很正常的。
意外的成了韩大家的老师,把韩大家召到了府上从事,张军还是蛮有成就感的,等韩愈跟着仆从出去了,张军嘿嘿乐了几声。
正好凤翔的公文也到了,就心情舒畅的在办公室里批阅起来。
隔了一会儿,家仆过来回报,韩愈的住处安排好了,一应物用也已经发放到位,给配了专门的仆从和马匹,支了一万钱。
张军看了看便签了字,嘱咐仆从以后要小心照应。
其实不用吩咐,府中自有接待安置各种身份人员的接待仪程,不管是小住还是长居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么大一个府,并不是完全封闭的,也对外经营。
大唐就连宰相家也会有房子车马对外出租免得闲置浪费,只不过对租借的人选肯定是会有些要求,不是谁来都行。
所以相应的服务流程规章制度都是很健全的。
午食韩愈没回来,张军陪着紫蕊,两个人吃了饭。饭后相拥小睡了一会儿,紫蕊就去继续忙。
张军本来想再去一趟开明坊,结果内侍来了,李适召见。
张军有些牙疼。自己又不是中朝官员,你有事和宰相大臣商量呗,总找我干什么呢?不情不愿的跟着进了宫。
正好因为重建宅院‘无意中发现’的刘宅藏宝已经整理好了,张军便叫用车载了,顺便带去送给李适。
霍仙鸣就在延英门等着他,笑着打了声招呼,陪他一起进了延英殿,低声给他说了一下里面的人员和事情。
今天殿内有李勉,李皋,李晟,韩滉,浑日进,萧复,刘从一,乔琳,李泌,崔造,刘滋,柳浑十二位宰相。
今天回纥武义成功可汗药罗葛多莫贺达干的使者又来面圣,催促合亲之事。
还有件事就是新罗奈勿王的十二世孙新王金敬信派使者来长安谨见李适献礼,索恩求赐。
这个金敬信是上大等(议会长),新罗王位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宣德王金良相想立的是金周元,结果大河涨水不能渡过,金敬信鼓动群臣说这是天意,自立为新罗三十八代王。
新罗是大唐的羁糜国,王位是需要大唐的皇帝陛下承认的,但是金敬信上位的时候正好是李适跑路那段时间,就没有赐封。
新罗国王的全称是:权知新罗事、袭任开府检校太尉、鸡林州都督、新罗国王。
没有大唐皇帝赐封的新罗王就没有正统,所以金敬信派了使者来长安疏求敕旨。这位新王给李适送了一大批美人过来,以求讨欢。
大唐贵人有三宝,奴,妾,婢。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新罗美女是三宝之一,颇为珍稀,是满朝官贵追求的玩物。
两件事碰到了一起,李适召了诸相入阁商量,大家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个结论,李勉和李皋,韩滉三人就提议把张军找过来相议。
现在,在对外番这一块,张军还是有着相当大的重量的,他的意见很重要。
主要就是因为,现在朝中已经在密议渤海朝鲜诸地的矿产物是一事,正准备按张军的想法鼓励氏家门阀过去。
而这个行动计划,又绕不开已经实际控制着那边地盘的回纥。
从李适到诸相心里都清楚,以张军的行事风格,肯定是要打过去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所以才感觉这事儿不太好办。
你总不能今天刚刚赐封,明天大军就开过去了吧?那成了什么事了?总还要维护一些天朝上国天可汗的脸面嘛。
但是不搭理又不行,正好张军又在长安,就干脆把他叫过来问问意见。
十二位宰相齐聚,在大唐还是相当少见的事情,而且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君臣都是在加班,真真是在为了国事辛苦操劳。
“见过陛下,见过汧公,曹王,见过诸位相公,大监。”
张军进了大殿就抱着拳一路挨个问好致意,皇帝首相和诸位宰相纷纷答礼,一番客气下来,张军也就走到了大家面前。
这也是化解尴尬的好办法。从大殿大门走过来二十几步,如果不说话,这边十几双眼睛就盯着你一步一步走过来,弄不好都得顺拐。
很多老板都喜欢把办公室搞的很大,从进门到他办公桌前面总有个十几二十步,其实就是这么个意思,作势,施压。
你进了门往里面走,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办公桌后面静静的看着你,你的心里压力就会越来越大,成倍的增长。
算是风水的一种,和心理学相关。
如果对方还处在高台上,那么越往前走你就会越感觉自己微小,卑微。
“某醉心军事,于政治国事粗劣不堪,得陛下与诸相垂目实是惶恐,也甚为感激,只怕学浅识薄,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的意见,只怕令陛下与诸相失望。”
“郡王小气了。”几个宰相忙还礼客气。
“诸卿,坐吧。”李适指了指李勉下首的锦榻示意张军坐到那里,自己带头坐了下来,诸宰相也依次落座。
锦榻,可以理解成为窄小的带垫子的小床,唐代的官贵是不坐锦墩的,都是这种胡床。
这种胡床实际上是游牧民族帐蓬里的坐具。
李适理所当然的背北居中,左手是李勉,右手是李皋。唐以左为大,让张军坐到李勉的下首,是表示他的地位仅次于首相的意思。
张军到是不会惶恐,也不会多想些什么,大马金刀的落座,看了一眼面前的案几,摆着的是白开水。这到是有心了。
他不吃茶粥只喝白水这事儿现在皇帝和诸大臣都知道。
待落座,李勉把事情给张军解说了一下:“便是如此,老朽等犹?不能决,是故相请小郎君。”
“还有一事。”萧复说:“有翰林学士京,金部郎中赞奏表,请出宫市,以阙补度支,此事诸公也尚未决断,还请郡王点拔。”
张军皱了皱眉头:“宫市?”
“正是。”萧复看了看张军。
这事儿其实不是今天才提起来的,而是议论了几天了,皇帝意动,诸相公有支持有反对,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正好今天赶上这两件外交事务,李适把张军召来议事,萧复灵机一动就把这事儿给提了出来。他就是有意的。
宫市,说白了就是内侍派一些低级宦官,或者雇佣一些游手好闲的街溜子守在东西两市,看到宫里紧缺的货物便拦下来,强行买断。
这些人被唤做白望。宫市这东西本身没有什么,也确实是能解决宫内采购的一些不足,但坏就坏在会被某些人利用,变成了殃商害民的抢掠。
就像老白在卖炭翁里写的那样,给多少钱完全是这些白望说了算,从中谋利。
张军想了想,看了看正看着他的李适,拱了拱手说:“某尝闻,当年曾大索长安商贾所有货,以充国库军资,怨声载首,长安商市三年不振。
时有所迫,虽然手段臣不敢认同,但尚能理解。
如今叛逆消除四海升平,何故欲出宫市?如今百废待兴,连年旱蝗不绝,不正是应该大力助民将息恢复生产吗?
是哪位高足献出如此祸民之策?某到是真想拜识一下,看一看他的风采。”
张军顿了顿,直接说出了意见:“臣以为,此种误国祸民之官,贬谪便如同造化,不如去耕备农桑,尝试一下黎元的生活,或许可以领悟。”
十几位首相相互交流了一下目光,有人赞许有人不满,有人皱眉思考。
李适皱了下眉,想了想问张军:“张卿却是以为此事如此严重么?”
“正是。”张军肯定的点了点头:“若今日不提此事,待陛下行跸,臣也会和陛下说到此等之事种种,今日适逢其会。
臣以为,现在当将养民生,减轻赋役,全力恢复生产,官府和民众一起努力对搞旱蝗之灾,而不是再去破坏局面,给黎元加重负担。
臣此前说过,国之本在于民众,使其有所食,有所衣,有屋有田,少有所学老有所养,安居乐业,巨唐自然蓬勃向上。
损毁民生,加重民众负担,在臣在看来,就是自戗国本,剖鸡取卵的行为。我觉得现在的士子生活太优渥了,已经忘记了根本。
臣以为,不只是宫市不宜开,还应该减缓农户税役,停止地方进奉,用一些时间来让国家慢慢恢复生机。”
听张军提到了地方进奉,李适和诸位宰相的面色或多或少的都有变色。
李适跑路到梁州的时候,感觉自己之所以落难就是因为手里钱不够,于是开始琢磨收敛。
然后设琼林、大盈二库,私征纳贡。
虽然这事儿被陆贽和李泌给劝停了,但是地方进奉这事儿却没停止,而且还越演越烈起来,到了这会儿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套路。
除了正常的国家税收公仓中仓的收缴,地方上还会每月搜集财物珍宝往长安进行贡奉。其实就是大肆在民间进行搜刮。
第411章 待某北归
进奉这事儿就是张延赏带的头,要不然李适也不会突然就对他这么赏识,总琢磨着想拜相,其实估计就是想用他给大臣们打个样。
李适跑到梁州的时候,张延赏组织了大量的物资财宝往梁州送,让当时惶惶然的李适感到了充实,
感到了忠诚,感到了君臣相通,感到了安全感。
在张延赏的带动下,韦皋众人也开始进奉。
直到李适还京,大唐恢复了平静,他们的贡奉也没停,始终保持着和李适每月一次的君臣相通,甚至慢慢带动了各地州府节度军使。
这事儿,怎么说呢?送东西肯定会被记住啊,会念好。
别人送了你没送,这不是招人恨么?更多的人都送了你还没送,你是不想干了?刚开始还是谁送能记住谁,后面肯定是谁不送就会记住谁。
被皇帝惦记,好事不一定有用,但坏事肯定没个跑。于是就这么泛滥开了。
就像韩滉,被召进京面圣,他还带了好几船财物,都没敢空手。现在进京不给皇帝带东西的,可能也就只有一个张军了。
李皋都没敢,他也是大车小车的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的。
“陛下,赋税徭役诸般,都是要取之于民的,现在天下大乱初定,旱蝗不断,百姓仓中又能有多少财物呢?
现在又要月月进奉,也只能是再从百姓手中搜刮,又能搜刮多久呢?这里面还不算计节镇和诸军使所需要的财物钱粮。
如果百姓辛苦耕作一年下来,食不能裹腹,衣不能蔽身,养不起大人供不活子女,那巨唐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若万民穷迫死绝,地无人耕桑麻无种,械无人造天下无兵,
难道让这些风花雪月的官员士子去耕田种地植桑织布牧养牛马么?巨唐就依靠氏家大族的子弟立国么?
所以,臣认为,不论是提出宫市之人,还是倡议进奉之徒,搜刮淫掠之辈,皆应下罪入狱,仗毙街市。实为祸国殃民。”
嘶……十几位宰相都被张军的话震惊了。
其实这些人有一大半能猜到张军肯定是会反对的,但是真没有人想到张军会反对的这么坚决。包括故意提起这事儿的萧复。
听到张军的话,李适还没反应过来,萧复的老脸已经一白,心里的有点抽抽。
张军不怕,什么都敢说,也大概不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不行啊。这事儿可是他挑起来的。
尤其张军还特意提到了进奉这事儿。这是什么?这是在断皇帝的财路啊。李适拿张军没办法,还拿萧复没办法么?
张军现在在朝中,完全就是第二个郭子仪,而且比郭子仪更硬,更强势。
郭子仪怎么说也是中官,他指挥的部队都是朝庭的正规军,禁军,要么就是各路节度军使的部队临时编入。
这些部队可以受老郭节制指挥打仗,他的权力也很大,但他自己的势力就没那么大。
张军不一样,张军是妥妥的外相,节度使起家,张军手里的兵马是他自己的,说一声私军也没什么不对。
说句不好听的,张军就是这会儿大唐节度、军使当中的异类,不群之马,做为一个地方上的大军阀竟然不搞独立还特么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
这会儿的节度使和军使几乎就没有一个像张军这样的,和朝庭保持个面子正常贡税就算是好家伙,根本就是独立小王国。
不造反就是他们最大的贡献了,皇帝还得封官赐爵天天哄着,就这样还天天闹腾。
那南方为什么没人造反呢?有,怎么可能没有,事实上更多。不过大唐长江以南的格局就和现在不一样。
像云黔桂邕容基本上就都是羁糜自治地区,湖南荆南岭南是汉夷混居地区,江南是氏家土族地区。
大唐在长江南都是观察使,经略使,没有绝对军权。另设团练。节度使和军使都集中在北方。
从云贵山区到江南湖区,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势力,隔村为仇,而且阴狡自私,都想说了算发大财。根本就组织不起来。
南宋窝居江南,带来了江南文化人的崛起……后面的历史大家都能看得到,只管个人争权夺利,哪管家国存亡死活。一直到现在。
宰相们面面直觑,李适的脸色有点难看。
张军没管这些:“陛下,上有所好下必附焉,节度诸使向长安进奉,州府必然要向诸使进奉,再向县府要求。
财物钱粮不是凭空造出来的,最终都是百姓之苦。而其间驿递漕运不知几多,经手之人不知几何,必是膏脂满手。
江南一石米,到了长安还能剩下多少呢?国家税赋漕运这是国事,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进奉呢?徒增糜耗。
大唐就像这大殿,君王为顶,熠熠生辉,臣吏为柱,鞠躬尽瘁,而百姓民众则是基石。基石不存,大厦将倾。
臣以为,夺商,宫市,进奉,都是在尽力的欲将基石砸碎,是在毁掉大殿,在毁掉巨唐。
数十年兵乱动荡,北地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在这个时候还不思考如何让百姓休养生息,还在计算着与民夺利,搜刮。
这样的官员如果还不是祸国,那还能算是什么呢?
陛下,臣说句大不敬的话。
若大厦倾覆,新朝换代,臣还是臣,仍会是节制一方之藩镇,官也还是官,继续拿着薪俸醉生梦死。
但陛下你与诸相宗室还会剩下什么呢?吏治民生,是巨唐之根啊。”
张军话落,李勉站了起来,深深给张军施了一礼:“小郎君振聋发聩,老朽惭愧。”
张军忙站起来还礼,伸手去搀扶:“要不得要不得,某担当不起,折煞了。”
“当得起。”李勉坚持着把礼行完,抬头正视着张军:“小郎君赤诚忠义,一心为国,实为秀才。老朽不如,深感惭愧。”
两个人这么一站,其他宰相也跟着站了起来,李适也只好站起来,面色已经不那么难看,却是若有所思。
“首相言重了。某只是心有所想胡言乱语,政治民生实是浅薄,陛下与诸相不怪罪就好。”张军给李适和李勉行了个礼,冲诸相拱了拱手:“国计民生实为一体,陛下与诸相与巨唐亦为一体,休戚与共。
某侥幸陛下垂睐,暂居高位,自当饮水思源,尽某所能还报陛下与大唐,都是份内之意。
某惟擅军事,见识鄙陋,战阵之上到是自信,吏治民生诸般要务还要依赖诸相才是。”
“坐吧。”李适摆了摆手:“张卿,回纥新罗之事,依张卿所看该如何应对?”
张军想了想说:“陛下,依臣浅见,新罗之事容易,封赐便是,只是新罗遥远,诸王久不来朝,不如便召他入京受敕。
至于回纥……陛下,我巨唐煌煌上国,以臣之见,和亲之事当应戒断。
当年巨唐初立,太宗皇帝征伐四方,诸羁糜国王多有臂助,内附有功,故此和亲,是为赏赐。
现在,诸羁糜国王趁北方糜乱,多有不敬,貌合神离,此时和亲实为强索,臣以为耻辱。”“以你之见?”李勉替皇帝问了一句。
“回纥此事不妨暂时拖延,”张军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便以准备为名,待某北归。”
和亲是国家大事,从应允,许婚,准备到正式出嫁,整个流程相当繁琐,准备个一两年都是正常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整个流程大概是,大唐皇帝答应和亲之后,会召对方使者入殿面见许婚公主,然后把公主的画像送回去给可汗。
然后,可汗要派宰相和己方的长公主率大批人马持礼物来到长安纳聘。也就是定婚。
大唐皇再赐‘建’公主府,给公主准备嫁妆和随嫁人员,安排送嫁官员和各种仪程物用,下敕旨对公主和驸马两个人进行封敕赏赐。
一切准备妥当,由婚礼使,副婚使,大长公主和对方婚使团一起护送和亲公主去对方王都,与可汗完婚,着翰林学士作诗记录。
在这个年代,等走完整个流程仪程,两年都是快的,还没等走完仪程那边驸马已经挂了的情况,发生过好几次。
张军对李适说:“臣归来后,便去燕然山一行。
回纥此事无需多虑,到是新罗,新罗王入京受敕,可赐府宅安顿,臣以为,只需稍做延误,新罗必发内乱。
到时,不妨便由各路节度军使驰援……嗯,可调黑水安东渤海诸军协侍先锋,平定叛乱。”
“小郎君之意……可是养敌为患?”李皋眼睛一亮。
打仗这东西,谁能保证必胜?谁敢保证一场仗打多久?慢慢打个二十年也无所谓嘛。
张军摇了摇头:“无此必要。到时,可挽救战乱不幸民众,择地安置给以田亩,侨置而已,仍是新罗子民。”
李适和各位宰相一愣,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张军的意思很简单,新罗战乱,大唐军队帮助新罗王平叛,暂时找个地方用来安置新罗难民,保障他们的生活。
也就是一边打,一边把新罗往内地迁移,大不了新建个新罗城而已。
第412章 虎体鹓班
新罗,渤海两国,还有黑水安东两都护府,本来就是大唐的地盘,羁糜属地。
大唐皇帝感觉属国有恙,赐一块土地来建座新城侨置属国难民,这是恩赐,什么毛病都没有,也谈不上什么侵略。
到时候新罗王还是新罗王,新罗百姓还是新罗百姓,相对于半岛上的大山区,反而是换了一个更好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主要还是新罗小,好安排,这招对付回纥就不太合适了,所以张军才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燕然山,找药罗葛多莫贺达干唠唠。
在张军的计划中,回纥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南迁,和汉人混居同化,要么就西迁,去给大唐做排头先锋。
不逼迫,自己选……选不好可以重选,直到选好为止。
“大唐怀柔,给诸羁糜以宽仁,许以疆域,封王赐宝,吏治民生均以自恰,数百年未曾变动。
然而,世人可见之结果,诸夷列候皆有蠢蠢欲动之意,胸怀不臣之心,欺下罔上,骄奢糜烂,畜马锻刀,蚕侵国土。
臣以为,巨唐虽仁,应以仁施仁,巨唐宽厚,当以厚择厚,骄横忤逆之徒当刑以律法,肆意不臣之辈应百死不敕。
即为唐臣,亦为唐民,吏治民生当以唐律,清理整肃实为必要。
现今巨唐兵乱初定,百废待兴,内当以休养生息为上,一切要务以民生为重,以恢复生产为纲,将养生息复活人口。
战乱数十年,诸道州多有从藩镇,吏治混乱不堪,政治奢淫无度,此时正是疏理的大好时机,从上而下,复吏政清明。
此番吏政种种,有诸相操劳,某见少识薄不宜妄言。
某惟军事,荡清糜乱靖肃地方,镇压诸夷复我故土,都是某份内之事,应尽之责。
而对外,某以为须先兵后礼,兵礼相加,缺一不可,却是某擅长之事,也敢承其责任。
仁柔只会令诸夷更加骄狂,纵观古念,胡夷莫不是惧威而伏,贪仁而增祸乱之心,如此反复。
某以为对外当强势,刀锋所向,四海之内皆应降服,着我巨唐衣,受我巨唐律,散居通婚,使其三代而绝。”
张军清晰的向皇帝和诸想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和想法。
吏治和政治我并不想掺和,只要你们明了,治国应以民为本,需清濯吏治。
我只管打仗,只管征服,我要让四方夷狄降服,让他们穿上大唐的衣服接受大唐的法律,让他们和汉民混居通婚,从此化为汉人。
这一番话把李适给说的热血沸腾的,都说到他心坎儿里面去了,有一种叫野心的火呼呼的燃烧起来。
拓土开疆四方臣服,四海之内皆为王土,号令一出宇内皆拜,哪一个皇帝不希望是这样呢?哪一个皇帝能拒绝得了这种事情呢?
别说皇帝,这些宰相想像着那个场景,那也是心旌摇动,向往不止。
大唐是中国最后一个伟大朝代,是历代的巅峰,继承了秦汉的正统,自信,强大,骄傲,睥睨四方。
每一个大唐的人,从皇帝到官员,从市民到小贩,面对胡夷都有着天然的,强大的自信和骄傲,都带着俯视的意味。
这是用无数场战争的胜利打出来的,用鲜血浇灌出来的,而不是委屈求全卑躬曲膝换出来舔出来的。
“张卿虎体鹓班,朕之股肱。”李适有些热血澎湃,起立鼓掌,脱口夸赞。
十二位宰相都站起来舞手蹈足,为陛下赞贺。
这画风稍微有点小尴尬,有点像阿三哥的电影,突然就跳起来了,还挺整齐。张军只能拱手作揖垂目,不去看他们。
大唐尚武,从皇帝到市民都以武勇为傲,打架摔跤寻常事,随处可见,约架比斗是解决很多问题的必备手段。
包括皇帝。李世民和大臣吵架,经常脱光膀子就打一架摔一跤,发泄够了再继续吵。相扑,柔道,唐手,剑道,斩刀流,这都是从大唐皇宫里流传出来的。
但一般人不知道,大唐还尚舞。李世民做破阵乐,玄宗做霓裳羽衣,六幺(绿腰),惊鸿,这都不只是一首曲子,而是舞蹈。
李世民喝好了就喜欢带着一众大臣跳破阵舞。玄宗就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作曲家,弹奏家,歌唱家兼舞蹈家。
擅歌舞,跳好舞,是大唐每一位大臣必须兼备的一种职业技能。说跳就跳,一言不合就开跳。
就包括这个蹈足舞,叫蹈舞礼,也叫拜舞礼,是大唐礼很重要的一项内容,每逢大朝,群臣献舞,以表达对皇帝的颂扬之情。
唐代大臣在皇帝面前,突然就手舞足蹈跳上一段,都是相当正常的事儿……但是真的很尴尬。
一群平均年龄五十好几的小老头,腆胸叠肚,胡子拉茬的,然后就一本正经的挥着笏板跳了起来,关键是还特么没有音乐。
张军也会跳,源于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但是他真的,实在是跳不出来,太特麻羞耻了。
“陛下。”张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声冲着看样子也想跳一跳的李适喊了一句,打断了他的雅兴。
“有话但讲。”李适正在兴头上,怎么看张军都顺眼。
“臣得陛下赐宅兴化坊,令人拆府重建,却得覆土金银角玉宝石之器逾千件,杯盘碗盆瓮带盒罐俱全,鎏金嵌银。
以臣之见,此等器物应均为历年地方所贡献,为经手官员私纳所得,臣已着人清理在册,载至宫外。”
陛下,你给我的那套房子,从地下挖出来一千多件贡物宝贝,我都给你造册拉过来了。
其实不只是器皿,还有很多不犯忌讳的金银钱物,张军就下令留下来了,充实自家的钱库。
“赐宅?”李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向李勉:“是那刘贼之宅?”
“正是。”李勉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张军一眼。
这些东西可不是小数目啊,一千多件贡品,那真的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张军悄悄运回凤翔收起来没有人能知道。
可是张军偏偏就给造册送到皇宫来了。李勉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是自己挖到了,舍不舍得……
不只是李勉和众宰相,李适都愣了。太意外。
“当真?”
“车驾便在宫外仗院厩场,陛下可唤内侍牵引进来便是。”
厩场,就是停车场,大臣们的车驾坐骑都要统一停放在那里,由皇家免费供应牛马驴的草料。
停车场有四个,含元殿外金吾仗院里左右两处,为四五品官员用,宣政殿外中书门下两省旁各有一处,为三品以上官员使用。
从大明宫城门进来到延英门的路程是一公里半,不可能让大臣走着过来,都是骑马坐车的。
张军自己可以一直骑马到延英门外,但是拉货的牛车不行,只能停放在金吾仗院里。
“奴婢这便去。”不用皇帝吩咐,霍仙鸣一甩拂尘主动领命,出去安排内侍。
插一句。拂尘这东西并不是太监专用,也不是道士专用,这就是一个正常的生活用具,整个大唐家家都有,家家都用。
事实上,马尾拂尘在农村一直都有,是从八十年代开始才慢慢消失的。这东西就一个功能,抽赶苍蝇坟子。
前面说过,道袍就是唐代的普通服装,人人都这么穿,拂尘也是普通人都拿着的,和贵贱无关。
“有千余件?”韩滉看了看张军,问了一句。
“是。”张军点点头:“到是精美,各具俱全。”
“刘贼该死。”李适握了握拳头。虽然事实上刘震全家都已经被他把杀了,但仍然恼恨。
“陛下,租庸使一处便得千余件,贡奉从原料到营造,再从地方运至京城,所经人手有多少?其中散失流落有多少?
这便是臣方才所说,对进奉之耽心。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之事,太过伤民。”
张军适时的给李适讲了一下进奉的害处。
就像他说的,漕运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哪怕知道中间肯定会有人上下其手也不能停止,这关系到国家税赋和粮食周转。
但是和国家经济无关的进奉,那就只剩下劳民伤财了,就不只是中间会有人贪污的问题。
“臣附议。”李勉难得的被张军感惑,直接表了态。
“臣亦附议。”李皋紧跟着表态。他是方镇节度,主要是抓军队军事的,虽有过手但牵涉不大,一些财物也都是用在了军队建设上。
这里面牵扯最大的是韩滉,他节制江南多年,从漕运到进奉一样没落下,牵扯最多,也最是知道其中奥妙。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和崔造元琇争漕运而为仇,就是因为知道其中的利益有多大,牵涉有多广。
“陛下,其实此事不难,臣知陛下所想,也有解决之道。”张军凑到李适身边低声快速嘀咕了一句。
他确实是理解李适。李适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敛财?是真的不顾民生吗?不是。大唐打了好几十年仗,百业待兴,缺钱啊。
平叛削藩都要打仗,军队建设,武器铠甲都要花钱,粮食械使,哪一样不要钱?
还有地方吏治,扶农桑,蔽老幼(唐代有养老院和福利院),劝学,城市建设,水利,救灾,什么不要花钱?
李适秒懂,点了点头,明白了张军的意思。马上就要去凤翔了,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和张军私聊,这会儿不急。
“即是如此,进奉之事便下敕,罢了吧。尽数禁止。当都督各道州府将养民生,劝课农桑。”
“诺。”诸相同声应是,那边自有知制诰开始起草敕书。
“新罗之事,也依张卿所言,诸相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第413章 宁国公主
进奉和新罗国王索敕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现在还剩下回纥和亲。
回纥和亲这事儿和另外两件事比较起来……那就没有什么可比性。回纥太大了,有可以和大唐,吐蕃正面相抗的资本。
虽然名义上回纥还是大唐的羁糜国,但实际上早就完全独立自治了,是一个国家级势力。
羁糜国是领土,只是被允许地方自治而已,他们所谓‘进贡’也不是礼节,而是正常的向国家缴纳赋税。
现代很多‘专家’都把西域列为‘外国’,这是个很‘奇特’的观点。
他们把进贡视为‘国家友谊’,把高仙芝打石国看做侵略。这是没长脑子么?石国勾结大食想独立,那是造反。
这就像哪个自治区一样,年年上缴赋税,然后他就是独立国家了吗?就可以自主外交不受国家制约了?
事实上在顺宗朝以前,大唐周边从东海向西一直到里海,只有吐蕃不是羁糜国,他是上表臣服的盟亲之国。
其实主要是太穷大唐看不上。
大唐是横跨东亚中亚的庞大帝国,除了吐蕃和被吐蕃挡在身后的印度以及几个小国以外,都是大唐领土。包括南诏。
老老实实在角落里双耳不闻双目不视的知制诰开始草拟关于罢免进奉和答新罗国王应敕制书,十几位宰相开始商量回纥这边的事情。
“那回纥使者便在鸿胪每日奏请,已是百般拖延了,再不应答,只怕会被认为敷衍,引起武义成功的愤怒。”
“药罗葛多莫贺达干此人与大唐有功,”李勉接过话头,实际上是在给张军解释:“此人本是回纥宰相。
牟羽可汗药罗葛移地健当年欲趁我巨唐糜乱之机出兵反唐,便是被药罗葛多莫贺达干阻止,杀其自立,是以被陛下册封为武义成功可汗。
回纥上上代可敦本为我大唐肃宗宁国公主。
当年药罗葛磨延啜以太子叶护为前锋率兵南下,起复两京有功,御赐为英武威远毗伽阙可汗,以宁国公主为可敦,以荣王之女陪嫁。
此后不久,药罗葛磨延啜身死,宁国公主剺面还京,荣王之女以回纥之礼下嫁药罗葛移地健,尊称小宁国公主。
药罗葛多莫贺达干当年反对造反杀王自立继任可汗,斩杀了小宁国公主的两个儿子,是以被公主拒嫁,迁出汗帐独居。”
李勉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了摇头,对张军说:“以回纥之风俗礼仪,当代可汗被上代可汗妻妾所拒不嫁,王位可疑。
是故药罗葛多莫贺达干才会如此急忙,遣使以求和亲,其实是为了稳固王位罢了,只要我大唐公主成为可敦,他的王位和家族传序就稳妥了。”
“哼。”李适甩了下袖子,脸色不太好看。
“陛下。”李泌无奈的看了李适一眼:“当年之事,所为者是牟羽可汗药罗葛移地健,与药罗葛多莫贺达干无干的。
药罗葛移地健已死,药罗葛多莫贺达干与国有功,此事已经过去了,陛下不要纠结于心才好。”
当年李适还是太子,敕雍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他受代宗李豫的命令去拜访当时驻扎在陕州的牟羽可汗药罗葛移地健求兵,结果被牟羽可汗要求在帐前跳蹈舞礼。
这对李适来说,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李适肯定是拒绝,殿中监药子昂,御史中丞魏琚,中书舍人韦少华,给事中李进四人和牟羽可汗那边争执起来。
牟羽可汗恼怒,命令手下把药子昂四人绑起来鞭打,李适眼睁睁的看着四个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当晚魏琚、韦少华二人因伤重不治身亡。
这件事在李适心里就像一根芒刺,是一辈子也拔不掉的仇恨。
所以李适一当上皇帝,大唐和回纥就疏远起来,甚至曾经一度断绝了往来,差一点就罢市。也就是商贸。
为了抑制回纥,李适开始亲近吐蕃,并多次向吐蕃求兵,许以好处……这也是为什么吐蕃能获得大量机会侵吞大唐土地的原因。
等到李适发现吐蕃狼子野心不能为伍,已经有点晚了,陇右陇西包括西域已经有大量土地被吐蕃实际控制。
说起来慢,这些事也就是发生在这么五六年的时间里。
现在回纥上书想改尊号国名,又想和亲求敕可敦,李适的拒绝那是想当然的,没破口大骂已经是相当有涵养了。
要知道李适本身还是妹妹控,女儿控,现在要他把女儿嫁给他从心里厌恶痛恨的势力,可想而知他会是个什么心情。
“陛下,”李泌一脸的无奈。他这大半辈子都在做劝皇帝的事情,实在也是心力憔悴。
“此一时彼一时,国事家事不能统一而论之,现吐蕃势大,东进之势必露,拢络回纥乃是应有之事。
况那药罗葛移地健已经身死,药罗葛多莫贺达干此人也算是为陛下报……立了功劳,现在即然此人一心向唐,赏赐也是应该的。”
“小宁国公主……”张军皱了皱眉头:“公主还健在?”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公主存在。说起来,其实并不是大唐的公主,只是县主。
做为亲王的女儿,尊贵的县主,本来有着大好的时光和幸福的生活,可是一纸诏书就被送到了偏远的富贵城,与牛羊为伍。
做为公主的陪嫁,成为了一个比她爷爷年纪还大的男人的妾室。
男人死了,公主拒绝殉葬,自行剺面力争得以返回了长安,但可怜的陪嫁县主却没有这个机会,又成为继任可汗的妾室。
一个大唐的王女,远离故土,又只能屈居为妾,儿子就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可是随后儿子又没了,被当着她的面斩杀,父亲的王位帮不到她,大唐皇帝已经忘了她……儿子也没有了。
她还要按照这可耻的礼仪嫁给杀死自己男人和儿子的仇人。可以想像她这个时候的绝望。
好在药罗葛多莫贺达干虽然恼怒,但也还顾忌她的身份,不敢太过难为她。她远远的离开汗帐,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包括那位三婚三寡,已经被称为萧国大长公主的宁国在内,还有几个人会记得,此刻,在遥远的荒凉草原上,有一个满心仇恨的女人,她是大唐玄宗皇帝的嫡亲孙女。
还有谁在意,她的嫡亲都是大唐的亲王公主,她的亲叔叔,堂兄,堂侄,都是大唐的皇帝。
做为一个现代人,张军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只要稍微想一想代入一下,心里都抽抽着,有股子疼痛,和愤怒。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唐的十二位宰相,还在商量着劝说皇帝再送一位公主过去,到那个荒凉野蛮的富贵城去。
“荣王县主尚在,并非公主。”李勉回答了张军的一句。
张军看了看李勉,眼中有怒火闪动:“堂堂王女,玄宗陛下嫡亲血脉,陪嫁至万里之外屈居妾室二十八年。
小弱女子为国付出半生,某称一声公主可有过错?萧国大长公主还京已经二十七年了吧?谁还记得当年的区区县主?”
一群宰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觉到了张军的怒气,但也都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未经他人苦,人都是冷漠(伪善)的。
“陛下,臣恳请陛下敕诏,册荣国县主为大唐公主,一应礼仗侍从物用即刻北上,以荣为国捐身之心,热大唐忠义之血。”
“可以,下诏吧。”李适没有犹豫,也没问诸相的意见,直接答应了张军:“敕为荣国长公主,着鸿胪与礼部操办,一切从快。”
“臣谢陛下。”张军真心实意的给李适深揖一礼:“陛下,臣抖胆,以为和亲之事,再无必要,我大唐皇室千金,何须受此磨难?
以女子娇弱之身,之终身性命来换取一时之益,臣以为耻辱,是唾打我满朝官员武将的颜面。
回纥之事,尚请陛下与诸相因故拖延,待臣北归。
臣在此立誓,臣北归之后,必一扫北疆,复我大唐焱焱天威,厘清地治,恐固羁糜,臣必令诸胡夷言唐而惧,再无不臣。”
“可有信心?”李适欣喜的站了起来。
“臣肝脑涂地。”
“好,朕信你。”李适击了一下巴掌,相当开心。对于回纥的仇恨和忌惮,一直是李适心里的痛,附骨相随。
李适一万个不想屈就回纥,他想要回纥可汗来长安给他跳蹈舞礼,他想杀了药葛罗全族。
但是做为皇帝,他当然也知道,现在的大唐做不到,只能忍着。直到张军说出这番话。
张军的话,真的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节镇。”李泌皱着眉头,带着不解看向张军:“节镇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
“当然。”张军点了点头:“某恳请诸相信任,某言出必果,某只需诸相拖延数月时日,待某北归。”
张军原来准备这一次去姚州,顺便把安南经略一带都清理一下,拿下真腊诸地。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拿下南诏以后,南边那里并不是很急迫,反而是北面局势太复杂。那就先回来搞定北边再说。
注:回纥风俗,上代可汗的妻妾,若未生育就要殉葬,若已生育,就要嫁给继任可汗。
第414章 我儿受苦
回纥,张军是真的没放在眼里。
吐蕃有大雪山隔着,有高原可以依仗,又穷又破食之无味,回纥有什么?仗着水美草肥牛羊成群么?
也就是中间隔着个大漠,但是这会儿实际上沙漠的范围并不大,而且绿洲相当多,回纥,也就是外蒙这会儿到处是河流草原。
不管是从西边还是从东边,绕过大漠相当简单。
另外,以前汉时突厥的优势在这会儿的回纥身上也已经不存在,回纥已经在城市化,农耕化,有了大型城市,不再像以前说跑就能跑。
还有就是态度完全不同。汉代因为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实在太大,所以采取的是驱逐,唐代又搞民族宽宏,都没有消灭的心思。
但张军有。如果回纥不彻底臣服,不肯南迁交融,张军就绝对会把他们从地球上抹掉……让他们向西只是抹除的前奏而已。
张军信奉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唐的遭遇已经完美的阐述了这个道理,安史之乱,回纥,渤海,新罗,南诏和安南诸族。
羁糜州羁糜国就是病毒的温床。所以要么融入,要么清除,一劳永逸,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做为一个现代人,张军知道,独立的习俗和文化就是一层天然的屏蔽,永远也无法像想象那样相安无事。只要存在,就会冲突。
共邻睦好的前提是你永远要保持对对方压倒性的强大,否则就只会以战争来收尾,要么重分高下,要么两败俱伤。
稳定的前提永远只可能是文明文化的消融,是思维意识上的占领。这也是为什么大唐的羁糜制度前期无往不利,后面战乱不止的原因。
宽厚仁慈只能是手段,永远不能做为制度。因为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甜枣和大棒总是最佳搭档。当你失去了大棒,那你就只能是一颗甜枣,就像大宋,可如果只有大棒,不断的劈砸总会断裂,便如大元。
……
李适是肯定支持张军的,他从心里不想和亲……只要一想到回纥,他的内心就会被剥开,那种羞耻和愤怒就不可抑制。
他坐在锦榻上,呼吸有些粗重。
做为大唐的老臣,十二位宰相对皇帝曾经的遭遇和心情都是非常清楚的,也并非不想给自家老大复仇。但时也运也,大唐逐日衰落,力所不逮。
做为这个国家的大脑中枢,不管是皇帝,还是这些宰相,都担着责任,都知道不可意气用事,都需要隐忍,去面对很多不情愿。
人总是要被事情推着前行的,这和身份地位完全无关。哪怕是皇帝或者宰相。
“今日殿议,禁止于殿内。”李勉开口先给定了调子。今天说的话,严禁传出殿外。诸相点头附合。
“便是拖延,也需光明正大,”李勉看了看张军:“此事不宜无故,还是得应允下来,选出和产公主,布施流程,慢慢准备。”
“附议。”李晟等人同意李勉的说法,这事硬挡是不行的,这个时候不能激怒回纥可汗,这件事不管后面怎么发展,现在需要的都是答应下来。
也只能答应下来。这事儿其实时间已经不短了,回纥使者早就到了,是李适一直压着……武义成功可汗知道李适和牟羽可汗之间的仇隙。
但这件事必竟是牟羽可汗的事情,和武义成功可汗扯不上任何关系,人家武义可汗可是为了大唐把牟羽给干掉了的。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所以不管李适和牟羽之间如何,大唐都没有拒绝武义成功可汗和亲请求的理由。李适的拖延可以理解,但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现在这个状态,面子上已经不能再拖了,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十二相齐聚延英殿的原因,把张军找过来商议也是因为这个。
李泌和陆贽已经在私下里劝了李适不少时间了,讲事实摆道理苦口婆心,李勉也和李适私聊了好几次。
今天诸相的意思是,就要把这件事定下来,举出和亲公主回应回纥使者,李适也是知道躲不过去了,这才召来张军商议。
张军知道这事儿其实可以继续拖着,历史上就是明年才定下来的。但是没有必要。
想了想,张军看了看李适:“陛下,即然如此,臣以为便按诸相所言便是,布施流程,慢慢准备,臣只需半年时日,想来足够。”
以半年算,从凤翔出兵姚州,来回路上需要两个半月,有三个月的时间打仗,张军感觉怎么也该够用了。
李皋说:“可先行流程,缓下封号。”所有宰相都点头同意,大家一起看向李适。
和亲是需要大唐皇帝同意,然后对和亲公主还有回纥可汗进行敕封尊号,以示正统。尊号下,就表示这事儿成了,天下共知。
如果敕封诏下了,那这事儿如果没有特别的意外就不能变化了。表示锁死。
武义成功可汗的‘汨咄禄长寿天亲毗伽可汗’尊号就是这么来的。这种敕封尊号需要形成文书传阅四方。
在没敕尊号之前,就表示这事儿还没有定死,流程准备并不代表最终结果就是一定。也就是有回转余地。
简单点说,不敕尊号,公主就不能启程离京。不过,从相亲开始,拖个半年一年的再下尊号诏是正常现像,这个挑不出毛病。
“张卿,可有定计?”李适盯着张军发问。
“陛下,臣敢担保。”张军肯定是有信心的。
李适点了点头,心里就有底了,看了看诸位宰相:“即如此,便着鸿胪与那合阙商议吧,便以……咸安出和,拟举议程,可请画师。
待朕由凤翔回转,可召合阙于麟德殿相面咸安,递传图画。”
“诺。”李勉代表诸位宰相应了下来。皇帝开了口,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安排了,有固定的程序。
先要召回纥使者合阙将军进宫和咸安公主见面,让他亲眼看一看公主,确定是这个人,外貌体态如何,有无残缺什么的。
然后请画师给咸安公主画像,由合阙将军签押,将画像派专人送回去献给武义成功可汗,告诉可汗:就是这个妞,我实地看过了,没毛病。
然后武义成功可汗那边就可以开始组织纳聘团队,准备国礼,开始走仪程。这中间的过程至少也得半年。
历史上咸安公主出嫁,这个过程整整搞了两年多,结果咸安到了富贵城没过多久,武义成功就挂了。
咸安在回纥生活了二十年,先后嫁了四任可汗,为大唐立下了不灭之功,保证了回纥与大唐的和平友好,多次出兵助唐抵御吐蕃。
现在张军来了,肯定不可能再让这位公主再嫁到遥远的草原上去,不但不嫁,张军还要把外面的公主迎回来,让她们回到长安安度晚年。
虽然他是一个现代人,但任何现代人也不会拒绝和大唐的融合,有着同样的荣辱感。
堂堂大唐的公主远在塞外胡夷处凄苦的生活,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想想都特么憋屈。
“诸卿,”李适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事情必须这么办,想了想,说:“即以我儿咸安出和,出与不出,我儿受苦……当处置妥当。”
“诺。”李勉应了一声,不过脸上却是不太好看。李适女儿奴的心思又暴出来了。
公主许嫁然后又退婚不嫁这事儿,在现代人眼里来看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扯证还有分手的呢,话说好像大唐离婚正常化,公主离婚的也不少。
但是,这许而不嫁,配而不婚,却是大忌,对名声影响特别大。这就是典型的古今差异了。是的,许而未嫁虽然还是处子,但是名声比二婚要坏的多。
大唐官贵人家不嫌几婚也不嫌是不是处有多少导师,但是在意这个名声。就是这么吊。互相赠送、借用、找泡友都没问题。
尤其是公主。要知道大唐可不是宋元明清,大唐的公主不好嫁啊,经常被拒婚,甚至文人士子里还有一股以拒尚公主为荣的不当风气。
这要是许而未嫁的名声传出去……李适觉得自家八乖妮儿的婚配要凉,得犯愁。这要是再被拒一道,那就说不上成什么事情了。
笑柄。
“陛下,首相,”李皋却很轻松的样子,捋着胡子微笑:“确是无需担心,此事便交与某就好。”
“当真?”李勉怀疑的看了看李皋。兄弟,你飘了呀。
李适的眼中都冒着不信的目光。这事儿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你说你是为了国家战略,别人信不信?官员和老百姓怎么传?
“当真,此事便交与某罢。”李皋微微一笑,信心十足。
“好。”李适拍了下巴掌。老李可以,没看错人,有担当啊,这是亲叔。
“那便依李相。”李勉也笑起来。去了个头疼的大麻烦。这李皋,有点担当啊。
“那便如此,诸卿可商议一下,着鸿胪和礼部去办吧。”李适站了起来:“劳烦诸相,劳烦张卿,诸卿辛苦。”
“陛下辛苦,臣等本分。”张军和十二位宰相站起来还礼。
知制诏看皇帝和诸位宰相事情说差不多了,捧着拟好的敕诏过来给皇帝画可,请宰相签押。
霍仙鸣过来凑到李适身边:“大家,张相公进献的器物取来了,就在殿外。”
其实早就到了,牛车走的再慢也不过就是一公里半,平平整整的大路能用多久?只是皇帝和诸相都在忙,在讨论,他不敢打断。
“哦?”李适提笔在诏书上画可,填上日期:“那便请诸相一同去观看吧。唤琼林令来。”
霍仙鸣唤内侍去传琼林令,李适放下笔,请诸位宰相一起出殿去看宝贝。这事儿他喜欢。
第415章 如何诱惑
李适和几位大监被诸位宰相和张军簇拥着来到延英殿外。
几辆牛车被内侍牵着,安静的停在路边。这几头牛回去也有的牛逼吹了,以后就是进过皇宫的牛牛。傲视年群。
从刘宅挖出来的器物,紫蕊取了两件小玩艺儿,给红蕊和大娘子各留了几件,其余的张军全部送过来了。
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这些东西如果不是赋予历史的沉淀,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用起来还不方便。
随着凤翔玻璃生产的规模扩大,工艺的不断进步,玻璃制品已经相当成熟了,价格也在逐渐下降。
再加上有张军支持改进的青瓷和白瓷制造,各种器皿种类越来越多,造价不断下降,用起来可比这些金银珠宝的东西方便多了。
除了贵,能用来显摆以外,张军感觉它们一无是处。他也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抬高什么。
其实皇帝也不用。
平时宫里的用品用具也大多就是瓷器,有些金银物件,造型夸张华丽的东西基本上也都是收在库房里吃灰,偶尔拿来赏赐大臣。
或者单纯就是摆着好看的,偶尔拿在手里把玩一下。
李适带着宰相们看着库令带人把牛车上的东西整理造册。这些东西要一件一件贴上标签,再统一送到琼林库中。
李适从里面指了套酒具,叫内侍拿到自己的书房。张军以为他会选几样赏赐给在场的宰相,但并没有。
主要是李适这会儿的心情不太好,面沉如水,目光阴翳。
“首相,”李适头也不回的唤了一声:“只一个尚书,小小租庸使,便可如此放纵,藏器千数件,大唐度支官员有多少?”
李勉就有点见汗,看了站在侧后的张军一眼,躬了躬身子:“陛下,此事应是意外,度支上下虽有官员千数有余,但实际有权力的并不多,胆敢贪鄙者更少。”
“是这样吗?”李适有点迷惑。
他这会儿就感觉有无数人在争抢私藏他的财物,上下其手,感觉所有的官员都流着垂涎,面目可憎,不可信任。
其余宰相一个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低垂不敢乱看,李勉又看了看张军,给了张军一个眼色。你说话呀。
这会儿除了张军,十二位宰相谁说话都不合适,都有可能遭受李适的怒火。
只有张军,他能把这些东西送来,就说明他是真不贪恋财物,而且张军本来就在带着皇帝和大监宰相赚钱,每月大笔的入账,也用不着贪什么暗数。
凤翔商业发展公司,张军是最大股东,执行者,皇帝是第二股东,亲王公主,首相辅相为小股东,在国际国内两大市场专司经营凤翔的商品。
经过近一年多的发展,现在是形势一片大好,扩张的相当快,那真是日进斗金。主要是凤翔制造的商品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看到了进奉的害处,但只有张军敢当李适的面提出来,并且还能说服李适的主要原因。他能帮着李适赚钱。
有着大笔的收入,进奉这事儿对于李适来说就已经可有可无了。其他宰相劝谏李适可能还会有些逆反心里,但张军说他就能接受。
这就像一家公司,常年的销冠和普通职员说同样的话,份量能一样吗?何况张军还是兼着安保,研发,销售数职的副总。
就算李勉是董事总经理,一人之下,那也是不能相比的。
“陛下,所以臣才建议,税赋和御使应独立于政治之外,税赋度支,律法刑狱,吏政户政,御使监察,戎军事宜,五路并立。
这也是臣想推举两院制的初衷。
知政院行政治,知兵院行军务,军政相分,地方诸州县不再戎军事,自然可免兵乱。
知政院下,税赋度支由首相监管,律法刑狱由辅相监管,吏政户政由诸相监管,各司其职,互不相涉。
而御使监察独立于两院之外,通行监察之责,由陛下亲领,考察天下。
税赋度支,律法刑狱与吏政户政并举,使地方州县隔绝亲手税赋度支,律法刑狱事,也就免去了伸手的可能,减少贪鄙与枉法。
当然,臣所言鄙陋,细节还需要陛下与诸相研究添补,以利施行。
臣以为,以财相诱,人心必惑,以利相取,人心不古。
人之本性是最经受不住诱惑的,人心会随着权力和环境的影响不断变化。
若想清明吏治,杜绝贪鄙枉法之事,惟一的办法就是隔绝诱惑,公正监察,减少权力的交叉模糊。
两院并举,监察独立,不相融交,陛下总揽统观大局,是臣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请陛下斟酌三思。”
“张卿你也拒绝不了诱惑么?”李适就被张军带歪了思维,一下子也忘了生气。
张军嘿嘿一乐,拱了拱手:“陛下,臣也是肉体凡胎的俗人,当然也会有被诱惑的时候。
人的本性是不相同的,有的人喜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追权,有的人祟誉,只要辩别针对,没有不被诱惑的人。
若是有人能拒绝诱惑,臣以为,要么就是诱惑的方式没对,要么就是诱惑的力度不够,并不是这个人内心有多坚定。
臣也相同……陛下也是相同的。”
“如何诱惑我呢?”李适来了兴趣儿。
“陛下,天下啊,若能使天下九洲相予,陛下不心动向往吗?”
李适仔细想了想,琢磨了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张军献上来的那副地图,如果这世界都予大唐……
果然是心动,瞬间便感觉热血腾涌,根本控制不住内心的向往和兴奋。
李适做了个深呼吸,压制了一下心里的兴奋劲儿,看了张军一眼:“那何事能诱惑张卿?”
“陛下应该知道啊,”
张军奇怪的看了李适一眼:“臣就想跃马扬刀,征服世界,让诸胡夷狄匍伏在臣的脚下,每每思之便热血沸腾。”
张军没说假话,做为一个旁观者,握着全开地图视角的‘游戏玩家’,征服世界就是他的理想,欲望,兴趣点。
一想着自己就要去征服世界,他确实就会开始兴奋起来。
李适看到一说到这个话题,张军瞬间就脸色泛红,眼睛都亮了起来,知道他所言不虚,哈哈笑了几声,伸手在张军的肩上拍了几下。
李适也是大个子。大唐老李家的个头都不矮,而且男俊女靓,基因相当优秀。
李适没有李世民高,但也有一米七五七六的样子,穿上靴子也是一米八,只比张军矮一点儿。平时在朝上,李适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以俯视群臣。
张军能和升平搞到一起,除了知道少妇好以外,升平的个头和模样也是占着很大原因的。
“所以对臣最大的诱惑,便是纵兵世界,能率领大军踏遍天下诸大部洲。故此,臣需要一个安定,富足的大唐,一个蒸蒸日上河清海晏的大唐。”
哈哈哈哈,君臣相视而笑。这何尝又不是李适的梦想呢?
看着张军和李适把臂而欢的样子,十二位宰相都暗暗松了口气,也暗暗的有些嫉妒。他们也想和皇帝这么相处啊。
“张卿真的算计迎亲和公主还朝?”李适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把话题拐到了和亲公主这边。
其实到德宗贞元这会儿,大唐在外的和亲公主基本已经没有了。‘小宁国公主’不算,这是回纥人的叫法,她只是县主。
大唐的和亲公主要么已经去世,要么就像宁国公主那样,已经返回了长安建府,过着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
“是。”张军点了点头:“臣会亲自把荣国公主迎回来,以后,也会将在外的公主遗迹迎回长安,还葬于诸陵。
诸公主对巨唐有功,不应飘零在外。而且,陛下,臣有信心来保证,以后巨唐不需要以和亲相抚诸夷。臣会让他们低头。”
“好,我等着那一天。”李适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唐的和亲公主一共有十八个,其中两个是荣誉公主,是仆固怀恩的两个女儿,嫁的是牟羽可汗。
786年这会儿仆固两姐妹其中一个已经去世了。
吐谷浑,吐蕃,回纥,契丹,奚,南诏,这些国家大唐都和过亲,最远的是和义公主,嫁到了拔汗那。
拔那汗就是汉代的大宛国,产汗血宝马那里,是唐代羁糜国,封赐为正一品宁远国王。取远方安宁的意思。
就在乌兹别克斯坦东部纳林河北岸那个地方。
张军要迎回的其实只有刚刚敕封的荣国公主,今年四十五岁了,已经在回纥二十八年。
至于另一位仆固的小女儿祟徽公主,这会儿是不是还活着张军并不确定,她比荣国公主年纪要小接近十岁。
祟徽公主嫁给牟羽可汗生有一女,就是忠贞可汗的少可敦叶护公主,这家伙是个心狠手辣的,因为亲手毒死忠贞可汗而名留青史。
她毒死忠贞可汗是因为她和忠贞可汗的弟弟私通,想助他上位,然后自己做可敦。
“巨唐再不需要和亲。”张军抬头看向远处的树木:“陛下,臣在此立誓,定斩尽天下逆贼与不臣,让陛下的敕旨通达四海。”
“到时候,”张军看了看李适:“铁蹄之下尽为唐土,臣会邀陪陛下去看诸海诸洲风光,尝尽天下美食。
陛下,你可知,这世界的日起日落之时并不相同,巨唐之白昼,正是遥远西方的黑夜……幽州入夜之时,庭州尚是午后。”
张军本来想说说东西方的时差,但一想在这个时候又不太好解释,就举了个幽州和庭州的例子。
庭州就是乌鲁木齐那一片儿,乌鲁木齐这会儿叫轮台县。尚思为国戍轮台的那个轮台。那里和北京的时差大概有三个小时。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吸引了李适和诸位宰相的注意。“此话当真?”
“自然。”张军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世界永远有一半在白昼,另一半处于黑夜,彼此循环不休。
某之志向也正是源于此事,那便是大唐之日永不沉落,黑夜白昼都是大唐国土。”
“小郎君所说,如何证实?”李勉表示相当怀疑。他感觉张军是在皇帝面前吹牛逼,以此来盅惑皇帝引起皇帝的兴趣儿。
古人也是相当擅长吹牛逼的,而且脑洞和胆量要比现代人大的多,像鬼神说,仙人长寿说,海外仙山说,佛家轮回说,等等。
无一例外,都是为了把自己搞的伟大而神秘,以此获得关注,引诱信徒。
到皇帝面前吹牛逼搞事情的事更多,上当的皇帝也不少,所以也就相当忌讳。
比如仙人长寿说和海外仙山说,谁敢在皇帝面前逼逼这些肯定会被其他大臣合起来给弄死。
这里要除去明代。明代是文化人掌权,巴不得皇帝天天去冥想修炼不问朝事,不听话的皇帝就喂他几颗仙丹。
“自然是有办法证实的。”张军当然不怕怀疑:“某已经着人在造浑象仪台,待成功后陛下与诸相自然便知真伪了。”
现代知道最早的钟表诞生在宋代,并发明了擒纵器。实际上,唐代已经有了相关技术用在天文和星象方面。
张军组织了人手研造座钟,这东西其实就是这个时代天文星相仪器的一种融合,只不过在这个时代是用沙或者水来担当动力。
有了座钟,在长安统一设置好时间,一个往东去,一个往西去,时时回报,自然也就能让皇帝和宰相们了解一下时差的存在了。
其实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关于时差的试验和记录,只是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重视。
唐代设司天台,司天台下有通玄院,设天文博士教授天文历数星象漏刻诸学科,是专门研究天文星象计时的大学。
唐代有大学十九科,从科研到实用,从理论到专业,几乎涵盖了现代大学的大部分学科。
“如此……便待证实。”李勉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没有证实之前,你小子就不要在皇帝面前提这事了。
张军自然同意。很多东西都需要慢慢引导,急不来。
第416章 长街遇袭
事情都商量好了,诏书也已经制好,陪着皇帝看了会儿宝贝,张军和诸位宰相告退出宫。
“小郎君却是鲁莽了。”李勉还在对张军‘盅惑’皇帝心怀不满。
“某有计较,首相宽心就是,日后自知。”
“日后之事,便作日后之论。”
“是。某受首相指点。”
老头气的直吹胡子,张军笑呵呵的认错。
其实老头也不是真生气,只是表现出来警告张军一下,必竟张军年纪小嘛,怕他不知深浅轻重恣意胡来。
大家回到政事堂,李勉和李皋组织宰相们开会,张军不想让人感觉自己有意干涉政事,进门打了个招呼便告辞离开。
那边牛车卸货登记还得有一会儿,自会有内侍陪同回府,也不用他操心,骑着马溜溜达达出了大明宫。
此时已经近暮,长安城裹在一片落日余辉中,瓦顶,坊墙披上了金光,树木枝叶在斜阳下闪动着暗金色的光斑。
明处更亮,暗处幽深,拉长的光影把长街高墙绘成了生动的立体。
张军和近卫,随从,刀人骑着马走在大街的中道偏左,打量着周遭的暮色景致。
丹凤大街宽接近一百八十米,是长安城内最宽阔的大街。
大街由石灰垫底夯土所成,黄土铺面,分为左中右三道,三道之间用树木花草相隔,内有排水沟。
每日里有左金吾卫洒水打扫,修整树植。
中道是驰道,行大军,平常只有皇帝皇后和宰相可以行走。
中道空旷无人,两边行道上人也不多,未见骑马者,行人肩挑背扛贴着路边快走,牛车吱哑吱哑的声音传过来,有骑驴散行的人夹在牛车左右。
这条比中轴线朱雀大街还要宽出来三十米的街道,行人对面看过去也就是能见个指头大的人影,再有树木掩映,什么都看不清楚。
驮满货物的牛车也不过就是个拳头大小。
丹凤大街是因大明宫而建,长三里,竖直穿过永昌,光宅两座上坊直抵通化大街永光坊,把两座上坊切割成了光宅,永昌,翊善,来庭四座下坊
因为这四坊紧挨着丹凤门,坊内住的都是高级官员,高级内侍和内侍机关,府宅和机关的大门都开在坊墙上直抵大街。
一路看过去,就见阵戟排列龙旗飘舞,三阙乌门并列而开,富贵连绵,相当的有气势。
顺着大街一直向南走到头,绕过庄宅司的衙门口,在通化大街左拐东行三百余米是十字路口,远远的能看到大宁坊内太清宫和兴唐寺的大门。
路过郑国公文贞公(魏征)宅,荷恩寺,在十字路口右转,绕过凤翔进奏院旧址,左金吾卫衙门,长街一下子缩减到了四十几米宽。
虽然只有四十几米宽,但仍分三道,中驰道有二十米,两侧树木花草繁茂整齐。这条街两侧的行人就比较多了,熙熙攘攘的。
主要是很多人不被允许走六正街,都被挤到副街上来了。
十字路口都有金吾卫的巡徼守着指挥交通,以免行人交错拥堵,哨声不停的响起,行人车辆按照指挥排队通过路口。
主街通行六十息止,副街通行三十息止。除了路面上没有画斑马线,路口没有红绿灯以外,其他的和现代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中驰道先行,远远的看到张军一行人马,徼巡就已经吹哨禁止了两边的行人车马,立正敬礼,等待张军一行先行通过。
“此间都知院可是闲置了么?”看到摘了牌子的凤翔进奏院,张军问了卫阿荣一句。
进奏院(驻京办)分为两种,节度使所设的为都知进奏院,其他为上都进奏院。主要是级别不同,上都院为正五品置,都知院是从三品置。
这会儿凤翔的进奏院搬在了祟仁坊,那边地方要大一些,这事儿张军知道。但原来在永兴坊这一处怎么处置的他就不太清楚。
结果没问对人,卫阿荣根本不知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天天跟在张军身边,对京城这边不是太了解。
“郎君,”府内的随从拱了拱手:“此处已经安置归予高别驾处,设凤翔都市署司,统管两京府内行商事。”
张军点了点头。所谓凤翔都市署司,也就是凤翔商业公司的两京分公司,负责凤翔出产商品在两京地区的销售回款工作。
“郎君,此间事某未知晓。”卫阿荣低声认错。
“不怪你,某也是随口一问。”张军斜了卫阿荣一眼。
现在王如意管着演武营诸部,武怀表在忙着扩建新军,卫阿荣已经正式成为他的侍卫。不过这小子确实没有王武二人机灵,有点憨。
张军到也不用身边的人怎么聪明机智,只要忠诚,能执行命令也就够了,其他的可以指点,慢慢成长。
其实在这个年代,忠诚并不算什么可贵的个人品质,忠诚是社会道德的一个标准,并不缺乏。
相对于现代,这是一个科技落后,物资不足,但道德标准相当相当高的年代。这个时代的坏人拿到后世去,每一个都会比那些精英专家企业家圣洁万倍。
凤翔都市署的工作其实并不复杂,他只负责把凤翔出产的商品分类定价,批发给代理商,然后催收回款运回凤翔。
商品的具体销售、运输工作是由张军和皇帝,几位亲王公主,首相辅相几人合资的商号进行的,同时负责向各州县商号批发运送,催款。
这个商号张军占四成,皇帝占三成,其他人分持剩余三成。除了皇帝,其他人只有分红,股份也不被继承。
像李勉的份额,他退休以后就没有了,会转给继任首相,或者由其他人均分。
这样就是为了永远把首辅宰相绑在车上,给他们创造一些收入,不会被某个家族永远把持股份,对公司发展有利。
一边闲聊着,一行人顺着长街南行。从通化大街到升平坊需要经过三个大十字路口,三个小十字路口,一个丁字路口。
大十字路口是指三横三竖连通长安城十二座城门的六条大街的交汇路口,街道都有一百二到一百五十米宽。
小十字路口是指不通抵城门的横竖大街相交,街宽六十余米到四十余米。
丁字路口就在东市西门外,平康宜阳两坊之间。
这个时间点,东市已经罢市关门了。
东西两市实际上是更像是综合性批发市场,里面都是大铺大商号,仓库林立,主要的客户都是其他各坊内的小商号和店铺。还有官员采买。
坊内的商业是全天营业的,甚至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随时可以消费,东西两市不是。东西两市有着严格的开关市时间。
两市里面,相同的商家会被集中安排在一起,前店后厂(仓),一家挨着一家,叫行,每行中的店叫业。行业就是这么来的。
东西两市并计三百六十余行,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三百六十行的出处。买东西也是指东西两市。
仔细研究分析一下就会发现,现在汉语里有大量的词汇都是来源于唐代。
东市的位置就在兴庆宫西南对角上,周边九坊就是整个长安城最热闹,最繁华之地,是亲王公主宰相大员们居住的地方。
东市的坊墙比周边诸坊要高,每侧两门共开八门,有箭楼角楼,禁军值守。
长安城内的禁军相当多,南北衙,太子率,御使台所部都属于禁军系统。
南衙十六卫,北衙六军,太子十率,这就是三十二个军事部门了,还要加上御使台指挥的司法部队。
南衙由首相指挥,北衙实际上是皇帝亲军,十率由太子统率,但实际上是左右率府率大将军实际控制,同时向皇帝和太子两边负责。
东市的坊墙上是不许格外开门的,高大的城墙巍然壁立,走在大街中间都能感觉到城墙带来的那种隐隐的压抑感。
而东市周边隔街相望的九座里坊,坊墙上的华丽大门比肩邻立,戟旗招展,和坊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其宜阳坊,是万年县廨所在,又有邠宁等藩镇进奏院,二等寺庙多间,从长街上看过去尤其的华丽且威严。
话说邠宁、泾原进奏院也是张军的。
虽然张军身兼十镇,但并不能把十镇的进奏院统一到一起,还是需要各设各的,只不过凤翔进奏院那边级别要高一些。
这就像省里有驻京办,但省下的各市也会有驻京办。各司其责。
张军在马上打量着万年县?衙门口的小广场,那里是长安城内行刑地之一,是杀人的地方,平时也是发布布告的地方,挺热闹的。
“小心。”卫阿荣突然喊了一声,一夹马腹超过张军跑到了前面,手中横刀已经出鞘,高高的举过头顶。
后面的近卫刀人随从们接到示警信号,横刀出鞘步枪上膛,迅速的散开里外三层的想把张军包裹在中心。
这实属条件反射,他们都没来得及观察一下四周,只是下意识的按照训练展开。这就是训练有素的体现。
张军也被惊了一下。他一点受袭的思想准备都没有,甚至正在精神溜号。
不过他的反应也比较快,眼睛已经顺着卫阿荣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右手从鞍后抽出来一把……左轮。
确实是左轮,只是比较粗大了一些,或者应该叫手炮比较合适。这是凤翔保密坊的最新实验性产品,还没有量产。
近卫刀人们队形还没有完全展开,张军也还没看到卫阿荣发现的东西,众人耳中已经听到了箭支带动的风声,弓弦声。
张军没有犹豫,想也没想翻身就跳下了战马。人在马上目标太大,他又没有着铠,下来反而安全一些。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都从马上翻下来,几个随从举着臂盾跑到张军身边。
噗噗几声,两个随从,一名刀人还有两匹马中箭,发出几声闷哼,战马嘶鸣扬蹄,被主人死死勒住按下。
这会儿它们就是最好的盾牌,这种情况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牺牲它们。
而且普通箭支的伤害对它们来说实际上也不算大,不会伤及性命,甚至都不会重伤。也就是疼两天。
战马的肌肉至少得有十几公分厚,而且相当紧密,箭头根本就射不进去。即使是后来出现的专门用来射马的箭支,也是以马腿关节为目标的。
张军个子高,已经看到了卫阿荣发现的目标。话说这小子总是笨笨的,今天可是着实出了彩。
箭是从东市坊墙上面,还有县?坊墙上,东西两边射过来的。
好在大唐对弓箭的管制相当严,对方用的不是军方制式,威力不大,而且也少,应该只有五六张弓。
这要是多了,十几二十张弓齐射,也是麻烦。
随着这边有人中箭,从两边,还有身后身前的路口,树木草丛里,已经有二十几个黑衣人举着刀沉默的冲了过来。
具体没有时间数,离的太近,几十米几步就跑到近前了,还是包围的形式。
“杀。”张军喝了一声,看向冲到前面的卫阿荣,举起了手中的大左轮。
身边近卫刀人们围在一起,黑衣人想冲过来没那么容易,示警的卫阿荣跑的有点远,反而危险了。
“从事与刀人蹲下。”张军喊了一声。这些人把他围的太紧,反而不好发挥了,也会影响近卫的反应。
话音未落,近卫们手里的步枪已经响了起来。
其实说来话长,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第417章 击杀如芥
张军手中的大左轮也瞄准了卫阿荣那边击响,把扬刀砍向卫阿荣的黑衣人打倒。就这么几米十几米远,张军绝对是个神枪手。
好在今天他要入宫,把这个有点沉重的大家伙带在了身上。他真不敢什么准备也没有的就往皇宫里跑。
以前是揣两颗手雷,那东西即伤人也伤己,属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选择。现在有了大左轮,那就没什么危险了。
就是从来没想到这个大家伙这么快就开荤了。
说起来,他这段时间也确实粗心了,没像起初那么紧张,真心没想到真有人敢在长安城里袭击或者说,刺杀自己。
话说大唐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发生过刺杀这种事情了。
别说为什么这些人敢在长安搞刺杀,没有什么不敢的。长安城里发生过的劫狱事件就不少。
长安太大了,两坊之间就是几里地,而且越往南越偏僻荒凉,以这个时代的反应机制和反应速度,等徼巡武候过来黄花菜都凉透了。
每天坊里都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无数件违法乱罪的事情,又能有几件会得到处理?这就是现实。
十二时辰里面的故事,也就只能是故事罢了。
这年头杀个人只要不是被当场抓住,或者自己投案,基本上抓不着破不了,也就不了了之了。谁也没办法。
实在跑不掉或者不想跑的,还可以去投军。就是这么无奈。时代问题。
张军连轰三枪,打倒了卫阿荣身边三个黑衣人,人也向那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往转轮里塞子弹。
从事和刀人拿着刀,学着张军的样子猫着腰,跟着张军往那边跑。近卫们举着步枪形成一个圈,向四面八方轰击。
一阵浓郁的火药味道夹着蓝白色的烟雾弥散开来。
冲过来的二十几个黑衣人有点不太够分,已经被全部轰塌。
“去坊墙。”张军冲刀人们比划了一下,近卫们也散开向最开始射箭的地方冲了过去。
不过张军知道抓不到。坊墙上的刺客只要把弓箭一扔跳进坊内往街集里一钻也就找不到了,除非有人指认。
另一边东市墙上的也是,往东市里一跳也就消失了。东市闭市并不是说里面就没有人了,反而相反,里面至少有几万人。
近三十人的刺杀团队,还配有弓箭,已经相当奢华了。说句不好听的,可能除了皇帝和太子以外,他们想杀谁都没什么难度。
张军这边算是做弊。
而正好也是因为这样豪华的团队,让张军直接就锁定了目标。还能有谁?节度使呗。到目前为止还存在着的手里有兵的节度使。
没跑,都不用他们承认。至于具体到底是谁,张军也不是太在意。管他是谁。
确定这边的二十来个黑衣人都解决了,张军收起大左轮,让从事过去抓捕。他自己轰的三个肯定是没救了,但近卫们打的应该能有活口。
打在胳膊上,腿上的,都不至于要命,不过肯定是失去行为能力了。
别看影视里身上都打出棋盘了还在坚持战斗,事实上完全没有可能。
不管打在哪里,那种疼痛都不是人能坚持住的,完全就使不出力气了。
如果是枪的话,还稍微有那么点可能,冷兵器时代,拼的就是肌肉和力气,他还能拿得住刀都是条汉子。
果然,坊墙上面的都跑了,一个也没抓到,等刀人从事们冲过去早就没影了,只找到六张猎弓。
张军看了看从事拎回来的猎弓,皱了皱眉头。虽然是猎弓,但明显经过了改造打磨,这里面涉及的是军工,普通匠工接触不到。
“阁下。”
张军扭头看过去,从县?里跑出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一身浅绯官服,后面跟着两个深青袍色,再后是一群皂衣。
这声阁下并不是来人认识张军,而是张军那一身紫袍太显眼了,一声阁下是没有错的。
大唐的身份识别特别简单,就是看衣服的颜色,官员是彩色,吏役商户是皂色,庶民一水的麻白色。
哪怕是满大街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哪个是官,哪个是差。
张军示意近卫不要阻拦,让来人走到近前。
“仆万年县,见过阁下。”
“嗯,”张军点了点头:“某乃凤翔牧,有劳万年令了。”
“原来是太保张郡王,仆寸目,郡王勿怪……郡王,这是?”
“这等黑衣人欲行刺某,为近卫杀伤部分,逃了数人,即然发生在万年?外,就交给你吧,要快。”
万年令瞬间面色就是一白,青白青白的。
光天化日之下,当朝太子太保在县?大门口遇刺,哪怕半根毫毛也未损伤,他这个县令怕是也要干到头了,全家流放都算是好的。
在张军面前,他这个管理半个长安城的正五品京官的身份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京官不好干,京兆尹是所有文官里更换频率最高的职务,而京兆府下吃蜡的就是长安万年两县令了。
尤其是东半城万年县,域内全是大佬,当朝中内大员公主亲王有八成是住在他的辖区里。
好事轮不轮得到不太好说,但是出现这种遭心事他肯定是跑不掉。关键这还是无妄之灾,天上掉下来的大锅。
“无需担心,”张军一看他的脸色和瞬间流下来的汗水,也就大概知道他的内心活动了,笑着摆了摆手:“此事与你并无干系。”
“下县谢过郡王。”县令给张军施了个大礼。
这是真心实意的,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超级大佬这么年青,还这么通情达理。
他当然是知道这位大佬的。崛起的太迅猛,功勋彪柄,盖世无双,当朝太子太保,外相第一人。关键是张军的开府就在万年县域。
他也是亲自跑去递过拜帖的。
近卫过来回报,有十来个活口,不过具体能有几个人挺得过去真活下来就不知道了,近卫已经帮他们止了血。
东市那边又有一队军卒跑了过来,是东市禁军。
张军没让他们过来,让卫阿荣过去把人打发走。他们是守卫东市的,这事儿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些人该是出于军旅,”张军对万年县令说:“持有改制猎弓,制刀,带回去好生审问便是。此事某自会向京兆行牒。”
向京兆行牒,也就是帮县令开解的意思,把人交给县令让他查办,其实也是在帮他。
这事儿你要说张军心里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没必要牵连别人,都不容易,京官的正五品也不是那么好熬上来的。
当然,张军也是心里有所判断,知道这事儿和万年县没有任何关系。
“仆下感恩不尽,当尽全力。”万年令真心实意的接过差使。张军不但没有怪他,如果这事儿他办好了还是功劳,这个照顾就大了。
张军点了点头:“家府管事与某提及过你,多有夸赞,你自当努力,也是一场缘份。”
“是,仆下定不负郡王大恩。”县令大喜。这是因祸得福了,大佬要关照自己。
“此事或与都知进奏院相关,你多加小心,若有不解随时来报。”
“谨诺。”
“好,自去忙吧。”张军让近卫把这些黑衣人交给万年令,过去查看自己这边受伤的人和马。
“郡王,某带了医师。”
“好,医师留下,你去审案。”张军点头答应下来。
拎着小药箱的白胡子医师赶忙过来给张军施礼,然后跑过去查看伤者。
都是箭伤,医师麻利的剪断箭杆,用工具挑出箭头,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确实是清洗,只不过用的就是清水。
这不是经验和医术的事儿,是时代的原因。这会儿的医师是充分了解消毒清理的重要性的,只不过没有特别好的消毒清洗的药品。
不过张军的近卫有,他们随身物件中都有一小壶府中出的酒精,正好拿出来使用。把几个伤员疼的直抽抽。
战马就不用这医师弄了,只需剪掉箭杆,回府自有府上的兽医冶疗。这点小伤对于战马来说完全是小事情,它们可比人健壮太多了。
现场马上被清理干净,也不用吩咐,早就过来站在一边等候的金吾卫卒自会洒水垫土掩埋地上面血渍。
其实他们就是环卫工,绿化工,金吾卫大将军在北宋叫环卫官。环卫这个词并不是现代才有的,大唐就有环卫佐司。
不过这会儿金吾卫不只是搞环卫绿化,还兼着城市巡查管理和交通指挥。
把伤者处理好,张军直接回了府内,唤府内的医师过来给几个伤员又检查了一下,各记功劳。
“阿郎。”听到消息的紫蕊一脸惊惶的跑过来看。
“无事,无需惊惶。”张军安慰了一句,但不管用。
紫蕊跑过来也顾不上礼数,抓着张军上下左右前后的摸索着验看了一遍,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抱着张军大哭。
她们是张军的‘私物’,整个人生是绑在张军身上的,张军要是没了,她们的人生也就毁了,如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