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语春秋》 第一章 一人两世身 朱堂碧殿,琳琅锦绣,墙间挂着几幅“山河表里”,富丽堂皇而又古韵悠长的阁内,一位少年静躺在床上。 只见此人面容俊俏,眉如墨染,生的一副高门公子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气脉短促,像是才大病一场。 忽然间,这少年公子猛地一睁眼,如虎视狼顾,神光锐透而出,逼人不敢直视,却与这柔弱身躯与温和面容大有相违之意,只是转瞬间这双眸子似有所收敛,反如一口古井,平静幽邃。 “大喜大悲,如梦似幻。”少年一字一句吐出这八个字,又没由来地哈哈大笑,却因笑得太急犯了咳嗽不得不停下来。 少年名叫李均尘,是李府的大公子,平日里就喜欢谈玄论道,前些日子里收了一部古卷名为《归一清净篇》。 此卷上有些修行法门但却晦涩难懂,李公子盲人摸象胡乱修炼,虽然误打误撞洗炼了神魂,变得精神旺盛记忆非凡,却不知此法虽能凝炼神魂却大为耗损精血,长此苦练又无藏精修身的法门反而搞得自己一命呜呼,让一位天外来客占据了身体。 这天外来客也叫李均尘,所处之地与此世身却大为不同,正处于科学昌盛道统衰落之际。 自上古神人绝天地通之后,天地灵气不断消散,以至于修炼之辈渐成凤毛麟角,修行有成者神通法力也大不如前,各种神通妙诀皆被视为粪土,轶散于野。 李均尘便是这天地间最后一批修行者,他一心求道,欲要在这末法世间成道,他舍弃人世间一切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却仍然没有堪破仙人境关,最终心火俱焚五内,骸骨形销。 “还是一样稀薄的灵气。”李均尘感受着这方尘世的气息,虽然此世如若前尘古朝,但灵气却如现世一般稀少。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再活一世,但既然再来到这世间,那他便一定要入道,这是他舍弃了人世间种种所苦求的执念。 灵气稀薄难不倒他,只要还有灵气便还可修行,何况从原身能找到修炼法诀来看此世必然也存在着修行者的,但如果不能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勘破心关他便永远无法入道,仍终成劫灰而已。 “入道心障暂不去想,此世身离问道境关还差的远,但这身体若再不补救恐怕有损根基。” 李均尘细细思量,觉着上一世偏执强取或有失道心落得下乘,他阅读道藏典籍不知凡几,自然知道“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但如果没有勇猛精进的决心又岂能修成大道?争与不争取舍之处实难把握。 “这《归一清净篇》虽有些玄妙,但无炼精化气的手段,只是一残篇而已,我自有传承在身,却不必去学它。” 天地间修行法门无数,但永远也绕不开精气神三关,从古至今各种修行流派如过江之鲫数之不清,境界法门都有所不同,如上古时期的食气法,六朝时的外丹术,乃至宋明两朝间诞生的金丹法,都是为应对天地大变而做出的改变。 上古练气士只修一口气便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后人却因灵气稀薄需要吞服外丹或更加繁琐的步骤才能得道,无论各种法门此前种种如何,都是为了成仙,不能成仙,便非是大道。 而李均尘的传承被称为入道法,以入道为最高境界,一但勘破道关立成天仙,功成于三乘之中,迹超乎三乘之外,逍遥而无所凭,但最后一关的入道没人说的清楚,只能靠自悟。 “《天园行气法》所需肉食极多,好在我这原身出身乃大富大贵之家,虽因原身父母早逝大权落于旁系,但并未受到多少冷遇,这些肉食应还负担得起。至于观想法便转修《东壁十二卷书》即可。” 念罢,李均尘便吩咐下人去采买他所需的一应修行物资,以待日后取用。 经过几日蕴养,李均尘的身体已经大为好转,每日采用五谷精华与上等肉食,按《天园行气法》法门炼精化气,弥补原主之前过度凝练神魂而导致的精血亏空。 此刻这具肉身虽然力气没有多大增长,但脸色已经大有好转,加之以《东壁十二卷书》再将原身淬炼不到位的驳杂神魂洗练一番,免除了许多后患。 《天园行气法》乃是近古之法,对炼精化气的转化几乎开发到了极致,常持此法,可修成九牛二虎之力,可封闭穴窍锁住精气,最终衍生出一道青天之气,可以凭此筑基,所筑乃上乘道根。 而与之相配的《东璧十二卷书》则共有十二副观想图,乃是观想大海无穷无量之景,虽只得十二画卷但却绘尽了大海之变化,属水行大道,涨落沉浮、狂澜静水不断洗练心灵,最终神魂达到碧海青天之境,方成全功。 上一世的李均尘便是用这两门道典打造出了绝世的根基,他不能入道并非功法之故,而是未能开悟,是机缘不至,道我未明,如今再练这两门功法正可事半功倍,进境神速。 李族乃当地望族,产业极多,李钧尘所居李园便是李氏嫡系所居之地,光他一人便拥有数个院落,十数位听差的丫鬟仆从。 平日里大家都知道这位李大公子喜好钻研典籍,深居简出,不喜喧闹,加之如今是李二爷当家,故而也没有多少人来走动或请托。 当然李均尘这位二叔对他还算不错,几乎是有求必应,如果李均尘想在当地有一番作为估计也会大力扶持,只不过原身没那个心思,至于如今的李均尘就更不感兴趣了。 李园中多数人也乐见于此,毕竟虽然二爷一直对大公子感到有所亏欠,但若大公子一脉重复强盛难免会给李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而因为这种缘故,也使得李均尘能够拥有更多的时间用以避俗清修,不参与李府中的事物运转与复杂的人际关系,以期更快修复身躯,可以运用最基础的道术,拥有自保之力。 李族虽强,但在李均尘这类修士看来,外物皆不可恃,唯己可恃,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根本。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外物是可以借助的手段,但不是自己足以横行的倚仗,修行是伟力归于自身。 第二章 顽石照鬼影 “吱。”随着一声木门转动声响起,李均尘久违地从屋内走出。 屋外侍立的丫鬟忙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言语之间偷偷打量,发现这位大公子与从前仿佛大有改变。 原来的大公子虽然整日谈玄论道但一身却多是朽暮之气,而如今的大公子神采逸然,器宇轩昂,一扫晦暗神貌,颇有出尘之姿。 “无事,只是久未出门未免有些无趣,出来随意走走罢了。”李均尘摆手示意仆从们不必跟随。 经过近一个月的恢复,如今他体内暗伤已经完全去除,《天园行气法》也修至大成,一身兼有九牛二虎之力,开碑裂石只是等闲,单凭力道都可堪与此世江湖上所谓的一流高手相争。 更为重要的是他体内生出一道天青之气,根基初成,可凭此驭使几手粗浅法诀,哪怕只是末流道术,也绝非寻常凡俗所能抗衡。 “若我一意修行,躲进个深山老林数十年不闻世事,虽能再复功体,但也没把握入道,却是不必如此。” 李均尘心中已经暗下决定,此世当走红尘炼心之路,以寻入道机缘。 上一世他持己苦修,忘情忘我,最终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不可再重蹈覆辙。 “大哥,你可知咱们青州城发生一件怪事。”一阵急促的步伐伴着清脆的嗓音打断了李均尘的思量。 来人是李府的小公子,名为李清陵,才十四五岁,是李均尘四叔的孩子,最为喜好神鬼异闻,与整日钻研道经古卷的李均尘倒有些话题。 不过平日里被父母管教得极严,难得出门一次,来年或去参加童生试。 四叔一家希望孩子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而非如他一般整日里游手好闲。 “若非听闻大哥前几日身体抱恙我早就来找你了。” 李清陵眉目清秀,神情跳脱,走到跟前神秘地说道:“咱们青州城闹鬼了。” “听说房主已经请了高人前去对付,只是还未有结果。” 李均尘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神鬼之流,多半恐怕是以讹传讹,做不得真。” 天地灵气稀薄,精怪鬼神之流都难以存活,若是灵机勃发之世,妖鬼横行当有可能,也自有神道与修行者来压制,如今灵机衰落至此,牲畜不开灵智不通修法难以成精,而残念不沾染天地灵机也根本不可能化作鬼神。 “我就知道大哥你不信,你看这是什么” 李清陵从身上拿出一块墨玉色石头,悄悄说道:“这可是我托人从那闹鬼宅院里带出来的东西,这东西很有些邪门。” 李均尘接过墨玉色石头,入手冰凉,似如一块寒冰,几缕阴气立刻侵入他体内,却被青天之气搅得粉碎。 略有讶异,李均尘没想到这事还真可能与鬼怪之流有关,此石名为玄阴石,是阴气郁结之地与邪祟气息交染而成之物,算是一种魔道宝材,一般出现这种东西的地方多半有鬼类无疑。 “这东西带在身上不好,我就替你保管了。”李均尘将玄阴石收在身上。 “是啊,带着这东西我这几天都感觉周围阴森森的。” 李清陵刚说完这句立马回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看向李均尘说道:“大哥你竟然抢我东西。” “非是抢,只是保管而已。何况为兄如果带你去看一看那闹鬼的宅院岂非比一块顽石有趣得多。” 李均尘笑着拍了拍李清陵的肩膀,几道清气流入其体内,去除了李清陵近日来被玄阴石所感染的阴气。 “真的?!可是我怕家里人不许。”李清陵刚闻神情一下高涨又突然衰落下去。 “晚上偷偷溜出去不就行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正好。” “今晚?可是晚上如果遇上鬼怎么办。”李清陵有些迟疑。 “无妨无妨,此刻青天白日里哪有什么鬼魅敢显形,不怕有鬼,就怕没鬼,难道你不想见识鬼是什么样子?”李均尘轻轻一笑道。 “说的也是,那晚上我来找大哥。” 对鬼怪的好奇心几乎瞬间就压过了畏惧感,李清陵一下子只想到那些神鬼异志上去了,只想快点揭露这世界潜藏的一面。 “我和其他哥哥姐姐们说这世上真有鬼他们还不信,到时候我和大哥你捉了鬼看他们怎么说。” 送走了李清陵,李均尘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小兄弟可真有些大胆。若是无鬼神的世界如此自然无事,而在有鬼神的世界冒然追寻可能会有祸事及身,毕竟鬼神岂是善类。 极静思动,他倒想看看这异界当中是否真的有鬼物。这青州城内就算真有鬼,李均尘断定也是小鬼。 如今灵气薄弱,若有厉鬼鬼王之流不大量吞吃人阳气根本不可能存活,必然会发展成赤地千里,鬼蜮横行的局面,而青州城如今一派祥和之景,显然不会存在鬼王。 且玄阴石存在也是一个明显的证据,此物对鬼物也是大补之物,若真有什么厉害的鬼物岂容别人将此石带出? 以李均尘如今的修为收拾一个小鬼还是信手拈来的,这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李均尘回到房内,拿出那一块通体透墨的玄阴石,仔细打量,这玄阴石阴气内敛,仅有偶尔才会泄露出一两缕极为精纯的阴气,在前世都算得上不可多得的上等宝材,只不过多数时候魔道修士才用得到,此物对李均尘而言也无甚大用。 他倒是知晓一门魔道杀器的练法,可用此石练出一枚玄阴雷来,瞬间爆发出的阴气几乎能荡平整个青州府,让方圆数十里内人畜死绝,不过显然这么做对他毫无益处。 “说了只是保管,难不成还真以为我要做出抢小孩子东西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李均尘拿着玄阴石在手上随意把玩,青天之气不断洗练着这块顽石,他准备将这块石头打磨成一件法器,将阴气的释放控制在对常人有益水平上,到时候再还给那个小子,这法器虽然算不上多么玄妙,但常年佩戴也有强健身体延年益寿的功效。 若前世那些魔门大佬知道自己将玄阴石这么糟蹋,估计会气急败坏却只得无能狂怒吧,可惜无用之物于我弃之如敝履。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道无尽藏,唯持唯取,而莫废一毫,何必事事占尽,贪心不足。此乃自然之理,是极是极。” 一颗被打磨得光滑透明的石头在幽静的环境中闪射出若隐若现的微光,而李钧尘已如老僧入定,心神自明。 第三章 凶宅藏恶鬼 夜幕笼罩,长街一片寂静,打更人早已报过子时。 一长一短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飘过街角,短的那道影子飘摇不定忽左忽右。 “我说你有必要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吗,还有你哪儿来的夜行衣?” 看着一身黑色的李清陵做贼似地东张西望,生怕他这李府小公子被人瞧见,饶是以李均尘的定力也差点没笑出声来。 “嘿嘿,大哥,这夜行衣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一直想着有一天做个闯荡天下的大侠,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李清陵一脸憨笑道:“若是被母亲知道我晚上出来干这事儿,少不了一顿打,还是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还有,大哥,你之前抓着我居然一下就跳出了院墙,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李清陵一脸崇拜,之前他还准备找几块石头垫脚爬出李园去,谁知大哥抓住他的颈口像抓小鸡仔一样,一下就跳出去了,简直就和传说中的轻功没两样。 “雕虫小技罢了,不值一提。” 李均尘随口答道,以他如今的非凡体能,稍微运用一些巧劲,带人过墙实在是轻而易举。 言语之间,那幢传说中闹鬼的凶宅已经出现在了眼前,这宅子位于青州城的西南角,听说以前起过火灾,烧死了不少人,之后就一直传出有鬼的说法,宅主一家人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现在的主人是原宅主人的远房亲戚,也请过不少所谓的高人来做了水陆法事,但仍然没有消除这闹鬼的传闻。 而就在这些天有位小蟊贼想到这院子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的值钱玩意儿,结果一晚上过去竟然被吓疯了,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痴傻,只是一个劲地说着“鬼,鬼,鬼”。 这事一出,让这原本沉寂多时的凶宅又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大哥,我准备好了。”李清陵站在院子前,准备又体验一次飞一般的感觉。 “嗯?门没锁。” 李均尘头也不回,推开了那道半掩着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哎,等等我大哥。” 李清陵赶忙追了上去,不知为何进门的一刹那他感觉像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一样,联想着这闹鬼的传闻不由打了个寒颤。 门一打开,似有一股阴风扑门而出,但李均尘像毫无所觉,仍继续向里走。 只是这通往前厅的一段路仿佛是被无限延长了一般,任两人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们只看得见前方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烛火,却根本没法到达火光所在的位置,阴风不时从深不见底的幽邃深处吹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哥,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有点邪门。”李清陵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 “没事,马上就到了。” 李钧尘呵呵一笑,双眼精光爆涨,呼出一道细微不可见的青烟,整个通路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前厅就座落在两人几步之前,让人有一种拨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这,这……”李清陵长大了嘴巴,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到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妖娆艳丽楚楚可怜的女子从堂内跑来。 只见那女子体态丰盈,衣衫不整,脸上梨花带雨,颇有一番风情,她拿着手帕挥舞着向这边跑来,呼喊道“公子,快跑,里面有鬼!” 这女子神色仓惶,步履轻浮,仿佛走不了几步就要跌倒一般,李清陵正想上前搭一把手,还未有所行动,只见自己那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女子跟前,一脚狠狠踹出,顿时将那女子踹飞开来,一下子撞到周围的假山之上,发出一声轰响。 李钧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鞋子上的褶皱,看见李清陵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开口道: “一具鬼气操控的腐尸罢了,难不成你还想亲热亲热?” 李清陵靠近一看,发现倒在假山旁的确实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是一具浑身漆黑的腐尸,整个尸体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上面似乎还有一些白的红的不明液体,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这时又有一道人影从前厅里钻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看到外面突然出现的两人也吓了一跳,急忙道“你们快跑,我师傅已经拖住了那个鬼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哪来的野鬼,同一种招数还想对小爷用两次,还不快快显形。”有这个高深莫测的大哥在身边,李清陵已经定下心神,有了底气。 “唉,我说你这个人瞎说什么胡话呢,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插手的,还不快走。”小道士语气已经十分焦急了。 她和师傅听闻这里有闹鬼的说法,本以为只是个阴气过重的地方,侵扰人的神志让人出现一些幻觉罢了,便想来打探一番,看是否有些阴性宝材。 没成想这宅子内竟然真的有一只鬼物,虽然他师傅已经算得上那些世俗人眼中的高人隐士了,却也是才第一次真正的见到鬼魅,没料到这鬼物如此难缠,使出浑身解数也拿它不下,只好暂时拖住让她出去通风报信。 她一出来就见着李钧尘两人站在堂外,虽不知两人是什么来路,但也心想救这两人一救,别被鬼物白白害了性命,或者被迷惑神智给自己师傅添乱。 那一身黑衣的人却如此不知好歹,还说她是什么鬼物,只是如今也来不及争辩,她急忙走向前想抓住两人赶紧往外跑。 黑衣人轻而易举便被她抓到了,青衫那位却身形微微一闪,不知用了什么步法,瞬间走进了堂内,让她微微失神。 要知道她这一抓虽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却也是实打实的仙鹤大擒拿手法,居然被这人躲了过去。 “唉,你快放开我,大哥等等我!”李清陵张牙舞爪想挣开束缚。 “我说你吵什么吵!” 李钧尘几个呼吸之内,便已经走进了前厅,果然和他所料一样,这鬼物是被什么事情给缠住了,不然之前那道鬼墙不会如此轻易便被破去。 堂内一位身形瘦小的老者盘坐在地上,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不知用什么法术定住了其身前的一具青尸。 老者看到有人进来,略微皱眉,但显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候,无法做声,只能对来人听之任之。 反倒是那鬼物,一看到李钧尘进来突然便狂性大发,不顾鬼体受损的危险强行挣脱了束缚,用极其沙哑地声音嘶吼道:“把东西给我!” 李钧尘一听就知道这鬼想要什么,将玄阴石拿在手上对着那青尸微微一笑,说道:“想要,就来拿呀。” “不要给他!”盘坐在地上的老者被鬼物挣脱那一下震伤了心神,仓促之间尚未恢复,根本无力阻止,只得大声提醒。 那青尸看见玄阴石出现已经陷入了疯狂,只想将自己意外丢失的阴气来源给夺回来,疯狂向李钧尘扑去。 就在其将要拿到玄阴石的一刻,李钧尘摇了摇头,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点出,只见那只手骨若神玉,指若琉璃,上隐有青光浮现,一指便点在了青尸胸口处。 这一指看着绵绵无力,却如有千钧之力重击在青尸身上一般,其浑身一震,霎时间有一道黑影从青尸身上飞出,正是那鬼物的原形。 不待鬼物反应过来,李钧尘大袖一挥,一道无形波澜隔空横击那鬼影,只听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传出,原本鬼影身上浓厚的阴气被击散大半,只能勉强维持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刚刚起身,见得那青衫少年竟然如此生猛,转瞬就将鬼物打伤,不禁大为惊讶。 而且刚刚那少年出手他看的真真切切,却完全没瞧出任何端倪,其释放道术竟然连法诀也未掐,也不知道这是哪个流派的高徒,如此年轻就有这么高明的道法。 “不,我要杀光董家人,杀光……”鬼影受创之后神智已有不清,一直喋喋不休。 而此刻小道士与李清陵也进入了前厅,看到已经明显快要不行的鬼影不由都惊出了声。 小道士讶异于场上形势突然发生的变化,而李清陵则是因为第一次看到鬼物而感到震惊。 “大哥,咱们快把这鬼给灭了吧,这鬼肯定害了不少人。” 李清陵颇有侠义之心,一直摩拳擦掌,但因为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敢过于靠近那奄奄一息的鬼影,只能撺掇大哥赶紧出手。 “说我害人……咳咳,难道我林家被害的几十口人就白死了吗?” 鬼影显得十分激动,嘶吼道:“我害人今日有此报应,那董家害死我全家却仍然逍遥快活,我恨,我恨,苍天不公啊!” “无趣。”李钧尘摇了摇头,不想听这鬼影废话,他毫不关心这两方的恩怨纠葛,鬼想杀他他便杀鬼,这是应有之理。 这天下纷纷扰扰,不平事多不胜数,若件件都管谁又管得过来呢?他奉天道修行,一向少沾因果,自不会为这些怨天尤人之话而触动。 李钧尘只知道鬼物的存在影响了阳世秩序的正常运转,鬼若不受供奉终究会丧失所有理智成为只知道吸**气的怪物,放任不管将酿成大祸。 而剿除阴鬼天地间冥冥中也自有功德降下,这才会有那么多修行中人对除魔卫道趋之若鹜,其中虽不乏真有侠义心者,也免不了许多人只是单纯为了积攒外功。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会查明真相之后还你一个公道的,但我不会去杀人,只会将公理昭之于世。”却是那小道士看不过眼,言辞坚决地说道。 “呵呵……希望如此吧……”那鬼影此刻终于是坚持不住,彻底消散了。 第四章 紫气昭天变 “这么说,这段时间倒有不少妖怪与鬼物的传闻?”李均尘暗自皱眉。 鬼宅事件后数日,那瘦小老者前来李府拜见李均尘,此人名叫唐远山,在青州城已经游历许久,被许多人奉为高人隐士。 唐远山当初听闻有恶宅闹鬼,本想随意一探,因为鬼物已经许久未曾现世了,所以他心下认为又是谣言,并未多做准备,结果差点翻车。 他见得李均尘手段高超,认为其或许是某个道门正宗的高徒,心存着结交论道的意思。 李均尘也乐于与这老者交谈,希望得到某些这一界修行界的相关情报,却意外听说老者这一路游历,竟然不断听闻有妖鬼作祟,不过从前都只在典籍里见过,只才在这青州城见到了真的鬼物。 青州城出现鬼物和妖鬼传闻增多或非偶然,结合近几日李均尘在感悟天地变化之时的体会,让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是还无法肯定。 “李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来定然师出名门,如今灵潮衰退,唯有道门福地方可清修,却不知李公子出自何派?”老者问道。 李均尘微微一笑道:“却是唐老先生猜错了,我这身本事得来另有机缘,未曾拜入过什么名山大川,至今对于修行界中划分仍一无所知,还请唐老先生为我解惑。” 李均尘并未遮掩,毕竟他的传承此界未有,也不知什么门派,不如都推到奇遇上,若唐远山深究便说无意间得了前人传承即可,他也无惧于别人觊觎。 唐远山吃了一惊,没成想李均尘至今还无门无派,若真是如此那他心中便另有计较了,神情之间也热络了几分。 其抚掌说道:“小事而已。李公子如今还未有门派,那确实对我修行界中事可能不太了解。” “毕竟如今灵潮衰落,佛道大门都已封山不出,隐于洞天福地之内,只有我等小门小派,彼此之间仍有些交流,还有些山野孤禅也会偶尔走动,如今存世的修行者已经不多见了。” “自灵潮衰落以来,我们这些没有福地的修炼门派就越发难过,不仅因为越来越少的人能生出气感,传承者不断减少,修行资源也日渐消弭,甚至不少修行门派已经在这场灵劫之中断绝了。” “据我所知,道门有清微派、浑尘派、纯阳道,佛门有灵禅寺、莲台山,魔门有天魔教、鬼神宗,这些门派听说都是有洞天福地不惧灵劫的高门,不过我也只在门中经卷上看到些许记载,并不知详情。” “而之后的便是各自占据天下十三州名山大川灵气汇聚之处而建立的一些流派,自灵劫以来已经有数千年了,究竟还有多少传承存世如今也不清楚了,不过与老朽山门保持联系的传承倒还有几处。” “这青州府便还有三处算是称得上传承之地,一个是老朽所在的星云门,还有空山寺和隐仙道。” “如今灵气微薄,修行者之间唯有相互扶持,才能勉强存续,不过因为数量过于稀少的缘故,世俗更将仙神之说当做笑谈罢了。我还听闻朝廷之中也有修行者,但却只是听闻,未曾了解。” “说来惭愧,除了这青州一亩三分地我还算熟悉之外,其余大州也了解不多,毕竟如今修行之辈神通法力大不如前,就算日夜修持也难得寸进,对外界之事也就了解的少了。” 唐远山说到这里,也长叹了一口气,如今修行艰难,修行界也是凋零,曾经的修道天才于此世竟只能堪堪入门。 不少人修行几十年不得入门甚至不如江湖上所谓的宗师武者,那些古籍上记载的大神通大法力都只得见于传说过往了。 “原来如此。”唐远山所说并没有超出李均尘的预料,灵劫之下,修行者法力大不如前,对世俗的影响力自然大大减弱了,不然不会连青州城内李府这样的大族都只认为仙神只是笑谈。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世竟或有洞天福地存在,那说明很可能有依靠福地法成就的地仙之辈,不过想来此辈与他毫无瓜葛,如今也不必过于担心。 随后两人交流了一些道法方面的问题,李均尘投桃报李,讲解了一些运转法诀的精妙之处,只说是从搜集到的古卷中得来,让老者颇有所益,两人算是相谈甚欢。 突然之间,李均尘猛地站起来抬头仰视,他神魂深处忽感一股莫名悸动,这一瞬天地间的元气仿佛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变化。 唐远山见状略有错愕,也抬头看去,只见此刻整个天地之间红云滚滚,远方紫气弥漫,席卷而来,无边无际,气息堂皇正大,瞬间铺满整个青州城,唐远山不由大惊失色。 “李公子,这红云紫气来的奇怪,老朽必须赶紧回门中了解情况。”唐远山说罢递出一块略有灵光的令牌说道:“这是星云令,持此令至青碧山脚自有人引路入我山门,还望之后不吝来访。” “唐老先生请便。”李均尘点了点头,唐远山便匆匆离去了。 唐远山瞧不出这天地异象是何意,李均尘如何瞧不出,只是刚才不便言述,他正要借这天地紫气一用,若唐远山在侧不免有所妨碍,就算唐远山不离去他也会找个理由告退。 这紫气东来三万里,分明就是有圣人临的异象,联系到这天地间元气的变化,李均尘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未曾想这方天地又到了灵机勃发之世,灵机勃发,元气再复,妖鬼将盛行,修行界亦将大昌,俗世格局必然发生巨大动荡。 人道感有此变化,孕化圣人降世,厘定乱世,以开太平,当然圣人只是身怀大气运者,未必便能扭转乾坤,传言圣人肉食一口寿三百,其七窍玲珑心更是可用于九转金丹的主材,凡人一吃便立地成仙。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圣人死于非命,说到底这只是人道圣人,是人道为茫茫众生所降下的一点希望,非是天道圣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不会在意人道兴亡。 李均尘自没兴趣去去找寻这人道圣人,何况他也找寻不到,圣人自有天机庇佑,除非演算之法登峰造极拼着修为大损方能窥破这等天机。 他无心圣人血肉和那七窍玲珑心,他虽秉承的是天道理念,但毕竟是以人身修行,吃人肉食人心之举哪怕可立地成仙他也决然是做不出来的。 何况他自信不需外物亦定可成仙,若无此自信,那他还修什么仙成什么道,真我一逝,道必难成。 虽不求圣人身,但这伴随圣人降世的天地紫气却可拿来一用,反正也是无主之物。 李均尘回到房内盘膝而坐,神魂内观想碧海青天之景,运转起他前世所得的一门秘法《引源流术》。 此术是为捕捉那些天地气数所创,如太素之气太初之气,这等先天之气皆有意识,等闲修炼者难以捕捉,便有人创造了此术。 而如今,李均尘修为尚低,就算运用此术也未有多少大威力,但好在天地紫气只是伴圣人降世,无有意识,也比那些有灵识的先天之气容易聚敛。 伴随着《引源流术》的施展,李均尘体内那股青天之气爆发出一股磅礴的吸摄力,一时间道道精纯紫气涌入李均尘体内,那道青天之气在紫气一进来时便将其吞噬转化。 不过多时,这道青天之气便窜到了九寸九之高,九为极数,李均尘念此便引动青气直冲神庭,青气一破神庭便散至四肢百骸,李均尘在这一瞬间脱胎换骨,道基已成,一身铅华洗去,清气逸散,在旁人看来更若神仙中人。 而就在李均尘运用紫气冲破道基之时,天地之间各处对这场大变也纷纷产生了反应。 盛京城内,皇陵之中,一身穿皇袍,绣九龙围珠的老者睁开眼来,缓缓说道:“灵劫已去,当尽快建立龙气法阵压制修道人,传神武卫务必找到天降圣人引为社稷之臣,将天地大运引入我宏朝之中。” 海外仙山,一处神异仙境之中,一身着紫霄太极袍的道人抚掌笑道:“妙哉妙哉,灵劫过去盛世再临,我清微道如今该打开山门了,让这届的执剑传人去寻找天生圣人务必引入我清微道中,成为我门中道子。” 梵音不绝,莲花圣境之中,一白眉枯瘦僧人双手合十,默念经文,忽感天地大变也睁眼开来,对周围众僧道:“东方有圣人出,与我佛门有缘,当为佛子,且派门人引渡。” 幽冥鬼蜮,深邃魔窟之内,一红发少年双眸漆黑,唇如点朱,发出通天狂笑,引起周围魔气剧烈震荡,其间群魔乱舞,喝圣人血,食圣人心之言不绝于耳。 还有一沉剑冢之中,万剑林立,剑气呼啸,一具身影躺立而起略有茫然,自言自语道:“原来又到此世了。”其身旁插有一剑,剑身满布菱形的暗纹,铸有鸟篆体铭文“太吾”二字,看起来神异非凡。 伴随着天地大变与圣人降世,这方天地种种势力和古老都从沉睡之中醒来,开始自己的布局谋划,可想而知必然会在将来引起巨浪狂澜,而这一切与此刻的李均尘却还无所关联。 李均尘静静感知体内变化,如今他从练气境界进入道基境界,算是真正入了修道的门槛,仙道的各种神异才得以展现出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引动这紫气竟然与那不知何方的圣人结下了些许因果,但凭借这比前世还洗练得更为精纯的道基来说,这份因果结得还算值当,以后若遇见了那圣人了结这般因果便是,若没法了结因果便持慧剑斩去即可,些许因果对李均尘来说无甚大碍。 第五章 恶客临门来 破入道基境界后,李均尘能够调用的天地元气大幅增长,便着手准备修炼几门真正的法术。 上乘神通道法须以天材地宝作为引子,如五行神光便需要用五行至宝淬炼五脏方能蕴养而出,如今李均尘一穷二白,这等神通是不用念想了。 他准备修炼的道术有三门,一曰《神风无影》,修习此术之后虽不能如三阶修士一般飞天遁地,却能让人在道基境界便御风而行,练至深处,冯虚御风数日复返也是等闲。 一曰《神火上道》,以人心火,天地阳火,兼之幽冥鬼火所蕴化出的火道神通,其不仅威力非凡,而且能灼烧人心异质,洗练神魂,算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异术,虽然比不上那三界中鼎鼎大名的三昧真火,但也足以让此刻的李均尘受用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三火他都能凑齐,人心火自神魂而出,天地阳火可以紫气为托,幽冥鬼火用自玄阴石中淬炼出的实质阴气即可。 再曰《混元金光》,此法乃是一门守御之法,凝结天地元气化为护体金光,水火不侵,刀斧难伤。 这三法一攻一守一腾挪,正好相济,让李均尘无有明显的短板。 如今天地元气缓缓恢复,虽然还未臻至鼎盛之时,但也让修行者修行更为容易,加之李均尘体内充盈着那上次汲取的天地紫气,凭借宿世经验,不到一时三刻他便将这三门神通修至小成了。 “大哥,三叔领了两个道士来府中,那两个道士说要咱们李府献上九成产业。”李清陵急急忙忙赶到院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此刻李府大堂之内,一胖一瘦两位道人屹立于堂前,神色倨傲,其中矮的那一个一脸不耐烦,说道:“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二哥,那天的天地变化你也看到了,如今不是从前那般了,我们李府只有得到上仙庇护才能安身,九成产业难道有我李府数百条性命重要吗?”一中年男子苦口婆心的劝道。 这正是李府三爷,那日在街上遇到两个自称仙师之人,一开始他只以为是不知何来的骗子,却被那两位仙师施展的所谓“神通”吓住了,两人说要与李府主事人也就是李二爷谈一谈,他只得帮忙引荐。 “哎,也罢也罢。”锦袍男子神色略显落寞,但看了那两位仙师的驱物穿墙各种法术,加之赤裸裸的威胁,如今若不想李府陷入危机之中,只得先应允此事,至于是否真的要献上九成产业倒时再看有无其他办法。 “哼,爽利一些对你们也没坏处。若你们为了些许钱财非要执迷不悟,我和师兄也只得让你们李府家破人亡了。”矮个道士口气甚大,根本不将李府众人放在眼中。 “哦?若我今日不交这产业,阁下意欲何为,所谓血光之灾,又作何解?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一人大步流星从外走来,青罗碧衫,白玉环腰,丰神俊貌,器宇不凡,所过之处似有清风拂面,道意盎然。 李二爷许久不见自己这位侄儿,不曾想竟有如此大变化,差点儿没认出来人,神色变化道:“均尘,此间事非是你能掺和的,先下去吧。” 言罢又对两道人拱手道“我这侄儿不识大体,有所妄言,还请两位仙长千万勿怪。” “二叔无妨,侄儿心中自有计较,还请道长为我解惑。”李均尘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位道人。 矮个道士被他这一看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但转瞬便回神过来,只觉被这凡俗之辈惊住有些懊恼,言语也狠厉了几分。 “若你李府中人不交产业,那本仙师便屠尽你李府,让你李府鸡犬不留,如今仙道降世,别以为州郡长吏能保得了你们。” “好,好,好!”李均尘闻言哈哈大笑,一连道了三个好字,矮个道士见此觉着此人莫是得了失心疯,自己说要屠他全家却还在这大笑。 “你若无如此杀心,我平白将你们打死还有些过意不去。杀人者人恒杀之,既有此念,合有此报。” 李均尘话罢大袖一挥,一道三色神火飞扑而出,矮个道士根本来不及躲闪,刚刚沾染分毫火势便窜及全身,转瞬化为一缕黑烟。 高个道士见此大惊失色,正要念动法诀,却见李均尘伸手一抓,灵气暴起,狂风大作,瞬间将他吸至身旁。 一只白玉手掌牢牢握住他的脑袋,正当他思索求饶之词时,那手掌猛然发力,一股沛然难挡的神力冲入他神魂之中,将他整个精神搅成了一团浆糊,已然成了痴呆。 李均尘随手将人抛出,念动神火自燃,这人也化为了一缕飞灰,淡淡道:“两只跳梁小丑也敢妄称仙人,真是井底之蛙,狂言无知。” 刚才他以神魂大力照进此人心神,已经洞见两人来路,却是没必要留活口了。 这两人来自隐仙道,受了隐仙道派主之命出来聚敛尘世财富,为隐仙道重临人世称霸青州府做准备,未曾想两人刚要掠夺一家便撞在了枪口上死于非命。 隐仙道掌教不过也才道基境界,不足为虑,只不过其门中似有一件异宝,威力非凡,还需小心才是,下次去拜访星云门之时再详问一二吧,观见了隐仙道虚实的李均尘思虑到。 而场中李府众人早已被眼前之景惊得目瞪口呆,自家那个只知道游手好闲的大公子,什么时候竟然有如此本事了。 唯有李清陵神色如常,他早就知道自己这大哥本领非凡了,那日他到处说自己和大哥灭了鬼如何如何,却没一个人相信,今天终于算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均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饶是李二爷执掌李府数十年的老练心性,也被这几天各种怪事与突如其来的变化扰乱了心神。 “二叔,如今天地大变,我李府还需低调行事才是,其中内情之后我自会与你详谈。” 李均尘无意将李府捧为修真大族,但毕竟李府与原身有一缕人道牵挂的因果,还需有所偿还,此事他心中已有计较了,倒是自上次天变之后,唐远山便没了消息,却是要尽早去拜访星云门了。 第六章 古道拜星云 自将那要挟李府的两位恶客化为灰灰后,李府众人皆对李均尘怀有一种深沉的敬畏。 只觉大公子以前从未在他们面前展露真面目,竟陌生得不知如何搭话,就连丫鬟仆人见了李钧尘也是磕磕绊绊,吐字不利索。 这也不怪他们,任谁见了随手一挥便将人烧成飞灰的本事,心里也难免有些发怵。 李均尘倒丝毫没有倨傲,这几日里神色如常,见了李府中人也是微微一笑,令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众人那种畏惧少了几分,但仍是生疏。 李二爷有令,任何人不允许去打扰大公子,也不许将那日之事外传,纵然有心者想要探听些什么,碍于李二爷的威严与大公子的法术便也打消了心思。 这几日李均尘已经将天地变化与未来局面可能出现大变动的情况告知了李二爷,至于自己的一身本事,只说是高人传授,李二爷也未做他想,如今他这个侄子他是完全看不透了。 他是聪明人,也自不会端着长辈的架子吆五喝六,而是以温和的态度向李均尘请教了李家以后该如何,毕竟杀了两个道士,得罪了隐仙道,总要考虑善后之法。 隐仙道的隐患在李均尘看来算不得什么,如今天地灵机再复,他有着宿世经验,神功妙诀可谓信手拈来,过不了多时便能恢复抚掌弹压隐仙道的修为,到时是杀是放皆可一言而决。 至于李家后路,隐仙道那两个道士倒给了他启发,如今仙道欲要重新降世,必然要与俗世发生大碰撞,需要凡俗势力用以归集门人、搜寻宝材。 隐仙道的方式是强取豪夺,但其余宗派就未必了,他便想将李家托庇于唐远山所在的星云门,李家毕竟是青州城大族,底蕴深厚,主动相投,想来星云门也不会拒绝,届时双方互利互惠,也可保护李家在这变局中的存续。 他乃天外来客,本与李家无有多少牵连,只是为还原身因果,还需担待一二,何况修行天道法中人,虽算不得太上无情,但也多少有着清静无为、因果不沾的道念,不可与俗世牵连过深。 此事一了李均尘便打算离开青州城,体味一番这异世的天地风情,看尘世中是否有助他成道之法。 奉天道修行是道门苦修一派的作风,此派喜好独来独往,清心寡欲,因果必还,但亦非太上无情,若有念头不通达之处也会与世绝争。 道门拜太上为首,自然修持此法者众,世间亦有人道法,倡导随心所欲,无所不为,皆是道念而已,都有大成之辈,须知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虽说道门一派皆不喜沾染俗世过深,但仍有靠依靠世俗而修炼的法门,这天地间的皇朝帝王便可看作最大的集众修行者,因果沾染了不知多少,但也可成道,李均尘前世里的上古圣王便是如此得道,相较于天道圣人也未必差了多少。 “随我出府。”李均尘找来李清陵,准备带他一同前往青碧山星云门。 “去哪?”李清陵神色略有诧异。 “你前几日不是老是缠着我要我教你法术么,我的道非你可学,但自有他人能教你。” 李清陵是李均尘初到这异世后有所牵连之人,这小子性情跳脱,老想着斩妖除魔,非是耐得住寂寞之人。 是而李均尘也不准备传他入道法,不如送入星云门修行,到时再教他些降妖除魔的手段,也算是对得住这份香火情。 “此物日夜佩戴,不可轻示于人。” 李均尘将玄阴石制成的法器随手丢给了李清陵,晓以厉害,几番叮嘱,便由得李清陵两眼冒光,将其当成宝贝的藏在身上了。 “大哥,我以后也要像小说话本里的人物一样御剑乘风,斩妖除魔!” 李清陵听到说要去寻仙访道,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说个不停。 李均尘任由得那些唾沫星子铺天乱飞也不搭话,只是轻轻一笑,一步转瞬便是数米之外,让那满腔热血的少年顾不得胡诌急忙追赶,但无论怎样奋力却只追得到一缕烟尘。 …… 残阳古道,云水泱泱,两边多是老树盘根,飞鸟乘雾。 这一条青州古道虽几经人力开拓,但仍洗不去其一身拙朴古意,颇有些意境。 “小姐,再过数个时辰,我们便能到青州城了。”驾车的老仆回身面向车驾说道。 车帘未打开,只是听淡淡传来一声“嗯”,便再无多余言语。 老人见状,继续专心驾车,此人御马有术,不须挥鞭,便能制宜车马,让这马车毫无颠簸,如履平地,颇有些技巧。 车驾旁还有几位随行的侍卫,均是人高马大,筋骨强健,一看就是练家子。 马车缓缓向前,此刻古道上的气息有些沉闷,只有马蹄声与车轮声往来作响。 忽的那老仆抽刀而出,斩出一道快不可见的刀光,却是不知从何处射出一道冷箭直蹿向那车中贵人,还未及身,便被一刀斩落。 老者神色阴沉,未曾想如今离青州城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如今竟有人胆敢出手,难道真不把州牧放在眼里。 周围几个侍卫立即严阵以待,策马将车驾拱卫在中央,以防不测。 道路尽头隐隐绰绰走来几个人影,这些人皆被刀剑,面色冷漠,显然绝非善类。 “你们护卫好小姐,这几人便由我来料理。” 老仆嘱咐完几个侍卫便一跃从马上跳起,径直落向车前。 “各位若是求财,小老头愿奉上黄金百两,且请各位英雄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老仆态度谦和,心道若能取财免灾最好,以免伤了贵人,先进了城中,到时自有州牧派人追剿。 “嘿嘿,老东西,今日咱们要的只有苏小姐。” 那几人中为首的一个邪笑道,不由分说,直接向老仆出手,一招大摔碑手力大势沉,直击面门。 其余几位凶人也没闲着,刀剑出鞘,皆攻向老仆,那老仆未有半分慌乱双拳迎向四面八方,拳如金石,快如雷影,顿起一阵刀劈斧砍之音。 “好一个金刚手!” 围攻几人竟然根本没占到上风,战不至多时,已经略显颓势,几人合攻稍有放缓,便被老仆捉住一个空隙,数掌劈出,将几人都击飞出去,略有得意道“就这几分本事,也敢来撩虎须。” “呵呵,这人间武者,也却有些杂耍把式,有趣有趣。” 一身着紫袍手持拂尘的道人不知何时出现,拿出一张纸符,口呼一个“定”字,老仆霎时间只觉有千万巨力压身,浑身不能动弹,拼了命想挪动一根手指,也只是大汗淋漓,却未动分寸。 几个侍卫见状正准备策马上前帮忙,只见紫衣人又拿出一张黄符,念动口诀,黄符化作一道黄光快不可见,直接将几个骑士打下马来,再动弹不得。 “大人。”几个受伤的武者恭敬的向紫衣人低头道。 “哼,真是废物,我早跟师兄说了你们这些凡人靠不住,还不是得由我出手。” 紫衣人看也不看几人一眼,出言也毫不留情面,这几人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也不做分说。 “你们几个去把他料理了。”紫衣人颐指气使道。 正当几人想动手之时,却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回身看去,竟是有两人从来路缓缓走近。 第七章 无心救美人 眼见这古道竟来了两位不相干的旁人,紫衣道人也不以为意,只当路过两只蝼蚁,吩咐手下也顺手杀了了事。 “且慢。”原来是那车中人不知何时掀开了车帘,从中走出。 紫衣道人定睛一看,心神竟有所恍惚,只见那女子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有天然姿格,神色冷淡,如清水芙蓉,一身碧色绫罗,颇为端庄雅适。 那声音清脆明朗,如若空谷回音,又道“你们想要的无非我苏明月一人,将我这几个仆人与两位过路的公子放了吧,我听候阁下处置便是。” “哈哈,苏小姐如今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而已,哪来这么多条件,这人我要杀,苏小姐也是道爷的囊中之物。” 紫衣道人狂妄一笑,示意手下动手,他也不怕这苏明玉以死相逼,毕竟他手中的定字符法可不是摆设。 几个武者准备先把这碍事的路人料理了,却见得一人脸上毫无惧色,还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另一人白衣胜雪,似有所思,浑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只听其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几人有些糊涂,心想难不成说这话是要他们依着德行放其一条生路,可他们哪一个不是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的江湖大盗,何曾管过这些,也不深究,仍是持刀斧向前,神色凶恶,准备两斧子送眼前人归西。 李均尘见状也不意外,这些人自持勇力,便将弱者视为蝼蚁,只当做可以随意收割的草芥而已。 他虽然身负道法,比俗世武者不知强多少倍,但秉持一颗道心,不会随意害人性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讲的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随其自然发展,持勇者因勇而亡,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也算是因果有注,报应不爽。 “也罢也罢”说完李均尘一手拈花,弹出一道神火,转瞬几人便成了飞灰,死的十分利索,想来是没有多少痛楚的。 “想不到阁下竟然同是我道门中人。” 紫衣道人先前丝毫未看出来人身怀法力,此刻看去只觉眼前这人虽然生的一副出尘风骨,仍是察觉不到半点法力波动,但刚刚使出的道术却做不得假,不由得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紫衣道人再取出那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天君庇佑,神威无量,仙隐乾坤,符定江山,法借门人扫浊尘,神出意至道法明,定!” 紫衣道人口诀念罢的一刻,李均尘只觉得身体周遭的天地灵气对他隐有排斥,随后疯狂挤压,想让他动弹不得。 但此诀所能调动的灵气并不多,他只觉略有阻碍,体内氤氲紫气往外一冲,那外界禁锢他的灵气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又可行动如常了。 李均尘转头看向那紫衣道人,此人对他还能有所动作感到大惊失色,李均尘轻轻一笑道“怎么,你很意外?” 这道人的定身法乃是以外界灵气为引,束人身形,在李均尘看来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法术。 据他所知几门定身的大神通,不仅可定人身体,更可定人神魂,甚至能定住人三魂七魄乃至生死亦可定住,若有人中此术连念头也难以转动,定咒一解,还浑然未觉,这才令人感到恐怖。 李均尘倒未急着出手将紫衣人化为灰灰,他观这人不过练气的境界,还未有道基,一身灵气也是平平无奇不足为道,但此人手持的黄符上有宝光隐现,灵气流转,刚才那道人念完法诀后,分明是这黄符引动的天地灵气,恐怕是一件异宝。 李均尘来此世还未曾得见此界中旁人法术,不若再见识一番这紫衣道人的手段。 紫衣道人见定身术失效,神色略有着急,但口中念动的咒语不曾停下,那黄符忽的一抖,有一道黄光激射而出。 李均尘凝神一看,见得分明,那黄光是一道灵气实质,以土行元气为核心,料想那黄符应是一件土行法宝,却不知品相如何。 不再多想,李均尘一只手如云龙探爪,不快不慢,恰好将那道黄光抓在手中,一发力便将这灵气捏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紫衣道人此刻面色惨白,心中已生畏惧,想到此人如此轻易便破去了自己倚仗的定身术与飞灵诀,绝非他能敌,马上又念动口诀,黄符一颤,一道黄风突现,便要将他裹挟而去。 李均尘哪容得他走脱,大袖一挥,袖口宽宽大大,其中似有无穷吸力,那紫衣道人刚要乘黄风而去便被这股吸力往回拉,不容挣脱,不由慌乱得神情惊恐,手抓脚蹬,但只是徒劳无功。 “嗯?” 李均尘刚才正欲以搜魂法再观察此人来路,未曾想这人神魂中竟有禁制,在他照见其心神的一刻这禁制触动,将紫衣道人的神魂灭得干干净净,徒留一具空壳。 略有诧异后,李均尘便将那道人的黄符收起,又念动神火将其尸身化为了灰灰。 “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若随小女子进城,必有一番报答。” 却是那青衫女子见李均尘轻易灭杀了这紫衣道士,神色微动,有些惊讶。 “不必,我并未想救你,只是这些人对我身怀杀意。若你要谢,不若谢天数,谢这几人的报应,却无须谢我。” 李均尘淡淡道,他不想与这人牵连过深,此人劫气缠身恐为一劫劫眼,故如此托辞,免去其报恩之意。 “无论公子想不想救我,究其结果都是救了我,还望告知名讳,日后必有所报。”女子听到李均尘一番言论深感奇异,但还是一再坚持。 “我观你身怀贵气,眉含赤宇,必出于诸侯之家,可惜黄金万两,封邑十里于我也是烟云过眼无用而已,若你想要报答,也无须知我名号,日后诚心行一善举便是。”李均尘说完也不看那女子一眼,径直离去。 “姑娘,我大哥叫李均尘,如果你想以身相许可以来李府找他。” 李清陵嘿嘿一笑道,又急忙向前追去,想着这女子神貌惊人,恍如洛神,自己这大哥怎么能对别人这么冷淡呢,自己好心帮他留个名,说不定此事还有下文。 一直看着两人身影渐行渐远,苏明月才缓缓回过神来,而随着紫衣道人身死,老仆禁制已解,来到她跟前。 “小姐,咱们才从星云门出来就遇到袭杀,莫非是他们不满设立龙气法阵一事,欲拿小姐要挟州牧大人。” “应当不是星云门之人所为”苏明月摇了摇头,眉头微皱,她细细思量一番,心中已有答案。 “卢伯,我们快些回城吧,以免再生出许多波折,这几位侍卫回城后再派人厚葬,其家人也当抚恤。” “是,小姐。” 若无意外李府便是青州城内那一家了,想到此处,苏明月莞尔一笑,她从来恩仇必报,绝无亏欠旁人,回去一打听,和这所名李均尘之人迟早有相见之日。 第八章 远山藏潜龙 “大哥,我说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好家伙,你刚才大展神威,那姑娘肯定对你芳心暗许,只需略施小计,便可抱得佳人归,何不美哉。”李清陵对着李均尘挤眉弄眼地说道,一脸痛心惋惜的神色。 “太慢。”李均尘淡淡说了一句,根本不接这话茬。 “什么太慢?”李清陵没太听懂这话的含义。 神风无影运转,李均尘霎时乘风而起,负手御风而行,离地数丈之高,衣襟猎猎,冠带飞扬,只给某个话痨留下一个潇洒而又逐渐模糊的背影。 不过多时,李均尘已遥见得远山的轮廓,满山苍青翠绿,如碧海青空,果不负青碧山之名。 想到还要等李清陵,他便索性找了块宽大的老岩,呼出一口清气,不知叠了多久的尘埃立即没了影,随后拿出那张黄符,盘膝而坐。 他运使起灵力感应这黄符的构造,察觉到其中蕴藏着一道戊土之气,此气乃五行精气之一,还算难得。 只是这符纸材料太过普通,制造此符之人手段又过于粗糙,竟然用来驱使些不入流的小法术,根本没有发挥出这戊土之气的威能,只算得上一件普通法器,本来略有嘲弄之心,又想起自己用玄阴石做的那个小物件,不禁哑然失笑。 神火运转,黄符无风自燃,他张口一吸,将那一道戊土之气吞入胸中,用体内的青天之气将其紧紧包裹,不断炼化。 他所知一门神通,名为《玄黄一气大擒拿》,此术须得用戊土之气与庚金之气方能修成,施术之时可化出一道无所不拿的玄黄大手,甚是了得,练至穷极处,摘星拿月不在话下,如今碰巧得了一道戊土之气,只看日后能否寻到一道庚金之气了。 以李清陵的脚程,他估计至少还有数个时辰方能到,于是盘膝结印,双目微闭,气脉平稳,运转起玄功,不断凝练体内灵气。 自他道基铸就之后,便未再修炼《天园行气法》,而是换为了《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此经才是他门中真正传承之一,可修至天人,直入仙关,乃不传之秘。 此经要求修炼者在铸就道基之后,将周身灵力尽数洗练纯化为一点先天真炁,便算入了修道第三步的门槛,可类比于金丹大道中的金丹境界或食气法中五气朝元之境,飞天遁地,法相千万只是等闲。 到了这一步,不少大神通才能真正开始修炼,就算李均尘再如何天资卓绝,妖孽不凡,想要达到此境也还须得水磨工夫,非朝夕可至。 数个时辰的光景,也只让李均尘功行不过运转一周天而已,稍有进益,而李清陵已然到了。 只见他浑身大汗,气息紊乱,面如土色,来到李均尘眼前一句话也说不出。 “比我料想得快了一刻钟,不错。” 李均尘从老岩上跳下,一指点出,数道精纯灵气进入李清陵体内,稍稍平复了其起伏的五脏,李清陵面色顿时大为好转,终于说的出话来。 “以……后,我一定要学飞天遁地的本事,这……太累了!” “山高水阔蕴潜龙,碧海神峰一青天,好一个潜龙勿用的格局,看来这星云门传承底蕴匪浅,走吧。” 随着不断深入青碧山内,李均尘虽还无修成推演神术,但也能依靠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见识瞧出这山势水脉所暗藏的一条潜龙。 他只觉星云门古时传承绝不简单,此潜龙潜藏孕育数千年,逢天地大变而出,厚积薄发,怕是一遇风云便化龙,助星云门在当世大兴。 走不过时,便遇一樵夫,身着短衫,手持柴斧,一劈一砍之间暗合动静之道,李均尘在其身上感应到了灵气流转,想来这便是星云门的引路人了。 “请问阁下可是星云门中人,听闻青碧山中有灵真妙道,冒昧来访,还望指点。”李均尘拿出唐远山所给的灵牌,递上前去。 樵夫见到那灵牌,神色果有所动,停下动作道:“原来是贵客来访,还请随我来。” 樵夫话罢收起柴斧,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在前带路,李均尘二人紧随其后。 所过之路弯弯绕绕,曲折难行,其间草木仿佛会移动一般,若非跟着这樵夫,根本难以找到正确的出路。 李均尘心中已有所料,这应是星云门的山门大阵,此阵未开之时只有‘迷’之一阵,若不知诀窍便能将外人困入其中不得出路,等大阵开启,应当还有其他神妙手段。 行过约数里,终于草木渐隐,灵山大开,一山门坐落于半峰之上,匾上铁画银钩刻有“星云”二字,其下两座异兽石雕。 一为玄武,龙头蛇尾,墨甲石身;一为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作安睡之状,两者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可谓巧夺天工。 “李公子,老朽可是等你多时了。”唐远山站在石梯前,笑呵呵地说道。 李均尘瞧见唐远山身上灵光内敛,未曾想这老者也跨入道基境界了,想来是之前数十年苦苦修持,终遇灵机复兴,一朝勃发破得关隘了。 “几日未见,唐老先生修为大进,可喜可贺啊。” “唉,你我都是修道中人,何拘泥于俗世礼节,皆以道友相称即可,这一口一个李公子、唐老先生,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是什么世家贵胄呢。” “哈哈,唐道友说得是,倒是我矫情了。”李均尘笑道。 “请,我们入内相谈吧。” 樵夫见已将客人引至,便起身回转了。唐远山引着两人逐级而上,李均尘瞧得这星云门内奇峰耸立,白鹤衔珍,倒有几分气派。 “李道友,我这星云门还算有些气象吧。” 唐远山有些自得道,随后又一叹气,“想我星云门数千年前也是大派,虽无洞天福地,但居龙脉而建,依山傍水,气象万千。门中仙珍异兽、祥云神光不知何几,如今也就剩得这几座神峰犹在了。” “如今天地间灵气逐渐恢复,正是我辈当兴之时,星云门再复旧日辉煌想来也不差多时,唐道友无须过于伤怀了。”李均尘劝解道。 “也是也是。”唐远山哈哈一笑。 李清陵见着这一派仙家盛景,一直呵呵傻笑,曾经只在小说话本中见到的景象如今自己已身临其境了,说不得还能修得法术,做一做那斩妖除魔的大侠,留下传说无数也让别人写进话本里去。 几个曲折萦回,唐远山的居所已经到了。 第九章 七星出神机 唐远山所居处乃是一洞府,外为奇石横陈,入内却别有洞天,虽无红楼水榭,珍玩异宝,却也有着数间清修雅室,其中悬着几幅仙人图,装潢淡雅,倒可看出其是一个清修之人。 “唐道友,我这次前来拜访,除了领略一番名门胜景外,其实还有事相托。”几人落座于廊前,李均尘缓缓说道。 “李道友不妨直说。”唐远山道。 “自那日紫气东来之后,我感觉这天地间灵气日益充沛,修行进益神速。本欲无为清修,奈何却有恶客临门,欲夺我李府产业。” “我虽是方外之人,无意俗世财富,但毕竟此身出于李家,与李家有香火之情,却不能坐视不管,将那恶客打杀后方知原来是隐仙道之人。” “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打听一番隐仙道之事,早做决断以免后患,也想着贵门或需尘世之人打点俗务,看李家能否托庇于贵门下;二来我这小弟一直有寻仙访道的心思,而我虽有修行但不善教化,看其能否拜入星云门中。” “这便是舍弟李清陵,虽性情跳脱,但根骨我已瞧过,却是上乘的修道种子。”李均尘指着那憨态少年说道。 “哦?且让我看看。” 唐远山登时来了兴趣,要知道如今大世再兴,星云门最缺的便是人才,多少尘封的神功妙法无人修行,空有宝山而无用,正需大开山门,广收弟子,招收根骨绝佳的弟子更是重中之重。 “好,好,好!” 唐远山摸了一圈骨,觉察着这人经络宽厚,有着三分道骨,再渡入灵气,无诀自收,虽比不得道胎仙体,也确实是上乘根骨。 李清陵被这一夸倒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曾想自己好像在这修仙上还有着几分天赋。 “如若李道友不介意,令弟便拜入老夫门下吧。我如今仅有一个弟子,那日你们也见过了,若令弟拜入我门下就是二弟子,我必然用心教导。”唐远山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说道。 “清陵,你意下如何?”李均尘转头看向李清陵。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李清陵那可是乐意至极,想着小说话本里拜师的情景,马上三跪九叩就来了。 “哈哈,好,你小子倒是个有眼力的。”唐远山今个儿收了个资质上好的徒弟,心情也算不错。 李均尘见这事儿如此圆满,也心中大定,想着终于甩出去了这嗡嗡烦人的苍蝇,日后可算是清净了。 “李道友,我收了令弟当徒弟,咱也不算外人了,便与你明说了吧。” “如今我星云门要大开山门,广收弟子,正需要俗世中的势力,道友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哩,咱这可真算是一拍即合啊。” “我星云门掌教正欲重开修道下院,招揽世家中人以为基石,待会我引你去见掌教,李家若投我星云门,必得掌教器重。” “至于那隐仙道,乃是前几百年里一闲云野鹤建立的道统,根基浅薄,行事无度,不足为惧,若真敢捋这虎须,我星云门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如此甚好。”李均尘抚掌而笑,果不出他所料,这些仙道毕竟才临世间,对俗世势力还需有所倚仗,如若隐仙道那般强取豪夺的实乃下策,利而不害方能真正收服人心,维持长久。 “徒儿,你且在这小憩片刻,待为师和你兄长见过掌教,回来便传你我星云秘法。”唐远山对李清陵说完此话,便引着李均尘前往星云掌教所居,观星台去了。 星云门掌教名为田道非,乃是星云门第三十六代掌门,修行星云秘法近百年,功参造化,道业非凡,离那第三步的修为也只差一线之隔,平日里居于观星台清修。 进了观星台,李均尘只觉灵机束缚,星力弥漫,这观星台当真是一造化神奇之处,竟可白日观星。 他仰头看去,见得满天星斗悬于空中,不为大日之光所隐,而自发深红之光,明灭可见,不知是此地地数使然,还是有人改易天数,若是人为,此人必是大神通者,心中也不免赞叹。 观星台位于这青碧山最顶点之处,周围云遮雾绕,霞光四起,一人盘坐在七星台下。 李均尘见得那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双眸子目若朗星,让他也觉着有一丝压迫感,想来此人便是星云门掌教了。 “师兄,本门来了一位贵客啊。”唐远山笑着向前走去。 田道非双目微张,只见唐远山带来一人,他以星云门中秘法观星神眼瞧去,见得此人灵气内敛,青光流转,神意不漏分毫,只看出那根基浑厚简直闻所未闻,却瞧不出气运命格之属,神通法力所凭,正准备起身相迎,场中却发生了让人始料未及的变化。 那七星台上所供奉的七星剑,其中意为摇光那颗宝珠陡放光华,射出一道快不可见的神光,直没入李均尘神魂中。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场中人没有半点预料,那神光蕴含大法力,李均尘也来不及躲避,只能任其没入自己神魂之中。 这神光一入李均尘神魂便自行崩解,化为了数道星辰精气,静静躺在青天之气的包裹之中,李均尘只感到脑中多了一些知识,却是一门传承,名为《上元洞微星经》,来不及细察,略有所观也不由赞叹,此术实乃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之奇术。 “好,好,好,果然是贵客!”田道非哈哈大笑道。 “师兄,这?”唐远山此刻还一头雾水,有些担心地看向李均尘,怕是这观星台上的禁制伤了他,倒时自己可成了罪人。 “师弟无须担心,七星剑乃是祖师所炼,其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各自对应一道大机缘,却唯有非星云门中人的贵客到此方能所获。” “前几个得到七星机缘之人,无不成就大神通者,这摇光乃是最后一道机缘了,还不给师兄快快引见这位贵客。”田道非笑道。 这七星剑秘闻却是田道非自掌教传承中所知,如今隔了上次灵兴几千年,唐远山也不过此辈弟子,不知这事也是正常。 但那七星剑所惠泽的前六个大神通者,无不助过星云门一臂之力,或挽狂澜于既倒,或扶大兴于当世,不由得田道非不重视。 唐远山立即介绍了李均尘的身份,与来此所为之事。 “原来如此。”田道非静静听完唐远山讲述,看向李均尘道“李道友,此事小事尔。李家今日起便是我星云门下院世家之一,非叛门通敌之罪,永受庇佑。” “此外,我还欲招揽李道友为我星云门客卿长老,无须耽于俗务,修炼资源一应取用,只需处理某些急事,道友以为如何?” 李均尘心中略有计较便答应了,他无端受了星云门这么大的好处,加之这田掌门又如此诚意,不过一客卿长老之职,受了也无大碍,毕竟没有强制统属的名分。 “道童何在?”田道非唤来一个身着紫衣,发结双环的小道童,吩咐其通传今日星云门收下院世家与客卿长老之事,并欲为李均尘在门中举行一场道宴。 “田掌门,这是否有些过于隆重了。”李均尘有些纳闷,难道这星云门当真如此好客,却真有几分大派作风。 “唉,礼不可废,今日便为李长老引见我门中各位同道。”田道非温声道。 正当几人相谈正欢之时,门外一童子来禀说有急事相告。 “唐师叔,凌师姐在外与人相争受了重伤,如今就在外面,妙丹堂的各位师叔都束手无策。” 唐远山一听此言顿时变了脸色,也不言语,匆匆向外走去,凌奕涵这个弟子他从小照顾大,师徒间感情深厚非外人所知,听闻这弟子受了重伤登时大为着急。田道非听此言微微一皱眉头,与李均尘也跟了出去。 妙丹堂内,只瞧见那日那小道士躺在床上,道冠早已没了,一头乱发披散,模样有些狼狈,但仍掩不了其面目清秀,一双眼睛神色坚定,见得唐远山进来强撑着叫了一声“师傅”。 “究竟是怎么回事?”唐远山面色铁青向旁人问道。 “凌师姐查到青州城内董家此前有人谋财害命,将此事昭之于众,想将董家犯法之人送报官府。未曾想那董家不知何时投了隐仙道,里面一个恶道人不由分说便将师姐打成了重伤。”一人回话道。 “好一个隐仙道!” 唐远山愤然道,转瞬又语气平静“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们修行乃是为了长生久视,你倒好,天天管这凡俗之事,终于今日栽了跟头。” “若修行不能求得一个念头通达,只修成一个长生不朽的空心木头,这样的修行又有什么意思。”凌奕涵语气微弱,但言辞坚定。 “你……”唐远山真是又气又急,却见着自己这个徒弟如今这伤重的模样不由心疼,不再争辩。 李均尘倒记得这小道士,原来是为了那日对鬼物的承诺,还真去调查了一番,算是说到做到,只可惜修行不足,未能昭示公道反倒累及己身,念此对这小道士有几分欣赏。 又听着这师徒俩对话,想着自己那个整日叫嚷着斩妖除魔的弟弟,如今成了唐远山的二弟子,不由为唐远山今后可能面临的遭遇默哀了一下。 “先勿多言。” 田道非伸手摸了摸凌奕涵的脉门,眼中两道晦暗的星光流动,皱眉道:“好狠的手段,坏了根基,如今我也难有办法,除非寻到一团星辰精气,以本门铸星秘术方能一救。” “星辰精气唯有仙人才能采摘,门中早已没有此物,如今灵潮才开,哪里有仙人……” 唐远山话未说完,只见李均尘口中呼出一道明灭灵光,笑道“道兄所需,可是此物?” “这星辰精气乃是我自七星剑中所得,如今正好取之于贵门,用之于贵门。”李均尘缓缓说道。 “天数也。”田道非也不矫情,接过那道星辰精气,以秘法渡入了凌奕涵体内,其身上星光隐现,是其运转起玄功为凌奕涵疗伤。 “多谢道友了。”唐远山此刻是真诚地谢道。 躺在床上那小道士听到自己几乎无救之时神色也未悔过半分,只是觉着对师傅有些歉疚,后来李均尘拿出星辰精气那一刻,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记住了这张如古井无波仿佛永远都是平淡神色的脸。 那日他对鬼物所受不公的怨恨是如此冷漠,今日拿出星辰精气这等宝物救人一命也是神色平淡。 她觉着这可能才是修道人应有的样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她听到不平事之时总是心中念头不通达,如若为了长生便违逆心念,长生也没什么意思。 小道士心中千折百转,却不知李均尘也是一个永远不会让自己念头不通达之人,只不过他历经不知多少劫,心境常定,不易再起波澜罢了。 少年时,谁没有过斩妖除魔行侠仗义的憧憬呢,但这究竟是为了满足精神的狭意以求独乐还是真正为了天下众生悲悯。 天下不平事数之不尽,妖魔鬼怪与人心鬼蜮斩之不尽,若真求的是天下太平那该扶持众生使得人人如龙,重开地府轮回转生孤魂野鬼。 可惜,李均尘不知多少时候,便明白自己若刻意去斩妖除魔的行事,便只是为满足一些虚妄的幻念,明道见我之后对这些事已经释然,但或许来日真有那么一个人,不是为了众生的崇拜与赞叹而行斩妖除魔之事,而是真真正正地为万世开太平。 青州以东三千里,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某个少年放完牛躺在田间默默看着借来的书稿,旁人路过总会指指点点,任谁知道生下来三天,三天便长如成人的怪胎,也会大为惊奇,视为妖孽。 少年也不管旁人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看书,看到精彩处若有所思,而后又神情欢脱,似有所得,其书上题有两字“春秋”。 第十章 董府起斗法 数个时辰后,田掌教收功出门道:“我已用铸星秘术为奕涵重塑了根基,只需休息数日,便可无事了。” “此事我决不与那隐仙道罢休。”唐远山甩袖便要去董府见个分晓。 “师弟,且慢。” 却是田掌教拦住了他,道:“隐仙道不会不知奕涵是我星云门的人,如今狠施辣手,恐早有所备,师弟如今只身前往,怕有不妥。” “田掌教,不若便由我与唐道友一同前往吧,正好我与隐仙道也有几分仇怨。”李均尘出言道。 “这……” 田掌教略有迟疑,虽说李均尘根基浑厚,但他还未见过其神通道法,到时若有折损便有所不美了。 “田掌教可是信不过在下,不如且看我这一式神通。” 李均尘看出了田掌教心中所虑,单手掐诀,心念一动,一道三色神火自指尖飞出,此火一出,田道非便心生警兆,观此火竟然能动摇心神,灼烧意识,当真非凡。 李均尘向外一弹指,这三色神火一个闪烁便出现在数米之外,于庭外灵池炸出十数道惊天波澜。 “好神通。”田掌教笑着赞叹道,“既然有李道友同去,想来是无碍了,不过还是需小心为上。” “师兄放心便是,这北斗星盘还在我身上,出不了问题。”唐远山应道。 话罢,两人便下山往董府而去,唐远山入了道基境界也修有轻身法术,加之为徒报仇心切,行境极快,李均尘运使起《神风无影》跟随其后,不紧不慢,神色轻松,以两人的速度,不到一刻便可赶至青州城内。 这时董府内当家的董太爷还心有余悸,此前不知道何处来的黄毛丫头竟然道破了数年前他董家借火灾灭林家满门,侵吞林家家产一事,要将董府参与此事之人送于官府。 他董家招揽的十几个江湖高手竟然都不是那黄毛丫头的对手,轻易便被制服。还好这几日来了几位仙师,帮他轻易打发了那黄毛丫头。 不过一想起自己董家被压榨去的九成产业也不免得肉痛,如今只看能不能仰仗几位仙师将董家的产业做得更大了。 “师兄,你说这星云门会做什么反应?”董家一密室内,一道人出声道。 “呵呵,我伤了他们弟子,以星云门曾经称霸青州府的地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想来必然会有人来讨个说法。”被人称为师兄的那位似秀才打扮,戴一顶褐色道冠,沉声道。 另一人又道:“若单是我隐仙道,自然不敢捋这星云门的虎须。不过如今有通山大王帮忙,星云门想来也算不了什么。” 那秀才打扮之人皱了皱眉头道:“通山大王毕竟是妖类,不可过于倚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等我隐仙道一统青州,也当早日防备这祸害。” “师兄说的是。”话罢密室又归于沉寂,只听到两道悠长的呼吸吐纳,忽的那秀士睁开了双眼,缓缓道:“星云门之人已至矣。” “唐道友切莫鲁莽,我观这董府已然摆下一座阵式,隐仙道果然早有准备。”李均尘拦下了想要直入其中的唐远山。 “哦?”听李均尘这么一说,唐远山凝神感应,果然感觉这董府似与周遭天地格格不入,似另有玄机。 李均尘以碧海青天神魂感应,只觉这董府周围五行有缺,以致灵气紊乱,其余四行相互扰动,若有人冒然踏入其中,一运使法力恐怕就会遭到灵气反噬,他心中稍有所思便已有破阵之法,轻笑道:“此阵,小道尔。” 这布阵之人欲以五行克制伤人,那他便以五行生化之道破阵,李均尘感应着这场域中的五行变化,洞见四行灵脉所在。 他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以法力引导灵脉,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一时间五行流转,四脉孕化出一脉,此阵不攻自破矣。 “李道友好手段。” 唐远山见得李均尘以五行生化之道破阵,有些惊奇,他一时还未想到破阵之法,正想身入其中再探玄机,李均尘此刻已然破了这阵。 “算不得什么,这阵法一无至宝镇压,二无高人主持,只是一借用五行之理的小阵而已,只是这设阵之人倒是有些五行上的见识。” 李均尘非是自谦,若此阵有神宝镇压或高人主持,自己想破这阵便没那么容易了。 “何方高人至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秀士与他师弟见有人破了阵,也不躲避,径直从董府中出来。 “隐仙道之人?”唐远山皱眉道。 “不错,想来阁下便是星云门的道友了。”那秀士答话道。 “你隐仙道纵容董家作恶,又伤我门下弟子,还请给个交代。”唐远山厉声道。 “道兄,你们星云门怎么还管起俗世纷争来了,我隐仙道收了这董家的供奉,庇护这家本是常理。咱们又不是朝廷衙门,犯不着明断是非。至于你星云门弟子非要强出头不顾忌讳,我只是略施手段,稍有薄惩,未曾害其性命。毕竟咱们两家同在青州城,还是有些情分的,还望道兄以大局为重。”秀士神色温和,不以为意道。 “毁我弟子根基也叫‘略有薄惩’?我等修道之人,虽说本不应多惹凡尘,但心中也自有公道,非是善恶不分之辈。如今你伤我门人,护此恶类,咱们说不得要做过一场。” 唐远山看向那秀士,这人平平无奇,法力单薄,仿佛人畜无害,但唐远山并未放松警惕,毕竟之前那阵法若非李均尘提醒,自己恐怕就着了道,眼前两人,必然手段不俗。 “唉,既然道兄心中有怨,我们也只能做过一场了,我这是两人,你们也是两人,不若一一相对如何?”秀士沉声道。 “如此甚好,李道友为我掠阵,便由我打这头阵。”唐远山向前踏出一步,李均尘微微点头示意,静立在一旁。 “师弟,且看为兄手段。”那秀士对着旁边人一笑,也来到场中。 “请。”那秀士神色从容,负手而立。 唐远山屏息静气,脚踩九宫,双指并立,以指苍天,满头须发飞扬,片刻指间聚拢一道日光。 星云门所修之法也与主流金丹大道不同,最终成就乃是孕育出一尊星神,飞升神天。 星云秘法乃是辅以星辰修行之法,此门中人认为人天生就对应一道星命,人以星命为引,采星光修行,而唐远山所对应的星命便是二十八宿中的昴日鸡,此星命可令其在迈入道基境界后白日法力空涨三成。 他引大日华光聚于指尖,神光赫赫,秀士微微眯眼,不为所动,似要后发制人。 “疾!”随着口诀念动,那一道日华飞射而出,气息灼热滚烫,直奔秀士而去。 此刻秀士终有所动,双手微张,空门大开,两手掐诀,猛地一吸气,整个肚子似干瘪了下去,又陡一呼出,一道白光自其口中飞出,其上充满锐金之气,与大日华光瞬间撞在一起,而那日光仿佛未受影响,继续向前,秀士微微一笑任那日光砸在身上灼烧其身,而地上却只留一截枯木。 “替死化形之术?”见自己一击未竟全功,唐远山并无意外,忽然心生警兆,将头微微偏过,却是那白光射了过来。 秀士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场中,手指一转,那白光调转方向又向唐远山飞去。 唐远山不慌不忙,又使出一门法术,浑身星力张弛,刹那间移形换位避开了白光,又射出一道日华飞向那秀士,那秀士仍是不闪不避,又用替死化形之术受了这一击。 唐远山此刻不由有些着急,若自己不能破去这替死化形之术,那便没法伤到这秀士,一但自己法力耗光,那便只能落败了。 秀士又突现于场中,仍是神色从容,不停驱使白光攻向唐远山。 双方几次攻防转换,均未有所建功,唐远山法力消耗剧烈,不由有些心急了,想着场上局势如今若无破局手段只怕今日要栽,便不再犹豫,拿出自己所有的一件宝物北斗星盘。 此宝可借用北斗七星之力,得到七星加持,只要此物一出,想来便可决定胜负了。 他将星盘往空中一抛,那星盘霎时间汇聚七星光芒,降下无穷伟力。 看到唐远山拿出北斗星盘的一刻,秀士笑道:“汝中计矣。” 唐远山闻言未有所动,那秀士撒出一道污秽黄沙,不知是何来历,这黄沙臭不可闻,浊不可视,仿佛专为对付法宝而生,一下子吸附在北斗星盘之上,霎时便污了宝物,唐远山与这星盘心神相连,顿受牵连,“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秀士见状欲斩草除根,那白光在其操控下直取唐远山头颅而去,此刻唐远山已无还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毙,片刻之后却并未出现人首分离之景,原来是李均尘瞬身遁入场中,救下了唐远山,他以三色神火聚拢手上,屈指一弹,弹飞了那道白光。 唐远山瘫坐在地上,胸口大有起伏,缓缓平复伤势,苦涩道:“我输了。” 那旁边观战之人讥笑一声,“星云门,不过如此。” 第十一章 剑光分生死 唐远山此刻心神法力俱损,只得沉心静气,在旁恢复伤势。 秀士见李均尘弹指便击飞了他那精金剑丸,举重若轻,不由得对李均尘高看了几分,又转头对他师弟道:“师弟,我们这便送两位道友归西吧。” “卑鄙,李道友务必小心。”唐远山见两人竟然要一同对付李均尘,不由担心。 秀士笑着摇了摇头,对唐远山说他卑鄙之言不以为然,这世间大道争锋本就是成王败寇。 在他看来只要能达成目的便可不择手段,若这唐远山胜过了他他自然会坚持一一放对,如今唐远山已无战力,只要他和师弟联手可以说胜负已定,道理是用来营造优势的环境,而不必遵循什么古朴的教条。 李均尘神色平静,道了一声“无妨,道友且安心。” 那秀士师弟一出手,便是一道浓浓黑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路数的手段,此黑烟方出,便伴有冤魂吼叫,血光隐现,凶厉之气毕露无遗,不知是以何种歪门邪道的手法练成。 这两人早有配合,黑烟笼罩周围,不仅可干扰李均尘神魂感应,还能腐蚀肉身法力,那秀士剑丸穿梭其中,凭借黑烟遮掩,根本不漏痕迹,让人防不胜防。 李均尘见此运转起了混元金光,这混元金光乃脱胎于他前世道门福地龙虎山的金光咒,后经混元祖师改善,威能更胜数倍,此法最神奇之处便是可从修为低下时一路练至人仙境界,只要不停修持此术,便能不断激发此术威力,甚是神异。 李均尘凭借体内充沛的氤氲紫气与深厚根基念动法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此诀一出,李均尘周身顿时大放光明,身有金光护体,这纯阳金光一显现,便与黑雾势同水火,双方你争我夺,碰撞之处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李均尘凝神感应,双目灵机聚敛,瞧出那剑丸运使轨迹,手中燃起一道三色神火,此刻他心如静水,毫无波澜,只等那剑丸忽的从黑雾中飞出,双眼精光一闪,便以神火摄拿住了那颗剑丸。 他猛然发力,神火火势暴涨,将那剑丸上的精神烙印灼烧得干干净净,黑雾之外的秀士与剑丸的感应被切断,不由大惊失色,这剑丸虽非他本命之宝,但也日夜祭炼,怎会突得便失去了感应。 正当他疑惑之时,看到数道光芒从黑雾中射出,不由大叫一声:“师弟,小心。” 这数道锐金之气破雾而出,快如闪电,一瞬即至,秀士师弟刚想躲避,那道剑光突然一分为十,从四面八方射来,让他根本无处躲藏,只能咬牙狠心逼出一口精血,念动咒语,以折损根基为代价施展出一凶魂鬼脸,替自己受了这剑光一击,但也并不好过,脸色已然煞白。 突然黑雾中金光大作,一道道神光破雾而出,秀士定眼一瞧,见得自己那剑丸不知何时已经被李均尘拿捏在手中,只听道一声平淡而似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你,也配用剑么。” 这话音一落,他心神不宁,警兆大生,危险,危险! 李均尘手中那颗剑丸颤动不已,与在那秀士手中仿佛根本不是一件宝贝,杀伐锋锐之气被催动到极致,仿佛一头嗜血的猛兽,忽地一跳动,便发出破空之声,飞射而出。 剑丸轨迹千变万化,剑光激荡飞扬,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最后化为整整十六道。 “剑光分化!”秀士惊得脱口而口。 说时迟那是快,那秀士师弟此刻已经没有抵御手段,被这剑光打入体内,登时剑压在其体内炸开,爆出一团血雾,整个尸身散落一地。 “师弟!” 来不及担心别人,秀士自己也将被那剑光斩中,不得不又用了替死之法,场上又仅留一截枯木。 李均尘见此脸色未有变化,待那秀士有于场中显现,又御使剑丸将其斩成两截,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次,终于传来那秀士声音“你无法破解我的替死之术,便永远杀不了我,如此驱动剑丸,不怕法力耗尽吗?” 李均尘轻轻一笑道:“你哪儿会什么替死之术,不过是高明的蜕形道术罢了,空留一截烂木头让人以为是替死术,好心机,不过于我无用。” 自这秀士与唐远山斗法之时,李均尘便瞧出了端倪,按说替死术虽说神妙,也不该如此逆天,当真是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的吗。 当他仔细观察,便发现这秀士根本不是用了其所谓的替死术,而是在被攻击到之前便已然用了一种高妙的道法蜕去了身形,而在地上留一枯木,让人误以为是替死之术。 等唐远山心浮气躁用出法宝,他便祭出他那专克北斗星盘的污秽黄沙,可以说是算计颇深,可惜还是让李均尘给瞧破了。 这蜕形道法甚是神妙,一开始李均尘也瞧不出那秀士所在,经过几次试探终于确定了方位。 “汝计穷矣。” 那剑丸高速颤动,不停闪烁,呼啸出十数道剑光,将场中一处紧紧包裹,狠然斩下,那秀士终于被斩出了真身,不过其身上那件衣服也非凡品,被这锐金剑气一斩,竟然没有破损,但剑气透体而出,终究还是已经断了他的心脉。 “好手段,却不知阁下名讳。” 秀士浑身鲜血直流,看向场中那白衣公子,自己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运剑手法,往日里自己那手剑术,真当辱没了这颗平白得来的剑丸。 李均尘听到秀士问话根本不答,屈指一弹,那剑气立即穿胸而过,了结了此人性命。 这秀士倒地之前深深看了李均尘一眼,诡异一笑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李均尘刚才以剑丸斩杀此人身躯之时,隐隐感到一股气数逃脱,再看那躯体凭空自燃,幻化为了一张符纸。 想不到这人还真的会替死之术,真当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一个高明的心计,只不过这人的替死术恐怕大有隐患,不能轻易动用,不然之前也不会一直用蜕形法术以遮掩耳目了。 此刻战局已了,隐仙道两人一死一逃,李均尘大袖一挥,清风拂过,将这残余的黑雾清散,只留得一地狼藉。 而唐远山在一旁早已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道,“当真是,好剑道!” 李均尘收起那颗剑丸,看了看,发现此剑丸单纯以精金铸造,品相不算多好,被他这样运使,剑丸上已经出现了细微可见的裂痕,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报废,听到唐远山那句赞叹,笑了笑道,“非道也,唯技耳。” 他早年间也曾持剑闯荡天下,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不知斩杀敌手何几,不过随着境界高深之后,动剑之时便越发少了,多半是用大神通大法力以力压人,以道伤敌。 修炼了剑法这么多年,他越发不明白何为剑道了,他所用只为杀人术,此乃剑技也,自己的道映照在了剑中便成了剑道么,那何不如直接以大道对敌呢。 剑道剑道,何为剑道,剑本无道,本是杀人技尔。 第十二章 星命降太一 董府没了隐仙道之人撑腰,面对李均尘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也不啰嗦,用些迷魂惑神的小法术让那些作恶之人乖乖自首去了,此事完毕,便与唐远山回了星云门。 此刻青州城州牧府邸内,一中年人端坐于堂上,两鬓微白,虽身形单薄但身正脊直,自有威严,双目炯炯有神,案台上全是青州一州之内各大大小小的呈报公文。 忽的一青衫文士踱步入内,见堂上那人正神情专注,便轻声道:“大人。” 中年人此刻方觉有人,见是那青衫文士也不意外,仍专注批阅公文,边看边说道:“是元正啊,有什么事情?” “前些日子林家灭门之案被人捅了出来,碍于隐仙道我们并未动手,今日却不知为何,董家之人一个个都迷了心智,乖乖去府衙自首了。” “据我查探,是星云门来人出手灭了盘踞在董府内的两个道士。”被称为元正的青衫文士缓缓禀道。 “哦?” 中年人终于放下手中公文,神情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道:“若非碍于这隐仙道插手,光是这害了林家这一百二十七口人性命的大罪,我便要查抄董府,以正乾坤。” “只是如今天地大变,格局极易发生动乱,朝中也是无力他顾,唯有先镇压京畿重地,其余州府全任州府长官自决,我苏思言世受皇恩,又得今上看重,让我代为放牧一州黎民,若青州大乱,我则罪无可赦。是以对各方仙门术士一再容忍,避免大乱。” 那中年人顿了顿,从座上站起,负手于堂前,声音有些沉重,“我苏家乃开国重臣之后,爵位世袭罔替,对神鬼也略有所闻,只是向来敬而远之,未曾想竟然到了将妖孽作祟,方士祸乱的天时,这些所谓的修道中人一个个自视甚高,视凡人如猪狗,若非有心无力,必教此种人不存于世。” “天下将大乱,这受苦的除了黎民百姓,又有谁呢?龙气法阵不立,妖鬼横行,涂炭的唯有生灵而已。前日我得密报,扬州竟出现大妖食人之事,一城生灵俱为所食;又言幽州牧或有不臣之心,与幽州仙门勾结,视朝廷法令为无物,我心甚忧。这些事切不可外传。”苏思言痛心疾首道。 “学生省得。”那青衫文士也神情凝重,道:“如今星云门不欲献出龙脉设立法阵,隐仙道又肆意妄为,空山寺向来不问世事,法阵设立之事一拖再拖,如何是好?” “我欲召开一场水陆法会,到时邀请各方高人于此,再行商议吧。若仍是无果,那也只有动用非常手段了。”苏思言看了看窗外,沉声道。 …… 李均尘与唐远山回到星云门后,将董府之事告与了田掌教,见此行有惊无险,田掌教也甚是宽慰。 其嘱托唐远山好生疗伤后,又让童子给李均尘安排了一座洞府用以清修,来日再举行道宴,届时星云门中道基境界以上的人物俱会到场。 其间,又派人与李家联络,李二爷得知自家成了仙门势力为其庇护,又知李清陵拜了仙人为师,自己那侄儿还成了星云门客卿长老,心中甚是喜悦。 唯有李清陵那母亲,还对儿子没有在仕途上有所建树颇有怨言,却被孩子他爹一阵说教,说什么做个逍遥自在的仙人不比那溜须拍马处处看人脸色的官员妙上许多,这是他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让李清陵好好修炼,到时候练成了点石成金的本事回来孝敬他爹,惹得前往李府通报的道士一阵偷笑。 日后李家便为星云门搜集凡俗情报、资源,而星云门也会每年从李家中选几位根骨上佳的弟子引入下院当中,双方互利互惠。 李均尘来到这洞府之中,略微布置了一番,让其间显得更清风雅趣了些,便盘膝而坐,静修妙法。 他详细观阅了自七星剑中得到的那部《上元洞微观星经》,此经阐述了利用星命与星辰修炼之法,甚是神妙,其中亦有根本法诀直通天人,修成不死星神,飞升神天。 不过李均尘自衬自家传承比这星神之法毫不逊色,毕竟一但入道,便立成天仙,可谓是一步登天,堪称是逆天改命的传承,没必要改易根基。 但这经典上记录的几种神通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观星经上记有一神通,名为太虚天眼,是以本命星力修出一道天眼,此眼有心血来潮、趋吉避凶、破虚斩妄、察人命数、神光伤敌种种不可思议之威。 据此经记载,若太虚天眼练至大成,可以观照三界,无物不察,是堪比佛门天眼通,道家千里眼的大神通。 这太虚天眼内藏有推演之术,有利于李均尘洞察尘世格局,避免劫气缠身,他原本打算修炼的是紫微斗数,只是此法甚是繁复,不可速成,需大量神魂之力方能修炼。 如今他拥有数团星辰精气,可以极快练就太虚天眼,何况他观这太虚天眼推演之道绝不逊色于紫微斗数,便心下做了决断,准备一修这神通。 他照这经文上所记,引导灵气行于中宫,逐渐漫入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窍,对应周天三百六十五颗星辰,灵气以特殊轨迹运行,形成道道漩涡,接引星力降临。 不过多时,便有一道星光垂落,此光和而不失威,内含正道,李均尘微微皱了皱眉,未曾想自己接引到的星命竟然是帝星之一,乃是紫微右垣右枢的太乙之星。 太乙星又名太一星,《史记·天官书》中有记载:“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星经》上也说:“太一星在天一南半度,天帝神,主十六神。” 而又有古人云:“太一星名,天之尊神,词在道楚东,以配东帝,故曰东皇。” 无论何种说法,此星都昭示了紫薇气数,帝王命格,乃是至尊至贵之星。 李均尘此刻有些疑惑,难不成这具身体还有成为一方草莽龙蛇的潜质,却是容不得他多想,星力转瞬即逝,他当即接引这股星力入穴窍之中。 以灵气引导这太一星力游走全身,最后寻螺旋而上,直入眉宇,星辰精气随之缓缓炼化,不断他注入眉间。 李均尘额上霎时星光大作,隐有天眼轮廓,他加紧炼化星辰精气,以圣人紫气为辅,将大法力按经文记载的方式寻星轨天迹铭刻天眼,登时一道神光自他额上飞出,普照洞府,直入天外。 再细看,太虚天眼已然位于李均尘眉宇之间,其中星光流转,似暗藏无穷大秘,若有人一直察看,只怕心神也将为其所摄。 李均尘手中掐诀,那太虚天眼便自动合避,隐没不见,只留一道神异的太一符文。 “果然奇妙。” 练成这太虚天眼,李均尘自觉多了种种神异能力,对天地间灵气的感知也更为清晰了,若自己早有太虚天眼,恐怕一眼便能洞穿之前那秀士的蜕形法术,一击必杀,而无须再试探了。 帝星命格一事虽说有些出乎他预料,不过他也并不惧于承担此种星命。 帝者,可谓天地共主也,然《帝王世纪》中也有记“德合天地者曰帝”,道合自然,德合天地即便不统御万民者,想来也是符合这种命数的。 不再多想,他又进入了静修之中。 第十三章 道宴成真人 这日,一门中执事前来通传,说田掌教于神宵阁举办道宴,宴请门中各脉脉主,到时还请李均尘务必赏光,李均尘知田道非欲将他介绍给星云门众人,也不推辞,欣然应允。 他整了整衣衫,仍是一袭白衣,也不着冠冕,黑发如瀑,自脱俗流,便欲往神宵阁赴宴。 出门时却见着那小道士在外等他,见他出来道了一声“李师叔。” 如今他身为客卿长老,与唐远山平辈论交,确实成了这小道士的师叔,那岂不是李清陵这个小子也得叫他师叔了,哑然一笑,看向那小道士,问道“凌师侄来此有何事?” 凌奕涵五官匀称,眉目清明,出言道:“特此前来感谢师叔那日以星辰精气相救之恩。”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李均尘笑道,无甚在意。 “师叔也觉着修道人该少管闲事独善其身吗。”凌奕涵没由来得问了一句。 李均尘闻言看了小道士一眼,若有所思,笑道:“凌师侄这替天行道见义施为的气概我也是十分佩服的,这天地浊尘遍地也需得有能人来扫,不必过于在意旁人看法,循本心而行,自是正道。” 凌奕涵听了这番话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嘴角笑成了一个月牙。 “不过师侄以后还须刻苦修行,斩妖除魔行侠仗义自是佳话,不过这佳话下也不知葬有多少英雄白骨,修行不够,难免魔高一丈祸及己身。” “师侄明白了。”小道士想着自己在董府的行事,也觉着自己也有些莽撞了,日后可得多长几个心眼。 李均尘正欲离去,凌奕涵突然信誓旦旦道:“听闻清陵是师叔在俗世的弟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弟的。” “照顾就不用照顾了,替我好好教育他就行,不必待他过于温和,此人就是欠收拾。” 李均尘淡淡说了一句,却让凌奕涵牢记在心了,使得李清陵日后的生活环境天翻地覆。 某个话痨少年这时莫名打了个喷嚏,自顾自地说道“谁在骂我,去他丫的!” 此刻神宵阁内,田道非已落座于尊位之上,头戴象征着掌门地位的白玉冠冕,身着星辰道袍,手持七宝如意,两侧道童侍立,各抱一拂尘,场下各脉脉主也陆续到场。 一人身穿一件青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苍蓝神纹玉带,神色张狂,看向田道非道:“掌门,这李道友当真如此了得,值得您待他这般礼遇?” 田掌门神情温和,笑道:“此人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且神通非凡,待会客人来了,切勿失了礼数。” “不错,李道友当真神通了得,若非他,那日我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唐远山也落座在旁,见其面色神清气爽,想来伤势已经尽复了。 正当众人相谈之时,只见远处踱步而来一男子,一袭白袍,身姿飘渺,发如瀑墨无风自舞,其身上清气流转,道意盎然,果真一身仙风道骨。 “李道友,请随意。”田道非侧手示意。 李均尘笑了笑,对在场中人点头示意,便径直坐在了唐远山身侧,双方相视一笑。 不过多时,人已毕至,李均尘环视四周,见得场中除了自己共有九人,除了田道非修为高深,自己难以看透之外,其余人均在道基境界,或多或少都能瞧出几分深浅,如若他以太虚天眼观察,想来也能看出田掌门修为一二端倪,只是这样未免过于无礼。 “既然人已齐了,便开宴吧。”田道非吩咐道。 于是各位道童俱上仙珍灵物,琼浆玉液,这道宴上的食物,多以百年灵药与奇珍异兽所烹制,皆是大补之物,流香四溢。 不过场中人都是经年苦修的人物,皆身体端坐,互相谈笑,并不为这五味所动。 田道非起身道:“各位,我今日举行这道宴共为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庆贺我星云门多了一位长老,李道友修为高明,神通玄妙,实乃我辈中的俊杰。” 李均尘起身致意,自谦道:“田掌门谬赞了。” “我听闻远山说起那日你以高绝剑术败了隐仙道两位道基人物,不知今日可否一演剑法?”田道非看向李均尘,有些期待。 李均尘笑道:“些许小术,不值一提,田掌门既然有意,那在下便献丑一二。” 话罢,场中众人目光皆是向其聚敛而去。 李均尘也不含糊,手作剑指,祭出那枚精金剑丸,只见这剑丸飞入大殿无人之处,如游龙奔走,上下翻飞,其间轨迹千变万化,又好似腾蛇乘雾,左右突出,令人难以捉摸。 忽的那剑光更急更陡,锐金之气激射飞扬,场中众人皆凝神屏息,一观这高绝的运使剑丸手法。 突然间那剑光一转,分化而出,十数道剑光交错纠缠,如百鸟争鸣,群兽走地,而后又合为一处,发出一声淸鸣,似火凤啼音,又像猛虎一啸,随着李均尘挥手一招,那剑丸便飞落于他掌心,一动不动,在场中人此刻都被这剑术惊得说不出话来,深感大为佩服。 田道非从唐远山处早知道李均尘剑法卓绝,也仍不免赞叹,道:“果然是剑光分化的手段,甚是高妙,只可惜我观那剑丸品相下乘,不足以完全发挥道友实力,我这有一枚星辰剑丸,以天河神砂所炼,正好赠与道友。” 话罢屈指一弹,一道幽兰光芒便向李均尘射去。 李均尘本不欲平白受此重宝,奈何田掌门直接将这剑丸射向他处,自己也不好不接,便将那星辰剑丸摄入掌中,点头称谢,定神一看,果非凡品。 待李均尘归位,田道非又缓缓说道:“这第二件事,则与如今局势有关,前些日子那州牧家的小姐代父来访,欲让我星云门献出龙脉以构筑龙气大阵笼罩青州大地,我已婉言推脱,各位以为此事如何计较?” 场中一女子身着翠烟衫,披水薄烟纱,声音轻柔婉转,不似修道人,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先发话道:“先不说这龙脉关乎我星云门气运兴衰不可轻动,如果那龙气大阵一但设立,我修道人便要遭受龙气压制,一身实力被削去九成,到时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此事绝不可行。” 场中人皆是附和称是,如若龙气法阵建立,他们这些修士便如笼中之鸟,需时刻担惊受怕,再不得逍遥自在了。 “只是这龙气法阵不设,青州易滋生妖魔邪魅,到时恐鬼怪横行,伤天害理,这对我道门来说也非好事,我有一折中之法,那便是建立我门中的周天星斗大阵也可禁绝妖魔,这州牧欲开水陆道场邀青州高人一聚,那时我便向其谏言吧。”田道非温言道。 “掌门思虑完备,真是我门之福。”场中一身形瘦小的道人赞道。 “至于第三件事,便是这灵潮重开,仙道将兴,我星云门也要大开山门,重复上古仙门盛景。” 田道非此刻气度不凡,傲然挺立,身上星力疯狂涌现,双目内隐有两颗大星旋转,须发张狂,神采飞扬,似笑非笑地看向场中众人。 “师兄,莫非你……”唐远山有些震惊,此刻李均尘感到场中灵压陡升,星力凝而不散,恐怕是田掌教要突破境界,成为第三步的修士了。 田道非目视上方,双眼神光飞出,通天彻地,直上寰宇,此刻整个青碧山上都有异象浮现,一副周天星斗之图悬于空中,一道人怀抱日月端坐图中,神色恬淡,与田道非竟有九分相似。 忽的天地间突然暗了一瞬,那中天主星中的太阴降下一道柔和宁静深邃如月的星光,这是引得天星认可,非得是天资绝伦,将星神秘法修炼到极为深处才能引动的异象。 那天地一暗转瞬即逝,让人恍如错觉,这一道太阴神光垂落在道人眼中,顿时那周天星斗图疯狂转动,斗转星移,星光道人轮廓越发凝实,最后爆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强光随即没入田道非体内,此刻田道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复归古朴,恍若凡人,不漏声色。 “恭喜田真人。”李均尘拱手贺道。 “依古礼而寻,第三步修士却可称为真人。”田道非神色温和,笑了笑。 “恭喜掌门成就真人境界!”场中星云门众人皆大贺。 “今日我田道非迈入天星交感之境,成就第三步修为,我星云门也当大开山门,广收弟子,振我仙道,以复盛景!” 如今灵潮初开,第三步的修为绝对算得上这片天地间有数的大高手了,有田道非撑腰,星云门称霸青州估计只是时日问题了。 “星云门有人引动异象,突破第三步了?”枯石冢府之中,瞎了一只眼睛的道人看着青碧山那天地异象,神色凝重。 “通知门下弟子,近日不可与星云门之人再起冲突,将门中灵药宝物俱皆转入通神山,以备不测。” “如今却只能仰仗通山大王了。”那瞎眼道人叹了一口气,站立在他身旁一人也神色不安,正是那日与李均尘斗法的秀士。 而一幽深洞府之中,一身影人不人鬼不鬼,血盆大口,嘴里不停咀嚼着人心,其身上也有星光流转,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师弟,没想到你快我一步,不过我只需再掠夺三人星命便追上你了,到时再来与你算账,桀桀!”这笑声诡异凄厉,不似人声。 第十四章 山亭论道玄 自那日道宴田道非成为真人境界后,星云门便大开山门,广收弟子,青州城内根基深厚的古老世家皆欲来投,整个星云门下院根基逐渐完备。 相较于锐意进取的星云门,隐仙道此刻则低调了许多,至于那一直无有多少存在感的空山寺,仍旧默默无闻。 随着灵气复苏层次不断拔高,加之星云门自古以来的灵阵秘境激发,整个青碧山顿成灵气汇聚之地,山上云雾笼罩,霞生万丈,星光垂落,仙风轻拂,已然成了一块福地。 大量弟子、仆役逐渐招收入门,青碧山上人气渐生,也热闹了许多。 这日,星云门几位脉主也来到李均尘此处欲交流道法。 来人有三位,一为那日场下少女打扮说话之人,这人生得双瞳剪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 别看其若妙龄,实则岁数已经四十有余了,只是驻颜有术才青春不老,名为唐梦蝶,修的是《南斗星经》,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有如此养生法门也不多奇。 余下两人其一名为薛飞扬,性情豪放洒脱,言辞张扬,有草莽气概,此人原来是一江湖游侠,后因缘巧合拜入星云门,如今也难去匪气,命星应了杀道破军,或许本该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如今整日在山上谈玄论道,难免憋得慌。 再者名林玄风,长相平平无奇,法力也平平无奇,好似生得就一副不引人注目之相,实则是因其修炼法门原因,多有厌世脱尘之意境,故而隐去其锋芒不惹人注目。 四人坐于半山山亭处,姿态随意,谈笑风生,如今李均尘年不过二十,场中人均大了他数十岁,不过道不问年高,达者为先,几人也未有多了解,只以为他驻颜有术,双方互称道兄,也无挂碍。 “灵潮到来之前,我等皆闭门苦修,未曾远游,却不知这天下间许多奇门妙法,我观道兄所修非我星云秘诀,可否指教一二,若有忌讳,此事便作罢。”唐梦蝶花开媚脸,星转双眸,柔声道。 “无妨,不涉根本,仅论道象,并无不妥。” 李均尘伸掌而出,其掌间悬浮一道青气,众人只观得此气若隐若现,晦暗难明,仿佛自混沌而来,透露出一股洪荒古意。 “此气名为青天气,我之功法,便是走纯化之道,凝练青天之气,不断洗练精纯,最后只存一点先天神炁,此炁乃万气本根,灵真始母,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幻化万千,算是练气一脉。”李均尘缓缓道。 “练气一脉我曾有闻,听闻此辈中人以天地灵气为食,吞吸吐纳,只修胸中一口气,练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担山赶月,投鞭断河。”林玄风自一古籍中见过练气士一脉。 “此乃上古练气之道,于今日却是难以大成了。” 李均尘笑道,就算如今灵气复苏,想重复远古洪荒盛景也是不可能,他这法以气为修,但根本却在道上,结合了佛家顿悟之说,只是此乃他法门奥秘之处,不必与外人道,也非三言两语可说清。 “自中古以来,金丹大道便一直占据道门魁首地位,而我星云门传承乃是自天君而来,算是异数,听闻道兄自祖师传下七星剑中也得了我门传承,不知有何感悟。”唐梦蝶笑盈盈道。 “贵派传承广博深厚,精妙绝伦,集风水命学、推演之道、星辰大道种种于一体,真是了不得的传承。我曾于古经中见过一种五德修行秘法,倒与贵门修行法门略有相通之处,只可惜不得个中详情。” 李均尘可惜道,那五德轮转之法也是一门极其高深的传承,可借此修成圣德大道,但他所得那典籍中只有介绍却无详细修炼法门。 几人相谈之时,却突然飞过一只碧眼金雕,此雕神俊凶猛,飞扑而下,其旁一头母鹿竟被擒入空中,留下一小鹿惊慌失措茫然无助。 唐梦蝶见此情此景道了一声,“真是可怜。” 薛飞扬不屑一顾道,“天下间弱肉强食本是常理,有什么可怜之处?想我早年间在江湖闯荡,见过比这可怜的场景可多了去了,天地无情,以众生万物为刍狗罢了。” “哦?天地有情无情,道兄如何看?”唐梦蝶转头看向李均尘。 李均尘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伸手一招,将那小鹿引入怀中,轻轻抚摸,这小鹿被李均尘身上那股柔和气息吸引,也不反抗,屈膝躺下,神色恬淡。 “道兄是以为天地有情乎?”林玄风疑道。 “非也。”李均尘摇了摇头,说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天道之德不寻礼数,不尊教化,而道法自然,众生莫能解之,情自人心而出,岂能匡天乎?” “谓天有情无情,皆意狭矣,天居高而临下,等万物而平苍生,自合道德之理,天虽不可以情度之,但人岂可无情。” 李均尘笑道,他轻轻抱起那小鹿将它放下,摸了摸那绒绒的头,几道灵气送入其体内,拍了拍小鹿的身子,让它自行离去了。 看着这小鹿活蹦乱跳离去,李均尘又平淡道了一句“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 场中几人见此皆是相视一笑,唐梦蝶端起灵茶小品,又放下道:“道兄境界高远,吾不及也。” 薛飞扬狂放一笑道,“不错,自古天高意难测,有情无情皆是我辈妄自揣度罢了,苍天不死,只有我等未得大道之人心境沉浮,庸人自扰而已。” “那日观得道兄剑术非凡,甚是心痒,我原来做那游侠之时也是使剑的,如今略有修习,可否讨教一二。”薛飞扬看向李均尘道。 “不知道兄欲如何讨教。”李均尘淡淡应道。 “咱们也不用大动干戈了,便以此盏茶为凭吧。”薛飞扬一道剑气射入那茶水之中,那剑气沉如枯木,无伤这杯口分毫,可见其对剑气控制细致入微,薛飞扬笑道,“道兄,请。” 李均尘笑了笑,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凝而不散,飘然落入那盏中,不起半点涟漪,将那混入茶中的剑气轻易缠灭,又化为一道灵气散入茶中,使得此茶芳香更添三分。 薛飞凡尬笑一声,道“剑气如丝,吾不及也。”话罢将那盏缠一饮而尽,细细体悟茶中残留的剑气。 其余两人见此,皆是哈哈大笑,薛飞扬也不脸红,称了声谢。 李均尘不以为意,微微一笑,神色慵懒,身体后靠,若枕于这斜阳之中,一副悠然自得之色,飘忽出尘,如仙如道。 第十五章 客至将军庙 这日,李钧尘正于一崖峰上吞吐灵气,洗炼神魂,这崖峰处朝霞万丈,灵光汇聚,此刻正是阳气鼎盛,真阳流转之时,最利于淬炼元阳。 忽的,李钧尘双目微张,只见青碧山之西,一道浑浊妖气冲天而起,这精气狼烟聚拢百里,凝而不散,其内似有一庞然大物,吼叫声凶厉异常,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李钧尘略微皱眉,额上神目洞开,太虚天眼射出一道白光,破虚斩妄,见的分明,那妖雾之中藏有一斑斓猛虎,数十丈高,轻一跺脚便是地动山摇,周围尽是尸骸累累,血肉模糊,凡人四散奔逃,村落一片狼藉。 妖物有所觉察,一双暗红血眸猛地向李钧尘看来,李钧尘神色平静,太虚天眼中斗数变换,日星隐曜,额上第三目随之闭合,一身气息飘渺无形,不可捕捉。 那妖虎察觉有人从旁窥测却难以揪出其人,不由愤声大吼,周围群兽有感此威,尽皆雌伏。 李钧尘见那妖虎气势冲天,当是一方大妖横行为祸,修者修行至第三步,可称为真人,而妖怪采日月精华或吞食血肉精气也可凝炼出金丹,称为大妖,此辈变化多端,可觉醒血脉神通,若为上古异种,则更有不可思议之威。 妖中亦有清修之辈,不食人肉,体内存有一口先天清气,采日月精华与天地灵真修行,可成就妖仙。然妖类本开灵智已是艰难,若欲得真传妙诀更需天大福缘,故而多数还是走上妖魔道,吞食血肉魂魄,凝炼妖丹。 这青州之地,如今竟也出现了大妖作祟之事,恐怕乱象不日将起,届时生灵涂炭,各方争斗恐难避免,李钧尘暗想到。 “李道友可也是见得那冲天妖气了。”唐远山走上前来。 “此妖气浑浊厚重,凝而不散,不像是寻常大妖之辈,若食尽千里人烟更进一步,恐将势大难治。”李钧尘凝重道,以他如今的修为,对上这等妖物,自保或可,但也无力降伏。 “青州州牧已派数万玄甲军前往毙杀此妖,有朝廷道录司的官员随从,更还请了田师兄同往,以免不测。”唐远山说道。 “哦?既有田掌门出手,想来这虎妖不足为虑。” 田道非虽才入真人境界,但身兼星云门绝顶传承,有太阴星力护身,一身神通玄妙,李均尘也看之不透,若由他出手,这虎妖想来反掌可擒。 唐远山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李均尘的说法,他也觉着有自家师兄出手,应当十拿九稳,又道:“其实来寻道友,还有一事相请。” “我星云门自上古年间,曾设有一阵,名为周天星斗大阵,此阵可镇压青州气数,只是从灵气消弭后,便逐渐废弃了。” “如今灵气复苏,正当重开此阵,镇压妖鬼之流,厘定青州气数。只是这大阵过于玄奥,每个阵眼皆需一道基人物才能开启,我门中如今人手不足,还望道友施以援手。我听闻道友前几日在寻那庚金之气,这各处阵眼中或多或少还残存些五行精气,若是道友愿往可随意取用。” 这周天星斗大阵原是天外传承,星云门所得仅为部分,但也已经威力绝伦。这大阵繁复异常,以地脉之气勾连周天星斗,可以禁绝妖鬼采集星光,隔离帝流浆降下,对平定妖祸有极大作用。 此阵光是主阵眼便有三百六十五之数,更需人道龙气为引,这也是为何田道非要完全立下此阵需那州牧首肯。如今开启数个阵眼仅能发挥部分威力,但也能稳固一时时局。 “若有所需,一应吩咐便是。” 李均尘未有迟疑便答应了,一来这大阵重开可压制青州妖鬼之辈,对青州凡人与修行者皆是益事,二来那庚金之气确实为他所需,也不必矫情。 “如此便多谢道友了。”唐远山拿出一密卷与令牌,道:“青碧山往南三十里,有一将军庙,乃为祭祀前朝大将王绝甫所建,如今早已荒废,其旁有一密林,入之则可寻到灵阵。这灵阵所在与开启手法皆在这秘卷之内。” 李均尘接过那秘卷与令牌,略一察看,已然心中有数,便将其收起。 唐远山见此道:“我亦需去开启一阵眼,便先告辞,此事拜托道友了。” 李均尘轻轻一笑道:“道友放心便是。” 唐远山走后,李均尘也不多留,一口浊气自胸肺而出,他便乘风而起,往南行去。 行不多时,果见得一庙,李均尘也不进庙中,见得其旁密林,循图入内,察地脉走势,对照图象,找到那灵阵入口。 这入口生得隐蔽,从外观之,只是一片桑林密布而已,且设有禁制,若人不得其法,便只能原地打转。 这附近曾有一小村落,也发现此地神秘之处,还为其名曰“障林”,只是这村落曾遇大变,村中人家皆已迁徙,这“障林”之名便无人所知了,李均尘也是在这密林中得见一石碑方知。 按密卷所记载,若想打开禁制进入阵内,需得星云令也就是唐远山所给之令牌为凭,还需在子时星力最浓厚之时接引对应阵眼的星光入内方可。 想到如今离子时尚早,李均尘便欲寻一地等候,记着来时那将军庙应是一尚好歇脚之处,他便回转而去。 这将军庙废弃已久,年久失修,庙廊上牌匾已经字迹斑驳,难以辨认,只依稀能看出一个“王”字。 李均尘推门而入,顿有一股浊气扑鼻,尘埃四散,其内蛛网横结,香炉倒立,大殿中的将军像威然坐立,虽然泥垢遍布,仍显露出几分俊傲神姿。 李均尘见得那神像旁有一墨碑,碑上字迹笔力苍劲,尽管尘埃密布,仍清晰可见。 其上书:“易朝大将王绝甫,在定武二十一年平青州兵乱于此,斩賊首薛帮,定乱安民,镇压一方,于民无扰,治下清明,百姓深念旧恩,为其立庙以祭祀。” “王侯将相风流去,青史尚有不鸣时。天地不老绝人情,一羽飞仙问谁高。” 李均尘大袖一挥,庙中泥尘皆去,那神像复得清明,高有一丈,头戴嵌宝紫金冠,眉间勒着金蛟抹额,穿一件大红金甲铠,手持蟠龙银枪,甚是威风,不过都是木为内质,颜为其表,不然早被人盗去了。 如今庙内清风雅静,李均尘端坐于一蒲团,老神在在,静待子时。 第十六章 千里送神珠 大日西沉,天光渐隐,一道深长而幽邃的影子笼罩着这荒凉野庙,庙外唯林鸟流连,飞虫轻鸣,庙中人气息沉静,如梦如睡,身上青气流转,眉间神光隐隐。 气息静谧悠远,天人自得,却见那庙中人缓缓睁眼,语气略有讶异,声音清脆明朗。 “妖?” 李均尘轻声道,皱了皱眉头,在他的感知中,有一股细微但精纯的妖气正在缓缓接近这古庙。 伴随这微若游丝妖气的还有一股如风中残烛将明将灭的气血。 他以神眼远观,见得一衣衫褴褛,遍体伤痕的男子朝着这古庙奔来,气息紊乱,步伐沉重,脸色略有惊恐但眼神坚定,有一股决然之意。 “有妖名蜃,好食人心绪。常以恐怖手段折磨人心,待人精神至为精纯而杀食之,善置幻境,惑人神魂,大梦千秋,生死不知。” 李均尘心下暗道,追逐那男子的便是一只近蜃血脉的妖,只不过此妖尚处于弱小之时,妖气微弱,还未成气候。 他看出这蜃妖暂无取这男子性命之意,只是在其后驱赶,故而暂且未出手,静观其变。 那男子所朝向正是这古庙,只是此地偏远且荒凉,却不知此人来此为何。 陈怀义拼了命地朝那将军庙跑去,他的心志其实早已浑浑噩噩,全靠一口气支撑着这躯壳。 早先遭了匪患,自以为在劫难逃,不由心生悲哀,他本不惧怕死亡,只是尚未完成义兄临终时的嘱托,有些不甘罢了。 未曾想九死一生留得性命,却是先进狼窟后入虎穴,不知什么东西一直在身后追赶他。 一种生死危机不断激发着他的意志,让他一直掉入深邃的梦魇之中,好几次让他如同将要溺毙于水中,就此睡去。 但他每每想起义兄临终时那憔悴的面容,紧紧握住他手所托付之事,想起这十几年来的生死相依,他便不能就此放弃,至少要到了那将军庙才算解脱,若兄长有在天之灵,便佑弟完成你的遗愿吧。 终于,陈怀义看见远方渐渐浮现的庙影,他没有因此松了一口气,而是心中在不断大喝快些,不过无论意志怎样催促,脚步已经没法在快一些了,当他终于踏进那古庙,蓬头垢面下的眼神发出了光亮。 他似乎瞧见一个人影,但那不重要了,他将怀中那红珠子狠狠一掷,身体也随之猛然倒下,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伏在地上。 他已然没有半分力气了,眼角余光隐约看到一直追赶着他的那怪物也进了庙里,灰蒙蒙的,像是一团雾,生的怪模怪样。 随后又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缥缈而又直入人心,并不铿锵,但让人闻得分明。“妖孽,何来寻死?” 只感觉一股明亮浩大的光芒充斥了这世界,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陈怀义终于再无半点力气,沉沉闭上了双眼。 那蜃妖一路追赶着陈怀义,不断激发他求生的意志,终于在他来到这古庙的一刹那,他的精神之光暴涨,如同盛宴上最华丽的一道佳肴,让蜃妖再也按捺不住,将要进食。 蜃妖却看见古庙更里处,一道幽幽的神光静静垂落,如青天之树,如碧海波涛,那幽静的神魂之力平淡却令妖发狂,蜃妖本能的渴求这纯粹的神魂,不可遏制地乞求,转而向那精神的大海扑去,如同飞蛾扑火。 而也却如飞蛾扑火,李均尘神色未动,将那飞扑来灰蒙蒙的雾状小妖紧紧捏在手中,神火瞬间缠绕其身,蜃妖在这柔和而浩大的神魂包裹中平静地化为了一缕青烟,随即飘散无踪。 李均尘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偏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皮肤黝黑,满脸泥垢,一身衣服到处是裂口,身上血痕道道,气息已经极其微弱。 没有多少犹豫,他弯腰屈膝把住此人命脉,察其经络五脏,又送入一道精纯灵光,保住其心脉不失,滋养肺腑,但此人为蜃妖梦境所迷,心神沉坠而不自知,如今须得以神魂之力解之。 他投入一点神魂没入此人额中,见这幻境之中泡影重重,皆是这人过往经历,或悲或喜一览无余。 李均尘静静观过,已洞悉蜃妖手段,大袖一挥,去假存真,那些漂浮的泡影随之幻灭,他一指点在这人的本性灵光之上,将其从迷境中拉回。 李均尘此刻再观此人面目,他一手将那乱发拨开,一道清气吹出,去其满面污垢。 只见得此人额突如角,眉如卧蚕,颊如横剑,身怀贵格,再以天眼观之,见此人气运灰白微薄,命数离散,多灾多劫,格高而运下,难承其重,故有早亡之相,此人底蕴浅薄,却是难承贵格。 由此人神魂中所见,李均尘已尽知此人生平。 此人名为陈怀义,青州东莱人,年方二十一,自小便被遗弃,为其义兄养大,两人生死不离,多任侠放荡之气,曾为乡人除狼虎之患,略有勇力。 其兄因病亡,死前托付了一红色珠子与陈怀义,原来他兄长便是这王绝甫后人,只是家道中落,沦为江湖之辈。 其祖上有言,在天变之后奉神珠供于先祖将军庙处,为王家儿郎,必竭力为此事。 随着时日渐深,那王家儿郎本都以为只是笑谈,未曾想真看到了那紫气红云的天变之相,奈何重病缠身,已经无力前往,于是请托义弟,千里送珠。 至于陈怀义这千里之行的经历,可真谓穷奇迥异,危机重重,九死一生难以说尽。 李均尘如今想起这陈怀义确实丢了一物出来,只是瞬间便消失无踪,此事深有蹊跷,他起身朝这庙中环视,却见那将军神像似与之前略有不同多了几分莫名神采,而那供桌之上,果然多了一颗红色珠子。 李均尘走上前定眼察之,这红珠外观平平无奇,但其内大有玄妙。 “竟然是信仰之力。” 李均尘心下暗道,略有惊奇,只见一缕淡淡的红丝勾连着那将军神像,将信仰之力缓缓送入,此刻李均尘再观那神像,其中有一神魂在缓缓孕化,恐怕就是这王绝甫的神灵。 当年灵气断绝,神灵难以维系,王绝甫便想出了这后手,待天变之时再复生机。 李均尘此刻推算出了这其中内情,只是这手段算不上多高明,若王家衰落或祖训遗失,那此神便难苏醒,如今能让此珠送到,真只能说是天数使然。 随着那神像的神力缓缓增长,那红珠射出一道红芒没入陈怀义体内,是一道红色气运,此运自生民供奉而出,有福德之气,算是对送珠人的报偿。 李均尘笑了笑,这神灵做事却还算公道,只是不知神魂要孕化多久方能显化,不然还可交流一二,神道虽有束缚,但也自有其中玄妙之处。 他如今再观那陈怀义气数,红运当头,虽还难匹配贵格,但已然没了杀身之祸,只是命中还有一大劫,此人说不得日后能有一番大作为。 陈怀义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见到一袭白衣,联想到之前情境,知道自己必然遇上了高人,眼见得这高人仙姿道貌,飘忽出尘,好一脱俗流之人,正想答谢,却见这白衣高人对着自己说了一句“遇木而走,见水而入。” 便身如轻风,忽的消失了。 陈怀义不由大为惊奇,只觉今日所遇事之玄奇,感觉这十数年像白活了一般,牢牢将那八个字记在心头,只是他自己不察缠绕在他气运上的黑气消散了一丝。 时间将至子时,李均尘忙着去启那星斗大阵阵眼,没空再耗时于此。 他有感于这陈怀义至诚至性,实是信义之辈,便提点了一句,但能否化去灾劫,还是得全凭己身。 第十七章 星阵潜大妖 夜至子时,周天星辰璀璨夺目,浓郁的星辰之力弥漫深空,李均尘拿出那令牌,算准方位,按密卷所记脚踏罡斗,手掐妙诀。 一道星光受接引而来照射到那令牌上,反射出一道神光似仙人指路,禁制随之溶解,一条幽深甬道呈现眼前。 李均尘缓步入内,只见这整条通道遍布星光,灿烂至极,其上环刻有周天星图,清晰可见。 越往其内星力越加浓厚,若星云门之人在此阵中潜修,必然大有裨益。 这铭刻的星图,自发转动,好似星空流转,不断摄取地脉灵气将之转化为星力,遥呼九天,以为对应。 按密卷所记载,过了甬道便可进这大阵主室,其内有一玲珑阵盘,只需以特殊手法便能激活这座大阵。 这甬道也非随意可过,需按密卷记载斗数星位,循位而走,方可无碍,不然踏错星位,便会激发相应禁制,将入内者困入其中。 只能说上古星云门实在强横,征一州地数所立此大阵,若每一阵都如此精妙绝伦,那可真是了得。 不过也是李均尘想差了,虽然这青州大地上阵眼有三百六十五之数,但也非个个都如此,这青碧山南面的阵眼,所呼应的是西方主星之一,主杀伐锐金之气,算是主阵位之一,故而较寻常阵眼修得更为神异。 耗费了些时间,李均尘安然走过那星光甬道,来到大阵主室之外,前方还有一岔道,按密卷记载,此道通向一囚室,呼为化妖池,上古之时多擒杀凶恶妖类放入池中,大阵运转自将其炼化为星力,辅助地脉灵气共同推动大阵运转。 李均尘如今是为启阵而来,自然不必去那化妖池一行,正欲向前,按九宫方位推动大门上的机关,推至一半,方觉不妥,忽有心血来潮之感,定下心神,向左右看去。 只见这地上有数堆妖骨,散落一地,此骨应已在此地逾千年,还显得晶莹剔透,洁白如玉,可见留骨之妖绝非凡类。 李均尘手作剑指,隔空一指,数道剑气飞射,将那些妖骨皆斩为齑粉,这妖骨金玉其外,其中神性皆已缺失,却是挡不住李均尘这几道剑气。 见仍无异状,李均尘似乎肯定了是自己的错觉,转身继续按密卷记载推动那九宫机关,不到半刻,大门将开,李均尘面色稍喜,自言道:“成了。” 却在这一瞬间转身,太虚天眼洞开,神光普照内室,那藏于暗中之物见将可得入阵眼处,一时心神摇曳,未作提防,被这天眼神光一照,当即显露出来。 “原来是一道妖魂。”那妖魂生的凝实恍若活物,一身妖气敛于魂内,几乎毫无外漏,难怪李均尘没能觉察。 此妖魂外貌狰狞,眼神凶厉,其面目让他一下便想到的了古卷中的记载: “狰”者,上古蛮荒之神兽,出于钟山,阴烛之鼻息,日形于型,尾羽,腰生翅,首四角,琉璃眼,赤皮,生黑络。诶静伏于山间,首击石,“狰狰”之鸣,故名“狰”。 这缩小版的赤豹俨然是一头狰的妖魂! 那狰兽的妖魂却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而是流露出拟人般生动的神态,用一种奇异凄厉的声音说道: “修士,吾乃上古妖神,不慎被困于此,若你识相便将这大阵阵门开启拔除禁制,届时我自会与你好处。若你不从,那我便先将你肉身千刀万剐让你体会凌迟之苦,再灭你魂魄让你不得超生。” 修者破碎金丹,返本归元,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又有言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专气致柔能婴儿”,此乃真修大道。 妖得元神,称为妖神,这妖魂竟然是一妖神元神,若仍处顶峰,绝非如今的李均尘能够抗衡。 但李均尘用太虚天眼观照,也洞见了此妖神部分虚实,这妖神元神外表凝实,内在却略显虚浮,想来此妖被困于这阵中不知多少年月,早已虚弱至极,就是不知一道元神还剩几分实力。 若按此妖所言,先不论这妖会不会放过李均尘,单说将这妖放出不知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来重塑肉身,届时一州之地都恐将沦为人间炼狱,此等因果,属实难测,若能将其灭于微末之时,方是上上之策。 念及于此,李均尘欲先与这妖虚与委蛇,再做分说,笑道:“妖神神通非凡,杀我自是等闲之间,但若我一心不将这阵门开启,妖神不知再过多久才能重见天日,我身事小,妖神事大啊。” 那狰兽元神闻得此言,凶神恶煞几欲暴怒,但又遏制住了,这狰困在此地已经近三千载,肉身腐灭,元神孱弱,若再不能出去恐怕就真要油尽灯枯了,无论如今他多想撕碎眼前这修士,也得先设法脱阵方可,于是它收起那憎恶的眼神,沉声道:“修者欲如何?” 李均尘抚掌道:“好说,妖神需以元神立誓不得伤我,再赠我些神通妙诀,我便放妖神出去,毕竟我与妖神无仇无怨,何必为难妖神呢。” 那妖神元神听到李均尘的话,心下暗喜,道这人虽知元神誓之说,但又岂知它是上古大凶,天赋異稟,会偷天换日李代桃僵之法,这元神誓根本困他不得,等出去了再来好好炮制这人,它已经三千年未食修士血肉了,念及此处,竟有些怀念往日那些饕餮盛宴。 念头回转过来,妖神元神道:“这事简单。”话罢以元神为凭发了一道毒誓,不得伤害眼前之人,又分化出一道神魂种子,道:“其内有神通道法一卷,足你受用了。” 李均尘见那妖神分化出一神魂种子,魂力又淡弱几分,将那种子置于掌中,却根本不吸收,而是以神火上道的三色神火将其缠绕包裹,与自身隔离开来,这其中不知是否藏有妖神后手,他此刻自然不会以身试险。 “哎。道途多舛,一门法诀怕是难成大道,不若妖神再与我一本?”李均尘笑吟吟地看向那元神。 “我看你根本不想打开阵门,只是在欺我吧。”那妖神元神见李均尘得寸进尺不由大为恼火,凶相毕露,狠声道:“待我擒下你再听你说。” 眼见撕破脸皮,李均尘哈哈一笑道:“欺你又如何,若你真身在此我必然是砧板鱼肉,但你不过一区区孱弱元神,也敢大放厥词!” 太虚天眼在这星力浓厚之地如有神助,一道神光自天眼中射出,直取那妖元神,狰妖见势,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怪异之声,其音如击石,凭空掀起道道涟漪。 那射出的神光竟然被这音波冲击越发迟缓,最终扭曲离散化作光雨落下,且这音直击神魂,让李均尘都有心神动摇之感,让他神魂内碧海翻涌青天动摇,这狰之音当真了得! 难以多想,李均尘当即镇住心神,星辰剑丸一出手便是剑光分化,十六道剑光铺天盖地,震荡激烈,在这数丈之地横空肆虐,化为剑网。 狰妖元神见状,不以为意,还轻松道:“昔年那天下剑宗的元神剑修应无神的剑都斩不了我,何况你一区区小辈。” 那兽爪轻轻一抓,一道剑光便被抓得粉碎,其虽为元神之体,但已然堪比肉身之实。 好在这剑网本是策应,李均尘也未想一击建功,周身灵力疯狂涌动,紫气青气皆是汇聚,一股磅礴的灵压在这室内陡生,连那狰妖见此都不由得心下感叹好根基,人族当真是得天独厚,想他们这些鳞角虫羽之辈,修行之难,真如登天。 李均尘神色沉毅,并作剑指,澎湃的神火之力自指尖涌出,其焰灼灼,彻映四方,那狰妖元神尚被剑网缠住,没能脱身,只得受此一击。 但李均尘见得此妖神色如常,有恃无恐,顿时心生不妙,那滔天火焰瞬间将狰妖淹没,火势滔滔,浓烟滚滚,却见一黑如墨玉的利爪伸出,划出一道锋锐无比的妖气,拨开烈火,飞击李均尘。 李均尘来不及避开,心念一动混元金光咒,周身金光覆映,生生受了这一击,浑身金光破碎,霎时间腑脏受损,吐出一口鲜血,余势不减,身体也被击飞出去。 李均尘并未慌乱,神风无影顺势而起,一手拿住那只差一步的九宫机关,狠狠按下,开出一道缝隙滚入主阵室内,而那阵门瞬间闭合,机关又复归原位。 又连吐几口血方才止住,李均尘遭此重亟也难免头晕目眩,心神不稳,只听得那狰兽在这阵门外疯狂咆哮轰击阵门,但也难动这阵门分毫,只能狂怒嘶吼,而李均尘算是暂时安全了。 第十八章 英烈有豪杰 这大阵主室修得坚如磐石固若金汤,那妖神既然三千年不得入内,想来如今也是奈何不了这阵门的。 此阵可保李均尘一时无虞,但久困于此也非李均尘所愿,他久出不归,星云门之人必然来寻,若是田掌教前来或可制这妖神元神,其余人必然有来无回,皆为此妖所害。 李均尘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调复内息,稳固伤势,待气息渐平稳,缓缓睁眼,这大阵主室之内星力更胜于室外数倍,浓烈得让李均尘仿佛感觉自己置身于一深空大星表面。 大阵阵台与玲珑阵盘就在前方,李均尘向前数步,发现那阵台之下竟然坐有一人! 此人长发飘飘,本该是一柔弱女子,却身着厚重银色铠甲,龙肩虎胄,八面威风。 身体端坐,轮廓棱角分明,红唇削薄轻抿,剑眉星目,黑眸锐利,直视前方,虽然人无声息,但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气势,杀意飘荡令人触目惊心,李均尘心下不由赞叹,好一个英武豪烈的女子。 李均尘看出此人神魂消亡,只空余肉身,但就是这肉身散发出的霸烈气息让他也不能久视,移过双目,见那女子身前有一玉简,走上前捡起。 这玉简内留有一段神魂留影,李均尘细细观读,只见其上写道: “吾十岁入星云,十八承天命破军,于红尘杀伐,千军辟易,助易王得天下,成就破军杀道元神。” “待灵气渐弱,门中人皆随师兄飞升星天以避灾劫,奈何吾杀戮过重,尘世气息牵连颇深,已无法飞升,故独守山门,时至末法衰劫,青州众妖不甘消亡,欲吞噬苍生血肉而苟存,吾毙妖王三百,斩妖神十八,独余一上古大凶狰,力竭不可制。” “遂引于此阵中,重伤此獠,坏其肉身,终再无余力。吾藏入此间,以心头精血炼化血神珠一枚,专克大妖元神,若后人来此狰妖尚存,可借此珠除妖。” “另复留弑神枪一柄,《大屠神道》一卷。此枪由万年寒铁、星辰精核所铸,随吾杀伐一生,弑仙诛神、斩妖除魔不知凡几,吾一生不求于人,唯愿来人善待此枪。” “《大屠神道》乃吾毕生心血,此卷集杀伐秘数、行伍军阵、治兵御下、屠龙之术种种经要,与承三凶星星命或人间大将最为相契,其余小术也可参考一二。” “吾一身所留于此,来人可任意取用,身外物,不足道。” “独上危楼听风雨,举杯邀影念旧情。一骑策马踏神州,万古青天谁可与。此生无憾,死生不改。” “星云燕秋离留书。” 原来如此,李均尘道自己来此启阵,若阵中有异,唐远山所给密卷应有记载才是,想来灵绝数千载,此间又无人来查,星云门自己也不清楚各大阵的内情了,这才让他撞见了这大妖元神,真是时也命也。 李均尘心中也无懊恼,这天地间劫难重重,若今日不撞见妖神,明日说不得就遇上天灾,欲成大道须有直面的勇志,不必怨天尤人,如今只用想怎样料理那妖神元神,诛杀此辈即可。 只是这般豪杰之辈死于此处着实令他心生惋惜,想这女子生前与天下群雄争锋,策马持枪遥击千军万马,该是何等快意恩仇,此种道途,虽非他所取,但想来路上景致自然别有风光,也令人神往。 他见那女子手中所持之枪,通体寒光,枪尖深红如血,枪身铭文古篆,翔云垂凤,当真是一柄神枪,已入法宝之列,只是于他并无大用。 至于那《大屠神道》仅可供李均尘参详一二,毕竟他又不欲掺和皇朝征伐之事,待回转星云,再将此卷复归星云门吧。 此间对他最有大用的,便是燕秋离以心头精血所炼的化血神珠,但光凭此珠并不保险,李均尘欲再准备一二手段,只是寻常神通难伤那妖神元神,须得大神通方可。 他四下环顾,发现此地还留有一些五行精气,是这地脉几千年孕化滋养而出,各有一道葵水精气,乙木精气与丙火精气,却偏偏缺了李均尘所需的庚金之气,让他没法修成《玄黄一气大擒拿》。 他不由苦笑,自己近来真是运道不佳,不过只是自嘲之言,有四道五行精气在手,何必执念于那庚金之气,只要明白神通的根本道理,自己如何不能用这四道五行精气再创立一门大神通,他岂是那种迂腐循规束手待毙之辈。 先将那玲珑阵盘开启,周围星力缓缓注入,待星力填满,这阵眼便能激活,大约需要数天之久。 李均尘将四道精气摄入丹田内,四气流转不断,他静心细细推演神通之道。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东方生风,风生木;南方生热,热生火;中央生湿,湿生土;西方生燥,燥生金;北方生寒,寒生水,阴阳变化衍五行,日月流转时不移。” “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此因时之序。故圣人传精神,服天气,而通神明。” 李均尘结合宿世阅历,将前世所知阴阳五行的至理与《玄黄一气大擒拿》相结合起来,欲化生金气,以五行之气取代先前所需的金土二气,推陈出新,让此神通威力更添三分。 李均尘沉心静气,一心演算,浑然不知外界情境,太虚天眼中的周天星辰不断迁移变化,为李均尘提供推演之力,周围星力聚敛,以弥补消耗。 而那妖神元神之前在外一直破口大骂凶威赫赫,见无声息又转而温言细语,或好言相劝,各种许诺恳求一应呼出,但就是得不到半点回音。 那狰妖暗想,自己那一道妖气应该还不至于要了李均尘性命,怎的这人在大阵主室内毫无声息。 它已经在这不见天日之地待了不知多少岁月,心神麻木浑浑噩噩不知终日,好不容易闯进一外人,若错失此机会不知多久才能出去,说不得还等不到来人便先元神消散。 它虽是妖,寿数长久于人,但也并非长生不死,此地星光浓郁对星云门之人是福地,但星光内含有西方刑杀之气,对它来说完全是毒药,根本无法吸收,也没有灵气补充。 两者就这样僵持了数天,那狰妖一直没有放弃试探大阵主室内的声息,而李均尘只沉心于神通推演,自动屏蔽了外来之音,其身上渐渐从四气衍为五气,五气流转,神意幽幽。 第十九章 血河诛元神 “天地一脉轮,五气衍乾坤。掌怀钧天力,神通意自明。” 五行精气各属五脏,相辅相成循环不息,清浮浊沉,演化出一个朦胧世界,虚无缥缈,只有五行灵气,随李均尘心念一动可制化亦可生化,至此神通已成。 “这神通由《玄黄一气大擒拿》辅以五行变化而来,便唤为《钧天五气大擒拿》吧。” 开辟一门大神通,哪怕是推陈而来,也足以让李均尘自傲了,须知大神通非寻常神通可比,一旦修成,小则可以下克上,逆伐大修;大则可逆天改命,化死为生,有不可思议之威。 那狰妖这几日在阵外日日呼唤,李均尘全当此妖自言自语,不与理会,如今神通修成,需考虑如何灭掉这妖神元神了。 他看向那玲珑阵盘,见此刻星力已然注满,便按密卷记载以特殊手法转动阵盘。 方位既正,那阵盘中央直射出一道光柱连通西方主星,一股勾陈刑杀之气便随星力降下,至此这处阵眼终于恢复运转。 这大阵复苏,对那妖神的压制增强,自己胜算又可添三分,李均尘暗暗思索,又看向那弑神枪,一手握住此枪。 这枪灵性深厚,虽还未孕化出器灵,但李均尘估摸着距此不远了,或因他并非原主又无破军星命在身,让着弑神枪对他隐有排斥,并不能随心所用,不过他也并非欲以此枪杀敌,而是作为一心战利器罢了。 弑神枪在手,化血神珠藏于掌间,大神通成就,如今李均尘万事俱备,准备再一会那狰妖元神了。 “小子,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妖,不伤天害理,日日吃斋念佛,为你立祀祷告。” 这老妖又像寻常一样朝着大门内喊话,各种言辞都已经被它说了个遍。 正当它在例行公事之时,忽然间那大阵阵门打开了,它此刻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在那喊话,回神正欲狂喜,却见一枪影飞出,定眼一瞧,差点没吓得六神无主肝胆俱裂。 虽然离那一战已经有数千年之久,但对狰妖心理上造成的巨大伤害此刻也还未平复。 它见得分明,那枪体银白,杀机环绕,分明就是那女人的枪,不由得想起那个巍然傲立,极其恐怖的身影。 那女人一人一枪绕着青州杀了一圈,整个青州妖族几乎为其所灭,若非自己这边妖多势众,有不少替死鬼,它也难逃一死。 就算最后它燃烧精血催动天赋神通,重伤了那女人元神,也被其决死一击坏了妖身,且以霸道意志重伤了妖神元神,这杀机浓烈的精神烙印千古不散,此刻仍存于它元神之上。 据它所知,那女人本可借助平定天下的功德龙气洗去杀戮业力飞升避劫,奈何末法至诸气消,功德之气人道龙气种种异气都消散不见。 “不可能,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活到这么久!” 尽管口中张狂吼叫,不断呼唤理智,但狰妖仍不可避免地想要逃离此枪,这是那个女人重创它后留下精神烙印所带来的后患! 正当它迟疑之际,却见一人影浮现,是那个小辈修士,竟敢如此恫吓它,它一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却有一清冷平淡的声音响起: “证我神通,你也算死得其所。” 不容它反应过来,就见那身影一掌推出,那如瓷如玉的手掌缓缓伸出,不断放大,竟然有遮天盖地,包容无限之感。 妖神元神示警,让它心中狂跳,这是什么神通,莫非是那传说中的掌中佛国亦或者袖里乾坤这等大神通,可一区区未达第三步的小修士,怎么会如此神通? 却容不得它多想,那一手掌有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之能,不是那手掌宽阔无边,而是自己被无限缩小了。 这巨掌上五行之气不断攻伐生出浓厚煞气,让它只能调动元神之力抗衡,白白被摄拿入由五行之气所演化出的一方朦胧地界之中,之所以不能称之为世界,实在是因为此地不过方圆数里,唯有五行煞气肆虐,毫无生气,连一残界碎片都比不上。 “证我神通,你也算死得其所。” 这冷漠无情的声音一直在这灰白缝隙中回响,让狰妖听得不厌其烦,它此刻镇定下来,这神通虽然神妙莫测,能将它摄拿住动弹不得,但消耗也必然极为庞大,它不信一小小道基修士,能坚持多久,这五行煞气虽能伤它,但还炼化它不得。 狰妖心下已定,却见这灰白地界中怎的有一轮红日腾空,只是这轮红日过于耀眼,如同血日,其上杀戮征伐之气暴烈不已。 狰妖忽有所悟,大叫“不好”,这哪是什么太阳,分明就是一枚化血神珠,此珠专杀大妖元神,威力绝伦。 那红日瞬间爆散开来,血河涛涛瞬间浸染这五气构筑的灰白地界,以燕秋离心血所炼制的化血神珠威力过于恐怖,其内战意杀意霸意混合成摧毁一切的精神长河。 那妖神元神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被这化血神珠炸成数断,那数断残破元神仍有生机,还欲复合,但那滔滔血海气机不断牵引,加之李均尘以五行煞气攻伐,数块元神残片便被拖入这血海中消融了。 李均尘手掌狠狠一握,这灰白缝隙与其中的五行煞气瞬间撞击炸裂,被扭曲与毁灭之力化作了虚无,而那妖神元神也葬身其中,不留痕迹。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之前那一掌几乎耗尽李均尘体内灵气,这也多亏他根基深厚,以紫青灵气为凭,不然寻常道基人物,根本不可能使出这蕴含大神通的一掌。 妖神元神既灭,李均尘再复细下查看,太虚天眼遍观四方,确认无有遗漏,方才缓步复归大阵主室内。 他正欲带那女子肉身一同回往星云门,却刚一触碰,这肉身便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原来燕秋离以精血炼制化血神珠之后,肉身早已衰败,只是此地星光浓郁方能维持原貌,如今被李均尘一碰,便归于尘土了。 稍有错愕,李均尘回神后对女子所在之地施了一礼,若无其所留之物,自己必然不能斩杀妖神元神,当谢此人。而后收起弑神枪与《大屠神道》,缓缓走出阵外,直向星云门飞去。 第二十章 星神演法相 数万青州玄甲,如钢铁洪流奔行在这荒原旷野,红日昭昭,在这黑流中映射出如鸽血般的残红。 这只军队进退有度,面色从容,由青州牧亲自操练成,平日赏罚必信,威德同施,算是一只劲旅。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在见着远方那庞然巨物的身形时,心神也难免出现动摇。 这真的是凡人所能战胜的凶兽吗,从亘古传说或市井流传中听闻的妖怪竟然真实再现于他们面前,而此刻他们更要与这样一只妖搏杀,光是那巨妖所散发出的恐怖压力,都让人如坠寒冰地狱。 这军阵中央,有一统领大将与数位道人,其中那大将面有隐忧,而几位道人则相较从容。 身着五彩华袍,头戴金紫冠冕的道人率先开口:“秦将军,你便按我等之前传授的道家兵法依阵而行,汇聚军势杀意与兵家气血先试试这虎妖本事,我等为你掠阵。” 话罢,又转身向一面如温玉,神色恬淡的修者笑道:“田掌教,还请在一旁观阵。我这道家兵法神通可非比寻常。”言语间颇有自傲之意。 田道非看了看那虎妖,颔首温言道:“陈主事请便。” 那斑斓巨虎看着眼前这一群蚂蚁,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顿时风沙乱作,地动山摇。 “列阵!”秦姓大将一马当先,先锋官与各旗将分别传令,这只军队瞬间散开化为一阵,那几位朝廷道录司的官员位于军阵中央,催动秘法与这阵势配合,这数万劲旅的杀意与气血瞬间汇聚成一血色苍狼,与那虎妖对峙。 田道非见着这苍狼,眯了眯眼睛,想宏朝当年灭了易朝,得了不少易朝密藏,虽然末法时许多秘术皆已失效,但到了如今便能发挥它们的作用了,比如这千军合一之术,便可集众人之力,与修士争锋,此乃王朝秘术,道家兵法,他星云门也有炼制道兵法门,只是如今还未有足够人手操练罢了。 那气血苍狼长啸一声,便向巨虎奔袭而去,两者缠斗撕咬在一起,而这千军合一的阵势也遭受到冲击,不断有兵卒受伤咳血,但阵型未乱,那苍狼外形仍旧凝实。 这两个庞然大物狼爪虎掌交锋之间,皆有千钧巨力,掀起烟尘滚滚,地陷山崩,虎妖被这苍狼悍不畏死地扑咬出数道伤痕,血流如柱,不由有些恼怒。 那“王”字额纹紧紧拧在一起,虎口大张,一时间天地变色,煞气四起,一道虎煞从那巨虎口中射出,苍狼闪避不得,被径直贯穿。 一时间三军震动,万人受伤,阵型散乱,军势再难维持,那为首的大将受反噬最重,鲜血狂流不止,周围几个道人赶紧为其稳住伤势。 那朝廷道录司的陈主事见军阵奈何不了这大妖,脸色大变,呼道:“田掌教能否帮手一把。” 田道非手捏道印,飞入空中,周身大放华光,一股柔和静谧的气息弥漫四野,霎时九天星力垂落,化作一星光巨像,如威严神人,乃是田道非的星元法相。 此法相一现世,便引起了那虎妖警惕,欲故技重施,又是一道虎煞元气自血口而出,那神人见状,不闪不避,凝聚出一神锏握于手中,挥锏一击将那煞气打散,又伸手一招,太阴星力结作一大网,此网抛出,顿时遮天蔽日,将那巨虎笼罩其中。 那虎妖见星网收拢来,急欲躲避,但无论向何方位,此网任意变化,皆将其笼罩其中,见躲闪不得,那巨虎伸出双爪欲撕开一道口子,却被牢牢束缚住,神人持锏狠狠落下,顿时将那虎妖打的皮开肉绽,叫声异常凄厉。 虎妖被这一下打得生疼,身上妖力翻涌,瞬间化作一团黑雾从那星网中落出,这妖雾逐渐凝聚成型,又还为虎躯。 那血眸紧紧盯着眼前神人,虎妖神色凝重,严阵以待,虎吼阵阵,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妖风大作吹沙走石,大涨虎妖气势。 田道非见状,本还如之间般神色轻松,却忽察一异状星力转瞬即逝,眉头一挑,然后莫名一笑,此笑颇有意味悠长之感。 不待虎妖聚势成型,神人继续向前,每走一步太阴星力便降下一分,更盖过那虎妖呼风所得之力,待其七步走毕,星光神人扬锏高举,占据滔滔大势。 那神锏上星力汇聚,一锏砸落,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巨大的威能将远处一土坡都炸为平地,虎妖在这一锏之下被打得血肉模糊,伏地而跪。 但此妖并未立死,眼露杀机,长尾狠狠甩动,尾上凝聚了其周身妖力,这尾如长鞭,一鞭子甩到星光神人之上,将其打了个踉跄,周身星力都消散几分。 就当此时,一股邪异星力陡然出现,一柄墨色星光凝聚的黑剑凭空斩落,欲将那田道非的星元法相一劈两半。 田道非并无慌乱,反而轻笑道:“师兄,我已等你多时了。” 在那黑剑将斩杀星光神人之际,那神人却先自行消散化为了点点星光。 田道非负手而立,衣襟猎猎,向前伸手一点,这整个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秒,随后爆发出一道充斥天地的白光,一切皆无所遁形,一身形枯瘦的男子浮现其中。 此人双目漆黑,“嘿嘿”邪笑,身上流转着黑色的星力,这星力浓稠如墨,与正常的星力气息大相径庭。 田道非星元法相所崩散的星光落于四方,彼此呼应,化为一星斗阵图,封闭周围空间,将那虎妖与邪异道人困在其中。 那邪异道人声音苍凉凄厉,又如鬼音,狠声道:“田师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啊,师兄今日倒想看看你能否留得下我。” 田道非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如神临九天,威严不凡,沉声道:“那便请师兄品鉴我这手诸星灭元之术。” 在这星图之中,太阴星力散乱成的星点与九天之上的太阴星相呼应,一瞬之间,千百道光柱勾连,将一切所触碰之物分解为微尘,这千光如刃,将大地击为焦土,虎妖在惊恐的面目中被神光分解,尸骨无存。 而那邪异道人化为一黑色球体,此球如吞噬万物的巨口,将千光皆吞入口中,但其终有极限,只听那道人闷哼一声,黑球瓦解显出原形。 田道非一掌按下,一道星力巨手欲将那道人捏在手中,但见此人身形微微一闪,周身炸裂如同墨汁射向四面八方。 田道非星力大手一手握住,却仍有不少墨点逃出,他不由微微皱眉,看向那些四散的墨点,催动星光抹杀了不少,但终究还是让那人保留了一线生机。 田道非一出手,便斩大妖伏邪道,那几位朝廷道录司的官员皆面面相觑一时无语,为其神通所慑。 此战虽名为请托田道非助阵,但实则还是有展现朝廷力量的一点心思,可几人都未曾想到田道非竟然强到这种地步,那以后州牧在与星云门的博弈中多半要处于劣势了,这对朝廷来说,并非好事。 那陈主事念头在心中一转,神色变化,谦恭道:“田掌教神通非凡,真是好生令人佩服。唯愿真人心有善念,多为天下苍生计。” 田道非闻言哈哈一笑,道:“此间事了,我便回转星云了。我为青州黎民计,却有一策献与州牧,待水陆法会召开之时,自会与你家大人详说。愿州牧念在我这劳心劳力的份上,不要拒绝才是。” 不由那陈主事回应,田道非直接化为一道星光直上九霄,只留下众人仍沉浸于那惊天伟力之中。 第二十一章 怀入太岳图 李均尘回转星云门,得知田道非前日就已斩了那为祸的大妖,现已返回,便让童子通报,直上观星台前往拜见。 入得观星台,见唐远山与田道非俱在,便将其于阵中得遇妖神元神一事相告,两人听李均尘讲完,皆是面色沉重。 唐远山叹了一口气,惭愧道:“唉,我差点害了道友啊。” 李均尘摆了摆手让唐远山无需自责,毕竟这妖神元神之事唐远山此前也并不知晓,只能说是天数巧合,合该他遭此一劫,故而并未有怨气。 他又将弑神枪与《大屠神道》交于田道非,道:“我幸得星云前人遗物,方才侥幸杀得那妖神,如今便将此遗留物归原主。” 田道非沉声道:“那燕秋离当是我星云门十四代祖师之一,门中典籍也有记载。当年这位祖师参与易王大义之举,平定天下,身为天策二十八上将之一,授封一字定侯,后不知所踪,原来竟是殒身于星阵当中,真当令人叹惜。” 说完,语气回转,笑道:“李道友果是我门贵人,不然岂能得见祖师遗容。这机缘所得之物本该李道友独有,只是这两件事物关乎我门中祖师身后与传承,我便愧受了。” “但我也不能让道友吃亏。如今灵机初复,我门中也有数件复苏的前人遗宝,李道友可任选一件。那弑神枪虽非灵真法宝,但杀伐利器价值更在一般寻常法宝之上,道友便在我这几件法宝中挑选吧,还请切莫推辞。” 法宝按品阶分为普通法宝,灵真法宝与造化法宝三类,其上则是灵宝之属。 其中区别在于灵性深浅多寡,寻常法宝若无人驱使便如同死物,哪怕威力非凡,但无自主之力;而灵真法宝则是生出器灵的法宝,这等宝物内暗藏元灵,修者可与之交流驱使,其灵性皆不相同,有的若三岁稚子,有的若耄耋老人;而造化法宝,则是法宝灵根深厚,底蕴大成,可化为人形,根本不需修士驱使,自己便能发挥威能,成为一大助益。 至于在其之上的灵宝威能则更为玄妙异常,非是一时能尽说。 田道非随即招出三件法宝,这也是星云门如今唯有的三件法宝,虽还有一件灵真法宝,但一直处于沉睡之中,或许还需几十年方得苏醒,乃是星云门的镇派法宝。 自古以来,不少法宝也未能挨过灵消之劫,宝光全失,灵性皆无,成了一堆废铁。 “此乃皂角阴阳旗,取阴阳玄光辅以冥府幽水、天河弱水、太阴真水所炼制,可呼风唤雨,御使水行大道。” 那皂角阴阳旗乃是一杆阵旗,通体黝黑,黑旗展展,水行元气浓郁充沛。 “第二件则是这照胆神镜,以万年冰魄为主材,加之三昧真火洗练,纳入一道先天净气成就,此镜可洞照大千,识人根脚,破灭幻境,护持本心。” 这照胆神镜镜面光滑,镜光浩然正大,妖邪难当。 “最后一件便是这山岳真形图,此图乃是土行至宝,以一方山岳为根基,内蕴一山岳真形,可镇杀敌手,亦可用作防身之器。” 那图卷展开,一巍峨大山浮于画卷之上,其间黄色灵光朦胧一片,此画颇有厚重凝实之感。 李均尘稍有所思便做了决断,首先排除的便是那照胆神镜,他已经练就太虚天眼,却不需这神镜的异能了。 而他所创立的《钧天五气大擒拿》随后修炼需要五行至宝镇压气数方可演化出一片钧天世界,且混元金光咒匆忙之中难以抵御大威力的道术,这山岳真形图有护身之能便成了首选。 思罢,李均尘对田道非道:“我便取这山岳真形图吧。” 田道非笑道:“善。”,一挥手,此图便飞入李均尘手中,并附以祭炼御使的手法。 此图一入手,李均尘看得那山岳更为清晰,只见此山朦胧灵秀,古朴苍翠,真有玄山妙水见而忘忧之感,此刻非是祭炼此宝时机,李均尘将其收入了大袖之中。 “正好李道友来此,我还有一事欲与道友细说。” 见李均尘已收其宝,田道非复言道:“此事本是我星云门家事,前日我已告知各脉长老了,但也干系着李道友的安危,便还是说与李道友一听。” 李均尘凝神屏息看向田道非,静待下文。 田道非沉声道,声音有些惋惜,而一旁的唐远山也是神情凝重眉头不展。 “在我这一代,本还有个惊才艳艳的师兄,唤作元空道人。当年灵机还处于低迷之时,我这位师兄却天赋异禀早早练至了道基巅峰。” “奈何天地所限,其五十年都未曾突破第三境,却让其起了另辟一道之想。其根据门中典籍推演出一门神通名为《吞星秘术》,此术邪异狠辣,可掠夺同星命之人的命星为己用,此法更将扭曲修炼之人的心志,让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年门中数位弟子离奇遇害,死状恐怖,等我师傅发现是我这师兄所为之时,却为时已晚,被其破了众长老联手,逃出门去。” “待师傅羽化,我接手了星云门,其有一次潜回门中,欲行不轨,被我识破击退,直此已数十年不见此人。” “而我这次前往斩杀那虎妖,竟然遇见了我这师兄,他也已然修成了真人,却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方才竟全功,虽被我以神通伤了根基,但到底还是让他逃走了。” “那元空道人所御使星光充满邪异混乱之感,是其杂糅他人命星之力难以融洽所致,若李道友日后遇见此人,还需务必小心。” 末法时代,多少人独居深山一意苦修,却苦苦不得寸进,只能坐视自己日益苍老,归于尘土,那元空道人走上邪道也并不出奇。 李均尘前世中不也多有这等人,在自我与天地众生的平衡、生老病死成往坏空之间又有多少人能恪守住本心呢。 反倒是田道非这种人,心志坚定,厚积薄发,一遇灵机便化为天龙,而唐远山之流,虽根骨才情略差,但也自有所持与坚守,非是寻常之辈,修道不仅修的是一具不老不坏的肉身,更修的是一颗圆融无漏的道心,除非天生便是无情之辈或大奸大恶之人,不然违逆本心终得受拷问。 李均尘点了点头,道:“日后我见得此人必然小心。” 田道非见李均尘已经重视,心下宽慰,又笑道:“这次我斩了虎妖,显露出大法力,想来日后向那州牧借人道龙气开启周天星斗大阵也轻松许多。” “待水陆法会之时,李道友可与我等前往,见见这青州各方人物。高人隐士自先不提,那空山寺得上古佛门传承,非比寻常,其中俊杰人物值得一见。” 李均尘轻轻一笑道:“届时自当同往。” 第二十二章 剑诀传天遁 灵山如卧,万物一府。 这山岳真形图于李均尘掌中摊开,凌空浮动,彰显出一派瑰丽奇伟的盛景。 那灵山矗立,虽在画中,画外人观之却自生渺小无适之感,只因这本就是一山岳真形,是被人以大法力截断入画中,从而炼成了一副奇卷。 李均尘将神魂烙印铭刻其上,紫青灵气将这画卷紧紧包裹锤炼,使之能与他心神合一,但李均尘并未将其当做本命法宝祭炼,就算此图受损他也不至于被牵连。 待气息融洽令此图能御使如臂,李均尘运转起《钧天五气大擒拿》的法门,五气流转,脾脏发出一股朦胧的黄色光芒,将这山岳真形图摄入其中。 那画卷被不断缩小,静静躺在戊土精气的包裹当中,镇压一方气数,而李均尘只消心念一动,便可使此宝伤敌或护持己身。 他伸出一手,手掌摊开,其上赫然是一颗神魂种子,是那妖神元神所分化而出。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观照多时,又以三色神火与五行煞气炼化,确认未有隐患后将这神魂种子吸收,那妖神当时以为李均尘真存了放它出去的心思,为了迷惑李均尘,自然给出的是真东西,并未有所作假。 只是待李均尘消化完其内知识,才发现这法门对他基本无用,此法确是可炼至元神的法诀,但人若修行只怕会变得人不人妖不妖。 这法诀名为《妖神经》,实是不可多得的清修法门,是那妖神自一上古妖仙遗府所得,不过那狰妖走的是妖魔道,自然不会修炼这清气法门,便送给了李均尘,至于人身是否能炼得此法那狰妖全然是不管的。 这《妖神经》上玄理奥妙,实是道门正宗,乃是妖中奇书,通神经文,但李均尘自有宿世积累,发觉这经上有一处与人身不可调和的矛盾,虽人身亦可修行,但最后却难免妖化,所以此经于他,实为鸡肋。 将此经抛诸脑后,李均尘径直离开洞府,想到许久未见自己那聒噪弟弟了,此身不知会于青州停留多久,说不得某日便会离去,在离去前还是传授其一神通,也免得日后他斩妖除魔道行不够,而徒留一堆白骨,让人心生不痛快。 他自石府出,过浮云梯,乘风御雾,神姿飘逸,星云门如今人气渐生,路上多有低辈弟子,皆是堪堪练气的水准,他见这些弟子对他很是恭敬,李均尘也并不倨傲或刻意亲和,神色恬静,自给人一种柔和神宁之感。 李均尘却不知,他这位客卿长老的威名早就在星云门传开了,其中既有他斗败隐仙道两道基人物的战绩传闻,也有田道非与各脉脉主对其绝妙剑法的每每赞誉,星云门许多人都知这位李长老剑法高妙,神通卓绝,且生的天人仪表,丰神俊秀,众人不免心驰神往,故而多有崇敬。 低辈弟子分为三类,一类是从世家中收拢上来的弟子,这类弟子以世家关系为凭,根骨悟性未必奇高,入星云门下院,居于一处;还有一类则是拜山门而来,通过考验而收入根骨悟性较佳的弟子,也居于一处;最后一类则是各位长老的弟子,这类弟子一般都天资不凡,且有师长亲自指导,日后基本会成为星云门中流砥柱,所以自有居处。 到了李清陵处,李均尘也不敲门,大袖一挥,步入其中,他太虚神眼目力非凡,这小院又无设有禁制,还未入内,他便见得李清陵在室内修炼星云门的聚星术,这小子所开的星命是二十八宿中东方青龙之一的尾火虎。 “龙尾者,尾星也。日月之会曰辰,日在尾,故尾星伏不见。” 此星为青龙尾,龙尾乃是斗杀中最易遭受攻击的部位,故尾宿多凶,但这小子神情跳脱,本好管闲事,这星命到是遂了他的意,不用匡正道心,就是需多习护道之术,避免遭劫。 “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清陵见着突然出现的李均尘,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又诉苦道:“大哥啊,你是不知道我被那个凌奕涵欺压得多惨,我......” “废话少说,传你两手本事,学是不学?” 李均尘打断这话痨的自白,若真让其说下去,恐怕便真是喋喋不休了。 “学,学,学!”李清陵两眼放光,充满期待。 “随我来。”李均尘走出室外,行如神风,三两步行出数十米,片刻便至一崖间。 “想学什么?”李均尘平淡地问道。 “我想学剑法!” 李清陵早听说自家大哥剑法通神,而他又一心想做个斩妖除魔之辈,有什么比当一个仗剑天下的剑仙更来得让男儿憧憬呢。 “好!” 李均尘转身一笑,一指点向李清陵额间,数道神意传入其识海内,此乃醍醐灌顶之术,专为铭刻传承所创。 “此剑诀名为《天遁剑诀》,乃我偶得之,你若此剑诀大成,天下皆可去得。但切记不可得意忘形或逞凶斗狠,须知人力时有穷尽,神通不敌天数,需察变化知阴阳,顺势而行,循道而昌。” 李均尘看向李清陵,谆谆教诲道。 《天遁剑诀》在李均尘前世乃是惊天动地的一门剑道传承,为吕祖所传,相传吕祖得遇钟离权与火龙真人,火龙真人授大道天遁剑法,钟离权授龙虎金丹秘法。 吕祖曾留诗有言“奸血默随流水尽,凶膏今逐渍痕消。消除浮世不平事,与尔相将上九霄”,其本人便是一冠绝古今的大剑仙,亦是大剑侠,其剑法内蕴仙侠豪气,纵横无敌,颇合李清陵的性子,故而李均尘选择此剑法门传授。 李清陵感觉一道神识流入他脑海中,记忆里多了一剑法法诀,其上书: “灵剑藏匣总持 灵剑心第一 道情砺剑第二 神剑归炉第三 采精练气第四 炁剑第五 淬火第六 心剑合神第七 炁剑凝神第八 剑藏锋第九 道剑第十” 来不及消化其中知识,李清陵闻李均尘之前那郑重所言,不由收起了平日散漫随意的性子,点头道:“大哥我知道了。” “有人云剑神有道,诚于剑方能剑法大成;又有人言诚于人不必诚于剑。剑究竟是否有道,诚于人还是诚于剑,我看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诚于何物,能修得无敌便是最强的剑道。” 李均尘笑道,“这仅仅是我一家之言,以后你或许会有自己的感悟,也不必囚于那剑诀藩篱之中,要自寻本心。” “我听闻上古有神人,其名剑祖。天地间本没有剑道,剑就与百兵一般,无有差别,但此人以身合道,是为剑道,故而万剑有灵,神剑有道。这只是据传,是否为真,已经无法考究了。” 五行有道,阴阳有道,这是因为天地间存在着具象实体,能够回应大道的呼唤,至于剑若真有道,想来也必然是可以的,但李均尘从未感受到过剑道的呼唤。 他其实是没有剑心的,他只将剑作为杀伐的工具,但谁说没剑心剑法就不能入神呢,至少曾经不知多少剑心通明的高手败在他手下。 他今日将这些话告诉李清陵,并非是要其亦步亦趋地照猫画虎,而是要有自己对剑的认识,无论是怎样的认识,哪怕奇途异路,但绝不可自锢藩篱。 李清陵沉心倾听这些至理,他悟性倒也非凡,道:“剑有道,非常道。” 李均尘不置可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李清陵,缓缓道:“孺子可教也。” 第二十三章 福德自何来 将《天遁剑诀》传授与李清陵后,李均尘再为其解了数个剑经之上的疑惑,并将那精金剑丸与星辰剑丸一并赠与了他。 剑仙之道大体有三类,一类为手中剑,此等剑道讲求手中有剑,与江湖剑客类似,但人与剑通神,所能爆发出的威力绝非江湖武者能比;第二类则为御剑术,剑丸、飞剑皆属此类,乃是以心神御剑,可出入青冥,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自古剑仙多出此道;第三类则为剑气之道,此道既手中无剑也不御剑,而是蕴化剑气,以身为剑庐,一念之间,剑气万千,便可谈笑杀人。 李均尘三者皆有所涉猎,但最为擅长还是剑气之道。 之前以剑丸对敌只是他还未曾凝练剑气罢了,等他步入‘炁’境,成就真人之身,那时自会修出剑气,这剑丸之物对他并无大用,而《天遁剑诀》所传之道却是御剑术,便不如将这剑丸都赠与了李清陵。 传法之事告一段落,李均尘于府中清修,日夜吞吐天地灵气,这灵机初复之时,各类机缘与气数皆是大涨,待灵机喷薄完毕,灵气便会趋于平稳,故而于这灵气初兴时修法之人,实有大运道,合了天地之势,昌盛之时,豪杰自会趁势而起,扶摇直上。 如此清平苦修的日子约去一月,李均尘体内紫青灵气洗练得愈发圆融,那圣人紫气与青天之气逐渐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被不断纯化为一小团凝实玄光,虽离‘真炁’尚有一段距离,但也相差不远矣。 念及今日是那州牧举办水陆法会同邀各方高人一聚的日子,李均尘从修行中回过神来,欲往那青州城一行。 “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者,黄道,今日确是吉日。” 李均尘见日行中央,吉星高照,一股生机勃发在青州大地之上,这州牧真当是挑了个好日子。 之前田道非与众人议定,在那法会之上一聚即可,除了留守的几位星云门长老,其余人是否参加那法会全凭自愿。 唐远山今日修行正当关口,便未成行,李均尘与其余长老并未深交,也乐得孑然一身,便自行上路了。 青州为天下古九州之一,此界有先贤言述“泰山属之琅邪,北被于海,膏壤二千里,其民阔达多匿知,其天性也。” 青州民风刚强仁恕,诚信朴实,其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武具备,自古封侯拜相、裂土封王者不知凡几,为豪杰居处。 说来也怪,这界传说中亦有禹定九州一事,神话传说与他前世多有重合之处,只是古时朝代人物事迹并非同类有所偏差,李均尘料想此地与他前世所在必然渊源极深,或同出一脉皆为洪荒正传,但如今无有佐证,也难以深究。 青州城已到,此城城墙高有九丈,砖体玄黑,遥观之,如一神龟伏地,厚重凝实。 李均尘靠近此城,并未再御风,而是步履着地,不紧不慢走入城中。 他出示代表星云门长老身份的令牌,城门卫兵皆面色恭敬,轻易放行。 州牧早已通传,身怀代表各派身份之物者,皆为大法师,不许阻挠进城,军中已知这天地有变,画中神仙临尘,这等人物非他们所能得罪。 入城,李均尘见得车马行人川流,市井繁华,这天地大变看来并未使青州城中人过于恐惧,一是得益于玄甲护卫,此城防守严密,尚无妖邪作乱;二来也是那州牧禁绝在民间散播恐慌之言,许多荒野妖鬼食人之事皆未流传,众人仍沉溺于这风雨飘摇下的平静当中。 正当李均尘欲前往举行那水陆法会的道场,忽然见得几个稚子,于一巷角指着他,面有喜色。 那几个小孩衣着朴素,头挽小髻,欢快地向他这方跑来,李均尘心下疑惑,这几个孩子难不成认得他。 那几个孩子走到跟前,其中年龄稍大的那个女童,眼神清澈,胆子大些,但仍难免羞涩,支吾道:“大恩人好。” 大恩人? 李均尘看着这几个眼睛里充满期待的小孩,不知自己如何对他们有恩了,温声笑道:“小妹妹,你为什么叫我大恩人呢?” 那小女孩见李均尘语气温柔,神情仁善,胆子大了几分,说话也利索起来,道:“因为你是大恩人所以就是大恩人啊。” 她对李均尘的问题有些疑惑,拉了拉李均尘的衣袖,想让李均尘和她去一个地方。 李均尘以神意观察,觉着这几个孩子并未有什么坏心思,应非是陷阱之流,便跟着那小女孩穿街绕巷,来到一院前。 院内书声琅琅,皆是稚子清音,他见这些童子有的先天残疾,有的神智有缺,而前方有一素雅宫装女子,此女子明眸皓齿举止优雅,带着这群小孩读书识字,还有几位下人帮忙照看。 那女子本在专心教授,却见得一外人闯入,眉头一皱,待见清来人样貌,有些惊讶,道:“李公子?” 李均尘看向那女子,疑惑道:“小姐如何认识我?” “还请随我来。” 那女子将事务交托他人,引李均尘走入一堂内,而之前那院落里的孩子见着李均尘皆是面目欢喜,好似从前就认识一般。 进了内堂,李均尘见得那大厅中央正悬一画,画上人一袭白衣,神姿飘逸,与他竟然有九分相似,那画上题字,“恩人李公子之像”。 那宫装女子解释道:“公子曾救了我家小姐性命,小姐有感公子大义之言。修了这一别院,专用收留青州城部分被人遗弃或流浪的孩童,算是一处善堂,以报公子福德。” 原来如此,李均尘此刻终于明了原委,见这小院中数十个天真活泼的孩童,于此地不必受那忍饥挨饿、风吹雨打之苦,沉声道:“你家小姐有心了。” 他大袖一挥,一道轻风拂过,场中众人均觉着神清气爽,浊意尽扫,李均尘用这道灵风稍稍蕴养了这些孩童心神,虽不能使他们无灾无劫,但也可近日无小病缠身了。 一袖挥过,他对着这些孩子轻轻一笑,此笑如春风拂境,暖人心神,那女子见李均尘欲离开,忙道:“公子,我已派人通知小姐前来,小姐对公子神思已久,不若留见一面。” 李均尘闻言笑道:“告诉你家小姐,她此举大善,日后必有福报。若是山水有缘,终有相见之时。” 一步踏出,身影随风,转瞬不见。 宫装女子见状,笑如月牙,望着李均尘此前所在,缓缓道:“果真是奇人。” 而其旁下人神色恭敬,对那女子道:“庞小姐,可还要通知苏小姐过来。” 那女子摆了摆手,轻笑一声:“我自去苏府上与她一叙。” 第二十四章 妙道出蓬莱 这水陆道场内,人影绰绰,奇装异服披头散发者众多,袈裟道袍名士打扮者亦不少,但究竟是真名士还是假风流就不得而知了。 州牧与星云门、空山寺来人居于高台之上,整个道场皆有重兵把守,玄甲环绕,以防宵小作祟。 那隐仙道因为此前肆意行事恶了衙门,又忧惧星云门的真人掌教,便未曾派人来参加这法会,此刻举派不知迁往何处了。 李均尘如今也落座于台上,与田道非打过照面,星云门这次除了田道非还来了三人,其中唐梦蝶与林玄风算是认识,剩下那位身形瘦小的道人李均尘却并不熟识。 苏思言身后站着的是朝廷道录司的官员,乃从盛京城调用,除了助各州一臂之力外也担有监察抑乱之职。 这些人是大宏朝廷此前秘密培养的精锐,本来力量绝不算小,但要遣至各地,分散四方,便稍显薄弱了。 “田掌教、闻尘大师与在座各位高人,今日不吝出席这场法会,共议青州形势,厘乱安民,本官先在此拜谢了。” 苏思言着蟒袍,一身紫衣官服上绣有青日云纹,乃王侯规制,其语势和而不失威,自有仪度。 场中人应声客气了几句,都给了这州牧几分薄面,虽天下将大变,但此刻局面尚未崩坏,朝廷还是名义上的统治者,被百姓视为正统,与这州牧和平共处,可借礼法大义行事,却没必要恶了朝廷,平白结下仇怨。 李均尘观那苏青州,见此人长相威仪,气运深长,此人为一方州牧,累世王侯,有此大气运并不奇怪。 但那青蟒气运之上有一凝实黑气缠绕,如锁链紧缚,且这黑气牵连四方,整个苏家之人皆为其所累,此乃劫气深重,只是不知来自何方,如今虽为龙气与生民宏愿所压制,但一旦爆发,必然连累苏家满门。 当然,命数之道,千变万化,祸福易位往往只在转瞬之间,李均尘的太虚天眼也非全知全能,只可窥见一二端倪,难知全貌。 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去告诉那州牧其劫运缠身有血光之灾,先不说此人与他非亲非故,就算他说了也只怕会引起恶感,未必听信,何必徒惹麻烦。 “今日除了一举法会,祭天祈福,超度亡魂之外,也是为了招纳山野遗才,若身怀法力之人,皆可于这场中一展,其中道法精深之辈可入道录司,赠道碟,食俸禄,朝廷必不亏待。”苏思言朗声道。 苏思言手持符节,位于高台,口念祷文,上表苍天,下应万民,所谓厚德载物君子自强,行福德而秉善果,养民生循利水土。 那州牧大印承托王朝龙气,接引天光,一道气运金蛟飞于天上,遨游四方,受大祭朝拜,张牙舞爪神采飞扬。 在场诸道人皆有感不适,顿生压力,这人道龙气有克禁灵气之用,可压制道法神通,唯田道非、李均尘与空山寺那两位和尚神色如旧,浑然无觉。 这金蛟腾飞一圈,吸收气运略有壮大,龙气散落,消除四野秽气魔瘴,而后复归于那金玉大印当中,此大印取龙脉真金与大道青玉所铸,上书八字:代圣封疆,应天而昌,为一州权柄彰显。 苏思言重回主位,正襟危坐,道:“便让这些来会的高人先一展玄法,而后我等再详谈内事吧。” 田道非抚掌笑道:“我观云垂九天,凝凤相不散,今日必有大才至。” 李均尘朝那人潮望去,果见一青气冲天,乃高妙道相,只是见得此气却不见其人,想来这人大隐于市中,届时自会现身一见。 那执戟锐士通传州牧辞令,场下众人争先入场,欲一博功名,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身在公门易修行,对于那些传承不全资源短缺的散修来说,若能背靠朝廷得人指点,也比自己胡乱琢磨要强。 这些人物中有使御火手段之流,一纸符篆呼来一条火蛇,那银蛇乱舞,焰环翻空,倒有几分本事;有施隐身法者,口诀一掐,顿匿于场中,不过只是小术,都瞒不过在场高人之眼。 呼风、走水、穿墙、迷魂各类旁门左道层出不穷,虽是真有法术,但却难登大雅之堂,这仙道传承民间断绝已久,所剩终究多是些野孤禅,传承不全,法力微薄。 更有甚者,有装神弄鬼欲行唬骗之流者,装疯卖傻,胡言乱语,若是不懂行的乡野村人倒还真被其惊住,只是在这高人之地,简直贻笑大方。 苏思言脸色铁青,面子有些挂不住,手一招,附耳对一道录司官员说了两句,那道人即刻带甲士将那些法力全无之人架出场去。 那道人又对场中人物所施道术,法力几何一一记录,待之后再让州牧据此项而定夺其人来去。 忽然间,一道青气冲天,有道人乘云龙起,人未至,朗音先闻: “云龙乘雾出蓬莱, 剑水横波倚天开。 天子王侯不足贵, 百年黄土身后埋。” 这道人甫一至,场中杂修皆被灵压扫开,独留一片净土,他自云间走下,步步莲生,金光缠绕,恍若天人。 田道非见得来人,莫名一笑,或知此人来历,但默不作声。 苏思言忙起身,高声问道:“高人可否告知名讳。” 那道人哈哈一笑,声震如钟,道:“我名傲王侯,今日特为州牧而来。” 苏思言闻声眉头一皱,这人姓名好生张狂,让他心中不喜,但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却不必计较那么多了,道:“高人可是愿为朝廷效力。” 那道人摇了摇头道:“我特为救你而来。你身在乱局之中,劫气缠身而尚不自知,若久恋凡尘,必有灾劫。若随我往海外修道,当可免此祸,来日成仙了道虽难说,长生三五百载自是不难。” 这声音如渺渺天音,忽远忽近,惑人心神。 而苏思言闻言,当即勃然大怒,愤声道:“好一个满嘴邪说的道士,真当我好欺耶?” 那金玉大印激射出一道龙气,直向道人飞去,那道人不惊也不恼,摇头道了两声可惜,身形缥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捕捉此人气数竟也难寻根脚,只看出此人遁术高明,法力柔和清净,应当是道门嫡传。 这道人虽说是为救苏思言而来,但也未必是做真好人,若真收了苏思言入道门,那朝廷在青州的龙气当即便崩塌一角,天下更乱一分,化一人灾劫而起天下之劫,其中损益,可想而知。 只是苏思言岂是那贪慕长生之辈,心志坚定,根本不为其所惑,经此一事,让他对这些自视甚高不受王朝规制的修士更厌恶几分,待法会完毕,便邀各高人进内府一叙。 “师兄,那苏思言可是拒绝了?”青州城外一山头上,一风流潇洒、饮酒狂歌的少年公子停下动作,向来人问道。 “本是随意一试,那苏思言不肯也在情理之中。我等还是以找寻圣人为重。” 之前那消失的道人原来在此间,其人沉声道,心中有些可惜,若这苏思言入了他清微道,既可解其劫数救他一命,也可打击那宏朝气运,日后更利于道门行事,只是此人一心为苍生百姓,却也强求不得。 第二十五章 大阵终议定 “我朝顺应天命,合德以昌,故而天赐神机,滋养世人。” “龙气,至尊至贵者也,自古便有依山川龙脉建龙气大阵一常例,此气可敛造化,聚阴阳,安黎庶,制宵小。如今妖祸汹汹,苍生有难,田掌教何不献出龙脉以为阵基,若如此朝廷必有感大德,恩赏不吝。”苏思言看向田道非,言辞凿凿,欲取龙脉。 田道非笑了笑,平静说道:“此龙脉为我星云门立门根基,乃祖师走地势察风水所点化,若此脉不复,我星云门再难维系,届时我便是门中千古罪人,万不可行。” “自上古以来,星云门便世居青州,期间王朝无数,也未曾有讨取龙脉一说,道门居福地自处古今亦然。我可另献上一阵,此阵唤为诸天星斗,也可定乱安民,州牧何不与我人道龙气大摆此阵。” 苏思言闻言沉默不语,若设龙气大阵,则不仅可制约妖鬼之祸亦可弹压修道之人,但将龙气大阵辐射十三州,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王朝做到过。 如立那星斗大阵,就将反为道门所制,虽然星云门一直温良谦恭,但未必日后不会生乱。 他还欲争取一二,又看向空山寺来人道:“我闻佛门有好生之德,向来讲求慈悲胸怀、普度世人之举,不知两位大师有何见教。”佛道两家自古以来多有龌龊,这空山寺未必便同意让星云门如愿摆阵。 那老和尚还未做声,倒是生的威颜秀雅、佛衣体裁的年轻和尚先开口道:“州牧大人怕是有所不知。我佛门分为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两支,小乘佛教讲究‘四大皆空’,无我无念方能臻至佛陀境界,而那大成佛教方才讲求香火供奉,普度世人。” “我空山寺一支所承正是小乘佛教一脉,追求的是见性成空,天地无我。这世人生死何如,却与我等无关。” 立于州牧身旁那陈主事闻言皱眉讽道:“既如此,万般皆是空,你又何必修行,生死是空,修行也是空,空证佛祖,岂不快哉!” 那和尚听了也不恼,笑道:“正是因为我等心绪难断,未证空相,对人世尚有执着,方才更须修行,知易而行难,人皆知悟空成佛,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呢。” 他一手拈花,一手捏空净地藏印,神色端庄,身形缥缈仿佛置身于有无之间,正暗合佛家不在彼岸、不在此岸、不在中流之玄理。 空山寺得上古佛门正传,修行的是四谛法,此法分为苦、集、灭、道四境界,小乘佛法讲求的是一个空字,是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识本心于空我之中,终见佛陀。 因为此法只用求空,故而空山寺不置罗汉菩萨金身,也不设供奉,通常若不是威胁到生死存亡之时,此辈中人都遁世不出一心潜修,这小乘佛法对门人弟子天资要求极高,一般一代不过两三人,甚至偶有单传,人烟不旺。 小乘佛法虽可得证大成就,但并不能普及,盖因根骨悟性所限,有所成就者寥寥。 所以如今两处佛门圣地皆是大乘佛教所传,门人弟子极多,亦有西方莲花圣境,可接引死者,灵魂常驻佛国,聆听高僧大贤教化,大乘佛教又有渐悟与顿悟之流,其中繁杂,难以细说。 虽同属佛门,但小乘与大乘两支一般老死不相往来,皆各证妙法,自悟大道。 这和尚的意思已经表明,无意参和两家争执,空山寺也不想做那救世济人的高僧大德,只要青州不大乱即可,因青州大乱也难免殃及他们的气数,却不能不管。 同为青州古传承,田道非对空山寺算是知根知底,听到那僧人如此言语并不意外,倒是苏思言有些惊奇,他对佛教有些听闻,知道此教教人向善,注重因果报应,未曾想其中还有大乘小乘之别。 见空山寺不愿为助力,苏思言却是难办了,那日玄甲军伏虎妖而归后,他听陈主事讲起这田道非的神通,惊为天人直言不可力敌,除非朝廷再派一位真人来青州,方才可制衡此人。 但如今灵气初复,能在此刻便成就真人之身者寥寥无几,无一不是天资纵横之辈,这等人物便是整个宏朝也没有几位,何况还要护卫京畿重地,又岂能外派。 “田掌教可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之说否?”苏思言淡淡说了一句,场中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吾知州牧素爱百姓,民治有功,青州数十年来百姓安居乐业皆仰仗州牧之功,故而我也多有敬重。这龙气我非不能取,实是不愿使州牧心中介怀。” 田道非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又道:“若州牧欲以王霸之势行事,只怕非是良策。” 田道非话罢一手指天,一道神光直冲九霄,天地瞬间为之一暗,整个青州城内之人都可得见那周天星斗不由啧啧称奇。 他大手一抓,竟然将一条小蛟从那青州气运之柱中抓出,此蛟气息微弱,但却为纯正赤金气运,被田道非拿捏在手中,动弹不得,而后天地复归清明。 “偷天换日,田真人好修行。”陈主事冷笑道。 “罢了罢了。” 苏思言亲眼见了这惊人一幕,才知道录司之人所言非虚,这田道非果然是神仙中人,不可力敌,故而语气稍缓,但仍有坚持,道:“若星云门欲立周天星斗大阵,须得与我约法三章,不然吾必不应允。” “苏大人但说无妨。”田道非笑道。 “第一,此阵不可用于妨碍朝廷事务,危害人道。” “第二,若青州有妖邪横行,星云门不可袖手旁观。” “第三,这大阵节制之物需与我一份。” 田道非略有思索,如今他并不想与朝廷撕破脸皮,星云门要的是成仙了道不是皇图霸业,有青州这一亩三分地已经足以,至于妖邪作乱星云门本就不会不管,斩妖除魔一可磨砺弟子道法心性二可远播威名,不是坏事。 只有这第三件事需得令他思虑一番,权衡利弊,终于他还是答应了,就算给了这州牧大阵令牌,若田道非真想要变阵易位,这苏思言也奈他无何。 “待大阵恢复完毕,届时我会将那阵令交于苏大人一枚。”田道非缓缓道。 “如此甚好。”苏思言点了点头,道:“今日既然事已议毕,我便不留各位了,还望今后相安无事才好。” 于是众人告退。 此刻独留苏思言与道录司一众人在府内,那陈主事道:“皇上着令各州务必设立龙脉大阵,苏大人为何如此轻易答应那田道非之事。” 苏思言暗道,那无量神通你自己都说非人力可敌,他又能如何,不过他本却是宁折不弯之人,此刻变通另有原因,其言:“朝廷拖得,我亦拖得,但百姓不可拖得,一日不立大阵,不知便有多少苍生受苦,这大阵还是早立为佳。” 那陈主事神情漠然,淡淡说了一句:“苏大人倒是心善。”在他眼中,凡夫俗子性命何必计较那么多,王朝气运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其人又道:“此事我自会秉呈圣上。” 苏思言沉声回道:“有劳了。” 第二十六章 气数隐佛光 “田道友许久未见,不想如今已经洗尽铅华,成就真境,可喜可贺啊。”老和尚双手合十,对田道非贺道。 “老和尚还与我客气作甚,你不也从心而觅,感无不通,将至‘觉知’之境了吗,届时也可称一方大德了。”田道非打趣道,两人曾经有过交情,谈话随意许多。 “这小和尚我记得年尚不满三十吧,一身佛性竟然比你还深厚,真当是后生可畏。” 田道非看向那青年和尚,出口赞叹道,空山寺这一脉修行境界分为混沌、感知、觉知、观照境界,再往上便是罗汉菩萨的果位,而觉知境界便对应道家真人境,这青年和尚入得老僧门墙不过三十载,却已然佛性深厚,将成大德了。 老僧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不证空门,终是镜花水月。” 继而又道:“我看这位道友身上无星光流转,修的想来不是你星云门的法门。一身法力缥缈无迹,上善若水,何时你星云门又多了正统道门路数了。” 李均尘在星云门众人当中显得特立独行,田道非与唐梦蝶几人身上皆有星力朦胧,唯独李均尘一人一身玄门正法,清水灵光。 “我本山野闲修,偶得前人传承,小有所成。幸田掌门厚爱,添为星云门一客卿而已。”李均尘出言道,声如秋水,隔绝尘音。 “李道友过于自谦了,我观道友法力,离成就真人之身不远矣。” 田道非看向李均尘笑道,他有天星神目,也是不下于太虚天眼的观照之术,只是两者各有所长,在他感知中,李均尘如幽幽静水,清泓纯粹,只消将那些许杂质除去,法力必将大上一个台阶。 “施主与我佛门有大因缘。” 那青年和尚静静看了李均尘一眼,却说了这一句颇有玄机之语。 众人闻言皆向李均尘看去,但只得见道意幽幽,无有半点佛光,分明修的是玄门正法,哪有佛门影子。 “哦,此话何解?”李均尘自衬一身机缘传承皆无与佛门有关,这和尚说他和佛门有大因缘,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可说,不可说。” 那和尚连连摇头,他自小便身具佛心,对佛门气数有天然感应。 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人,只见其背后一尊金色大佛横空卧立,此佛似老人似孩童似男子又似女子,有如大千世界千变万化,他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言,而后那大佛隐于李均尘气数之中,再不可得见。 “慎言。” 老僧神情凝重,向年青和尚说道,他知自己这个弟子有佛心,故而能看见一些常人不可得见之事物,但有些天机不可泄露,不然恐遭劫数。 李均尘见这两和尚如此郑重,也暗自纳闷,心道难不成自己真与佛门有什么牵扯。 “吾法名慧心,若施主得空,可往空山寺一叙。” 青年和尚缓缓说道,之前那佛影已经掀动他心绪,若不能平复此念他恐有修为倒转之危,但又不可过执,故而他将选择权交于李均尘,若李均尘前往空山寺他便可以佛法一试,若李均尘不往,则随缘数,执念自消。 “若有闲暇,我必来访。” 李均尘与这慧心和尚无有交情,还并不太信任,如今心下还有疑虑,暂且先应下,来日再作打算。 法会之事告一段落,众人攀谈两句便各自回转山门了,田道非取了那人道龙气,星云门之后还要将这龙气打入大阵之中,真正激发此阵威力。 而在一偏远山脊之中,一身形剽悍,神色凶恶的壮汉手拿人腿,撕咬啃食,又端一碗盛满人血的石碟,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此间名为通神山,正是那通山大王所居,隐仙道因惧星云门报复,便托庇于这通山大王之处。 这通山大王开灵智甚早,无人知其真形,与那之前虎妖不同,虎妖是因误食天材地宝方才觉醒上古血统凝练妖丹,这通山大王乃是自修所得,法力远在虎妖之上。 隐仙道几位主要人物居于席间,那白衣秀士面有隐忧,看向那满口血腥的壮汉道:“大王,据我城中探子所言,那州牧已经允了星云门建周天星斗大阵一事,若真让其建起了大阵,我等可就难过了。” 那壮汉闻言眉头一挑,闷声道:“陆机兄弟,你之前不是说那州牧不会轻易答应此事,待朝廷与星云门交恶,我等再坐收渔利吗。” 那陆机正是隐仙道二号人物,虽然修为不算深厚,但杂学涉猎极广,颇有心计,便是之前伤了唐远山的修士。此人沉声道:“想来是田道非修为高绝,让那州牧过于忌惮了。” 听到这话,那通山大王也不由脸色一变,那日田道非杀虎妖的威势,他也有遥观,自衬未必是那星云掌教的对手。 虽然他巴不得那虎妖死去,没人与他一争青州妖王霸主之位,但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若真让那星云门设立了星斗大阵,这些隐仙道之人或还可辗转他州,但他手下这帮还未化形的小妖可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于是这通山大王放下人腿,忧虑道:“那星云门掌教确实了得,我未必是其对手,陆机兄弟可有良策,若这星云门真一家独大了,恐怕你隐仙道也讨不了好吧。” 这陆机手摇羽扇,确实有一幅高深谋士相,其缓缓道:“不瞒大王。我隐仙道之前早有所布置,这青州三十六处山匪早已投了我,只要我隐仙道下令,他们立刻可遥相呼应化为乱军,届时自可扰乱青州气数,等到兵荒马乱,我们即可浑水摸鱼。” “那陆兄弟为何还不起事?”通山大王忙问道。 陆机摇了摇头,无奈道:“这苏思言经营青州数十年,威信甚厚,区区一处兵患难以撼动青州局势,还需挑动民意,方才能一竟全功,此事还需大王配合。” “我等可布置流言于四野,先乱民心;再借大王账下妖兵,宏扬我隐仙道威名。攻心在前,军势在后,届时自能让这青州大乱。” 陆机轻摇羽扇,仿佛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 “好,好,好!” 这通山大王空有一身妖力,却不善谋划智计,所以对隐仙道众人多有依仗,何况这些修士还擅长炼制丹丸,能提纯气血,不然它早将此辈当血食吃了。 那陆机面色和善,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通山大王终日在他面前吃人肉食人心,妖性暴露无遗,他早有计划一石二鸟之计,届时将星云门与这通山大王一并除去,隐仙道便可独霸青州,若非形势所逼,他又岂愿与这等凶妖为伍。 第二十七章 一气传三经 青州近日四野之中,有一群神秘方士,广施符水,治病救人,又屡退妖魔,其威德事迹大为流传,在一些地方上影响力日益深远。 还有不少生面孔流窜数郡,为这些方士鼓吹造势,这群人的领袖自称为天符圣师,为天上神仙下凡救世,百姓皆深以为然。 虽官府听闻此事多有贬斥,但念其有善举故未禁行,对其人的崇拜仍在百姓之中暗传,凡信此圣师者,皆取一符别于腰间,引为信物,虽此刻青州局面仍如静水,但其下已然暗流涌动,杀机深藏。 因为星云门近来田道非与各位长老都忙着恢复大阵运转一事,无力他顾,故而请托李均尘暂时为星云门传经长老,为星云门众弟子授业解惑。 田道非还有意让李均尘留下一脉传承,只是李均尘此刻没有这份心思而已,非是他不愿收徒,而是他对弟子要求极高,如今尚未有入眼之辈。 虽然李均尘并未深修星云门的道路,但毕竟也是看过《上元洞微星经》之人,以他阅历,博观此经后对星云门道路认知已经极为清晰,解答一些低辈弟子的疑惑想来是轻而易举的。 这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李均尘端坐于传经台上,星云门正式弟子皆位于台下,他一眼望去,只见这些弟子站作三拨。一拨以世家人物为核心,一拨以拜山入门中的精英弟子为核心,这两拨弟子见了对面皆神情倨傲,颇有不和。 还有一拨是各脉长老亲传弟子,凌奕涵与李清陵也在此中,此类弟子地位最为超然,独处一方,但那相峙的两拨皆对这些亲传弟子十分客气。 李均尘略微一观,便知场上局势,但这些低辈弟子之间的圈子排斥与竞争想来田道非也是看在眼中的,既然他未曾阻止便自有其道理,这些弟子不出格的争斗对宗门发展也有好处,一为磨炼,二为制衡,他如今只是受托传经,故而并不会在意这些弟子间的龌龊。 李均尘正欲讲经,忽然见得李清陵站在台下一直对他挤眉弄眼,神情滑稽,不由微微皱眉,大袖一挥一道清风当即把这人扔了出去,李均尘言道:“再有嬉闹于堂上者,皆如此人。” 场中人见此皆面色严肃,沉心听讲,不少人知晓这位乃是李长老的俗世亲缘,未曾想真是一分面子也不给,说扔出去就扔出去了。 李均尘也并非不讲情面之人,不然何故传下《天遁剑诀》,只是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公论,私交自有他算,这也算是他给李清陵一个敲打,让他不要任何时候都没个正形。 正当李均尘在讲星经大道时,李清陵又灰头土脸地默默回来了,这次倒收敛许多,不敢再胡闹,李均尘深深看了他一眼,无有停顿,继续讲经。 “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用昏建者杓;杓,自华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济之间。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东北也。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 “东宫苍龙,房、心。心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属。不欲直,直则天王失计。房为府,曰天驷。其阴,右骖。旁有两星曰衿;北一星曰辖。东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天市;中六星曰市楼。市中星众者实;其虚则秏。房南众星曰骑官......” 此言深合星神之道,阐述命理福祸与修法,场中众人皆静心倾听,但并非全然能听懂。 多数人略懂一半,思虑不解处,面有疑惑,还有部分悟性高妙,在李均尘讲经时已运转玄功,相互印证,颇有所获,不由大喜。 “此乃星修妙道,你们可细细体察,若有疑难处,今日回府深思,如仍不解明日再来问我。今日,我不会再讲星经。” 李均尘缓缓道,场中众人不少皆有困惑,正欲发问,却闻此言,不由止声。 这星经总纲包罗万象,可映照万千,从不同角度观读皆可有不同收获,非一言能概之。 故而李均尘让在场众人先思其经,自照本心,而非被常理所缚,待来日有所思考之后,李均尘再为之解惑,明其心性,顺其道心,哪怕同一句经典,也可因人而异给出数种回答。 “何为气道?” 李均尘不再讲授星经法,转而抛出了气道之问,他环视场中,见众人皆若有所思。 其中世家弟子中的一位先声道:“夫筑基之功,调药补精,炼精化气,收心以还虚,即收神固精养气之诀也。” 此人锦衣华服,语势中气十足,自显胸中有沟壑。 李均尘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世家弟子见状皆面露喜色,那先声应答之人也颇有自得之意。 而山门弟子之中亦有能人,这人生的平平无奇,一眼看去毫无特色,但谦恭自持,态度温和,有君子仁人之风。 其言道:“气为道根,为神相,为诸天之源流,万物之正本。因化之,故纯之,且博且杂,形而上论。” 李均尘看向此人,见得此人长相虽是平平,但言论深合气道至理,先前那世家弟子所言,虽无差错,但只是从古经典中得来,拾人牙慧而已。 气道虽是采气修行,但修行只是手段,大道才是本根,就修行的手段来讲修气道丹道乃至星神道皆无所谓,但最终成就与印证的大道却是不同,若一昧苦求手段,那便是舍本而逐末了。 虽然低辈弟子眼界浅薄,能有养气之说已是难得,但也有高屋建瓴之人,早涉本根之论,日后便可少走许多弯路。 此人言毕,李均尘仍是微微一笑,也不置可否。 而后凌奕涵也清音宛转道:“气是变化之道,亟变而演万物,是大道的表征,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汝等所答,吾已尽知。”李均尘闻三人言,对众人心中所想,已有所推测,他伸出手掌,连点三指,三道神光各自落入三人额间。 他分别传了三人《云山练气法》、《太初一气经》、《阴阳元化道》三门经典,这三经各有侧重不同,算是应对了三人所言。 “你们三人各得一经,回府后默写此经传与众人,不可私藏亦不可作假,若有私心,吾必严惩。”李均尘郑重吩咐道,当然,他以神意所传的经典更具神韵,他们也已经占了不小便宜。 得传经书的三人皆点头称是。 “练气一道,本非星云门正传,但此道玄奥,你们也可参辅,妙用无穷。气有内外之辩,虚实之分,阴阳之演,周天之化。修外气者大成,借天地伟力,与世同君;修内气者大成,演心中世界,自成体内天地,亦有大成就。但内天地之法自远古时便已经失传,时称武道,故而如今武人势微,因内气再无演化内天地之法......” 李均尘传下气道的奥妙,但并不喧宾夺主,仍以契合星经修行的道理教授,不同的道路相互借鉴可夯实根基,丰厚底蕴。 气道玄妙非凡,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觉间天光已暗,晚霞铺就,倦鸟啼飞,李均尘停下声音,众人才如梦方醒,仍觉未有尽兴。 “今日且罢,明日再至此间,吾只讲经三日,你们各有何获,但凭机缘。”李均尘大袖一挥,人已远去。 而场中人从失落中回神,当即热烈讨论起来,就自己的理解与他人辩驳,世家与山门之人更是争执不下,各有见地。 远远看着这一幕,李均尘笑歌道: “难难难,道最玄。 莫把金丹作等闲。 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第二十八章 地底藏玄关 李均尘讲经三日不绝,从星经讲及气道又至金丹法,无所不容,且提纲挈领皆指诸道要害,而后又讲斗法之道、神通之道、炼器布阵各种杂学。 奈何三日转瞬即逝,难以深言,李均尘讲道绝不私藏,但是考虑此辈弟子法力低微,见识尚浅,故而也未有讲授过于深奥的玄理与道法。 此次前来听讲的弟子对李均尘都惊为天人,待三日一毕不少人皆捶足顿胸,犹有意犹未尽之感。 此前他们只听说这位李姓的客卿长老剑法通神,神通无量,所以因其威势多有敬仰,如今却是被其学识道蕴所折服。 他们三日听讲,只觉这李长老一身所学浩如烟海,深不可测,其微言大义精深奥妙,远胜此前讲经的诸位长老,两者如皓月与萤火之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李均尘据这几日所观,看出这批弟子中佼佼者不少,但最为出彩的还是第一日得授经典的三人。 其中那位世家弟子名为金玄语,其人悟性天资在一众弟子中都不低,但行事过于浮躁,好为小聪明之举,若稍加打磨亦是璞玉之材。 而那山门弟子,虽其貌不扬,但李均尘有感此人若不夭折,至少可修至真人境界,其人名柳清,对道法经典颇有见地,悟性非凡,三日内所提问题皆切中要害,甚合李均尘口味,故多有指点,此人以师礼执之,但李均尘并不轻受,虽其已算良才,却还未能让李均尘眼前一亮。 且他以太虚天眼推衍,算得两人并无师徒之缘,既无缘数也未得入眼,李均尘自然不会收下此人。 亲传弟子中亦不乏出类拔萃者,如凌奕涵、李清陵、陈如歌等人,虽然李清陵行事放犷、多有不羁,但其根骨悟性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而后时日,李均尘皆在府内磨炼法力,洗濯神魂,其丹田内的紫青灵气已经浓缩为一点,散发着荒古混沌之意,但终究还差些许功夫,未纯化为“炁”,这点滴差距,最难竟全功。 这日,整个青州地界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震感,不少地方喷薄出浓厚的地气,夹杂着宝光神华散落四野。 李均尘在洞府之中也察觉到了这地动山摇之感,这应当是灵气复苏到一定阶段,迈入地气上涌,神元归潮的层次,不少机缘与天地生出的灵物出世。 他运转起太虚天眼,遍观四方,果然看到不少五彩华光飞出,皆是先天灵物,李均尘以天眼星图推算,算定东北方一股水泽之气浮动,当有水行至宝出世,正合他修炼《钧天五气大擒拿》所用,当即动身,御风出府。 这地气翻涌,在一些地方生出巨大的裂口,不少村落城镇皆受重灾,官府虽已经组织人手救援且开仓放粮,对受灾百姓相应减免赋税,但这“宏无德,符圣昌”的说法还是不知从何处流传开来。 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也有人讳莫如深,将信将疑,此言在灾民中流传最广,此辈有失血亲者,有失家业者,皆情怀痛苦,心中空虚,这时最易接受信仰,且其也颇有怨气,故而将自己的不幸怪罪到宏朝失德之上。 李均尘行至青州东北乐安境内,此地唤作阎罗岭,相传乃死人归尘之处,亦不知真假。 他此前以太虚天眼遥观,见得分明,那水行至宝落在此地,如今却全然没了气息,不知是神物自晦还是别有原因。 李均尘额上神光大作,照遍山川河湖,见前方有一处地气浓郁,神光闪过,于是他瞬息赶至,只见一道巨大裂口蜿蜒蔓延,将原本地势截断。 他以太虚天眼往这深渊中凝视,隐隐看到有黑风呼啸,阴气流转,而那水行神光正隐于地下。 这裂口深不知多少米,他极尽太虚天眼之能竟也难以见底,照常理来说,地气喷涌造成的裂口或许可绵延极远,但决计是不会有这么深。 除非这缝隙原先便存在,只是这次地震让其显露出来,明知水行至宝就在其下,但不知地下内情,李均尘对是否进这深渊有些迟疑。 他沉心推演,预示并无有警兆,也无心血来潮之感,想来此行纵是有惊也应当是无险。 李均尘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既有决断,当御风往这深渊飘荡而下,这宝物既然与他有缘数,他自当取之,若非要天上馅饼掉到眼前才捡起,那恐怕守株待兔还未等到便先饿死了。 深渊中有阴风吹拂,李均尘运转《神风无影》趁势而下,这阴风风力强劲,呈横风向,左右吹拂,撞击崖壁发出沉重怪异声响,若有鬼怪嘶吼一般,待取得宝物他也可借这阴风风势飞离此地。 李均尘一直不知飘荡了多久,其间他一直凝神警惕,太虚天眼无时无刻不在转动,洞察周围局势,其身上一厚重古卷若隐若现,一山岳神形流转其身上,护持李均尘道体。 越往其下,则阴风越大,温度骤降,凡人到此刻便再难忍受,恐有冻伤之危。 但李均尘早已凝练道基,一身根骨藏灵蕴真,除非是千年玄冰或万年寒铁所散发出的寒气才能伤到他,区区一些低温却是不痛不痒。 虽然这裂缝中暗无天日,但李均尘天眼中射出的星光将四方照得通透明亮,这崖壁间长有一些冥蛉花,看起来有些年份了,此花喜阴,可作阴性丹药的主材,药力尚佳,但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除此之外,这突兀悬崖上便再无他物。 忽然间,李均尘听闻一阵“嘶嘶”之音,此音微弱至极,几不可查,他凝神复听,又未闻得异常,见这上下四方仍是空空荡荡,便未再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李均尘见着脚下灰蒙蒙的一片,充沛的阴性灵气与煞气笼罩着地底,这阴煞浑厚凝实,不知积累了多少年月,难怪能阻碍他太虚天眼的视线。 待脚触底,一道凉意自脚上传来,这泥土松软紫黑,且冰冷至极,李均尘挽身捏了一把土,至鼻尖,闻到此土发出一股擅香味,他自言疑道:“冥土?” 李均尘朝前看去,只见周围皆被灰蒙蒙的阴煞之气遮掩,若非他有太虚天眼,恐怕在此地寸步难行,那前方隐隐绰绰有一巨物。 他走近察看,原来是一残缺石碑,此碑不知是何材质,通体青黑,约有数丈高,其上裂痕斑驳,散发出冰凉刺骨的寒意。 那碑上有三字,皆以此界上古神文书就,李均尘曾在星云门藏书中见过这等神文,此种文字绝代已久,星云门留存也不多,但这三字他还是认得。 仔细辨认,李均尘照碑文缓缓念到:“阴......界......关。” 第二十九章 冥土收神宝 “阴界关?”李均尘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凝神思索。 阴界亦称阴间或冥府,有上古大能以轮回证道,创立六道轮回之数,六道契合天地玄机,有功于天道,利于维系周天运转,故而天赐功德,可凭此称圣,于是地府幽都一脉传下,而后佛门道门皆有插手其中,如地藏属佛门,阎罗鬼帝等听令天庭。 此界据古卷记载,于太古年间亦有高人开辟轮回,收孤魂野鬼以转生人世,想来也是那大能所传一地府支脉。 但并非所有人死去都会诞生魂魄,唯有精神强大或执念深重之辈沾染天地灵机方能形成鬼魂,修者因神魂较凡人更为强大,所以死而为鬼神的可能性更大。 因灵绝之时无天地灵机,是没办法形成鬼魂的,这六道轮回也便如同虚设,没有作用。 在立六道以前,这些诞生的鬼魅虽一开始还能保持理智,但时日一久终究会愈发疯狂失去理性,不断吞噬阳间精元,破坏天地平衡,远古以前的人将这些鬼魅称为‘怪异’。 而地府轮回建立后,不仅有专人清理这些天地秩序表层的污染,更能引导鬼类转生,将天地的本源复归天地,所以才如此受天道青睐。 灵绝数千载,就算此界有地府应也早已破败,没有灵气,莫说普通小鬼,便是鬼王乃至阎君之辈都难以存活,若苟延残喘避世不出倒可能留得一点生机。 李均尘估计此地可能是一阴间残界,曾经是连接阳间的通道,但随着灵气消绝,生存在其中的鬼神都已逝去了。 虽然得遇一阴间残界让李均尘有些意外,但他却没忘了此行下来的目的,太虚天眼破开重重迷雾,李均尘在这荒凉寂静之地探索起来。 这地方有些空旷,除了阴煞之气别无他物,偶有阴风阵阵传来异声,此外皆是万籁俱寂,悄无声息,李均尘独自在这冥府间行走,寻找那水行至宝的方位。 灵物尚无线索,却有一漆黑大殿缓缓从雾气中浮现,这大殿有如漆抹,遍体乌黑,外观狰狞,如一恶鬼张口,而殿口便是那鬼口。 李均尘额上第三目照进殿中,看见那位于大殿正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数个神文,但他只认得‘通判’二字,余下几个神文却是全然不知。 太虚天眼照见场中情境,这殿内空空荡荡,与外界一般,此地鬼神想来要么已经消逝要么避劫去了,他缓步入殿中,殿门口又有夜叉恶鬼之像,凶相诡异,举钢叉铁斧,张牙舞爪。 及至殿内,李均尘见得那殿中案台上有一点红光闪烁,在灰色阴煞气中十分亮眼,他走上前来,见那台上摆有一颗小印,此印通体金红,他将金印拿在手中,当即便有一道神意传来。 “冥府六品判官印。”这便是金印传来的信息。 李均尘将金印捏在手中,仔细端详,此印方正威德,红光隐隐,原来是一枚阴神印,若有鬼魂或修士神魂身合此印,便能继承一方冥府判官的神位,判官乃冥府正六品阴官,可执掌一方小阴界,神通堪比真人,于此世也算是一方巨头了。 李均尘不修神道,自然不会当什么冥府判官,何况此界地府都已残破,就算合了这印一辈子恐怕都只能做个判官,除非有大能重开地府,再定阴界秩序,方能有晋升之机。 但此印能克制阴神与鬼物,也算是一装奇宝,李均尘将此印收入怀中,离了大殿,继续去寻那水行至宝,而这鬼殿又渐渐隐入灰气之中,消失不见。 神道过于依赖天地,天地一旦反噬,神灵便再难以维系,且晋升苛刻,全靠上位者提拔,除非是天生神灵才能打破这种壁垒,李均尘修成仙道自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且神通也不在神灵之下。 可话说回来,仙道虽妙,但仍有不少天资机缘不足者,寿元将近不得突破,也只有转修神道方能存活,故而明知前路将断,也有无数人挤破脑袋一坐这神位。 李均尘在这冥土中转了大半圈,终于得见前方水泽荡漾,灵光浮现,这水行至宝终究是让他找到了。 正当李均尘欲上前收取宝物之时,忽然站定,他有感不对,这灵物周遭的阴煞雾气有些奇怪,仿佛在翻滚一般,那团团阴煞流动得极快,不知是何故。 李均尘当即大袖一挥,一道紫青灵气挥出,周遭鬼雾被短暂吹散,他只见一长蛇盘踞,周身鳞甲玄黑,这大蛇眼如铜铃,蛇信“嘶嘶”吞吐,那灵物赫然被其身躯包裹在内。 李均尘与这黑蛇大眼瞪小眼,他正欲一掌钧天五气落下,却看得那黑蛇缓缓低下头颅,神情温和,似无有恶意。 李均尘以天眼瞧见此蛇腹怀一口清气,想来此前是没有吃过血食的,他便不急着出手,只是隐隐戒备,这黑蛇围着李均尘游来游去,神态拟人,有欣喜亦有困惑,它想用蛇信舔一舔眼前这小东西,但被李均尘闪开了。 随后那大蛇将蛇头浮在李均尘面前,蛇信吞吐,示意其触摸,李均尘一手抹到那蛇头,竟然还微微有凸起,像一大包,这大蛇恐怕有化蛟的机缘。 李均尘触摸到那蛇头的一瞬间,当即有数个片段传来: 一只小黑蛇误入此间,靠不断吐纳此地阴煞之气存活,其在这冥土内独自游荡,身躯不断壮大,渐渐灵智生出,但却十分懵懂,只知道吐纳阴煞与沉眠不知过了多少年月,直到李均尘闯入。 这黑蛇可真是个异数,可能本身便也是龙种,故而才能靠煞气活了近千年,虽积攒了千年妖气,但只知道依本能行事,这些妖气驳杂轻浮,是不可能让它化为蛟龙的。 李均尘也传入一股神意,问此蛇是否愿意将那宝物给他,那黑蛇从来未与其他生物交流过,灵智单纯,那水行灵物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玩物罢了,其神智中并没有不快,欣然应允。 但此蛇又传来一个懵懵懂懂的意念,李均尘仔细体会,也深思了许久才明白这黑蛇的意思,原来这黑蛇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想要和他一起离开此地,且一直传达这一个意念,搞得李均尘不堪其扰。 李均尘思虑一番,还是同意了,让其放松心神,打入一道禁制在此蛇妖魂之上,如今他可凭此印与这黑蛇交流,但他从黑蛇那懵懂的灵智中只能感知一些简单的情绪,例如饿、欣喜、好奇等等。 这黑蛇天赋神通中有大小如意的本事,李均尘让其变小,化为一玉带大小环绕在他腰间。 李均尘身上紫青灵气乃是一等一的灵气,那黑蛇以前从未见过,很乐意地便围在李均尘腰上缓缓吐纳,陷入了沉睡。 李均尘手一招,那水行至宝便飞入他手中,此宝乃是一枚玉如意,这如意入手温润,青翠欲滴,其上青波荡漾,水光潋滟,但还不知此宝用途。 李均尘见灵物已经到手,便不再多停留,御使起《神风无影》乘雾而上,他看向腰间那环绕沉睡的小蛇,略有些无奈,本是取宝而来未曾想还傍上了一条蛇,此蛇灵智单纯不通修法,若再在此地待数百年估计便会老死化为枯骨,如今碰上了他也真算是缘分不浅。 这黑蛇如同赤子,心思单纯,李均尘将其引上正道,日后有化龙之机,也算是一桩功德。 第三十章 真火炼大丹 李均尘自冥土回转地面后,调用天地灵气在附近设下了几个小阵,避免凡人误坠阴间,而后便离去了。 他呼吸动静之间,都无时无刻不在打磨那丹田真炁,不断有不纯杂气排出体外。 虽然此气于李均尘道体不纯,但也已经是极为精华的灵气了,只是先天之炁要求精益求精,乃纯化至道,而这些杂气都被那黑蛇如获至宝般通通吞吃了。 回到府内,李均尘拿出那玉如意,心神沉静,细细揣摩,这如意非是法宝一流,乃是天成灵物,并未经历人手祭炼。 其上承载了天地喷薄时所泄露的灵蕴,所以显得极为不凡,其本身材质未必珍贵,但因沾染天地气数,就成了灵物。 这玉如意便承载了幽水大道的一点本质,据李均尘反复揣摩,终于弄清此物用途。 玉如意上含有幽水玄光,幽水者,浊重也,乃是浊道中的一种,此宝可御使幽水,遮蔽身形掩藏痕迹,或污人肉身法宝,让其朽坏,威力也算不凡。 李均尘五脏中肾脏处发出一点幽幽蓝光,葵水精气将这玉如意吸入包裹,至此,李均尘五脏已经有二器镇守,均天之气演化得更为凝实,他施展《钧天五气大擒拿》时也可更为从容。 李均尘将注意力转向腰间黑蛇上,此蛇十分嗜睡,或许与其几百年间生活在阴煞之地的习性有关。 这蛇身上确实有一缕微若游丝的龙气,但十分驳杂,正是这一点单薄至极的龙种血脉,让其有些许化龙之机。 寻常虫蛇类,若一点龙种血脉皆无,无论如何也是不难修成龙身的,就算修成妖仙,也只能变做神蚕巴蛇等天妖,唯有纯化血脉返祖或登龙门,方才可能修成天龙身。 他见这蛇其尾略长,应是条公蛇,稍有思索,黑者通玄也,珑者从龙,祷旱玉,龙文。 他便为这黑蛇取名为玄珑,也算是对他日后能化为真龙的期许。 李均尘之前铭刻在那妖魂上的乃是他前世天妖宗的手法,此宗对御兽之道颇有研究,他曾受邀交流,故而对此道也有涉猎。 那印名为玄机印,此印可让人兽通语,灵机交融,李均尘也可借此节制黑蛇,妖毕竟难免凶性,哪怕心思单纯,也还需多有教化。 他以神意呼唤此妖,那黑蛇传来一股慵懒之意,并不想回应,李均尘见状也不再打扰它,只等这黑蛇什么时候醒了再教授它基础的文字与道理,而后传它修炼之法。 当然这黑蛇一天中有近三分二的时间都在睡觉,若不细看,旁人只会当它是一条乌金腰带。 李均尘感觉自己法力已经精纯到一定境界,估计不久便能练成‘真炁’,步入真人境界,他准备着手炼制一些丹药,他的丹道乃是自龙虎山学来的,是外丹正传,李均尘虽然主修的是入道法,但向来不忌讳用他道手段,所谓博观而约取,可以至诚知。 这门丹药名为虚神丹,其丹方总述:“云母,去心剉。宿玉液。各为末,等分,水飞白石,神火制,丸梧桐子大。服之,明神固气,纯而纯之。” 这丹在近‘炁’境时服下,能够引导灵气更加纯化,弥补法力未能打磨到的死角,使修者成就的‘炁’气更加精纯,圆融无漏。 此丹所需主材灵神云母、琼汁玉液、飞玉白花,在星云门中也是常备之物,产量虽不多,但也足以一用,他身为长老,自有使用这些灵药的份额。 他去妙丹堂出示长老令牌,那守堂弟子曾听他讲经,故而十分客气,很快便将他所需灵药备齐,李均尘领了药材,便择一炉室,准备开炉炼丹。 炼丹炼器皆是实践之道,须多加练习方能臻至纯熟,哪怕李均尘此前精通此道,但许久未曾练手,也难免技艺有所退转,何况如今他法力大不如前,更须注重精细活。 细细回想一遍《龙虎丹经》,思虑其中控火成丹手法,李均尘先以一些杂药练手,重复炼丹的过程,待手法纯熟,他便拿出灵药,开始炼丹。 调药是最初一步,药不调则真种不生。是以佛经有“和合凝集,决定成就”之语。 他将云母磨为粉末,飞玉白花剥下数瓣,将玉液按一定比例混成其中,调制研磨,而后他吐浊纳清,沉心静气,以求和合。 和合者,合神气二者为一也。神栖于心,气寓于肾,不能自相和合;必神入气穴,始能神气相抱为一,而后始有真种发生。 将药粉送入丹炉,他自起呼吸,动气自转而相依,催动灵气摄药。 李均尘以文火武火之道磨烧此药,即稍用意于呼,吸则仅随之而已。 当此之时,呼吸绵绵,因用意于呼,元气亦随呼气转入神内,此即摄之之法,亦名武火。 李均尘目照于斯,神凝于此,心目不离,而后感觉气已归炉,即当停止武火,正当沐浴;以目寂照,以意守护,以息吹嘘,以神熏蒸,不照而照,不守而守,以文火慢慢养之,亦曰封炉。 而后他运转起《神火上道》,虽此火不比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但他练的也不是什么九转金丹,此火已经足用。 一股神火从中发出,即《入药镜》所谓“鼓巽风,运坤火”之时也。当阳气动时,以神煦照,即以火炼药也;以息逆吹,使之上行,即以风助火也。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风火同用,精自化气;气受神息引吹,自然上升。 约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这丹药经火淬炼已经一周天,火势仍旺,而药精气微明,止火乃大丹已成,不行周天火候也,于是李均尘收回三色神火,定境寂然。 止火之至,自应寂然定静,呼吸似有似无,神气似守非守。故古仙云:“定里见丹成”,至言也。因不加温养,则大药不生。 至此,这虚神丹已经成就,其炉中唯有一粒丹丸,洁白如玉丹香四溢,李均尘以法力摄拿出这粒神丹,调息静气,待神元补足缓缓服丹。 此丹化入李均尘周身百骸,当即药力发作,李均尘面目通红,似有真火炙烤,点点杂质被排出,这些杂质不多且极其细微,肉眼难以洞见,这便是法力难以打磨到死角处的微尘。 见还剩有一些灵药,李均尘也不浪费,随手炼制了一些补气灵丹,那黑蛇闻着丹香竟然缓缓醒来,一双眼睛盯着那丹药闪闪发光,李均尘也不吝啬,随手喂了它几粒,这黑蛇灵丹入腹,慢慢消化,竟然又沉沉睡去,李均尘一时无语,这哪是什么蛇,简直就是一头猪啊,他可从来没听说哪头猪修成了天龙身的。 第三十一章 问心成炁道 爻辞: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 卦象曰吉,李均尘法力已经磨洗到进无可进的地步,他决定于今日成就‘炁’道,一举突破真人境。 既得服虚神丹,又有紫青灵基为依凭,五行精气镇守中宫,李均尘如今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挑选了一间练功静室,避免他人打扰,又吩咐玄珑于旁静待,不许惊动。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这是金丹法的成就。 而炁者,天地本真万物母气也,为无尽虚空之能,上下无有之态。 古仙借金丹之名,以喻本来圆明真灵之性也。此性在儒则名太极,在释则名圆觉,在道则名金丹。名虽分三,其实一物。儒修之则为圣,释修之则为佛,道修之则为仙。三教圣人皆以本来真性为成道之本也。 然炁数更在金丹之前,乃上古神人所修,还本溯源,得证元始,为天心相印之妙物,与后来的所谓真性金丹各有长短,不分伯仲。 李均尘引导周身灵力向丹田汇聚,那一点质朴灵光本已经接近圆融无漏,但还需一点压力方能使之破碎成型。 他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周身灵气疯狂游走,在他体内制造出恐怖灵压,却全无外泄,静室中仍然风平浪静。 那灵压逐级抬升,不断压缩李均尘丹田中那团本源之气的生存空间,此刻他静守心神,凝意为一,太虚天眼洞照他周身奥秘,使得李均尘能更得心应手地引导灵气归一。 终于那团本源之气在这灵压中破碎开来,李均尘此刻心神空虚,虽不过千分之一瞬,但于他精神中已经仿若过了无尽亘古的久远。 他心神空空,仿佛神魂在不可知之地遨游,此地前不见去路,后不见归途,李均尘真灵本性乍现,他的本我意识复归,这是入道法在突破炁境时的心关。 要将一点本性灵真融入那炁气之中,使得此炁成为李均尘之炁而非是天地之炁,对此他早有预料,并不意外,毕竟他前世曾经成就过一次炁境,但如今心境却已然不同,所孕育的本性灵真也虚无缥缈,难以捕捉。 他上一世成就炁境时,正值他意气风发纵横天下之时,想当年他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神州浩土哪个不服,何人敢阻,于是心存猛志,锐意进取,斩破心内虚空,点醒争锋本意。 而此刻,距离他前世成就炁境时已然过去数百年,在这数百年间他看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皇图霸业戏为尘土,佳人风流俱送空无,他逐渐照见本心,天地皆空,于是便绝情断念,欲修成太上大道,奈何行将踏错,身死道消。 李均尘如今不断在心内虚空中反问自己,自己修得一个长生不死所求的究竟是什么,随着这问心之音不断回响,他炁气所化成的破碎世界中都渐有不稳之兆。 那心中世界不断撼动崩塌,逐渐将李均尘逼入死角,若他不能从中醒悟,那炁气没有印上本性灵真,便最终会复归天地化为虚无。 什么是道?为什么要得道?长生不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若天地万物本不能让他有所牵连,那又何苦不死! 荣耀,财富,权利,功名,爱情这些李均尘全部得到过,但在岁月的磨洗下这些事物显得如此苍白而失去原本的意义。 那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要不死! 若真活过百载、千载乃至万载,回头再看这花花世界,何处不是枯燥平常,究竟是什么支撑修者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信仰,权欲财富还是其他?这些尘物真的能令人道心万古不失么。 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想法自李均尘心中生起,他想如曾经的他一般一剑斩破这心内虚空,毁灭一切,摧毁一切,但这终究不是他的本心,是逃避,会让他坠入魔道或走上老路。 此刻的本心拷问远无入道之关时来得猛烈可怖,若连这一关也过不去,他如何能够成就天仙! 终于,他心中一线灵光闪过。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他不断喃喃,这段话在他心中大放光明,烛照万千世界,因其不惧死,故也不惧生,因善吾死者,故善吾生也,李均尘眸子越发明亮,他终于初步明悟他的真灵本性。 此性不是对世间种种的欲求,不是他一剑斩破天下的勇志,也不是他上善若水随和的性情,更非是荣耀,财富,权利,功名,爱情的牵扯。 人世种种都能牵动他的心绪,但他既然能拿起,也自可放下,这是生命的外象,但外象并非不重要,也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此性乃是非生非死,如生如死,可道亦不可道,难执而易与执之,从明悟此性以后,大道争锋是他,逆天改命是他,顺天和人是他,柔静处下也是他,情思种种,太上忘情化作李均尘的一体面面,成为那本性的外相。 这一点真灵本性落入破碎的炁气当中,霎时牵连无穷气机,将那炁聚拢而来。 此炁一聚拢,便瞬间隐没,处于有无之间,如雾如形,散发着古朴寂灭,远如洪荒的苍茫意境,而后李均尘双眼睁开。 玄珑小蛇看向那眼睛,仿佛妖魂都要被吸扯入其中,那双眸子仿佛无穷无尽的深井,让它想起了自己曾经所待的阴土,但那眸光似比深渊更深,让它惊惧间发出“嘶嘶”叫声,好在这眸光一闪即过,玄珑的妖魂不在动摇。 一道紫青之气从李均尘身上飞升而起,贯通天地,如若九天神柱,天地间立刻显露出异象。 一株莲花仿佛从混沌中诞生,幽幽摆动,其颤动间散落无尽的道蕴,仿佛从天地苍茫之初而绽放,而后这株混沌青莲渐渐隐没不见。 观星台上,唐远山见得这幽邃道景不由大惊失色,他只觉一身法力皆被此莲压制,仿佛在面见一方道主,唯道独尊,待那莲花隐没后方才行动如常。 田道非见了这混沌莲花却并不惊讶,平静笑道:“勿虑,是李道友突破了。” 果然,只见得一道人乘龙凤祥云直上,长发飘飘,神姿无两,道气汇聚,灵光庞大,其腾云驾雾,顿入青冥,随后一道清音远来: “谷神不死玄牝门, 出入绵绵道若存。 天心一念渡红尘, 往来去处不留痕。” 此音久响不绝,如若天音。 第三十二章 烽烟起四方 “李道友,可喜可贺啊。”田道非手执拂尘,缓缓笑道。 “一入真境,此身复得逍遥。” 李均尘轻言一句,这次炁境心关虽然未能让他完全洞悉他的真灵本性,但也已经窥见一点根脚,比起前世所知,此刻他对本性的认识上了一个台阶,举手投足之间更合自然之数,其人也显得更具烟火气,而非此前如天仙般遥不可及的出尘意。 虽然这心关之问凶险至极,但他终究还是挺过来了,也为日后的入道境关打下根基,且一身神通法力大涨,真真切切于此灵机初复之时成为一方巨头,天下间大可去得。 “前日地数喷涌,我也寻得不少神物。这一缕太阴神水便添为道友贺礼吧。” 田道非拿出一个小瓷瓶,瓶中装有一缕太阴神水,此水柔和宁静,可用于洗练神魂。 李均尘也不客气,笑道:“谢过田掌教了。”,于是收下那净瓶。 唐远山在一旁有些尴尬,道:“这个......贫道此身向来拮据,何况还要为两个弟子置办,这贺礼嘛......” 李均尘闻言哈哈大笑,忙道:“唐道友不必如此客气。田掌教喜讲理数容他讲便是,你我只管收好处就行,何必如他一般。” 唐远山当即附和“是极,是极。” 田道非见李均尘打趣他,也并不在意,只一甩拂尘,笑着摇了摇头。 忽然,李均尘与田道非皆是面色一变,他两人都修有天眼,见得青州城处那如同天柱般的人道气运竟然崩落一截,唐远山见两人面色有异,问道何事。 田道非伸出手掌,只见其掌中有一气运小蛟,此蛟已然萎靡不振奄奄一息,其沉声道:“青州人道已乱,这龙气如今不足为凭,星斗大阵恐短时间内没法恢复了。”其神色间多有忧虑。 李均尘天眼远观,见得青州之地上凭空冒出数股兵戈之气,正是这兵戈之气动摇了青州人道气数,想来是有兵乱发生。 其言:“人道气数最为波诡云谲,不可轻易牵扯,除非星云门有扶龙庭之意,不然贸然参与有害无利。” 田道非摇了摇头道:“斩妖除魔是我仙门本分,但这人道乱局我星云门自古便很少主动插手,除非是应了命星的弟子才不得不下山借以修道。如今且看那州牧手段吧,苏思言经营青州数十载,不是易于之辈。” 当然,若这人道局势不利于星云门,田道非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李均尘见那兵戈之气中隐隐藏有一些怪异气数,缓缓道:“只怕非是那么简单。” 青州北海广固城内,火光冲天,人声嘈杂,一群乱军在城中横行,将广固衙门放火烧了,田粮大户之家皆被攻破,其金银粮草被这乱军首领分与众人,于是军心大振,从者众多。 那为首之人生得虎背熊腰,面宽眼大,手持一柄金环大刀,其旁一人不悦道:“大哥,咱们兄弟累死累活抢来的金银,凭什么要分给这些乡巴佬。” 那大汉瞪了其人一眼,那人不敢再说话,这壮汉沉声道:“此乃圣师吩咐,难道你想违背圣师吗?” 脑海中浮现一个神圣高大的身影,那人连连摇头,忙道不敢。 “些许金银算的了什么,做大事,有舍才有得,今日舍了这些财货,来日你我兄弟说不得也能坐坐那王侯之位。” 这壮汉静静看着满城火光,红光映照在他脸上,其被刺配留下的伤痕隐隐可见,这黥痕让其面孔看起来更狰狞几分。 这一只乱军,本是青州一处山匪,后又接收不少流民,被隐仙道稍加训练成了建制。 隐仙道经过近些时日的造势,已经取得不小声势,若再不发动兵乱,恐怕会引起苏思言注意。 陆机便先发制人,利用城内流民与城外大军相互勾结,再加之以道法协助,轻易便赚得城门,攻入城内,杀了官员,占据此城。 陆机在暗处指点各地兵乱,忽然只觉一道灰气落在他身上,那是人道的业力,他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只要取了这青州之地,区区业力又有何惧。 如今他假托圣符教,广招流民,且让通山大王四处纵容妖患,逼得大量人口沦为乱民,每当有官府欲前来平妖乱,他便以圣符教的身份先将祸乱止住。 这样与通山大王相互勾结之下,既可为那通山大王收取血食,也可为他圣符教招揽教众,扩大其在百姓中的声望。 陆机将那青州三十六匪寨编为八军,并授与了一些小法术,再用邪术培育速成了一些道人,辅助这些乱军。 当然这些乱军自然不会是青州玄甲的对手,但玄甲并非短时间内可操练而成,青州兵乱妖祸四起,这几万玄甲大军哪里能照顾得过来。 他已经吩咐下去,敌进我退,敌退我扰,采用游击战术,掠城便走,以战养战,现阶段主要是掀开乱局,裹挟更多流民,壮大军势,还不是与那青州官军正面一战之时。 为免星云门介入,陆机已经让这圣符教与隐仙道和通山大王都断了联系,他只隐藏在幕后,遥控指点,若到时候事情不妙,他也可断尾逃生。 此外他还让隐仙道在通神山附近活动,也制造些声势出来,让旁人难以辨明两者同出一源。 这八处兵乱如同烽烟一般燃烧在青州大地之上,肆虐纵横,且遥相呼应,声势浩大。 这圣符教打着“替天行道,广渡黎民”的口号,将掠来金银粮草皆分与乱民,使得流民越聚越多。 当然,也不是每处乱军都那么幸运,八处中便有三处被当地驻军或赶来的玄甲剿灭,其余五处避实就虚,甚至偶有化整为零,如泥鳅般让官府大军难以捉得。 而青州城州牧府衙内,苏思言一掌狠狠拍在案台上,狠声道:“好一个圣符教,真当是胆大包天!” 其向场下一年轻人吩咐道:“元正,即刻传我手谕。” “第一,除护卫青州城一万玄甲外,其余玄甲两千成一军,征剿各地乱匪。” 虽然明知是兵变造反,但苏思言还是将这乱军定义为匪患,不然到时上报朝廷,京师震动,又会生出许多波折,他自信局面尚在掌控之中,还不用惊扰圣驾。 “第二,各城皆置安民点,广开粮仓,收置难民,派府吏教化,务必使其归心。” “第三,各大城皆施行宵禁,彻查谣言来源,同时广贴告示,安定民心。” “第四,请道录司各位高人协从,擒杀乱军贼首,使其群龙无首,自然溃退。” 元正听得州牧谕令,当即言“诺”,然后急忙出帐,通传调令。 苏思言眉头紧皱,他自衬民生之举做得不算差,治下一向清明,就算偶有天灾,但也不至于马上就发生民变才是。 思及近日关于那圣符教的流言,他不由心中冷笑,此辈绝对是那些方士作乱,蛊惑民心,只可惜此教之前常行抵御妖祸之举,故他对此教多有包容,终才酿成大祸。 星云门才与他议定大阵一事,应当不是其所为,而隐仙道在通神山占山称王,好似两者也并无关联,难道是些山野方士,苏思言心下计较。 这兵祸起势之快,牵连之广,若说没有预谋苏思言决然不信,他心道也好,趁此机会正好将青州内奸邪之辈一网打尽,还得青州一个朗朗乾坤。 此刻苏思言还未将妖乱与兵祸联系在一起,毕竟勾结妖类实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何等狼子野心之人才会如此行事。 而照陆机布置,除了这兵患汹汹,妖乱也将大起了。 第三十三章 炁修三昧火 “道长,这方术真能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一身体宽大,略显臃肿肥胖,头戴乌纱的官员恳切问道。 “好说。只要吃了我这丹药,服用三日,即可红光满面精力充沛,服用三年,便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至于长生不死嘛,唯有圣师炼制的神丹方有此效果。” 一尖脸瘦高的道人拿出一净瓶,其内丹丸作响,笑道:“大人近日也试了这丹药,感觉效力如何,想来夜夜笙歌应是不难。” 那胖子闻言,尴尬笑了两声,想到这丹药果然神奇,若那些方术真当像这道人说的一般厉害,他还做什么官,早早投靠了这圣符教,享受琼浆玉液、灵丹妙药岂不快活。 想他在这东莱任职数年,因苏思言御下极严,都捞不着什么油水,早就让他心生不满了。 “既然如此,我自当投靠圣教,还望王仙师在圣师面前多多美言,赐下神丹。”那胖子如此说道。 “大人既然投靠了我圣教,自然是我圣教中人,无需见外,我必然为大人求得神丹。” 奸猾道人一口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世上就算有长生不老药又岂轮得到你来服,他也还求之不得呢。 这官员若心中没有贪欲,圣符教还真拿他没办法,毕竟其有官气护佑,非是寻常法术所能加害,但以利诱之,使其上钩,待官气消解,往后如何炮制他,这道人有的是法子。 “大人还需委曲求全,待我圣教准备足够,届时听候圣师命令,一应行事。” “我必然以圣教马首是瞻。” 陆机派出不少道人前往各地对地方官员行蛊惑利诱之事,这道法玄奇、神丹妙用,还确实有不少官员难抵诱惑,他让此辈暗伏不动,待来日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圣符教所作所为也已传入星云门中,田道非有些奇怪,细下推演一番,但因牵连人道气数过深,无有所得。 李均尘倒觉得这圣符教的做派有些像他前世一古朝中的军教,教名黄巾,其首领号为大贤良师,得仙人授《太平要术》,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 此两教皆是施符水,聚乱民起事,只是那黄巾军得遇的是王朝崩坏、五德轮转的大势,而这圣符教得遇的是天地大变的乱局,宏朝国力虽不在鼎盛之时,但也决计还未至亡国末代,故而这天下才未一夕崩坏,之后走势全看朝廷能否把控得住局势。 此刻星云门尚无意插手这人道变化,所谓枪打出头鸟,先入局的未必便能占先机,大多数都是为王先驱,下场凄凉。 田道非下令山门弟子仍行斩妖伏魔之事,但不得过多干预俗世争斗,如无要事,皆在门中清修,把握住灵机复苏的势头,抓紧提升修为。 李均尘自成就真境后,也还未梳理自身道法,便在府中静修了些时日。 成就‘炁’境之后的修炼方向,便是神魂烛照,以虚化实,灵肉合一,此境按李均尘传承的说法为“烛照境”,按更为广泛的说法为“元神境”,修炼至元神境界,哪怕在上古之时也算个人物,达至此境,人称道君。 灵肉合一,元神自生之前,先要将法力修够一元之数,将‘炁’气充盈,这一步需要海量的修炼资源与时间积累,若李均尘想要更快修成此境,说不得也得多游历四方,寻找机缘,但此刻却是不急,因其非朝夕之功。 步入真境后,前世许多手段李均尘如今方能真正修回。 一是‘炁剑’,此乃剑气之道,靠李均尘丹田那点先天真炁驱动,那先天真炁为万气本根,可御使天下诸气。 而李均尘此刻所御使的便是紫青灵气,因为圣人紫气与青天之气所化,他将这紫青灵气唤为“圣道气”,这气虽较之那太始诸气仍有不足,但潜力远大,威能远未臻至巅峰。 一点剑气自炁中生出,威柔并聚,游走诸脉,李均尘屈指一弹,一道紫青剑气破体而出,锋芒赫赫,与他此前随意射出的剑气不同,这紫青剑气的锋锐与凝实程度皆胜十倍不止,且随李均尘心念一动,便可化出万道剑气。 这剑气可从指出,可从口出,甚至可从毛孔中射出,一念之下,万气为剑,可谓天子御气,谈笑杀人。 此外,他步入真境后,便不需再御风而行,只需以炁驱使周天云气,就能朝游北海暮苍梧,乘云驾雾,遨游天地,但还需修炼一门遁法,不然单靠驾云速度还稍显不足。 他欲修行的乃是《纵地金光法》,此法在三界中鼎鼎有名,为元始天尊传于玉虚十二仙的法术,可日行数千里,乃是他机缘巧合下所得,正合此时用。 而《混元金光》的威能也需要提升,虽他已经有山岳真形图护体,但这护身法术的修炼还是不能落下,毕竟仙道贵生,护持道体周全无论任何时候都是第一要务,他催动‘真炁’不断凝练金光,使其更为凝实,增添威力。 《神火上道》只是一门过渡神通,潜力不大,李均尘如今准备将其放下,转而修炼更为厉害的《三昧真火》,此前因他法力不够难以驾驭此火,恐怕修炼未成便被此火烧为灰烬,故未有选择此法,如今他以‘炁’驾驭诸气,这三枚神火也自然能够御使。 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 此火非同凡火,从眼、鼻、口中喷将出来,乃是精、气、神炼成三昧,养就离精,与凡火共成一处,为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自人体内修出,威能也各有不同,其中佼佼者自然如三坛海会大神、善财童子之流,一手三昧真火驾驭得炉火纯青,无物不燃。 李均尘凝神静心,开始《三昧真火》的修炼,其正受,调直定,正心行处,息虑凝心。 心定于一处而不动,故曰定。正受所观之法,故曰受。 调心之暴,直心之曲,定心之散,故曰调直定。 正心之行动,使合于法之依处,故曰正心行处。 息止缘虑,凝结心念,故曰息虑凝心。 智度论五曰:‘善心一处住不动,是名三昧。’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迈入真境之后,修行者的修行时间动辄便按年月来计算,李均尘为修这《纵地金光法》与《三昧真火》已经数月未出府,而那‘炁剑’却是浑然天成,与‘炁’共生,不需修持,‘炁’强则剑气强,两者相辅相成。 而在这数月之间,李均尘闲暇时便教授玄珑看书识字,他会点化之术且与黑蛇心意相通,教其识字自然不难,又授其礼法道德之观念,让小蛇渐渐有了些人气,不再如曾经般呆滞,但此蛇仍是嗜睡,李均尘也拿它无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但玄珑悟性不低,对李均尘所讲之玄理皆能很快理解,想来是因赤子之心善近于道,故而虽其多数时间都在梦中,但转化妖力的速度也不算慢,一身轻薄妖气逐渐褪去,渐渐凝实化作清气,所以李均尘也并没有多加妨碍其睡觉,只要修行未慢下,也由得它睡去。 第三十四章 悠悠势在弦 几个月的时间对李均尘这等真境修士来说不过弹指即过,但对俗世人间来讲,已经能发生不少事情。 自那八军作乱以来,青州大地上发生的故事不可谓不精彩至极。 先是这乱军四处流窜,逢城便掠,广聚流民,这些乱军机动性极强,绝不与官军正面交锋,往往一碰便散,给各处府衙造成了极大困扰。 但苏思言很快便洞悉这些乱军的弱点,其广聚流民却不事生产,一旦粮草断供劫掠不得便会自相瓦解。 于是他采取围困军势,排兵布阵将这些乱军隔离在粮仓重镇之外,且将各地粮草调至一处,再派重兵发往各地,此招果然有效,那乱军就算能掠得金银,但不得粮草,忍饥挨饿很快便军心思变。 正当苏思言与这圣符教博弈军势之时,这各地却妖祸频出,皆来作乱,让他不得不分兵抗拒,给了这乱军喘息之机。 那些妖怪似与这圣符教串通一般,只袭官军,不袭贼军,让苏思言好生纳闷。 还不容他深思,又有各处官员叛逃,虽然并无重吏倒戈,但这些官员此前任职各属,且数量不少,牵连之下当即让青州局势近乎糜烂,苏思言马上下令,再敢有叛者皆夷三族,大刑之下方才止住乱局。 “李旭文,你自十年前便出任观阳郡丞,当年也是才华横溢心思报国之辈,怎么竟然沦落到了与妖邪为伍的地步。” 苏思言端坐堂上,看着台下一披头散发身负镣铐之人,凄声质问道。 “苏大人是圣人,是君子,我佩服。可哪有人人都想做君子圣人的道理,我任观阳郡丞兢兢业业近十年却不得升迁,朝廷所给俸禄还不如豪绅地主的田租,如此劳心亦无清福,让人怎么过得下去。” 那跪在堂下的犯人也不惭愧,轻浮说道,反正事迹败露已经必死,他也不用伪装了。 “你既为一方父母官,本当劳心竭力,思虑民生,却满腔富贵之词,当真无可救药。拖下去,夷灭三族。”苏思言狠声出言。 那罪人被拖出堂下,叫骂之声不绝于耳,大骂苏思言残暴酷刑。 “大人,这夷三族之举是否过于刑重了。” 元正心有不忍,虽然这夷族已经除去幼子和年长者,但也还有数十条人命,皆因一人之罪而被株连,场面实在血腥。 “若有他法,我亦不愿如此酷烈行事,不震慑人心,青州皆乱,为之奈何?”苏思言无奈说道。 忽然有一军士入堂内禀告,其面色惊恐悲伤,带有哭腔道:“大人,王将军率领的五千玄甲遭遇大妖伏击,如今已全军覆没了。” 苏思言闻言难以置信,登时站起,大惊失色道:“什么!” 而在通神山隐仙道老巢,陆机正与那通山大王把酒言欢,其笑道:“如何,大王?这数千血食还可口乎?” 那通山大王哈哈大笑,甚是满意,对这秀士赞不绝口。这五千玄甲气血旺盛,非是寻常凡人可比,他吃起来真是美味至极。 陆机又送上一锦盒,说道:“这是淬炼精血所成的元阳大丹,可助大王修行。” 通山大王接过这锦盒,打开一看,其内果有一枚丹丸,通体赤红,其内蕴藏的庞大精元之力让他大为心喜,连声称谢。 见那通山大王收下元阳丹,陆机眼中一丝冷茫转瞬即逝,而后又与这通山大王密谋计较之后行事。 观星台上,田道非与李均尘落座对弈,各执黑白,双方互有攻守,你来我往,因如今星云门中真人就他两人,所以常在一处论道,讨教玄法。 “李道友对这青州局势有何看法?”田道非一子白棋落下,轻声问道。 “圣符教虽起事迅烈,但毕竟根基浅薄,待苏思言回过神来,必然能镇住此乱。但只怕这圣符教不仅仅是人祸为之。”李均尘沉思棋路,随声应答。 “哦,不是人祸又是何为?”田道非略有诧异。 李均尘闻言,放下棋子,笑而不答,道:“田掌教何必明知故问。” 田道非哈哈大笑,其言:“苏思言来信求援,望我星云门平定妖祸,我已经应下此事。” 他话锋一转,颇有冷意,又道:“这隐仙道当真胆大包天,竟敢勾结妖类,实在罪不容诛。” “那大妖唤作通山大王,颇有些来历,并不好对付,要想擒住此妖,只怕还需道友帮衬。” 李均尘摸了摸腰间玄珑,笑道:“本是分内之事。” 自他修成真人境界后还未与人动过手,此刻剑气初开,神光尽敛,正当以此妖试剑,磨砺锋芒。 星云门这些时日有不少弟子下山除妖,当然,至少都是修至练气之辈,有自保之能才容许出山,而李清陵就在其列。 一身姿挺拔的少年立于山头之上,神情肃穆,一手指天,慷慨陈词道:“今日剑仙出山,天下群妖,将束手待毙而已!” 话未说完,突然窜出一清秀女子当即给他一个爆栗,敲得他头晕目眩,李清陵以戏腔声叫道:“呆,哪里来的妖孽!” 待看清来人,其诚惶诚恐道:“啊!师姐,原来是您啊,小弟最近偶感眼疾,眼神不好,您千万勿怪。” “哦?既然生病了就别下山了吧,好好养伤。”凌奕涵嘿嘿一笑。 “别啊,师姐,我这......”正欲反驳,李清陵手中已经被塞入一物,定眼一看乃是净灵丹,此物是保命神药。 凌奕涵正色道:“下山之后小心行事,千万别逞强,以性命为重。” 李清陵还从来没被他这个师姐如此对待过,往日面对的都是言辞犀利,对他膨胀的自信心多有打击,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此刻心中不免大为感动,一脸深情道:“师姐,您......” “你可以滚了。” 冷风吹过,只留一个萧瑟独立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凄凉。 而后这少年抖擞精神,重归满面春风,仗剑高歌,径直向山下走去,其自作诗曰: “今日有剑仙, 唤作李清陵。 下山除妖来, 呃......西瓜大又圆。”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第三十五章 吞星露端倪 “通神山,此地地势极其复杂,其下暗藏洞穴无数,若不能一击建功,容那妖王走脱,届时其藏身于茫茫人海,怕是再难寻到。”田道非缓缓说道,与李均尘商议擒杀通山大王一事。 “轻慢其心,出其不意,天地罗网,九死难逃。”李均尘静思后慢道出这十六字。 田道非轻摇拂尘,缓缓点头,其言:“我已对外宣称坐闭玄关,半载不出,以迷惑那通山大王,这通神山地势还望道友前往一探。” “田掌教放心便是。” 田道非轻轻一笑道:“我自然是放心的。” 通神山乃是青州上古古山脉之一,地势错综复杂,在曾经神通斗法层出不穷的年代还能得以保存原貌,未被人以大法力击断,可见其不凡之处。 正当两人细下商谈之时,唐远山忽然走进,其神色忧虑,出言道:“师兄,门中有异事发生。” 田道非闻言疑道:“何事?” 唐远山递上一书册,此籍乃是由寻常油墨纸编纂,上书四个大字“吞星秘术”,田道非翻了几页,沉声问道:“此书自何而来?” 唐远山当即招手,一山门弟子赶忙走进来。 “连诚,快将你如何得到此书的经历告与掌教。”唐远山吩咐道。 李均尘认得这位弟子,因这人也曾听得他讲经,只是这位叫连城的弟子根骨并不算好,为人看起来十分木讷,有些呆傻。 那名为连诚的弟子长得白白胖胖,其毕恭毕敬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此前他下山采买事物,遇到一个瞎眼相士,主动为他相面算命,说他什么福德绵长,乃大贵之相,又赠他一本书,此书便是那《吞星秘术》。 他回山后翻看了这本书,发现这书中全是些教人怎么害人的邪术,当时便十分害怕,只觉都是些歪理邪说,急忙找到唐长老将这本邪书上交,讲清事情原委。 “你根骨不佳,修行进度缓慢,怎么不依书中所言行事,或可成就大道。”田道非盯着连诚眼睛,直问道。 那弟子眼神清澈,并未闪躲,只弱弱说了声:“弟子从小便听师长教诲不可为非作歹,这些歪理邪说满是吃人之言,弟子是万万不会这样做的。” 田道非笑着摇了摇头。 连城见状将头埋低,道:“弟子愚钝。” 这《吞星秘术》上不仅记载了各种邪术,更编纂了一套与之相应的邪说,言盗天地外物为己用之理,将玄门正理歪曲,一些定力不深之人只怕观读此书片刻便会陷入其中,这连诚竟然能不受其惑,实在难得。 “不,你很聪明。”田道非出声赞道。 连诚闻言面露疑惑,平日里长老门都说他悟性不高,需要勤能补拙,怎地今日掌教却夸他聪明了,他自觉别人花一分力气能做好的事情他要花两分力气,实在当不得聪明二字。 玄珑小蛇看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小胖子有些好奇,竟然从李均尘腰上解落,游了过去,连诚被这黑蛇下了一跳,连连后退,李均尘轻抚蛇身,将玄珑拉了回来。 这连诚身上有一股灵性,只是此性深藏外人难以发觉,玄珑心智近于赤子,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故而才会被连诚吸引。 李均尘看着这小胖子笑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确实聪明。” “回去吧,好生修行,不日我将亲自检查你的功课。”田道非挥了挥手,让连诚退下,其恭敬称“是”,缓步退出观星台。 “师兄,此事是否是那元空道人所为?”待连诚走后,唐远山出声问道。 “必出于此人之手。”田道非快速观阅了这《吞星秘术》,发现上面的法术倒是所言非虚,只是缺少了关键几步,若真有人修炼这功法,必然会受制于元空道人。 “只怕这《吞星秘术》并非传与了连诚一人,近日门中须加强防范,且彻查此事。” 田道非语气凝重,那元空道人他尚能降伏,但此术比其人危害更大,若这《吞星秘术》传开,却不知门中弟子能否降伏己心,倘使真有能速成修为的捷径摆在面前,难免人不会行将踏错。 随着田道非彻查此事,果然发觉有几个弟子也得到了这邪书,其中只是私藏并未修炼的仅与口头训诫,而那些准备着手修炼邪法的,一律被废除根基开革出了山门。 星云门当即下了禁令,不准门人修炼邪法,无论是那《吞星秘术》或者其他,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而待星云门中人去寻那传下此书的道人,其早就不知所踪了。 青州一处小城中,一瞎眼相士在一地摆摊,其人手持星盘,身披八卦,面前立着一招牌,上书一联“识掌中日月,谋算人间前尘后世;看俗世千姿,洞尽阴阳七情六欲。” 此联言过于狂妄,来往行人皆不屑一顾,却没有几人找这相士算命。 等了一个上午,方有一人上门求签看相。 “好,好,好!”那相士摸着来人骨骼,神情激动,大声称好,将来人都吓了一跳。 “大凡观人之相貌,先观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长短,察面部之盈亏,观眉目之清秀,看神气之荣枯。” “这位公子六府有就,五岳归朝,掌红撰血,富贵绵绵。近日来必有大运道!” 前来看相之人闻言略有惊疑,道:“果真?道士你不是瞎子吗,岂能看我面相,莫非是讹我。” “老道我眼瞎心不瞎,今日得遇贵人,此相分文不取,几日之后你且看吾言真与不真。”瞎眼相士抚须而笑,那人闻言大喜,满面红光,得意归家。 其后数日,此人果然走了大运道,出门便捡得浮财千两,又有美人投怀送抱,其产业得遇良机蒸蒸日上,一时间大有春风得意之感,其人本想重谢那相士,却早已寻不见来人。 又过几日,此人被发现横死于家中,死状极惨。 而小城中一瞎眼道人静立于不起眼的地方,其幽幽道:“金银不足贵,人命来相抵。好一颗福寿命星,正合该我用,岂不妙哉。” 第三十六章 猛士入通山 李均尘摇身变化,化为一青衫读书人模样,来到距通神山最近的一处村镇,欲寻觅向导一探此山虚实,他已告诫玄珑小蛇,不许随意游走,以免惊吓凡人。 “公子可是要去那妖魔山?”当地人闻此山名而色变,连连摆手,不肯多语。 “还望老丈不吝赐教,我前往通神山实有要事。”李均尘自怀中掏出一粒银锭,通体泛光,分量十足。 “这......”那老头见李均尘出手阔绰,且言语坚决,叹了一口气道:“非是我不愿为公子解惑,实在是怕害了公子性命啊。” “那通神山中常常有妖魔出没,一向是有去无回,公子何必去趟这浑水?”老头不肯收这银锭,推还于李均尘。 倒是其旁一人见这财帛两眼放光,道:“我倒是知道近日有人要前往那通神山,若公子有意,我可为公子引见。” “哦?那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李均尘见这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银两,早已知其心中所想,笑道:“若真能为我寻得向导,这一锭银子全为谢礼。” “好说,好说。”那人嘿嘿一笑,将李均尘引至一客栈之中。 这客栈中只坐有一桌人,这一桌人物衣貌品性各不相同。 有三个似江湖侠客打扮之人,皆筋骨强健,身配兵刃,为首那位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长九尺,如貔貅临座,生得威风凛凛,李均尘察其内息博大凝固,应是那些江湖武者中所称的宗师高手,或有些武艺。 还有两人,一位似柔弱书生,背着书匣行囊,显得有些拘束,另一位则年纪不大,约十四五岁,肤色蜡黄,可能有些营养不良。 只在一瞬之间,场中人底细皆被李均尘悉数洞尽,而他不作声色,让那引路之人代为交涉,片刻之后,双方已经谈妥。 “便是你要去那通神山?”为首之人向李均尘问道。 “听闻通神山中风景秀美别有雅致,正欲往一观。”李均尘笑道。 “你要去通神山里看风景?”那柔弱书生闻言有些不可思议,忙道:“我跟你说,这山里可不安全......” 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人止住,其人道:“有我们兄弟护持,哪有什么不安全,凭我三人武功,妖来杀妖,魔来杀魔。” “就是,听说现在有什么神仙,法力非凡,就看不起我们武人。我等却是不信,只怕都是些江湖骗子,待我们除去那山中妖怪,道人武人谁高谁低自见分晓。” 那余下两位侠客言语间多有自傲之意,若在末法之世,凭这三人武功人人皆可称百人敌,有此傲气也不足为奇,但如今灵气复苏,妖鬼当道,单靠这几手武功却怕是不能横行了。 李均尘听得他们欲杀妖自证的想法,轻轻一笑,只当笑谈,也不反驳。 攀谈数句后,李均尘已经对这些人来历略有了解,而那几人只觉这位公子周身气息柔和宁静,言知礼数,与之相处颇有禅意,让人不免生出亲近之心来。 这几位侠客中,为首的那位叫做唐石,年龄最大,武功也最高,在青州武林中颇有些名望,余下两位一人唤作何松,一人唤作常威。 这三人本是结义兄弟,此前曾一同闯荡青州武林,立下不小名声。 近日听闻有仙人出世,神通无量,他们多次寻访,却都只遇见些江湖骗子,就算其中数人会个几手粗浅法术,也不是他们兄弟的对手,让其不免生出骄纵之意。 听闻通神山中多有妖魔出没,这三人便准备进山中一试这妖魔成色,若能猎回几头来,必然能大涨武人气势,让那青州牧晓得,不仅道人能捉妖,他们武人也可,在他们认知中,妖怪不过就是些身躯力气庞大些的野畜罢了,不足为虑。 其实按三人这么理解也没错,如今大部分的妖皆如此类,初成精怪而已,并没有什么大法力。 包括那陆机所驱使妖祸中的大多妖类也是如此,多为熊虎凶兽,空具蛮力,只是数量众多。 但这通神山可不一样,乃是通山大王的地盘,可谓龙潭虎穴,其内修有妖力的妖怪只怕不在少数。 如今消息闭塞,知情人又对妖祸一事讳莫如深,也难怪寻常人难以得知真正的大妖是何等的可怕了。 而那身材瘦小营养不良的少年,是这几人所雇佣的向导,叫做石二娃,其在灵气复苏前曾多随父亲进山采药,故而对通神山地势有些了解,但天变之后,他父亲有一次入山中采药,却再未返回,没了声息,估计被凶兽所害。 柔弱书生叫宁文,是个画家,又有些诗才,但屡考秀才不中,家道中落,遂卖画为生。 他被这几个江湖侠客请来记录他们在通神山中的见闻,若真猎得妖魔,便让书生画画、编书流传,歌颂几人武功。 李均尘只觉得这几人想法极其天真,若他们进了通神山,不到深处还可能有命回来,真要往此山深处走,只怕是生死难料。 但那三位侠客皆是执拗之辈,不撞南墙不回头,李均尘也懒得多劝,待几人准备好行囊,他便与这一个奇怪组合一同上路了。 唐石虽然外表威仪,但却是个话多之辈,其声音浑厚,一路上多有言语。 “我这一身武功得传家父,我父亲就是曾经威震武林的‘六合神刀’,只可惜他被奸人暗算,死于小人之手。” “我苦练家传刀法,终于杀得仇人为父报仇。我一直深信,家父武道必然是天下无敌的武道。”说到此处,唐石有些激动,神采飞扬。 忽然其察觉到自己有些交浅言深,恐有失语之处,便收下话匣子,不再多言。 唐石自己也有些纳闷,明明与这李公子算不上多熟悉,却总让人没有戒心,愿意和他交流。 这是因为李均尘虽然隐去自身法力,但身上仍有道性流转,这股如水的道性是难以掩藏的,超脱空灵之性感染四周,自然让人心生宁静,神意舒缓。 不过片刻,众人已至通神山脚,这传闻中的妖魔之山便将缓缓揭开面纱了。 第三十七章 一指降白虎 通神山山势曲折回环,丛林密布,颇有幽邃深寂之感。 李均尘一路上神色轻松,遥观四方,仿佛真是到此山中观赏游玩一般。 这山中灵力较外界更为浓郁,难怪出了不少精怪,也算是一块宝地。 在李均尘的神魂感应里,通神山中弥漫着淡淡的异力,这股异力精粹漂荡,让他颇有些熟悉,只是如今过于细微,还难以辨认。 唐石三人行于外侧,神色戒备,展露出了久经江湖磨炼的武人风度。 其间不乏毒蛇怪虫骚扰,吓得那书生面色惨白,唐石抽刀出鞘刀光闪过,这些虫蛇纷纷断为两截,残躯仍在地上挣扎,其散落的血液将大地腐蚀变色,众人见状皆是面色凝重,这通神山中活物当真不同外界。 反观唐石手中长刀,丝血不染,寒光凛凛,便是那血毒都无法损其分毫,也当能称为一柄宝刀。 “你们千万不要离了我们兄弟周围,不然意外之下,恐难有周全。”唐石神色凝重,向众人说道。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常威蹲下身,指着一些庞大的爪印说道。 这些爪印宽大,呈六指分布,陷地极深,可见留下这些印迹的绝对是个庞然大物。 “会不会便是那妖魔?”何松疑道。 李均尘从这爪印上感觉到一股细微的妖力,应该确实是精怪所流,但此妖力气息驳杂不纯,应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妖物。 “小心戒备。”唐石沉声道,握刀之手更用力了几分。 石二娃指点方向,让众人向着通神山更深处走去。 一株奇花忽然出现,此花花瓣呈五彩,异香漂浮,花枝摇曳如佳人起舞,美艳动人,看得众人啧啧称奇,但皆不知此花为何物。 “阴阳汇聚,生奇花,花出五彩,如美人。食之,容颜常驻。”李均尘缓缓道,此花乃是美人花,为养容驻颜之奇物。 常威闻言大感惊奇,正欲上前采摘此花,却被李均尘一手按住,李均尘摇了摇头,目光向上望去。 常威还未惊疑李均尘一个书生哪来这么大力气,却顺着李均尘目光瞧去,只见此花旁一巨树上,一金蛇缠绕,竖瞳深褐,直直盯着常威。 “金胆蛇,猛毒类。其毒凡人沾之必死。”李均尘出言道。 常威当即生出一身冷汗,他也曾听闻过这种蛇类,深知李均尘所言非虚,心有余悸道:“多谢李公子了。” “小事而已。”李均尘轻轻一笑。 “区区毒蛇,不足为虑。”唐石面容沉毅,一身内息滚动,大喝一声,一道刀芒劈出。 但那金蛇甚为灵活,腾挪转动,闪开刀芒,只有一截树枝被斩落,此蛇回身看了众人一眼,便欲逃窜,唐石见状冷哼一声,岂容这毒蛇走脱,其纵身一跃,如轻燕翻飞,随后缓缓落地。 只见金蛇已然化作两截落入地上,这刀光太快,以至于让人都未曾察觉,不过李均尘却瞧得分明,那唐石能将凡俗武学修炼到如此地步,也确实算个奇才了。 随后,在李均尘的指点下,几人收取了那美人花。 “此花只怕价值连城,待我等卖出这花,再将钱财分给李公子一份。”唐石沉声道,若非李均尘,他们岂能识得这奇花,理应给人些好处。 “这却是不必了,钱财于我不过身外物而已。”李均尘笑着拒绝道,唐石几人多番不肯,他也只能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忽然,一声虎吼从林中传来,几人皆是一惊,此虎吼声若奔雷之音,绵绵不绝,颇有百兽之王的气概。 几人循声拨开灌木,见得一白额猛虎伏于地上,其爪下有一只硕大野猪,喉咙已被咬碎,鲜血直流,那白虎身躯庞大,比一般老虎大了两倍有余,威风不凡。 唐石三人以为这便是那所谓的妖魔,摩拳擦掌,神情振奋,默契相视,严阵以待。 三人同时跃出,一刀一剑一斧,三道寒芒闪过,带着腾腾杀气,直奔那白额猛虎而去,那猛虎见有人扰其进食,不由大怒,一声咆哮震天动地,举爪迎击。 三人将白虎围困中央,刀劈斧砍,辗转腾挪,那白虎毛皮深厚,若非斩到要害,皆难见血。 那书生与石二娃见着这阵势皆是神情紧张,心中为三人担忧,若其三人落败,只怕今日大家都要命丧于虎口。 不过那书生倒是有些敬业,虽然两股战战,但手下画笔却没停,片刻间便勾勒出一白虎神姿,其威煞赫赫,颇有神意。 李均尘眯了眯眼睛,静静看着场上争斗。 那白虎只是精怪罢了,还不值得他出手,只是此地更深处有一股浓烈妖气传来,只怕那白虎背后的不是一个小角色。 唐石刀法大开大合,变化莫测,先是刀出如龙,有降龙之式,又有伏龙登天之形,而后刀锋一转有伏虎离穴之式,而又有扑食之勇,再后如灵猴有缩力之技,又有纵山之灵,而后的鼍形、燕形、蛇形等等更是变化莫测,共有六种变化,不愧其所谓‘六合神刀’之名。 而何松、常威也非弱手,从旁策应,剑斧流连,逼得那白虎心神四散,略有疲态。 这白虎终究还未能成妖,只是比寻常老虎力气大些,皮肉结实些,遇上唐石这等江湖中的宗师武者,却还不是其对手,渐渐力竭,将被逼入死角。 趁那白虎脚步散乱,唐石大喝一声,顺势一刀,剜去白虎一目,那猛虎吃痛,苦吼一声,震动山林,三人见状振奋,便欲乘胜追击。 忽然,林中深处却有一股异声传来,此声绵绵凄凄,幽幽长长,三人只觉脑海中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当即浑浑噩噩,不能动弹。 那白虎见状,凶相毕露,血盆大口张开,正将咬碎唐石脑袋,却突然被一股庞然大力压伏在地。 其拼尽全身力气,却根本难以动弹,挣脱不得。 而那书生与石二娃皆是小嘴大张,惊疑不定。 书生虽惊,画笔却未停,只见其画中,一青衫公子一指触地,降龙伏虎,那凶恶白虎跪伏于其身下,血口大张,但难动分毫,画中猛虎本具躁动之意,却被一指降伏,化动为静状,而此画中公子飘然出尘,挥洒随意,如仙如神。 书生沉溺在这股意境中回神,发现自己已然得了一佳作,不由欣喜若狂,此一指降白虎之图,神意兼备,必能为传世名篇。 画至此已尽,而画外之像却未尽。 李均尘轻轻一抛,那白虎被扔出三丈之远,身躯重重落下,摔得其筋骨折裂,哀嚎连连,再难动弹。 李均尘这一指一抛,颇有触地伏魔,释迦掷象之意,其神色幽然,青衣荡荡,对白虎生死毫不在意,只看向那林中深处,一股深厚妖力缓缓逼近。 第三十八章 覆手捉妖狐 待唐石三人从昏迷之中苏醒,陡然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阁楼当中。 这雕栏玉砌,朱堂碧殿,如若顶尖花楼,装潢富丽。 前一刻他们还在与猛虎搏杀,后一刻便出现在这温香软玉之地,当真是奇也。 三人心中疑惑,见李均尘与宁文等人坐在前方红木圆桌旁,便欲走近一问究竟。 他见李均尘与宁文正欣赏着这朱紫幕布上佳人起舞,神情专注,如痴如醉。 那舞台上数个绫罗美人,凹凸有致,身着薄纱,隐秘间若隐若现,其扭动腰肢,舞姿热辣,看得唐石也不由生出一股燥热之感。 他强压下心中这股躁动之意,拍了一下李均尘的肩膀。 李均尘缓缓转身,唐石正欲发问,却见那头颅缓缓转来,面目全无皮肉,竟然只是一颗阴森可怖的骷髅,那漆黑眼洞深陷,颔骨上下颤动,如若在狂笑一般,唐石当即大惊失色,忙退数步。 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心下惊惧,却见看台之上的美人不知何时已然没了面皮,一个个皆成‘红粉骷髅’,将毫无血肉的头颅转向他,嘴巴张合,皆如大笑。 唐石正欲拉着两位兄弟退出此间,却发现何松、常威的皮肉竟然也缓缓脱落,头部成了骷髅白骨,剧烈晃动。 这一群骷髅面向唐石,如在疯狂诡笑,看得唐石心中发毛,他虽然心中惊惧,但没忘了所学武艺,顿时双目充血,拔刀疯狂劈砍四方,他欲将这些骷髅全部劈个粉碎,来冲散他心中的恐惧之意。 何松则坠入一洞窟之中,遇见千万毒虫蜈蚣噬咬他的身躯,让他痒痛难忍,手中大斧乱挥,痛苦哀嚎。 而常威状若疯癫,恐惧奔逃,如若有莫大恐怖紧随在其身后。 这三人皆坠入幻境之中而不自知,心智蒙蔽,如同疯魔般在这林间乱斗,皆欲致他人于死地。 宁文与石二娃也被迷惑了心神,不过因其心中本就没有多少杀意血性,被勾引出的却是沉溺富贵荣华之心。 宁文口中哈喇子直流,双手空扑,如若在左拥右抱,戏蜂引蝶;石二娃躺在地上,咯咯笑个不停,两眼放光,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这一群人心中所惧所欲皆被一股幽幽靡靡之音所勾动,七情六欲被放大数倍,渐渐心智疯癫,耗损身体精元。 李均尘是唯一没被那妖物所迷惑之人,他本欲以“圣道气”清心之能解开几人所中幻境,大袖一挥,灵光拂过,众人却仍自顾自地作疯言疯语,互相杀伐。 李均尘心下暗道好厉害的幻景,不仅仅是精神异力所致,更还有迷幻心毒之因。 这空气中飘荡着一些异香,此香可加重人的意识癫狂,李均尘因早已洗精伐髓,吞吐之间可过滤杂气,自然不会被异气缠身,但唐石几人难免中招。 那布置幻景的妖怪藏于暗中,仍不现身,欲让众人癫狂发疯,精元泄尽而亡。 李均尘岂容得此妖放肆,额上太虚天眼张开,洞照四方,见一空无之处隐隐藏有一只三尾白狐,这狐狸毛皮如雪,其面如人,有三条尾巴,被李均尘天眼一照,当即毛发炸裂,犬牙呲呲。 “妖孽,岂容你放肆。”李均尘猛一转头,一道太虚神光自第三只眼中射出。 此光堂皇正大,妖邪辟易,狐妖见神光袭来急于躲避,腾挪闪动,那光却如跗骨之蛆般摆脱不得,一下便击中白狐。 那狐狸登时落地,发出哀鸣,其尾脱落一根,然后又向他处跑去。 “竟然是有替死之能。”李均尘见那白狐以尾避劫,逃得一命,不由惊奇,他也并非全知全能,这狐妖似与《山海经》中所传九尾妖狐相类,但又有所不同,应是其别有际遇。 《山海经》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此种多尾狐,本为瑞兽,《瑞应图谱》中说:“王者不倾于色,则九尾狐至焉”,又有言“德至鸟兽,则狐九尾”。但后因天地劫数,九尾狐中有一脉闯下大祸,便受贬沦落为妖魔之辈。 这只三尾白狐就算非是九尾血统,也当是近亲。 唐石几人癔症不容久拖,李均尘便欲立擒此妖。 那狐狸感觉身后有大恐怖大法力传来,发疯奔逃,心中狂跳,毛发惧张。 其妖力晃动,化为数只小狐狸,向不同方向跑去。 李均尘不以为意,一手探出,钧天五气运转,如今他有真炁依凭,不惧法力消耗,御使此擒拿大法,只在随心之间。 一道庞大阴影覆盖四周,狐妖感觉不对,正欲回头,却发现其头上一巨大手掌缓缓落下,五行气息将它瞬间禁锢,随着这一只手收回,那妖狐被捏小如圆球,静伏在李均尘掌间。 其虽被擒住,但狐眸凶狠,龇牙咧嘴,欲啃噬李均尘手掌,其身上浊气汇聚,不知吃了多少人肉。 “冥顽不灵。”李均尘缓缓摇头,两指捏住这被他缩小身形的白狐,以法力抽取出此狐心血,送与唐石几人服下,又将此狐狸镇压在掌中世界里,待来日再处理。 这妖狐有上古血统,可谓一身是宝,却不能浪费了。 唐石几人服下妖狐心血,渐渐从痴狂中醒来,只发现一地狼藉,自己头脑作痛、四肢乏力。 李均尘将得遇妖狐一事告与众人,唐石闻言久久不语,又见得那书生所作一指降白虎之图,其神色复杂道:“苦寻真仙求不得,道无仙人却识缘。” 他神情有些茫然,若无李均尘在,自己兄弟几人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遑论降伏什么妖魔,不由对武功产生了怀疑,只觉以往真是坐井观天之言。 但唐石还是心有不甘,其看向李均尘道:“还请仙人赐教。”他摆出架势,想看看武道仙道究竟差在何处。 李均尘缓缓摇头,道:“没有意义。”,随后看向石二娃,问其是否愿意将此山道路赠他,石二娃点头同意。 李均尘一手抚过石二娃额头,其感觉周身秘密若被人看光一般,李均尘用柔和手法复刻了通向此山深处的道路位置,并未伤到石二娃意识。 “诸位,此山再往深处,更有凶险莫名,接下来的路,却不是你们所能走的了。”李均尘对着几人轻声道。 唐石还欲出言,想见识一番仙人手段。 只见李均尘大袖一挥,大风顿起,此风将他们裹挟夹带,吹出数里之遥,而后风势渐缓,将几人轻轻放下。 待头晕目眩之感消去,唐石沉默半响,终于叹道:“果真是没有意义啊。” 第三十九章 地底见山神 依照石二娃脑海中记忆,李均尘已经知晓一条通往通神山深处的隐秘道路。 此路由世世代代依赖山药为生的采药人所开辟,路上洒满了采药人的鲜血,这条白骨铺就的道路是他们的生存根基。 但随着天地变化,通神山中妖魔化生,这条路也已经不那么安全了。 李均尘在林中缓缓行走,所过之地,丈高的野草群自行弯折,让出一条通路,他随意而散漫地踱步,洞察着通神山中的处处隐秘。 那股熟悉的气息仍旧在飘荡,越往深处走,这股气息的浓烈便增加一丝,李均尘心中隐有猜测,但这猜测的结果有些令人疑惑,他难以肯定。 周遭再无旁人,玄珑小蛇终于可以肆意的游走,它用好奇的眸光打量着四周,玄珑深觉周遭都是自己同类的气息,但那气息中却充满了混乱与排斥感。 李均尘本想着派着玄珑混入妖群中探查,但顾虑到玄珑一身清灵妖气,不同于这通神山中妖类皆是浊气缠身,只怕会被有智慧之妖瞧破端倪,故而并未如此行事。 在这段幽深的路途上,有些精怪小妖游走,多数都被凶性蒙蔽了神智,想要噬咬所见的一切生人,皆被李均尘随手打发了。 他心中有疑,为何此地妖魔气息如此浓厚,就算这宝地中利于妖类生长,但何以生出的皆是浊妖而非清妖,莫非是那通山大王所使的手段? 浊妖与清妖之别便在于根本妖性的差异,妖自精怪脱离蒙昧而诞生,知理明性,懂得节制,依靠天地清气所修炼的是清妖;暴虐无常,穷凶极欲,吞噬人畜,依赖血食恶绪所修炼的是浊妖。 清妖循教化,知道德,修行中人一般不会为难此辈,当然修者亦有魔道,行事肆无忌惮。浊妖则人人得而诛之,此辈凶残暴虐,食人为生,被修者剪除后,其遗留资为宝材,被用以祭炼神物法宝。 妖心中有道则与人无异,人心中无道则与妖无异,人之所以为贵,盖因道降此间而已。 “山神?” 随着进入到通神山深处,李均尘终于肯定这股气息来源,这是神力气息,难怪如此精粹,但此山山神何以微弱至此。 此地已经触及通神山核心范围,妖魔的密度不断增加,其中不乏有妖力的妖类,李均尘若随意出手,只怕会惊动那通山大王,到时哪怕能败此獠,也未必能格杀之,可让田道非忌惮的大妖绝非善类。 为做万全打算,他隐去自身身形,藏匿气息,待群妖散过再缓缓深入。 再深入数里,终于,他觉察到那神力气息于此地异常浓郁,从地下传来。 他以神目烛照幽冥,见得地下深处有一团朦胧的红光,隐隐闪动,此光忽强忽弱,明灭不定。 这地底下甬道密布,各类妖魔聚集,俨然一处万妖之国度。 正当李均尘迟疑苦思之际,一道幽幽神意却从那地底传来。 “真人,还请救我,我乃通神山山神。”这语气微弱至极,如风中残烛。 李均尘欲与那神意沟通,却再难取得半点联系。 难道是此山山神被那通山大王囚禁在此地,若真是如此,救出这山神必然能得知通山大王不少隐秘,对剿除此辈大有益处。 但这地下通道处处有妖魔行走,如何进去且不惊扰那通山大王却是个难题。 李均尘心念一动,让玄珑变化做原身大小,将自己吞入腹中,他以炁气变化为妖魔气息,将玄珑周身清气掩藏,让其伪装成了一只凶猛蛇妖。 李均尘以神意与玄珑沟通,让其潜入地底,玄珑当即从一处地窟进入,因其一身妖力庞大,路上所遇之妖类皆急忙躲避,生怕被这蛇妖所吞吃。 当然,也有那些自持神通不凡的妖魔想要吞掉玄珑,但在李均尘吩咐下,玄珑根本不与此辈缠斗,很快便溜走,因这地窟甬道中地势狭窄,那些妖魔也难以追逐。 根据沿途所见,李均尘已经察觉出这各处洞穴勾连成了一个大阵,大阵让这些地道变得极其稳固,而此阵阵眼便是那红光也就是通神山山神所在。 那通山山神被此大阵压制,一身神力外泄,沦为妖魔养料。 随着玄珑不断接近那红光,前路一股庞大妖力传来,怕是那通山大王所留看守之妖,这妖力浑厚,已经堪比妖王,李均尘便让玄珑停下,又化作乌金腰带缠绕在他身上。 及至此地,已经没有多少妖魔,或许此地便是那些妖魔的禁地,只有那堪比大妖的气息静伏此间,散发出庞大恐怖的压力。 此关已经避无可避,李均尘准备行险一试,看能否以迅雷之势制服此妖。 正当他沉心凝神,准备御使雷霆手段之时,那洞窟深处却传来声音问道:“可是隐仙道的道长?” 李均尘闻言心中一转,应答道:“正是。” 他走近那处洞窟,见得一巨大蝙蝠倒立在石顶上,兽眸幽绿,蝠翼收拢来也有数尺。 那巨蝠见来人是个修士,并未显得有多惊疑,其用异声说道:“仙长来此何事?” “无他,唯借汝性命一用尔。” 那巨蝠闻得这冷漠之言,当即心生警兆,欲振动蝠翼,扼杀来人。 但还不待其有所动作,只见李均尘身上冒出千千万万道剑气,这些剑气呈紫青色,铺天盖地瞬间充斥这地窟。 这剑气虽然无坚不摧,万势齐发,如洪流吞没此间,却未泄露出一丝一毫气机,未毁岩壁点滴,可见李均尘对此炁剑剑气的恐怖掌控力,当真是剑随心动,气随意生。 那巨蝠被这万千剑气洪流冲刷,其蝠翼瞬间被斩断,而后其身躯也被剑气崩裂,化作道道血柱,只留下一颗气息驳杂不堪的半粒妖丹,那妖丹隐隐跳动,欲逃离此间。 李均尘挥手一摄,将那半粒妖丹拿捏在手中。 这堪比大妖的巨蝠,竟在李均尘手下走不过一合,足见这炁剑剑道的恐怖之处。 当然,李均尘此刻已经是全力出手,而那蝠妖尚未有准备,故而才能让他一击得手。 且真人与真人之间不可同类而语,大妖与大妖之间也相差鸿沟,这蝠妖凝练的妖丹不仅驳杂且尚未完全,比之那虎类大妖尚不知弱了多少,更难与通山大王相较,自然不会是李均尘的对手。 第四十章 神自妖中来 蝠妖毙亡,李均尘以清气洗伐那半粒妖丹中妖魔之气,让这半粒妖丹瞬间变为灵元大丹。 他随手一抛,玄珑一口吞下此丹,心满意足地挂回李均尘腰上,陷入了沉睡之中,缓缓消解丹气。 李均尘走过这幽暗洞窟,见得一巨大石门,此门上绘有鬼面魔头无数,皆是地狱沦亡之恶魂。 这扇石门上散发着阴邪的气息,此气与诸洞窟相勾连,不断将那山神神力转化为妖魔浊气,扩散四方,让这通神山方圆百里皆沦为瘴土,也难怪此地难以诞生清妖,而全是挖心食人之妖魔。 李均尘仔细端详这鬼门,发觉此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他想以强力破坏,必然引起地气反噬,届时可能导致地窟塌陷,与之相连的千百地道尽皆被毁,山势沉沦。 他手中聚敛炁剑剑气,慢慢抚过这石门,这门中恶鬼竟然都像活物一般,鬼眼跳动,长舌吞吐,想要啃噬这只琉璃净手,奈何剑气锋锐,难以下口。 李均尘手掌狠狠一按,当即有庞然大力反弹回来,这一按仿佛激怒了石门上的鬼物,纷纷瞠目呲牙,张牙舞爪,显露出狰狞凶相。 这些鬼物皆是门中囚徒,只可以凶威吓人,却难出门中分毫,李均尘冷笑一声,额上第三目张开,太虚神光威严正道,经此光一照,那些鬼物当即噤声,瑟瑟发抖躲在石门角落。 李均尘本欲以钧天掌力,消解此门禁制,但此法凶险,须万般小心,不然只怕毁伤地脉,有伤天和。 忽然,他感觉到袖口中有一股红光浮现,热力流动,他心下一察,一枚赤金小印自行飞出,正是那冥府六品判官印。 这小印好似自有灵识,不受李均尘操控,便主动悬浮在石门旁,一股赤金神光自那神印上发出,隐隐闪动。 李均尘心下疑惑,但并未妨碍此宝,这阴神印本有克制恶鬼阴神之效,此刻也许会有奇效。 那些门上恶鬼见得这枚阴神印,皆是面目惊惧,四散奔逃,但根本逃不出这石门。 小印轻轻一晃,一股柔和吸力自印中而出,这神力气息幽柔绵长,但那些恶鬼根本难以抵挡,纷纷被此印吸摄而出,囚禁在神印中,然后被缓缓分解为阴气。 而后此门上鬼怪图案全然无踪,气息沉静,仿佛就仅为一平常石门。 那阴神印神光黯淡,落入李均尘手掌中,一动不动,再无声息。 此宝只怕还别有玄机,李均尘略有所思,神道他前世并未多有接触,这些神道法宝诸多妙用他却是难以尽知,待救出此山山神,倒可相询一二。 他推开石门,见得一怪人被紧缚在一石柱之上,周围铁索环绕,且有符纸封禁。 那怪人头生犄角,背有双翅,异面人形,气息微弱,其得见来人,双眼微张,以神意虚弱缓道:“还请真人救我。” 李均尘静观场中局势,走到那石柱之旁,凝神辨识那符纸,此符以玄黄符纸承载,上书道家真篆,此篆意为“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 此为降魔真篆,本是用以镇压大魔所用,李均尘心下起疑,真是山神岂能被这降魔符纸镇压。 那山神见李均尘迟迟不动作有些急切,又继续道:“真人,还请快快救我。” 李均尘太虚天眼张开,发现这异人虽然气息微弱,但体内元气纯固,神力缓缓发生,应该并未孱弱到连语气都虚弱的地步,只怕此中有诈。 李均尘站在那符纸之前,假意伸手撕开此符,又以天眼暗中观察那山神表现。 那山神见李均尘将撕符纸,呼吸急迫,面色微红,无心之间一点魔气泄漏,此气极其细微,隐于那堂皇神力之中,若非李均尘有天眼破虚见妄之能,只怕也难以察觉那一点魔气。 李均尘本以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看向那山神轻轻一笑,此笑意味深长,颇有嘲弄之意。 那异人本来已经大喜,见得此景,不由惊疑道:“真人如此是何意?” “何方妖魔,胆敢诓骗于我,还不显出原形!” 李均尘一声呵斥,太虚天眼催动到极致,神光普照,那异人被此光炙烤半刻,终于坚持不住,再难掩藏周身魔气,那魔气流出与神力混杂,显得极其混乱突兀。 异人被太虚神光洞照,周身魔气腐蚀雾化,发出惨叫连连,李均尘聚敛出一道炁剑,冷声道:“还不从实招来。” 那异人痛叫,还欲伪装狡辩,直说些诡诈之言,李均尘轻易便识出言语真假,岂容此人胡言乱语。 剑气激射,一道剑压打入此人体内,紫青剑气游走,摧毁经络腑脏,这些经络腑脏一被摧毁又在神力中蕴化,反复如此,真让那异人有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之痛。 “真人且收神通,我愿实言,我愿实言。”那异人苦叫求饶。 李均尘随即收回那道剑气,逼问此人虚实,这人稍有不老实,李均尘便又故技重施,且重击其神魂,让其不敢说谎。 他以此人说辞反复倒转问话,拷问细节之处,若其言语不能首尾相顾,多为虚言,直到辞序连贯,方才罢手。 自这异人交待,他确实是通神山山神,只是是被通山大王强行催化出的通神山山神,真正的通神山山神早在几百年前消亡了,只留一枚山神符篆。 那通山大王得此神篆,本欲自任山神,但神力与浊道妖气本难相容,便未成行。 后来此妖反复试验,竟然真让一妖魔身合了山神篆,只是妖魔气与神力互相攻伐,让这妖魔每日苦不堪言。 其被通山大王囚禁在这石窟之中,研究神道之秘,每月以大量人肉血食滋养此妖魔气,用以对抗神力。 而后通山大王与隐仙道交好,从隐仙道中得到一转化神力为浊气的办法,便驱使群妖,在隐仙道的协助下布置出一大阵,此阵可掠夺那妖魔神每日自生出的神力,化为众妖养料,将整个通神山,改造成妖魔乐园。 这妖魔所知通山大王的种种隐秘也都悉数交待,不敢隐瞒。 李均尘一手探出,直入那山神体内,抓出一道黄土神篆,那妖痛叫连连,随着神篆被扯出,其周身神力消解,再渡沦为一彻头彻尾的妖魔。 此妖因受通山大王囚禁炼化对其恨之入骨,但自身也不是什么好鸟,在受山神位以前也是靠人肉血食成就的妖魔,无德无能之辈岂能窃据山神尊位。 需知,受生灵之祭,循生灵之愿,顺乎天地,德以称神。 李均尘一道剑气了结了此妖魔性命,便又唤醒玄珑,以旧法重回地上。 第四十一章 猪龙现原形 山神符篆被李均尘取回后,大阵核心已然消失,再无大量浊气排出,通神山将缓缓复归正常,新生妖魔数量必将锐减。 此山神符篆乃远古神庭所授正篆,上书大道神纹,承载山脉地势。 通神山山神本为正六品,与一地冥府判官同级,但归属体系不同,山神乃是地祗一脉,受山岳大神直辖,此世最雄伟之山脉名为“皇山”,此山高耸入天,山势纵横,屡受历代帝王封禅,在世人心中有极高地位。 而“皇山”山神则被称为四方天岳大帝,为青敕大神,正一品,统领天下群山。 自灵气消绝以来,诸多大神陨落,或隐匿不出,因此神道群龙无首,神系散落,如今已一蹶不振,诸地虽有一些避得大劫的神灵缓缓复苏,但还未形成合力,仍在尘世中挣扎求存。 这通神山山神符篆上记载了整个通神山地脉地势走向,让整个通神山在李均尘眼下毫无秘密,无论此山何处光景,皆能被他洞见。 但李均尘还并未以此窥视通山大王,若引得其警醒溜走却是不美。 此地阵势消散,通山大王只怕很快便能发现,如今其妖在通山中隐藏的后手皆被李均尘洞悉,正当格杀此妖,他当即以秘法传讯田道非,言述经过,准备动手。 通山大王此刻正在他的通山妖洞中大快朵颐,食人吮血,自这青州兵乱妖祸发生以来,每日的两脚羊都供应不绝,让他十分满意。 人,为天地灵长,乃大道所钟,所藏精气神之灵粹对妖魔实是大补,只可惜多数都是凡人,底蕴并不深厚。 忽然间,通山大王似乎察觉有异,放下手中一块凡人小腿,停下咀嚼,细下感应,为何这妖魔之气在缓缓消退,莫非是那地方出了事情。 他心下疑惑,欲找陆机前来问话,却被小妖告知,陆机其在数个时辰之前便不知所踪了。 青州一处隐秘山寨,一位似儒似道之人轻摇羽扇,看向通神山缓缓摇头,其自言道:“大王啊,只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此人便是陆机,那隐仙道所设大阵被触动一刻,其瞬间便有所察觉,且心生不宁,当即离开通神山,方才没了心乱不安之感。 他猜测是有高人破了那大阵,多半是星云门之人,必然要对这通山大王动手了,便先溜之大吉,远离是非。 陆机早已在通神山布下后手,便让这通山大王拉着那星云门的高人一同赴死吧,若是星云掌门葬身此间,那就最好不过了,他笑意悠悠,仿佛万事都在其预料之中。 “该死,这帮修士果然不可信。”通山大王大怒,正欲亲自往那山神阵眼处一观。 突然间,整个通山妖洞传来地动山摇之感,一小妖慌忙入内禀告:“大王,不好了,一个厉害道士堵了洞门,说要取大王性命。” “混账!”通山大王扇出一道妖风,泄愤将这小妖扇飞在墙上,顿时起身,出洞迎敌。 只见田道非端坐于祥云之上,神色慵懒,一指之下,万千星力坠落,使那妖洞所在山峰震动,乱石滚落,将一众小妖砸的死的死,伤的伤。 “兀那道士,本王必不与你善罢甘休!”通山大王见自己的通山妖洞被打得稀烂,岂能忍受这种羞辱,但见得所来道士修为高深,神通玄妙,虽嘴上骂骂咧咧,心中却警惕非常。 田道非居高临下,在云端睥睨那通山大王,轻笑道:“湿生卵化之辈,本当自匿踪迹,苟且求存,岂敢在此犬吠。若愿为贫道坐骑,饶你一命也非不可。” “道士,你太狂妄了!”通山大王受此言相激,当即气冲脑门,双目充血,爆发出庞大气血,一脚蹬地,如炮弹般飞射而出,直取田道非所在。 田道非收起慵懒姿态,端坐起来,手持拂尘,重重一挥,当即洒落一道星河,将那通山大王阻隔开来,其冲击势头受阻,被困于星河虚影当中,行动缓慢。 通山大王落入这星河倒影里,一身气血凝滞,难以调动,但其并不慌乱,妖丹中庞大妖力爆发,将那星河中诸多星辰冲得歪七扭八,阵势不稳,它趁此间隙,当即脱离图中,却迎面见得一拂尘打来,被那拂尘一打,当即眼冒金星。 通山大王站立不稳,于天上摇摇晃晃,但并未受到多少伤势,足见其皮糙肉厚。 这一击反而激发出其凶性,一身精气直冲九霄,汇成狼烟,形成一道血河奇景。 “孽畜,当真是好厚的面皮。”田道非哈哈大笑,站立起来,二指并举,直指苍天。 青天上云气扰动,形成一道云层旋涡,一道太阴星力自那旋涡中心降落,将田道非笼罩其中。 这太阴星势与那气血长河两相对峙,平分秋色。 通山大王一手探出,凝聚出一道气血大手,欲将漫天星力捏碎,这一气血大手中掺杂着不少深厚妖气,厚重凝实,颇有威势。 田道非再演星元法相,一星光神人自其背后走来,在这太阴星光照拂下,神人体内星辰璀璨,散发出无穷星光,将整个山地照得明晃晃的惨白。 神人手持神锏,锏有七星,神威赫赫,一锏打出,与那气血大手碰撞在一起,当即发出爆炸强光,周围风沙大作,地裂山崩。 这一锏虽将那气血大手打散,神人却也被震退数步,体表星光略有黯淡。 那通山大王见自己全力一击也无法奈何田道非不由大为火光,当即长啸一声,显出原形,妖类在原本形态下更能展露神通威势。 待烟尘散尽,只见得一庞然恐怖的凶物出现在场中。 这怪物呈猪首龙身,身体蜷曲,头尾相连。尤其猪首的形象十分逼真,肥头大耳圆眼厚嘴,吻部前凸,嘴微微张开露出獠牙,眼部和额头皆有重重的褶皱,长相丑陋。 通神山一处地界,李均尘遥观此战,见那通山大王显出原形,啧啧称奇。 他轻抚玄珑脑袋,轻轻笑道:“看来是我以前太苛责你了,这猪竟然还真能修成龙身。” 玄珑闻言瞥了他一眼,不屑嘶嘶吐舌。 第四十二章 妖王终身死 李均尘已经与田道非议定,他隐于暗处策应,防止通山大王落败后逃脱,若田道非并无显露出颓势,便暂不出手。 两者相争已经到白热化阶段,田道非一举一动皆是大神通大法力,星力弥漫,神光璀璨,那神人与猪龙搏斗,擒首捉尾,将此妖狠狠砸在山脊之上,掀起一阵尘土。 群兽惊骇,众妖奔逃,皆被这斗法余威震慑,远离此地。 那猪龙从地上挣扎飞起,龙尾摆动,行动渐渐加快,发出阵阵异叫,直向星神法相撞去。 神人被这猪龙一撞,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一待立定,当即挥锏砸落,那猪龙周身鳞甲被砸落数片,一阵吃痛,其张开巨口,伸出獠牙,狠狠咬在神人身上,使得其星光溃散,神力黯淡。 田道非伸出一手,呈三指结印状,口中微念法诀,顿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一时间阴风四起,飞沙走石。 那猪龙深感不妙,运使起自己的天赋神通,首尾相连化作一大圆,缓缓绕动,一股妖力自那圆中生出,将猪龙紧紧包裹,使得其身躯变为琉璃玉质,坚如金刚。 星光神人缓缓消散,化为漫天星点,与太阴星辰呼应勾连,这诸星灭元之术的大神通再一次在田道非手上显露出来,那万千光柱聚合,此光为太阴神光,有解万物为微尘之能。 千光如刃,在这苍茫大地上划出无数焦痕,多处陡峰被那光柱余势擦到,便当即崩散,那猪龙化作的金刚圆盘在这大神通轰击之下渐有不稳之相。 其金玉之躯渐生裂痕,鳞甲崩落,妖血飞溅,其哀嚎痛呼,凶性更甚。 千光已尽,这猪龙虽狼狈不堪,遍体鳞伤,但并未被杀死,其双眸血红,口吐浊焰,张牙舞爪,欲再逞凶威。 但田道非却不会给其机会,那星点又瞬间聚敛,重复神人之相,只是神人手中不再持锏,而是换为一枪。 此枪通体银白,其上刻有杀道阵纹,周身寒光凌冽,杀机飘荡,那枪尖深红如血,不知屠戮过多少生灵,散发出一股毁灭终结之意,此枪正是李均尘自那西方主星阵位带出的弑神枪。 田道非周身星力涌动,为此枪灌注灵源,这杀伐利器威能层层复苏,气息不断状大,犹如从太古苏醒的凶兽,睁眼便要杀人,眸光锋锐,让人不寒而栗。 猪龙见着那神人手中之枪,感受到其上疯狂热烈的杀机,顿时心惊肉跳,萌生退意。 但田道非岂容其逃脱,那神人高举此枪,枪尖出绽放出无限杀机,其重重一抛,那神枪如一道银梭飞出,变化如意,化作三丈长短,此枪杀机锁定猪龙气息,让其避无可避。 一枪闪过,瞬间穿透猪龙原本便伤痕累累的躯体,将其狠狠钉在通神山之上,那神枪深入通神山中,其所在之处山壁蔓延出无数裂纹。 猪龙身体不断扭动,痛苦嚎叫,但根本难以挣脱此枪分毫。 田道非所化星光神人高举神锏欲一锏打碎猪龙龙头,这一锏势大力沉,若当真砸中,必然让这猪龙脑浆迸裂,身死当场。 通山大王见势不妙,当即运使另一天赋神通,丢卒保帅,那弑神枪钉住的半条龙尾被其舍去,以半身逃脱。 其断掉龙尾,蜕去身形,龙身变化为游丝大小,随风飘飞,散落进通山茫茫山势之中,再无痕迹。 田道非见状并未追赶,面露笑意,这妖王已经落入他们算计当中,其自以为得计,又岂能逃脱。 通山大王此时如丧家之犬,心胆惧裂,其未曾想到星云门掌教当真了得,神通法力皆是不俗,竟然将它逼到如此地步。 要想自它成就妖王之身以来,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如今他且先忍辱负重,日后必要讨回公道。 莫看他丢了龙尾,但猪龙这种妖类本就生命力顽强,只要不是生机绝灭,便能血肉重生,未有死穴一说,它摇身一抖,一条妖尾又重新长出。 日后必要血洗星云门,通山大王狠狠想到。 它在通神山经营多年,狡兔尚有三窟,它又岂会没有后路,如今正要前往一处隐秘所在。 正当它将到巢穴时,却见得一道人拦路,那道人神资英发,清灵雅静,似笑非笑地看着它,通山大王心道不好,忙欲转头。 李均尘淡淡一笑道:“妖王,我已恭候多时了。” 李均尘早已经在此地布下阵法,封禁四方,使得通山大王那化物逃生之神通再难奏效。 他一掌伸出,钧天五气流转,那妖王奋力奔逃,却被不断拉回,且身躯渐渐缩小,通山大王心中已经下定狠志,欲燃烧精血压榨妖丹奔命。 突然间,通山大王那妖丹之中却有异气迸发,这异气平时隐藏不出毫无危害,只有当其面临生死关头时才会催动,那异气在它压榨妖丹时推波助澜,直接将那妖丹炸得粉碎,丹内全部妖力倒转,当即让通山大王伤势尽复,精血膨胀,但妖丹粉碎,它一时三刻之后必死无疑,如今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大量精血妖力充斥通山大王全身,气血直冲入脑,让它双目充血,妖力混乱,竟有走火入魔之兆,它一瞬之间千思百转,念及此前自己所服的元阳大丹,愤恨狂吼道:“陆机!”此声恨意浓烈,贯穿天地。 容不得通山大王多想,妖丹粉碎,精血爆燃,让其神意渐渐模糊,沦为一头只知发泄愤怒的凶妖,再无理智。 猪龙身躯又膨胀三分,欲摧毁眼中一切事物。 其发狠向李均尘冲去,凶威暴涨,舍死无生。 李均尘并不慌乱,太虚神眼洞察场中局势,推算猪龙步步行动,他催动真炁,圣道气充盈周身,一掌打出一个五气世界,煞气肆虐,封锁周天。 猪龙此刻已经丧失理智,虽妖力大涨,却不知变通,一心只想冲撞,直直落入李均尘掌心世界中,其肆意发泄,喷吐浊焰,将那五气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灵光崩乱。 李均尘当即运使山岳真形图,一座巍峨神山自那五气世界中凭空浮现,狠狠砸落,将那猪龙压得不得动弹。 李均尘手掌狠狠一握,万千炁剑剑气自掌心生出,这些剑光聚合缠绕,循螺旋而上,见缝插针,将猪龙鳞甲片片剥落,随即剑压透体,在其身上爆出团团血雾。 五行煞气当即倒灌,顺着剑光打入猪龙体内,其被煞气侵蚀,身躯行动渐渐迟缓,李均尘一掌甩出,那猪龙瞬间被甩出掌中世界,重重砸落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气。 其精血干枯,妖丹粉碎,鳞甲脱落,遍体伤痕,死状极其惨烈。 第四十三章 千里斩人头 妖王既已授首,李均尘正欲前往那妖尸处一观,忽然察觉通神山山神符篆有异动,传来警讯,他观符中场景,眉头一皱。 只见那神符之中,地数紊乱,此前那处神力浊气转化之阵,如今牵连地脉,将要崩断脊势,沉落群山,届时地气反噬,周遭生灵俱历死劫,李均尘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轻哼一声,岂容那幕后之人算计,将通神山山神符遥遥祭出,辅以大法力镇压在阵眼处,当即压定地脉,平息暴乱。 李均尘催动太虚天眼,以星天斗数之法推演幕后之人,那通山妖王之死也有蹊跷,只怕另有文章,他猜测或与与隐仙道有关。 陆机此刻正在乱军一处营寨中修炼静功,忽然间感觉心神不宁,一股气机在遥遥锁定他,他当即大惊,知道是有高人在推演,急忙以隐仙道秘术遮掩己身。 李均尘捕捉得那人一缕气机,呼出一道至精至纯的炁剑,引此剑勾连这气机,绕指驱使,出声道:“去!” 陆机将自身气全部收拢蛰伏,一动不动,面色青白,宛若僵尸,忽然间他仿佛感觉一缕眸光掠过,这眸光威严正道,冷漠无情,让他遍体生寒,心惊肉跳。 “不好!”陆机大叫一声。 随着那眸光掠过,一道紫青之气不知从何方而来,冲入营寨之中,绕着陆机脖子转了一圈,当即让他人首分离,身死当场,而随着陆机气息消逝,那紫青剑气也消散在天地之中。 约过了半响,那尸身无风自燃,化作飞灰,陆机又从另一处隐秘地点醒转,脸色惨白,气息虚浮。 那杀他的剑气让他深感熟悉,想起李均尘的剑道,惊惧间亦有懊恼,竟然被同一人斩杀两次,他发誓日后必报此仇,但如今还需忍辱负重,小心行事。 替死之术并非无解,陆机耗费了千辛万苦才练成此术,只能替死三次,平日里他小心谨慎,行贵己存生之道,如今却被同一人斩去两条性命,此恨不可不谓深。 好在随着他一命被斩去,此前被李均尘捕捉的气数也消失不见,让人以为已经将他斩杀,算是暂时安全了。 随着通山大王身死,妖祸不日将被平息,到时兵乱只怕独木难支,陆机心中谋算,却需早虑金蝉脱壳之计了,也不知他布置的崩山大阵,有无掩杀星云门掌教,若是地数爆发,应当能使其伤势不小。 “这通山妖王也真是个异类,本是异豕血统,因误食龙鳞草,才得了龙种机缘,算是福缘不浅。”田道非看着那小山似的猪龙尸身,啧啧称奇。 真龙之血,溅落大地,其中精粹部分,掩埋地下,与地气结合,机缘之下可诞生奇草,名为龙鳞草,食之可得真龙血统。 “可惜。这通山妖王遭人暗算,自爆妖丹,一身精血损毁大半,不然一身龙血精华,也算颇为难得。”李均尘安抚着焦躁不安的玄珑,缓缓说道。 这尸身上的龙威对蛇类有天然压制,让玄珑惊疑游走。 “此间事了,通神山也当能休停安稳了。我刚才前去那隐仙道秘府,只捉得几条泥鳅弃子,可见其早有预料。” 田道非往那隐仙道山门一行,门中只有一些低辈弟子,核心人物早已转移,不知所踪。 通神山的妖魔之气缓缓消退,一道晨光射入这此前妖魔雾气笼罩的深山,顿时春光和煦,万物发生。 “这猪龙尸中残余精血便由你取去了吧,我看你那小蛇倒有几分天资。”田道非说道。 李均尘摸了摸玄珑脑袋,笑道:“却是他的机缘了。” 两人随即回转星云门,而那山神符篆仍被留于此间镇压地脉,待日后或有机缘巧合、福德深厚之人,能够得以称神。 而在青州另一处,数千盗匪所占据的城池已经被官军团团围困。 这官军主将深谙用兵之道,排兵老练,缓缓合围,将这数千贼寇围困在此孤城当中。 “大哥,如今城中粮草将尽,四面楚歌,为之奈何?”一贼将神色焦虑,向为首之人问道。 “唉,悔不听圣师调度,贸然取了此城,方才招此灾祸啊。”那贼首叹息道,他被城中财宝美人迷惑,本欲劫掠一番便走,如今却被围困于城中。 “届时突围,让那些流民冲在前面,我们伺机冲阵。”贼首吩咐道。 “大哥,那老顽固不肯为我们向官军说情。”一来人禀道。 “哼,我倒要看看,他有多硬的骨气。”贼首健步走出府门。 一深宅大院之中,乱军四列,杀气腾腾,宅中妇孺皆被擒下,捆压跪伏,唯有一满面白须的老者,坐于场中,临危不乱,气度恢弘。 此人名为周远邦,今年已经八十有七,曾入朝为官,做到礼部主事,深研经学,后外调一方,勤政安民,在青州素有人望。 那贼军欲以此人为质,与城外官军谈判,拖得一时三刻。 “老先生当真不愿意为我们说话?”一文士苦口劝道。 “尔等蟑鼠之辈,也配让老夫求情?待朝廷大军入城,必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那老者态度强硬,神色充满厌恶与不屑。 “混账,我先屠你这老匹夫全家。”那贼首气不过,拔刀出鞘,当即血溅厅堂。 这场中顿时充满哀嚎痛苦之音,又有求饶哭诉之语,妇孺老幼那贼首一个没放过,全部杀尽。 老者望着满堂血色,神情中隐有深痛,但仍端坐得笔直,眼神冷峻,不发一言。 其突然猛地站起,大声呵斥,“尔等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必遭青史唾弃,万民恶恨,天地共遣之!” 一时间竟然隐有一股气数发生,天地变色,晴天霹雳。 那贼人先被吓了一跳,随后恼羞成怒,一刀劈了这老者,方才解气。 这老者倒下的一刻,其嘴角微扬,他在临死一刻竟然真的体会到了圣人经学上所言“浩然之气”。 那一种正气充盈之感让人精神仿佛置于九天之上,心放光明,不惧生死,可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其也深有欠愧,只是对不住自己几代儿孙了。 但他向来以圣人之道治家,若秉承正道,自能泰然赴死,何必作啼哭姿态。 随着灵气复苏,天地浩然正道的气数也缓缓回归,儒门亦将兴起了。 不过片刻,官军攻入城中,贼军被杀得丢盔弃甲,那贼首却被手下人斩杀以求戴罪立功之身,顿时树倒猢狲散,乱军四面逃窜,被一一剿杀。 苏思言事后闻及此事,深为遗憾,道:“我当禀奏天子,为周老先生搏一正谥。老而尚知死节,壮犹不知恩辱。天下风气,竟至于斯。” 第四十四章 道号称玄羽 通山大王死后,李均尘取了此妖所剩的真龙精血,欲以此血培育玄珑,田道非则取了那猪龙尸身,准备祭炼几件法宝。 通山大王一死,通神山群龙无首,妖魔再难成势,且随着浊气消退,日后此山中诞生的妖魔数量大大减少,也算完成了苏思言平定妖祸之托。 田道非将那猪龙之首斩落,差人往青州府一送。 “这通山妖王当真有真龙血脉?”苏思言看着田道非送来的妖王龙头问道。 此头生双角,狰狞丑陋,硕大无比,虽是个死物,但也让人能觉察到其生前的恐怖之处。 “有关猪龙事迹,古卷中虽记载不多,但确有这类龙种。”元正据实回道,猪龙乃大凶大恶之物,每逢出世,必生大乱。 “听闻星云门又出了一位真人。”苏思言没由来说了一句,后默然不语。 “是那李家嫡子,名叫李均尘,才二十余岁,便修成了真人。”元正打探多方情报,对李均尘之事稍有所闻。 “二十多岁的神仙,真是闻所未闻啊。”苏思言惊诧道。 “许是天人转世,古籍中并不罕见。”元正身为州府幕僚,担有建言献策之责。 自灵气复苏以来,其将大宏有关神仙之说的古籍翻了个遍,现于此道中颇有见识。 “父亲所说那新晋的真人是叫做李均尘吗?”苏明月缓缓走来,听到两人对话,出言问道。 “不错。” “就是这位李公子当初救了女儿,还未曾索要半分报答呢。”苏明月闻言明眸微动,绛唇轻语。 “哦?原来当初便是此人救了你,却也是缘分。”苏思言捋了捋胡须,笑着问道:“那能否请这位李真人前来府上一叙。” “怕是难得。”苏明月摇了摇头,说道:“这位李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任意,不为礼法拘束,连庞茹都说他是奇人。” “能让庞太师之女都如此称赞,想来确实是不俗了。”苏思言闻言哈哈一笑,而后复归威严道:“传令,将此恶兽头颅悬军三日,以振军威。之后我当进送此颅于天子,为圣上宽忧。” 数日后,青碧山,星云门,观星台上。 田道非手持一卷圣旨,其上龙气酷烈,将他一身星辰道韵都压下三分,李均尘客座在旁。 “苏思言倒是卖了好大一个人情。”田道非打开圣旨,看着其上所书笑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青州仙道星云门,除妖有功,顺从德化,当为表率,授封星云门为玄岳福地,特赐星云掌教田道非星玄通灵真人号。” 这圣旨一开,当即一道气运垂落,让星云门气数增添数分。 “李道友,虽然这圣旨上没写,但那苏思言也为你求了一个真人号,算是有心了。” 田道非递来一块皇朝金牌,其上刻有六字“玄羽元妙真人”。 “未有官品,仅是加号,受了也无妨。”李均尘接了那道金牌,顿时感觉一道王朝气运垂落,而后的气数勾连却被他以太虚天眼隔绝了。 道人可入朝为官,借龙气修行,进境神速,但难免与王朝牵连过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仅受无品阶的虚号,便没这么多讲究了。 “朝廷想用这一道圣旨收买我星云门,却过于异想天开了。”田道非缓缓摇头,又道:“如今三教态度尚未明朗,宏朝这帝位坐得还不太安稳。” “朝廷尚未失德,国运未尽,儒门讲究立三不朽,须在人道中打滚,应不会过于为难皇帝。” “至于道门嘛,自那日清微道来人欲渡苏思言一事可见端倪,或许有改天换地,再立新朝的打算。我星云门却不想掺和这浑水。” “佛门,尚无有太多消息。但佛门与我道门向来有气数之争,不可不防。” 李均尘听闻田道非所言,略有诧异,在他前世中虽然有儒教一说,但儒门并无神通。虽有圣人立经典,但无法力依凭,岂能长久,故而向田道非问及此事。 经田道非解释,他才有所明悟。 天地气数,分为先天气数与后天气数两种。 灵气便是最为本质的先天气数,唯有灵气复苏,方才有后天气数诞生。 如人道龙气、人道功德、儒门浩然气皆是后天气数,乃是因人而生。 人道千载不移,历世所求的精神长河、圣道文章,与先天气数交感,便诞生了后天气数。 在此世当中,儒门可修浩然正气,虽不能长生久视,却也有神通,待正气鼎盛之时,当朝大儒,一言可呵毙妖魔,镇压人仙,不能小觑。 但毕竟人世百年,匆匆而过,故而儒门传承比仙道散落断绝更多,恢复更慢。 “儒道却也有趣。”李均尘听完田道非讲完,对此道来了些兴趣。 真正的读书人,心中也是存有一口气的,几十年圣道文章所洗练出的精神相当纯粹博大,只是差一个勾连天地的媒介,此世既然有浩然正气存在,那便给了读书人心通天地之能。 “儒道本诞生自青州,但如今儒门圣地早已转入盛京,毕竟天子脚下,更利于儒者入世。若道友有意,日后可前往一访。”田道非说道。 “且看缘分吧。”李均尘轻轻一笑,他倒是想起了与慧心和尚的空山寺一约,近来既无大事,自己又修成了真人之体,神通大涨,不惧算计,若得空可往一行。 当初那慧心和尚言他与佛门气数大有关联,不似虚言。 但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洞尽己身,也难察玄机,因与自身相关,推演之道被天机遮掩,很难算清,到时候去空山寺看那和尚是个什么说法。 “李道友,你这路棋势看似柔弱却深藏杀机,以柔掩刚,一击制敌,妙哉妙哉。”田道非看着棋盘抚掌称赞道。 李均尘闻言轻轻一笑,缓言道“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不外如是而已。” 庭外青松高如许,山头斜照吐红霞。琉璃石台,青玉棋子,有无限风光春花景,只是少闲人。 道者下棋,神仙过手,却是别有风趣。 第四十五章 蛟龙化人形 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置笱水中,即蛟去。 李均尘将那真龙精血炼入玄珑体内,教授它《妖神经》上的清修法门,其近千年的妖力去芜存菁,只余精元,它厚积薄发,将要化蛟了。 那玄甲黑蛇身躯膨胀,再难抑制,化作一条大蟒飞上天去,李均尘在四周布下禁制,避免旁人惊扰。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 李均尘颂持清净经,以神意渡入玄珑心中,平复其妖性中的暴虐气息。 玄珑心间传来亘古清音,渐渐妖心平稳,不再受血脉之力的扰动,它双眼中透射出精芒,摆动蛇躯,运势《妖神经》聚敛清气,纯化灵血。 突然间,天地变色,雷霆震空,风雨大作,只见那黑蟒在乌云之间穿梭,周围闪电奔驰,银蛇乱舞。 龙,本有统属天地四海,行云布雨的权柄。 蛟为真龙血统,亦继承了其部分威能。故而在玄珑化蛟之时,生出风雨雷霆的异象。 那黑蟒在云层之间扭动,躯体鳞甲渐渐脱落,其蛇身前段竟然生出一对前肢,有三爪。 这蜕皮生爪之痛直抵心间,玄珑痛苦嘶声,蛇躯翻滚,难以忍受。 李均尘见着这阵势,眉头微皱,但并未出手,若玄珑能自己熬过这化蛟之劫,对其日后成就真龙之躯有好处。 黑蟒渐渐蜕去蟒形,生一对前爪,有三指,额上又有龙角雏形,此刻痛苦已经达到极点,玄珑怒吼一声,不再是蛇嘶,而是低沉轰鸣宛如雷霆,已有七分似龙吟。 这已经到了化蛟的最后一刻,至关重要。 但玄珑难以忍受,翻滚阵势愈加急促,不堪这换血伐脉之痛,昂头竟欲向一山峰撞去。 “唉。”李均尘摇头叹息道,此刻他却不得不出手了,如今他帮玄珑度过此劫,让其成就并不圆满,日后说不得还得历经一劫数,方才能补齐。 李均尘拿出那柄玉如意,这玉如意晶莹剔透,碧绿苍翠,其上幽水转动,泛出玄光,他轻轻一抛,这玉如意当即飞出,悬挂于中天之上。 玉如意上幽水大道本质流露,一道幽水神光自这如意上散落,照在玄珑身上,那幽水神光当即修复蛟龙身躯,滋养真龙精血,缓解玄珑痛苦,让其渐渐平静下来。 终于,鳞甲蜕尽,生出一身新甲,那片片蛟龙鳞乌黑亮丽,如黑晶般流动着光泽,其蛇头膨胀,眼如铜铃,龙角初生,獠牙显露,玄珑摇身一摆,张牙舞爪,颇有威风。 周遭风雨平静,雷霆渐息,红日自云间升起,洒落春光万丈,将那一身玄甲映照出金色,璀璨绚丽。 蛟龙在云间穿梭,肆意遨游,喷吐水火,裹挟大风,玄珑初成蛟身,激动非常。 这蛟龙威势真如前人所言: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 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其虽还不是真龙,但已有几分棱角峥嵘之势。 待其心绪平复,那蛟龙回转而来,飞下云端,变化作一个七八岁的童子,穿着一身法力所化的墨色轻衣,见着自己的模样也有些惊奇,对着李均尘鞠了一躬,若有所思了一会,恭敬道:“大老爷。” “你这童子,想了半天却叫个老爷出来,当真是个妙人。”李均尘瞧着玄珑童子哈哈大笑,又道:“不过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什么公子先生,还是老爷好。” “说不得,贫道日后还真能在那紫霄宫中坐一坐。” 玄珑有些糊涂,听不懂李均尘在说些什么,神色茫然。 “你如今能化作人身了,日后便以童子之身行走吧,别再挂在我身上了。” 李均尘摸了摸玄珑童子的脑袋,其生得白白净净,小脸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谨遵大老爷法旨。”玄珑童子应声道。 “如此有些过于拘谨了,不过你若愿意,便这样说话吧。”李均尘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玄珑在蟒蛇身之时,他曾用以心印心之法为其教授人道伦理,如今其虽化作人身,行事却还有些死板。 “《妖神经》上的东西要好生修行,不可落下,这关乎你日后能否化龙的机缘。” “我所授你的人道经典,也须研读,识文字,通文章,观阅百经,方能成就道心。”李均尘向玄珑吩咐道。 “大老爷,我心中对人道的事情有很多疑惑。为什么妖一定要修成人身,人能吃妖,妖却不能吃人呢。”玄珑童子眼神清澈,童音清脆的问道。 有人掠夺妖族供奉己身,妖为何不能掠夺人族,这是触及本质的问题,若不能回答,那要求世间清妖制欲克己,皆是妄言。 玄珑虽心智不达,但能有此问,足见其有慧根。 李均尘轻轻一笑,说道:“尘世间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是本分,所以人妖本无贵贱之别,人可食妖,妖亦自可食人。” “然天地有道,此道降于人中,则称人道。人道传礼法道德,修炼妙诀,师法天地自然,于是万族来朝。” “道生于人族,则人道贵,生于异族,则异族贵。非道因人贵,而是人以道贵。故万族尊人为天地灵长,实则是尊道也。” “所以天地众生,通修法之物,皆欲化生人形,盖因这本是最亲近大道的形态。” 李均尘说道此处,玄珑童子眼中已经有了几分亮光,收获颇多,其自身也在思考,他化作人形之后,似真对这天地之间的灵气都亲切了几分。 “万族中的清修高人不轻易食人,是出于对道的尊崇。当然,人不轻易杀害已经生出灵智、心存道德的异族,也是惯例。” “若心存大道,虽妖身更近人情。若心中无道,人形亦是妖魔。此乃本心所择。” “人中有魔,天下人皆欲杀之,妖自然也能杀之。妖中有善,大道尊崇之,人也自能崇之。” “万事万物,都有一套行事的准则,但并非拘泥不化,一成不变的,这点还需你历经世事方能体悟。” 李均尘一指点出,无数人道经典传入玄珑神意当中,待其后缓缓消化。 “多谢大老爷解惑。”玄珑童子呆呆地点了点头,自行领悟去了。 李均尘对妖类并无轻视,不然也不会收下玄珑了,但与妖魔必然是不能相容的,不是因为他恶恨妖类,而是与浊道不相容。 妖中亦有善者,能听诸世妙法,行九善之举,证十地菩萨。 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mp;&amp;roushuwu&amp; target=&amp;_blank&amp;&amp;roushuwu&amp;&amp;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不可见如来 这日,李均尘欲往空山寺一行,与慧心和尚讨教佛法。 玄珑因初成人身,对自身法力运使还不太纯熟,便留在洞府中修行《妖神经》。 天朗气清,日风和煦,却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因并不着急,李均尘未曾御使《纵地金光法》,而是驾云悠悠向空山寺一行,云间有飞鸟流连,长雁齐飞。 空山寺所在,也是一处灵气深厚之地,但因空山寺门人弟子稀少,故而并未占地多少。 此山山门比星云门更隐于深山空谷当中,人烟罕至,颇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佛境。 空山寺的山门极其朴素,便是一寻常寺庙般模样。 不像外界那些高门佛地,外有功德碑塔、朱紫庙门,内有诸佛宝诰、琉璃金身。 李均尘从云端缓缓落下,白衣飘荡,黑发轻舞,身体轻一点地,如仙临凡。 这大门紧闭,且有佛光庇护,他的太虚天眼也难以洞穿其中内情,便依礼数,敲门拜谒。 没过多久,这山寺大门轻启,探出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是一个小沙弥,见着李均尘有些惊奇,问道:“施主,所来何事?” “本寺既不烧香也不拜佛,更不求签卜卦,若有所需可往西行二十里,有一金光寺,能祈福消灾。” 李均尘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是赴约而来,贵寺慧心和尚如今可在门中。” 那小沙弥听得慧心二字,当时神情戒备道:“你找慧心师兄有什么事。” “曾有旧约,说闲时来此寻他探讨佛理罢了。”李均尘释疑道。 “师傅,有人来寻慧心师兄。”小沙弥向内喊话道。 不多时,闻尘老和尚从庙门走出,让小沙弥回寺内静修,见着是李均尘来了并不意外,道:“李施主,仅数月未见,便成了真人,当真是天纵奇才啊。” “方丈客气了,请问慧心和尚可在?”李均尘问道。 老和尚面露悲色,但一闪即过,又复归空空无我之相,道“我那慧心徒儿,却是在一个月之前,便离世了。” “什么。”李均尘闻言大惊,那慧心和尚天生佛心,佛法修为深厚,几乎与“觉知”境界等同,怎么说死就死了。 老和尚缓缓说出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自兵乱妖祸以来,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因如今地府残破,轮回不立,故而怨鬼滋生,僵尸横行,但这类鬼物多数存在不久,便会自然消失。 一月以前,却有一猛鬼自尸坑生出,食尽一处战场的怨气阴魂,又吞了数个野村的活人精气,竟然成就了鬼王级数。 那鬼王欲肆虐横行,将周遭地界尽皆化作冥府地狱,吞尽生人之气,却被慧心和尚给撞见了。 说来也怪,慧心和尚平日里也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那一日却善念发生,起了恻隐之心。 那鬼王以一城人命相要挟,逼得慧心和尚以身饲魔,自削修行。 鬼王本欲吞吃一高僧大德的血肉气数,大涨鬼力,然而他刚吞下慧心和尚的金身,当即佛力爆发,佛光四散,将那鬼王鬼气悉数消融,不存于世。 那一城数千百姓也因此得以幸免。他们为慧心和尚立了一座功德塔,修了神祠,日日供奉。 李均尘听完闻尘老和尚讲完,仍有些难以置信,那慧心和尚不似福薄短命之人,竟然就这样身死了,实在令人叹息。 “我那徒儿早知李真人有一日会来拜访,故而早已留下佛偈赠与真人。”老和尚自怀中取出一块红布,那红布上鎏有金字,他将此红布递给李均尘,又道:“此乃功德袈裟上的布料,方才能承载这佛偈,或与李真人气数大有关联。” 李均尘接过那红布,仔细看向那行金字,缓缓念到: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此言何解?李均尘细下思量,却难知其中真意。 这是金刚经上所言,其意为不要以相见佛,空掉自身执着于相、去寻佛的心。世间的一切皆是生生灭灭、暂有幻起的流动虚相,缘起缘灭。每个人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即本来面目,唯修回自身的本来面目才是正道。 见李均尘不语沉思,闻尘老和尚笑道:“李真人,我那徒儿说了,明悟有时终明悟,尚未开解莫强求。缘数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却是多谢闻尘大师了。”既然慧心已死,如今也无处解此佛偈,李均尘便就此拜别,欲往慧心神祠一行,奉一香烛,略表心意。 老和尚关上寺门,回到庙中,静卧参禅。 忽然,庙中一个清朗声音传来,其言道“他走了吗。” 老和尚笑道:“走了。” “非是我不愿见他。只是见上一面便要了我半条命,再见一次还不送我去见佛祖了。” “我将那佛偈赠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那暗处之人,连连摇头,借这烛火一观,不是慧心和尚又是何人。 李均尘路上一直在思考慧心所留之语,但难以堪透。 此言是暗指他与某位佛门大能有关联,要修回如来正相,还是别有深意,他捉摸不透,便不再深想。 或许真如慧心所言,明悟有时终明悟,尚未开解莫强求。 不过片刻,他已经到了那百姓为慧心所修的金身祠堂当中,这祠堂修得还算静雅,金身乃是十足金料所打造,有专人庙祝守候,可见百姓是真有诚心。 这处佛堂青烟袅袅,钟声不绝,有和尚常念往生功德之词,却比空山寺更像个寺庙。 庙祝见来人神姿挺拔,高贵不凡,递上一柱檀香,问道:“公子可是要上香?” “慧心法师乃是真正有德有神通的高僧。” 李均尘接过那柱香,往功德箱中送进一锭金银,为那金身奉上香火。 忽然,他觉着这金身气机有些不对,似并未聚敛香火之力,太虚天眼一观,见此金身如同泥塑玩偶,毫无生气,若真是慧心金身,应可收拢残魂才是。 李均尘细下推演一番,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不见便是不见,何必咒死自己呢。” 说完,把香火一丢,大袖一挥,径直走出神祠,那庙祝本欲怪罪此人不敬,却发现那奉香之人一步数米,如缩地成寸般转瞬不见,不由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是瞬间消失,如幻影一般。 那庙祝大声惊呼道:“神仙啊!” 第四十七章 玄门斗佛法 李均尘走出那神祠,欲打道回府。 他以太虚天眼算定,慧心和尚仍有生机,只怕是不想见他,故而诈死托辞。 这诈死未必是为了瞒他,而是为了瞒那一股其所说的佛门气数,这其中只怕水很深,不是如今他所能触及的,兴许与他降临此世有关。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如今只需刻苦修持,早日成就天仙之体即可,也不必过于为此事烦扰。 修为到了,定境中坐,修得长生不死、万劫不磨,又何惧一区区佛门气数。 他刚一出祠,就觉察到一缕目光,顺着目光望去,见着一白眉和睦,身形瘦高,手持紫金钵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直直盯着他,目光不闪不避,李均尘暗自皱眉,心道这人好生无礼。 那和尚双眼泛出白光,似想看破他根脚,李均尘冷笑一声,太虚天眼转动,身形飘渺无依,一身道蕴悬挂九天,让那和尚捉摸不透,但炁气运使之下,还是被那和尚窥破一点圣道气的端倪。 老和尚闭上双眼,再重新张开,眼冒精光,哈哈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老僧来自莲台山,莲台山乃是大乘佛教圣地之一。 哪怕在灵绝年代,寺中都有数千僧人日日撞钟,明辨佛理,为南方一大佛宗,历代崇佛的皇帝都要从莲台山召集高僧讲法,听其传经。 这莲台山中更有佛门极乐世界,乃是一修大乘佛法至菩萨境界的高僧大德所立,可供信徒门人魂灵栖身。因灵气消绝,这极乐世界崩塌不少,且一直处于封闭状态。 伴随天地重复生机,如今此境又展开来,接纳佛徒,只是那菩萨仍在沉睡之中,未曾回归。 “圣人果然是天纵之才,身上有大气运,如此根骨年纪便修成真人,当真不凡。”那老僧看着李均尘说道,喜不自抑。 但此人又叹道:“可惜圣人修了道法,却非佛法。不过也还可补救,随我回莲台山重塑根基即可。” 感情这老僧是将他当做天降圣人了,李均尘不欲与此人多纠缠,冷言道:“老和尚怕是认错人了。”说完转身便走。 他此刻还未弄清楚那道佛门气数的玄机,根本不想与佛门有过多牵扯,不然说不定就落入什么算计当中,哪会与这和尚去其所谓的莲台山,参禅礼佛。 “我踏遍六州,步量大地数万里,本听闻此地有高僧以身伏魔,心生敬仰,前来一观,未曾想却得见圣人尊荣,这难道不是与我佛门天定的缘分吗?” “我修有天眼通之法,足下体内紫气充盈,尊荣华贵,道根绵绵,分明是圣人紫气之相,便不要再伪装了。” 老僧不信李均尘之言,他之前欲以天眼通瞧见李均尘根脚,虽被阻挡,但也能察觉出那法力中蕴藏的圣人紫气。 至于李均尘身上为何没有人道大运,老和尚认为应该是圣人修了道法,便不再被人道所承认,人道气运就偏转了。 “不知所谓。”李均尘懒得理这老和尚的臆想之语,脚底生风,运使《纵地金光法》,欲甩开此人。 他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金虹直上青冥,瞬息百里,而后落在一山头之上,李均尘正欲复行,却见着那老僧一个闪烁,便出现在他身边。 他又以《纵地金光法》腾挪数次,那老和尚便像是一块狗皮膏药般,怎么也甩不掉。 我这可真是受了无妄之灾,给那真圣人挡了枪,李均尘暗想道,不过谁让他借了那圣人紫气一用,也算是有因果。 李均尘心中也生出一股火气,这老和尚追他这么久,纠缠不放,真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这两人比拼脚力,周围风景被两人极速甩出百里,皆如青烟幻景,扭曲不可见。 有些凡人只觉一道狂风吹过,浑然无觉有人经离,这速度太快,肉眼根本难以察觉。 “老和尚,我说你累不累。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什么圣人。”李均尘向那老僧说道。 “我修有天眼通,岂能看错。阁下就算不是圣人,也得往我莲台山走一遭,方能分说。”老和尚嘿嘿一笑,道:“《纵地金光》确实是道门大法,可惜老僧修了神足通,施主你是摆脱不了我的。” “岂有此理。”李均尘当即停下,一道炁剑剑气打出,直取那老和尚面门。 老僧躲避不及,被削掉半道白眉,惊叹道:“好生厉害的剑气。” 他手结佛门大金刚轮印,背后生出佛门法相,有四手金身,各捏莲华拳,金刚拳,外缚拳,内缚拳,一时间佛光大作,梵音滚滚。 “我无心伤害圣人,但圣人若执意动手,老僧说不得只能以武力相请了。”老和尚法相端庄,神情肃穆,威严说道。 “好,好,好。我便来领教一番你这所谓佛门正宗的神通。”李均尘冷峻道,他虽然常持定境,不轻易动怒,但这和尚当真固执,非要押他去莲台山,也将他激出了火气。 李均尘大吸一口气,顿时风尘滚滚,不知多少灵气被这一口吸入,随后他吐出一道紫青剑气,这道剑气凝实如光柱,快若奔雷,瞬息及至,直向老僧法相射去。 那老僧四手合一,口念佛门六字大明咒,此咒含有诸佛无尽的加持与慈悲,相传为古佛所传,每一言都含有莫大威能。 “唵、嘛、呢、叭、咪、吽!”随着这六字呼出,那炁剑剑气被呵散几分,虽其速度稍缓,但仍不改一往无前之势。 老僧趁此梵音止剑的机会,法相四手合一,将那剑气拿捏住。 只是未曾想这剑气威力绝伦,虽然被老僧拿住,但其上剑压滚动,当即侵入金身法相之中,使其四只金手都生出裂纹。 老和尚大喝一声,四只手掌齐齐发力,终于将那炁剑剑气震散,但自己也被那剑气反噬,震得连连后退,略显狼狈。 还不容这老和尚缓过气来,李均尘大袖一挥,三昧真火随风势涨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老和尚见状大惊失色道:“未曾想圣人连三昧真火都练成了。” 这三昧真火可是大神通,赫赫有名,他不敢沾染分毫,不然只怕坏了肉身,只能以神魂归去极乐净土,今生再难一望果位。 老和尚拿出紫金钵,往天上一扔,念动法诀。 那紫金钵当即长大,向天地间射出一庞然浩大的紫光,将那漫天神火收入其中,李均尘也被那吸力一引,站定不住,被摄拿进钵中。 老僧见状嘿然一笑,想这紫金钵可是莲台山的一件厉害法宝,无物不收,料想这圣人再了得,又岂能抵御此钵摄拿之力。 第四十八章 一剑斩大千 老和尚以紫金钵收了李均尘,又以佛门真力镇住钵口,持钵而行。 此前他运使佛门六字大明咒,又用四手金身法相崩碎剑气,自身消耗不小,此地离着莲台山尚有数万里脚程,如果运用神足通则需要大量法力。 他便在附近找了座年久失修的野庙,打坐行功,恢复元气。 李均尘被困于这紫金钵中,钵内充盈着清浊之气,清气上浮,浊气下沉,四周茫茫无限,仿佛无边无际。 李均尘运使三昧真火,此火在钵中世界翻滚蔓延,如火龙横行,威势不小,奈何却难伤钵体分毫,但李均尘并未慌乱,他自身也练有壶中日月、掌中世界这等神通,对此道认识颇深。 他欲先在这钵中世界内探寻,看是否有薄弱之处可以突破,届时以炁剑化生至刚至强剑气,当可破钵体而出。 李均尘沉心在钵中世界内探索,这钵体以功德紫金铸就,坚硬无比,更胜精金十倍。 且此钵内壁上有佛门大德手书,其上经文环绕,有镇压渡化之能,这便是大乘佛教特有的手段,以佛法给人洗礼,渡化人心,保管你不论有多少深仇大恨,都只能沦为佛门护法。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菩萨於法,应无所住行於布施。” 这钵内壁上的经文确实博大精深,李均尘细细观读,顿时有梵音来袭,天佛幻景,他冷哼一声,心中慧剑自起,将这些天女佛陀尽皆斩灭。 “旁门手段,岂能祸我心神。”李均尘神魂中有碧海青天护持,潮来潮去,浪起浪沉,将这些精深异力幻景通通洗去。 他继续在这钵中游走,忽然见得一段《金刚经》经文断掉,其上写有: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 此语出自《金刚经》。 起因是须菩提请问世尊: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即以何种心为依止、为住持,又如何调伏妄心。 接下来“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而后最关键的一段经文却模糊不清,明灭难见。 本应承接“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意思是菩萨在度众生的过程中,若起妄想分别,便有贪着执取,有执取便有好恶,有好恶便有偏颇,有偏颇便失平等。 他以手触摸这一段经文,当即感觉到此壁不同于他处,似后来所修补,当为一薄弱节点。 昔年莲台寺有一高僧法王,持此钵降伏了一只元神境界的混世魔猿,却未曾想被此猿一棍子捅破了钵壁,虽然后来修补了破损处,但此处的大德经文却是难以补齐了,故而这处钵壁也较其余地方薄弱几分。 李均尘在这茫茫钵中世界展开自己的道相,那是一株混沌青莲,仿佛自大道中诞生,幽幽晃动,当即垂落无数道蕴。 老和尚本在打坐恢复元气,忽然感觉钵中有异力传出,紫金钵不断晃动,他当即加大佛力镇压,向内传音道:“圣人,别再枉费心思了,此钵曾困过元神大妖,不是你一个真人就能破开的。” “老僧我请你去是做佛子的,对你绝对没有坏心思。” 李均尘听得那老和尚之语,心中冷笑连连,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便是大乘佛教的嘴脸,虽然其中不乏真心济世度人的高僧大德,但也有许多虚伪高论的假佛学。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有真圣,便有伪德,自古如是。 在青莲道蕴的加持下,李均尘一身法力充盈,衣襟猎猎,须发张扬,神气直冲斗牛。 他以庞然大力催动真炁,紫青剑气疯狂涌出,似万道,十万道,百万道,这些剑气在钵中世界内如洪流滚滚,翻天覆地,而后合为一处,成为一道至刚至强的炁剑。 李均尘以手并作剑指,乘剑气冲霄,直向那处钵壁斩去。 老和尚本还老神在在,对紫金钵异动不以为意,突然间整个世界闪过一道璀璨白光。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紫金钵当即炸裂成碎片,一白衣神人,持无穷剑气自那钵中飞出。 这剑气刚一飞出,便横扫四方,风卷残云,将老和尚浑身袈裟撕成碎片,若非其练有金刚不坏之身,只怕当场便要被此剑压炸成残尸。 哪怕有金身护体,老和尚身上也显露出道道血痕,灵血直流。 不容他回神,一株混沌青莲在这世间展露,那青莲微微摇动,落下一股道韵,老和尚被这道韵压住,当即动弹不得。 他见得这大道青莲,只觉仿佛面见一道之主,周身法力全被压住,调动不得。 李均尘以身化剑,与无尽剑气一道,化作一柄紫青神剑,直点老僧眉心。 那老和尚此刻终于变色,一颗佛心狂跳,奈何被青莲道韵压住,难以躲避。 他当即在心中默念大轮一字咒,引动佛力护持己身: “此咒于末法时法欲灭时有大势力。能于世间作大利益。能护如来一切法藏。能降伏一切八部之众。能摧世间一切恶咒。是一切诸佛之顶。” 但这护持佛力在李均尘那紫青剑气之下仿佛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切开,眼见这剑气离那和尚眉心仅余三寸,若当真被此剑斩中,他必死无疑。 一时,前尘种种,佛门经典,万千思绪从老僧心中升起,生死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在这生死压力之下,他竟然堪破了心关,法力又将大进,一身佛力凝结如金,将要得证佛门金刚之相,此乃罗汉果位的预兆。 “金刚,佛门中意为坚固无能截断者,又意无可毁坏替代之法。” 若让这和尚证了金刚法身,只怕其真能在李均尘剑下活命。 “老和尚,你想证金刚混元之相,只怕是痴人做梦。”李均尘冷笑一声,剑势偏转,以此剑气裹挟神魂之力,直刺入那老僧眉心精神当中。 剑气四散崩摧,当即扼杀老僧神魂,其金身虽然成就,却仅余一具不朽空壳而已。 第四十九章 佛道素积怨 这老和尚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竟然堪透了佛门金刚法意,成就金刚肉身,此人有罗汉之姿。 罗汉者皆身心六根清净,无明烦恼已断。已了脱生死,证入涅槃。堪受诸人天尊敬供养。于寿命未尽前,仍住世间梵行少欲,戒德清净,随缘教化度众,堪比道门人仙业位。 当然,也仅仅是有罗汉之姿罢了,还不是真正的罗汉果位,不然岂会死在李均尘手中。 这老和尚心中世界被李均尘强绝剑气搅成一团浆糊,神魂消亡,其难以控制肉身刚证的金刚之力,此力霸道绝伦,坚不可摧,向外不可遏制地扩张开来。 这野庙中的石梯石台乃至空气都被金刚法意同化凝固,变得静止不动,坚如金刚。 李均尘忙从这野庙中退出,避免被那无人控制、肆意流淌的金刚法意所同化。 这法意终有极致,堪堪将整个野庙包裹,使得其内空间静止,金刚圆融,无风起,无叶落,从此处于定中不变的状态,直到法意完全消散。 外人也难以进得此庙中,除非有大法力者强行破开这金刚法意。 从庙外看去,只见得一老僧静默盘坐,脸色红润,肉身仍有生气,只是一动不动。 那僧人眉心处有一道细微裂口,有一滴金血渗出,还未流下,便已经凝固。 这老僧出自大乘佛教圣地莲台山,一身佛力高深,只怕地位绝然不低,与这等实力雄厚的高门结仇,本非明智之举。 奈何那老和尚不听劝告,非要押李均尘回莲台山,就算到时证明他并非人道圣人,说不定也得被渡化为佛门护法,李均尘岂是那种将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者。 人如今已经杀了,仇也结下了,那便不必再畏缩不决,李均尘虽不愿平白与人结下因果,但他又岂是胆小怕事之人。 李均尘催动太虚天眼,引动星力斗数,遮掩此地痕迹,以防那莲台山以推演之法寻到他的踪迹。 回转星云门,李均尘先找到了田道非,直言经过,虽说他自己不惧莲台山报复,但到时若牵连到星云门,却不知田道非态度如何,便先将事情讲清,也免得之后伤了情分。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苛求,不强迫,李均尘也并非一定要星云门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毕竟田道非身为一教之主,顾虑必然极多,相互宽容,方为君子之交。 田道非听完此事,大笑道:“李道友不必多虑。那莲台山距此数万里,有你太虚天眼遮掩,其未必能算出那老和尚死因。” “何况我道门与大乘佛教一向不对付,这老僧远来也不向我门中报备,身怀异心,杀了便也杀了。更遑论是此人纠缠在先。” “只要那极乐净土中的菩萨罗汉不出,以李道友如今神通,谁人能奈何你?” “若那莲台山真不要面皮,我便舍了脸去请出我道门中的高人,自不会纵容他们肆意妄为。” 田道非听李均尘讲及那老僧佛功,当即神色异彩连连,他还未曾与佛门高人动过手,有些可惜。 空山寺的空尘和尚与他一向交好,多是探究论道,却不好动手切磋。 李均尘笑道:“我还怕连累了田掌门的家业,到时恐有所不美。” “大乘佛教本来与道门多有争端。如今灵气复苏,天下气运未定,说不得还得做过一场,我又岂会惧怕此辈。”田道非慢摇拂尘,神色轻松道。 佛门分为大乘小乘两支,小乘佛教一直游离于世界中心之外,自行其事。 而大乘佛教便与道门多有争夺,资源、门人弟子、气运之争,皆是残酷异常。 莫说在有神通之世,双方都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不知积下多少深仇。 便是在末法时代,两道领袖也皆欲左右俗世皇朝,相互攻讦,以自身为正宗。 有道门鼓动皇帝兴灭佛之举,还俗僧人数万,损毁寺庙无数。大乘佛教也进言皇帝行灭道之举。 其中最有名者,莫过于一道家高人林灵素,此人从源头编纂经典,给予佛门沉重打击,让佛门之人皆提此人而色变。 林灵素将一朝皇帝忽悠得自称道君皇帝,其进言: “释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 皇帝深信此人,于是下令: “改佛为大觉金仙,易服饰,称姓氏;左右街道录院改作道德院,僧录司改作德士司,隶属道德院。不久又改女冠为女道,尼为女德。” 据说皇太子上殿争之,令大僧立藏等十二人和莲台僧二人、道坚等与林灵素斗法,僧不胜,情愿戴冠执简。 道门能于长久颓势中扳回一城,全赖林灵素此人。 如今过了不知多少年,佛道又将到大争之世了。 “听道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李均尘见田道非并无忧惧,心下宽慰。 “只是道友你这一身圣人紫气,确实有些招摇了。”田道非沉声道:“如今佛道皆在寻找人道圣人,道兄贸然引此气入体,还是稍欠思虑。” “不过我还从未见过能夺圣人紫气一用的妙法,实乃奇术。” “如今已经取了那紫气,且成就在我根基当中,却也是没有办法了。”李均尘笑着摇了摇头。 虽说这圣道紫气给他带来了不小因果纠缠,但能以紫气筑基者古往今来也没有多少人,他可以算是享受了与人道圣人修道法根基的同等待遇,这等根基,对日后修行有大好处。 其中斟酌损益,此刻也难以分说了。 “我近日正收到清微教的邀请,往北方一叙,重立道门盟约。”田道非缓缓说道,眼中冷意悠长。 “只怕这天下,将愈发不安稳了。” 莲台山中,一老僧面色惊恐,因其见到自己师弟命烛已经灭掉。 他当即推演,但无所得,和尚这师弟天资极高,修为在此世此刻也算是高手,故而被派出寻找圣人,怎么却遭了莫名劫数,身死道消。 老和尚神色匆忙,当即进入极乐净土中,请佛国中大德推算。 那大德似一卧佛,佛眼微闭,身躯庞大,周身佛光万丈,背后佛轮悬浮。 大德沉心推算,久久不语,佛眼微微张开,面色微变,沉声道:“佛曰,不可说。” 第五十章 下山寻贪狼 田道非受清微道相邀,往北地仙门一行,共商道门盟约,定立天下局势。 此行天下十三州有数的名门福地俱皆受邀,这场盟会,将决定道门在天下变局中所处的位置与所持态度,对俗世格局影响极大。 浑尘道、纯阳门虽有争一争道门执牛耳者的地位,但还是以盟会为重,待之后诸道演法,再定座次。 田道非此行或去数月,便将星云门安危托付于李均尘,如今所虑唯元空道人一人而已。毕竟通山妖王身死,青州群妖已成一片散沙,却是没有多少威胁了。 “坐而求成,却不如垂竿钓龙。”李均尘暗想道。 只要这元空道人一日不死,便永远是个隐患。其此前被田道非伤了根基,如今未必伤愈,正当极追穷寇,斩草除根。 只是这元空道人也修有星云门秘法,对命数推算、气运遮掩之道颇有成就,想要推算出此人所在,可能性只怕是微乎其微。 其一身命数被掩藏于朦胧灰雾当中,晦暗难明,太虚天眼难以看破。 若李均尘强行洞穿此雾,只怕会打草惊蛇,使其蛰伏。 李均尘听田道非说起,这元空道人所应星命乃是贪狼星。贪狼本非凶星,此星为生气星,四吉之一。 此星示相,贪多骛得,喜疑善变,若不能降伏心中欲念,便会转吉为凶,那元空道人一生经历却正应了这星命轨迹。 多数人星命归于隐星,与自身命星轨迹并不重合,也不突出命星兆相。唯有得星力青睐,相性极高者,方有如此变化。 李均尘心中思虑,这元空道人若欲快速恢复伤势,甚至更上一层楼,唯有掠夺同属贪狼星命之人,此种人物对其是大补药,比掠夺其他星命所获多出数倍。 若得贪狼,李均尘便可以此为饵,垂钓那元空道人了,只是茫茫人海,欲寻此星相,何其难也。 不过李均尘料想那元空道人也在苦寻此星相者,只要以此为凭,不难寻其踪迹。 “玄珑,且随我出府,去见见这天地河山吧。”李均尘望着山外浮云,缓缓笑道。 “是,大老爷。” 玄珑童子经过数日修持,已经能轻易控制自身法力,其一身清气流转,小脸面色红润,虽然身体仅如七八岁的童子,但神情正经,举止端庄,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持重。 两人一大一小,一白一黑,一前一后,虽相貌相差极远,但身上皆有清气流转,道意发生,气质类同,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找那贪狼命星之人,也并非如无头苍蝇乱撞。李均尘以太虚天眼卜算,虽然所得气机极为细微,但也能借此为凭,略指方位。 李均尘循那气数一路行来,与玄珑见得灾民无数。 这些人或受天灾、兵祸、妖乱,不得不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虽苏思言已经广开救济,但毕竟乱局一起,民生多艰,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面有饥色,有白发苍苍行将朽木者,也有哇哇大哭,仍在襁褓中的幼儿。 “大老爷,我见着这沿途的景象,心中很是难受。” 玄珑双眼无神,呆呆地说道:“我与这些人明明素不相识,为什么会有些伤心。” “你有这种感觉我很欣慰。” 李均尘顿了顿,平静道:“那是你的善念。” 两人衣着光鲜,虽只是朴素的衣色,但在这乱世风烟中,一点尘埃不染,从容不迫,便显露出极为不凡。 这些灾民见着这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打扮的人,觉着十分惊奇。 有些人面露渴望,欲言又止;有些人眼神打转,心中不知在谋算什么。 但这些人神情中都无不充满了戒备,不论是对同行的灾民,还是远来的陌路人。 一个女孩守在她奄奄一息母亲身旁,满面泥垢,哇哇大哭。 她们已经数日没有吃东西了,一天前,女孩母亲将最后半个馒头给了女孩。 周围的灾民中有人见此不忍,但念及自己家人,便止住了同情之心;有些人根本不屑一顾,浑然无觉。 两人从这对母女身旁走过,不疾不徐,不快不慢,便只如过客。 那女孩突然扑到李均尘面前,抬起头,那是一张满面尘埃的脸,眼里含着泪珠,神情疲劳,又有些绝望。 “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母亲......” 这个女孩觉着李均尘身上有一股柔和亲切的气息,让她很熟悉,她希冀能有奇迹诞生。 玄珑看向李均尘,他看见自家大老爷脸上露出了笑容,那股笑容与平日里如青天般高渺不同,今日的笑容里带有暖色,如春暖归阳。 李均尘对着女孩轻轻一笑,一指点落,灵风吹过。 那女孩脸上的尘土被轻拂尽,只觉着周身暖洋洋的,不再饥饿,不再寒冷。 她转过身,只见自己的母亲已经恢复生气,面色红润。 当她想感谢这一切时,发现周围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那个如仙如道的少年公子与墨衣小孩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以为大老爷不会管她。”玄珑用稚子清音说道。 “哦?何以见得。”李均尘对着玄珑笑道。 “大老爷无论见着沿路上何等悲惨的景象都未曾动容,我便以为大老爷并不在意。” 李均尘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缓缓道:“世人不说,我又怎么知世人所求。” 又道:“世人便是说了,我又岂能满足世人所求。” 他摸了摸玄珑的脑袋,笑道:“毕竟我们是道人,而不是圣人。” “许多事,你大老爷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了的。” 李均尘悠悠说道:“但若遇着就在眼前的事,又岂能不管呢。” 他回身看向来处,此道漫漫,他为那小女孩母女所渡入的灵力,够他们数日不吃不喝,却不知其能否能挨过这一劫。 “天下民生多艰如此,却不知真圣起于何方。” 玄珑听得李均尘语气中有些沉重,但转瞬即逝。 “大道难求,大道执求。渡己本难,渡世更难。” 李均尘摸了摸玄珑的脑袋笑道:“还是做个逍遥散人快活。” 李均尘所求的是一世成仙,逍遥自在,而尘世滚滚,本多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但若那圣人真有济世之心,他倒不介意助其一臂之力了。 不为因果,也不为气运,仅为他不喜见到这等离乱之世,顺心而行,正合缘法。 “道人修的是长生,但仙里尚有一人字。你以后若有善念,循心而为便可。” 玄珑闻言,面露笑意,他觉得还是更有人味儿的大老爷让人感到亲近。 第五十一章 人身解微尘 那贪狼气数散落四野,真假难辩,但这已经是李均尘极尽推算之能所得。余下还要仔细甄别,则需他亲身前往。 前方便有一道晦暗气机,却不知是与不是那贪狼之气。 李均尘与玄珑快步向前,见得一群圣符教打扮之人正在行军。 他站在一处小土坡上,张开太虚天眼,遍观众人,却无有所得,便欲与玄珑离开,另寻他处。 “符师,你看那处土坡上有两个人。”一人向军中主帅禀道。 那被称为符师之人,身着黄布衣,头戴圣符冠,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手持一柄长拂尘,向着那土坡看去,果然见得两人。 他遥遥远观,只见其中一人额生三目,眼放光明,恍如神人,当即大惊失色,心道莫非是道录司的人物。 这符师身为圣符教高层,早已上了朝廷的通缉令,受到道录司的缉拿追杀,他每日皆小心翼翼、谨慎万分。 圣符教便有不少符师被道录司中人所杀,这些人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快差数骑前往打探。”那符师吩咐道。 当即有人马攒动,数位彪形大汉乘快马奔驰,往李均尘方向追去。这些人皆是圣符教中精锐,骑术高超,身手了得,与那些随意招揽的流民不同。 “哦?这圣符教还想留我们做客吗。” 李均尘看到有人马追来,向玄珑打趣道,“这人既然如此想见我,我便亲自去见他吧。” 他身形微动,如一缕青烟消散。 那几位彪形大汉皆悬缰勒马,心下疑惑,这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就凭空消失了,难道此人也如符师般通晓法术。 李均尘与玄珑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这符师面前。 那符师见来人随意往来军阵之中,丝毫不受军阵煞气影响,从容不迫,心道果然是法力深厚之辈,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他当即神色变化,作谦恭柔顺之状,和声道:“却不知何方高人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我本欲遣人请法师前来一叙,未曾想法师自先来了。” 李均尘闻言,却不吃这一套说辞,哈哈大笑道:“请我前来一叙何事?一叙你隐仙道怎么搬弄是非、惑民作乱的么。” 那符师闻言当即面色大变,圣符教与隐仙道有所关联一事本是隐秘,却叫这人一语道破,且听其语气,只怕是敌非友,他当即心生不妙。 “快结阵势,速速拿下此人。”符师大喝传令。 他驱使法诀,勾连军阵,欲镇压李均尘。 那军阵结势,虽然不如官府玄甲般整齐,但也能稍成军势,有那符师坐镇中央,当即结成一道参天气血,向李均尘滚滚压来。 李均尘见此阵势,面色不变,轻笑道:“鼠辈,杀尔只需一招。” 他身躯不动,圣道气弥漫四周,任那庞然气血撞击,只像是撞到了大山巨石上一般,受阻折返,而李均尘一身圣道气岿然不动,安然挺立。 李均尘一指点出,那指尖聚敛神华,含有大法力,当即点破那道气血与周遭军势,结阵之人顿时纷纷受伤吐血,瘫坐在地。 这一指余势不减,径直点在那符师额头之上,灵力渗入,当即摧毁其周身血肉结构。 李均尘与田道非探究道法时,曾听闻其讲述诸星灭元之法,略有所得,自创一门小法术,唤作微尘指,取化万物为微尘之意,尚不完善,却正好拿此人练手。 那符师被这一指头戳中,顿时体会到身体崩溃,血肉离散之苦,此苦之痛更甚千刀万剐,让其难以忍受、精神崩溃,但不过瞬息,其全身便化作微尘,消散在天地间了。 周遭圣符教教众见自家符师大人被人一指头戳成空气,面色惊恐,难以置信,有心志不坚者,已经开始逃窜。 李均尘却无意对这群小喽啰动手,自有官军来收拾他们,他若无端造太多杀孽,便会沾染过多凡尘气息,于修炼上有所不妥。 何况他觉察到一股堂皇兵戈气息靠近,想来这群游兵早已被官府盯上,只是其先被自己无意撞见罢了。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李均尘摇了摇头,与玄珑离了此间,向别处去寻那贪狼气数。 走不过片刻,李均尘停下脚步,看向一空旷无人处,轻笑道:“阁下何必做那藏头露尾之辈,平白折损了朝廷威严。” 那空旷处浮现出一人影,紫衣紫袍紫色冠冕,正是道录司来人,这人早就潜伏在暗处,一直跟随着这支圣符教教军,伺机除去那符师。 只是这符师一直小心谨慎,从不远离军阵中央,让他难以下手。 他之前见着李均尘突入那军阵之中,丝毫不受军阵煞气与气血困扰,弹指间便杀了那坐镇中央的符师,可谓举重若轻,神通不凡。 这紫衣人向李均尘鞠了一躬后,道:“道录司从八品黄冠刘言见过玄羽元妙真人。” “我并无官品,只是受加一散号而已,你却不必行此大礼。”李均尘笑道。 “真人神通无量,小人自心底里尊重。” 这刘言早知李均尘之像,虽真人号无有品阶,但受此号者无一不是有大法力之辈,此辈信息早已经在道录司中通传。 青州如今便仅有两位真人,一位是那星玄通灵真人,一位便是这玄羽元妙真人,今日让他得见无量神通,真可谓是玄机莫测。 “附近城中有我道录司道院,真人可愿屈尊驾临,小人必然好生招待。” 刘言恭敬道,这李真人神通了得,若能得其指点一二,自己只怕是受用无穷。 “这却是不必劳烦了。”李均尘摇了摇头,道:“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有缘再见吧。” 话罢,缩地成寸,渐行渐远。 刘言见状,也不好挽留,只是念及其这等大法力大神通,自己却不知要多久才能修成,也许一辈子也没这等机缘了。 虽然朝廷有资源与晋升功法,但把控得极严,且入了公门,一身身家性命皆与朝廷绑在一处,其中有得有失。 如今李均尘杀了那符师,这本是刘言之职,他却可凭此功有所进益,不知能否升任正八品。 求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刘言不由叹气道。 第五十二章 贪狼真命现 李均尘与玄珑以脚步丈量青州大地,行过数千里,所见颇多。 有山河异趣,天地无限风光,而自然玄奇,多有鬼斧神工之举。 至于民风所属,有乡间野舍,亦有繁城高门,人世百态,可谓各有千姿,此行所见所闻,让玄珑大有收获。 他本是清妖化形,天然与人道隔了一层薄膜,只有深入人世风尘之中,方能开悟。 玄珑有些气馁,柔声道:“我们已经甄别数十道气机,都不是贪狼之数。只怕和那人并没有缘分。” 李均尘闻言摇了摇头,笑道:“缘数不可轻断。” “欲见灯火阑珊处,便得执寻千百度。” “你家大老爷我心中有感,或许这缘数便将到了。” 他知玄珑心中少一股逆天绝争的锐气,从玄珑化蛟之劫便能看出一二,故而刻意说这执求之语,培养玄珑心中执念。 李均尘平日里随意散漫的态度都被玄珑刻意模仿了去,但少有流露他睥睨天下、求道九死不悔的心性,玄珑学他性子只学了一半,不得精髓,他怕其会落入‘学我者生,像我者死’的下乘之道中。 前方有一座小城,此城不大,但历史悠久,乃是一方古城。 相传上古有神人相争,于九天之上斗法,不慎打落一颗星辰,此星崩裂,其中一块碎片砸落青州。 那星辰裂片消融于大地中,于是周围沃野千里,人烟渐渐聚拢,形成一处城郭。 故此城得名星门。 李均尘与玄珑缓步进入城中,因此城离那兵祸、妖乱中心较远,故而未曾被波及,城中秩序还算安稳。 且此地也算一粮仓重镇,苏思言派有大军驻扎,守卫森严。 “且上高楼看红烛,听春秋风月鱼龙舞。” 那气机落于一红楼中,李均尘带着玄珑进了楼里,向高处走去。 红楼前看门的见着那俊秀公子还带着个小孩,出入这风花雪月之地,有些惊疑,但见来人出手阔绰,便不多言,只是为其安排座位。 来这红楼游玩之人,有变态趣味的多了去了,他才懒得管,只要能赚钱便好。 李均尘与玄珑来到这红楼最高处,坐在一黄梨精雕木桌旁,这里视角极好,能够一览整个红楼风光。 红楼楼高百尺,楼中中空,台阁错落分布,每处台阁皆有人表演。或是戏剧,或是小曲儿,或是美人起舞,只消坐在不同的楼层,便能欣赏不同的风光。 这些曲调雅致,戏角老道,就连美人也都姿态万千,风华绝代,只是李均尘无心欣赏。 他运转起太虚天眼,遍观红楼中众人气机,但还是没能发现那贪狼之气。 “走吧,看来也并非此处。”李均尘牵着玄珑下楼来,欲出红楼。 突然间,他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向楼中一人。 李均尘面露笑意,自言道:“有趣。” 那贪狼气数竟然会自我遮掩,差点都蒙蔽了李均尘的天眼。 若非错身而过,只怕便会错过这道贪狼气数,这命星之道玄妙,看来他还未学到深处。 那身怀贪狼命星之人端坐于楼中,武人打扮,年岁不大,独自饮酒,观赏红楼妙景,奇的是这人竟然是个女子。 此人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着一身黑色劲装,简洁干练。豪饮千杯,陈剑卧倚,颇有自负之相。 虽然此朝尚未如前世南宋后理学僵化,女子被要求三从四德。但女儿家一般还是以柔弱姿态呈现在世人面前,如此英武豪烈的侠女,却是不多见。 “我们到外面去等这人。” 李均尘在此人身上留下气机,与玄珑离开。 林泓嘉生来叛逆,本出自豪门世家,为家中独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人却自小喜好便如男子,之后更是爱上了武功,练武成痴,家中人多次管束不得,只能由得她去,同郡中人皆以为奇人。 她舍了家里万贯家财不要,到青州各武林门派中去拜师学艺。且因她天赋极高,聪明好学,故而精通百家武学,自成一道,以一女子之身,盖压武林诸多好手。 这日,林泓嘉路经星门,便在这红楼消遣些时光,待舞曲毕,她便出楼离开,离了星门城,欲往东方去。 林泓嘉听闻青州东边发掘出一武神墓,传闻其中有惊天动地的武功秘籍,正想去凑凑热闹。 出城不过半刻,忽然见得路边有一白衣公子,其旁有一童子侍立,那白衣公子气息飘忽出尘,不似凡俗之人。 “你我有缘。”那白衣公子对她笑道。 这笑意缥缈,仿佛自天边而来,令人难以捉摸。 林泓嘉眉毛一挑,双手怀抱长剑,心道又是一个特立独行想引起她注意的家伙。 自这二十多年来,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投怀送抱,但她只觉这些人甚是无趣,一心耽于儿女情长。 她凭生所爱,唯武道与酒,还有美人,三样事物而已。 “你这人生得倒有些好看。可惜,我一心入道,根本无心私情。你这却是白费功夫了。” 李均尘闻这女子所言,有些诧异。虽被误解,但他也不解释,笑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入道。” 这入道与他修行功法中的入道关不同,乃是武学上的一大境界。 “听说能入道练到无欲无念,就是武学的最高境界。” “怎样才是最高?” “天下无敌就是最高。” “什么是无敌?” “处于顶峰,无人能及,就是无敌。” “那你自己不就是站在顶峰的人吗?难道你自己就不会是自己的敌人?” 李均尘哈哈大笑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总有所限,与其执念单单以入道为最高,何不随自己心性而行。” “道乃从自己的心开始,率性而行继之而悟,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道,无人能知亦无人能取,道是由自己走出来的。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离所谓无敌不远矣。” 林泓嘉听得这白衣公子所言,心神颇有震动,以往她还从未闻过这般至理,虽尚不能明朗其中真意,但觉着这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她思绪沉静在这些话中,刚回神想问一问这人是何方高人,却只见得四野空空,无影无踪。 而林泓嘉手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狐形玉佩,她思虑一会儿,将这玉佩收下,继续向东行去。 此前有一三尾白狐被李均尘囚禁在掌心世界中,后来因通山大王进来翻天覆地,余威把那狐狸震死了,只留尸身。 李均尘以此三尾白狐精血,炼制了一枚幻心玉,此玉可以变换星命气息,除去那林泓嘉的贪狼气数自我遮掩之能,让人更易寻找。 此外,长久佩戴此玉能使人精神旺盛,意志坚定。 那林泓嘉身上贪狼气数之浓郁,几乎让李均尘觉着这人就是贪狼真命,或许正是这星命影响了她的性格,才会让其如此特立独行。 李均尘与玄珑远远跟在这女子身后。 “大老爷,如今我们该怎么做?”玄珑问道。 李均尘笑道:“太公钓鱼,唯愿者上钩而已。” 第五十三章 垂竿钓玄鱼 林泓嘉一路上都在思考那白衣人所说的话,自己仅仅是为了入道而入道,但究竟什么是“道”,她真的清楚吗。 那句“道是由自己走出来的”让她倍觉受用。 她自小便聪慧不凡,无论学什么东西,一点便通。 曾经有高僧途经林府,告诉林泓嘉她爹,说见得林府一道凤气冲霄,乃是至尊至贵之相,日后必有能人出。 林老爷听了这高僧之言,十分欢喜,对她是疼爱万分,百依百顺,也让她觉着俗世间的种种是如此无趣,唾手可得。 唯有武功,让林泓嘉觉着有趣。 那些所谓的诗词歌赋、圣贤文章,在铁蹄滚滚之下被践踏得是一文不值。 在此界古史当中,不知有多少仁义儒生被杀得卑躬屈膝,跪地求饶。 有人曾作诗讽刺: “竖儒蜂起壮士死, 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 士子豕奔懦民泣。” 就算有人宁死不降,除了成全气节之外也于事无补。 百无一用是书生,唯有武功平四方。 而那些女儿刺绣、为妇之道,就更让她看不上了,此物学之何用? 她喜欢练武,而且自信要练到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这股自信是源自她骨子里的傲气。 但今日她却生出了疑惑,便是练到天下无敌又如何呢,似乎也并不能如何。 林泓嘉的胜负心仿佛一下消减了许多,但对武道的执着却不改,只是她此刻更能认清自己的本心了。 她心中暗想,那白衣公子,必然是个高人。 行过不知多时,那发现武神墓的地点,已经到了。 此地聚拢了不少江湖中人,大墓便在前方,只是还未能被开启。 “什么时候这黄毛丫头也有资格进这武神墓了。” 一人见林泓嘉走近,阴阳怪气道:“女人,也配练武?” 林泓嘉神色冷漠,这等言语,她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懒得辩驳,更是懒得理这些俗人。 “要么滚,要么死。”她轻抿红唇,用不带多少杀气的声音说道。 “小娃娃你怕是口气太大了!”有江湖老前辈出言教训她。 “文老,莫和这小孩一般见识,何况还是个女人。”有人劝解道,对林泓嘉说:“小妹妹,你还是走吧,这武神墓不是谁都能进的。” “谢谢你。”林泓嘉笑了,先是笑得很恬静,就像邻家妹妹一般。而后仿佛再难忍住,捧腹大笑,那笑声越来越冷,越来越霸道。 “我说的要么滚,要么死。是针对你们所有人。” 那为林泓嘉发声的男子面色一变,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浑身冰冷,转身便走。 但更多人,被这狂言激怒,向林泓嘉杀来,那文老第一个冲出。 “很好。”林泓嘉的声音很平淡,并不掺杂多少感情。 剑光起,剑光落。 一切仿佛静止定格,只有剑出鞘回鞘之音闪过。 而后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此地如同人间地狱。 一双黑靴缓缓踏过这满地尸身,走得很平静,很慢。 那文老此刻还未气绝,双眼大睁,凄厉道:“你这魔头,好狠的心。” 林泓嘉闻言不屑一笑。 “江湖中人,哪个手上不是沾满了血腥。但凡踏入了江湖,便得先有必死的决心。” “你都这么老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那黑靴从文老身上狠狠踩过,将其心脉彻底震断。 李均尘与玄珑隐于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那个姐姐好可怕。”玄珑吞了吞口水,弱弱道。 李均尘摇了摇头,平静道:“江湖本来就是如此。” “我们只是此人命中的过客罢了,且看且听便是。” “还有,你一头活了近千岁的蛟龙,有什么怕的?” 林泓嘉进了那武神墓,过了约半个时辰,便出来了,手中也没有多什么,仿佛并无所得。 但在林泓嘉离开那武神墓的一刻,李均尘觉察到一点气运垂落到这女子身上,这股气运品相极高,但是特别微弱,仅有一点,细不可察。 李均尘心生疑惑,但并未立即推演,因怕扰了林泓嘉的贪狼气数,到时让那元空道人寻不见此人。 李均尘与玄珑隐没身形,跟了这女子好几天。 发现她不是在练功、杀人便是在欣赏美人舞姿,生活好像很丰富,但日日如此,其实十分枯燥。 这女子的性格是典型江湖豪侠性子,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只是有时过于霸道,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可谓吃软不吃硬。 他们也知道了这人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陈公子。 因为林泓嘉老是化名陈公子出入青楼,所以众人便这么叫她。 江湖上都知道,陈公子狠辣无情,武功极高,一身剑法绝伦,杀人不眨眼。但若乖乖听话,便能在其剑下留得一条性命。 本来陈公子杀人无数,但因她武功太高,且心思谨慎,所以没人敢找她报仇。 便有人想动她家门,费尽心思才打听清,陈公子的父亲,乃是当朝金紫光禄大夫林远,她哥哥是青州防务将领之一,握有兵权,又与江湖上各大黑道势力都有交情。 林宅日夜都有玄甲护卫,岂怕外人报复。 那个男子便是想起了这个传闻,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林泓嘉,方才面色大变,匆匆离开,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青州一处偏僻地界上。 “奇哉,怪哉!”一瞎眼道人口中惊奇连连。 他沉心推算,神色激动,大呼道:“竟然是贪狼真命。” 这可是命星真命,身怀真命者便是数百年也难以得见一人,更是与他命星相合的贪狼真命。 若取此真命,他便是贪狼星下凡,不仅根基俱复,而且元神有望。 “只是,其中会不会有诈?” 瞎眼道人静心沉思,不停掐算,似并未觉察危险。 李均尘于某一处静立,忽然感到似有人在掐算那林泓嘉气数,他微微一笑,青莲道韵展开,此韵遮掩气数之能比太虚天眼更强。只是若时时催动,这等消耗他也支撑不了太久。 李均尘此刻如大道横陈,一身气息完全隐没不见,仿佛不在此界之中,那元空道人竭尽所能推算贪狼气数福祸,却牵连不到他丝毫气机。 “也罢也罢。富贵险中求!” 心中的贪婪之意逐渐压过理智,那元空道人“嘿嘿”邪笑,向着一处地界赶去。 “鱼儿上钩了。”李均尘悠悠道。 第五十四章 五指镇元空 一处小城,人烟不多。 林泓嘉在城中闲逛,练武累了,散散步也挺好,舒缓心情。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不必过于黩武,劳心伤神。 有一个瞎眼相士迎面走来,眼虽瞎,但身体挺拔,步伐矫健。 她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特别熟悉的气息,仿佛是比血脉更深层的联系,但这气息让她深感厌恶。 同性相斥,这是同命星之人所产生的反应,同为贪狼星命,谁看谁都不顺眼。 元空道人修行过百载,虽因练了《吞星秘术》,心志有时变得疯癫,但这点心底异动还是能压制的。 “贵人自何方来,可需老道相面一二。”元空道人问道。 林泓嘉见到这人便觉着十分讨厌,冷言道:“哪来的野道人,一边待着去。” “我觉着贵人需要我相一相面。”元空道人幽幽道。 林泓嘉当即感觉自己心神不稳,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声“好”,身体不能动弹。 “阴极阳生,威仪不凡,神气充盈,形容清峻,不愧是贪狼真命。” 元空道人啧啧称奇,眼冒精光,仿佛见到了一件稀世奇珍。 “不知道长能否为我相一相面。”一白衣公子缓缓走来,身边有个黑衣童子。 “老夫此刻没空。”元空道人一身心神皆在林泓嘉身上,哪有空给他人相面。 “道长可是看不起我?” 那白衣人掏出一锭金子,笑道:“我付得起相金。” “罢了,老道便看看你的面相。”元空道人想着随意胡诌两句,早点打发此人。 李均尘变化周身气息,示元空道人以地之相。 “汝面色湿灰,十日内必死。”元空道人冷笑道,此人福薄命短,他一看便知。 李均尘再变换气息,示元空道人以天之相。 “咦?你这人有些运道,因见着我萌发出一线生机,算你走运。”元空道人有些惊奇,竟然见着这人命理中一点生机浮现。 李均尘微微一笑,再展露出大道之相。 元空道人发觉此人气相再生变化,一株混沌青莲自其背后生出,仿佛自太初混沌而来,洒落无穷道韵,他当即大惊失色,如何还不知自己遇上了高人。 这青莲道相中,世间诸相应有尽有,元空道人不敢妄言。 他再转头看向那黑衣童子,发现这人身上龙气勃发,细下一观,这哪是什么童子,分明是一头蛟龙! 那黑衣童子被元空道人盯得烦恼,其背后蛟龙虚影昂然一啸,震得元空道人心神坠坠。 元空道人此刻知道自己怕是落入他人算计当中,转身欲走。 “我遇着道长实是我之大幸,却是道长的大不幸!” 李均尘大笑一声,那青莲道相遮蔽四方,切断元空道人后路。 “阁下咄咄逼人,当真欺老夫无能否?”见去路已断,元空道人神色凶厉,狠言道。 “便是欺你又如何?” 李均尘一掌打出,五气流转,钧天世界虚影浮现,当即勃发出一股庞然吸摄之力。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元空道人手掐法诀,自化为一黑球,此球表面星力流转,有吞噬之能,却将那吸摄之力隔绝在外。 李均尘见状,面色不变,太虚天眼转动,观此黑球隐秘。 那黑球以混乱星力凝结,这星力驳杂不堪,其上流露出邪异气息,这球体内部构成复杂,星力不断聚敛扩散,如此反复,形成一道厚实屏障,且有吞噬万物之力。 李均尘观得片刻,瞧破此球其中关窍,周身剑气呼啸,源源不断涌入那黑球当中。 炁剑剑气随李均尘心意转动,渗入那黑球球体内,绕着那黑球螺旋结构层层递进,斩灭星力联系,突入星核之中。 那黑球一阵摇晃,星力如墨汁滴落,显露出元空道人孱弱的身形,其面色惨白,元气大伤。 元空道人如今伤势未复,一身实力只剩六七成,根本不是李均尘对手。 “还不伏法,更待何时?”李均尘冷声道。 一只浑天大掌落下,那元空道人见状面色惊恐,全身炸为墨汁,四散奔逃。 “早防着你这手,玄珑,且封锁周天。” “谨遵大老爷法旨。” 黑衣童子摇身一变,化作一三爪黑蛟,直上云霄。 城中凡人,听得一声龙吟,见得一黑龙冲入云端,不少人皆大呼神异,还有人当即跪拜,口呼“龙王老爷保佑”。 其中有见识之人识得这是蛟龙,而非真龙,但也惊奇连连,龙种岂能轻遇,这还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见到龙种,这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奇闻。 那黑龙张牙舞爪,喷吐水火,将那些欲遁走的墨汁通通损毁,这些墨汁见走脱不得,纷纷回落。 李均尘太虚天眼闪动,看破那元空道人一身精华所在,一掌伸出,将其包裹其中,镇压在掌心世界内。 庞然山岳当即砸落,压住那道虚弱身形,元空道人被压得不能动弹,五行煞气四起,化作无数锁链将他牢牢拿住。 李均尘一掌收回,握掌成拳,负手而立。 黑蛟自云端落下,又复为童子之身。 林泓嘉此刻身躯终于能行动,见着那白衣公子,惊疑不定。 “怎样,我就说了我们有缘吧。”李均尘笑道。 “你是仙人?”林泓嘉问道。 “我是道人。”李均尘摇了摇头。 “你根骨绝佳,愿不愿拜入一仙门中,修行玄法。” 这林泓嘉身怀贪狼真命,若拜入星云门中,必然能大放异彩,李均尘欲问此人志向,看能否给田道非招个天资绝世的门人。 “仙道虽妙,但我更喜武功。那日你问我我的道是什么,我今日便告诉你,武道即是吾道。” “武道前路已断。”李均尘叹息道。 “你不是说了,道是由人走出来的吗。便是死路,我也要踏出生关。”林泓嘉眼神坚定,神采奕奕,言语间颇有自负之气。 李均尘此刻推演,发现那一点品相高妙的气运竟然出自武道之中,难怪这般微弱,他心道原来如此。 武道断绝不知多少年了,哪怕得到一点气运垂落,也难复兴。 自古以来不知涌现多少人杰,身怀大气运之辈多的是,但都未能重演内天地的修行法门,李均尘并不觉得林泓嘉会是例外。 “既如此,便不强求。” “我借你命数一用,那玉佩便全当谢礼吧。常持此玉,心神自明。” 李均尘与玄珑身形闪动,匿迹此间。 林泓嘉见道人远去,握住那玉佩,轻轻一笑,道:“世人以为我做不成的,我却偏要他成。” “仙人又如何,我只称武神不敬仙。” 一身贪狼之气,桀骜毕露。 陈公子言语豪迈,识海中一卷古经悠悠展开,上书三字《武神经》。 第五十五章 世事无波澜 元空道人被李均尘捉回星云门监牢中,以玄铁精金捆束,且封禁了他周身法力神通,待田道非回来后发落处置。 李均尘告知众人,切莫与之交谈。这元空道人有妖言惑众、迷人心智的本事,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带入邪道当中,众人皆谨慎万分。 此事一毕,便再无隐患了,也让李均尘动了游历他州的心思。 自到这异世以来,他所经历种种颇为玄奇,对修炼之道、本我真性认识更深。 他前世所处毕竟已经道统衰落,哪怕偶有一二妖孽打破天地所限,修成神通,但也于大局无补。 无灵的科技之世,对于修行人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枯燥了。 在那末法时代,道统断绝,人心浮躁,世间少有真修,涌现多少欺世盗名之辈,僧无僧相,道无道相,皆是皮囊清净,满心龌龊,正应了魔主预言。 释迦牟尼佛初成道时,魔王波旬即来见佛,劝请如来速入涅槃。 他说:“世尊所作已办,已证一切法无生,可以速入涅槃。” 佛对波旬说:“我诸弟子尚未成就,我不宜入涅槃。” 波旬说:“那么待世尊弟子皆成就时,应即入涅槃。” 佛默然应承。 于是魔王波旬欢喜踊跃,言佛主涅槃后,当坏佛法。 佛说:“佛法是正法,没有任何力量能破坏。” 魔王波旬对佛如是说:“末法时,吾子吾孙为僧,披你的袈裟,坏你的佛法,有僧之名,行魔之道!” 佛陀闻言,潸然泪下。 果然,末法时佛法崩坏,僧行魔道。且不止佛法,诸法皆坏。 虽而后佛说:“末法时,我将率弟子脱掉袈裟走出寺庙,一世修成。” 但佛陀累世修行菩萨道才于乔达摩太子那一世中功德圆满成就无上正等正觉,所谓一世修成,岂是如此这般容易。 李均尘能穿越此间,且恰逢天地大变,灵气复苏,实是走了大运道,所以方才需要更加重视成仙机缘,前世未成正果,今生再渡重劫。 如今青州安稳,正当游历四方,寻找机缘。 青州局面于天下十三州中应算是不错,妖祸平,兵乱将止,佛道门派与朝廷相安无事,马上就会迎来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也只有兖州、豫州、雍州这等靠近京畿的大州,聚拢了大量朝廷力量,能胜其一筹。 有传闻,扬州妖魔作乱,鬼蜮横行,官府镇压无力,扬州百姓处于水生火热之中,十室九空,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州,所有富饶瑰丽,一朝沦丧。 又有大州,旁门鼓动百姓造反,官府与门派势成水火,将一州局势打得糜烂不堪。 各州中,皆有让州牧焦头烂额之事,青州百姓虽仍有艰苦之辈,但比之那局势崩坏的大州,却已经不知幸运多少了。 近日,官府征剿兵乱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朝廷大军再无妖祸掣肘,在苏思言调度下,官军层层挤压乱军的生存空间,合围剿杀。 有些乱军躲进山中,苏思言直接下令放火烧山,其对这贼军之恨,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但他也并没有完全乱了章法,每战一场,必让道录司高人念《度人经》消解战场怨气,避免诞生鬼物。 圣符教已经岌岌可危。 一军帐中,仅有两人隐秘论事。 “王将军,如何,我这情报可还准确?”陆机轻摇羽扇,又来作乱。 其不知怎么,又勾搭上了一位官府参将,将圣符教招揽的那些流民乱匪全卖给了此人。 这参将每每出击,必能斩获颇丰,军功卓越,就连苏思言也对其赞不绝口,还要为他上奏天子表彰,进爵位,封五品偏将。 那王参将笑道:“道长高义,我是感激不尽呐。” “日后你我各取所需,相互扶持,必然不让王将军吃亏。” “好说,好说。” 陆机从隐秘处离开军帐。 田道非未曾被地数崩乱炸死,星云门反而再多出一位真人,隐仙道想统领青州已经无望。 他手下这圣符教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便将其卖作人情,物尽其用,以后他将隐于暗处,借这王姓将领之手,操控青州局势。 既然不能翻天覆地,再造乾坤,那便潜入朝廷当中,也能攫取敲诈不少利益。 那王姓将领就算日后能平步青云,权势大涨,但区区一凡人,又岂能脱离他掌控。 陆机回到隐仙道一处隐秘所在,以石符贴合机关扭动,大门开启,他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缓步入内。 石门背后乃是一处悬梯,此地烛火微弱,环境幽暗,陆机循级而下。 走到底,一处监牢浮现,牢中人影佝偻,四肢被斩断,周身肩胛骨被铁索洞穿,上有符纸镇压,此人老眼浑浊,白发苍苍。 见得陆机进来,这人面目狰狞,恨意发狂,扯得周围锁链“哐当”作响,其张口欲言,奈何舌头早被剪断,只能发出模糊之音。 陆机见这着这人展露此态,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师傅。你说你怎么就收了我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不知恩义的弟子呢。” “不过反正师傅你也突破真人无望,还不如成全了弟子。” 这被囚禁之人正是隐仙道道主。 陆机趁此人不备将其暗算,囚禁在这处,准备以偷天换日之法掠夺此人法力。 且因他之前插手人道兵戈,导致青州生灵涂炭,煞气肆虐,这些怨恨业力皆缠绕在他身上,消磨他的法力。 陆机本想的是待取了青州,夺了青州龙气来消除业力,如今此法难行,便转为以偷天换日之法将这业力转嫁给他师傅。 陆机来到那老者面前,看着这老人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好不可怜,想起往日情境,一时间竟然落下了眼泪,但其手上动作不停,掐诀做法,行偷天换日之举。 那老者法力不断被陆机汲取,这也得是同修了隐仙道秘法同根同源之人的法力才能转化,并非可随意掠夺他人法力。 那老者身形单薄,逐渐出气多,进气少。且无数业力聚敛在其身上,使其面色灰白,呈现死相。 过了约半刻钟,陆机停下动作,他已经将那老者一身法力吸干,此刻陆机元灵充盈,离真人境界只差了临门一脚。 他看了看如风中残烛般的老人,叹了一口气,一掌了结了其性命。 那老者气刚断,黑色业火喷涌,咬噬其神魂,当时就让其魂飞魄散。 陆机负手离开此地。这悬梯间传来幽幽之音。 “师傅,我早知你传我《神隐道经》是打着将我作为人丹,以此破境的打算。” “没想到你临了竟然心软,反倒让我夺了你法力。” “这人呐,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当机不决。” “既然咱们不能成全了父慈子孝的恩义,便让徒弟带着你的法力活下去吧。” “只要徒儿不死,这隐仙道便一日不绝。” 第五十六章 飘渺天魔踪 “元空,你身为星云门上代大师兄,本应带领同门,以身作则。却修炼邪法,残害门人,枉杀无辜,背离门规,实在是有负众望。” “今日判你身死道消之劫,你服是不服?” 田道非自北地仙门回转,知道李均尘已经擒下了元空道人,当即招来诸位长老,共审此人罪状。 那元空道人被精金捆锁在观星台上,手脚四肢皆被缚住,动弹不得。 听得田道非数落他罪状,他也并不辩驳,只因这些事情他确实做过,没什么好抵赖的。 “田师弟,我为求突破修了邪法,如今落到你手上,有此结局,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你以为,这《吞星秘术》便真是我所创吗。”元空道人深深看了田道非一眼。 《吞星秘术》博大精深,若非其需要掠夺万物,残害同类,方可修至大成,实在是一等一的修炼法门。 此术乃是以《黄帝阴符经》理念为根基,结合星云门秘法,创造而出,但却扭曲了阴符经真意。 《黄帝阴符经》有言: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这本是言人可以利用天地万物规律而壮大自己的至理。 这些“盗”的机巧是天下之人所不能见、所不能知的。有悟性的人得到它,就会躬行,能顺应自然;无悟性的人得到它,却会丧命,因其只知强掠偷盗。 《吞星秘术》便是扭曲了阴符经,取了下乘之道所成就。 听那元空道人一说,田道非心中也起了疑惑。 数十年前,哪怕元空道人再天资惊艳,那也是在修炼根骨之上,要创造出这等大法,所需的见识底蕴极高,哪怕是如今的他,也未必能创出这等法门,只怕其中别有内情。 “此话何意?”田道非疑道。 元空道人眼神飘忽,回忆起数十年前的事情,叹息道:“天地间藏有大魔,此魔无形无极,乃是无上天魔。” “七十多年前。那日我本在府内静修,因数十年不得突破,心中烦躁,急于求成。” “忽然间,有一点魔意自心中化生,此魔有诸天众生之欲相,我只看一眼,心神便沉沦其中。” “我心中惊骇,只怕自己肉身沦为此魔庐舍,但却无能为力。” “突然间,一柄神剑自我心中世界出现,此剑不知从何而来,仿佛跨越三界,川流大千。” “那神剑一剑将那大魔斩杀,只余一点魔气残留。” “既斩魔头,那剑自飞去,遁入大千,不知所踪。我只瞧得剑身上鸟篆云纹‘太吾’二字。” “正是这残留的魔气成就了我,其中蕴藏无数魔道至理,其尽取我心中所知,演化一法,便是《吞星秘术》。” “自修行此术以来,我时不时感受到一股魔气召唤,只怕是那大魔并未逝去,方有此感应。” 田道非听完元空道人所讲,神色沉重,其感觉元空道人所言应非虚言,若这天地间还有天魔留存,对世间所有修道人都是个威胁。 李均尘也听过天魔之说,只是还从来未真正见识过此辈。 天魔,乃是阴魔之最,其有无数眷属,时常障碍诸道,因不喜众生出离三界,故对道及修道者作种种扰乱。 其中最知名的天魔,便是欲界顶上第六天,亦称他化自在天之主,魔王波旬。 佛在菩提树下时,此魔王曾现身妨其成道,但被佛降伏;此事见载于佛传。 但若此天魔真在全盛之时,只怕早就将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了,如今既然其尚未显露,想必是有高人镇压,还轮不到他们来担心。 “若此事为真,你犯下滔天大罪,也略情有可原。但罪果已铸,却难逃责罚。”田道非向元空道人说道。 “田师弟动手便是,我说这些事情本也不是为了活命。”元空道人自知将死,反倒淡然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环视众人,向田道非叹道:“师傅选了你接掌星云门,果是没错。” “我这便送师兄上路。”田道非神情严肃,一挥拂尘,一点神光冲向那观星台上。 禁制当即被激活,诸天深红星相流转,雷霆震动,银蛇乱舞,天雷滚滚落下,将元空道人肉身连着神魂皆劈成劫灰。 田道非叹了一口气,想他这师兄若未曾行将踏错,也必然会是星云门一大栋梁,但此惜念转瞬即逝,毕竟诸多报果,皆有因缘。 刑罚已毕,众人退散回府,李均尘与田道非仍留于观星台上。 “此次却是多谢李道友了,为我门中擒此大害。”田道非谢道。 李均尘笑道:“田真人莫怪我越庖代俎便好。” “道友此次往北地仙门一行,道门态度如何?” 田道非神色复杂道:“一言难尽啊。” 此次道门盟会,诸道纷争颇多,一是天下格局与气运分配一事,二是盟约规制,谁执牛耳,与座次之争。 清微道主张改朝换代,再立新天,诸道以为此举过于冒进,毕竟宏朝国运未尽,此刻行改朝换代之举,难免有逆天而行之意。 于是此事暂且搁置,未有结果。 诸道签署盟约,其上共有天下一百零八门署名,以大道之章承载,共为道门所属。 这一百零八门中,仅有一十八门中有真人境界人物,便成立论道院,十八门各分得名位,有议事决断之权。 这十八门座次排行,却不好下定。浑尘教、纯阳门、清微道三者欲争夺道门魁首,剩下一十五门也互不相让,毕竟这涉及以后气运、资源的分配。 座次越靠前,所获利益便越多。 诸道争论半天,各执一词,后来清微道提议,方才止住争执。 听闻扬州已经沦为妖土,妖魔肆虐,鬼气遮天。仙门出世,岂容妖鬼横行,当斩杀此辈,以正天威。 诸道欲派门人往扬州除魔,以功过定座次。 于是各方高人议定: 烟花三月下扬州。 第五十七章 一朝乘风去 “烟花三月下扬州?道门好魄力。”李均尘道。 斩妖除魔定座次,却比什么道门之内论道斗法更显格局,这才是自诩仙门正宗的担当。 “只是扬州局势当真恶劣到如此地步了,朝廷未设法补救?” 李均尘略有疑惑,在灵气复苏以前,扬州毕竟是人口、赋税最多的大州,朝廷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田道非声音略沉,道:“其中内情,远比你我想的凶险。” “扬州有上古大妖苏醒归来,统领群妖。其中妖力深厚者,我也未必是其对手。” “且此事背后,有魔门的影子,并不简单。” “朝廷多次派大军前往,又有道录司高人随同。但有进无出,连个声响都没有。” “只有偶尔从扬州逃出的灾民,才带来一点讯息。直言其中是妖魔之国,人间地狱。” 李均尘眉头微皱,未曾想扬州已经是魔高一丈,彻底沦陷,若让这些妖魔完全占据一州,届时以此州凭,立下根基,再想剿除,却是难了。 “道兄作何打算。”李均尘问道。 “此行凶险万分。低辈弟子尚难当大任。” 田道非沉声道:“到时便由我和几位长老前往便是,道友可有意乎?” “如今离三月尚有半年多,我欲往他州游历,三月在扬州相聚,如何?”李均尘笑道。 田道非抚掌曰“善”。 李均尘回到洞府内,开始为此次远行做准备。 既然他与田道非定下了三月于扬州相聚,那便只能往南方游历了。 此次游历,一是为历练红尘,开阔道心。二是为寻五行法宝、灵物,完善钧天世界,待五行至宝归位,当能演化一处完整的五气世界,届时一掌挥落,才真真正正有掌压天地,手拿千山的大威力。 至于第三,则是寻找这灵气初开,神元归朝,所衍生出的种种机缘、气数,用以完善圣道气根基,以炁驾驭诸气,但这机缘一事,可遇不可求,便只能随缘。 李均尘取了些药材,炼制了几葫芦恢复灵气、调复内息的灵药,虽说以他如今修为,足以纵横诸州,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当真遇到凶险,备些灵药也是好的。 李均尘运转起《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吸收天地灵气,积攒法力,此刻他炁内世界空空荡荡,无形无相,法力离一元之数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待朝霞紫气散去,李均尘停下打坐,与玄珑一同离府。 离去前,还有几件琐事需要照顾,他便先去前往一观。 他乘云驾雾,来到李府上空,因李均尘以法力隐去身形,众人并不能看见他。 李均尘观李府气运,如朝阳初生,福运绵绵。 李家如今靠上了星云门这棵大树,不仅有更多经商渠道,且底气也足,每年更偶尔还会有一二族中弟子拜入仙门,得授仙法。 其家族格局已经更上一层楼,等再经营几年,并不差那些豪门世家多少。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所谓开疆易,守土难,李均尘前世见多了败家的豪门,落魄的贵族,对兴衰荣辱颇有感悟。 他曾经也告诫过他二叔,切不可放纵族人,要严束家法,以圣人之道治家教化,多积福荫,少作孽行,方能长久。 李均尘剥离出自那真人号中所得的一点王朝气运,一指点落,此气运垂落在李府门楣之上,让那红运之中显有一点金色,让其有蕴化贵格的可能。 他为李家考虑已经颇多,此身因果哪怕还未还尽,也不差多少了,今后李府运道如何,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李均尘又远远望向那州牧府邸,发现劫气浓郁,已经化作黑云笼罩整个苏府。 苏思言虽说民治有功,一心安定,但只要坐上了州牧大位,便涉及诸多争执,处于变乱旋涡之中,有劫气发生并不奇怪,此劫不知出于何处,但一旦爆发必然酷烈,殃及苏家满门。 李均尘沉心推演,也得不到太多信息,若再深入,只怕他也会被这劫气反噬,当即停下演算。 但他还是自这劫中窥破一点生机,只是九死一生罢了。 李均尘念及苏明月开善堂照顾青州那些被人抛弃、流离失所的孩童,此为大福报之举,他写下一纸书信,放入锦囊之中,请苏府仆人转呈苏明月,叮嘱非危难万分之时不可轻启。 本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但那只是针对寻常人家罢了。 苏家这等累世王侯的高门,所涉及善恶之报不知多少,其中祸福牵扯根本难以说清,更有累世之行所致,又岂是区区一件善举便能扭转的。 李均尘暗道他已仁至义尽,苏家往后福祸却不是他所能左右的。念罢,乘风而起,离了青州府。 行到一半,感受到一股熟悉气机,李均尘往下一看,面露笑意。 只见一位少年公子,整理面目,摆露出其自以为最有格调的形貌。 他从一棵树上跳下,身形飘飘,倒有几分大侠风范。 其掐诀念法,一颗剑丸震动,将一匹长相狰狞的恶马斩杀。 李清陵对着那恶马旁的红衣姑娘高傲说道:“姑娘莫怕,我已经降伏此恶兽。” 那红衣姑娘浑身颤抖,指着李清陵半响说不出话来。 “斩妖除魔是我本分,姑娘若有以身相许之念,且莫提及。我岂是挟恩图报之人。” 言罢,李清陵挺直身板,潇洒离去。 离开前,还颇为儒雅地念了一句诗:“十步杀一妖,千里不留行。” 那红衣姑娘此刻终于缓过劲来,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气得大喊道:“你赔我灵兽!” 李均尘在云端看着眼前一幕,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他取出玉如意,抬手砸落。 那扮作高人模样的少年公子当时痛叫一声,甚是狼狈,其正欲破口大骂,哪个缺德玩意乱丢东西。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声音传来。 “好好修炼。若一年半载年后仍未筑基,我便赏你去喂马。” 李均尘乘风而起,与玄珑离了青州。 他回首看向来处,笑道:“此去经年,待来时,当是春光如故,故人依旧。” 卷末结束语 本卷到此结束,青州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本来预计七八十章结束,但是感觉该写的已经写了,没必要再水下去,作者一般是不拖剧情的,该发展就发展,一章能结束的事情不会用两章。 青州埋的伏笔也不少了,不是现在该展开的。 下一卷会以一个个小故事的方式叙述,视角更贴合主角本身,更加精彩,敬请期待。 再求一波推荐票,感谢! 第五十八章 荒村来远客 徐州,古九州之一。 徐州者。《释名》曰:徐,舒也,土气舒缓也。其地东至海,北至岱,南及淮。 徐地民风,前人有早有概述。 “其民大胆力绝,人喜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跋扈之心,非止为暴而已。汉高祖,沛人也;项羽,宿迁人也;刘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砀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其人以此自负,雄杰之气积以成俗。” 如今徐州豪强林立,各自为政,根本不听朝廷号令,各家中皆有私兵,又请道门或佛门供奉,纳香火。 州牧若欲拿一家开刀,则有群虎噬龙之危,由是纲纪散乱,法度难行。 却说在徐州以东,有一处孤村,唤作江镜村,村中人多为江姓。 这日,将入子时,夜黑风高,村中气氛沉寂冷清,一点明火也没有。 各处房舍都大门紧闭,门上贴着黄符纸,那些符纸上的篆文书写得歪七扭八,也不知有用没用。 江敏浩躲在屋子里,透着窗缝往外瞄,神色惶恐,似期待看到些什么,又害怕真看到些什么。 外面有大雾笼罩,灰蒙蒙的一片。 江镜村维持这般古怪,已经数月有余了。 每隔半月,到子时,便有大雾弥漫,将整个江镜村笼罩其中,这雾中有古怪,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雾一散去,便会消失一个活人。 江壮、老八、甚至江敏浩他二舅,都消失在这灰雾中了,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想闯入雾里,弄个明白,却和那些人一同消失了,失踪得不明不白。 江镜村村长曾经请了高人来作法,那高人收了银两,又吃了酒席,当时就一拍桌子,说包在他乾元山一十八代单传弟子,乾元道长的身上,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通通降伏了账。 结果等到灰雾再来那天,只听到这乾元道人在雾中慌忙喊叫,待雾一散去,也离奇失踪了。 这下子,江镜村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向外逃命。 江镜村地处偏远,又不纳赋税,根本不受重视。哪怕跟官府说了,顶多派一两个官差来,可官差来了又顶什么用。 这是有妖孽作祟,凡人奈何不得。 就这短短几天,已经逃了十几户人家。 江敏浩本来也想逃,他金银细软都收拾好了。 结果,那些逃走的人,昨天脑袋全被挂在了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上。 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个个都只剩个脑袋,挂在树上,死不瞑目,神色狰狞。 这场面,被人发现的时候,当时就把人吓晕了。 这也止住了江敏浩想逃走的心思,这要逃了,只怕死得更惨,这妖孽是摆明了要弄死他们村,逃去哪儿都没用。 他手里紧紧握住铁镐,手心都捏出汗来,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挑中了他。 但江敏浩又转念一想,这一天天下去,就算今日不轮到他,总有天也会要了他的命,早死晚死都得死,祈祷半天似也无用。 不过,他可不是束手待毙的人,谁想要他的命,他就要谁的命,哪怕是什么妖魔鬼怪,也得拼死了再死,人千万不能被自己吓死。 想到这里,江敏浩握那铁镐的手,握得更紧了。 突然,屋子外面似有响声,是从那雾气中传来,有一阵凄厉尖锐的怪叫,这叫声刺骨寒髓,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敏浩用眼角余光去瞄那窗缝,刚要望出去,眼神又马上飘到屋子里,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究竟是看呢,还是不看呢,江敏浩心里直嘀咕。 正当他纠结万分之时,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这一敲门声突如其来,把他吓得汗毛倒立。 这当口,谁会来敲门。村里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屋子,八成是那个怪物。 江敏浩想到这里,长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怕,但就是止不住双手发颤,这人怎么就这么无能呢。 他咽了咽口水,双手紧紧握住铁镐,待会准备打开门,一镐子打死外面那怪物,虽说不知打不打得死,但他也只有这镐子能用了。 江敏浩今天特地穿了红内裤,喝了童子尿,又在镐上抹了黑狗血,这些都是江湖上能降伏妖鬼的手段与传闻,不管真假,他已经病急乱投医了。 他来到门前,一下子将门打开,双手高举铁镐,正要狠狠砸下,却发现不是怪物,而是一位白衣公子。 这白衣公子对眼前人的行为似是有些诧异,江敏浩一镐子砸落,他本想止住这力道,但已经来不及了,不由心急,这把人砸死了怎么办。 却听那白衣人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定”字,他便浑身不能动弹了。 江敏浩身体不能动弹,他便仔细打量那白衣人。 那白衣公子,神姿挺拔,剑眉星目,在这清水月光下仿佛天人下凡,让他心中惊叹。 咦,有月光?原来那雾气已经消散了。 忽然间,江敏浩又能动了,镐子一下子落到地上。 “别怕,我不是妖怪。”李均尘轻轻笑道。 原来是人,不是妖怪啊,还好,还好。江敏浩心神一下放松了,正想搭话。 却听那白衣人说道,“妖怪,在那儿呢。” 他顺着目光望去,看着一黑衣小孩,那小孩也对着他笑嘻嘻的,其脚下踩着一个东西。 江敏浩定眼一瞧,当即头皮发麻,气血上涌,一下子吓瘫过去。 在晕过去前几秒,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本来想着就算要死了,也要和怪物拼拼命再说,怎地一见着就忍不住晕了呢,这人呐,真是没用啊。 原来那黑衣小孩脚下踩着的是一个生得怪模怪样,恐怖异常的怪物。 这怪物全身漆黑,长有不规则的红毛,身体瘦长,没有头部,只有数张大口生在身上,每张大口上都生有尖牙。 这些牙齿极大,向外凸起,上面挂着些肠子、脑肝模样的内脏,臭不可闻。 那墨衣小孩见着江敏浩倒下去,惊讶道:“他怎么晕了?” 第五十九章 邪自山中来 “青龙相生,有建木之气,位在东方。” 李均尘初到徐州,远望中天,掐算四方,感到一股枯木逢春之机自东方升起,或许有木行灵物,可堪一用。 他便与玄珑一路往东,来到这江镜村口,行至时,已经深夜了。 未曾想刚到此地,李均尘便感知有邪崇作祟,此物似鬼似妖,气息诡异。 那大雾铺张,使人不可视物,但又岂能遮蔽天眼。 李均尘捕捉得那黑影轨迹,一道剑气自心神中孕化,当即斩杀那怪物生机,大雾自行消去。 但那邪异气息仍在此地盘旋,只怕背后还有更为厉害的角色。 他与玄珑本想找户人家询问一二,未曾想那农家小子举着个铁镐便砸来,见着这邪物又吓晕了过去。 也是李均尘未考虑周全,此物身上尚有惑神余气,能震慑人心,才让江敏浩显得如此不堪,吓晕过去。 因他与玄珑都无视了这般邪气震慑之力,方才未虑及此事。 一人身上有真炁镇压,一人身上有蛟龙威道,这区区邪力,弱不可察。 第二日,朝阳升起,晨光洒落,江镜村人烟渐渐聚拢,村人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那笼罩在他们心中的阴霾与恐惧,终于散去了。 “感谢高人,感谢高人啊!” 江镜村村长江望,对着李均尘连连告谢。 他见着了那怪物尸体,虽已经被李均尘除去邪气,但外貌狰狞,让凡人看了仍觉可怕。 想到那些失踪的村人结果,江望心中发寒。 好在妖孽已除,又能好好过日子了。 “高人从何方来,可有所需?”江望殷勤问道。 这高人虽然看着年轻,但形貌不凡,举止间有大气度,让人打心底里信服。 前日里那一身行头敞亮,什么符纸、狗血之类齐备的乾元道人,虽然像是江湖传闻里的术士打扮,但与今日这人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高人就是高,就两袖清风,此外空无一物,便胜过万千气象。 “敏浩,取我珍藏的神茶来,给高人奉上。”江望让江敏浩为李均尘奉茶。 “江村长,这雾妖一事是从何时开始的。”李均尘轻声问道。 江望思索了一番,肯定道:“就是自半年前,山里突然来了大震。什么野物都往外跑,还让我们发了一笔横财。” “本以为只是龙王老爷翻个身,没成想竟然出了这样的祸事。” “唉!”老江叹了口气。 “还好如今高人降伏了妖孽,我们村子真是感激不尽啊。” 李均尘摇了摇头,沉声道:“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江望闻言面色大变,正欲深问,江敏浩已经将茶奉来了。 那茶香四溢,有青烟升起,茶水泛有光彩,当真似神茶。 李均尘从那茶水中感受到一股充沛精粹的木行灵气,问道:“江村长这茶叶自何处取来?” “便是在山里,那有一处古井,井水滋润,养出来的东西都特别好。” “就是自从出了妖怪,我也半年没进山里了。” 李均尘站起身来,观望这江镜村与诸山势气数。 那一道青龙之气落入山中,有生机降临,本能惠泽这处村落。 江镜村本身的气数中也是生机绵绵,如今却横生灾劫,血光浮盈,确实是有妖孽作祟。 这妖孽却不是被他斩杀的怪异邪物,而是潜藏在这茫茫山势中的幕后阴影。 被他斩杀的邪物,似鬼又似妖,同时拥有妖气与鬼气,李均尘还从未见过这般异类。 此事,只怕并不简单。 重新坐下,李均尘对江望笑道:“江村长,我本是方外之人。金银之物于我无用,但你江镜村与一宝物有所关联,我欲取此宝物。” “那妖邪背后有更厉害的角色,仍藏于山中。我为你们除此孽患,便取了那神物。如何?” 宝物?他们江镜村什么时候有宝物了,他江望怎么不知道。 不过既然高人说有,那便必然是有了。宝物虽好,但也得有命去享用才行,何况江望还不知什么宝物一说。 他忙道:“高人只要帮我们降伏了那妖孽。别说什么宝物,村里有什么,高人看上什么,任取任拿。” “当然,若是姑娘嘛,还是得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李均尘听得这老头儿滑稽卖白之语,哈哈大笑,直言不必。 江村长代表了江镜村的权柄与人望,自他开口那一刻,江镜村与那神物的气数机缘便淡下来了,到时候李均尘用天眼寻觅这神物,也方便些。 此物本与江镜村有缘,以后或许被这村中一人得到,故而有气数遮掩。 当然,出了这妖孽一事,若没遇到李均尘,江镜村恐怕就得灭门了,也谈不上什么以后。 “我想到村中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李均尘起身出门,他感觉这村中应还藏有什么东西。 不然那些逃走的村人,是如何被一一杀死的,邪物怎么能及时知道这些消息,其中只怕别有玄机。 “高人,我来替您引路。”江敏浩急忙追出去。 李均尘与玄珑在江镜村里随意走走,他以太虚天眼,寻觅四方。 村里人见着这所谓的高人,生得这么年轻,都大为惊奇。 不少村人攀上前来要给李均尘送鸡蛋、兽皮类的东西,以作答谢。李均尘笑着摇头,拒绝了这些村人。 虽然他语气平淡,但村人们却感到这语气下一股不容违逆之意,只一听,他们便心神空空,半响没有动作,待李均尘走后方回过神来,顿时觉得十分神异。 李均尘暗道,此地村民,倒也淳朴。 “高人,您能不能教我两手,以后再出这档子事,也好能保护大家。” 江敏浩双眼发光,言语中充满期待之意。 “法不可轻传。” 李均尘并未停下脚步,随意说道。 那江敏浩突然跪下,诚心道:“求高人教我。” 自经历昨晚那般恐怖,他不想再面临这些诡异之事而无能为力了。 李均尘转头看向江敏浩,太虚天眼一观而过。 江敏浩只觉遍体生寒,仿佛周身秘密、心思都被人看光了一般。 根骨一般,福缘一般,悟性不知,李均尘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高人!”江敏浩声音有些急切,狠狠往地上跪了三个响头,起了红红一个大包。 若只是磕几个头,言几句好话,便能得授机缘,那天地间不知有多少人愿意这般。 但要真说起来,也就这小子来到他跟前求缘法,这也是缘数。 修行法在世俗人眼中是稀世珍宝,但在李均尘眼中跟大白菜差不了多少。但就算是大白菜,也不可轻授。 不过他来这江镜村是为寻神物机缘,既然来寻,又何吝给人机缘,也罢。 他冥冥中有一点感觉,若传法此人或许会牵扯出一段因果,这种感觉十分玄妙,让人难以把握。 李均尘并不答话,径直向前走,袖口中却不知怎地滑落一本经文。 他自言道:“我这丢了本经卷,却不知被谁捡去了。也是那小子运道好,却跟我没关系。” “只是,这走运之人,以后当多行善举才是。” 江敏浩捡起那本经卷,上书《小练气法》。他虽是农人,但也认得几个字,当即如获至宝,又重重叩了几个头。 也不是什么高深法门,顶多在练气境界打转。李均尘这书是丢的,却不是他给的,以后江敏浩有什么福祸与他一概无关。 虽然此举看似自欺欺人,却能避免气数上的纠缠,多一道弯自能少去许多波折牵扯,当年菩提祖师不许孙猴子提他的名字也是出于一样的考虑。 只是两人所涉及的牵扯不可同日而语,菩提祖师的手段也更高明许多。 “这树有点意思。”李均尘笑道。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村口,李均尘以太虚天眼观得这棵槐树内藏玄机,此树枝干扭曲四散,表皮凹凸狰狞,与正常槐树棕色树皮不同,这棵略显青灰。 那树中藏有妖魂,被他太虚天眼一照,这妖魂立刻瑟瑟发抖,想要求饶。 李均尘一手轻抚在这树身上,猛然发力,当即震散那道妖魂。 这妖树内有如血丝般的细纹,便是抽取人血所形成,想来便是这妖树给那山中怪物报信了。 忽然,那山中突然传出一声激烈凶厉的嘶吼,这是鬼吼,凡人是听不见的,李均尘与玄珑却听得分明。 “大老爷不去找他,他倒先跳出来了。”玄珑不屑道。 “这老妖也是,生气了?有什么好气的。妖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才是。” 李均尘望着那茫茫大山,笑着摇了摇头。 第六十章 长恨无尽时 “李道长,便让我同您一起进山吧。”江敏浩言辞诚恳。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也能为您引个路。若真遇到了妖邪,就算打不过,我也拼了命护持道长安全。” 江敏浩与李均尘略有交流,知道李均尘姓李,李均尘让他以道人相称,不必一口一个高人了。 江敏浩手里拿着柴刀,猎弓。他父辈也是老猎户了,平日里春耕秋收,偶尔会进山猎点山货补贴家用,江敏浩也继承了这门手艺。 “我家老爷神通无量,哪里用得到你来护持。”玄珑小童听着这江敏浩之言,笑个不停。 那江敏浩面色发红,道:“俺爹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江敏浩他爹虽然没什么文化,却希望孩子有点知识,还让他同别人学了几个字,就连江敏浩这名字,都是他爹请托一个落魄秀才取的。 李均尘闻言,止其声道:“唉,我什么时候对你有恩了。此事且莫再提,不然我定不饶你。” 江敏浩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经卷明明是李道长给他的,咋就是不承认呢。 也许这是高人的某些忌讳,但高人不要他报恩,他却不能不有所报答啊。 “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若随我进山中,我还得分神照顾你安危,平白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李均尘笑道。 “红尘多迷乱,常念来时心。切记,切记。” 江敏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着李均尘与玄珑转身,一步踏出,便是数十米外,仅仅片刻便不见了身形,只听得李均尘的告诫之语,他将这话牢记在了心中。 “知晓恩义之人,性情不会差到哪里去。我那本经卷丢得倒还算值当。”李均尘自言道。 “却是那小子的福分。”玄珑笑了笑。 这江镜村旁的大山唤作灵秀山,与通神山大不相同。 此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山间尽是林鸟欢声,野花烂漫,偶尔还有一两只野鹿跃过,生机活泼。 李均尘环视这山中的秀丽景色,一只斑斓蝴蝶停靠在他掌心中,蝶翼轻摇,显得十分恬静。 他轻声道:“这倒有些不同寻常。” 玄珑闻言,疑惑道:“这里不是十分平常吗。又没有妖魔气息,不像通神山那般阴森森的。” “正是如此,方才不寻常。这山中明明藏有妖魔,外界却还一派生机勃勃之景,岂不奇怪。”李均尘望着玄珑说道。 “指不定是那妖怪害怕大老爷神通,藏起来了。” “区区一只小妖,哪里是大老爷的对手。”玄珑不屑道。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李均尘笑道,“你这童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玄珑闻言有些不服,急道:“我活了近一千岁,真算起来,比大老爷还大哩。” 李均尘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他抬头细观此山气数。 静谧幽玄,清风雅致,玄山妙水,颇有格趣。 任谁来到此山中,怕也想不到会有那般恐怖的食人妖魔。 那股青龙灵木之气,散落在这山中,滋养万物,李均尘循着这气数,与玄珑向此山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久,江村长所说的那处灵井,已经到了。 这口井,不知是什么时候打造的,在江镜村存在以前,这口井便已经存在了。 这井口宽大,那些青石上早已经布满斑驳劣迹,苔痕密集。 听江望说,这井特别深,要用好长的绳子才能打出水来。 但这井里出的水,养人。 李均尘感到这深井中残留着极为精纯的木行灵气,但那宝物已经不知所踪,应是被妖魔取走了。 周围那些神茶、灵花没了这灵物滋养,也退化回了原本模样。 李均尘以天眼往这深井中看去,发现这井中尸骸累累,白骨盈盈,不由皱眉。 看来那被妖魔所害的凡人尸体,皆被抛进这井中了。 这尸体的恶臭污了水脉,此井怕是很长时间都不能用了。 “有东西在里面。” 李均尘轻声道,他以天眼看到几道黑影。 “我们要下去吗?”玄珑问道。 “不必。” 李均尘一掌对准那井口,运使起《钧天五气大擒拿》,一股庞然吸摄之力涌出,那些尸骸、肉块连着污水都被吸出,还有些尸体尚未完全腐烂,依稀能辨认出轮廓。 几只长相凶厉的邪异怪物挣扎着滚出井口,被打包送进了李均尘的掌心世界当中。 这些邪物与此前被李均尘在江镜村中斩杀的怪物,是一样的。 他以神念仔细观察这些怪物,实在是十分奇异。 这怪物不像任何一种他所知的妖类,身上气息驳杂,倒像是被鬼气侵扰所诞生出异类。 这些怪物没有神智,没有意识,只会依赖本能行事,李均尘掌心世界中生出三昧真火,将所有东西都化为了灰烬。 “大老爷,你看这是什么?”玄珑指着地上一块玉佩说道。 这玉佩也是井中之物,被吸摄出时散落到了地上。 这玉佩长时间被井水润养,呈半透明状态,还带有晶莹剔透的水色,玉上的雕纹、字迹仍清晰可见。 李均尘将这玉佩拿在手中,温润、柔和,料子不是凡品,非是一般人物能享有佩戴的。 那玉佩上刻着两个字,“青桐”。 玉本是吉祥尊贵之物,但这玉佩上却缠绕着孽怨之气,当李均尘拿到这块玉佩时,仿佛听到一个声音,辨不清男女,那个声音一直在向他嘶吼。 “恨,恨,恨,恨......!” 这恨意刻骨浓烈,对世间的万物都充满了极大的恶意。 李均尘冷哼一声,将这玉中邪气抽出。他感觉,此物与藏于山中的妖孽大有关联。 他当即借着这玉佩推演其上的气机,果然遥得一处方位。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李均尘与玄珑当即向那处赶去。 而在这清灵山间,有一怨歌悠然回响,以痛恨的心情陈词,却又以平静的语气诉说,显得十分违和: “悠悠钟声不绝响,惊人魂魄摧肝肠。这世道不容我冲出罗网,怀抱着满腔仇恨葬身野荒......” 第六十一章 美人卧春闺 溪水淙淙,清亮见底,顺着这山势蜿蜒,泛起水花朵朵,流音阵阵,涤荡人心。 这溪边有条小径,通向一处幽深景象,那竹林将四周砌满,散落一片庞大阴影,不少五彩野花在这阴影下摇曳悠扬。 此径更深处,有一潭清水,野凫拨浪,微波轻漾。 李均尘与玄珑循着那玉佩气机一路至此。 李均尘见着这幽玄之景,笑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玄理昭彰,幽林雅适。山水相谐,鱼水共欢。” “不像有妖魔之地,此魔怕是非比寻常。” 李均尘摇了摇头,道:“走吧,让我们去见见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他与玄珑步履轻快自然,走完了这段小径。 这小径越往深处走,便越是空旷,一片野草地逐渐显露展开。 那片空旷中,突然浮现出一座府邸,四四方方的,庭院深深,占地极广,这座大宅突兀出现在这荒野中,让人一看便知有古怪。 这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奇草仙藤缠绕粉墙,显得冷清苍翠,倒是一副豪门世家的做派。 李均尘太虚天眼转动,太虚神光直直照进这深宅当中。 只见那宅子里,仅有一位红衣美人,依靠在床檐边,姿态柔美。 那女子着一身红袍,头戴一顶霞冠。红袍上鎏金镶玉,纹有彩凤飞降,霞冠上一颗明珠荡漾神光,忽明忽暗,其旁有玛瑙玉石相衬,贵不可言。 那颗明珠上散发着极其浓郁的木行灵气,想来便是那神物,竟然是一颗木灵珠。 这木灵珠并非是指大神女娲补天后所留下的五灵珠,只要神元充足,灵力精粹的神珠都可称为灵珠。 若是女娲补天所留之物,最不济也是后天灵宝。想那三坛海会大神便是灵珠子转世,斗战圣佛亦是石猴出世。 此等神物,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非等闲可见。 那闺中佳人秀雅绝俗,肌肤胜雪,只是好似“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其目光幽幽,仿佛心中有愁苦未解。 那女子见着李均尘太虚神光照进,嘴角微扬,笑道:“相公,你回来了。” 这笑意浅浅,喜含情目,虽无声脉脉,却能看得人蚀骨消髓,让人平白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这摆明了有鬼,我若进去,岂不是傻。”李均尘心中平静,不为外相所动。 一道强绝剑气自李均尘身上飞升而起,这剑气威道盖压十方,仿佛要掀起一场无边风暴,将周围巨树灌草吹得歪七扭八。 那通天剑气一剑斩落,当即将那宅院斩得四分五裂,碎石乱飞,那宅中美人被他一剑杀得香消玉殒,化作齑粉尘埃。 她死前眉头微皱,有些伤心,欲语未语,仿佛在顾影自怜。 什么美人、亭台楼阁、奇花异景皆被这一剑斩成空相。 “大老爷神威......”玄珑童子还没来得及夸赞。 那所有破碎之景又聚拢而来,重复旧观。深宅、美人、庭院,一如此前。 玄珑随着李均尘游历四方,性情倒越来越丰富圆润起来,不再如从前般规行矩步。 “这东西,有点儿邪门。” 李均尘又反复斩灭这景象数次,但都是无功而返,便收回炁剑。 玄珑也试了试,但无论是焚山煮海还是水漫金山,这大院就算被万般破碎,也能复原。 “我对这东西有些猜测,玄珑你在外等我,我这便进内一观。”李均尘吩咐道。 如今不进内一探,怕是奈何不了这异物了。 李均尘从这深宅中感受到一股庞然阴鬼之力,对眼前景象隐有猜测。 鬼,乃因天地间阴阳失衡无序所生,此类若不节制,便会不断吞吃阳气,且变得愈发疯狂,当然若有鬼仙法门或得授神篆,便能走上正途。 而野生之鬼,有两种变化。一类是不断壮大鬼气,成为猛鬼、鬼王乃至天鬼,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十方俱灭,最后不容于天地间,被天劫诛灭。 另一种,便是与天地交感,机缘巧合之下形成一处奇异所在,名为‘怪异’,这等所在玄奇非常,等闲手段不能将之除去,便是李均尘也仅在古籍中听闻,未曾见过。 他如今猜测,这深宅只怕便是一处‘怪异’所在。 玄珑听到李均尘要独自入内,不由担忧道:“我还是与大老爷一同入内吧。” “无妨,此物还伤不了我。” 李均尘笑道:“你在外面接应即可。” 虽然这‘怪异’诡秘莫测,但也仅仅就是有等闲不绝,神通难毁之能罢了。 就算其中鬼气全然迸发,李均尘也有自信全身而退,故而才有底气独身前往,单刀赴会。 李均尘走进这大宅之中,只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此地怕是比之皇宫也不差,纵然有所不及,想来也相差不远了。 只是这院中冷清,毫无生气,只有鬼力流转,阴风作祟。 李均尘来到那女子闺房之前,却并不入内,万千剑气喷涌,川流四方,将周围尽皆剿成碎石残渣。 但仍是无用,片刻后周遭又复归旧景。 李均尘仍听到那屋中幽幽之音传来。 “相公,你回来了吗?” 此音婉转动听,温柔可人。 看来,若不照着这深宅的戏本出演,怕是难以洞悉此地隐秘。 李均尘思虑一番,昂首阔步,推开了那朱漆雕龙门。 只见这屋中富丽,等闲不能言述万一。 寝殿内云顶香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李均尘素来清修,不好富贵,这等荣华之景还是少见。 只怕非得是王侯,还是极其尊贵的王侯,才能有这般规格。 那女子卧倚在床边,远看时已经是绝色,如今近观则更惊为天人。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当真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她轻轻一笑,似有无穷欢喜洒落。 淡淡道。 “相公,你回来了。” 第六十二章 自渡者人渡 李均尘对这佳人柔情无动于衷,一指点出,剑气呼啸,又将那红衣女子斩杀一次。 片刻后,那女子仍笑语盈盈地看着他,浑然未觉此前情境。 李均尘终于放弃以武力达到毁灭此地的目的。 他变换了一副面孔,不再杀气腾腾,而是温润如玉。这并非只是面目上的改变,连心境也一同趋于柔和。 他对着那女子笑道:“我回来了。” 那美人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动作终于有了别的变化。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李均尘面前,其面色红润,呼吸微热,让李均尘也分辨不出生死真假,太虚天眼望去,仍是一位绝代佳人,有血有肉。 “相公,我为你斟酒。” 那女子扶着李均尘坐下,用着夜光犀牛杯,盛了一杯绝美佳酿。 李均尘并不抗拒,任由这女子行动,他倒要看看,其中有何玄机。 那酒水中蕴含着浓郁的木灵精元与精粹鬼力,李均尘一饮而尽,真炁运转之下当即将所有异气化为法力底蕴。 那女子也坐在桌前,明眸望向李均尘,柔声问道:“相公,我美吗?” 就在其说出此话后,前一刻,还是凤冠霞衣,美人绝色,后一刻便成了腐烂青尸,脓水直流。 那女子周身胜雪肌肤迅速干裂风化,其上布满如沙土般的褶皱纹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当即冒出无数水泡炸裂开来,整张脸上凹凸不平,坑坑洼洼,尽是腐肉残渣,其间还伴有浊液浓水流下。 数条蛆虫从那女子眼眶中爬出,扭曲摇摆,肆意蠕动。 李均尘看着眼前一幕,面色毫无变化,他从那女子言语中听出一股深沉的悲意。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身旁,仔细看那张脸,那张惊悚恐怖几乎令凡人作呕的脸。 既然能无动于绝色,又岂惊容于恶态。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李均尘心无波澜。 他此刻终于能看透那女子的一点本质流露,有忧伤有沉痛有无奈亦有茫然,这种种心绪纠缠着怨力鬼气凝结不散,掩藏在那女子心间。 “你很美。”李均尘淡淡道。 那女子闻言,竟然流出两行血泪。 李均尘以手抚摸那张脸,那些脓水浊液从这只金玉之手上流过,发出阵阵腐蚀之音,却难伤此手分毫。 他用手轻轻擦去那血泪,虽然没有言语,但这柔和的动作中透露出一股包容天地,普照万物的情态。 这是天之道,李均尘此刻催动天道的情怀,他欲以此消解怨气。 “你想渡我?”那女子不再流泪,出声问道。 “本想杀你,但似无用。便欲渡你。”李均尘直言不讳。 “你这人,真有些可笑。杀不了我才想着渡我,此心不诚。”那女子盯着李均尘,周身迅速复原,又归于美人原貌。 “我骗不了你。之前确实想杀你,但此刻是真欲渡你。” 李均尘有感,此地诡异,他难以潜藏自身情绪,那女子能轻易识破他话中真假。 这似鬼非鬼的女子,觉着眼前人真是奇怪非常。 之前杀心满腹,不知斩杀她多少次。此刻又慈悲心怀,情深似海,若非真情实意,是难以触动她的。 她见过不少人,多数沉溺于她过往的风华之下,更多被那浑浊的恶相活活吓死,哪怕有些人故作镇定,也不过是虚情假意,以求苟活而已。 但这些人却不知,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要他们命的人,是这座大宅。 “你渡不了我。”那女子摇了摇头,话语中隐有悲意。 “我被困在此地不知多久了,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满心都是怨恨。但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有什么是放不下,看不开的呢。但我已经永远离不开此地了。” “本来我只能按着这宅子的意志行动,你来这里,也不一定能见着我。” “只因你身上有着那块玉佩,才唤醒了我本来的意识。” “你若能杀了我,我倒求之不得。” 李均尘拿出那块自井边得来的玉佩,轻声道:“青桐?” “这是我的名字,我姓赵。” 赵,乃是前朝国姓。 “我想听听赵小姐的故事。”李均尘说道。 那女子闻言轻笑一声,星眸转动,瞥了李均尘一眼,道:“你想听,我却不想告诉你。” “我知道你这人看似气度随和,心底却是傲气极深。我说你渡不了我,你却偏要渡我,是也不是?” 李均尘闻言露出微笑,道:“在此地,我瞒不了小姐。” “不错,我心中确有所想,我一向自视甚高。想着像我这般人物,哪怕不能普渡众生,怎么就渡不得一个女子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虽有傲气,但此气并不能蒙蔽我心智。” “我此刻渡人之念,是从本心发出。” 赵青桐双眼盯着他,不闪不避,道:“我能看穿你的心思。但我看到的是一种处于天人之间,有情无情之际的渺远心绪。你倒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我欲渡小姐,并不是因为怜惜赵小姐。而是赵小姐已经放下,既然放下便已自渡,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世间不知多少人,苦求一执念。因为身前怨恨要掀起死后洪水滔天,赵小姐如今能看破诸我、放下执念,属实让我敬佩。” “好,既然这样那你便随我来,若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赵青桐站起身来说道。 “我虽有心渡人,却还没有佛祖割肉喂鹰的宏愿。” “既然这样说了,便是自信此地无物能伤我分毫。” 这语势轻飘,却透露出无比的自信。 “这宅院更深处,此境更里间。有无边恐怖,你且随我来。”赵青桐引着李均尘向这大宅深境中走去。 “这里不止我一个住户。还有一个书生,一个屠夫,一个和尚,他们也都是苦命人。” “但他们未曾如我般放下,身上带有无尽悲愿。” “这座深宅以众生的恐惧为食。常常异化山间动物,驱使他们作恶,来收割凡人的心绪。” “你若想渡我,便先行过这片苦海吧。” 李均尘随赵青桐坠入这‘怪异’的更深层次中,一片汪洋苦海浮现在眼前。 第六十三章 苦海本易渡 那苦海无边无际,每一点浪花翻涌,都透露出无穷苦意。 苦海深处,有一单薄瘦弱的身影,是一位书生,口中一直喃喃:“苦,苦,苦......” 那书生每念一句苦字,便有一道浊流坠下,这无边苦海,不知是其多少岁月所倾倒出的愁苦形成。 苦海茫茫,无船无桨,似是无法可渡。 赵青桐静立在一边,看李均尘如何渡过这苦海。 李均尘弯下腰,捧起一汪苦海海水,这海水映出一个消瘦书生的倒影,那愁绪随着海水冰冷之意渗入李均尘心中。 他看见一个书生,本家境贫寒,生活艰难,但自强不息,立志出人头地。 他凿壁偷光,悬梁刺股,苦读经卷,自以为有经天纬地之才,满腹经纶之学。 然而只搏得一个秀才功名。乡试三次,皆不第。又举债再试,五次,不中。 其每不中一次,心中愤懑便多出一分。而后科举所答文章,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愁苦愤懑,天生我才而无用的怨念。 考官见此文章,本觉文采斐然,辞藻华丽,奈何郁气横生,有失德化,遂不取。 而后其每日借酒消愁,放浪形骸,口出不逊之词,大骂朝廷无眼,终日沉沦于苦中,自执其念,不复君子品行。 终因一讽诗,触怒当州州牧,下令永不录用此人。 州牧掌有一州权柄,节制一州兵事、民事、刑事,科事。其言落下,已经绝了此人仕途。 其更深受打击,万念俱灰。曾经出口成章,胸有成竹的寒门才子终于不见,换来的是一个整日疯言疯语的痴人。 最终,投身荒井,自绝其身。 这是一个可怜人,也是一个庸人。 那苦海愁绪翻涌,却不能动摇李均尘心志丝毫。这般愁苦,皆是庸人自扰之,若其不自执于苦中,又怎么会迎来这般命运。 越执于苦中,越活得艰苦,苦海泛舟,长夜无穷,最终生出轻生之念。 可惜,便是死了又如何呢,仍挣不脱这无边苦海。 那苦海翻涌,凝结出无数双苍白人手,似要将李均尘拖入那深海当中。 李均尘道念坚定,心如琉璃,大放光明,那无尽光明熠熠生辉,照在这苦海当中当即消解无边怨气,将人手化作虚无。 他口念道经至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伴随着这道音阵阵,李均尘背后生出无穷道念虚影。 有人登科状元,“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是众星捧月,文曲下凡。 有人父慈子孝,合家美满,五代同堂,其乐融融。 有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侬我侬,相濡以沫,有道是“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 有人恰逢大运,趁势而起,摇身化作龙蛇,一朝入朝堂,位列将相。 这无穷无尽虚影中尽是人世欢喜百态,演尽众生极乐。 而李均尘位于这无尽虚影当中,神情恬静,上善若水,不嫉不妒,心怀无边。 那苦海却疯狂翻涌拍击,掀起无边狂澜,似要将这些美满欢乐尽皆冲洗幻灭,那苦音不绝,愈发急促,歇斯底里,恨欲发狂。 李均尘见那怨念翻涌,不为所动,淡淡道:“众生皆苦。” 照破山河千万朵,一念飞花皆成沙。 转瞬间,万象翻转。 那登科状元因力谏直言,得罪权贵,一朝贬谪,再无复起,郁郁而终。 那五代同堂,突然儿孙染疾,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泪纵横。 那有情人被父母拆散,另许姻缘,留下两人愁苦绵绵。却成就一首《钗头凤》:“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那将相高门,一步踏错便如坠深渊,满门抄家。 众生皆苦。 便是人前显赫亮丽,又岂知他人背后辛酸。 每个人,都有难以向外人言述的沉重与悲苦,这人间又岂是一人独苦。 但有人自沦苦中,一蹶不振。亦有人直面辛酸,佝偻行步。 “人生有七大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又仅仅历了几苦呢。”李均尘望着这无边苦海轻声道。 登科状元,虽受贬郁郁,却写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名篇。 虽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老人却不沉溺在痛苦中,而是开解众人,以心易心,以情易情。 有情人终被拆散,却生死不相忘,此生唯相知,只念彼此珍重。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却独不见他为国守疆,一心报国的赤诚。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之人古今皆有。你我本是同路人,何以陌道向。 李均尘目光炯炯,高声道:“我堪破世间疾苦,尔之苦海狭隘,却是拦不住我。” 那无尽道念虚影与李均尘身体放出无尽光明,一时间苦海震动。 一道至刚至强的剑气洞破幽冥,直上重云,那股剑气中蕴含着无坚不摧、无物不斩的神意,伴随这炁剑斩落,当即斩灭不知多少苦意,海水倒卷,当即让出一条通路。 李均尘缓步入内,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光明印,此印是明知众生皆苦,仍可苦中求存的不败神意凝聚,无论那苦海如何冲刷,都难覆灭。 赵青桐看着李均尘以道念法力破开那书生苦海,有些惊讶,随着李均尘一同行过苦海,星眸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均尘渡过苦海,转身看向那深海中的人影。 那人影拼命挣扎,但被无尽悲苦之意所化的人手所拉扯,难以挣脱。 此人执念于苦中,终是不得脱离。 人世何处不是苦海,何处无有憎怨,若一心执于此念中,便此生此世都不得逍遥快活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道茫茫而无知乎,心傥傥而无羁乎,物迭迭而无非乎。”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一切皆苦,寂灭为乐。” 三教乃至诸道皆有开解尘心脱离苦海的妙法,或持或定,自能受益无穷。 第六十四章 佛说无间道 “世间这么多苦难,你当真全都堪破了吗?”赵青桐向李均尘问道。 “我若真脱离尘世苦海,早登彼岸,已为佛陀。见性成空,那是佛的境界。”李均尘笑道。 “虽不能达至诸空无我之境,但对世间多数事还是可泰然处之。” “不执于相,不溺于情,已经足以使人不受怨憎所限,能得逍遥。” 李均尘没有佛陀那般万法皆空的心境造诣,也不会有至空无我的道心所向。 泰然地面对世间万物,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惊,心怀大勇。 但仍有七情,会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的心绪。 会拔剑不忿,会悲怜苍生,会有种种情思。 不求空,不成佛,不忘本我初心。 但求逍遥,于诸世间洒脱。 “前面是无间地狱,是那个和尚心相所化。”赵青桐出言道。 两人已经行至这业火大地之前。 无尽地火红莲在喷涌,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长河翻涌,泛起阵阵幽冥之音。 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各种恶劣的环境不断变换,折磨地狱中的生灵。 这些生灵,仅是那和尚的心中幻想,一具朱颜白骨端坐在中央,坐看众生苦受折磨,无动于衷。 李均尘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有所思虑。 《涅盘经》第十九卷有记:“佛曰: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无间在佛家中说,十八层地狱中的无间地狱,亦称阿鼻地狱,为八热地狱之第八,为最苦处。 其中据《地藏菩萨本愿经》卷上载,无间之义有五: 趣果无间:命终之后,直接坠此狱中,无有间隔。 受苦无间:坠此狱,直至罪毕出狱,其间所受之苦无有间断。 时无间:一劫之间,相续而无间断。 命无间:一劫之间,寿命无间断。 身形无间:地狱纵横八万四千由旬,身形遍满其中而无间隙。 究竟是何原由,让这和尚生出让众生同坠无间,遍历劫苦的心思。 李均尘走上前去。 这无间地狱乃是他人心相所化,李均尘以碧海青天神魂之力护持己身,万般劫苦不能加身。 “坐。”那白骨骷髅伸出一只手,一块大石头浮现,他示意李均尘坐下。 李均尘欣然坐下。 “众生不值得佛渡。”那白骨如是说。 这声音平静,冷淡,亦绝情。 李均尘听到这话,亦看到话中之景。 一个和尚,出自大乘佛教,常在寺中参禅礼佛,饱受梵音教诲。心怀普渡众生之念。 其外出云游,途经一处村落。 这村落穷苦,人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村中人无水可喝,和尚以佛理向当地豪绅请愿,开凿井水,滋养众人。 村中人无食可吃,和尚外出化缘,几经波折,方得足够银两,购来粮草。 村中人无衣可穿,和尚劈丛取草,编织树衣,供人取暖。 而众人无一感念其恩,仍觉不足。杀了和尚,剥了僧衣,拿了禅杖,夺了木钵,换成铜钱银两,仅得挥霍片刻。 而那和尚尸身,被抛入深井之中,受日晒雨淋,化为白骨。 “众生不值得佛渡。” 那白骨骷髅双目空洞中鬼火跳动,熊熊燃烧。 李均尘并不直接辩驳,而是反问道:“何为渡?” 这和尚不得解渡真意,只知怜悯,而不知慈悲,这是其第一下乘。 任何人也踹度不了佛的境界。唯佛与佛才能相知。站在和尚角度众生是可怜悯者。因为和尚还有众生要渡的念头。 佛眼视众生皆是平等。可怜这个词就不适用了。因为众生也是未来的佛,所以佛只是把成佛的道理教给众生,慈悲众生并不代表是可怜众生。因为慈悲的境界超出了可怜。 渡尽一切众生,是佛陀的愿力,不可能全部度尽是由于众生的业力所致。菩萨不可能违背因果规律把人从五浊恶世一下拉到极乐世界。他只能告诉世人方法,世人通过闻思修趋入解脱道。 李均尘一指点落,有诸梵音道音唱作,圣人教化金莲坠落这和尚的心相地狱当中,无数生灵得闻大智慧,大慈悲,得以解脱。 这是他所遥指的一种前路,而非真实。 一昧怜悯施舍,不能渡人,只可累己。 那白骨骷髅见状静默无言,似在沉思。 “何为宏愿?”李均尘再问。 宏愿是最坚定最慈悲的大愿,是万劫不改,诸世不移的心志,是能真实利益到众生的愿望。一定要是最圆满普利一切众生的善愿。 这和尚持大愿而半废之,这是其第二下乘。 李均尘虽身修道门,却涉猎诸教经典,因为诸教经典中蕴藏有大智慧,能与己道证辩,方得大成。 连他非佛门中人,都知宏愿不可轻废,难道这白骨和尚不知?只是因其根器不厚,悟性不足,还持不住宏愿罢了。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随着李均尘一言说出,一座法相庄严的大佛生出。这不是李均尘法力化成,而是他以此语勾连那和尚心相中本来就存在的地藏王佛。 地藏菩萨,因其“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所以得名。 地藏菩萨在无量无边劫以来修行,早已达到佛的智慧海,功德已圆满具足,早就应该成就佛的果位了。但地藏菩萨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所以隐其真实功德,以本愿力和自在神通,到处现身说法救度众生,虽为菩萨,但亦可称作王佛。 故《楞伽经》说,有大悲菩萨,永不成佛。并非因为程度不够或者懈怠修行,而是以大悲愿力度化众生。所以功德虽然与佛齐等,却不现佛身,始终以菩萨身度脱罪苦众生。 世间有如此大慈悲,大宏愿的菩萨,立志解脱众生脱离地狱。但白骨和尚却因一己怨念便要众生受无间地狱之苦,其这半辈子所读佛经都读到哪里去了? 那些善愿、普渡的心思难道只是一时发出,而非出自本心吗? 那白骨和尚见着地藏王佛的虚影,双手和十,行参拜佛礼。久叩不起,因心中有愧,不敢正视自己心中之佛。 “何为众生?”李均尘再发出第三问。 众生是天地万物,是普罗大众。因一地之孽缘,便要众生受劫,此举公道吗? 以私废公,一叶障目,这是其第三下乘。 三问既出,那和尚身上烧出无穷业火,炙烤其身,有无数冤魂罪孽缠绕。 李均尘此刻起身,以金玉之手扶起那白骨骷髅。 “善行不成,善心不可废。恶念虽生,恶举未成行。” “你当得解脱,当得自渡。” 他以玄光照进这和尚心中,唤醒其本来佛心,护持其不受自己幻念中的业力纠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和尚纵然落入三下乘当中,但其本来善心,已经不知胜世人多少,若是这般人物都该受冤孽业力而不得解脱,那世间诸多逍遥快活的大恶人岂不要拍手称快。 那白骨骷髅起身,盯着李均尘看了良久,沉声道:“施主有成佛之姿。” 而后身放光明,化作一颗舍利子,微带佛光,悬浮在这心相地狱中,照拂众生,解度执念。 其与赵青桐一般,也有了解脱之机。 虽然那句“成佛之姿”让李均尘听着十分别扭。 但念着这和尚苦悲,李均尘便先不与他计较了。 第六十五章 挥剑斩恶相 “你居然能开解得了那个和尚。”赵青桐有些惊讶。 “不是我开解了他,而是他开解了他自己。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是略有点拨。” 李均尘言语随意,并不居功。 “就算你能消去他心中怨念,但也渡不了我们。” “我心中早已无怨恨,但也不能出离此地。” 赵青桐往那顶上鬼力幽云望了望,道:“‘它’不想放我们走,我们便永远不能解脱。” 李均尘停下脚步,沉声道:“事在人为。” 赵青桐笑了。 两人终于到了屠夫的地界。 那屠夫似早知道两人要来,坐在一旁,翘着个二郎腿,老神在在。 其看向李均尘,不屑道:“我可没那和尚这么好说话,你想怎么渡我?” 李均尘看着这屠夫身上,血光环绕,有无数怨念业力纠缠,这不是虚幻念想,而是真真实实的业力。 此人不知作了多少恶,才有这般报果,当真是能被称为大恶人了。 李均尘从那孽怨悬浮中看见: 一个屠夫,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屠宰行人,做人肉包子。 强抢民妇,奸人妻女。 不孝父母,将其赶出家门。 目无王法,抢盗逃窜。 最后因分赃不均,被同行人所害,抛尸深井。 李均尘面目祥和,对着这屠夫笑道:“你看我面善吗?” 那屠夫闻言有些疑惑,面露不解。 “还真当我是大善人,是佛祖么?” “我讲道理,是因为别人听得进道理。” “似你这般泼皮无赖、无恶不作之人,也配我渡?” 李均尘冷眼看向此人,一指微尘,当即将其戳成空气。 “你杀不死我!” 那屠夫身形又聚拢来,恶狠狠地看向李均尘。 李均尘闻言不为所动,口中呼出一道剑气,在此地圈出一个圈。 只要那屠夫身形聚拢来,马上便被剑气剿杀成残渣,周而复始,循环不绝。 其间,那屠夫大骂不绝。 他持着屠刀想要向李均尘砍来,但根本离不开那剑圈,其气急败坏,说话也不连贯,常常才吐出一个字,便人首分离,再难发声。 以至于李均尘听到的是这样的。 “我......” “狗......” “日......” “艹......” “你确实是。”李均尘点了点头。 “啊......!”那屠夫心中狂吼不止。 他虽然被囚禁在此间,却一点也不难过。他每日幻想作出无数恶孽,在这恐怖之地,当真无比快活。 他杀意恶念充沛,化作一巨大魔鬼之相,向李均尘疯狂咆哮。 “杀意?” 李均尘冷哼一声。 他眉目无情,二指并作向天,无穷杀机随剑气喷涌而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那剑气似喷吐无穷,周流大千,将这屠夫所在的血色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那魔鬼恶相上的杀机,比之李均尘这斩破大千,无物不杀、无坚不摧的浓烈杀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赵青桐见着此情此态,之前因被李均尘那些佛道温润之词所吸引,几乎让她快忘了被眼前这人斩杀多次的经历,心中不由略微发寒。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废物,能有多硬气?” 李均尘须发张扬,大笑不止,周围剑气呼啸,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一剑光寒十九洲,拔剑斩天意自狂的道人狂徒姿态。 那魔鬼恶相被这剑气杀机所逼,竟然瑟瑟发抖,被逼至一角落。 恶人还需恶人磨。 “我知道,我如今不能斩杀你的本质。” “不过我还是要杀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你或许会觉得我很无聊,但我要说,这很有趣。” 李均尘看向那屠夫,笑道。 剑气循环不绝,杀机不断。 那屠夫被杀了一次又一次,逐渐麻木,竟然想起自己曾经屠杀的那些弱者。此刻,他也成了弱者,原来无能软弱便是这般感受。 一次,两次,三次,九千九百九十九次。 李均尘说到做到。 那屠夫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能在此地死而复生,但被杀这么多次,让他原本残留不多的神智都有些涣散了,再这样下去,也让他十分难受。 而李均尘一指头戳出,又杀了他一次。这是一万次。 “你说话不算话。” 那屠夫言语中已经没有了狠劲,反而显得十分委屈。 “所以,你奈我何?” 李均尘哈哈大笑,又杀他一次。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我倒许久不曾杀得这般痛快了。” 李均尘收回剑气,杀机尽敛,面露笑意,又重归一副世外高人的道身,与此前情态,完全判若两人。 屠夫此刻双目无神,不敢说话,一动不动。 “你真以为,我一步一步行来是因为被此地困住?” 李均尘摇了摇头,轻声道“可笑。” 自赵青桐将他引入这大宅深境中,他便可遁破境关,直入深处。 只是想多看看沿途风景,也更方便洞悉这‘怪异’隐秘罢了。 此刻他展露青莲道相,那无穷道韵洒落,当即消融这无边血色世界。 李均尘拍了拍屠夫的肩膀,郑重道:“千万不要放宽心,紧张一点。” “等我从深处回来,我还要收拾你。” 屠夫闻言,身形僵住,浑身冰冷。他能察觉李均尘话语真假,这话很真,比真金还真。 李均尘拉起赵青桐,乘剑气冲霄而起,当即遁破这血光冤孽世界。 三关已过,这‘怪异’最隐秘处,已经浮现在李均尘眼前。 那是一道鬼门,门中藏有大恐怖。 “我没法陪你进去了。”赵青桐看向李均尘说道。 “那门中囚禁着我们的本质,让我们无法脱离,永世不得超生。” 李均尘仔细盯着这鬼门,此门上虽铭刻无数鬼脸,但他隐隐感到一种大道流转。 那些铭文他不识含义,但能体会到一种道境,似乎是天地神纹,这种纹路非同凡响。 乃天成之,有大造化。 “无妨,你在此地等我便是。” “小心。”赵青桐点了点头。 她虽然受到这大宅意志的控制,从来不敢进那门中,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 但她知道,这门背后,藏有无边恐怖。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洞照内情,只看到浊雾绵绵。 似有凶险,但无有警兆,他以山岳真形与混元金光护持己身,坦然入内。 第六十六章 幽冥不死体 这是一个诡异之地。 李均尘的五感仅仅能感知到数十米之外,太虚天眼是此地唯一的光源。 这无尽黑暗虚空中似藏有各类奇异幽魂,光怪陆离。 他看到一个苍白女人的脸,突然从黑暗中隐没,那女人盯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李均尘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恶意,这恶意是对天地万物有生命的形态所发出。 有人头蜈蚣,在这黑暗之地中穿行,一百个头表情各不如一,那些足节在这黑暗中摇动,发出“窸窸窣窣”之音。 有人面蜘蛛,八只眼睛与李均尘对视,李均尘从那蜘蛛背上看到一些奇异的纹路,正想细看,那蜘蛛顺着一根蛛丝溜走了。 无头尸骸于此地狂舞,各类似半身缝合的怪物肆意流窜,这些形态尽是凡人心底的噩梦与恐怖。 若是常人来此,可能片刻便会疯掉。 那诡秘的气氛中无时无刻不流转着恶意与恐惧,能污染人的情绪。 可惜李均尘并非常人。此地虽然怪异,但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规律,李均尘缓慢前行,在这茫茫黑暗中摸索。 李均尘一掌探出,钧天五气囚禁住一只人头蜈蚣,他以太虚天眼仔细观察这只蜈蚣形态。 那蜈蚣一百个人头恶狠狠地看向他,那些头有女人,男人,老人,小孩,每个头上的表情哪怕是同一种情绪,都有所差别。 是微笑,大笑,惊怒,狂怒。 唯有一点相同,便是都充满了病态。 那些人头诡异的目光中纠缠着诅咒,被混元金光之力阻隔在外,那些人脸诅咒腐蚀金光发出“滋滋”之音。 李均尘无视那些人面上的恶意,以太虚天眼仔细观察这些人头。 喜、怒、忧、思、悲、恐、惊,不断演变循环,足足过了半刻钟,他终于瞧破一点端倪。 “竟然是幽冥大道。”李均尘心下惊讶。 这人头蜈蚣身上竟然承载了一枚幽冥符文的一部分,此刻在他太虚天眼观察之中,这掌中所囚禁的不是一只蜈蚣,而是一枚神纹,残缺的神纹。 这枚神纹博大精深,透露出一点幽冥大道的本质。 李均尘干脆端坐下来,仔细参悟这枚神纹。 神纹是天地规律的体现,蕴含大隐秘与大造化,若能完全参透一枚幽冥神纹,李均尘便能掌握此道一点本质。 但若心境不够,便会被这神纹侵扰,拖入无边幽冥海之中,不得解脱。 这人头蜈蚣上承载的信息有限,李均尘只知道了一个字的读音,但无论如何都读不出这个字,也不知道这个字的写法。 那蜈蚣上的神纹信息已经被他完全堪透。 他手掌微微用力,当即将这蜈蚣捏作了一团黑雾。 李均尘开始不断寻找捉拿这黑暗中的诡异生物,果然,每种异类上都承载了一点神纹气息。 那神纹的轮廓逐渐出现在李均尘心中,这是一个字,这个字无法描述,乍一眼看去仿佛只有一笔一划,这一笔一划的纹路中却透露出千变万化。 便是李均尘此刻,也无法写下这个字,因为不能完全把握此字纹路,一点偏差,便使这神纹毫无作用。 但他知道了这个字的读音。 “宬!” 当他念出这个字的音韵时,那些黑暗中的怪物纷纷逃窜,无穷黑气扰动,这诡异世界中产生了极大变化。 那一点音韵如同一滴水,滴进这黑雾世界中,掀起一道波澜。 此地任何有形无形之态,被这波澜触及,便立刻化作虚无。 黑雾散去,这世界终于显露出完整原貌。 一尊巨大的怪物虚影呈现在李均尘眼前,此物似无穷大又似无穷小,虽然仅仅是一道虚影,却透露出无尽凶戾与残暴的气息。 李均尘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处万人尸坑,人头滚滚,尸骸累累,无边怨气沉淀,在这灵气复苏的大世被唤醒。 看到的是一处地脉崩灭,掀起浊劫无边。 看到的是一处灵冥地宫,幽魂坟冢,被人偷盗抢掠,肆意损毁。 看到的是一口深井,葬有四道凶魂。 但太虚神光照进更深处,李均尘看到的是一枚完整的幽冥神纹,此纹无法言述无法描写,只可强名为“宬”。 那怪物行走之间状态在不断变换,那些大怨之景只是其外象,唯有一点幽冥本质不离其宗。 一只巨手拍来,似是无边无际,那手掌上人头滚滚,万魂齐鸣。 李均尘当即展露出通天道相,青莲摇曳,道韵洒落,定住那只无边大手。 而后呼出三昧真火,此火掀起狂澜大势,化作一条火龙横行。 那火龙张牙舞爪,抖落一点神焰便将那冤孽之气灼烧成虚无,一爪之下,便抓碎数百颗人头,有无数冤魂鬼吼。 那怪异虚影忽大忽小,忽强忽弱,忽近忽远,诡异不可测度。 三昧真火在其巨大虚影外象上燃烧,只能将那些恶念情绪与冤魂之力烧去,却无法触及那点幽冥本质。 “宬!”李均尘大喝一声。 这一声神纹道音,于层层虚空中掀起无尽波澜,与那怪异核心处的幽冥神纹相呼应震动。 那怪异受此牵制,当即停立不前,难以行动。 李均尘抓住时机,太虚神光烛照此怪周身,锚定那点幽冥本质。一道绝强剑气瞬间凝聚,乘火势斩落,直斩向那道幽冥神纹。 昔日无往而不利的剑气遇上这道神纹却无能为力,那神纹乃天地生成,处于虚实之间,变化不断,李均尘的剑气可斩有形之物,却难以斩破虚境。 除非他将虚实真假之道修至大成,才能以有形斩无形,返本归元,虚实转化。 那幽冥神纹闪烁一二,便全无踪影,待剑气挥落,又现于原处。 此刻那怪异恢复行动,周身发出轰鸣爆炸。 无数尸骸洒落,似降下血雨天哭,此血雨中带有幽冥本质之力,品相极高,竟然将三昧真火所化火龙压至下风。 李均尘当即抛出一枚玉如意,那如意上洒落无穷玄光,幽幽水势又化作一条水龙形态,隔绝血雨天幕。 这水龙火龙一左一右缠绕捆缚住那怪异虚影,不断消解其上怨气,但只要那点幽冥本质不绝,这怨力便绵绵不断。 李均尘一掌探出,钧天五气世界演化,要直接摄拿那道神纹。 巨手落下,此掌势茫茫无边,将诸孽怨拍散,那点幽冥神纹眼看就要被此掌拿住,其幽幽一闪,便跳脱出来,遁入虚无境界内。 而后又显露在真实世界中,再次凝聚出恶怪法相,那魔神虚影咆哮,震天动地,凶威滔滔。 第六十七章 神印镇冥纹 李均尘面色稍显凝重。 此地阴鬼之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但因有这幽冥神纹在此,让这些阴力无法返本归元,还于天地之间。 其怨力鬼力一被李均尘斩灭,便暂时躲入虚无境界内,而后又被那幽冥神纹聚敛重现。 长此以往,那怪异阴力不绝,李均尘法力却有尽时。 到时候若奈何不得这虚影,他便只能暂时退走了。 李均尘真炁内法力如今尚且充盈,准备再试探一番。 他开始变化自己的道相,青莲之态只是原始面貌,此刻,他以心神入主那道相之中。 道相乃己道所证功果路径,为道果雏形,有不可思议之威力。但驱使道相法力消耗也是惊人,此法不能常持。 那莲叶绽开,一青色神人自那混沌莲形中走出,法天象地,正是道人之相。 那神人身上有无数生涩道理气息流转,与田道非的星光神人不同,此相晦暗难明,有混沌气息缠绕,若隐若现,那法身明灭变化不断,让人难寻根脚。 李均尘伸手一招,那玉如意所化水龙、三昧真火所化火龙便被召回,一左一右缠绕在那青色神人两臂之上,吞吐水火,乘风助势。 他的气息开始变化不定,渐渐与那怪异虚影类同。 若大若小,若远若近,与其同步变化,让两者处于同一境界内。 两道庞然身影撞击在一起,青色神人一脚踏入尸坑之中,踩碎颅骨无数,高举双手,支撑天地。 两臂上水火翻滚,起势悠悠,剿除无边怨气。 那神人额上又有天目张开,太虚神光在青莲道相的加持下威能激增数倍。 此光照射之下,邪物根本无所遁形,目之所及,皆成净土。 青色神人一举一动中都牵扯落无数道韵,拳脚将尸坑砸裂,神眼洞穿幽云,其将这怪异虚影打得四分五裂,那幽冥神纹上的神光都隐隐晦暗,其聚敛阴元速度似都跟不上这等消耗。 两者相斗了数个时辰,只因此地处于虚实之间,万物形态未定,不然若是有形世界,早已经被砸穿地势,掀起无量地脉浊劫了。 那怪异虚影一直处于下风,被青色神人肆意捏扁搓圆,幽冥神纹仿佛下一刻便要神光全失,但其就是不灭。 一力破万法,以力破巧,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李均尘如今尚不能完全碾压承载一点幽冥本质的大道神纹。 若此神纹有人驱使,威力则更难让人想象。 李均尘法力将近,如今也只能退走了。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如今他虽奈何不得这神纹,但待他寻到克制之法,必可除去此地冤孽。 念及克制之道,李均尘忽然想起了那枚冥府判官阴神印,阴司地府专制冤魂恶鬼,且那神印也是幽冥大道权柄所现,却不知能否制住这道神纹。 他如今手段用尽,便试一试也无妨了。 念罢,道相归墟,李均尘自怀中取出一枚赤金小印,那小印上有红光流转。 他将此印抛出,那阴神印迎风而涨,直向怪异镇压去。 两者一见面便势同水火,怪异虚影在幽冥神纹驱使下疯狂反扑,但那些阴力怨气似是遇到了天敌一般,轻易便被破碎。 那阴神印缓缓镇压下来,四大怨景外相破碎,那道幽冥神纹当即被镇压在场中。 此印虽然克制那神纹,但因仅仅是一六品阴神印,且多年未受香火供奉,神力残留极少,而那幽冥神纹承载本质品相极高,竟能竭力反扑,抗拒镇压。 李均尘立即调动真炁,将法力源源不断注入那神印中,法力不是神力,只能略作代替,用来驱使此印,损耗颇多。 有李均尘帮助,那小印终于镇住幽冥神纹,但那神纹闪烁不定,仍然可以任意转化虚实,让人拿定不住,且不断聚敛阴力,抗拒镇压。 就在这幽冥神纹被镇住那一刻,这怪异世界中所有形态当即被定住,这世界都因幽冥神纹所生产,一但神纹有失,便荡然无存。 虽然阴神印暂时镇住了幽冥神纹,但此法并不长久,一但神印中法力神力耗尽,那神纹便能摆脱镇压。 阴神印应该还有更为玄妙的运使手法,李均尘之前本想询问那山神,谁知其是个残次品,对神祇符篆运用一窍不通。 有此印镇压,能暂时让这怪异消停一会儿,李均尘准备先退出此间,在徐州寻访残存的冥府众神,以求彻底消除后患的办法。 他当即脱离这片诡异世界,这世界内如今只有一枚赤金小印与一道幽冥神纹两相角力。 李均尘从门中走出,见着赵青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世界尽皆静止。 他自言道:“我虽向来不是言出必行,为言语所匡迂腐不化之人。” “但本心之诺,必然竭力完成。” “我当去与阴司众神讨教,再回来渡赵小姐。” 李均尘也不知赵青桐能否听到,但他必然完成那渡人之约。 言罢,准备遁出此地,他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念了一句“差点儿忘了。” 他途经血色世界,看到屠夫站在原地,双目无神。 李均尘以心神调动阴神印,让其镇压放松一丝,这世界当时恢复一瞬间运转,而那屠夫心神也回归一瞬。 屠夫眼中浮现一个人影,来不及说任何话,恐惧心思都尚未生出,双眼一闭,便人头滚落。 “放心,我们还会再见。” 这是屠夫意识活动时,最后听到的话。 李均尘心念一动,从这大宅中破境而出。 玄珑见李均尘出来,忙问道:“大老爷,如何了?” “此地玄机莫测。那怪异虽被我暂时镇住,却难以消灭。如今还需另寻他法。” 李均尘将在那深宅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玄珑。 “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奇异之地。”玄珑有些惊讶。 空旷之地上,那处大宅虚实不定,明暗幻灭,不再如之前般栩栩如生,也无邪力怨气涌出。 玄珑又问道:“我们要到哪里去寻阴司众神?” “城隍庙。”李均尘望向一处气机所在,缓缓说道 第六十八章 徐地访城隍 城隍,又称“城隍神”、“城隍爷”,是九州传统信仰与神系中的一类职能。 城隍是冥界的地方官,职权相当于阳界的县官。 若无城池的街道、乡野欲奉祀守护本地的神祇,则不称城隍,改称“境主尊神”,比境主更低一品,则是土地神。 城隍权柄大小与神力多寡,与一城生灵兴衰繁荣大有关联。故而城隍又分为,京师城隍、州城隍、府城隍、道城隍、县城隍这等划分。 到了府城隍这一级,便能开牙建府,根据其地位设立三司、六司乃至十四司。 其下统率有文武判官、各司大神、甘柳将军、范谢将军、牛马将军、日夜游神、枷锁将军等神,权力非同小可。 据此界古卷记载,天下古九州州城隍在此界中亦被称作阎君,其分别被称为: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 而京畿与雍、豫、兖州部分土地,则归于阎罗王统领,阎罗王又被称作阎罗天子。 以上十位阎君,共称十殿阎罗。 神位越高,与天地联系越紧密,大劫之下,越难存续,反倒是些小神,能够苟延残喘,有一线生机。 李均尘与玄珑走过徐州几处地界,都未寻到地府神祗踪影。 有些地方,神庙早已经被捣毁,改做大户人家的别府。还有些地方,虽然仍有香火,但只有泥塑端坐,无有神性。 “大老爷,这城隍不会都死绝了吧。”玄珑问道。 “不好说。”李均尘摇了摇头。 天地大劫之下,究竟还有多少神灵存续,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就算有神灵存活,这些神为了躲避劫数,都可谓是极尽所能在遮掩自己的气机,避免被大劫牵连,让李均尘的太虚天眼根本算不出任何方位。 这样去寻那冥府众神,无异于大海捞针。但阴神印又镇压不了幽冥神纹太久,此事十万火急。 李均尘与玄珑又来到一处城郭,此地城池不小,其内有一座道城隍庙。 “灵祠孤绝压城头,下瞰清濠一曲流。尽日风埃昏几席,有时箫鼓祭春秋。” 曾有文豪游历此庙,留有诗篇。此庙鼎盛之时,香火不绝,但如今却大不如前了。 李均尘与玄珑步入庙中,大殿中央端坐的是城隍神,两侧侍立文判武判,往下再立有阴司众神。 前来奉香火的人不多,断断续续。 李均尘向庙祝取了一炷香火,奉上神坛,又施舍了一锭金银,以太虚天眼看了那道城隍像一眼,与玄珑离了此间。 “怎样,那城隍神可是还在?”玄珑急急问道。 李均尘眉头微皱,道:“再到别处去寻吧。” 刚走两步,似有察觉到某些气机,往一处门店望去,他眉头舒展,面露笑意。 见李均尘停住步伐,玄珑有些惊讶,道:“怎么了?” “你看那处,气机是不是有些奇异。” 顺着李均尘指向望去,玄珑果然感觉那店中似有鬼神之气漂浮,只是特别淡。 李均尘笑道:“这可正所谓......” “有心摘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玄珑抢先说道。 “你倒是长能耐了。”李均尘笑着对玄珑点了点头,随后向那处街店走去。 这是一处古玩店,店主是个笑语盈盈的胖老爷。 “客官随意挑随意选......” “这个是易朝初年的花瓶,那生得是玲珑剔透,品相完好......” “还有这个,是乾元通宝,这等珍惜大钱,可不多见......” “这夜壶是寒朝霍大将军曾用过的,霍大将军听过没,少年封侯那个......” 这老板见李均尘气质非凡,亲自来做导购,讲得唾沫飞溅,神采飞扬。 李均尘对他那些夸张之词充耳不闻,只看向一副书法卷。 他凝神细观此卷,此书法实在非凡。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孙过庭的《书谱》用在此处,恰如此份。 此书法内藏星汉灿烂之精神,非大儒不能书就。但偏偏又有鬼神之力残留,当真奇怪。 “此书法是何等来历,掌柜的不妨说道说道。”李均尘看向那胖掌柜。 “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这书法是王惜之的真迹......” 一堆吹捧夸赞之词不绝于口。 李均尘虽然对古董未有多了解,但也能肯定这老板在胡诌。 以他非凡的洞察力,足以判断此书法所成年代,其虽有做旧,但必然就是近些年的东西,而不是什么其所谓的什么古书法真迹。 “这书卷价值多少?”李均尘直接问道。 那掌柜做出一副沉思之状,咬咬牙,笔出一个数字,道:“五千两白银。” “告诉我这书卷你从哪儿收的,我给你五百两黄金。” “这......” 胖掌柜听得李均尘之言,面露纠结,似拿不定主意。 李均尘见状,微微一笑,道:“六百两。” “成!” 那掌柜一拍桌子,面带喜色,生怕李均尘反悔。 他马上吩咐小二将那书卷取下装裱好,又告诉了李均尘此书卷来历。 李均尘付了金银,拿上书卷,与玄珑离了此地。 市面上流通的黄金,纯度不足,比之星云门所产精金差了不知多少。 这等金银之物,李均尘掌心世界内如今尚有数万两,也是未带多少,仅做备用。 想一颗延寿丹,便能让富商以巨资争抢,且有价无市,仙门财富,不是凡人能想象,金银这等俗物多了也没用,天地灵珍奇物,才让他们看重。 据这胖掌柜所说,此书卷乃是一个落魄公子哥拿来当掉的。 此人本出于高门,后来因门庭衰落,不得不变卖祖产为生。 如今此人住在城中祖宅里,生活过得有些拮据,因那些祖产所换银两多数拿去还之前生意上的亏空了。 李均尘与玄珑根据胖掌柜所说,找到了此人住处,准备一问究竟。 李均尘见那宅院上方,一股红运飘忽,奈何其上带有灰白之色,已经日薄西山。 这宅院虽大,其外却没有仆从侍立,门外野草都长了几寸高,落叶也无人清扫,野花杂沉,屋檐下燕窝都生了蛛网灰尘,此地颇有冷清落魄之感。 李均尘望向玄珑,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 玄珑有些疑惑,道:“什么?”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啊。” 李均尘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玄珑的小脑袋,笑道:“看来你能耐还是不够啊。” 玄珑此时一脸黑线。 第六十九章 循迹见鬼神 “何公子,虽说你我两家素有交情,但亲兄弟还需明算账。你看,这剩下的五万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何府内,一位中年人向何恩惠问道。 何家,在此郡本来也是郡望之家,何家老太爷原是当朝三品大员,前不久却因卷入政治风波中,被免职下狱,家产充公,政敌纷纷落井下石,且此党派势力在这次党争中大获全胜,何老太爷那些曾经的朋友也只能明哲保身,以免受牵连。 何家曾经的生意事业威信从此一落千丈,朝廷只给何家留了个府宅的体面,何府未动,其余财产,全拿去充公了。 如今受何老爷那些政敌的支使,债主们全来要债了。 何家人丁不旺,何老太爷一脉单传,儿子早死,只有个孙子撑门面。 何恩惠将何府的东西全卖了也没还上窟窿。如今何府仆人全被辞了,只剩个忠心丫鬟跟着何恩惠。 他其实心里清楚,这些人就是逼着他卖祖宅。 只是这可是何家一百多年的根儿啊,难道真的说卖就卖了? “真的不能再宽限些时日?”何恩惠沉声道。 “我宽限了何公子,谁又来宽限我。何公子也知道,这生意上的事情,一刻也拖不得的。”中年人态度坚决。 “也罢。”何恩惠重重叹了一口气。 曾经何府风光之时,这些人无不巴结讨好,如今何府倒了,便一个个见风使舵,都来威逼了。世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少爷,难道您要卖宅子?” “这可是老太爷的心血啊。不然您把奴婢卖了,说不得能换些钱。” 小丫鬟眼睛里泪珠直打转。 “说什么胡话。你家少爷岂是那等人。” “何况把你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何恩惠苦笑道。 “老刘,明天我就把宅子卖了还你的钱,你看如何?” 何恩惠望向那中年人。 “那我便等何公子的好消息了。”中年人抱拳告退。 “可怜我何府百年家业,一朝散尽。” 何恩惠心情本沉郁至极,压抑到极处却反而哈哈大笑。 “千金散尽还复来。当年爷爷能白手起家,我为何不能。” “何况有翠儿你在,佳人在侧,夫复何求。” 何恩惠一把将翠儿抱进怀里,抹去眼泪。 “少爷你便不要取笑我了。”丫鬟脸色泛红,显得有些娇羞。 “好志气,好心胸。” 一道清朗之音自外传来。 何恩惠见得一位白衣道士和一个墨衣小孩走近。 那白衣人身形缥缈,却步伐沉稳有力,眼神深邃,气度不凡。 “请问阁下是?”何恩惠有些疑惑,他何家似乎并未与此人有交集。 李均尘笑道:“我来何府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乃是物归原主。” 他将那精妙书法卷摊开,置于桌上。 “第二件事,我欲赠公子黄金五千两,助何公子东山再起。” 说完这两句话,李均尘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何恩惠。 何恩惠看向那书法,果然是他之前卖出的何府珍藏,又听那陌生人说要给他五千两黄金,不由面色动容。 何恩惠问道:“我与阁下非亲非故,阁下为何如此帮我?若不讲明原由,这些东西我万万不能收下。” “我所来只求问一件事,何公子与这东海道冥府鬼神是什么关系?” 李均尘淡淡道。 何恩惠闻言面色大变,当即说道:“阁下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对何公子并无恶意,相反十分欣赏。” 李均尘笑了笑,看了何恩惠一眼。 “我寻冥府鬼神实在是有要事相求,还望何公子相告。” “若何公子与阴府鬼神没有牵连,那这一身的鬼神之气又怎么解释呢?” 李均尘刚见着此人,便感知到一股浓烈的鬼神气息,若非亲身接触,必然不会带有此等气息,这何府他是来对了。 何恩惠听了李均尘的话,久久无言,似在沉思。 眼前人能一语道破他的隐秘,必然是高人,如今他何家式微,如果这人真要用强他也没有办法。 而且李均尘身上气息柔和静谧,让人有信服亲近之感。 “阁下可否告知我你寻阴神有何贵干。”何恩惠紧紧盯着李均尘的眼睛。 李均尘微微一笑,将‘怪异’之地的事情三言两语讲清了,表明此来所求。 “原来是为降伏鬼物。” 何恩惠感觉李均尘所言并未作假,他机缘巧合之下与东海道城隍相遇,得其指点,对鬼神之事有些了解。 若李均尘真有坏心思,他带此人去见城隍岂非害了城隍老爷,毕竟城隍如今状态可十分不好,何恩惠此刻仍然纠结万分。 李均尘态度诚恳,言辞不假,但没有深入了解过,谁能说得准不是伪装。 若是关系他何恩惠一人性命便罢了,到时候害了城隍牵连他人,实非他所愿。 李均尘看出何恩惠心中顾虑,轻笑道:“何公子不妨一观。” 只见他眉心射出一道神光,普照何府上下,此光浩然正大,至刚至阳,一照在人身上,便使人心生光明,温暖舒适。 李均尘举手投足之间,清气流转、道韵洒落,一派道门高士情态。 “道长既有如此光明手段,想来必然是有道真修。” “城隍素来为阴鬼横行之事烦扰忧虑,如果知道有一处大怨将生,必会帮忙。” 何恩惠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带李均尘去一见东海道城隍。 “我带阁下去见城隍爷,非是为了金银。而是为了平息怨鬼,少生祸乱。” “道长便请随我来吧。” 何恩惠牵着小翠在前带路,将李均尘与玄珑向城外引去。 李均尘刚一出何府,便感受到有目光窥视。 看来盯上何府的人,不止他一位啊。 李均尘摇了摇头,大袖一挥,几道灵气飘落阴影处,让暗中窥视之人沉沉睡去。 “道长怎么了?”何恩惠见李均尘停下脚步,出声问道。 “无妨,几只小老鼠而已,已经打发了。”李均尘轻声道。 “何公子指个方位,我送你一程。” 他大袖一挥,当即灵风刮起,何恩惠只觉身形一轻,便上了云端,他不由对李均尘神通大为惊奇,稍稍平复心情后便遥指方位。 李均尘催动云气,几人向城外飞去。 第七十章 城隍托神道 一处野庙,荒草横沉,人迹罕至,让人难以将此地与传说中的神祗相联系。 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鸣。 在李均尘的感知中,此地藏有一片幽邃的阴土,神力深沉浩大,藏于地下。 那庙中,残垣断壁,灰尘遍布,一尊残破泥偶端坐于台上。 那泥偶身上遍布裂痕,但周遭有神力悬浮,不同寻常。 何恩惠进了庙里,恭敬道:“学生有事相请,请城隍老爷现身一见。” 那泥偶发出一道红色神光,众人当即被拉入冥土之中。 只见这冥土之内,有金砖玉瓦,华美宫殿。 这些宫殿本修得富丽堂皇,如今却劣迹斑斑,死灰之气弥漫,仿佛一触碰便要崩塌一般。 而那宫室之中,有一神人,样貌虽年轻,却满头白发,想来是以神力维持容貌,岁数不知有多老了。 这神人自宫室内走出,先看了何恩惠一眼,微微点头。 他又看向李均尘与玄珑,感知到李均尘身上浩大庞然的法力底蕴,和玄珑的蛟龙真身,笑道:“此地已经近千年未有高人来访了,如今各处简陋,还望多多包涵。” 李均尘出言道:“尊神言重了。” 随后,几人将来此所为之事说明。 “怪异?”东海道城隍有些诧异,‘怪异’这等所在可不容易撞见,他望向李均尘问道:“真人可否将那神纹念与我听。” “宬。” 李均尘轻声道。 此音一出,冥土当即生出大变故,黑气四涌,诸方震动,玄珑与何恩惠只能看到李均尘张口似说了一个字,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缥缈不可捉摸。 若他们沉心细听,便仿佛要坠入幽冥一般。 “紧守心神。” 李均尘当即挥出一道灵力,拉回何恩惠的意识。 而玄珑运转起《妖神经》,不敢再细听那道纹之音。 东海道城隍拿出一枚神印,此印乃是城隍大印,他将这印祭出,悬挂在冥土之上,当即有庞然神力落下,镇住动乱。 这道城隍神色有些复杂,惊讶中略有笑意,道:“这是镇狱神纹,此纹当年由阎君掌管,后来大劫之下不知所踪。” “真人若能取此神纹,便能有一言镇鬼神的本事。” 李均尘诚声道:“还望尊神赐教。” 那道城隍笑了笑,对李均尘道:“真人请与我来,我有要事相商。” 李均尘随此神往那冥土深处行去,玄珑等人则在原地等候。 越往冥土深处走,阴气越重,但有神力镇压,让此地气息仍旧平稳柔和。 “我有一事相请。” 道城隍边走边说。 “尊神请直言,若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脱。”李均尘说道。 “我为避劫数,已经长眠数千年了。” “前些日子才苏醒,发现天地间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我虽有避劫泥偶遮掩天机,但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近日天道反噬之力越发猛烈,我恐怕时日无多了。” 道城隍缓缓道,两人来到一冥殿外,停下了脚步。 “那幽冥神纹不难收服,我可传真人《冥府真经》,用以收服神纹,以真人法力,必能轻易降伏此纹。” “但我有一事相请,便是请求真人重立我徐州冥土神道。” 那道城隍看向李均尘,双眼冒出精光。 李均尘对这等要求有些讶异,问道:“徐地当有大神亲来重立地府,何须由我代劳?何况无有轮回,也难立阴间。” 天地间轮回残破,哪怕立下幽冥道,收服猛鬼夜叉,如果没有转生超度之法,也难以实现阴阳秩序平衡,神位有限,非大德大善者不能为之。 那些冥府中没有神位的阴鬼,要长时间的生存下去就得消耗神力,随着时间积累,数目越多,新立的冥土是难以支撑这等消耗的。 要么需要大量众生祭拜香火之力,要么便是使阴鬼投胎,得到天地功德降下,也能减少消耗。 那道城隍苦笑道:“如今徐州冥府阴神便只剩我一位了。” “便是有神祗残留,也最多不过土地一等,怎能担当如此大任。” “何况,若真人收服了那道幽冥神纹,此事便非真人不可。” “此话何解?”李均尘问道。 “那神纹,乃是阎君一点权柄所化。唯有取此权柄方可转动轮回。” 道城隍透露其中隐秘。 当年天地大劫降下,各州阎君有的遮掩气数,遁入天外。有的劫气崩发,身死当场。而徐州阎君转轮王借助神力牺牲自己,保全了一点残破轮回,为徐州冥土神道留下希望,其之前便有留下后手。 转轮王将隐秘告知了几位心腹,让其日后若有可能,当再重立冥土。 奈何如今诸神尽皆消陨,连东海道城隍自己不日也将被天劫反噬。 他也只能身入轮回,消去神力劫数,方可能有一线生机,但若这样做,徐地冥土神道便真的难有复兴之机了。 天地复苏,阴鬼横行,冥土不立,阴阳失序。维护阴阳相衡乃是冥府众神一直以来的本分,李均尘的到来让东海道城隍起了别的心思。 幽冥神纹不是谁都可以降伏的,最重要的不是以法力压制神纹,而是洞悉神纹真意,能掌握神纹本意的,哪怕连冥府中的神灵都没有多少,更遑论外人了。 且这道城隍观李均尘一身法力清灵柔和,是道门嫡传的本事,当可为托付之人。 两人进入冥殿当中,李均尘见得一处旋涡立在中央,仔细看去只觉其幽冥不可测度,广阔难以言述,他当即将目光转向别处,避免心神为其所摄。 此地,竟然藏有一处轮回。 “李真人,我是真心托付。” “你若愿意重立徐州冥府神道,此时便能代表徐州冥土正统,等集齐阎君权柄,便能承袭转轮之位,成就一方大神,还望你多多考虑。” 道城隍诚心道。 李均尘自念要成就天仙正道,那冥府阎君之位虽高,但毕竟不是真正最本原的阎君之位,只是这方世界的转轮王罢了,业位尚不及天仙,只能堪比地仙。 他岂会为了这般果位轻易卷入神道当中,正欲推辞。 那道城隍又道:“若真人不愿牵连这般因果。那能否代我择一人杰,行此大事?” “我一直在苦寻豪杰,何公子也是我看重中的一人,奈何其七情未断,六欲不静,还需磨炼。” “我将这轮回与保存的一点阎君权柄交托于真人,真人若有意可自立徐州冥府神道,若无意便日后托付于一可靠之人。” “若非我时日无多,也必然不会劳烦真人。请真人万万不要推辞。” 东海道城隍诚心道,若非为了此事,他早就入了轮回。如今他每天都要遭受天劫反噬之苦,再撑几日,怕是都要魂死神消了。 李均尘念及这道城隍还要传他《幽冥真经》,且若真要重立神道,他也有别的手段避免牵扯因果,思虑一番,沉声道:“我便应下城隍所托了。” 第七十一章 阴神入轮回(今日更四章,第一章 转轮王,梵曰斫迦罗伐剌底曷罗阇,又作遮迦越罗。转轮圣王,转轮圣帝,转轮王,轮王。司掌人道。 在原始宇宙当中,最本源的转轮王乃是真正的冥府大神。 十殿转轮王。殿居幽冥沃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金银玉石木板奈何等桥六座。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核定,发往四大部洲何处,该为男女寿夭富贵贫贱之家投生者。逐名详细开载。月汇知一殿,注册送呈酆都,阴律凡胎卵湿化。无足两足四足多足等类,死就为;轮推磨转。 或年季生死。或朝生暮死。翻覆变换。为不定杀。为必定杀之类。概令转劫所内。查较过犯。分发各方受报,岁终汇解酆都。 此王身具三十二相,即位时,由天感得轮宝,转其轮宝,而降伏四方,故曰转轮王。又飞行空中,故曰飞行皇帝。在增劫,人寿至二万岁以上,则出世,在灭劫,人寿自无量岁至八万岁时乃出世。 而此时徐州转轮王,仅仅掌有那原始转轮大神的一点权柄投影真意,为无量恒沙世界中的神权虚影,乃是上古大能自无尽虚空深处而来传下幽冥大道,立地府轮回时所留下。 那东海道城隍收留了一点转轮王的大道本质,有此本质在,便可能聚合神纹,重新显露出阎君大印。 此世转轮王受劫时已经早有感应,其告与冥土众神:“吾当受转轮之劫,百世而归。轮回不灭,终有来时。王权轮替,吾得解脱。” 他将他的权柄核心真意交托给几位心腹,让其在来世重立冥土,便安然受劫。 东海道城隍此刻将他所收留的那一点转轮真意传于李均尘。 这这一点本质包罗万象,非同小可。 有生死转轮之道,涉及生死转化,转轮逆劫的生死之道。 有七宝四德之道,王拥有七宝轮、象、马、珠、女、居士、主兵臣,具足四德长生、无劫、伟貌、多宝。这是权柄外化,自带天地福德。 有幽冥镇狱之道,喝毙鬼神,镇压阴狱,有无上威德。 此本质也是权柄,只要神力足够,便能从其上演化出徐州各地阴神符篆。 那一点本质比幽冥神纹更加晦涩难懂,李均尘将其放置在自己的掌心世界中,他此刻不会完全掌握这道本质,不然就会身合这点本质,与神道牵扯上大因果,断绝退路。 李均尘心中已经想有一法,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与原身气数纠葛。若真能体悟一番幽冥神道,对他日后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且若能执掌徐州神道,便可多出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在未来变化莫定的人劫之中,或许会有奇功。 东海道城隍又传李均尘《冥府真经》,此经乃是冥府正经之一,上述神道隐秘、鬼仙妙法,这门真经价值不可估量,这也是李均尘接下那城隍请托原因之一。 按这道城隍的意思,只要李均尘帮忙重立徐州阴土,不管成与不成,这因果都揭去。 何况他将要投身轮回之中,洗去此身面目,再转世而来,便与世间没有任何牵连了。 “常普无量功。舟楫生死海,济度超罗丰。罪对不复遇,福报与冥通。用神安可测,赞之焉能穷......” 《冥府真经》传下,东海道城隍面露笑意,他背负天机反噬太久,此前因轮王所托,不得不为徐州神道考虑,如今终于能安心入轮回,再重历大世了。 虽然入轮回会洗去记忆神力,但只要能在此世成就仙神,真灵本性觉醒,前尘种种便能一一记起了。 这一世乃是小劫轮回大劫开,小世轮转大世出的大世。与一般灵气复苏的时机不一样,这是大世复苏,有大机缘,东海道城隍自在别处给自身留下了后手,能引他来世身入道,故而也并没有拜托李均尘照顾。 “那之后的事情,便拜托道友了。”东海道城隍沉声道。 “城隍放心便是,我必定好生思虑此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易辙。”李均尘点了点头。 “何恩惠天生是阴神体质,你若有意可将他引上阴神大道。” “我复苏以来,曾神魂出游观阅各地风情,对有鬼神一道才能之人有些记录,或许有用。” 道城隍将一本小册子交给李均尘,笑道:“既如此,我便去了。” 他从那轮回之中一跃而下,再无踪迹。 轮回自带洗净三魂七魄,尘封宿世记忆之能,可规避因果,重立新生。 除非是法力极其高强之辈,能抗拒轮回之力,方才需要喝孟婆汤。 孟婆汤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喝的。 东海道城隍一入轮回,那点城隍权柄解下,归于转轮本质当中。 李均尘缓缓退出此间,与玄珑等人相会。 “李真人,城隍老爷可是入轮回了?”何恩惠问道。 李均尘点了点头。 此前,东海道城隍便以神意告知何恩惠,他将解去此身,身入轮回,往后要听李均尘的吩咐,像尊重自己一样尊重他。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详谈。” 李均尘大袖一挥,众人重归地上。 “何公子,如今我先去将那处怪异之事解决,再回来找你。” “想来你对鬼神之事已有了解。” “若你不欲掺和其中,我便与你黄金万两,让你有重振何家的机会。” “若你愿意为鬼神之道,我便传你阴神秘法,鬼仙正道。” “你且好好思虑。” 这何恩惠是东海道城隍培养的人,李均尘还需对他有个妥善处置。 若此人愿意为鬼神之道最好,毕竟李均尘若想开徐州冥土神道,少不了要人手帮衬,若他志不在此,那也不必强求。 李均尘与玄珑带着何恩惠、翠儿又重回何府,他轻挥衣袖,两人缓缓落地。 他准备自掌心世界内留下足够金银,避免何恩惠需要卖了祖宅去还债。 “真人。这祖宅我已经准备卖掉了。”何恩惠却另有想法,其言:“并非我不愿受真人金银。” “而是若我不卖这宅子,始终麻烦不断,不如舍了宅子,韬光养晦,以求新机。” “此外我与翠儿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宅子来住,将它卖了,更为此时所需。待我来日有所成就,必能再取回此宅。” 李均尘看了这何恩惠一眼,暗道此人能得道城隍看重看来并不仅仅只是体质之因。 他笑了笑,道:“你既然有自己的考量,便你自己做主吧。” “待我将那怪异平息,自会来寻你。” “届时你还需做个决断。” 话罢,李均尘与玄珑直上云霄,离了此间。 第七十二章 真经降怪异(第二章) 李均尘重回怪异之地,玄珑也与他一同入内。 见着这怪异世界中幽冥环绕,鬼力聚散,玄珑不由大感奇异。 李均尘推开鬼门,见着冥府判官印与那道幽冥神纹仍在角力,只是判官印渐渐落入下风之中,眼看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均尘当即运转起《冥府真经》之上的法门,其上记载有如何运使阴神符篆的手法,当然,若想真正发挥阴神符篆、金印的威力,则还需身合神位,方能大成。 李均尘念动口诀,将几道法力依照真经记载按规律铭刻在那判官印上,此印顿时大作神华,又与那道幽冥神纹呈现势均力敌之态。 李均尘伸手一招,转轮本质悬浮在他掌心之间,此本质一出现,幽冥神纹便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急欲逃窜,却因被判官印镇住,躲闪不得。 那转轮本质发出一道幽幽之光,便轻易将那道神纹摄拿过来,将其一身道蕴镇压。 李均尘当即念出那道神纹之音“宬”。 此刻这神纹再也不能虚实转化,被他牢牢拿住,他以真炁炼化这道神纹,此纹当即被炼化入他真炁之内,由他彻底掌握。 若是得遇鬼神,用此神纹真意对敌,便能有一言而镇压鬼神的威能。 当然这神纹威力与使用者法力也有关联,若与鬼物法力悬殊太大,也是没有多少作用的。 待李均尘收服了这道神纹,这幽冥世界又恢复运转,只是他若将神纹带离此地,便会使得这地方崩溃,荡然无存。 他退出鬼门,见着赵青桐已经恢复行动了。 赵青桐看着一身墨衣的玄珑,气质与李均尘有些类同,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孩子?” 李均尘笑而不答。 玄珑解释道:“我是老爷的童子。” “抱歉。”赵青桐自知失言,脸色微红。 她又道:“我能感受到,我的本质没有再被禁锢了,你做到了。” “此地玄机皆因一道神纹而起,如今那神纹已经被我收服了。” 李均尘说道。 “你若愿意留存此身,我便传你鬼仙的法门。若你不愿,我也可送你入轮回。” 赵青桐能消解执念,堪破大怨,可见其是有根性之人,修炼鬼仙法门也不会落入下乘之中,或许能有所成就,引为助力。 赵青桐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茫然,轻声道:“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如归去。” “我想等的人,今生今世永远也等不到了。” 她眼神飘忽,似陷入缅怀之中。 “所有执念,都在停留过去的时光里。如果可以,请送我入轮回吧,不如开始一场新的生命。” “也好。”李均尘点了点头。 如今这幽冥世界虚影都依附在那道神纹之上,李均尘裹挟这虚影来到轮回通道之处。 “你还想听我的故事吗?”赵青桐站在轮回前,望向李均尘笑道。 “其实赵小姐的故事我知道一二。”李均尘笑了笑。 易朝洪德年间,徐地有封宗室淮王,其有一女,名青桐。此女为王室公主,上命许于鸣侯,因公主暴疾而终,此事遂止。 这件事情记载在此界史书之上,李均尘看过,便不会忘。 “无情最是帝王家。”赵青桐淡淡道,声音带有些冷意。 “这是公主的玉佩。”李均尘递上那枚玉佩。 望着这枚玉佩,赵青桐有些失神,柔声道:“这是我这一生最为珍贵的东西。但人生在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给你了,便当做报答吧。” “此物在下不能留。”李均尘摇了摇头,道:“公主可携此物共入轮回。” 降伏了幽冥神纹,李均尘方才感受到这玉佩深处隐藏的阴功佛轮,非得是有诚心至善之人日夜为此玉祈福祷告,才能有此神效,若持此玉,可得阴善功德护持。 赵青桐能勘破执念,恐怕也有这玉佩此前吸收了其部分怨念的缘由。 “是么?”赵青桐有些讶异,接过了玉佩。 送她玉佩之人,早已随着流沙化为尘埃了。因为皇家的规矩,俗世的礼法,她和那个人哪怕都深爱着彼此,但一直都恪守伦理,不逾规矩。只是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嫁给鸣侯。 她将自己冠冕上那颗木灵珠取下,交给李均尘,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这枚珠子,送你了。” 那灵珠之上木行灵气流转,可为钧天世界中一镇物。得此神物,李均尘五气中已有三镇,钧天掌力威能将更加广大。 李均尘不再拒绝,收下灵珠,称了声谢。 “公主,真是可笑的称谓。这一世便让我出生在平凡人家吧。” “我情愿用这样貌去换一段平静的人生。” “我走了。” 李均尘想了想,道:“赵小姐,保重。”。 赵青桐纵身一跃,跳入轮回之中,回眸望向李均尘,笑了笑,便再不见踪影。 李均尘此刻见着那美人跃入轮回中的最后一面,方才想起初见她之时,听闻的那声幽幽之音,“相公,你回来了吗?” 赵青桐一直在这幻梦之中等待一个永远不可能归来之人,如今葬掉过去,重活新生,也好。 若不入轮回,又未成阴鬼,魂魄会自然地消散在天地之间,也许会残留些许气机,待日后机缘巧合之下孕育出两朵相似的花,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 不像轮回这般,有着前世今生。如今这道轮回残破,六道中仅有人道轮回一道,只能转生人魂,转生人体。 随着赵青桐落入轮回当中,一道微薄天功降下,附着在那点转轮本质之上。 李均尘如今推动轮回运转,消耗的是东海道城隍残留的神力,他现在还没有大规模转生魂魄的能力,须先将阴土构建,重铸信仰,然后才能逐渐恢复轮回之道。 那和尚所化舍利子不愿入轮回,他将在此地效法地藏王菩萨,消解怨气,解度执念,算是自愿为李均尘帮手,李均尘也由得他去。 待日后冥府重建,可以给这和尚一尊神位。 而那屠夫,被李均尘打散了本就残缺的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真真正正地魂飞魄散了。 书生化为一汪清浅的苦河在这阴土中流淌,那苦海在幽冥神纹所演化世界中是一片汪洋,但在这转轮本质衍生出的阴土里,便只能算作一道小溪了。 李均尘也不管这一汪溪流,让其吸收凡尘阴土的苦念,日后说不得能演化为类似忘川、黄泉般的冥府真水。 第七十三章 分身化轮王(第三章) 此界,一处小富之家,今日正逢这家夫人生产。 一个女娃呱呱坠地,口中衔玉,刚生下来便白里透红,不似寻常小孩。 那家人取下玉佩,发觉其上有刻“青桐”二字,顿时大感神异,于是为这女娃取名为青桐。 那女孩眼珠打转,眸子里泛着灵光。 ...... 冥殿内,李均尘将那点转轮本质拿捏在手心中,静静思虑。 这转轮本质品相极高,不输于一般的先天气数之流,毕竟是幽冥核心权柄具现。 他欲以此本质为承载,斩出一具神道化身,以化身行开辟徐州冥府神道一事,避免与原身的气数纠葛。 化身之法,三界之中最为鼎鼎大名的便是“一气化三清”之术,这是太上道祖的真传法门,李均尘却是无缘得见此法。 传闻中“一气化三清”之法能化出三具道身,此为道身而非分身,只要本体不灭,道身便不死,哪怕被一时斩去,也能重新孕化,神妙非凡。 以李均尘如今所知,且所能为的,只有一化身之法,此法唤作《化灵奇术》。 此术可以借着本体一点气机,选择一处依凭,化出一具分身。这分身根据依凭之物品相所成就底蕴,若依凭之物越是了得,这分身成就便越高。 分身拥有一定的自主意识,但受本体节制,分身一但被毁便是彻底死去,但原身所受牵连极小。 李均尘此刻便欲以转轮本质,化出一具冥土分身。 他让玄珑在一旁护法,自己静坐在这冥殿之中。 李均尘将自身一点气机牵引到那转轮本质之上,不断以法力心神磨洗这转轮本质,他渐渐将自身气机聚合在这本质之上,随后他驱动炁道,运转起《化灵奇术》。 李均尘真炁内法力喷涌而出,以这一点转轮本质为核心,不断压缩塑形,逐渐地一尊人形虚影浮现。 这人影身形与李均尘一模一样,只是法力幻化出的衣貌皆是深黑如墨,那分身面目相较于李均尘本身,显得更加清峻冷酷,一双眸子似毫无感情。 神道,执掌天地规矩,本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拥有过多情感反而会破坏天地间的规制秩序,故而李均尘并没有赋予这具分身多少情感。 随后,李均尘以心神烙印在那转轮本质之上,这道分身已经成就。 在这分身成就的一刻。突然间,阴土震动,天地风雷交加,这是天机反噬降临。 李均尘以《化灵奇术》化出分身承载幽冥大道权柄,乃是取巧之法,若欲在日后避劫,此时便要先还天报,这在《化灵奇术》中也有记载。 李均尘早已经做好准备,冥土神力将他紧紧护住,他紧守心神,应对天劫降下。 那幽邃天际乌云之中,生出一个巨大旋涡,一道粗如巨蟒般的天雷直直劈下来。 此雷贯穿幽冥,先是震散冥土神力,而后迎接上李均尘那道通天剑气。 这剑气拔地而起,直斩玄穹,却只是使得那天雷势头稍缓,震散一些雷光。 而后李均尘钧天大掌击出,掌势茫茫无边,似要将那道神雷握住,但刚一触及,五气世界便不断崩塌倒退,只能消耗雷气,难以摄拿住。 经过这几重消耗,那天雷威势已经大减,但还是以一往无前之势劈在李均尘身上。 李均尘以山岳真形图护体,混元金光光芒大作,体内一点炁气化至诸脉,防护自身。 那一道神雷劈下,李均尘安然承受,似毫发无损。 忽然间,他身上发出巨大炸裂之声,金光破碎,山岳真形受损,须得耗时蕴养。 而更可怖的是,李均尘周身浮现出如瓷土龟裂般的裂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大老爷!”玄珑见状十分着急。 李均尘起身摆手,示意玄珑不要靠近。 他体内真炁未被震散,守住了一口气,当即掐诀,运转《化灵奇术》,封闭雷光在诸穴窍之内,以炁气包裹,静静炼化,而那些裂纹又和好如初,重复金玉之体。 只需一月修养,李均尘便能完全炼化这些天雷威力,算是彻底渡过此劫。 因这转轮品质极高,故而降下天雷威力猛烈,差点都给他造成大麻烦,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主动受劫,也比日后沾染不知名的因果要好。若能将世间万物的不确定都化为确定,那万事万物便都在李均尘掌控之中了,只是此道非常,他如今只可取巧而已。 就在天雷过后,那轮王分身焕发生机,一身黑袍之上有四爪金龙缠绕,威严不凡。 其黑发飞舞,双眼无情,面目威严,正如冥府神君,一举一动都暗藏天地威严。 就在这分身成就之时,有沉睡中的上古大能微微睁眼,感应到徐州神道气机发生,疑惑道:“是哪位阎君苏醒了,如今还未到出劫的时机,不怕被天劫反噬么。” “我记得转轮应当没有渡过大劫才是。” 就在其睁眼这几秒,便有天地劫数寻来,他当即沉下心神,继续沉睡。 “大老爷这分身真是好生威武。”玄珑见着李均尘蕴化出的轮王分身,感觉十分惊奇。 他就像看见了两个李均尘一般,只是两人气质完全不同。一人气息缥缈,道意流转,变化莫测;一人则是威严正道,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姿态。 李均尘以心神感应这具分身,若真要论斗法之能,只怕这轮王分身如今尚在他之上。 毕竟此身一苏醒,便代表了徐州冥土阴神正统,有天然气数垂落,各地散落神力归来,尽聚敛于此身当中,此身如今当有接近元神级数的战力。 他试了试这轮王分身手段,只见这黑衣阎君伸手一招,便有一转轮浮现,此轮庞大,状似雪花,但周身都是漆黑之色,其上缠绕有冥土之力与转轮之力,其幽幽转动,似是轮回不止。 轮王以手拈花,当即有无边黑轮转动,在这阴土掀起庞然风暴,若被这些黑轮擦到,法力低微之辈,便会生死逆劫,魂消当场。 李均尘让这轮王分身镇压冥殿,调理这处阴土气数,看守轮回通道,如今他也不需这分身太多用处,只要镇住这冥殿即可。 做完此事,稍作休整,他便与玄珑向何府一行,准备问问何恩惠的日后打算。 第七十四章 何以德报怨(第四章) 李均尘乘云驾雾来到何府上方,却见得何府人声嘈杂,一群流氓泼皮似是围住了何府,不由微微皱眉。 这群流氓泼皮受人指使,找上门来,想要威逼何恩惠贱卖祖宅。 “你们当真是目无王法吗?”何恩惠厉声斥责道。 “王法?嘿嘿。”那流氓头子怪笑两声,恶道:“老子就是王法。” “便是打折了你的腿,也不过是在牢里蹲个几年。” “已经有人把我下半辈子的安家费都出了,便是犯了王法又如何?” “你今日这宅子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那流氓头子边说边走,看着翠儿似有几分姿色,色心大起,又好像是欲以此要挟何恩惠,淫笑道:“这小丫鬟倒有几分美人胚子。” 何恩惠见状岂能忍受这等气,将翠儿护在身后,拨开那流氓头子的手,已经怒极。 “哟呵,你小子还有点胆色。”那流氓头子一吆喝,当即十数个泼皮围上前来。 “大老爷,他们太过分了。”玄珑不忿道,正欲帮手,却被李均尘止住了。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急。” 何恩惠见那些泼皮围来,并不慌乱,口中念动法诀,此前城隍有感他体质特殊,传下了一些蕴养阴神的法门,但告诫他且不可随意对凡人出手。 此时此刻,他不用非常手段已经不行了,这手段也不算多高深,十分粗浅,但对付一群泼皮流氓想来是绰绰有余。 一时间这何府内阴风刮气,有鬼音缭绕,阴气当即蒙蔽这些人的神智。 那群流氓似是看到一些鬼魂幻象,被吓得怪叫着跑开了,这些人被阴气入体,少不得修养几天。 待那些流氓泼皮都逃了,李均尘方才缓缓自云端落下。 何恩惠见着李均尘到来,面色有些惭愧,说道:“我以鬼神手段对付凡人,有负城隍教导,让真人失望了。” 李均尘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如何不能用鬼神手段对付凡人?” “莫非便只能他人伤你,你却不能保全自身吗。”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自然不会怪罪你。” 李均尘对何恩惠还是较为满意,此人行事有度,不是迂腐拘泥之辈,下手又注意分寸,不是毫无原则之人。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李均尘笑道。 “多谢真人理解。”何恩惠诚声道。 往日城隍教诲他时,对这法力神通一事多有告诫,如今这李真人却似个通达之人,对这些事情似乎并无意见。 这是因为城隍有意将何恩惠培养为阴神预备,作为神灵,自然不能多掺和凡间之事,不然岂能做到公平无私。但何恩惠如今生气正旺,并无死兆,李均尘便欲让这人在阳间有一番作为。 到时候看此人造化,若资质根骨运道尚佳,便能以鬼仙之体入职冥府,成就更高。 “此前我所问你之事,可有决断了?”李均尘问道。 “愿为真人效犬马之劳。”何恩惠沉声道。 李均尘闻言哈哈大笑,出声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心气高傲,不屑虚词之人。” “未曾想也懂得这般客套,那些清高书生,却是决然说不出这等话的。” 何恩惠苦笑道:“何府如今衰败,我也不是什么公子少爷了。何况就算是公子少爷又如何,难道便高人一等么。” “我是断然不敢在真人面前自持身段的。” “你不是什么犬马之辈,我也不是你主家。” 李均尘并没有将何恩惠当下属使唤,他是仙道之人,随性自然,不喜这些礼法拘泥。 当然,也是因为何恩惠态度谦和,自知进退,不需他多敲打。若是那等不知进退之人,李均尘便会以威道制压了。 “你为我做事,做好了,有功。做不好,我也不会罚你。” “但你生平功绩,全算作日后冥府神位品阶,如何?” 何恩惠见李真人如此随和,便不再做起那般官僚做派,他曾经有入仕的打算,何府内也有人教过他官场处世之道,看来李真人并不吃这一套。 他点头道:“全凭真人吩咐。” “好,我会传你鬼仙正法,你好生修行,也当能有些自保之力。” “我还会给你许多俗世金银,你要在徐州各地扶持凡俗信仰,能否做到?” 何恩惠沉思一番,若是重立乡野信仰,这倒简单。但若在各城中复立信仰,恐怕被官府忌惮,其言:“只怕朝廷有妨碍。” “循序渐进即可,我也没想着将此事一步做成。若真惹了什么祸事,也自有我来替你兜住。” 如何使徐地神道与朝廷和平共处,确实是个难题。 毕竟神道过于依赖人道,若朝廷一意捣毁神祠,神道必然受到重创。 如今朝廷尚未多有动作,也只是因为神道没落已久,尚未复苏,让朝廷没有警惕罢了。 “如今你势单力薄。不必过于刻意行事。以这些金银网络些人才,以商道或者其余法子暗中行事皆可。” “我也会到各地搜罗些人才来助你。”李均尘叮嘱道,何恩惠闻言点头称是。 “仔细记住。” 李均尘口角微动,念出鬼仙正法,传于何恩惠心中。 何恩惠刚听完此语,便有一部经文浮现在心间,此经精深博大,让他心神陶醉。 “玄珑,你便留在何公子身边吧,护持他们安危,你也可深入领略一番人道世界。” 李均尘准备让玄珑帮衬何恩惠,毕竟何恩惠如今法力低微,若真遇到危急之事,他也难以立刻援手。 “大老爷放心,我包管这小子伤不了一根毫毛。”玄珑口气甚大。 何恩惠如今还不知玄珑乃是一只蛟龙,见着这童子出言浮夸有些不以为意,却不知虽是童子之身,却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冥府如今要重建,各司阴神都需归位,文武判官、各司大神、甘柳将军、范谢将军、牛马将军、日夜游神、枷锁将军等神都要一一挑选。 且那阎君权柄神纹,也要收敛重聚。 李均尘此身时间并不多,因为三月还有扬州之约,便能做到哪步算哪步,先搭个草台班子,届时让分身劳力即可。 第七十五章 太吾有渊源 想要恢复徐州神道力量,单靠一处支点是不够的,何恩惠可以算作一枚主要的棋子,但李均尘还需多落几手闲棋,先将棋盘做活。 积蓄力量,蕴养大势,待大势成就,方才能与徐州朝廷坐下来掰掰手腕。 好在徐地豪强林立,徐州朝廷对本地控制力并不算强,若到时候朝廷真不欲与神道共处,李均尘可使人行合纵连横之计,以此为制衡。 豪强既然能奉佛门、道门为生,如何不能奉神道为生呢,无非是看谁出价更高而已。 东海道城隍留下的那本小册子,记载了不少神道之才,其中有体质特殊的,亦有行事有度,善于断案、理事的,若这些人愿意死而为鬼神,那便能支撑起一个冥府府衙的班子。 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传统的读书人未必便愿意出任鬼神之职,便是任了职又怎么确保这群人的忠心,是为天地秉公,而非为一家一姓做事。 有太多细节需要李均尘思虑,莫看他平日里云淡风轻、闲云野鹤,只是没有需要他制策定谋的时候罢了。 李均尘曾观阅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等等人道经典,熟读十方书海,虽不敢说专善于此道,但也决计不会做出那等“何不食肉糜”的纸上谈兵,荒唐行径。 他不需亲力亲为,只需要点拨出一些能做事的人即可,若真事事劳心,那他还修不修道了,而且对他来说,这些事情未免过于无趣。 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其非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才不足用。 汉高祖,善将将,而不善将兵,所谓天授,御人有方,既定天下。 此事用于神道之上,道理也是一样的。 如今首要目标是聚敛幽冥神纹,若能尽早完整轮王权柄,那轮王实力便恢复越快,如果他此刻有地仙级数修为,莫说区区一处徐地神道,便是要复兴天下神道也有这个胆气。 力量强到极致,便能碾压一切计谋,只是多数时候,人没法拥有破局的实力而已。 次要目标,便是收拢人才,为轮王分身打下冥府基础,等原身离开徐州,便让分身接管一切。 而原身与分身的关系,却不必让外人知道。李均尘此前也告诫了玄珑,让他万万不可透露给他人。 若非局面崩坏,一定要分身出手,李均尘是不会干预分身行为的。 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他此刻是以阎君客使的身份行事,之后交托权力,也方便许多。 转轮本质天生对幽冥神纹有特殊感应,李均尘便循着这感应,向着徐州一方地界而去。 太吾村。 这是一处古村,相传曾有一位名为太吾传人的高人,解救此村,免于村子被大盗所屠杀,村人便自发地将村名改做“太吾”,以此纪念那位高人。 距今,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李均尘来到这处村落,看着村口碑文上所记载的“太吾”二字,有些疑问。 元空道人曾见着一柄神剑斩杀那无形天魔,这剑身上便铭刻有太吾二字。 这是究竟巧合,还是就是同一人所为。 但数百年前,天地未曾复苏,灵气枯竭,就算是真是这位有着太吾剑的高人,也应当在出世避劫才是,难道其不怕沾染天地劫数吗。 思虑一二,难得结果,李均尘便不再深思,直入村中。 村口,村民聚在一块,村长带头正在与人商议事情。 “陈道长,您这要价也太高了吧,我们太吾村就一个小村子,哪来这么多金银。”村长语气有些着急。 “没钱,那你们全村等着被僵尸一个个咬死吧!”那陈道长却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要一千两银子。 李均尘缓缓走近,双方看到一个神姿飘逸的道人远来。 陈禹暗想,此人莫非是来和他抢生意的? 这年轻人,虽说生得俊俏,但干他们这行的,脸又不能当饭吃,得会表演、忽悠才行。 “何人是此地主事?”李均尘开门见山地问道,不欲多费唇舌。 “我便是,请问您是?”这村长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倒有些年富力强,出声问道。 “你们这里最近是不是有怪事发生?我特为此而来。”李均尘笑道。 “小兄弟,你是想来抢生意的?” 陈禹有些不乐意了,他正想做了这单,到青楼里快活快活呢。 “干咱们这行的,得讲究先来后到。” “你既然想抢了这生意,便划下道来,比划比划。”陈禹心想,莫看你生得细皮嫩肉的,这等小白脸,怕只能骗骗姑娘家,却不是吃他们这碗饭的料。 “哦?你想怎么比划。”李均尘看了这人一眼,内无灵根,毫无法力波动。 “自然是斗法!”陈禹硬气道。 周围人听闻要斗法,神色都有些激动,他们可还从来没有见过法师斗法呢。 “我身上有伤,却是不方便动手。”李均尘笑了笑。 “那我便让你一只手吧。”陈禹心中不屑,怕了便怕了,何必在这掩饰。 他拿出一个瓷瓶,取出一些符纸,胡乱挥洒,顿时天花乱坠,吸引众人注意,而后将瓷瓶放在嘴边,一口气吹出,喷出一道火蛇。 众人见了啧啧称奇,皆拍手称赞。 “怎样?小子,你若不乖乖退走,莫怪道爷不客气了。”陈禹有些自得,他可是靠着这些小把戏,骗了不知道多少人。 “有趣有趣。”李均尘点了点头,似若有所思。 陈禹对此人行径有些纳闷,刚想上前给他点颜色看看,却见着那白衣人也吹了一口气。 不知怎地,他只觉得自己头脑有些不清醒了,似是天旋地转的,待回神定眼一瞧,发现自己竟然被人一口气给吹上了天,当即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而围观的村民们只见得那所谓的陈大师陈道长,被人一口气吹飞,飞了不知多少里路,方才知道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高人,且一身本事简直闻所未闻,一时间竟然惊得说不出话了。 还是太吾村村长有些胆色,双手颤颤抱拳道:“高人,您里边请!” 说完还弯腰伸了个手。 这村长年轻时候做过跑堂的活计,如今倒把他这十多年没用过的功夫给吓出来了。 第七十六章 大墓生邪僵 “石村长,你们可知那太吾传人有些什么特征?”李均尘向这太吾村村长问道,此人姓石。 “我知道我知道!”却是一个童子抢先答话了。 此地因叫太吾村,那太吾传人早已经被神话了。有人说他身高一丈,面容威严,如同怒目金刚,又有人说他是少年公子,眉清目秀。更有甚者,竟然说他是一个女人,长得妖艳动人,沉鱼落雁。 那太吾传人的本来面目谁都说不清了,因为关于他的传闻太多了。 甚至就连太吾村也不止一处,徐州这太吾村里有做行脚商的,曾游历各地,见过别处的太吾村,也是如他们一般,受过太吾传人的恩惠,便以村名为纪念。 太吾传人或许是这些传闻中的某一个,又或许这些传闻全都是他,谁又知道呢? 但李均尘从这些传闻中都发现了一个共性,那便是都提到了那柄刻有鸟篆体铭文“太吾”二字的神剑。 此人不知是那位斩杀无形天魔的前辈弟子,或者就是他本人。这般人物在灵气枯竭之时,仍然肆意游走,不避浊劫,莫非已经修炼至万法不沾,蒙蔽天机的程度了。 若真是如此,不早早飞升,何苦久恋凡尘。这却不是李均尘所能推测出的,便停下思绪。 他转而问向此地异事,这太吾村有神纹气机,每道幽冥神纹代表的含义和拥有的功效皆不同,只是不知此地神纹,是哪一道。 但无论哪一道,都神妙非凡,必然能唤醒幽冥之事发生。 这石村长将太吾村的异事缓缓讲来。 太吾村附近,发现了一座古墓,据村里有些见识的人推测,这大墓是易朝的。 本来石村长下了禁令,不许动这墓,以免打扰前人清净。 却有利令智昏,贪婪成性之辈,下那墓中行偷盗之事。 这下子,可闯了大祸。 那墓中竟然冲出一具僵尸,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好在这僵尸似是才苏醒,状态不对,且畏惧阳光,不敢在白天出现,村人趁白天将那墓口用巨石堵住了。 但每晚仍能听到那僵尸撞击巨石的声音,那石头本不同寻常,乃是村中一大块天然铁精,其上有不老岩附着,也算是村子里一件宝贝。 如今那铁精被僵尸破坏,其上已经布满裂痕,只怕过不了多久,僵尸便会破土而出。于是村人才想着找人来降伏此邪物。 僵尸这种邪物,李均尘听说过,却没见过。 《阅微草堂笔记》对其外貌有记载:“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接吻嘘气,血腥贯鼻。” 僵尸形成本需要极阴之地,与大怨之气,此地似无有这等条件,但若有幽冥神纹在此,蕴养出一只僵尸便不奇怪了。 僵尸种类分作:僵神、旱魃、灵尸、金尸、银尸、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 传说僵尸修成妖之后,变为魃,变魃之后的僵尸能飞,也称飞僵,据说可以杀佛吞神、行走如风。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算是僵尸之王了。 《神异经》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两目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 这等大凶之物,集天地怨气,取天地死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身体僵硬,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力大无穷,不死不灭。 此地若有飞僵,那李均尘便可以早点收拾东西跑路了。这等东西不是罗汉菩萨或者真仙下凡降伏,任谁来了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据村中人描述,此地僵尸应该是一只绿僵,其对阳光仍有惧怕,不足为虑。 如今李均尘体内封闭有天劫雷光,虽然这雷光对他造成了一定伤势,但也使得他身上天劫纯阳气息环绕,正是这等邪物的克星,反倒可用这天雷镇压诸邪。 他便独身一人,欲进这前朝古墓中探寻。 李均尘来到墓口,见得那枚巨石铁精,已经被砸出裂纹,他以太虚天眼细观此石,辨析那些碎裂纹路,又寻到薄弱节点,一记微尘指点出,当即将那巨石击散,缓步入内。 石村长与村民们倒对李均尘十分放心,也容不得他们不放心。这年头,你看见谁能一口气把人吹上天了?只怕说出去都没人信,这才是高人,高人出马,必然手到擒来。 这古墓通道深长幽邃,环境黑暗,但李均尘有太虚天眼烛照四方,将这大墓个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墓道两旁刻有精美壁画,哪怕时隔百年,仍然清晰可见。有飞天神女,绫罗缠绕,神态动人,有各种瑞兽姿态,品相万千。 貔貅者,其身形如虎豹,其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肩生羽翼,且头生一角并后仰。这貔貅壁画雕刻得栩栩如生,神妙非凡。 只怕此地所葬,不是寻常人物。 越往深处走,阴气便越重,地上有血迹斑驳。 李均尘在路上发现几具尸体,被僵尸吸干了精血,想必便是那些盗墓之人了。 这些尸体上生出白毛,只怕不久便都要化为僵尸,他弹出一团三昧真火,将这几具尸体都烧为了灰烬。 这地宫内还有不少机关秘法,有暗箭、毒气,以防他人偷盗,这些奈何不得李均尘分毫,他屈指一弹,便将那些利箭击飞,轻一吹气,毒气尽散。 令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些机关中,竟然有些暗含道家八卦五行玄理,可使人迷失方位,心智致幻,让凡人只可原地打转。 这是在末法时代,仍有高人研究出不以灵力布阵的法子,虽然李均尘如今能轻易破去这手段,但其中的道理、理念却让他也略有惊奇,品鉴了一番。 他脚步并不快,闲庭信步,还观赏了这墓室中的一些陪葬品,金玉之器甚多,有活人随葬,不知是易朝的哪个贵人葬在了此处。 只是他观望此地气机,并非吉穴,也许是天地变化,使得曾经的吉穴地势改易,化作凡土了。 终于,他将到那主墓室之处。 第七十七章 镇兵臣神纹 主墓室修得宽大,四角有人俑侍立。整个墓室内透露出一股沉朽暮气。 黑暗环境中,一只身躯庞大的僵尸双眼红光闪烁,见有生人闯入,当即飞扑而来。 那利爪锋锐,獠牙硕大,一身狰狞之态显露,张牙舞爪。 李均尘气定神闲,以太虚天眼算定此尸动作,待其将至之时,将周身穴窍化开一点,一丝天雷劫光气息缠绕在指尖,一指点在那绿僵身躯之上。 霎时,一道炸裂之音轰响,那绿僵在这一指之力下,倒飞而出,那天劫雷光气息没入此尸体内,当即将它炸得四分五裂,那些尸块散落一地,又被纯阳雷光气息侵蚀,化为飞灰。 只是,此地神纹气息仍然浓郁不散,只怕这只小小绿僵,并非神纹真正藏身之处。 李均尘向那主墓室中央的棺椁走去。 那棺椁以异种楠木制成,通体乌黑,其上雕刻有各种奇异之兽,那微雕精湛,万兽姿态缤纷,每一个都栩栩如生,能见毫末之处,当为大匠手笔。 李均尘袖袍一挥,那棺面当即被扇飞出去。 一具干尸躺在这棺椁之中。 那干尸躺在玉枕之上,口含金珠,身穿金缕玉衣,一身尸油浸在尸棺内,发出一阵异味。 李均尘太虚天眼洞穿这具尸身,发现一道幽幽神纹悬浮在此尸体内,当即一手伸出,要将那道神纹摄拿而出。 忽然间,那干尸嘴角微动,对他似笑非笑,李均尘浑然无觉,另一手直接拍落,将那干尸颅骨碎为齑粉。 这下,它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就在李均尘将要拿住那道幽冥神纹之时,忽然间,那神纹大放光华,他心神震动,此身顿时落入了一处不可知之地。 李均尘静观四方,并不慌乱,这里仿佛是一处战场。 那神纹静悬在天上,散发出一股兵戈之气。 这是轮王七宝权柄中主兵臣的一道。 那些冥土兵戈之气化作无数阴神鬼将,猛鬼夜叉,身着幽冥铁铠,向李均尘袭杀而来。 这鬼流浩大,茫然无边,似是千军万马,铁蹄狰铮,给人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而那为首的鬼将,是一具干尸,其背后立有一杆将旗,上书五字“神威大将军”。 易朝授封神威大将军之人,只有两位,一位乃是开国二十八天策上将之一,乃是元神级数的人物,这等人物,死后多数不会入葬,就算入葬,此地格局对于大神通之辈来说,稍显局促。 另一位,便是易朝晚期时的人物,李均尘轻易就能推测出这干尸身份。 时有西域蛮夷,不服教化,不纳朝贡,对皇帝多有侮辱轻视之语。上令靠山王之子杨寻,击夷军于落山,斩首数万级,俘虏不计其数。由是西域诸国震动胆寒,纷纷称臣。上喜,遂封杨寻为神威大将军。 此事见载于《易传》。 那干尸尸身在墓中是脆弱无比,但在这幽冥神纹所演化出的世界中,得授主将位格,有无边气势加身,一身阴力庞大,威镇三军。 其一马当先,率领阴鬼无数,向李均尘冲杀来。 李均尘看了看天上那道神纹,又看了看这地上的无边军势。 他轻声念道:“宬。” 此音一出,那主兵臣的幽冥神纹权柄品阶尚在镇狱神纹之下,当即被压制。 演化出的万鬼军势当即震动溃散,唯有那神威将军所领一只精锐兵势不散,如恶虎下山,冲击而来。 鬼类,本阴冥。但在这神威大将统率之下,竟然显露出仪度森森之态,那鬼军鬼音呼呵有度,竟然如同军队军号一般,操令诸军。 李均尘负手而立,一手握拳,太虚天眼细观此军势虚实。 因要镇压天劫雷光,他一身力只能用出七分。李均尘调动真炁,法力涌来,一拳击出。 此拳上附着有钧天大力,他如今不行摄拿禁锢之道,而是以五气世界为凭,直接一拳击出,这一拳刚猛无双,拳势茫茫。 那如金如玉的手掌捏成一个拳头,不断涨大,仿佛要塞满这处虚幻世界,一拳砸落,这世界晃动,仿佛便要破碎一般,而那只鬼军连带着主将被打散鬼气,人仰马翻。 鬼气爆裂之音不绝,一拳过后,此军军势十不存一。 那鬼将只剩半边身子,仍持青龙大刀冲来,他背后的鬼军皆成残尸,但仍然一往无前,随大将冲杀驰骋。 “勇气可嘉。”李均尘点了点头。 收回了那道本想祭出的三昧真火。 他以太虚天眼观察到那鬼将体内的一点神魂真意,这些鬼军其实都是被那幽冥神纹以这一点神魂真意为基础,演化而出。 李均尘静立不动,待那神威将军将要冲到,他已经以太虚天眼完全洞穿军势。 一指点出,茫茫军势破碎,那鬼将行动稍停滞一瞬。 李均尘钧天大手一手将那鬼将神魂真意抓出,蕴养在镇狱神纹之中。 这等将才,不为冥府鬼神,岂不可惜了。 这一点神魂真意被抓出后,那些鬼军当即露出茫然之色,再无之前悍不畏死的冲锋姿态。 李均尘拿出一枚金印,这是城隍大印。 那冥府判官印品级不够,威能不及这城隍大印,被李均尘送回轮王权柄之中,转而换了这一枚城隍大印。 他以《冥府真经》驱使此印,虽然身非阴神,不能完全用出此印威力,但道城隍印威能非凡,当即将那幽冥神纹镇住。 没有人驱使的幽冥神纹,威能还是稍显薄弱了。 李均尘轻轻一拿,便将那道七宝兵臣神纹拿入手中,又如法炮制炼化进体内。 只要阴气神力足够,此纹便能源源不断演化出护法阴神与鬼军鬼势。 他又察看了那道神魂真意,虽真意不失,却三魂七魄残缺,已无轮回之机,前世记忆怕也都丢失了。 待将这道神魂真意蕴养完全,李均尘便准备将他培养为一冥府大将,执掌冥府一方兵戈之权。 随着那道幽冥神纹被李均尘摄拿炼化,此地邪异气息全然消散,他便欲退出此墓。 而在太吾村,又来了一个道士,这道士望着此村气机,焦急道:“娘希匹,小道我怎么刚一出山,便遇到这等凶险。” “无量天尊,凭日里我可是没少给您上香火。虽说心不算太诚,但您也不能这么玩我啊!” 虽然一脸不情愿,这道士还是进了太吾村之中。 第七十八章 阴槐宗一行 “石村长,你是说有人已经进了墓中?” 傅成乃是徐州一处本土宗门,阴槐宗的道士。这门派在徐州传承至今,已经有些年头了,修炼的是驱鬼赶尸、阴神出游的鬼仙之法。 鬼仙又称“灵鬼”,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 阴中超脱,神象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就舍而已。 修炼金丹大法等主流仙道之人,多半是看不上鬼仙成就的,若非肉身损毁,断然不会去成就鬼仙。 钟离权曾与吕祖论道时,对此道多有贬斥,其言:“修持之人,不悟大道,而欲速成,形如槁木.心若紫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古今崇信之徒,用功到此,乃曰得道,诚可笑也。” 然而这却是大仙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想这阴槐宗,得高人传下鬼仙法门,从古到今成就的鬼仙也不过五指之数,这还是最简单的所谓速成之法。 仙道难求,对于许多人来说,有成仙之机已是难得,哪里还敢去挑肥拣瘦呢。 傅成自阴槐宗修炼小有成就之后,便欲下山游历。刚下山来,就察觉到这太吾村中有一股大凶之气,若不铲除,只怕日后便会生出不知怎样的祸患。 傅成如今修为刚至驱物境界,算是第二等阶的修士。鬼仙法门成就顺序分为:出窍、夜游、日游、显形、驱物、夺舍、雷劫、鬼仙。 在显形之前,修鬼仙法之人都没有什么战力,唯有显形之后,才能有些法力。 而傅成能在这个岁数,便修炼至驱物境界,在鬼仙一道内也算得上不错的人才了。 傅成从太吾村村长那里了解到,已经有一位道士进了墓中斩杀僵尸,只是这等凶杀之气,只怕不是一只小小绿僵能生出的,他对这人结果不是太看好,说不得自己还须进墓一趟。 “傅法师,你便放心吧。这位高人可不得了,一口气能把人吹上天哩。”太吾村村长边说边比划,言语间对李均尘是推崇至极。 傅成心里有些不以为意,只怕是这些村人中了什么迷幻之术,方才有此说法。想要一口气将人吹飞,便是金丹修士怕都难成,换了修炼大成的上古炼气士来还差不多。 他与太吾村村长到那墓口之处,正欲进去,却见得一人出来。 傅成见得那人,呆了半响,痴痴道:“高,实在是高。” 因李均尘要运转炁气镇压诸穴窍内的天劫雷光,故而圣道气并未内敛,弥漫周身,且那紫青之气中夹杂有天雷震动,纯阳气息环绕,正是修炼鬼仙阴神等人克星。 在傅成眼中,李均尘身上有一道贵不可言的气息环绕,此气中正平和,堂皇正大,而李均尘本身,则如一颗炽热火球,熊熊燃烧,其纯阳之气刚猛暴烈,刺得他双眼流泪,睁不开眼。 李均尘太虚天眼一闪而过,已知此人底细,一拂手,以灵光遮掩周身气机,避免给这人带来太大压迫之力。 他观此人魂中阴神凝实,根基倒也不差。 “前辈,小子傅成。乃是阴槐宗的修士,见得此地有大凶之气,前来查探。有辛得见前辈天颜,真是不胜荣幸。”傅成一本正经地说道。 “所以?”李均尘有些诧异。 “前辈法力高深,气息渊博如海,实在让我惊为天人,如痴如醉。不知前辈能否指点在下一二,我必然将前辈神像放于供堂之上日夜祈福。”傅成满脸真诚,言辞动人。 “好。”李均尘点了点头。 什么?这也太简单了吧。 傅成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现在各门派的高人都这么好说话了吗。不像他宗门里头那些老头子一般,都藏着掖着的,非得好话说尽了才教他两手。 欲取先与。 李均尘心中却别有打算,心道真是瞌睡来了给我送枕头。教你两手,到时候把你阴槐宗都打包带走。 他听过这个宗门,也是道门盟约一百零八门中的一门,此门尚未有第三阶的修士,在道盟里排不上号。 但整个宗门都是修行鬼仙秘法的,天然与冥土神道利益相关,若能为他所用,必能为一大助力。 他此刻先不搭理那傅成,转头向石村长说道:“这墓中凶恶已经被我除去,待我走后,当以青石封住墓门。不让人再偷盗这墓室,打扰清净。” “俺晓得。”村长点了点头,郑重道。又言:“这是三百两银子,是咱村各户人家凑出来的,不算多,真人千万不要推辞。” 李均尘笑道:“若你们有心。用这些钱财修一座境主祠堂,供奉鬼神吧。” “既算是报答了我,也能够得到鬼神庇佑。” 石村长听了记在心里,之后便叫人修了一座境主祠堂,村人日夜供奉,之后果然诞生出一头灵鬼,继承了镜主神位,这却都是后话了。 李均尘向村外走去,傅成牢牢跟在后面。 “前辈为什么要让那些村民修鬼神祠堂呢?”傅成有些疑惑。 这高人身上分明流转的是清灵之气,是道门真传体现,何以相助鬼神。 且徐地鬼神断绝已久,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 “你看这是什么。”李均尘掏出一枚金印。 那傅成细瞧这印,当即心神震动,竟然是一方城隍大印,当即拜见称:“小人见过神君!” 他神色激动,如果这前辈真是一位神君,那对他们阴槐宗可是意义重大啊。 鬼仙之道与冥土神道一直息息相关,休戚与共。许多修炼鬼仙法门之人都愿意到冥府中任职,一来可以接触幽冥大道,利于修行,二来也有神位退路,避免鬼仙不成,投胎或成神都算方便。 毕竟鬼仙不似地仙之流,有福地供门人魂魄栖息。死后只有一缕阴神,若没有靠山的话,便只能做个孤魂野鬼,甚是凄凉,或者被逼夺舍投胎。 “活人也能做城隍吗?” 李均尘笑道:“吾乃阎君特使,如今受托行走四方,点化鬼神。” 傅成方才想起,眼前这高人肉身凝实,却是领不得神位的,且也无有神力气息。 阎君特使?难道徐州阎君已经苏醒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前辈,鄙门中有仙娥佳酿无数,还请务必赏光,到鄙门一叙。” 傅成一副不去就跪在你面前的神态,仿佛在用肢体语言述说“真人,求求你了。” 李均尘笑了笑,轻声道了句:“好。” 第七十九章 神纹助夺舍 一路上,李均尘对傅成多有指点。 他虽然不修行鬼仙道,但《冥府真经》乃是鬼仙正法,加之转轮本质直指阴神权柄,故而让李均尘如今在幽冥道中见识颇广。 “一味闭目寂坐,冥心寂照,则静中寻静,悟人顽空寂灭矣。而未灭尽定,只炼得一个强定之阴神,到气尽时,阴神一出.便为灵鬼,谓之鬼仙......” 这是老生常谈,鬼仙道修法皆是如此,李均尘并不多讲,反而说道: “脱胎换骨,身外有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此乃阳神。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此阴神也.....” 鬼仙之所以是五仙中下乘,是因为其成就乃是阴神,没有真正将神魂炼至纯阳无漏的境界,如果能有转阴为阳的法门,将阴神炼为阳神,那便能打破鬼仙道的藩篱。 这是李均尘对此道前路的一点猜想,若要说如今李均尘最厉害的并非是他的法力,而是他的眼界,可谓见一知三,大衍无穷。 他前世见过不知多少玄奥法门功诀,底蕴极深。 毕竟连道门真传妙法都被当做大白菜到处乱扔了,神功可谓遍地都是。但是末法时代,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练成而已。 阴阳质化之法只是李均尘的一点神思,尚未真正完善阴神转化为阳神的关窍,故而他只讲到一半便不讲了。 傅成听得是如痴如醉,迫切地想知道那阴阳转化的诀窍,见李均尘停下话语,不由急切。但他也知道这等珍贵法门,旁人如何能随意给人。 傅成只是一路上给李均尘献殷勤,扯得那是天花乱坠,一张巧嘴能把人给夸出花来。 他见得李均尘神色恬淡,表情如一,也不知是喜还是不喜,心中叹息,看来这位前辈不吃这一套啊。 “这就是你说的,有仙娥佳酿无数?”李均尘看着这奇异的山门,笑了笑。 阴槐宗,到了。 此地位于悬崖之内,暗无天日,有阴风呼号,鬼气森森。那阴槐宗山门整个都用阴石所建,毫无仙门气派,倒像个鬼窟。 “这个,这个嘛......”傅成脸色涨红,笑得有些勉强尴尬。 他们阴槐宗修炼鬼仙法门,自然要将山门建立在阴气较重的地方,这环境看起来自然便不太美观了。 至于那仙娥佳酿也全是他瞎扯的,门中的老头子除了他师傅外,一个个冥顽不化,迂腐不堪,天天教门人苦修,莫说仙娥了,便是丑娥都见不着几个。 “前辈莫急。虽然这山门简陋的一点,但我阴槐宗里子还是有的......”傅成忙道。 “我有一位师妹,如今芳龄十五,出落得那是水灵水灵的,若前辈有意......” 李均尘懒得听他的鬼话,径直朝阴槐宗内走去。 “前辈,实在不行,小可收藏有一套广袖流仙裙,也是能勉强一舞的。” 傅成刚想告诉李均尘,前方有他阴槐宗的禁制,要他出示令牌才能开启山门。 他却见着李均尘额上神光一闪,身形一动便入了阴槐宗内,视那禁制为空气,如入无人之境,真是神了。 傅成赶紧跟上去,若引得山门中人误会便不好了。 李均尘刚进阴槐宗内,见得一个小女孩,五官还算端正,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只是还有些稚嫩。这女孩看了他几秒,突然大喊大叫着跑开了。 那跑路的姿态,似是十分熟练。 “完了,完了。师傅,我们阴槐宗要被灭门了!” 李均尘心下暗道,这个宗门之人似乎神经都有些问题,他开始对自己此行之旅的正确性产生了一点怀疑。 傅成后脚跟上,笑道:“前辈,我师妹长得如何,是不是活泼可爱、生动有趣。” “何人敢来我宗门挑衅!” 一道威严之音传来。一位白衣老者从天而降,显得仙风道骨。 只是如果不是以头触地,就更好了。 这老者是傅成的师傅,真是有什么样的徒弟就有什么样的师傅。 “快!乖徒儿,把为师的头给拔出来。之前我正在阴神出窍,这会儿有点天旋地转的,还没恢复过来。” 经过一番折腾,在傅成与他师傅的引见下,李均尘终于见到了阴槐宗掌教。 阴槐宗掌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鬼仙一道并不养身,故而难以驻颜,如今在李均尘感知中,这老者身形枯槁,但一身阴神之力极其庞大,无限逼近夺舍境界,积累已经足够,只是还差一点道识底蕴。 “真人。你说你是阎君特使,可有所凭?”阴槐宗掌教严明疑道。 虽然眼前这人法力深不可测,乃是道门真人,又有城隍大印,但这一切都不能表明李均尘是阎君特使。 就严明所知,徐州阎君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声息了,踪迹缥缈难寻,也不知还在不在世。 李均尘笑而不答。 反而轻道一声“宬”。 此音既出,当即有无边阴气上涌,搅动整个阴槐宗风云。 阴槐宗弟子只似冥冥中听闻一个声音,阴神便全被压制,五感皆失,而后只觉此地阴力震动,仿佛天地大变一般,那鬼风如猛鬼呼号,声势震天动地。 道纹之音如一滴水点落此间,却掀起无边涟漪。 但在严明眼中,他看到则的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他看到幽幽冥府,鬼神之道,那幽冥大道深邃难明,仿佛包涵无尽神圣与智慧,他只从中窥得一点,已经是妙用无穷。 那一点幽冥大道的底蕴落于他阴神之中,当即与他庞大阴神之力结合,冲击夺舍境关,他积累深厚,借此道韵破关,一切水到渠成。 李均尘悠悠笑道:“严掌门,我这诚意可还足否?” 严明如今再看眼前真人,神色复杂,十数年未曾破开的夺舍境关,如今终于成就。 虽然他已为第三阶修士,但还是难以看透此人跟脚,只觉一股纯阳博大之气让人心惊肉跳,同为真人,他却不敢造次。 眼前这人,深不可测。 李均尘以神纹点拨严明,顺水推舟让其进入夺舍境界,这已经显露出了极大诚意。这诚意下还带有的是实力,让严明难以望到底的实力。 李均尘再伸手轻轻一招,一尊黑色神人浮现在他背后,那神人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面具上刻画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之态,让人难以揣度这神人心思。 “我为徐州阎君。”轮王分身虚影威严道,当即有神力勃发,威势滔天,神威如狱,神威如海。 严明知道这是真正的阎君神力,那权柄气息做不得假。 他当即参拜道:“阴槐宗掌教严明,拜见阎君!” 而阴槐宗众门人弟子也纷纷行参拜之礼,诚道:“拜见阎君!” 阴槐宗曾与冥府鬼神关联极深,此刻阴槐宗皆以古礼相迎阎君。 东海道城隍也曾有意将神道托付给徐州道门,但因轮王曾言,若要将权柄托付,必须为所见第一位降伏幽冥神纹之人。 故而东海道城隍也并未与这些宗门联系,毕竟相隔千年,人心思变,属实难测。 第八十章 阴槐附神道 李均尘展现出的实力与气度,让阴槐宗上下折服,何况还有阎君特使这个名头,谈起事情来就方便了许多。 此宗也受一地豪强供奉,可以在当地推广神道信仰,修建神祠。 李均尘与严明商议,阴槐宗中当即派数位阴神深厚之辈到冥府听差任职,他们愿意为阎君效劳分忧。 阴槐宗虽然在道盟里算不得强宗,但如今严明迈入夺舍层次,也能有一席之地了。此宗若与徐州神道绑在一块,也变相增强了李均尘在道盟中的潜在影响力。 只是,独木难支,李均尘还需引入其他势力或者培养冥府本土势力来以此制衡。 这不仅对徐州神道日后发展是好事,对阴槐宗也是好事。 过于倚重,则多骄纵放横,王道制衡之术,不仅仅是为了确保王权,也是为了保全臣属,自古权臣必危,独党易覆,李均尘还需为轮王分身日后统领冥府做打算。 他以分身统领神道,一来是为深研幽冥大道,以助修行,二来可为一所伏暗手,静待来日见功。 除此外,也应当秉公为神,以养福德,利民愿,正天地规矩。 这是李均尘对于轮王分身的要求。 他若成仙,当为逍遥天仙。 便是分身称神,也要做天地正神。 “真人,我徐州道门领袖乃是斩仙剑派。若此派能助阎君传道,则大事可期啊。”严明沉声道。 徐州道门有三家,佛门两家。至于那些不入流的门派,便不值一提了。道盟盟约中一百零八门却多是这等旁门凑数,这些旁门九流如今实力微末,但也说不准走了大运能出高人。 自古以来,也不乏浅水养出真龙的事情。当然,这小宗小派是浅水,而天地就是大海了,这乘风化龙也不是说就靠的是浅水滋养,定然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 斩仙剑派,也是上古传承之一。此派乃是剑修,一身法力、境界全在剑上,剑修素来了得,常常号称同阶无敌,此派便是在道盟中也赫赫有名。 威名甚至在田道非的星云门之上。 如今斩仙剑派派主也是真人修为,此人名叫萧无劫,为人素来孤傲不合群,故而少有消息传出,但必然是一等一的剑修。 “若我得空,自当往斩仙剑派一行。”李均尘点了点头。 斩仙剑派在徐州控制力极强,此地最大豪强便是供奉此派,若能得此派首肯,徐地三分之一的地盘便都能使得神道扎根。 “真人还有其余所需否?请一应吩咐便是。”严明言辞恳切。 他受李均尘大恩,又与李均尘同在阎君手下听差,本应当多多亲近这位阎君身边的红人。 他阴槐宗若真能乘上冥府神道这条大船,日后必然受益匪浅。以往便是阴槐宗想入冥府为神,但曾经诸神归位,神位难得,哪像如今这般,诸神消陨,机缘多多。 两人又探讨了一番徐州各地局势,让李均尘对徐地格局了解更深。他便准备让轮王分身来接手这阴槐宗了。 至于往那斩仙剑派一行,则当等到他伤势尽愈,毕竟这斩仙剑派是徐州霸主,实力非同小可,如果谈不拢翻脸了,还得有自保之力才行。 李均尘退出阴槐宗殿外,傅成早已经在殿外等着他了。 “真人,掌教让我好生招待您,看看我阴槐宗的风景。”傅成脸笑成了一朵花。 “看什么?没有仙娥的话便不必带我去了。”李均尘打趣道。 这阴槐宗他并不欲多待,毕竟还有不少幽冥神纹气机散落四方,急需收回权柄。 且东海道城隍交给他那本小册子上所记载的贤才,也还未去寻访。 “师妹。快过来!”傅成招了招手。 此前那位小女孩穿着一套广袖流仙裙急急忙忙赶来,眼珠打转,眼神飘忽,笑得却挺灿烂的,只是这裙子似乎有些不合身,倒挺合傅成身形的。 这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叫做赵佩芷,是傅成的师妹。 “真人不愧是顶天立地、唯我独尊、人中龙虎、如龙似虎、凛凛威风,简直风靡万千少男少女,我见犹怜,不是,是我见仰慕......” 这一串词说完她都不带喘气的,足见功底深厚。 李均尘心下暗道,这真是一对活宝,不愧是一门所出。 “打住打住。”李均尘让这小姑娘停下来,向傅成笑道:“你无非是想知道阴神阳神转化的诀窍罢了。” “真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佩服佩服啊!”傅成两眼发光。 李均尘摇了摇头,道:“可惜,我也不知道。” 傅成闻言有些灰心,他们鬼仙一道多数时候都被别人看不起,若真有阴阳转化的法子,那鬼仙便不弱他道了。 其实他也知道,若这等法门真这么容易便被人钻研出来,天地人鬼神五仙的格局也不会维持这么久了。 “怎么。你就这点志气?”李均尘笑道。 “虽然这世间如今无有这等法门,但以后未必没有。” “你便非要等着前人遗功,才能修行大道么?若你能钻研出此法,说不得也能称尊做祖。” 李均尘哈哈大笑,言语之间狂意冲霄。 傅成似被这股意志感染,是啊,真人都已经为我照见前路了,我还得非要等着别人将饭喂到我嘴里么。 “多谢真人。”傅成抱拳诚声道。 而赵佩芷则在一旁偷笑,其又正色道:“真人放心。我师哥根骨不行,我一定光复我们鬼仙大道!” “若我真成了鬼仙一道开天辟地的祖师,我一定不忘真人今日指点之功。” “哈哈,我赵佩芷就要一统修仙界了!” 小姑娘两眼里冒着星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相见是缘,送你一葫丹药。”李均尘随手丢出一葫芦丹药,身形微动,再不见人影。 而赵佩芷接过那一葫芦丹药,心里有些困惑,问道:“真人送我丹药做什么?” 傅成一本正经道:“想来是看好你吧,我怎么就没有这等待遇呢。” 小姑娘静立在原地许久,突然似有泪光在眼睛里打转。 “我娘从小就说我不同寻常,我也坚信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但是,他们总不相信。今天终于让我得遇伯乐了。” 她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大声喊道:“我赵佩芷一定要出人头地!” 严明的声音却从殿内悠悠传来,“宗门重地,高声喧哗。罚抄《鬼经》百遍。” “师妹,记得吃药。” 傅成一溜烟跑开了。 第八十一章 冥府缓步行 徐州冥府,幽幽神殿之内,一位黑衣神人,静坐在主位之上。 那黑袍上纹有四爪真龙,正对应阎君位格。神人面上有七情流动,六欲纷呈,喜怒让人难以察觉,心绪晦暗幽冥。 阴槐宗派来三位高手,轮王分身已经将他们安排在阴槐宗势力范围内的神祠中,让他们代领县城隍一职,若治事有功,再行转正。 修行鬼仙道之人,因能定中出阴神,故而可以阴神领受神位,哪怕肉身未死,亦可暂时封神,但若想长据神位,最终还是不得不舍弃肉身。 鬼仙不重寿数,哪怕成就也不过长生几百载,只是阴神不死,可夺舍不灭罢了。 这是对于未成仙道之人来说,神位有极大限制。 但若已经成就神仙以上层次,便可肉身封神,不再忌讳香火之力了,因神仙一身不仅圆融无漏,且可隔绝香火侵蚀,这一点是地仙、人仙都难以做到的。故而,远古天庭有不少大能,也是以肉身封神的。 轮王摊开手掌,其上有一道悠悠红光悬浮,正是那神威大将军的一点神魂真意。 此前,轮王分身以虚影降临原身之处,顺手取来了这道神魂真意。 轮王身后黑轮转动,幽冥神力涌出,滋养这道神魂真意,为其重塑鬼体,一位鬼将身影顿时浮现在场中。 这鬼将虽为阴鬼之类,但鬼体厚实,生得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静立在场中,便如一头撼天狮子下云端,好不威风,真不愧这神威大将之号。 只是其神色茫然,已经全然记不起前尘旧事。 轮王一指点出,为其点醒灵光,且将燕秋离所留《大屠神道》中部分精要一并注入这阴魂体内,这鬼将终于有些灵智,向轮王跪拜道:“参见阎君。” “你本为前朝大将,今日我封你为冥府神将,当尽心用力,操练鬼兵,维护冥府秩序,捉拿四方妖邪。” 轮王自那权柄核心中衍生出一道神篆,乃是徐州冥府从五品阴神篆,此篆一落入那鬼将身上,当即便有神光焕发。 一柄阴神大刀,一件赤金锁甲当即演化而出,这鬼将身上鬼气尽数转化为神力,不复阴气森森之态,而是化一尊红光神人,披甲带刀。 “既然前尘已忘,我今为你赐名杨安,汝当安定阴冥,切莫让我失望。”轮王分身悠悠道。 “末将杨安拜谢阎君!”杨安行礼道。 “如今冥府初成,周围鬼蜮未尽,我以神力化出三千阴兵由你统率,你且去扫清四周,有作恶孽怨缠身之鬼皆杀之,弃暗投明之鬼可引为兵,福德善禄之鬼,拿回阴司,由我判入轮回。”轮王吩咐道。 “诺。”杨安得令,当即退出大殿。 李均尘得了那兵臣神纹,也相当于轮王具复了兵臣权柄,他以阴气神力凝聚出三千阴兵,如今暂且够用。 待杨安走后,轮王心神沉静,体察各地香火之情。 若各地城隍、镜主、土地神位复全,那自由各地神祗处理一地事务,如今神祗空缺,便只能由他暂代司职了。 因隔了一个层级,轮王如今只能感受那些香火信仰较为浓烈、虔诚的信徒,并作出还愿之举,至于心不诚之辈,则难以普惠了。 徐州一处小县城,一位年青人正在神庙中祈祷。 此人老父,风烛残年,疾病缠身,他身为人子,却只能坐视,难以分忧,不由心痛。 这人是相信鬼神的。 正因为他坚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故而他一生奉行“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准则,积累了不少福荫。 轮王受到此人求愿感召,看到一股精粹的香火之力缓缓归于冥土之中。 那求愿之人身上有不少阴功福德,可为消耗。众生求神还愿,其实消耗的是自己的功德。若福德不够,除非神祗愿意耗损神力为其还愿,不然便难实现心愿。 且这心愿所求,也当在神祗能力范围之内。 若有人祈求长生不死,哪怕他福德再多,愿力再强烈,神灵也难以实现这等愿望。 除非真正的上古大神,或者此人功德足以立地成仙,方才可能。 轮王一指点落,有幽冥神力降下,可让此人老父病痛消减。只是此人身上福德之气也一并减少了。 那祈祷之人,正在诚心祷告,忽然间,他仿佛看见一个神人点落一指,那神人身上有金光遮掩,看不清身形面容,但神力博大,气息尊贵,让人心生仰慕。 那一指落下之后,他已经知道,自己遂愿了,其身形一时间竟然久久不动。 此人心中震动,连叩数个响头拜谢,自己以前的虔诚,今日终于得到了承认。 他有些想哭,但却不哭出来。若显露这狼狈啼哭之态,岂非对神人不敬。 往后,他将对尊神更加恭敬。 这样的事,在徐州各地皆有发生,有神迹显露,信徒还愿。 然而,因为灵气复苏,天地间各种各样的怪事层出不穷,这些神迹反倒稍显平常了,还未引起太多注目。 轮王分身这一圈下来,顿时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这断功定果,判入轮回之事,有些让他拿不定主意。 毕竟他可没有生死簿,上面写清楚了谁谁谁该什么时候死,平生经历功过。 生死簿乃是原始幽冥地狱中的神器,似这般异界的天道等级不够,还演化不出这等神物,故而需要神祗自察,这就麻烦了很多。 轮王分身的上限,取决于李均尘,李均尘纵然修道了得,道法无双,但不意味着他就是全知全能的,这断决判讼之任李均尘此前也并没有怎么做过。 何况阎君主要的职责是厘定幽冥气数,演化阴土,这些事情本应交托一府判官来做,若他天天干这些事情,那又由谁来厘定幽冥气数呢。 轮王分身当即向原身传达一点心意,最好赶紧给他找个判官能吏来,做好制定执行阴司律法,归建档案,赏善罚恶等等工作。 李均尘收到这点神意,看向前方一处城郭,悠悠笑道:“莫急莫急。判官,这不就来了么。” 第八十二章 下邳访能吏 李均尘来到徐州下邳,准备寻访贤人。 东海道城隍所留那小册子中,对有一人推崇备至,赞誉有加。 其言此人若愿为鬼神,必然能整治幽冥秩序,公断十方祸福。 此世选拔人才实行双轨制,即察举制与科举制并行,世家豪门可以直接荐人为官,寒门也能通过科举入仕。 科举之臣与察举之臣向来不对付,因为一派代表世家的权利,一派代表寒门下层的权利。 当然双方并不是你死我活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盖因世上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相互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那东海道城隍所看重者,乃是一位能吏,却算不得儒生。吏只为治事,而儒通经典。故而此人行事多酷烈,但必然秉公专断,只是因为这刚强正直,却在徐州得罪了不少人物。 此人名叫韩镜文,二十二岁时以科举夺得徐州头名,被徐州州牧留下,在徐州任职。若其不愿留在徐州,也可参选廷试,进入朝廷中枢。 但其人因要赡养老母,为免舟车劳顿之苦,便留在徐地了。 二十二岁的韩镜文出仕督邮,升长史、郡丞,历十余年。 韩镜文凭借多年担任地方官的经验,大力推行朝廷的改革方针,以整饬弊政。清查积欠,实行耗羡提解;限制绅衿特权,严限交纳钱粮;严行公文制度等。 但引起一些官员不满,先后受各地郡县长官、州牧幕府官员参劾。 然而徐州州牧以其实心任事,称之为“模范能吏”,任用如故。 近年来,豪强愈盛,徐州牧欲以此人为刀,削损诸家锋芒。 李均尘摇身变化,以法力遮掩自身,他倒要看看此人何德何能,能得东海道城隍如此看重,若真如其所言,那冥府判官一任,便有所着落了。 徐州各处豪强聚在一起议事。 “韩镜文要来追缴欠税欠粮,怎么办?那所谓抽银制,我等多年未曾奉行,今日却说要追缴,哪有这个道理。”一人沉声道。 “韩镜文心狠手辣,就是徐公养的一条狗,指哪咬哪。”另一人说到。 徐州州牧名叫徐若望,因其在徐地多年,且徐家祖上出过四世三公,故而徐州人皆尊称其为徐公。 “莫急,便是下邳许多朝廷官员也欠了不少税银,且数目不小,我倒要看看他韩镜文怎么追缴这钱。各处关节,哪里不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朝廷实行抽银制,免掉官员士绅不纳税银的成例,照旧征收银子。只是这法子,各地实行不一,并没有着统一调度,下邳以及各处郡县,就十多年未曾征收这项税银。 如今积累之下,已经成了一个天文数字。韩镜文奉徐州州牧手令,来此处征收税银。 这是徐公欲以韩为刀,看看徐地豪强的反应。 韩文镜居于家中,这处宅子清贫,没有几个仆人,宅院陈旧,完全不似郡官所居。 夜已经深了,他仍在查阅公文,仔细对账,偶尔传出一两声咳嗽。 忽然,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进到他房间内,柔声道:“儿啊,你最近身体不好,便早些休息吧。” “没事,娘。等我查完这些帐,便休息。”韩镜文扶着老妇人回房躺下,道:“您先休息便是。” 说完,又回去秉烛办公了。 韩母望着那油灯映照出的干瘦人影,却忍不住流泪。做一个好官又怎么样呢,他宁愿孩子不做什么清廉正直的官,受如此多的罪,只要是一个平凡人就好。 韩镜文自丧妻以来,未再婚配,好在原配夫人曾诞有一子,不至于让韩家绝后。 这天文数字般的巨额欠款数目,简直让人触目惊心,想到将要面临下邳那盘根错节的复杂势力,韩镜文心有隐忧。 这不仅仅是下邳一地之事,更是州牧与豪强的博弈,若下邳欠款无法追回,各地便皆有由头不纳这新税,士绅官员豪强不纳税,国税州税便全摊派到百姓身上,于民何艰。 但韩镜文心志坚定,他不怕什么豪强,也不怕得罪人。他知道,徐公是拿他做刀,但只要于民生有利,做刀又何妨。 他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苍生,这是他为官的夙愿,也是其毕生追求。 徐公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富力强、雄心壮志的徐地猛虎了,豪气不在了。 所以也没有彻底整治徐州豪强的手腕了,只是不断试探,但这种试探,是难见成效的。 州牧府不少参知幕僚,都与豪强结交,这根节纠缠,已经是难以分开了。 但韩镜文却不管这些,在其位,谋其政。今日他是为追欠银而来,便是任何人也不能阻挡。 这夜,韩镜文彻夜未眠。 第二日,他直接以账目调传谕令,让各家十日内缴清所欠税银。 “爹啊,这韩镜文是要逼死我们啊。”王府内,一中年人发愁道。 堂上老者神色不变,道:“莫慌,我王家与徐公是亲家,便是不还这钱,我还不信了他韩镜文真敢把我们怎么样。” 而下邳一豪强府宅里,一人听闻这手谕不屑一顾,冷哼道:“这韩镜文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梁府有上千家丁,便是不交欠银又如何?” “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胆子来!” 这限期缴清欠银的谕令一下,当即在下邳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而徐州各地豪强,也在观望这场风暴。 下邳城里,有人是还得上却不想还的,也有的是确实还不上的。 例如陈家,便是真的实在还不上这欠银。 陈老爷子想到韩镜文那里求情。他不是不想还,是真的还不上。 前些年,徐地闹灾荒,他捐了不少银子,且也没有做那些缺德事情捞银子,这新法对官绅抽税也重,以往他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便并未缴银子。 且陈老爷子虽然自己清贫,却生了个败家儿子,将他以前的积蓄都败光了。 如今要他十天里一下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完全拿不出来。 但他却根本没见到韩镜文的面,吃了个闭门羹。 第八十三章 行事多酷烈 十日期限转眼便要到了,但欠这税银之人皆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还钱的意思。 韩镜文叫来下邳各主事官员,以州牧使臣身份问话。 “李爽龙,你是状元也好,郡守也罢。你看看,这账目就摆在堂上。”韩镜文坐在主位之上,冷声道。 如今他是州牧使臣,身带州牧印信,如徐公亲临,下邳各官员哪怕再不服气,也不敢当众不听他法度号令。 “我现在是代州牧问话,你要据实回答。” “是。”下邳郡丞李爽龙沉声道。 “李大人,你既然是科举出身,状元及第,自然是熟读圣贤之书,深谙圣贤之道了。”韩镜文直直盯着李爽龙,缓言道。 “圣贤之书自然是常温常读,圣贤之道自然是恪遵不移。”李爽龙答道。 “那我倒要请教,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是什么意思?” “韩大人要学君子之道,改日到舍下来,老夫可以教你。”李爽龙面有愠色。 他身为一郡郡丞,曾经是状元出身,如今年过七十,却被一小辈拷问君子之道,岂非可笑。 “今天既然是谈欠税银的事,不必东拉西扯。” “老夫欠的一两欠银已经还清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正要问你欠一两银子的事。”韩镜文猛一拍桌。 “不过我不要你答,我代你说了。” “你上得堂来倚老卖老,桀骜不驯,无非是只欠朝廷一两税银。举手可还,有恃无恐。” “但依我看来,你这欠一两银子的人,其用心比那些欠百两千两万两的人还要可恶!” “你缺这一两银子吗,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要欠这一两银子呢?” “你是看同僚们都欠着税银,你若还了,怕众人们说你不合流,假清高,故而在这里行所谓的什么和光同尘之道。” “可你又不敢多欠,怕朝廷有朝一日追查起来,损了你状元的名头,于是你就只欠了一两银子。既不自外于同僚,又不怕朝廷追查,于是你就心安理得做那既无真才实学也可不干实事的官。” 随着韩镜文这一串问话下来,李爽龙面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你只是怀德不怀土。似你这般儒生,只会以空谈欺天下,以愚顽误家国。行什么所谓的中庸之道,简直可恶!” “你这般不尊德化,只图虚名,用尽心机尸位素餐的假道学,真小人,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开口科甲闭口状元的喋喋不休。” “这是你欠的一两银子我收下,回家再去好好读读《四书》、《五经》。” “来人,送李大人回去读书。” 韩镜文厉声道,当即有两名侍卫欲架李爽龙出去。 堂下其余众官皆面如土色,敢怒不敢言。 “韩镜文算什么东西,为一两银子把郡丞羞辱成这样!” 出府后,各官员愤愤不平,要上书州牧,参劾此人。 而陈老爷子等到众人散尽,又进了府中,找韩镜文说话。 “陈老爷子,不是我不愿帮你,若我在你这里松了口,又何以服众呢?”韩镜文无奈道。 “且早些年,你干盐铁司的官,应当所获不少啊。” 见求情无果,陈老爷子有些黯然,道:“也罢,也罢。”便告退出府了。 离十日还有三日,韩镜文放话,若到期未还欠银的,后果自负。 却还是有人不把这话当回事。 “混账!韩镜文,我要到徐公那去告你。”王老爷子气得瑟瑟发抖。 王家仗着是徐公姻亲,就是不还所欠税银,被直接抄了家。 “韩镜文,你这酷吏,迟早要遭报应!” 下邳城中叫骂之声不绝。不少官绅,都被抄了家。 而梁府内,韩镜文独身来访。 “梁文龙,你这欠银,还,还是不还。”韩镜文面无表情,冷言问道。 “韩大人。何必如此无情?我愿为大人奉上一对玉璧,能否通融一二。”梁文龙温言笑道。 “我今日本是追税银而来,代州牧执法。你竟然敢当众行贿朝廷命官,其心可诛!”韩镜文直接出声怒骂。 “你!”梁文龙当即变了脸色,周围家丁纷纷亮出刀剑。 “怎么?想动武。”韩镜文面色不变。 “你今日有本事就杀了我,若不敢便乖乖把这税银还上,我韩某人的人头就在这里,你要拿便拿去。” 韩镜文神色冷漠,根本不将生死放在眼中。 梁府众人听得这嚣狂之言,纷纷摩拳擦掌,怒不可遏,想劈杀了韩镜文,却被梁文龙制止了。 韩镜文无论怎样,都是州牧特使,若今日死在梁府,便是他梁文龙打了徐公的脸,就算最后州牧在博弈中认软了,他梁文龙只怕都得被交出去给这韩镜文陪葬。 梁文龙换了一副面孔,笑道:“韩大人果然有胆量。之前都是玩笑话,切莫当真。” “来人,从府库内取银子,给韩大人送上门。” 韩镜文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留,一甩袖子,直接出府。 “大哥,何必缴这税银。不如偷偷把他给做了。” 梁文龙摇了摇头,笑道:“我之前听说陈老爷子因为还不上税银,自杀了。韩镜文来这下邳搞风搞雨,已经激起不知多少怨恨,陈老爷子一死,我们暗中推波助澜,为老爷子诉冤,你说这韩镜文还能待多久?” 陈老爷子,是下邳德高望重的老人。曾经多有善举,如今却因为还不上税银,自杀了。当即有无数官绅上书州牧,痛陈韩镜文残暴酷烈,借着追缴税银一事打压异己。 也有百姓民怨,痛骂韩镜文。 徐州牧迫于压力,不得不召回韩镜文。 但下邳税银,已经追回了七八成。 李均尘这几日,皆隐于暗处,观此人行事。 道家讲究过刚易折,善柔不败,此人行事却是过于刚强了。且便真的法不容情么?法本自情而出,又岂能完全不讲人情呢。 昔日。 桃应问道:“舜做天子,皋陶当法官,如果瞽瞍杀了人,该怎么办?” 瞽瞍是舜的父亲。 孟子说:“把他抓起来就是了。” “那么舜不去制止吗?” 孟子回答说:“舜怎么能去制止呢?皋陶抓人是有依据的。” “那么舜该怎么办?” 孟子回答说:“舜把抛弃天子的位置看得如同丢弃破鞋。他会偷偷地背上父亲逃跑,沿着海边住下来,一生都高高兴兴的,快乐得忘掉了天下。” 可见便是圣人也讲究人情的。 当然圣人不一定便是对的,这情法之辩,本是人道难题,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李均尘对韩镜文某些处事方法并不认可。但毫无疑问,此人适合神道判官。 为判官,掌决断,便不容情,要秉公执法,要无私念。 李均尘自不会为了一些偏见,便否定韩镜文这人的能力,但如何让此人归心于神道,还需想个法子。 他看这韩镜文面色湿灰,身形枯瘦,是长久劳心劳力所致,只怕寿元无多了。 第八十四章 一言定风波 徐州彭城,州牧府邸之内,一众官员静立在堂下。 徐公坐在堂上,手里拿着的,全是参韩镜文的书折,密密麻麻。 他将韩镜文召回来,一个是因为韩镜文行事确实过于酷烈了。 陈老爷子徐公早年便认识,是个清廉之人,也是个老好人。怎么就把这样的人给逼死了呢? 于情何忍,人一老,却是越难下狠心了,徐公如今已经年近八十,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想当年,徐州是一盘散沙,徐若望只身前来,压服四方。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那个时候,他是何等快意。 当年宏朝本已经走向下坡路,各地将出现藩镇割据,门阀为患的末代景象。 但幸得当今皇上励精图治,中兴大业,方才安稳局面。 只是皇上如今也老了,灵气复苏以来,听闻皇帝在寻那长生不老之术,要做万世帝皇,惹得朝中非议纷纷。 徐公也需得为后人着想了,这次用韩镜文,是他对徐地豪强最后一次试探。 未曾想,各地反响态度十分强硬恶劣,且有不少官员也为豪强说话,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必然让这些庸官全部滚回家去,大改徐州州政。 但眼下,却没这个雄心了。这也是他召回韩镜文的主要原因。豪强有佛道庇护,只能缓缓蚕食,不可手段过激。 扬州与徐州接壤,境关常有妖魔相扰,朝廷还得分出大军,兵陈疆土,可谓内忧外患。他不愿再多生波折。 “今天召大家来,是想问问韩镜文的事情。”徐公缓缓说道。 “徐公,下官有话要讲。”一官员出列道。 “说吧。” “各地积欠税银是需追缴,但韩镜文为了一两银子羞辱老状元,还有陈学仁之死,也因为他追迫太甚,这样的酷吏,不惩治实难服众人心。” 场中有不少人,与豪强有勾结牵连,利益息息相关。还有不少人,也没还那税银。 于是众人皆称:“我等也是这个看法。” 徐公面色不变,问道:“韩镜文来了吗。” “臣在。”韩镜文走出。 “王元说的可是实情?” “总是臣处事操切,任凭徐公惩治。”韩镜文也不辩驳。 如今既然徐公将他召回,那便是不再追究欠银之事,为安众心,他必然是得受罚的。 韩镜文之前也被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只要徐公还有要他做刀的心思,便会启用他。 但只怕这一次,徐公是想要收手了。 “做官和做人是一个道理。做事固然要怀一点仁恕之心,为了一两银子,挖心刺骨百般羞辱斯文,圣人教你的恕道呢?” “革去韩镜文州牧特使的差使,在沛县以县丞任职。” 徐公这话一说完,当即有不少官员面露喜色。 “徐公,韩镜文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追缴欠银之事本是苦差,若他为朝廷尽心竭力也要受罚,今后何人还敢为朝廷办事。” 竟然有一人愿意为韩镜文说话。 此人叫做柳学宁,是州牧幕僚之一,平日里素来与韩镜文不和,今日反倒为他说起话来。 “韩镜文的事不要再说了。”徐公态度坚决,众官缄默。 “徐公以仁德治徐州,以恕道教化臣属,我等不胜钦服。” 场下有两位官员称赞徐公,喜形于色。 “尔等以为我处置韩镜文,仅是因为他处事操切吗?”徐公面色渐变,神情冷厉。 “闫方。” “臣在。” “马保国。” “臣在。” “雷垒。” “臣在。” “你们三个人的钱还了吗?”徐公冷冷问道。 “臣等正在想方设法凑钱还款。”马保国大汗淋漓,惶恐道。他本想拍徐公马屁,结果多此一举,画蛇添足,这马屁拍错了地方。 “可恶!”徐公大怒。 “你们还要借款还钱?你们哪一个不是住的是豪宅门府,哪一个不是纳了多少房小妾。” “闫方,你不缴税银,反倒用十万两银子到民间放高利贷,这些年也捞够了吧!” 场中三人皆跪伏,不敢说话,如坐针毡。 这些官员真以为徐公什么也不知道么?简直混账。只是许多关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打死一两只苍蝇于大局无补,他方才未亲自动手罢了。 “像你们这样的贪赃枉法之辈,圣人的恕道,难道是为尔等所设的么?立即给我拔翎夺顶,交督查司和府衙严加审讯!” 随着徐公这一声厉呵。三人当即被带走,场上无人敢为其求情。 众人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曾经豪气云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他们才想起,徐公养望多年,不曾流露桀态,但骨子里还是一方雄臣,代圣封疆,不是可以随意唬弄之辈。 此事议完,众人退出州牧府。 “徐公是不准备再用韩镜文了?” 内堂,仅有柳学宁与徐公在场。 徐公摇了摇头道:“韩镜文此人过于酷烈了,可以当一把快刀,斩去乱麻。但徐州如今需要的不是一把快刀。而是精微之刀。” “韩镜文为我,不,准确地说是朝廷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在徐州得罪了那么多人,只怕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我知道他素来清贫,家无余财。你从我内库中调出三万两银子给他,让他往后生活不要太拮据才是。” 徐公念及韩镜文往日苦功,吩咐道。 柳学宁称“是”,缓缓退下。 韩镜文对自己结局早有预料,也不意外,准备收拾行囊,往沛县任职。 他看到徐公送来的三万两白银,露出苦笑。若他真的是为享受荣华富贵,这些年早已经捞够本了。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清贫并不代表就是穷苦,他乐在为事为民之中,自得其乐。哪怕有时候受到误解,可他本来也不是在乎虚名之辈。 倘若青史之上说他是个酷吏,那便由得那些儒生去说便是,他韩镜文只要问心无愧即可。 自下邳回来前,韩镜文给陈老爷子上了一炷香。 陈老爷子是老好人,因还不上税银自杀,他难道不心痛么?心痛。但不能因为心痛就以私废公,不然何以服众。 正当他欲往沛县一行,忽然感觉心口一痛,当即吐出一大口血,昏倒过去。 第八十五章 正心为鬼神 韩镜文这一病不起,可急坏了韩母。 徐州城内稍有名气的大夫都来看过了,说这是顽症已重,非药石可医。 韩镜文这些年,夙夜为公,损耗心血,以至于年过四十,已经白发丛生,显露老态。 除非有仙丹妙药可为其续命,但也只能稍延几年,苟延残喘罢了。 正当韩母急切之时,有一白衣道人,其言可救韩镜文。 如今大夫都说儿子救不了,或许只能求神拜佛了,别无他法之下,韩母便让这白衣道人一试。 李均尘太虚天眼一观韩镜文气色经络腑脏,是元气亏损过重。 他渡入精粹灵气进韩镜文体内,为其蕴养精元。要说为其续命之法,李均尘有不少手段,但他之后是欲请此人出任冥府阴神一职,若其阳寿不尽,那又怎能为冥府阴神呢。 但无论之后韩镜文如何选择,李均尘此刻先将他元气拉回。他也不愿行小人之举,毕竟若真要让此人出任冥府判官,还得使其归心,此事干系重大。 韩镜文面色渐渐红润,看到一白衣道人立于场中,器宇轩昂,气息飘忽出尘,而自己母亲端坐在床前,神色欢喜。 他正欲说话,但感觉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言语虚浮。 “韩先生如今刚刚苏醒,还需将息,少言静养才是。”李均尘笑道。 李均尘一手拂过,当即灵风过体,韩镜文顿时感觉一股暖意发生,周身舒适。 此人非同小可。 韩镜文知道,在灵气复苏以后,出了许多奇人异士,有种种不可思议的手段。 朝廷道录司的高人,便有呼风唤雨、撒豆成本的本事,甚是了得。 只怕这白衣人,便是一位法力深厚的高人。但这等高人,岂会轻易为他治病,韩镜文心中生出几分警惕,自古皆有方士愚弄百姓,祸乱天下的恶行。若此人要他对人道不利,他是绝不会做的。 “儿子,你好生将息,不要说话了。”韩母为韩镜文拉上被子,与李均尘退出房外。 韩镜文的孩子已经年近弱冠,出门游学去了,至今未归。 韩老太已经发去书信,让其回家,只是路途遥远,却不知何时能够送到。 数日后,韩镜文身体稍稍好转,能够下地走路了。 李均尘与他坐在一处小院内。 “高人可是得道真修?”韩镜文问道。 “真修二字愧领,得道却万不敢称。”李均尘笑道。 “我与真人素不相识,真人何以救我?”韩镜文又问。 李均尘喝了一口茶,不答此问,反而问道:“韩先生毕生所求为何?” 韩镜文闻言,思虑一番,沉声道:“若我二十岁时,必然会书生意气,高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我如今已到不惑之年,历经世事,方才明白诸般艰难。所为无非为百姓做些实事而已。” “恪守心中之念,践行为人之道。不外如是罢了。” 李均尘缓缓道:“我也不欺骗韩先生,如今虽然我以灵气蕴养先生之身,但毕竟精血亏空过甚,已是无力回天。我可以送先生一二灵丹,为先生续命几年。” “只是药力一过,还是得魂归九泉。” “我这里却有一法子,能让先生执掌公断,再判人道,为民继续做些实事。” 韩文镜笑道:“生死天命所定,若真到了人死如灯灭的时候,我也不惧。却不知真人所说是什么法子?” “韩先生听过鬼神一说否?” “鬼神?”韩镜文闻言微微皱眉,他倒是在一些杂文中听闻鬼神之说,听闻有德行功劳之辈,魂死不散,成为鬼神,执掌阴间秩序,断人死后祸福,只是不知真与不真。 韩镜文对鬼神倒没有多少排斥,他不是传统的儒生,是追求实干,而非拘泥于经义。 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只是说对于鬼神要敬而远之,君子当正道在心。如果自己不以正念做主而去崇拜鬼神,那就要为鬼神所制。也并没有全然否定鬼神。 韩镜文问道:“真人是想请我去做鬼神?” “不错。我乃受人所托。”李均尘说道:“如今天地复兴,冥府复苏,急需人才判定幽冥秩序,徐州阎君托我找一人出任冥府判官。” “我知韩先生数十年宦海沉浮,察吏安民,惩贪除弊,殚竭心智,不辞劳苦,不避嫌怨,庶务俱举,四境肃然。乃是非常之人才,欲请先生出任此职,不知可有意乎?” “徐州境内,才德胜于韩某之人不胜枚举,真人只怕把在下看得太重了。” “但是秉公执法,不恂私情,严正为官,壁立千仞者,却是没有几人。”李均尘笑道。 “韩大人刚正不阿,淤泥不染,尚不领此天地为民之道,反而推脱。莫非是想那中庸和光,碌碌苟行之辈窃据天地尊位,贻害苍生么。” 李均尘以言语相激,果然见韩镜文面色微变。 “若为阴神,当为天地行规矩,为人道做实事,受苍生福德供养。这难道不是韩先生一直所求的么。” 见韩镜文已经略被打动,李均尘继续说道。 “却不知徐州阎君是何等人物。”韩镜文问道:“若阎君心怀私心,便为阴神又如何?我不愿为一家一姓谋事,当为苍生举事。若阎君只是想用我为其统御冥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其言刚毕,忽有金光大作,一神人凭空浮现,正是转轮圣王。 轮王言:“我为阎君,必当立法度,尊天地规矩。重塑六道,安定幽冥,愿利众生。便有私行,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绝不独念盗天地神器为己用。” “莫非先生以为,诸世幽魂,尽皆庸碌之辈么?” 轮王言语威严正道,其言磊落。 韩镜文看着这金光神人,气息庞大尊贵,他说道:“阎君高义。只是凡人十载百载尚且心思变化莫定,难以守义持心。今日阎君有此正念,但来日方长,阴神久视,可能持否?” 轮王分身闻言,看向韩镜文,斩钉截铁道:“此心若改,汝可取而代之。” 此音坚决,毫无踌躇。 第八十六章 再取一神纹 韩镜文所问,忧虑不无道理。 人心易变。 便是平常人,亦常常有发生至善至高之念,只是普通人这种超脱凡俗的心境难以长久保持,往往一闪而过。 而圣人能够长久保持这种心境,不在浑噩之中,才被尊之为圣罢了。 便是昨日热血满腔、立志报国为民之辈,往后也多有被腐蚀异化,心思生变之人。 神灵又怎么能保证自己可以恪守神心呢。 若神作乱,其祸更深。 凡俗权力尚可以分权制衡,多为约束。而神道伟力归于自身,若阎君无自制之念,所领非是苍生之神,而是靠吸食众生血液为生的囊虫罢了。 但神道亦有牵扯制约,一为天地所限,若神灵不尽本分,放横作乱,必遭天谴之。 二为香火所缚,香火乃是愿力发生,能够影响神灵的情绪,若众生求神所愿皆为善念,亦可锚定神心。 轮王分身既然出于神道之中,自当遵守神道的规矩。 他虽不会如韩镜文一般,至公无私,但亦必为公道之举,只是众生之情亦需酌情考虑,而非只做一尊冷冰冰的泥塑。 若有朝一日,他不能恪守神心,自当被他人取代,因为这便是神道的本分。 有此承诺,韩镜文终于同意出任冥府判官。 一月之后,他阳寿将尽,便死而为鬼神。 这一月之内,他要多陪陪老母,且安排好后事。 有韩镜文相助,想来阴司各方秩序应能早些确立了。 李均尘此刻有些感慨神道之难,此难非如同仙道般,仅仅面临求道一难而已,便是千辛万苦,但心志坚定,只需努力向此道中寻,或成与不成,皆是逍遥洒脱。 而神道与人道牵扯在一块,要面对人心鬼蜮,世事繁杂。 幸好他能斩出一道神道分身行事,不然李均尘说什么也不会接这东海道城隍所托。 若说果位成就,他自信不会输于神道成就,又何必为了神位,让自己不得清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这等滋味,若真尝来,怕是并不好受。 既已经找到出任判官的人物,李均尘也不多待,又欲去寻另一道幽冥神纹。 这一道神纹有些特殊,本是七宝当中的珠纹。 珠乃是神宝一种,哪怕出于凡俗中,也是尊贵之物。 “古有辟尘珠、辟寒珠、夜光、照乘,大者径寸,或出于龙鱼异物腹中,非独出于蚌也。龙珠在颔,蛇珠在口,鱼珠在眼,鲛珠在皮,鳖珠在足,蛛珠在腹。皆不及蚌珠。” 而轮王之珠,乃是定魂珠,此珠可定人魂魄,轮转不灭,乃是十分了得的异宝。 乃是魂道神纹具现之物。 未曾想,此珠许多年前自灵气复苏预兆之中显露,沾染天地气机,脱胎于人腹中,化身为人形,真是奇事。 神话中,有佛祖灯芯逃走下凡,有神仙宝物入劫化形。这些灵物投身人道之中,乃是为历劫数,最终才能成就圆满。 本以为只是谣传,李均尘今日却见着一个机缘巧合下,灵珠化形之人。 这人蓬头垢面,身形左右摇晃,一副饮酒过度的模样,醉醺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也不知多少天未曾洗漱了。 但李均尘太虚天眼看出,此人魂魄中有一粒金珠静静悬浮,此珠之上刻有幽冥神纹,气息玄奥晦涩。 “小兄弟,可是有烦心事缠身?不若给我说道说道。”李均尘对这人笑道。 这人虽然不修边幅,但还是难以掩盖其俊秀脸庞,毕竟是灵珠沾染气机孕化,根骨不同寻常。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高玉打着酒嗝,放荡吟诗,似未看到李均尘一般,脚步摇晃,颠颠倒倒。 “我想向小兄弟借一样东西,不知愿不愿意。” 李均尘也不在意,说道。 “拿去拿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看上什么尽管拿去就好了。” “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你平生可有所求,我或许能帮衬一二。” 这幽冥神纹与此人伴生而出,气数纠缠,李均尘拿了这金珠便准备也给这人一些好处,不算白拿。 “什么求不求的。你要拿便拿,不用还了。”高玉喝醉了酒,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言乱语一通。 “当真?你可莫要后悔。”李均尘话不说二遍,辅以两道幽冥神纹镇压金珠,将那神纹剥离而出,这神珠便到了他手上,这枚神纹得来也算轻松。 而高玉浑身抖了一个激灵,醉意全消。就在刚才,他仿佛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般,这东西好似生来与他亲近非常,不可或缺。 如今这失落感胜出,他不知怎地,悲从中来,难以自持,竟然忍不住嚎啕大哭。 高玉方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位白衣道人,那道人手上拿着一粒金珠,他当即指着这金珠道:“这,这,这......” “这珠子不是你能掌握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阎君权柄必须收回,却是不容置喙的。 “您是神仙?” 之前高玉在醉意朦胧中,未曾细看眼前人。如今发觉眼前之人,白衣飘飘,神姿挺拔,再对比他这一身邋遢行头,简直让人自惭形秽。 他依稀记得这高人一指点出,仿佛自他脑海中扯出了什么东西一般,就是那粒金珠,简直玄奇。 “神仙呐,这珠子您拿走便是,但还请千万要帮我一个忙。” 高玉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不肯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敬拜天地父母即可,却不必拜我。”李均尘笑道,袖袍一挥,高玉当即站立起来,再跪不下去。 高玉心中更加坚定自己遇到神仙了,终于能得救了。 似他这般放浪形骸之举,都是被逼出来的,被一个鬼给逼出来的。 而在李均尘将那幽冥神纹抽离之后,当即有一鬼物生出感应。 其恨言道:“谁竟然敢抢我离山鬼王的东西。” 此鬼双目猩红,身躯庞大,呼吸间射出的是浊风恶气,行走间阴土震动,各方小鬼惊惧。 第八十七章 服务要周到 “你是说有一道凶魂自称‘离山鬼王’,一直在折磨你?” 李均尘来了些兴趣,却不知这鬼王名号真与不真,若真是鬼王,正可以试试这轮王分身的手段。 只是徐州也没听说哪里发生大面积鬼祟作乱的事情,他猜测这鬼王名号多半是自封的。 高玉缓缓讲起他一年来的遭遇。 高玉出生之时,有金珠虚影浮现,神光满室。只是他母亲难产,刚把他生下来就去世了,高家算是小富之家,高老爷见儿子生来不凡,十分宠溺。 神纹投怀,没有经过轮回洗去异力,本不是凡人所能生育出的,故而这金珠在高玉他母亲怀中时,吸收了大量精元,以致于其体虚难产而死。 高玉这十多年来也并没有表现出非常的才能,因为那神纹一直处于沉睡之中,并未苏醒。 但自一年前一件怪事发生,这一切都改变了。 一年前,他路经离山过,回到家中便常常做噩梦。 本以为是心绪不宁,吃了几剂药,却没什么用。 每当高玉一睡觉,就梦见一个鬼影,那鬼影长得十分可怕,阴森恐怖,好像在偷一粒珠子,只是这个梦每次只做到一半,他便醒了。 终于,有一次,他看清了那个鬼影,那鬼影直勾勾盯着他,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吓醒,惊出一身冷汗。 自那事之后,他便一直饱受这鬼影困扰。 那鬼影有时甚至能直接出现在他心中,与他对话。 他常常独自行走在街巷里,感觉一直有目光在注视他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这鬼影后来自称是‘离山鬼王’,要高玉与他玩儿一个游戏。 自此以后,高玉常常失陷在幻境与现实的转换之中。他历经各种恐怖离奇的幻境,常常上一秒还在与人说话,下一秒便魂坠九渊。无数恐怖诡异不断折磨着他,让他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便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形如疯人。高父见此以为是儿子中邪了,还让高人来看,高玉本来也生出些希望,但那高人根本什么也瞧不出。 那鬼影的幻象随着这迷境展开,让他心智不断萎靡,鬼影形象越来越清晰,他常常仿佛看到那道影子即将抓住那粒金珠,但却咫尺天涯,惹得那鬼影疯狂咆哮。 高玉很害怕,他感觉到,只要那鬼影拿到那粒金珠,会有特别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不断用饮酒麻痹自己,让自己的意识混乱,能在那些幻境之中放荡不惧。 直到今天,他遇到了李均尘,李均尘一指便拿出那道金珠,而他再也听不到鬼影之音了,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从前。 但高玉还是害怕,他害怕那鬼影会来找他。 李均尘听完高玉讲完,已经大致推测出事情经过。 他初见高玉之时,感觉一股浓重阴气环绕,本以为是幽冥神纹所致,现在看来是有鬼类作祟。 这鬼欲染指幽冥神纹,奈何道行不够,难以掌握神纹,便不断瓦解高玉意志,欲等其魂魄萎靡,夺取神纹。 只是这鬼怪还未等到高玉彻底崩溃,这神纹便先被李均尘得到了。 “你只要我帮你除掉这鬼影,没有其他要求了?”李均尘问道。 “只要高人能帮我除去这鬼影就行。”高玉连连点头,他不想再经历这般噩梦了。 李均尘借着附着在高玉身上的鬼气,掐算一番,笑道:“此事简单。” 话罢,李均尘一手提着高玉领口,纵地金光,直往离山而去。 高玉只觉周围景色飞速变化,大风乱作,将他一头乱发吹成了一个莲蓬。 落地之时,他虽有些奇异,但因高玉经过那鬼怪幻境锻炼,反倒没有大惊小怪,他捋了捋头发,真是好久没有这般轻松了。 李均尘虽然身形并不壮硕,但高玉在他身边却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李均尘追索那缕鬼气来到离山深处,见着这幽幽山势当中,果然有一处隐蔽阴土藏于地底,想来便是高玉自那次途径离山,被这恶鬼所盯上了。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望穿地势,见着一厉鬼在阴土中沉睡,笑道:“睡得倒挺香。” 他看向高玉,问道:“要活的还是死的?” 这服务太好了!高玉心中感动,他忙道:“要死的。” 却念头一转,又道:“先见活的,再看死的。” “好。”李均尘笑了笑。他猛一跺脚,当即有一道庞然巨力传入那处残破阴土之中,顿时阴土震动,那鬼物从沉睡中惊醒。 “他怎么折磨你,我便帮你怎么折磨他。” 那鬼物慌忙想从阴土中逃窜,李均尘却以太虚天眼烛照出此鬼身形,其欲往西方走,李均尘便一掌钧天掌力封住西边,其欲往上走,李均尘便以灵力击入山腹内,让其撞得头破血流。 李均尘以镜花水月之术,将倒影悬浮于一处,高玉见着曾经折磨他的那道鬼影,如今被人肆意玩弄,一时间心神振奋,大出了一口气。 原来不仅鬼可以玩人,人也可以玩鬼。 待那厉鬼神色疲软,面露惊恐,李均尘似也玩腻了,轻声道了一句:“宬”。 这厉鬼当即魂体涣散,神意难以凝聚,恍惚间似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拘拿般,被召到了李均尘面前。 “听说,你叫‘离山鬼王’?” 李均尘面目祥和,温声细语。 这鬼物虽有点本事,但离鬼王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厉鬼面色惊恐,忙道:“我不是。” 它连连后退。 “我和你玩一个游戏,逃得出去就活,逃不出去就死。” 李均尘一掌探出,那厉鬼当即见着一遮天大掌落下,气机磅礴无边。 它拼命逃窜,疯狂燃烧鬼体,跑出不知多远,但它不敢停下,身后那人简直太恐怖了。 终于,它魂力几乎燃烧尽,只留一层淡淡的鬼影。再也见不着那恐怖的巨掌,它鬼识终于松了一口气。 忽然,这茫茫天地间传来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回音不断,它听到有人在问它: “怎么不跑了?” 忽然大地震动,那鬼影看到五根擎天巨柱合拢来,将他鬼体碾作飞灰。 原来,它一直在别人掌心里狂奔。 “满意吗。”李均尘问道。 “满意,满意!”高玉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他简直太满意了。 李均尘微微一笑,道:“我说了,不白拿你的。” 第八十八章 说无情剑道 类似高玉这般,被鬼怪缠身之事,徐州不在少数。 只是多数鬼物尚未壮大,只可暗中行事,不敢白日现形而已。 这些异闻怪事,难辨消息真假,官府便很难料理。一来有真法力的人手不够,二来许多事情也无从着手。 但神道就不一样了,自转轮圣王开辟阴土,杨安带领鬼兵鬼将巡查四方,捉拿野生游魂,将其安置在阴土之中,等待轮回资格。 至于那些有恶行之鬼,直接就地正法,而穷凶极恶者,拿入冥府,判刀山火海、油锅沸煮之刑。 以至于恶鬼伤人,鬼魅邪说的传闻,都少了许多。 韩镜文帮阴司确立法度,严审各方,归建阴籍,一切都渐渐走上正轨。 而游魂之中,也不乏生前饱学德行之士,被引为阴神,冥府中渐渐神气渐多,各地香火信仰,慢慢复苏。 朝廷对此苗头有些注意,但并未干预,态度有些暧昧。 神道离不开人道,对人道利大于弊,能协助阳世龙庭管理天下,自古以来便有阴阳分治一说,只怕徐公还未确定以何种态度来拿捏神道。 但就暂时来看,神道可引为援,故而朝廷并未阻挠香火蔓延。 李均尘自拿回幽冥神纹所化金珠后,便停下脚步,静心疗伤一些时日,如今天劫雷光已经被完全炼化,再无残留,他便欲往斩仙剑派一行。 若能得此派首肯相助,徐州神道,已经可复一半。 斩仙剑派乃是上古传承,为剑仙所留高门大派。此派在灵绝之时,便是武林剑宗,多有剑侠出世,行走四方。在灵力复苏之后,其便是仙门剑庭,门中俱为剑修,自成一派,修行剑道神通,以剑证道。 “掌教,有真人拜山而来。其有阴槐宗引荐,且自称冥府阎君特使,望与掌教相商要事。” 有人向斩仙剑派掌教萧无劫禀报。 此处乃是十绝关,是斩仙剑派一处禁地,十绝意为“绝情、绝义、绝怜、绝爱、绝亲、绝友、绝天、绝地、绝人、绝我”。 是萧无劫特意为参悟剑法而建立,他一生几乎有一半时间都在此关中度过,悟人悟剑。 相较于一派掌教,此人更像是一个苦修之士,不理俗物,只是埋头问剑。 那人一袭黑衣,静坐在十绝险关之内,其膝前陈有一把利剑,萧无劫双目紧闭,只在参悟剑理,似是未听到来人所禀。 但关外弟子根本不敢进十绝关内,此关中虽然看似平常,但却充斥着萧无劫灭绝一切的无情至劫剑意,无论是谁,此剑意皆要绝杀。 忽然,那黑衣人似有所感应,睁开双眼,眸中冷冽无情,他淡淡道:“好生强横的剑气。” 萧无劫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十绝关,神情便如一块万古不化的冰山,平淡冷冽而毫无变化。 他道:“请此人往试剑台一叙。” 这言语中都透露着一股深邃肃杀之气,让来禀弟子如同坠入寒冰地狱一般,忍不住颤抖。 这弟子有些疑惑,试剑台难道不是宗门内切磋比剑之处么,怎么掌教在此地会见他人,但这弟子不敢多问,慢慢退下。 这时,又有一人走近,看向萧无劫,说道:“师兄,这位李真人,是代徐州阎君来访,希望重新复苏徐州冥府神道。徐州神道中利益不小,若我们能够......” 还不待此人说话,萧无劫已经将其言打断,他道:“此人所来何求,我不感兴趣。但他的剑气,我很感兴趣。” 他看向眼前这位才年过五十,在修者中本不算年老,却难以驻颜养容而显露老态的师弟,是因修行不够。 萧无劫淡淡道:“若你将这些心思都放到练剑上,今日你也不会只有这点成就。” 那人并不辩驳,只是心中叹息,斩仙剑派已经有了这么一个练剑疯魔的掌教,若他也只管练剑不管俗物,谁来负责斩仙剑派的传承呢。 何况他根骨悟性本不如萧无劫,就算沉心剑道,恐怕也并不会有太大成就。 他这个师兄,自幼跟着师傅学剑,所获赞誉不知多少,一直以来其都是宗门翘楚。 只是高处不胜寒,他一直觉得师兄过于压抑人情本性,永远沉浸在一种孤独境界之中,无人能够理解。 本来机缘之下有一女子或许能够成就师兄一段姻缘,让师兄不再这般冰冷。但萧无劫却刻意回避这段感情,他说这是他剑道上的阻碍。 其反而将自己自囚于十绝关内,一身剑意磨练得愈发无情凶厉。 李均尘来到试剑台,看向这位斩仙剑派掌教,此人五官清峻冷冽,如同刀削一般,神色始终如一,严酷无情。 那股锋芒剑意根本不加掩饰,肆意流露喷薄,寒冷刺骨。 他刚想拜见一二,与这斩仙剑派的掌教相商神道香火一事。 却听到萧无劫淡淡道:“你学剑?” 李均尘闻言,笑道:“练过一招半式。” “很好。”萧无劫点了点头,道:“与我比剑,千招内不败,一切皆允。” 有意思。 李均尘看着萧无劫面露笑意,他观此人剑锋之盛,乃是他来此异世后生平仅见,他感受到萧无劫一颗剑心圆融,冰冷肃杀,乃是无情剑道成就。 他笑道:“萧掌教既然如此盛情,那贫道便与掌教论道一二。” 一股紫青剑气拔地而起,通天彻地,那剑气云柱直贯琼霄,一股无边剑压横拂四方。 萧无劫站立不动,他沉心体会那道剑气,这剑气中仅仅有杀机纵横,却没有半点儿剑意。 他眉头一皱,望向那威道剑压中的白衣人影,淡淡道:“你不诚。” “何以为诚?还请萧真人指教。” 李均尘知道萧无劫说他不诚,是因为他没有剑心。 他只将剑气作为杀伐的手段,他会参悟剑理,研究运剑的手法,但也能将剑弃之如敝屣,因为剑这种东西,与各种神通一样,在李均尘眼中只是一种手段。 在他心中唯有道是正途,是根本。 萧无劫拿出一柄剑,这剑外观平平无奇,就好似一根黑铁棍,他轻抚过这棍子,当即有无数剑锈脱落。一柄绝世神剑绽放出无尽华光。 他拿着剑,淡淡看向那道剑气,举手平平一斩。 这是手中之剑。 第八十九章 剑舍万般情 萧无劫手中剑轻轻一划。 他的动作似慢到极点,但在这庞然剑压中却毫无阻力。 那神剑轻轻一切,便将剑气斩出一道口子。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洞观萧无劫剑势,他调动周身剑气,避开萧无劫的至绝剑意,那些剑气呈螺旋飞射,川流不息。 这剑气汇聚,在天地间搅动出一个大漩涡,将萧无劫紧紧包裹在内。 萧无劫被困在这剑气漩涡之中,那些紫青剑气不断纠缠紧缚,如磨盘般转动,威压层层递进,一道锋锐无比的风暴飞升卷动,震天动地。 但这剑气无论如何逼迫缠绕,都不能逼近萧无劫身外三尺,那旋涡中央的剑气刚要触及萧无劫道体,便被他那无情剑意冻结。 萧无劫静静看向处于通天剑气中的李均尘,将手中剑拿起,划出一个奇异的剑势。 在李均尘太虚天眼所观中,他似觉得萧无劫的动作充满了矛盾感,很慢,但却不是萧无劫慢了,而是周围的时间仿佛慢了,一切都滞缓了一般。 这股无情剑意竟然能滞缓人的感觉,让李均尘心生警兆。 随着萧无劫一剑斩下,那剑气漩涡仿佛毫无变化,但李均尘太虚天眼却捕捉到一缕剑丝,那剑丝虽然微弱,其上却带有极其强烈的恐怖剑意。 这剑丝飘落,轻易切开李均尘的紫青剑气,冻结沿途所过,如肃杀秋风过境,绝杀所见一切。 那剑丝看似微弱,实则恐怖,不可阻挡地即将飘落到李均尘身上。 李均尘以手作剑指,一瞬之间,天地为之一静,他将周身剑气瞬间收敛至两指之间,这两指上所点落的是炁剑本源之力。 那一丝剑丝落在他两指之间,与炁剑本源发生碰撞,几乎未曾产生出任何声势,但在这两股精纯力量的相互缠斗磨灭中,李均尘却清晰感觉到像是亿万万粒恒沙碰撞一般。 虽然旁人所观,那剑丝仅仅是瞬间便被他掐灭,但他却感觉过了数年之久一般,这是李均尘在那一刻以精微的运使剑气手法破解这剑丝所费心神过甚所致。 那剑丝之上还带有一股无情剑境,透过剑丝,直接斩进李均尘心中,那股无道无义灭绝十方的无情剑道,竟然在李均尘心境中斩出一个豁口,让他仿佛缺失了一些感情,怅然若失。 但转瞬,碧海青天漫过,他心境又复原如初。 好生恐怖的无情剑道,李均尘心底赞叹。 而一瞬之后,本聚敛在李均尘指尖的炁剑源流又散至诸天,复为千万剑气纷飞,肆虐八方,威逼萧无劫。 两者单纯以剑相斗,声势动天,这试剑台本为斩仙剑派之人切磋试剑所建,如今其中禁制竟然被两者剑威余波打得有所动荡。 萧无劫师弟紧张看着眼前一幕,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如今才知道,他与师兄究竟差了多远。便是穷极一生,他也不可能追上萧无劫了。 以往萧无劫杀人,只出一剑便可,以至于众人只知道掌教实力很高,但究竟有多高,却都没个底。 且自其囚于十绝关当中,萧无劫更是多年未曾动过剑。 如今两人分明都没有留手,招招狠辣。 若是伤了阎君特使,只怕平白给斩仙剑派惹上大敌,若他师兄受伤,则更是不可。 萧无劫这师弟内心纠结,只想着天上那两个老祖宗差不多就行了,难道真要分个胜负么。 转瞬间,千招将尽。 萧无劫静默无言,尽管他身形消瘦,身后却自有无边至绝剑境支撑,气势如临万丈。 他将剑竖持,双眼微闭。 李均尘感受到了那股绝意正在蔓延,灭绝一切,唯剑不灭,至纯至诚。 他不敢托大,也调动周身炁气,凝为一体。 李均尘双手高举合十,那本已经通天的剑气再高涨三分。 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拜剑,这通天剑气当即携着无边剑势斩落。 而萧无劫一改此前慢吞吞的形态,一剑瞬息斩出,一道剑光闪过,是剑出无我,剑出无情。 那剑光仅是惊鸿一瞥,却让人不敢看不敢想,若牢牢记住这道剑光,只怕所见之人定力不够,心中情感人性全都会被斩灭,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那剑光与通天剑气碰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过了几秒后,那剑气轰然崩塌,而那道恐怖剑光也再无踪迹。 萧无劫与李均尘同时缓缓落于地上,千招已过。 忽然只听见极其细微的一点咔嚓声,萧无劫一缕黑发掉落。 而李均尘负手而立,神色如常。只是他一只手上,生出一道细纹,一滴鲜血流过,李均尘负手握拳,将那点残存的剑意掐灭。 两人看似平手,但真要算起来,李均尘其实输了半招。 他虽然斩掉萧无劫一缕头发,但毕竟无伤大雅,而他却被萧无劫剑意斩落一滴血,已算负伤。 无情剑道,果然了得。 只是李均尘从始至终,都是在以剑法对敌,未曾用出其他手段,若他真展开青莲道相,萧无劫单以剑道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只是如今他乃是为神道一事而来,却不必做意气之争。 “神道在我斩仙剑派境内,想怎么样,都无所谓。” 萧无劫留下这话,直接走了。 李均尘不禁哑然失笑,这斩仙剑派掌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不过想来一派掌教所说,应是不会说话不算数的,此行目的便达到了。 而具体事宜,萧无劫他师弟则欲再与李均尘相商,他师兄只用说一句话,他这个当师弟的便要忙前忙后,操持一个山门,岂是这般容易。 萧无劫准备回到十绝关内,他挽了挽他那一头长发,看向一处短缺,沉思良久,无言,然后继续向前。 突然,似感应到了什么,他看向一棵树下,树下有位女子,睡得很恬静。 “若这段感情终究没有结果,不如让我成全你的剑道吧。” 萧无劫放下一块手帕,那手帕上的字迹很美,隽永清新,如清水浮萍。 他看向那个沉睡的女子,心情似乎有些触动,而后不可抑制般炸裂开来,如同破碎的镜子。 一股极其不稳定的气息在萧无劫身上蔓延,最终渐渐平息,他的双眸终至无情,有一滴温润似随风散过,但迅速蒸发。 “恨怨悲苦憎怒嗔,仁爱慈孝礼义廉。是故恨人所以得仁,无爱者必无怨,不慈者必无悲。孝而有苦,憎后耻来,义自怒生,怜人心嗔。夹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爱。遂舍善恶之心,得称剑神。” 萧无劫没有任何感情淡淡地念出这段话,今日,他的无情剑道终于大成了。 一股惊天动地的剑势,冷冽无情的剑道,充斥在十绝关外。 李均尘心有感应,体悟那点无情道意,若此时的萧无劫再与他比剑,千招内,他自料必败。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之人,此世能人何其多也。 似萧无劫这般天才,穷极一生钻研剑道方才有此成就,若李均尘随意练练的剑法便胜过了这至绝无情之剑,方才不合常理。 但李均尘证就道根雏形,明己所求,于心无惑,故而并无任何挫败不如之感。 彼之所愿,却非吾之所求。他只为求道而行,至于沿途,不过皆是风景。 第九十章 城隍述职守 冥府之内,各地香火丝线渐渐恢复。 不少香火从各地归入冥府之中,让冥土神力不断充盈。 如今各地城隍神尚未全部复位,但已经有不少土地镜主等神,在地方恢复信仰,降下神迹。 游魂渐渐增多。 轮王分身借助大量神力开辟新的阴土,以权柄镇压冥府气数,使得能够供应新生魂魄暂住。 人死后,并不一定都会诞生鬼魂。 一些直接返本归元,精魄消散在天地之间,散落成杂乱气机,取之于天地,还之于天地。 一些则成为游魂,肆意游荡,而冥府主要管辖的便是这类游魂。 游魂身上,并不都有着足以轮回的功德,若功德不够便需暂住阴土,供奉听差,等到功德足够,再入轮回,又或者一直在阴土中积攒功德,等待机会晋升阴神。 世间芸芸众生,有些是生灵轮回投胎转世,而大部分则是天地自然孕化而出。 如今斩仙剑派与阴槐宗在徐州牵头,于各地恢复神道信仰,他们宗派中也派出人手到冥府中任职,算是一种利益交换。 轮王端坐在冥府大殿之内,静听各僚属述职。 他开司建衙,除了直接在冥府任职的阴神以外,各地统属城隍每三月或半年往来述职一次,评定功过。 今日,付成阴神出游,跟着阴槐宗一位长老来这冥府参见阎君。 阴槐宗这位长老在一处地界出任代县城隍一职,他寿元本已无多,故而任职时勤勤恳恳,只待肉身朽坏之后真正的成为冥府阴神。 付成来到这新开辟出的冥府参观,发现此地虽然空旷庞然,但阴土中游魂还不算多。 冥府入口隐秘,且有幽冥禁制,阎君权柄镇压,生人不得入内。 这鬼门关口有鬼兵鬼将把守,杨安近日来巡查四方,果然发现不少野生游魂肆意流窜,他将这些野生游魂通通缉拿,带回冥府,以免搅扰阳间秩序。 而这些游魂中有些见识的,则被他提拔,成为阴差鬼使,做些杂工。 那阴槐宗长老来到鬼门关前,出示代城隍印,鬼兵鬼将确认此印无误后当即放行,有小鬼引路。 这些小鬼便是人死后的游魂,仍记得前世记忆,也许会少些灵智,但需要吸食冥土神力才能存活,且神智不被扭曲。 若游魂长期在野外游荡,那便需要吸食活人精气元阳,且意识会被渐渐扭曲,成为凶厉恶鬼,当然也有含冤而死,或者生前本来凶悍深恶之人,死后便直接成为厉鬼。 这种厉鬼尚未来得及行凶的,便被鬼将缉拿至苦渡司,由那白骨僧人所化舍利讲法为其消解怨气。若已有孽怨缠身的,便交由韩镜文处,判刑法,罪果不深的,历经劫数仍有机会轮回,罪果深重的,便受刀山火海、油锅沸煮、拔舌烙火等刑,诸刑受尽,直接打散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城隍老爷可是要面见阎君?”那引路小鬼讨好道:“这位老爷身上神光环绕,一定大有功德,往后步步高升。” 付成跟在阴槐宗长老身后,惊讶道:“你这鬼魂倒也懂得说话的艺术,这阴土中的鬼魂都如你这般懂事么。” “哪能呢,许多鬼魂脑袋一点儿也不灵光,傻乎乎的。也就我机灵些,才被派来当个引路的。”那小鬼答道。 这小鬼灵智保全较为完整,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死后,魂魄离体,看向自己尸体的那种感受,十分奇异。就仿佛在看着另一个自己一般。只是没过一会儿,便有阴差来将他带回这冥府了。 这冥府暂住之地,也跟阳间一般,有些热闹,也有衣食住行所需,不过都是神力幻化而成。 鬼魂们之间交易互通的东西便是香火,这些香火能够食用,凝实鬼体。 当然,香火难得,一般是有阳间故人,为他们奉上,还有一种便是在这冥府干些差事活计,也可以得到香火回报。 小鬼引着付成与阴槐宗长老向轮王殿走去。 沿途,有一条河流在冥府流淌,那河水清澈但充满苦涩意味。 付成问道:“那是什么河?” 小鬼看向这河,有些畏惧,道:“这是苦河,小人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却不敢靠这河太近,不然就会被拉到河里,沉沦河中。” 听完这小鬼解释,付成大感惊奇,他路过所见,有阴间房舍鬼市,还有各种奇异所在,虽然如今冥府尚不完善,但已经有一处小城郭的雏形,倒与阳间没什么分别。 “轮王殿就在前面了。”小鬼说道,他却不敢上前了。 付成看着一座巨大冥殿立在眼前,此殿威严宏大,无奢华富丽之感,而是厚重朴实规矩之态,鬼殿之上书有轮王殿三字,正是阎君所在。 殿口有鬼将侍立,这些鬼将皆身躯高大,鬼体凝实,披甲持叉。 再度验收文书后,方才放行。 “付成,待会儿到了阎君那里,可千万不要失礼。”阴槐宗长老吩咐道。 “方老放心便是。” 两人来到阎君殿前,参拜阎君。 之前付成仅仅见的那道黑衣虚影,已经是威严不凡。如今得见轮王真身,更是感受一道一股巨大神力压迫之感,那神人端坐再台上,却仿佛幽冥大道化身一般,自然流露出无穷玄奥与威势,让人不敢直视。 “既丘县代城隍方守前来述职,拜见阎君。”阴槐宗长老颔首见礼说道。 冥府并不流行跪拜之礼,除非是拜见极其尊贵的大神,或重要场合,方行跪拜礼。冥府本是为天地行事,当首敬天地,再敬人道众生,故而不必事事卑躬屈膝,只要神心端正即可。 “自小神任既丘县代城隍以来,共聚敛游魂一千八百二十一道,回应民愿共七十六件,收获神力十万零六千七百五十四缕,其中用于维护当地阴土四万七千八百九十缕,捉拿夜叉恶鬼三道......” 方守细细述职,而轮王则在殿上应对卷宗一一核实,确认无误后,轮王合上卷册,盖上阎君大印,交鬼归于档案司。 轮王看了方守一眼,道:“今既丘县代城隍方守,勤恳任职,勉励办事,治事有方,转任为从五品既丘县城隍。汝须早日解去肉身,以神魂入职。” “谢阎君大恩。”方守拜谢。 若不舍去肉身,只可暂代阴神之职,唯有舍去肉身后,才能真正做冥府阴神。 第九十一章 小惩护神威 “小子傅成,拜见阎君。” 付成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能够阴神出游,故而也希望能领受一神职,体悟幽冥大道。 此事,阴槐宗掌教严明之前已经告知过李均尘,轮王自然明白。 轮王打开一册神卷,其上演化出一片城池、村落人烟,那些虚影之中行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阎君神通了得,竟然能化万物于掌中,见众生于微末处,小子不胜钦佩。” 付成见轮王正在挑选神职,内心激动,油嘴滑舌道。 轮王早自李均尘处得知此人言语轻浮,故而并未计较,他指向一处,那缕神气赤金,至少也是城隍品级,付成见状不胜惶恐道:“多谢阎君看重。” 然而这话还没落完,那神人之手微微一偏,便转向一处红白神篆,轮王沉声道:“你便出任这黄羊村土地一职吧。” 一时间,付成就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被噎住说不出话来,久久才憋出一句:“小人领命。” 轮王看他面色难看,沉声道:“莫非汝看不上土地一职?土地之神,渊源极长,传承久远,不可小视。”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故建国君民,先命立社,地广谷多,不可遍祭,故于国城之内,立坛祀之。” “若汝不愿为此神职,我便与你一点幽冥体悟,必然远胜劳任此职所获。” 轮王看向付成,付成虽然在鬼仙一道上算是天才,但为阴神不仅仅是要懂得修道,还得遍历人情,所以他欲先让付成从基础做起,以观成效,缓缓栽培。 只是若此人不愿意,只怕便与神道无缘了。 既然不能居于毫末,任苦任劳,那以后如何能堪得重任。 “小人愿意出任土地一职。”付成正色道,虽然这职位与他心里有落差,但他乃是为体悟神道而来,尚未知难,岂能便如此退走。 “很好。”轮王点了点头,道:“你们便退下吧。” 于是两人告退。 如今冥府渐渐走上正轨,各地香火复燃,阎君神力一日日在壮大,无限逼近元神级数。 只是这消耗也大,他要不断开辟阴土,镇压气数,还要修补维护轮回。 轮回本有六道,本来分为三善道跟三恶道。三善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三恶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 但那是原始宇宙中等阶极高,如远古洪荒世界般天道完全,才能诞生出的完整轮回。 而在这方异界之中,本只有三道轮回,天道、人道、畜生道,且其中两道还已经残破,那些有一定孽怨之鬼,只能在冥府中受苦,却不能转生畜生道洗净孽怨,而功德极深之辈,也不能飞升天人界,享受诸天人供奉。 这是三道轮回不全所致。天人道并非指天界,而是天道孕化出的一处奇异所在,此道又分为欲界、色界及无色界。越后面的天人烦恼越轻,“福报”越大。 而畜生道便是投胎牲畜,不再为万物灵长,等到孽数有尽,方才可以再世为人。 魂魄是人类的独有的东西,而牲畜是没有的。但妖有魂魄,只是不受六道轮回所辖。 远古年间,神人开辟六道后,本欲再开辟一道,成就七道轮回,这第七道轮回被称作无相道,旨在管辖一切非人物种死后诞生之魂,但受到妖族大能反对,便未成行。 轮王平日都会消耗大量神力维持轮回运转,但其余两道轮回不是单单靠神力便能够修补的,需得寻到轮回残片,方才可能。 他摊开那徐州冥府阴册,见得各处地界上香火慢慢升起,不由点头。却突然见的一处香火摇曳,变得微弱不明,轮王皱了皱眉头,向那处望去。 “你们求神拜佛有什么用!”一位秀才打扮之人,声嘶力竭,向众人吼道。 他推翻神像,打倒供桌,此地尚无真神归位,故而未曾有神灵现身,维护尊严。 这秀才叫做陆恒,乃是传统的儒生,他路经这处小县城,见得众人竟然如此愚昧,不熟读儒家经典,讲究自强不息,却在这里求神拜佛,简直可笑。 他今日便要打碎这些顽人对神灵的愚信。 可是,便如世人不可能人人做君子圣人一样,难道便要世人都坚如磐石,学士不可以不弘毅那套吗。 世间有许多人只是想过好自己的生活,那么为心灵找一个寄托,寻以慰藉,又有什么过错呢。 何况,此世神灵是真实存在,能够回应众生祈愿。 轮王无意强迫众生信仰神道,若众生人人如龙,无烦恼,无苦楚,自然不需要信仰神灵,神道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众生仍在苦海泛舟,那为何不能为其点亮一盏神火明灯呢。 那书生仿佛对众人真是怒其不争,大讲儒家道理。 但场中人皆是茫然,此地有许多人皆是农人,只想拜拜镜主尊神,求个好收成,却不知这书生跑来发什么疯。 隔壁村镇,听说都有神迹发生了,他们为何不能拜神。 当即有人想要推开书生,这神祠是他们耗费钱财所建,岂能让这人随意损毁。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那秀才大声呼喊。 忽然间,人群中走出一人,问道:“便是世间无神,也可为苍生祈愿。何况世间有神呢。” “若人独信神灵,白日做梦,希望神灵给予他一切,那是愚昧。” “但人世波折多难,众生难以承受,若心怀敬仰,内蕴虔诚,又如何不可呢?” “难道天地间便只能有儒道相存么,圣人也曾有言‘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令太祝领祀,秋及腊间祠。三岁天子一郊见。’,神祗岂是你可以诽谤?” 那秀才听闻此语,似是词穷,但还不欲罢休,道:“神灵就是假的,无论你怎么说,求神拜佛便是无用。” 那人嗤笑一声,忽地一道神光落下。 刚才正是轮王分身借此人身躯一言,欲使此书生让步,既然其冥顽不灵,他便显露神迹,让其看看神灵是真是假。 那神光满室,一尊金光神人浮现,众人看不清此神人面目,周围人当即虔诚跪拜,而书生张大了一张嘴,难以置信,惊道:“这,这,这......” 神人一挥手,神像复立,供桌恢复原位。 “信与不信皆由苍生做主,汝何敢强为,以辱尊神。吾今日小惩大戒,尔日后再有此等乱举,必不轻饶。” 轮王挥手将这人抛出神祠外,那书生被摔了一个鼻青脸肿,甚是狼狈。 第九十二章 一脚镇秃驴 轮王小惩那书生之后,降下神迹,当地民众更加虔诚祭祀,供奉尊神。 他心神归于冥府,又静观这徐州大地之上各处香火摇曳,沉心体察。 而在徐州临沂,何恩惠借着李均尘给予他的一大笔财富以及自己以前何家的一些关系,迅速在当地打开了门路。 他离开何家原在的势力范围,跳脱出来,到临沂来打拼,受到的关注就小了很多,此地有曾受过何家恩惠的商贾,很快便接纳了他。 何恩惠始终记得自己的首要目的,是传播神道香火,而非获取利益,故而在官商社交中,让利许多,但以此换来了很多地皮,他准备用这些地皮修建神祠,点燃各地香火。 今日,何恩惠与玹珑准备去一处地界考察,重新修复此地的一座镜主祠堂。 “今天艳阳高照,云淡风轻,真是个不错的日子。”何恩惠看着这天气说道。 玹珑跟在他后面,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不就是区区天象么,我只要略施法术马上便能呼风唤雨来。” 何恩惠笑了,道:“你这小童,尽喜欢吹牛皮。换做李真人来了还差不多。” “我说你没见识就算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玹珑有些急了。 这两人一天到晚都喜欢拌嘴,玹珑童子老是说自己法力如何了得,但因都没着出手的机会,何恩惠却不信,就七八岁的小孩,有什么厉害的。 “以往是大老爷告诫我不可随意显露法力,我才没和你计较。今天小爷非要让你见识一番我呼风唤雨的本事。”玹珑准备施展法力,让何恩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道法。 正当他准备施法之时,迎面却走来一个和尚。 那和尚生得样貌魁梧,面色不善,看向两人,说道:“近日便是你们一直在鼓动百姓修建神祠?” 何恩惠有些疑惑,自己修建神祠碍着这和尚什么事情了,道:“我花些钱财表达对尊神敬意,有何不妥?还请大师指教。” 那和尚冷哼一声,他大乘佛教也需香火供奉,如何能让人未经允许便在他万安寺的势力范围内恢复神祠,分走香火。 便是神道复起时,徐州阎君也有让出许多利益给佛门,不少佛门弟子享受冥土香火,两家才相安无事。 何况如今神道衰落,冥土崩灭,这徐州香火正当他大乘佛教独享,岂能让一区区凡人搅乱。 这和尚看向玹珑,察觉到一股细微妖气,呵斥道:“我道这临沂地界内怎么多了这么多神祠,原来是有妖孽想窃据香火。” 玹珑听着这和尚在这呱噪,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倒是何恩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和尚就算再怎么想挑事,也不必诬赖别人是妖孽吧,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儿啊,他忙道:“你这和尚,怎么平白污人清白,还欺负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我都替你害臊。” “还敢狡辩!”那和尚不为所动,向玹珑怒呵道:“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还不显出原形!” 他一道佛光击出,照定玹珑。 而何恩惠大惊,若是玹珑有个损伤,他该如何给李真人交代啊。 玹珑被那佛光照住,不以为然,嗤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话罢,那小孩张开小嘴,竟然发出一声龙吟,震天动地,当即将这和尚佛光震碎。 而后一条神俊黑蛟冲天而起,此蛟张牙舞爪,呼风唤雨,当即天色大变,乌云驱至,雷霆大作。 “兀那和尚,小爷我现出原形了,你奈我何!”玹珑一爪抓向那万安寺的护法僧人。 而何恩惠此刻方才知道玹珑竟然是一头蛟龙,想起以往自己所知那些恶蛟传闻,不由打了个寒颤,原来玹珑之前一直叫嚷的什么蛟龙化形、法力无边的事情都是真的,自己还真是误会他了。 万安寺的和尚见着眼前小童变为一头黑蛟,面色大惊,他本以为只是妖物用画皮之术迷惑众生,以他接近第三层次的佛功修为当能轻易镇压。 未曾想这小童竟然是妖王化形,还是龙种化形,和尚面色大变,但见着那一只龙爪袭来,他只得硬着头皮,撑开佛光,抵御龙爪。 玹珑洗净千年妖力,又吸食李均尘周身紫青灵气,炼入真龙精血,凝成妖丹,实力非同凡响,不比通山大王这等积年老妖差多少,欠缺的只是斗法经验而已,对付低自己一个层次的对手却是绰绰有余。 那龙爪大力之下,当即抓碎这和尚金身,玹珑将那和尚抓住,在黑云之中穿梭,那和尚疯狂挣扎,却根本无用。 忽然间,只听一道威严梵音远道:“何人敢伤我万安寺门人!” 一老僧立于一处山头之上,双手合十,周遭梵音唱作,仿佛有诸佛陀菩萨罗汉念法讲经,扰乱玹珑心智,这老僧正是万安寺住持。 近些日子,临沂地界不少神火恢复,让这老僧好些纳闷,神道没落已久,怎么又死灰复燃了,他当即派出门人弟子外出打探,却不曾想遇到了一头蛟龙。 这老僧见着玹珑大笑道:“好一头神俊的蛟龙,正当渡入我佛门中,享受天龙尊位,为诸佛车辇。” 他将自己袈裟扔出,这袈裟乃是万安寺一件法宝,在老僧庞大佛功支撑之下,这袈裟不断变大,要将玹珑罩入其中。 玹珑受那梵音困扰,心神大乱,他斗法经验还是太少,此刻在那袈裟之中爪裂扑击,喷吐水火,抗拒镇压。 但那袈裟上有佛光护持,佛光不灭则袈裟无损。 眼看玹珑便要被那袈裟收入囊中,何恩惠在下方焦急,却无能为力。 “孽畜何必挣扎,入我佛门中,吃斋念佛,洗去你一身妖力,日后必成正果。” 万安寺主持念动度化经文不停,此经文如同有魔力一般,一但扎根在人心中,便可使人生出向佛之心,六亲不认,只尊佛门。 这种手段,在远古时期曾被佛门禁止,有佛门大德以为此乃邪法,世尊是为普渡众生,不是要奴役众生,岂能扭曲他人心智,强迫人信仰佛法。 但后来随着大乘佛教不断壮大,门人弟子良莠不齐,这邪法便传开来,时至今日,大乘佛教中不少寺庙已经失了上乘教义,常用此法度化他人为佛门护法。正当玹珑苦苦对抗这佛力镇压之时。 忽然间,一只庞然巨靴从天而降。 这巨靴乃是混沌青气凝练,威势滔天,其上虫鸟异纹都清晰可见,这巨靴踩落,一脚踩在万安寺主持那颗大光头上。 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这一脚踩落无底深渊,这一脚之上法力磅礴,有远胜千钧之力,将那老僧踩进地底,一身衣衫破碎。 那青色巨靴将老僧踩在脚底,还不尽兴,其还转了转鞋底板,将老僧一脸弄得狼狈不堪。 玹珑感受到那股熟悉气息,欣喜道:“大老爷!” 而何恩惠看着一位白衣道人,端坐云端,擦了擦自己的鞋底版,神情随意,他惊叫道:“李真人!” 第九十三章 魔相明王咒 李均尘本想来看看何恩惠在临沂事情办得怎样了,却正好遇到这万安寺主持在这逞凶威,当然,自李均尘出手开始,逞凶威的人便是他了。 本来他若出手,大可不必如此折辱佛门,但李均尘心中却别有思虑。 天地灵气复苏,佛道天然有气运之争,谁主谁客,需有定论,何况他此前还杀了大乘佛教圣地的一位高僧,结下宿怨,两者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徐州神道便是要引入佛门弟子,也绝不能引入大乘佛教弟子,不然岂不是自作掣肘。 佛门弟子善于度化怨孽,故而在阴土中一向有名位,且上古神人传下幽冥之道、建立轮回之时佛门大能也出了不少力,故而九幽冥土、轮回地狱一向是道主佛客,两家共统。 今日,这老僧欲度化玹珑,算是大大拂了李均尘脸面,本来玹珑未伤,此事可以揭过,李均尘却先将事情做绝,让徐地大乘佛教无有掺手进神道的机会。 李均尘自云端落下,玹珑化作黑蛟变化大小如意,再缠在李均尘腰上,化为纹带,一副饱受委屈的神情,对着那神色狼狈的万安寺主持低吟阵阵。 “老住持,贫道之前未看清前路有人,故而失礼,还请万万不要见怪。” 李均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言语温和道。 何恩惠跟在李均尘身后面色古怪,你都一脚把人踹进地里了,还在别人脸上碾了两下,别人不见怪才怪了。 万安寺主持面有愠怒,但忌惮眼前人法力高深,故而欲先虚与委蛇,道:“阁下放纵手下恶兽逞凶,在我佛门境内大建神祠,只怕有所不妥?” “哦?”李均尘故作疑问,忽然一掌探出便是钧天大力,猝不及防将那老僧扇飞在一处山坳上,发出一声轰响。 他笑道:“之前未看清前路,正想寻是谁敢伤我座下灵兽,原来便是阁下,失敬失敬。” 那老和尚站起身来,本来他已经练就金身,但那比玄金还硬的脸皮上还是留下一道深红掌印,他指着李均尘,怒极道:“你,你,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和尚何必如此执着于外相。” 李均尘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吾代徐州阎君,前来光复神土,似你这般蝼蚁角色,也敢螳臂当车,简直可笑。” “念在你尚未作恶多端,今日便只废你修为,不取你性命了,老和尚还是好好在寺庙里念佛吃斋吧。” 李均尘之前那温声细语的态度急转直下,瞬间言语冰冷。 那万安寺主持听到李均尘是代表徐州阎君的身份时当即心惊,虽然他被这般折辱,但还是压下怒火正欲深问,没料到李均尘说出手便出手,要废他修为,此人如此肆意妄为,难道不怕挑起佛道争端吗。 而在李均尘看来,佛道争端是必然会发生的,只是早晚问题,如果畏首畏尾反倒受制于人,若他知道老僧这般想法必然嗤笑此人。如今他不会杀这老僧,也不会将万安寺如何,仅仅废其修为,但万安寺在临沂的统治力便大大下降。 佛门会为了此事与道门爆发全面争端吗?何况李均尘背后还有徐州神道。佛门与道门都还未准备好大战,如今灵气复苏时间不久,正是休养生息、积蓄大势之时,便是这老和尚真被废了,李均尘也有此人欲先拘拿度化他灵兽的由头在,并不理亏。 天下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道理有千般各种,但还不是得以利而为。佛门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冒着得罪徐州神道和与道门撕破脸皮的风险,为这老和尚出头呢。 当然,若是莲台山那僧人之死东窗事发,就得另当别论了。 “好,好,好!老僧今天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和尚怒极,之前被李均尘一脚一掌所扇出来的怒火一并涌出,当即化作明王姿态。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李均尘听得那万安寺主持念咒,一尊佛光明王法相生出,此相忿怒嗔目,威严深重。 但李均尘不以为意,笑道:“这不动明王咒确实乃佛门神咒,威能非凡,可惜你修行不够,此法首重心念,需至不怒而怒,非煞而威之境界。” 不动明王咒,李均尘恰好也会,只是他不修佛法,没有佛功修为支撑此咒,但他可以混沌青莲道韵为凭,施展出此咒。 “见我身者发恐惧心,闻我名者断善修恶,闻我法者得大绝望,知我心者即身成魔。” 李均尘篡改明王咒经义,以另一种法相显露,此相魔气森森,为混沌青莲道韵拟态,方一出世,便使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若真将佛、道经义掌握透彻,为仙为魔为佛其实只在一念之间而已。李均尘虽如今还没这般本事,但搞出个空壳子却是没问题。 那佛相与魔相撞击在一起,魔相其实是以混沌青莲驱动,此气品质远高于万安寺主持凝练出的佛光,魔相当即占据上风,逼得那明王法相步步退后。 万安寺主持当即手掐印诀,明王演化出八八六十四手,撑开四方,捉拿魔相明王。 而那魔相却不管不顾,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那一只魔手遮天,便是六十四只佛手齐上也抗拒不得,此手打碎佛相神光,抓出一颗佛心捏碎,那明王法相当即崩解,老僧如受重亟,站立不起。 李均尘点破其佛海,此人金身已经完全破碎,修为不再。那老和尚双目无神,不敢置信道:“佛怎么会不如魔呢。” 李均尘闻言嗤笑道:“非是佛不如魔,而是你不如我罢了。” 他以这种手段击败这万安寺的主持,不仅废其身,还废其心,让其一颗佛心崩坏,除非日后真正沉下心来深研佛法,方才可能化解心结。 “今日留你这老和尚一命,日后好好约束你万安寺的僧人。” “我奉阎君谕令,恢复各方神火,你万安寺若想阻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李均尘带着何恩惠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了端坐在原地的老和尚神情苦涩,还有那昏迷的魁梧壮僧。 第九十四章 鬼王临人间 徐州乾山寺,此寺也是大乘佛教一支,与万安寺同为徐州佛门正宗。 “主持,万安寺的尊者被废了佛功,想请我们乾山寺帮忙讨回公道。”有一和尚禀道。 “了元尊者早已经练就金身,佛法不在我之下,何人能败他?”乾山寺主持大惊道。 “听闻是阎君座下使者。” 老僧闻言默然不语。 阎君乃是真真正正的一方上古巨擎,谁敢得罪。 他乾山寺虽然也有寺中前人所留后手,但不到生死存亡之际,岂能轻用。 他最近听闻有各处冥土神道复起的传闻,正欲派人打探,竟然提前得知了这等消息。 他乾山寺巴结神道,分润香火还来不及,岂会为了你万安寺去得罪阎君。 “就说我最近在钻研佛法,闭关苦修,不宜见客。”乾山寺主持吩咐道。 于是那弟子告退。 而在这一众和尚当中,有一个和尚双眼紧闭,端坐佛前,敲动木鱼,他听闻主持之言,有些心神摇曳。 自体悟佛法这么多年,这和尚恪行佛道,以身作则,可寺中僧人,多数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口饭吃而已。 直到这灵气复苏,佛法能作修为,才有不少人真正起了修炼心思。然而就是这些人,只是修炼佛力,却不修佛法,便是老主持也只为本寺利益计较,丝毫不念佛门经义正理,这各寺僧行有悖我佛教诲,还真的能称作佛门弟子么。 这敲木鱼的和尚不知道,也无法回答。 乾山寺寺门口贴着一副楹联: “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可惜,暮鼓晨钟本为名利而敲,经声佛号亦是迷人所作。 ...... “我行事不谨慎,以至于差点连累玹珑,还请真人责罚。”何恩惠沉声道。 李均尘摇了摇头道:“这不怪你。” 玹珑也在一旁说道:“那老和尚佛功确实高深,不过是我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让玹珑到你身边,本就是为了保护你。你修为不够,做起许多事情来必然束手束脚。”李均尘看向何恩惠道。 “那老和尚敢对你动手,也算是一件好事。省得我再想方设法找些借口。” “只是,你以后还需注重修行,切莫浪费了一身阴神体质。我看你最近元阳空虚,必然是常行房事,年轻人还是要有所节制才是。”李均尘笑道。 何恩惠脸红道:“真人教训得是。” “万安寺的老和尚被我废了,他也知道我为阎君办事,那你也便是神道之人,不敢再为难你,这临沂神道,还需快些恢复。”李均尘吩咐道。 “还有你这小童,平日里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天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万万不要懈怠了修行。若你早将《妖神经》妖魂卷钻研精修,又岂会怕那索命梵音。” 李均尘看向玹珑,言语有些严厉。 何恩惠日后是注定要走阴神一道的人物,哪怕修行不成,也无大碍。但玹珑此前化蛟之时,便不圆满,日后想化龙,更是难上加难,若不自知苦修,只怕到头来修得一场空。 “小童知道了。”玹珑见李均尘态度严厉起来,顿时乖巧了许多。 “近日,我便待在这里,指点你一番修行。” 李均尘准备在这处小院住一阵子,静修些时日,参悟几枚幽冥神纹,也教诲督促玹珑一二。 如今徐州神道许多事情他都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幽冥神纹便由阎君自己去取便是,他劳心劳力这么多天,也该享享清福才是。哪有原身一直干活,分身却坐享其成的。 而在冥府轮王殿,轮王忽然生出感应,看向一处地界,有黑雾大作,凶魂哀鸣,其皱眉道:“竟然有鬼物掌握了神纹,却需要早日取回才是。” 在他感应中,有一道凶魂合了一道幽冥神纹,成就了鬼王级数,只怕要在凡俗掀起一场风暴。 轮王看着那处幽魂发生之地,若有所思,自言道:“这鬼王诞生,倒还合了时机,我正虑以何种方式找徐州朝廷谈一谈。” 轮王神意幽幽,那面具鬼脸上表情流动,情态纷呈。 徐州一处古战场,一枚幽冥神纹坠落,与此地气机交感。当即有无穷阴气迸发,曾经阵亡的鬼兵纷纷复生,那些鬼兵是真真实实存在,而非神纹演化出的幻象。 因为此地本是古战场,有无数怨气游荡,气机残留,这幽冥神纹一来,立马激活此地凶兆。 一只白骨手爪从泥泞中伸出,拨开尘土,一具身披残破盔甲的白骨缓缓站立起来,那白骨胸前正中央,有一道铭文闪耀,正是幽冥神纹。 那白骨看着自己的骨爪,有些迷惘,又环视了一番四周的鬼兵鬼将,一些气机回落,他似记忆起了一些东西。 前朝亡国之时,群雄割据,龙蛇起陆,兵戈四起。 且当时天下发生了严重的干旱和虫灾,禾苗干焦,饿殍遍野,徐州出现人竟相食的乱相。 当时有一只乱军起势,靠掠夺为生,此军首领凶恶,放纵手下随意吃人,军中皆是疯狂之辈。 此军奉中古魔王七杀令为信条,此令言:“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一只乱军给徐州百姓造成了巨大苦难,后被宏朝开国之君所灭。 这尸坑,便是七杀军葬地。 其罪罄竹难书,受到徐地人民世世代代诅咒。 然而这一只本该随乱世被埋葬的军队,却因为幽冥神纹之故,又得以降生人世,那鬼骨咯咯大笑,浑身颤动。 他挥舞着一把早已经残缺不堪的大刀,对着充斥着活人生机的阳世发出憎恶的咆哮。 这白骨骷髅正是七杀军首领骸骨,此骨并无头颅,因为其之前早已经被朝廷枭首。 但幽冥神纹,又让这白骨重新站立起来。 这恶魂已经拥有灵智,其将周遭怨念尽皆吸食于一身,成就一尊鬼王。 这道凶魂不知什么是畏惧,它的鬼识中唯有破坏与杀戮的意志。 其似乎感应到轮王的注视,他鬼识在此地翻涌,那些鬼兵纷纷呼和。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这鬼音吼叫不绝。 而轮王端坐在幽冥殿内,闻言冷哼一声,眉目无情。 第九十五章 猛鬼势难制 幽冥无劫神纹,为轮王护法护身不动冥神咒,可抵御世间一切法,那鬼王有此神纹在,当即变成一个棘手角色,很难收拾。 这鬼云笼罩徐州一处地界,阴森浑浊,其中黑雾翻滚,鬼吼凄厉。 这番声势实在浩大,徐州道录司的人物观望到这凶险气数,马上禀报到州府。 徐公收到这消息后,面色难看。 其言:“前一脚扬州有妖魔扰关,后一脚这徐州便有大凶出世,这还真是多事之秋。” “看这声势,只怕是鬼王一等的恐怖凶魂,徐大人还需早做定夺才是,此鬼一但肆虐,周遭百里必将毁于一旦。”道录司的道士说道。 徐州也没有建立龙气大阵,龙气威力并不强悍,毕竟群雄林立,不服教化。且也没有宗门如田道非般献上折中之法,故而这等鬼物显化时未曾受到丝毫压制,凶威滔天,朝廷军阵要想压制这般鬼物,有些费劲。 而朝廷派来的金真人,和徐州玄甲主力,都去处理徐扬关口的妖魔暴动去了,如今徐州防务空虚,这等鬼物却不好收拾。 “将所剩兵力聚于一处,由钱将军统领,你们道录司也派人随同,准备遏制那鬼云动向。”徐公吩咐道:“再向徐州佛门、道门求援,由其是斩仙剑派的萧真人,务必请来。” 萧无劫在徐州有很大威望,人人都知道这位真人乃是徐州第一高手,实力深不可测。 徐州朝廷曾也想压服徐州群雄,但根本过不了斩仙剑派这一关,皇都里来的金真人,连跟萧无劫动手的胆量都没有。 但等朝廷遣人到了斩仙剑派,方才知道萧无劫早已经离开徐州了。 “各位大人,我师兄前些日子便已经卸任掌教,不在徐州了。”萧无劫师弟沉声道,如今他却成了斩仙剑派掌教。 那日萧无劫无情剑道大成,悟通斩仙剑派所传三经之一剑神道,其次日便辞去了斩仙剑派掌教一任,他心中此刻只存剑道再无外物,再无人可以阻挡、羁绊。 萧无劫一路往扬州而去,欲以那魔国中的万妖试剑,成就无上剑道。 “不过,我倒知晓一人,此人与我家师兄实力不相上下,在阎君手下听差。”萧无劫师弟将李均尘的存在告诉了道录司之人,只是如今他也不知李均尘身在何方。 而去万安寺和乾山寺求援的道录司官员,都吃了闭门羹。 万安寺自不用说,其主持被李均尘废了之后,根本无力对付这等鬼王。而乾山寺主持则是个滑头,这般没好处只有风险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主持既然不愿前往,便由小僧前去吧。”一位敲木鱼的僧人停下动作,起身道。 “你这般微末修为,去了又有何用?”乾山寺方丈摇了摇头,这位弟子过于死板了,一根筋读到佛经里去,不懂得什么叫变通。 那敲木鱼的和尚站立在原处本是平平无奇,毫无佛光显化,忽然其面露慈悲之意,他翻开一本经文念道: “此经能救一切众生者,如清凉池能满一切诸渴乏者,如寒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医,如暗得灯,如贫得宝,如民得王,如贾客得海,如炬除暗,此法华经亦复如是,能令众生离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缚。” “若菩萨应允我降伏魔障,当降下无量佛光。” 此经,乃是《法华经》,经中有记载,尔时,普贤菩萨白佛言:“世尊,于后五百岁、浊恶世中,其有受持是经典者,我当守护,除其衰患,令得安隐,使于伺求、得其便者。” 真心奉行此经者,当得菩萨庇佑。 那僧人其言刚毕,便周身大作佛光,生光明相,引得周围众僧惊讶,这位本来毫无法力的弟子竟然一步登天,拥有和主持相仿的修为了。 而乾山寺主持见着这一幕,没有对诸佛、菩萨的敬仰,因他知道这不过是那和尚这些年精修佛法,以顿悟手段一步登天罢了,但不知为何,见着这后辈修为一跃而上超过自己,老和尚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无名妒火。 而那一步迈入第三境界的和尚,却丝毫不在意众人看法,离开乾山寺,向着鬼云方向而去。 那鬼军凶悍,已经与徐州牧派出的玄甲交锋上。 本来玄甲气血旺盛,阳刚之气正可克制鬼物,然而这只鬼军,死前皆是凶残暴戾之军士,又有鬼王统率,根本不惧怕军势杀意与阳刚气血,它们肆虐纵横,杀得这徐州玄甲是溃不成军。 那黑雾滔滔,遮天蔽日,阴鬼穿梭,白骨横行,有邪怪桀笑,鬼气人头乱飞,便单是这凶残景象,已经给徐州玄甲军士造成了极大压迫感。 那些鬼兵鬼将在鬼王带领之下,势如破竹,杀得徐州军人头滚滚,这一只恐怖的无道恶军,锋芒毕露,展露出其已经沉埋百年的獠牙,肆意吮血。 一番混战之下,堪称是“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而道录司的道士们,见着这一幕,当即掐诀念法,要布置出一个伏魔金刚圈,炼化鬼云。 那鬼王见状,无头尸骸鬼火在头颅残缺处跃动,他骑着一匹狰狞鬼马,狂舞大刀,仰天咆哮,当即那无边鬼云演化出一颗巨大骷髅头,此头喷吐深黑浊气,此气稍一沾染,便将人腐蚀成为浓水。 那金刚伏魔圈尚未布置完毕,许多道录司的道士便被这巨大鬼云骷髅所喷出的恶浊之风所杀。 轮王在幽冥殿内静静看着这一幕,他不是不想出手,只是此刻却还不能出手。 阴阳两界的通道是有限的,随着天地灵气恢复,这通道会缓缓扩张,但此时还无法容纳一尊阎君本质出入,故而他以往出行,皆是以虚影幻化。 而那鬼王身上带有无劫神纹,这神纹在幽冥本质中品阶也极高,只怕他一道神影难以降伏。 若徐州州牧能祷告苍生,祈福冥土,他便可回应徐州众生愿力,降临人间,降伏此鬼物,这也是为何此前轮王说这鬼王出现的时机却有些微妙。 若朝廷不能降伏此怨鬼,他则可以托梦徐州州牧,任其选择。 此举虽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却可让神道以正面姿态降临徐州,让朝廷不得不承认神道。 不过轮王也在密切注意这鬼王行径,准备随时降下神道虚影,不让这鬼物肆虐横行,祸害苍生,他遥遥一指点出,那鬼王如受重亟,立马站立不稳,黑云晃动。 那些残余军士与道人连忙逃走。 而无劫神纹一个闪烁,鬼云便恢复如初。 鬼王对着苍天疯狂咆哮,黑云震动。 忽然,一道佛光远来。 第九十六章 有心而无力 木鱼和尚到了,他一身宝相庄严,佛光宁柔,与那鬼云对峙。 这和尚叫做德明,本是个孤儿,幸得乾山寺上代主持收留,在寺中做了个和尚,研习佛法。 乾山寺上代主持在灵气复苏以前,便已经圆寂,活了一百二十岁,在末法时亦被人尊做活佛,只是没有赶上如今的大世。 而如今的主持,本非上代主持所指认传人,而是率领众僧逼宫夺权取得的身份,真正的主持弟子,早在几十年前便被赶出寺门,不知所踪了。 德明这些年在乾山寺,潜心研学佛经,探究佛理,一身佛性深厚,只是未曾刻意去修行佛功突破境界而已。 如今他纳灵气入体,如水到渠成,便瞬息达到第三阶的修为。若非为了出寺降魔,德明应该还在寺中积累底蕴,若真让他将佛理完全吃透,只怕其能一步登天,立地成就罗汉。 当然,这种可能性也很低,毕竟从古至今,这般绝代人物,两手都能数出来。 德明见着这猛鬼怨气滔天,欲消解其怨力,持佛珠念道:“如是一切靡不由心造善不善。身业语业意业所致。......故一切法皆不思议自性如幻。智者知已应修善业。以是所生蕴处界等。皆悉端正见者无厌。” 这是《佛说十善业道经》中一卷,有消解大怨,平息诸孽的功用。 随着这德明和尚念出佛经,那佛言自其口而出,化作阵阵金字,梵音不绝,萦绕在黑云鬼雾上方,金光照耀其内,欲净化冥鬼。 鬼云中鬼物闻此音皆躁动不已,有些茫然,而那鬼王胸前神纹光芒大作,抵御佛光,它根本不受影响,反而凶性更盛,鬼火冲天。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股凶戾的意志自那鬼雾中冲出肆虐,当即冲散佛门慈悲普渡真意,使天地为之一暗。 德明和尚感受到这股意志,心中惊讶,这般纯粹的毁灭杀戮之意自本性发出,根本度无可度,他如今只可以佛力镇杀此魔头了。 他呈跏趺坐姿,右手下垂于膝前,掌心向内,结出触地印。 触地印是“以地为证的印”,这是佛陀成道时所结的印相,能降伏一切诸魔,所以又被称为“降魔印”。 此印一出,德明身边无数佛力凝结如金,光明如大日普照,灼烧鬼雾阴气,大地震动,那些处于黑雾中的鬼物,感受到从大地中传来一股堂皇正大的降魔真力,它们被佛力灼烧,纷纷痛苦嘶吼,不少阴鬼当即魂飞魄散。 那鬼王一只骨爪被降魔真力灼烧,但其周身骨骼晶莹剔透,那真力能烧穿鬼雾却根本烧不动鬼王真身,其有无劫神纹护体,万法难伤。 鬼王嘶吼一声,那鬼云变化,又化作骷髅云状。 德明在这巨大的黑云骷髅面前,便若一只蝼蚁。那骷髅张开骨口,喷吐阴风,无数浊风浊气喷出,夹杂着孽怨之力,腐蚀四方,但最可怖的,还是那股七杀真意,能剔骨伤髓。 德明虽然今日一步成就第三阶,但毕竟才入此关,未曾如积年修炼佛功突破境界的人一般,修炼金身,只能靠佛光护持自己。 但那混杂有七杀真意的阴风锐利难当,此风一刮,当即刮碎佛光,在德明身上刮出道道血痕,这血痕一但生出,其上便有七杀怨力附着,透过皮肉,漫入骨髓,直伤人体根本。 德明不管己身伤重,他今日来本就是为了舍身降魔,早已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只是尚未降魔,若就此身死,他心有不甘。 德明口念明王咒,他全身佛力涌动,身后当即演化出一尊明王相。 此相与万安寺主持的威怒明王相和李均尘的魔相明王皆是不同,乃是大威德明王相。 此相三面四臂,上右手持金轮,上左手举印,下二手当胸。明王正面头顶火焰,头发上冲。其本身像金轮炽盛光佛如来站于毫光中。 大威德明王相,对应文殊菩萨法身,铭记为:“第九大威德明王金轮炽盛光佛如来化”。 明王持挥金轮、法印,向黑云骷髅镇压而去。 其三面六眼,六眼中射出神光,洞穿黑雾,一身两臂擒住黑云,另外两臂,驱动金轮打散黑云,御使佛印压制鬼王。 眼看那骷髅鬼气崩散,鬼王渐渐落入下风,其胸前神纹一作,无劫幽冥神纹咒自行转动,消解一切佛光,一切法。 此咒乃是幽冥本质大道一种显露,除非有与其本质临近之物或法力远胜此咒主人者,方才可能破去。 这无劫神咒一出,黑云骷髅挣脱佛手钳制,将金轮吃进巨口内,咔嚓咬碎。 骷髅头中黑云翻滚,一位无头鬼王策马冲出,挥舞长刀,身后有千万鬼兵追随,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威德明王。 威德明王一掌拍落,砸灭不少鬼物,但那鬼王身形不动,屹立如山,其神纹一转,那些消散的鬼兵便纷纷聚合,又持钢叉冲来。 明王张开大口,吐出佛焰,鬼王长刀一举,连以鬼音吼叫七个“杀”字,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狠过一声。 长刀上聚合了无数怨力,有阴鬼怒号,此刀一斩出,便将那佛焰斩分两侧。鬼王怒吼着,聚敛鬼兵军势、阴力加持,一刀落下。 明王相表面被斩碎,这刀眼见就要将德明和尚刮骨剃髓、碎尸万段。 此刻,一只神手点落,降下一股伟力,鬼王立刻为之一滞。 德明和尚佛相破碎,即将坠落地上,却被那神手一握,夹带而走。 轮王静静看着这一幕,他见德明和尚将身陨,便伸手救下了此人。 他要用这鬼王胁迫人道妥协,却也并不会让这鬼王为所欲为,若真让这猛鬼吞了一位大僧佛身,只怕势大难制,他岂会养虎为患。 而那鬼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轮王阻止行动,仰天狂怒,但却根本不知轮王自何方出手,只能无能狂叫。 其鬼叫一阵发泄之后,便统合鬼兵鬼将,向徐州彭城杀去。 在鬼王感应中,此处阳气最盛,活人精气最多,若能吞吃此城,他便能更加强大。 第九十七章 鬼王袭彭城 “杨安何在。”轮王传骁将上得冥殿来。 “末将在!”杨安本是从五品冥土神将,论等阶不逊色于鬼王多少,但毕竟是毫无根基封神,底蕴差了些,神道在诸道中修炼速度最为缓慢,需要香火逐渐积累。 在此界神道体系中,正一品大神对应天仙位格,从一品大神对应神仙位格,正二品对应地仙位格,从二品对应人仙位格,正三品从三品皆对应鬼仙位格,正四品与从四品则对应第第四阶的仙道修为。 正五品到从六品,都对应道门真人品阶,只是有神力多寡、强弱之分。 须得一提的是,便是天地人鬼神五仙都同处仙道第五阶修为内,修者还得破出天仙境界,方能踏入仙道第六步。 此刻杨安虽然还不能抗衡拥有无劫神纹的七杀鬼王,但牵制自保还是不成问题,轮王吩咐他率领阴兵过境,阻挠七杀鬼王杀掠沿途村镇,将其往彭城方向引去。 徐州一处野外,一老头儿带着小孙子到林子里采些野菜。 忽然那小孙子指着密林中一处问道:“爷爷,你看那是什么。” 老头儿顺着望去,见着一只军队在那密林中穿梭,但毫无声响发出,那只军队周遭有阴气翻腾,使人难以看清,他面色大变,当即把小孙子拉过来蒙上眼睛。 他自己也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这是有阴兵借道,阴兵借道不可搅扰,否则便会有大祸发生,这是老头儿小时候村里人告诉他的,他一直没把此事当真,未曾想今天却碰见了真的。 过了一刻钟,老头才敢回头看,那只阴兵已经不见,他连忙拉着小孙子跪下,祈祷道:“无心所见,鬼神勿怪,鬼神勿怪。” 而杨安率领鬼兵往那鬼王方向行去,却根本未曾注意到这两个活人。 冥殿内,韩镜文问道:“尊神可是想借这鬼王让徐公祭祀冥土神道?” 轮王说道:“不错。如今我还未曾与徐州朝廷正面接触过,不知其意如何。如今鬼王出世,朝廷若应付不了,正好我可以雪中送炭。” “不过我亦不会养寇自重,不会让这鬼王杀虐苍生的,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怕韩镜文误会,轮王解释道。 韩文镜闻言笑道:“尊神心思我已经知晓,此计当能成。徐公本对神道仙道无有多少排斥,他还曾派徐府族人进朝廷道录司修道,不是顽固派,若能解彭城之急,徐公不会忌讳祭拜神道。” “我非腐儒也,尊神这一手棋可以让神道正临人道中,大涨神道威势,避免日后很多纷争,对两者皆是好事。便是权谋之计若能不违本意,有所功效,如何不能施行。” 韩镜文也看出轮王为其解释的用心,出言道。 这些日子,他观冥府运行,出任其中,感慨颇多,神道确实可以匡辅人道,只要运用得当。而阎君日夜不眠,开辟冥土镇压气数,体察诸司,亦是明主,韩镜文已经认可。 轮王听得韩镜文之言,那七情面具之上作微笑鬼脸,这是阎君少有流露出的本态,与聪明人讲话却是方便许多,他也听出韩镜文弦外之音,是归心之意,他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只怕却是要委屈徐州牧了。” 轮王拥有李均尘的见识,自然知道青州苏思言是个什么德行,虽有心为民,但其还是要维护朝廷体面。他欲到时候直接降下无穷伟力,徐州朝廷若见到神道伟力,自当能摆正位置,让他少费些唇舌。 许多朝廷地方官员还是不明白,这不再是那个王朝独尊的时代了,轮王不确定徐州朝廷的想法,他便按着自己的规矩做事。 那鬼王每每想要虐杀沿途生灵,便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位金甲神将,率领阴兵来阻,这神将也不恋战,一打便撤,往彭城方向撤去,那鬼王几次被其所阻,已被激怒,直直追杀而去,其要近彭城,却见得那神将与所领鬼兵已经不知所踪。 鬼王见眼前大城中精气旺盛,活人元阳充沛,根本不再管其他,鬼火跃动,向着彭城冲去。 一股庞然阴云向着彭城袭来,城中百姓见着这黑雾遮天,鬼气人头纷飞,全都惊慌失措,如同见到了人间末日一般。 幸得有城中官兵维持秩序,驱遣民众回家,不可在外逗留。 一时间彭城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神仙保佑啊,神仙保佑......” “爹娘,我怕。” 一时间城中各处,惧言纷纷,虽然天地复苏之后,不少玄奇之事已经让百姓见惯不惊,但这鬼王袭城一事,还是彭城百姓头一次见。 徐公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幕,神情凝重。 彭城,乃是徐州首府,此地布置有朝廷阵法,他以州牧大印为凭借,可以御使人道龙气,与这鬼王相抗衡。 只是龙气可以为守,却难为攻,徐州气数尚未统合为一块铁板,无龙脉支撑,龙气远远未曾达到顶峰,那气运金龙气息虚浮,虽屡次冲击鬼云,却难以击退。 “徐公,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少官员被吓得面如土色,神情惶恐,进退失节。 “慌什么!”徐公大喝道:“老夫年近八十,尚且不惧这邪崇鬼魅,如今有龙气护城,无须惊慌。” “徐公,李大人带着家眷逃出城去了。” “混账!”徐公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急火攻心,晕倒过去,一时站立不稳,周围众人忙来搀扶。 “谁给他开的城门?” “李大人说是奉您手谕。” “立即告诉各城守军将,不许任何人出城,违者立斩。” 如今徐公靠着这城中聚敛的人道龙气才能抵御住鬼王攻城,若官员逃窜,百姓奔逃,彭城人道气数瞬间崩塌,龙气微弱,又如何能拖住鬼王,届时鬼王破城,吸食尽一城阳气,何人能制? “徐公,万安寺与乾山寺都推脱不肯援手。萧真人前些日子已经离开徐州了。” 外出求援手的道录司道人回来了。 “斩仙剑派的王掌教说徐州有一位李真人,与萧真人不分伯仲。只是小人寻了几处,也找不到这位李真人。” “莫非是天亡我徐州!”徐公心中悲叹。 这鬼神出世的世道,究竟该如何守护人道黎民。 自他听闻扬州失陷时,还有不信,之后错愕,到后来淡然,未曾想徐州片刻间便要遇到与扬州一样的劫数了。 原来此前宁静景象,只是因为大劫未至而已,可笑他还自以为能够掌控局面,若真有大妖魔出世,他根本无能为力,一时间徐公心中也生出一股颓然之意。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放纵仙道、佛道的原因,他还派遣族中弟子到皇都学习道法,因为只有仙佛之道才能够抗衡妖魔鬼怪。也因于此,哪怕他听闻徐州有神祗传道,也未曾多加管束。 徐若望与苏思言不同,虽然年已老翁,但却未曾迂腐顽固,既然灵气已经复苏,人们便只能去适应这个大世,仙佛要降生,自有仙佛降生的理由,朝廷唯有在其中寻找到平衡方能真正存续下去。 只是如今,仙佛尚未降生,妖魔倒先来了。 “我人道,何其艰难也!”徐公叹道。 第九十八章 大儒显正气 黑云压城城欲摧。 彭城现在就是这个情形。 那气运金龙被鬼气腐蚀,逐渐萎靡。 轮王本已经准备将徐若望神意摄入幽冥,令其祷告祭天尊神,能让阎君本质降临阳间,降伏孽鬼。 忽然,他却感受到一股浩然正气从彭城一处喷薄出,不由停下动作。 轮王看向那气机发生处,一位年老儒生缓步行来,身上有一股磅礴难当的浩然正气,轮王轻声道了声:“有趣。” 此人竟然是大儒。 “徐公,荀老先生求见。” 荀由乃是徐地大儒,一直潜修经学颇有成就,为徐州文脉之长,其在徐州上层人物中享有盛名,例如何恩惠他爷爷便与其有些交情。 何家那幅充满大儒气息的书卷就是这人此前所赠。 “荀公来这里干什么,此地危险。” “老朽虽然身骨已老,但还是能帮上州牧大人一些忙的。” 荀由走上前来,身上一股堂皇正大的浩然之气发生,此气萦绕此间,让众人感受到一股坚定意志,心中慌乱都少了几分,升起勇志。 “这便是浩然正气?”徐公震惊道。 他本以为浩然正气只是圣人所说的一种高尚精神,未曾想是真实存在的。 这世道,越来越多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降临人世了。 那股气至大至刚,若有奸邪站在此处,立刻便要自惭形秽。 “荀公是真正的圣人啊,可否能退这妖魔。”徐公拉着荀由的手,激动说道。 “我非圣人,圣人早有天定。”荀由摇了摇头,看向那处鬼云,皱眉道:“我虽钻研经典,得到人道垂青,生此浩然气,但也无把握降伏这恶鬼,如今只能尽力一试。” “浩然之气,就是刚正之气,就是人间正气,是大义大德造就一身正气,而邪魅为怨气所凝就,自当被这股正气所压制。” 荀由已经年迈,但精气神丝毫不褪色,他大喝一声,这一声阳刚无比,穿透鬼云,这是大儒一喝,当即震退鬼王,喝毙阴兵。 那鬼云虽被喝散却并未消失,如果是一般厉鬼被这大儒一喝早已经荡然无存,便是鬼王也得退走千里,可惜此鬼王是七杀鬼王非同小可,更得到无劫神纹庇护,只是暂时受到压制而已。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月浩然,沛乎塞苍冥。……” 荀由念动儒家《正气歌》来压制那鬼物。 “州牧,我只可压制这恶鬼三日,还请早做打算吧。”荀由说道。 儒生便是成就大儒,也不过凡俗之体,人力有其极限,御使这浩然正气镇压鬼王三天,已经是荀由这把老骨头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听完荀由之话,徐公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回落下来,难道如今只能抛弃彭城,遣散百姓了么。 正当他心神恍惚之际,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奇异所在。 他抬头一看,只见周遭黑色宫室浮现,古朴典雅,厚重大气,徐公心惊,前一刻他尚在彭城城头,怎么此时便到了这般地界。 却有一位散发着红光的神人走来,其身着绿袍,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 看清来人,徐公惊道:“镜文,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此地究竟是?” 韩镜文此前早已病卒,徐公还曾派人前往吊唁,怎么如今却在这奇异地界相遇了。 “徐公莫怕,此地乃是幽冥阴司。”韩镜文笑道:“我得地府阎君看重,如今添为冥府判官。阎君知道阳间有恶鬼作祟,特此相请徐公前来一叙,以解彭城之危。” 徐若望身上有州牧龙气护身,一般鬼神根本无法拘拿其神意入幽冥,轮王也是凭借幽冥本质权柄才能暂且压制住龙气,引此人前来相谈。 “徐公,请随我来。” 徐公随着韩镜文向转轮殿行去,见得沿途奇异景象,啧啧称奇。 古籍中有神灵相邀凡人做客的异闻,未曾想到他今日也领略了一番。 “镜文如今身为鬼神,我日后必然让朝廷为你专建神祠,供奉金身。”徐公说道。 而韩镜文摇了摇头,笑道:“我既然已经身为鬼神,便前尘作古,在阴间却是不可多插手阳间事情了,徐公大不必劳民伤财过甚。” 言语间却是委婉拒绝了徐公拉拢之意,徐公闻言,便也不再多言。 此话说得也对,生前死后却是两个世界了。 徐公沿路走过,见着冥殿门口有神将侍立,这些神将威严不凡,便是徐州军中最魁梧的猛士也难与之相较。 终于,他进得殿上,见到轮王。 那一尊神人高座于台上,面上七情六欲纷呈,似是历尽人间百态,其衣玄黑威严,有真龙流动,那神人伸手道:“州牧请坐。” 当即有一把金椅生出,徐若望安然坐下,他见得阎君神威不凡,神力气息磅礴,竟然一时紧张。其虽然身为州牧,久握大权,但毕竟只是凡人,哪里见过这等磅礴神威。 “还请尊神救我彭城百姓。”徐公拱手道。 “神道本当庇护人道,我自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如今阴阳两界通道未开,还需劳烦徐公代天请愿,我才可降临阳间,降伏恶鬼。” 徐公此刻态度谦卑,丝毫不敢托大,毕竟彭城之危就在眼前,他忙道:“尊神想让我怎么做?” 韩镜文在一旁说道:“当依古《礼祭》而行,凡社稷、风云雷雨山川城隍、岳镇海渎、帝王陵庙,皆同释奠礼,州县皆然,则凡祭祀先贤、先烈,皆应仿此。释奠之义,乃是追摹先哲,故尽诚而已,无酬酢、祝嘏之幸,是祭祀中最为平正者。” “州牧本应当领城民大祭,以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望燎之古礼祭天尊神。” “如今事急从权,州牧可只以中祭请礼,届时阎君自能降世除魔。” 徐公略有迟疑,但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他坚决道:“便依阎君所言,还请阎君庇佑我徐州百姓。” 徐公有些疑虑的是,他尚未禀奏天子便接引了徐州神道,擅自祭天,恐怕惹得朝中非议,但如今都火烧屁股了,鬼王灭城就在眼前,哪里容得他迟疑。 他身为封疆大吏,自有从权决断的魄力,便是日后有人不满,那也是日后的事情。 徐州如今能得神灵庇佑,自当是他徐州之幸。 轮王满意点头,他轻一招手,徐若望神意归还本身,其仿佛此前只是经历了一场幻梦。 但他手中所持那枚冥界令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九十九章 轮王降凡尘 “快安排礼官前来,我要祭祀徐州冥府阎君。”徐公吩咐道。 众人闻言皆十分诧异,在这个危急关口,徐公为何要去祭祀鬼神。 见众人不解,徐公解释道:“此前徐州冥府阎君邀我至地府,其言只要祭祀神灵,神灵便可降下伟力,解救彭城。” “徐公何以不问苍生问鬼神!”场中一人痛心疾首道。 “那我倒要问问你有何良策?若无退妖魔之计,便不要在此扰乱人心,来人叉下去。”徐公怒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满城生灵将遭大劫,竟然还有人有这等迂腐之见。 而道录司一位道人有些疑虑,其言:“自灵气复苏以来,天子也还未曾祭祀过神灵,便是对这等未知存在尚未相信。若今日徐公未得上令,便擅自尊祭神灵,只怕于朝廷规制不合。” “那你给我出城去,马上去,和那鬼王决一死战。”徐公冷言道。 那道录司道人闻言不再说话,保持沉默。 此刻荀由出来圆场了,其言:“前人有述,若冬日至,祀天於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渎者,江、河、淮、济也。天子曰明堂、辟雍,诸侯曰泮宫。” “昔黄帝神灵,克膺鸿瑞,勒功乔岳,铸鼎荆山。可见尊神本是源流之举。” “今日徐州牧为救百姓,代天子祭祀神灵,虽稍有逾矩,但有古制可循,无违礼法。” 荀由乃是徐地大儒,其言一出,便再无人有异议了。连大儒都说这是顺行古礼古制,若真能得到神灵庇护,谁愿意陪着彭城共存亡呢。 于是彭城众官马上前去准备祭祀所需。首先需要准备的是献食与玉帛。 《礼记·礼运》称:“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抱饮,蒉桴而土鼓,犹可以致其敬于鬼神。” 《墨子·尚同》云:“其事鬼神也,圭璧币帛,不敢不中度量。” 一切都按着古礼法而行,徐公郑重叮嘱,不可缺斤少两,必须严行规矩,尊神本已经屈尊从权可允中祭,若这祭祀中有差错拂了阎君的脸面,其不降下神迹,届时彭城就完了。 如今没有充裕的时间来修建新的祭祀天坛了,好在彭城有一处古遗迹,正是祭天地所用,在灵气复苏以前,徐公也曾用过这方丘祭祀天地,但只是象征之举。而灵气复苏以后,朝廷对一些神鬼仙佛之说都抱有警惕,便未再如常。 徐公身为主祭领头之人,要虔诚己心,进行斋戒,包括沐浴更衣,不能喝醉酒,不得食肉动荤,不参加吊丧,不到有病人家问病,不得淫邪玩乐。 其总有十二禁忌:一忌意不诚笃,一忌仪度错乱,一忌器物不洁,一忌生气口角,一忌衣冠不整,一忌闲谈外事,一忌喜笑无度,一忌长幼无序,一忌投犬顿器,一忌刀勺声响,一忌内祭未毕,不洁出屋,一忌外祭未毕,不洁入屋。 这些徐公都牢记在心。 而城中差役官兵也纷纷前往彭城各处,通告百姓,徐公将祭天尊神,求神迹降下,解救彭城,众人皆应虔诚祷告,供奉尊神。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爷爷,太上老君、玉皇大帝是真的吗?” “我们终于有救了!” “神灵一定要宽恕我以前的不敬啊。” 一时间,城中各处百姓,议论纷纷,但大部分都照着官府通告,正心诚意,准备供奉尊神。 毕竟那凶厉黑云此刻就悬于城头,连妖魔鬼怪都是真的,怎么就不许仙佛神祗是真的了呢。 花了约半日多光景,徐公要求在保证礼法规矩的前提下一切从简。等到第二天午时,徐公准备祭祀轮王。 各类仪仗依法陈列,各类祭品安放,诸官立于场下,徐公趋步至祭坛中央。 礼官奏乐,献供撰,焚香。 徐公五体投地,一跪三叩,行完礼法,敬念祭词。 “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恶鬼犯境,结怨於民,自绝于天......所赖有神,保境安民,以济兆民,光佑国土;州府素来勤勉为政,顺民心天心,以抚四方,故恳祈照临,永光徐土,灭绝宵小,神其鉴兹,伏惟尚飨!” “恳请遮迦越罗转轮圣帝幽冥阎君、冥府十殿五华威灵真君轮转大王降世!” 祭文念罢,众官拜服。 而城中百姓也行力所能及之举,祷告祈福。 一瞬之间,民愿凝聚沸腾,直通于天。 凡人看不到这股愿力,轮王却能看到,那股愿力充塞四野,由阳及阴,短暂拓宽幽冥通道,那愿力中蕴含着祈愿,传导到轮王身上,他顿时神光大作,回应民愿。 彭城上空,忽然天地一静,随后金莲浮生,神音回响,一座幽冥宫殿平白浮现,那宫殿殿壁之上纹路精美,龙飞凤舞,殿前又有金甲神人拱卫此殿,其中威严华美难言万一。 场中众人皆是震惊于此,哪怕徐公早有所料,但真见着这阎罗降世的场面还是心情动荡,难以平复。 这是真真正正的神迹,如果说幽冥众神存在,那么他们曾经尊敬的那些天神、仙佛也是真实存在的么。 不过,这仅仅是凡人的臆想罢了。 便是古籍之中对神佛许多描述记载也并不正确,且还有遭到后世篡改,经历岁月散落,历史的镜子早已经破碎不堪,便是修行人也难以看清长河,又遑论凡人。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臆想神佛的伟大,并为其传唱,奉上香火信仰。 城中百姓见着这一幕,不少人当即跪拜不起。又有人疯狂欢呼,为目睹这神迹而震动。 一位神人从那宫殿中走出,他一身黑衣,其上纹有真龙,那些真龙仿佛是活的一般,还在黑衣中流动。 人们看不清神颜,只能看到那威严神光下模糊不清的高大人影。 轮王此刻,终于降临凡尘。 其身躯在这人间不断长大,仿佛无休无止,充斥天地,这是神力无边,是众生难以明白神道之法理,其实轮王只是站立在原处,但这神意已经在众生心中被无限拔高。 众生根本望不到尊神边际,一时只能看到脚底,一时只能看到衣袖,如同盲人摸象,不由更为这神力震惊,更加虔诚。 没有预想中的神魔的大战。 那庞然无边的巨神仅仅轻轻一指,鬼王瞬间身死,无劫神纹回归,四野天地清明,云淡风轻。 而神祗一挥手,一股神力降下普及众生,轮王将众生愿力化为神光,照耀苍生。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生出,是美好、舒适。 在徐州地界,轮王有天地气数加持,威能倍增,虽然他如今还未完全恢复本质,但鬼王想用他的东西来对付他,简直可笑。没有无劫神纹的鬼王,轮王弹指可杀。 片刻后,宫殿、巨神身影消失。 而百姓已经陷入了对神力威严的追思与狂热中。 彭城之危就这么解决了,如此简单,徐公竟然一时无言,感觉一切有些不真实。 这天地已经不再是他以往所认知中的天地了,虽然他一直在积极接受世界的改变,但直到此刻,一些固有的观念才真正被打碎,而后被重塑。 第一百章 正武废太子 一股崇神热潮在徐地蔓延开来。 轮王降世那一刻,不仅彭城人见得真切,徐州各地方百姓都隐隐约约见到一尊神影,其威严难以描述,这是真正的神迹。 加之彭城百姓及彭城周遭之人,流动四方,说起神迹一事,皆是有鼻子有眼儿的,这崇神之说当即席卷徐州。 各地又将最近以来不少神灵复苏、现身的事情联系起来,瞬间百姓对神祗更为敬服。 各地开始大修神祠,诚敬香火,拜神之人络绎不绝,一时民愿纷纷,神火高燃。 徐地神道已然复兴,各地城隍庙、镜主祠如一颗颗钉子,钉在节点上,连结成一张神网,将整个徐州包裹在内。 而徐若望也将神灵降世,降伏鬼王,解救彭城一事上报中央朝廷。 只是,如今京畿之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堪称是政局巨震,以至于上面给徐若望所批复的公文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只让徐若望从权自决即可。 大宏朝,京城内,京畿府衙在肆意抓捕官员,便是三品以上大员皆栽了不少,只因一事,太子欲谋反被捕,牵连者众多。 大宏当朝皇帝,年号正武,在位已经有六十余年了,年轻时候英明神武,整治天下乱局,遏制地方割据,集权中央,颇有神效,堪称中兴之主,在其励精图治之下,宏朝国力蒸蒸日上,扭转日薄西山之态。 而宏朝太子,为正武皇帝已故皇后所出,为嫡长子,既有名位,又得朝中大臣称赞,素来深受皇帝喜爱,将其作为接班人对待。 然而,随着灵气复苏,这一切都变了。 正武皇帝要谋寻长生不死之法,要将人间皇朝改为万世天朝,他欲招揽天下有修行的人,许以重利,拱卫王朝。 皇帝乃龙气最重者,自古不可得长生,正武皇帝此举有违规制,且恐会动摇国本,惹得朝中非议纷纷,但皇帝一意孤行,大肆搜寻长生不老药、避开龙气修炼之法。 群臣皆属意太子领百官进言,劝谏皇帝,但此举令皇帝大怒,其反倒对太子势力过大有所忌惮。 以前,皇帝培养太子是为让其日后接班,故而大力栽培,但如今皇帝要做万世帝皇,太子拥有这么大的能量,便非皇帝所愿了。 前日,太子宴请宾客,竟然酒后失言,其言:“这世间即便有万世的天子,却岂有万世的太子啊!” 太子说完话后自知失言,面色惶恐。而有心人却将这言论散布宫中,惹得皇帝猜忌不悦。 太子本欲进宫中陈情自责,却不知何人奉太子手谕竟然调动了羽林卫前来,这可是谋反大罪。 皇帝轻易便控制局势,镇压羽林卫。羽林不过皇宫四卫之一,向来由太子直辖,而皇帝掌握有最为精锐的神武卫。 当日,太子以谋反罪被捕,百官求情,皇帝大怒,胆敢有为太子说情者,从罪论处。 于是,株连者众多。 此事疑云重重,但皇帝根本不审问便给太子定罪,有心人也猜到,哪怕太子无心谋反,皇帝也会找其他理由拔除太子根基,故而明哲保身者也不少。 这几日,京畿震动,人人自危,京师三辅更是笼罩在一片惊恐氛围之中。太子一党被皇帝连根拔起,冤狱数万人。 这一场政治风波牵连极广,便是各地方州牧,都嗅到了危机。 各州牧中,有几位是亲太子一党的,都急忙和太子撇清关系,落井下石。 而青州州牧苏思言,听到这则消息之后,久久无言,其沉声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太子糊涂,李明国误国啊!” 李明国,正是那日晚宴之上与太子一同饮酒之人,其是太子近臣。苏思言也是亲太子一党之人,但他却当即写下一道折子,递上朝廷。 如今皇帝震怒,苏思言本该自表忠心,以释帝心,然而,他这道折子却是为太子说话的。 如今百官沉默,惧怕帝威,而不敢为太子发声,太子素来仁德,苏思言不信其会谋逆,连三司会审都未有,便如此定罪,岂非草率。 最重要的是,苏思言并不支持正武皇帝寻找长生不死法的行为,皇帝本来已经享受了天下至尊至贵的名位,却还想长生不死,这对苍生并非好事。 故而哪怕会得罪皇帝,他还是要上这道公文。 苏明月这几日心中惴惴不安,仿佛预感到将有大祸事发生一般,想起李均尘留给她的那封信,斟酌再三,将其拆开,她看到其中写有一句话: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埋,其道光明。” 此语出自《周易·下经·艮》,乃是一卦。 其意为在应该停止的时候就停止,在应该行动的时候就行动。行动或者停止都不要失去最好的时机,这样就将前途光明。 念及最近发生的那件大事,苏明月知道父亲顽固,且曾经与皇后有交情,怕他在此事上失据,前去劝慰。 “父亲可是要给朝廷上书?”苏明月见苏思言已经装好公文。 “不错。” “可是为太子一事?” 苏思言沉默不语。 “父亲可知这一道折子上去,我苏家会如何?”苏明月声音有些颤抖。 “皇后去世前,曾拜托我看顾好太子。我因久不在京城,本已经有负皇后重托,如今太子入狱,我不为其进言,则更有负君臣本分。”苏思言沉声道。 “父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好。”苏明月缓缓退出府殿。 便是知道父亲此举会给苏家带来大祸她又能如何呢,她难道还能违逆自己的父亲么。 苏明月知道,她父亲一旦决心要去做的事,谁也劝不住。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这八字说来简单,行来却难。 明知其不可而为之,亦是不可不为之举。 几日后。 “皇上,这是苏思言呈来的公文。”一位小太监将发自青州的折子递给皇帝。 正武帝打开折子,见其内写道: “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敦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起居无非正道,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 “今皇上不审而罪,不念太子素来仁德端正之举,是为不教而诛,有损圣王德行,还望明鉴。” 宫内,茶盏碎裂之音传来。 次日,苏家被抄家,满门被押赴京城问罪,朝廷另派他人接手州牧一任。 第一百零一章 与公论世事 “真人,徐州往后还得多多仰仗神君庇护,还请传达老夫这点尊敬之心。”徐公诚声道。 徐若望在轮王降世之后,终于得见了这位传闻中的李真人。他听说李真人是阎君特使,且修为高妙,不在萧真人之下,特来拜访。 “若朝廷、百姓诚心敬神,尊神自然不吝庇护。”李均尘笑道。 “但是过犹不及,大可不必日夜拜神,有扰人间秩序,让苍生生出怠惰依赖之心,这也是阎君不希望看到的。” 自神迹降下之后,不少百姓,完全将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各地祭祀活动却搞得有些过火了,民愿过重,到时候反而拖累人道,有损轮王功德。 “我之后必然让官员规正祭祀礼仪,不让转轮圣帝烦忧。” 徐公又与李均尘交流了一番,他虽然也曾与朝廷道录司的道人交流过仙道玄妙,但那些道人毕竟见识浅短,又岂知道真正的神通玄妙、天地大势一说。 徐若望在与李均尘的谈话中受益匪浅,他虽非修行中人,但这位李真人所说深入浅出、明晰易懂,便是他这个门外汉也能理解修行奥妙。 而最珍贵的则是,这位李真人谈吐大气,言语间是悠悠百年大势,格局不凡,让徐若望眼界开阔,能一望未来,这才是对他这个州牧最重要的东西。 李均尘自不吝与这一州州牧交谈,若使此人信任神道、道门,那日后佛道相争之时,便可多多借助人道力量。 非是李均尘不尊敬佛陀,不尊敬佛门经义,而是气运一事不可不争,一但落败,道门或许便会被佛门压制数百年。 届时佛门中会涌现更多佛子,更多人有机会成罗汉成菩萨。而仙门,人才就会减少,修道成仙的机缘也会减少。虽然或许有逆天之辈打破个人所限,但也对大局无补。 与佛门并非不能友好相处,但必须压服佛门之后,道主佛客,两家才能友好相处。 即便佛经上讲得天花乱坠,是通玄妙法,但李均尘不还得修行仙道不是。 对百姓来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而对修行人来讲,则是不阻我道方可论外道。 哪怕如今大乘佛教真有高僧大德,但对道门而言,也免不了彼之英雄,我之仇寇一说。何况就李均尘所见,这大乘佛教中只怕如今英雄少,狗熊多。 不少僧人乱法自利,全无利他之心,这等人物岂能代表佛,道门替佛扫门庭,也不算拂了佛祖脸面。 “真人,乾山寺主持来访。”何恩惠进来禀道。 李均尘表面不动声色,他废了万安寺主持修为,态度已经十分强硬明显了,这乾山寺和尚来干什么,自讨没趣么。 而徐公在一旁面有不悦,盖因此前彭城之危时,朝廷求援佛门两寺,皆无援手,这乾山寺在他徐州地界僧舍不少,修了不少金身,奉了不少香火。真到遇到危难之时,却如缩头乌龟一般,百无一用,也难怪徐公对其成见不小。 “徐公,我先出去一会这乾山寺主持。”李均尘看向徐若望道。 “真人请便。”徐公点头致意。 李均尘大步流星,走出府外,见得那乾山寺主持已经静立在外,态度恭敬。 其一看到李均尘就露出和睦姿态,恭声道:“李真人,久仰了。” 李均尘饶有兴致地看向这老和尚,说道:“主持所来何事,不妨直言。” “听闻阎君归来,我乾山寺上下无不欢喜雀跃,今日略备薄礼,还请代为引见。我乾山寺愿为阎君分忧。” 听完这乾山寺主持之话,李均尘笑了笑,这老和尚是端的天真,他道:“主持可知万安寺尊者的下场否?” “老僧知道,万安寺主持得罪阎君,罪大恶极,有此下场是其咎由自取。”乾山寺主持义正严词地说道。 “你倒让我想起了阴槐宗一个小辈,你俩若搭个伴,想来会挺有趣。”李均尘点了点头。 这乾山寺主持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李均尘在说些什么。 “徐州佛门,安安心心的吃斋念佛便是,不搅风搅雨自然能够得以保全,至于想插手徐州神道,阎君还用不到你们两家。” “真人如此擅权专断,只怕并没有过问阎君的意思吧。”老和尚态度开始变差。 “哦?”李均尘笑道:“你可以到阎君那里去告我。” 这便是看不清大势所致,徐州两处佛门,都还以为李均尘对万安寺主持动手纯粹是因为个人恩怨。这乾山寺主持还想来分润神道的一杯羹,简直天真得可笑。 见李均尘态度强硬,乾山寺主持面色愠怒,他这般低头做小,这位李真人仍然不给他丝毫颜面,他正想放两句狠话。 其忽然见到李均尘面色悠然,云淡风轻道:“你再多说两句,你今天走不出这处小院,你信不信?” 李均尘面露笑意,毫无怒态,但那老和尚却硬生生将想说的话憋回肚子里去,拂袖而去。 万安寺主持遭遇就在此前,这位李真人喜怒无常、变化莫测,他可不敢托大。 “真人,何不收了这乾山寺,我看那老和尚态度卑微,姿态谦恭,可以利用。”何恩惠面露疑惑。 李均尘笑了笑,道:“你不懂。此人只是一根墙头草罢了,只赖形势比人强。只要我神道、道门强大,其便是被百般羞辱,也不敢作乱。而若我势危,则其必然反水。” “似这般鼠首两端之辈,给他好脸色作甚,他若有不臣之心,我正可以雷霆手段除去隐患。如今只是念着好生之德,未曾对这些寺院斩尽杀绝而已。” “何况这般鼠辈,讨要好处之时冲在前头,真要遇到危难了,第一个缩起头来,毫无用处。若其真有价值,我自然不吝于一用。可惜,废物却没有。” 何恩惠未曾想一位尊者主持,在李均尘眼中如此不堪,毕竟其也有第三步修为。 “若我离开徐州,你便是这神道在人间的代言人,凡事还要多思多虑才是。若有拿不定主意之时,可多询问韩府判。” 李均尘拍了拍何恩惠的肩膀,又回到府内。 第一百零二章 再创大神通 “高僧可愿留在我冥府,消解魂魄愿力,解度执念?”轮王向德明和尚问道。 当初轮王自那七杀鬼王手下救回这和尚,如今其已经醒转来。 “此诚小僧之所愿也。”德明和尚诚敬道。 他见这幽幽冥府,每日押送来不知多少迷魂怨鬼,却正是实践大乘佛法、普渡众生之善地。 “甚善。” 阎君给了德明和尚一块令牌,让其能够以活人之身在冥府中游走,解度怨鬼执念。 似德明和尚这般诚心修佛敬仰佛,且又没有势力牵扯,孑然一身之人,才是轮王真正放心所用之人。 自那日他显化凡间,毙杀鬼王之后,徐州愿力香火倍增,涌入冥府,大涨其神力。 此刻冥府内神力、香火如若汪洋一般浩大,比之东海道城隍那时候连宫殿、砖瓦皆是腐朽,有如天壤之别,东海道城隍托他复兴冥土神道,李均尘也算不负所托了。 这日,轮王看着一册韩镜文送来的阴籍,其上有一人姓名引起了他的注意,陈怀义。 此人莫非是那为王绝甫千里送神珠之人,轮王还记得原身指点过此人,能为其消解命中一点劫数,若此劫过去,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格局,怎么却死在他徐州地界上了。 他翻开阴册,看向此人生平。 是为救村人,溺死河中。 轮王还记得李均尘此前曾给这人的谶言是“遇木而走,见水而入”。 正是根据此人命格所呈凶相所警示,未曾料到此人还是难逃劫数。 他翻开卷宗,仔细观阅因果,正可验证李均尘一身卜算之道。 自陈怀义那日千里送神珠之后,因受神人报偿,得到一缕福德之气,本可消解其运道不能承载贵格的劫数。 却恰逢青州兵乱生起,当时有官员被陆机圣符教蛊惑,相助贼军,为祸乡里,陈怀义心有不忿,召集乡人,抵制暴行。 却因贼人有法师相助,奈何不得,陈怀义被逼远走他乡,沦落到徐州。 而这谶言也确实救了陈怀义一命。当时贼军围捕他,他骑马匆忙逃走,遇到前路有一密林与一河流两方向,陈怀义想起李均尘所言“遇木而走,见水则入”,便向河边去,适时天降暴雨,道路泥泞,难以行路,而陈怀义所乘骏马竟然一跃三丈,跃过河岸,如有神助,他轻易摆脱追兵,经此道向南行至徐州。 陈怀义当时对李均尘惊为天人,却未曾想还是在徐州遭了劫数。 他沿路到徐州后,此地因暴雨发洪水,有人不幸落水,陈怀义见义施救,救上妇孺七名,在救第八人时,却最终没能上岸,溺死在河里。 因水而得生,又因水而死。 轮王神意传到李均尘处,令他不胜唏嘘。 人算不如天算。这也给他敲了一个警钟,太虚天眼中斗数推演之道虽然了得,但毕竟不能事事算尽,以往李均尘过于依赖此术。 若真身处劫中,便是算得天机,又岂知此天机非是由劫而来。 他心中暗暗警惕。 陈怀义之死让李均尘有些感慨,不过仅是些许罢了。 好人不一定得好报,坏人不一定得坏报。常常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故事。 何况便是善恶对错,多数也仅仅不过是俗世成见而已,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善恶对错,仔细推敲,其实又有多少事可单以对错而分呢。但只是利在苍生,便是善举而已。 虽然天道报果无常,但神道正是为匡正这报果而生,陈怀义虽此生有义举,仍然未得福报,但其身上有福德功德之气,必能佑及来世。 或许正是这冥冥中的功德,让其诞生出了魂魄,而非与世间多数人一般,魂魄不可凝聚,气机散落人间。 轮王在此册阴册上批复了一个“阅”字,盖上阎君大印,便不再过问了。 韩镜文已经秉公有判,陈怀义来世自有福报,他不必再插手其中。 离与田道非所约定的三月下扬州时间不远了,李均尘还需早做打算。 这些日子,他观照幽冥大道本质,所获颇丰,对此道认识极深,已经掌握个中神髓,虽然并不全面,却能借此演化出一门大神通。 天分九野,地有九重,故称九幽,这是原始幽冥地府所在。 原始幽冥地府中,尚有五方鬼帝、北阴酆都大帝、天齐仁圣大帝位在十殿阎罗之上,只是此世天道,却没有足够的威能演化出这等尊位了。 李均尘于此界徐州地府当中,能参悟到一种大道,其表象是生死变化,但其内在却是天地间物质的交换,即取之于天,还之于天的道理。 他将此种神理,与此前自田道非处得来的太阴微尘之玄理相结合。把微尘指演化为一门真真正正的大神通。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种种玄理自李均尘心间生出,与法力交融,形成法理,幽冥之道渐渐被他模拟出一个形态,这个形态只能模拟出幽冥大道的一点。 但自其道有形之后,便不再为道,只是法理,已经失了上乘,毕竟道本是不可见、不可言之物,修行人用各种手段去认知它观察它,所得到的永远不会是道的本相,仅仅是糟粕而已,除非人可修炼至与道等同、超脱万物的境界,方才真正能掌握道。 但到那时,世人又难以理解你了,便如太上一般,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太上,因为众生没办法从根本上理解道祖的境界,所以产生的认知便会有无数偏差。 但就仅是道的糟粕,已经足以修行人所用了。 李均尘此时指尖,散发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令人心惊。 他为这门大神通取名为轮回劫相微尘指。 虽然李均尘创立了一门大神通,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没人来给他试手。 他很想知道,一指头能不能戳死一个真人或是一个尊者。 当你捣鼓出一件特别了得的东西,却没人能分享或者实验其功用,这是件特别痛苦的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轮回见武神 如今离三月将近,李均尘一直在府内静修,积累法力,只待时日合适,便准备动身前往扬州,见识一番所谓的妖魔之国,是何情形。 然而,这日,轮王心中悸动,似感到一物气机发生,与冥府大有关联,却看不清那究竟是何等气机,竟然能遮蔽阎君感应。 李均尘便代阎君一行,看看究竟是何物降生,他以太虚天眼推算此物,却毫无所得,不由心中诧异。 他向那处气机赶去,只见一处奇异地域,万物静止,有一股极其玄奥的法理流淌,与幽冥大道相似,但却更为深邃难明。 李均尘缓步入内,见到一道光芒静静悬于中天,散发着轮回之力。 “原来是轮回残片。” 这方天地,本有十个轮回入口,天地大劫之时,其中多数入口都被毁灭,唯有少数幸存。 徐州轮回幸得前代转轮王牺牲自我,保留部分,但本是三道轮回中的两道,即天道与畜生道,也皆被大劫损毁,崩落为轮回残片。 而此地此物,便是一道残片。 只有找到数目足够多的轮回残片,轮王才可能重塑轮回。 李均尘走近那轮回残片,每走一步,仿佛跨越了一道星海一般,因为此物周围有无数轮回玄理围绕,也亏得是李均尘对幽冥大道本质有所掌握,方才能靠近这残片。 若换个人来,只怕是寸步难行。 李均尘行动迟缓,一举一动仿佛被放慢了数十倍一般,他一只脚缓缓抬起,又缓缓落下,耗费了半日多光景方才走到那残片面前,这轮回残片散发出的气息太过深邃驳杂,李均尘也只是拨弄周遭轮回之力,略得间隙,才可来到眼前。 这道残片幽幽悬浮在空中,李均尘刚想以《冥府真经》收聚这道残片,未曾想那轮回残片华光大作,异变陡生。 “你便是轮回殿的守关人?” 一道阳刚浑厚之音传来。 而李均尘站立在原地,打量周遭环境,他还全然未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轮回残片似乎将他摄入了一处奇异地界。 “阁下是?”李均尘看着眼前一位黑衣青年人,问道。 “我叫武神。” 那青年人神采奕奕,周身没有丝毫法力波动,但李均尘能感受到此人体内蕴藏有如同上古蛮凶一般的恐怖能量,不容小视。 武神?李均尘心中暗暗思虑,据他所知,此界唯有一位武神,便是在易朝之前的定朝时期人物。 定朝末年,天下大乱,且灵气已经出现灭绝之兆。 当时天地将遭遇大劫数,反而出现回光返照之态,诞生了不少绝世人物,例如最终帮助易王夺取天下的二十八位天策上将或者这位武神,皆是天资才情极高之辈。 但李均尘并不确定,他看向这位武神,问道:“我久居殿中,不曾外出,却不知今夕是何年?” “正是定朝德启年间。”那青年人答道。 李均尘面色不变,但心中已经掀起狂澜。这轮回残片究竟是让他跨越时空见到了近古武神,还是说只是轮回残片铭刻住了一段时光气息,以这气息幻化出的虚影。 若是前者,只怕轮回之秘远远超出李均尘此前所知。 “我说,你打还是不打啊。”那青年人见李均尘磨磨蹭蹭的,有些生气,其道:“莫非你看不上武道?” “武道乃是内天地之道,可凝练内息,壮大体魄,以精蕴神,不比你们这些修仙之人,掌握天地之气、外天地之道差。” “听说这轮回殿藏有无穷玄奥,击败守关之人便可参悟幽冥大道,我正欲创立一门六道轮回绝学,却不知你这守关人有几斤几两!” 那青年人自语道,根本不等李均尘回答,便一拳砸落,拳势滔天。 而李均尘此刻也不再去思虑这地方究竟是何处,那武神给他带来压迫感极强,容不得他分心。 其毕竟是一个天地将遭遇劫数,末法时代之前回光返照孕化出的天骄,不容小觑,李均尘也想见识一番,此人将远古武道,究竟复原出多少,一试武中玄妙。 那青年人周身流动着一种气,不是灵气,仿佛是人体本源之气,是内息。 练气士也是壮大内气之道,但到一定程度,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便可以调动天地之气,是将内气与天地之气相结合,毕竟人之气,岂可与天地之气相较。 而这武道,却是要以人胜天,不断壮大内息,凝练罡气,以人体之气伤敌之道。先练精,后练神,最终达到“打破虚空,可以见神”的境界,非如修行人一般是练气化神。 这便和仙道有了本质差异。不过灵气一绝,不管什么武道仙道都要遭受重创,毕竟武道虽然可以不借用天地灵气,但灵气消解之下,世间哪里能够诞生出足够多的灵物供人修炼内息。单纯借助人体潜能修炼,只怕比修行仙道,还要多耗费几倍的资源。 那武神行走之间,筋骨齐鸣,上空浮现出一道精气狼烟,只怕是寻常妖王都没有这般庞大的气血,他一拳击出,其上有拳意实质,至刚至阳,与道门纯阳不同,这是气血阳刚之力,但气血淬炼到极致,亦能诞生出纯阳气息。 李均尘见那一拳袭来,其上带有茫茫罡气,威势无边,仿佛能拳碎大川,力拔山岳。 他不退反进,钧天大力凝聚,周身炁力涌动,李均尘一掌探出,似要包容天地,也要包容那股拳压。 “好!”那武神见李均尘打出一记钧天五气大擒拿,神通非凡,见猎心喜。 两者拳掌相交,那一拳砸落在钧天世界当中,其上罡气肆虐,力逾千钧,将整个五气世界中的地势崩裂,打得五气溃散,唯有三处神宝镇物不动,但都发生摇晃。 那山岳真形,本高耸无边,但在这拳力之下,都发生摇晃,山石坠落。 这拳中,还蕴含有一中极其霸道的精神,是唯我独尊。 是拳倾天下,拳镇山河。 李均尘掌势中弥漫出一股道意,是天容万物,道传寰宇之意。 那霸道拳意与此道意相撞,便如泥牛入海,再无声息。 第一百零四章 古今付笑谈 在李均尘以钧天大掌接住那武神霸烈一拳的同时,他心神一动,口中吐出一道炁剑,那道剑气浑厚凝实,直击武神面门。 而武神心中一跳,身躯扭动,以常人根本无法做出的姿态,避开那道剑气,他虽未曾练就先天算数,不能洞悉天机,但武神已经打破心内虚空,掌握自我之神,衍生出种种玄奇之能,便如“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有心血来潮之感。 打破虚空,见神不坏,这是武神复原远古武道而得到的武中极境。 踏入这个境界,人便能够完美入微地掌控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了若指掌。 何谓见神,丹经中的“神”,拳法中的“神”绝对不是天上那些虚无缥缈的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之类的,而是身体之中的许许多多敏感细微的穴位,这些穴位敏感点主宰着人身体的运行,就好像掌管天地万物的神灵,这是武道中所谓的神,也是武神之神意。 开发人体潜能,刺激穴位腑脏,疏导经络,凝气成罡,此道修炼至极致,便如同到西方极乐世界,十万亿佛国,见恒河流沙数佛陀一样,佛教中的极乐世界,亿万佛陀,和“神”一样,都是主宰自己身体的神灵,而武道极乐世界不在西方,而是自己的身体。 武道从洪荒巫道中诞生,是力道结合诸道所诞生的以力证道的大道,于远古至上古年间断绝传承,如今又在武神手上焕发生机。 但武神武道又与远古武道不同,杂糅了其毕生对武道的理解,已经是推陈出新。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观望此人,除了看到那磅礴无边的阳刚气血以外,还有无穷气运垂落,这是武道气运,几乎孤注一掷,降落在武神身上,庇护此人。 这些气运散落到天下极其微小,但聚拢在一人身上便非常恐怖了,这是武道在近古最后的反扑。 不过就李均尘所知历史而言,武神于定朝末年陨落,这武道终究还是未能复兴。 李均尘太虚天眼想要捕捉武神行动步骤,将其算定在预料中,但武神却自有至诚之道反制示警,频频做出出乎李均尘预料的反击。 两者在这轮回殿内斗法,武神打法酷烈,刚猛无双,而李均尘御使炁气,万千剑气川流,以为牵制,又呼出三昧真火,欲炙烤武神真身。 武神拳风拳压拳罡拳意,层层递进,其便如同一头太古大凶,神拳打碎无数道炁剑。 而三昧真火欲缠绕其身,将其烧为灰烬,但那神火却根本在武神身上燃烧不起来。 李均尘于此刻,面色才有些惊讶,在他感知之中,三昧真火一落到武神身上,先是灼烧其汗毛、表皮,但这些神火刚一燃烧,那些汗毛、表皮便自动脱落,让三昧真火吞噬,而根本无法烧到其身上。 而武神身上有一股极其旺盛的气血生机,又迅速催生出身体皮毛,这是滴水不沾,神火难染,其对身体的把握力简直让李均尘闻所未闻。 他对武道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古经古卷之上,今日得见武神之道,真是叹为观止。 这一刻,李均尘方才真正认识到,代表武道最终希望的绝世天骄,与他同处第三境内时,底蕴何其深厚。 他展露自己的道相,一尊神人自混沌青莲中走出,自李均尘降世以来,这还是一个逼得他动用全部实力之人。 妖神元神一战,李均尘是取巧而为,故不作数,且妖神元神残破虚弱,也远不在鼎盛之时。 莲台山的老僧,若其成就金刚神意,或者已经成就剑神心境的萧无劫,应能与李均尘道相真身一战。 而武神见着那青色大道神人,神情兴奋,他架出一个架势,这个架势一摆出,其便有凌驾于苍生之上,神坐金銮的霸道意志显露。 他在聚敛大势,身上的武道意志不断凝实,竟然诞生出虚影。这是打破肉体极限,以精炼神,方才能炼出这等神意。 李均尘青色大道神人正要点出一指,那是他自创的轮回劫相微尘指。 忽然,轮回殿一阵震动,此界虚空崩毁,武神的身影渐渐被时空乱流所冲刷消逝,那神殿中的轮回之力耗尽,李均尘看到一道时空裂痕蔓延开来。 在那裂痕之中,他看到武神身影不断远去,看到其后征战四方,与天下群雄争锋,与易王争夺天下。 李均尘看到其拳压天下,唯我独尊,而后又被诸道剿杀,群雄围猎,终于英雄落幕。 时光定格在最后一刻。 一处落魄宫殿之中。 一位绝美女子为武神起舞吟歌,而此时武神,已经如中古霸王一般,是四面楚歌,有十面埋伏。 那女子声音凄美,其唱道:“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华筵邀判来者,舞拔剑光,席间鸿门将相哪个称霸王,千古坐拥,世无双......” “阅尽世间功业,哪个是真王!” 武神起身,将那女子搂入怀中,他望向那女子悠悠道:“你是真虞姬,但我却不要做楚霸王。” 武神此刻修为已经在第四境以上,他须发张扬,虽然身处绝境,仍然意气风发,其道:“我不要胜天半子,要胜就胜十子。我也不学什么乌江自刎,要杀就要杀到天崩地裂!” 那一战之中,陨落人仙无数,天策二十八将折损一半。 而武道于近古最后的挣扎,还是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武神在此战前留下许多疑冢,其内有武道传承,算是其为武道留下最后一点希望。 那时空裂缝不断蔓延,最后扩大至整处轮回殿,此地终于消失无踪。 而李均尘手上多出一枚轮回残片,其上溢出的轮回之力已经不见,他以《冥府真经》收取此残片,周身气势回落。 “武道,名不虚传。” 李均尘淡淡道,他看向此前大战所在,已经毫无踪迹,只剩绿水青山,风轻云淡。 他抓起一捧土,摊开手掌,那些尘壤又散落回地上。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得长生,不证不朽,终究是一场空。 今日他得见近古天骄,也算有缘。 第一百零五章 诸道下扬州 李均尘将所有幽冥神纹本体与那道轮回残片皆还给轮王了,他若想参悟幽冥本质可以直接到地府体悟,也还算方便。 这些神纹还需还于轮王权柄本质当中,完善权柄核心。 他将一应事情交托完毕,便独身到这徐州民间转悠。 何恩惠以后将代他作为阎君特使,协调阴阳两界事务,因其修为尚低,故而李均尘还是留下玹珑,作为保护。 何恩惠此刻尚显稚嫩,独当一面还是有所勉强,不过徐州神道已定,大势已成,有阴司众神辅佐,想来应该是没有问题。 儒家曾有言,“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自神道复苏以来,对徐州百姓产生了极大影响,李均尘还未曾细察探究过这些变化。 而明析这些变化,有利于洞观天下大局大势,此势或不在当下,而在三五百年之远。 毕竟神道是依赖人道而生。 欲成长生者,不可不知大势,唯有在天不损己时,顺天而行,才能总是顺应潮流,驾驭时势。然而个人的利益与天道的利益完全不能调和之时,修行者也不得不逆天而行了。 此处之“天”,只为一界天道,是维持一界众生、规则运转的秩序,可以算作“天”的外相,但绝不能完全代表天。 李均尘徒步行走过徐州大地,未曾腾云驾雾,他便如通一个过客,一个观察者,体悟徐地的变化,他静静走过,未曾影响一丝一毫、一事一物,便真的只如苍生的过客,只要他不想,凡人又如何能见到他。 在他看来,徐地的人道气机正在焕发生机。 举头三尺有神灵,可以劝人向善,而不作恶。 神道作为第三方,可以监察人道管理,诉冤濯清。 轮回转动,天下各地有魂魄降生。 神网展开,神将巡查四方,妖鬼不敢作乱。 徐州无数变化在李均尘那双如深井无波的双眸之中掠过,此中变化他已有所知。 随后,李均尘运转起纵地金光,向扬州而去。 徐扬关口,有雄关横陈,便如一头黑龙睡卧。 这是朝廷为了抵御扬州妖魔所在原有境关上扩充的关卡。 在扬州沦陷之前,徐公便有远见,修建了这座雄关,其上还布置有阵法,不是一般凡俗之物,所费也巨大。 朝廷几次派往大军从此关入征剿扬州妖魔,但都是折戟沉沙而已,之后便放弃了。 在神道复兴以前,朝廷道录司高手与徐州军精锐一直驻扎在此地,以防妖魔暴动。 此地军士才是徐州真正的精锐,且其长时间与妖怪、蛮兽厮杀,更知道如何对付此辈,与被鬼王所击溃的徐州军相较,此军可称为雄军。 而在神道复苏以后,由徐公与李均尘接洽,这边境处的郡县神道优先重点恢复,供养神祗。 而神灵可以驱使鬼兵鬼将,或者降下神力相助边军,大大缓解了边军压力。 前些日子,妖魔似发了疯般的,侵袭徐州,就在萧无劫去往扬州几日之后。 以往妖魔来袭,都是散乱的,没有号令的,应该是扬州妖魔中有智者,知道何为韬光养晦。妖魔能占据一州对人道已经是惊世骇俗,若再沦陷一州,只怕朝廷便要以举国之力来征伐它了。 李均尘推测,估计是萧无劫到了扬州大开杀戒,不知道做下些什么,才使得妖魔暴怒,一反常态。 李均尘出示金牌,守将放行。 关内关外,如同天壤之别。 关内百姓安居,炊烟袅袅。而关外,一眼望去,尽是满目荒凉,人烟如灭。 靠近关卡的土地,被不知多少妖魔之血沉浸,染成红褐色。 青州,有星云门立下周天星斗大阵。徐州,有李均尘复苏神道。故而妖鬼皆被压制。 两州人道皆在与仙神力量的崛起中找到平衡,故而能够长久。而扬州,便是未能找到这种平衡,便被妖魔找到机会,滋生壮大。当然,也与扬州有上古大妖复苏、魔门插手有关。 扬州本土也有佛门力量、道门力量,但在天地灵气复苏以后,这些力量便与朝廷的力量搅作一团,相互争斗,反而内耗尽了。 不过,如今道盟将至,定有三月下扬州之约,这些妖魔便猖狂不了多久了。 清微道一直是道盟中的激进派,向来主张大胆,也曾多次执道盟之牛耳。三月之约便是由此派首倡。 此派向来是道争主力,林灵素便是出自此派,其在清微道内自开一道传承唤为神霄道。 此界某次末法大劫之前,有人预言,末法五百年后,佛门将大兴盛。 林灵素出世之时,正在末法劫中。适时佛门大兴,道门势危,全赖此人力挽狂澜扶天倾。 其靠一人之力,硬生生阻止了佛门当兴的大势,堪称是逆天改命。 且此人在末法劫中修成仙,超脱此界,才情根本让人难以想象。 不过李均尘也差一点在末法劫中修成仙,但只是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林灵素,是此界道门历史上最近的一位大宗师,堪令诸僧闻之而色变。其虽留有神霄道传承,但却再无人能重复这位大宗师的辉煌了。 故而清微教在道盟中有很强的影响力,比之纯阳门与浑尘教略胜一筹。 妖有大妖留存,而道盟又岂会没有大能之辈沉眠,且此界一直被人族主导,故而李均尘对道盟的实力,或者对三教古传承实力是有信心的。 悠悠天下,各处道门传承高手动身,无数神光祥云朝着扬州而来。 而在一处至扬州的路上,有两道人乘云龙而来。 “诸道之前有些异议,便是或许会在扬州折损我道门实力。于此后有所不便。” “但在我看来,扬州确是大好的练兵之地。” “末法劫来,我等都几千年未曾有斗法经验传承了。便是修炼出法力,也难知斗法之玄妙。扬州妖魔,正可以练手。” “莲台山,虽号为大乘佛教圣地,山门在荆州,却坐视扬州沉沦,无非是为自保羽翼。若其气度只有如此,此次道争,我道门必胜。” “道门要为天下诸道之首,就应要有魁首的担当与气度。” 云龙上,一位道人侃侃而谈,此人正是之前欲渡苏思言,自称“傲王侯”的道人。 而其旁躺着一个潇洒青年,根本没听他师兄说话,只在拿着一个酒葫芦倒酒,喝得已经略有微醺,其指着苍天,打了个酒嗝,道: “大河之剑天上来!” 卷末结束语 鬼神道这一卷也结束了。 这一卷作者感觉还是有些东西没写到位的,可能是笔力还不够,很多想表达的东西,还是没有体现出来。 下一卷,妖魔道,卷如其名。 每一卷,作者都会围绕一个核心来叙述,也会偶尔提及一下天下局势变化,不至于与大势脱节。 之后也许会写的卷,会有争龙道、仙佛道、封神道、圣人道、天魔道等等,都是在主角超脱此界之前的剧情,看走向选择吧。 主角不一定是对的,只是作为观察这个作者创造出的世界的视角而已。各位道友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感谢那些每天坚持给作者投推荐票的朋友们,作者每天都能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内心还是很感动的。 感谢各位道友的打赏、推荐票。作者设立了马甲楼,大家有需要的,有想安排的角色,可以在马甲楼评论,作者视情况安排。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零六章 庐江再会首(明天上架,求订阅 “李道友,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田道非乘星光降下,笑语道。 李均尘早已经在扬州庐江,此前所约定之地等候。他见田道非一身太阴星力更胜往昔,一身修为也是大进,笑道:“田掌教却是风采更胜,让我辈钦慕。” “唉,我说你们两个,都把对方给夸出花儿来了,真是不害臊。” 一位中年道人在田道非之后乘云降下,啧啧摇头。 “这位是冀州听泉山神虚阁王云,王真人,与我同行而来。” 田道非介绍道:“王真人不拘俗礼,率性随意,修的是道门金丹大法,神通非凡。” 李均尘上前与之拜会,那王云自云端降下后,见道李均尘一身道意飘渺,捉摸不透,且风姿神俊,也生出交好之心,其言:“李道友是真的风采不凡。” 田道非闻言打趣道:“怎么,我便就不是风采更胜了?” “你,就算了吧。一身太阴星力柔和,毫无阳刚气息。你看李道友,神姿挺拔,道意飘渺,不比你那一身太阴星力卖相好?”王云也不假思索,随口说道。 田道非闻言,连连摇头,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李均尘则哈哈大笑,这王云王真人却是个妙人。 在李均尘动身往徐州去后,这位王真人便来青州拜访星云门。田道非此前曾在道盟盟会上与王云有过会面,其邀请王云日后可来拜访。两人论道一月有余,有些交情,故而随后一同下扬州。 此次随田道非同行的,还有星云门几位长老,例如唐梦蝶与薛飞扬等,只是星云门一众长老都还处在道基境界,真人间的交谈,却是插不上话了。 唐远山被田道非安排留守门中,自这半年来,星云门又诞生了几位道基人物,实力恢复迅速。 此次伐魔之举,主力还是各位真人,其余所带弟子或长老,多数是来见识一番,与诸道走动,以便维持情分。 故而真人有真人的论道之处,真人以下境界人物也自有交流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得修为层次相近者,方才更有话题。 星云门与神虚阁向道盟安排的落脚处行去,此地妖魔早已经被道盟所派来作前哨的高手剿除,清理出了一块清净地界。 李均尘来到一处殿宇,见其中来人已经不少,诸道真人端坐席间,谈玄论道,兴致颇为热烈,而据田道非介绍,李均尘也知晓了在场中人身份。 位于主座左右两侧位置的,是浑尘教与纯阳门的真人。 浑尘教,为天仙所传正教,跟脚不凡,门中有洞天福地,天人传承,修的是符法,符道也是道家正传流派之一。其所派来真人两位,皆是门中翘楚。 而纯阳门,来头也不小,是纯阳真仙所传教派,所来真人也是两位。李均尘初闻纯阳真仙之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吕祖,但这纯阳门祖师纯阳真仙却不叫吕洞宾,而叫杨岩,是远古大能,其早已经超脱此界,想来与吕祖无关了。 此界古史,与李均尘前世所在,颇有重合,但又大相径庭。很多人物都有类似、相通处,但在两界历史描述中却完全不同。 便如此界亦有楚汉相争,但是乃是运朝相争,而非凡间俗世王朝。据此界古史记载,赤霄剑可斩断龙脉,留侯张良修成元神纯阳,可以呼风唤雨;兵仙韩信修道家兵法,纵横无敌。汉相萧何修行儒法天地,文章平乱。中古霸王力道通天,可拳分山河。 这些跟李均尘固有认知完全不同。但有些朝代历史,在此界又完全没有记载。可以说是错杂离奇,他也难以知晓其中玄妙。 就像一处未知世界与他已知世界相融合,各种认知混杂碰撞,留下一个混成之体一般。 其中隐秘,还非是李均尘如今所能探明的。 他继续看向场中众人。 能于天地灵气复苏未久修成真人者,皆不可小视。 这道盟论道院一十八门,除了清微道、浑尘教、纯阳门外,剩下的一十五门虽门中未有洞天福地,底蕴略差,但也都是中流砥柱。 在场真人修法虽有不同,玄理却有共通。 各种学理流派如积善派、经典派、符派、金丹派、占验派等,皆有传承,便是同一流派,细微之处又有所差别。 虽然修法不同,但同属道家,自在一道当中。 余下一十五门,除了斩仙剑派萧真人尚未到场,星云门来了两位真人以外,皆只是出席一位真人,毕竟灵潮才开,各门中还没有完全恢复实力。 哪怕人才如春笋涌现,第三境界还是不易成就。 就李均尘所见,这一十五门中真人,修为境界稀疏平常者有,便和成就夺舍层次的严明相类,若对上他,就是被一指头戳死的角色。 亦有修为高明者,但也难与田道非或萧无劫相较,略有差距。 至于纯阳门与浑尘教来人,确实高出这些人一个层次。 李均尘略微所观,只能看出一二端倪,难以望到底。 忽然,浑尘教真人有所不满,其高声道:“清微道邀请我众人来扬州除魔,我等皆已至,为何清微道之人却还不到场?” “莫非是不把我道盟诸派放在眼中。” 场中为之一静,各派真人都是人精了,知道浑尘教此言醉翁之意不在酒,其早有一争道盟魁首的心思,没人愿意给其当枪使。但清微道如今还未当场,确是有些失礼了。 “道兄莫急,各位道友来此,怎可无灵珍酒宴庆贺,我为了给各位道友接风,准备些食材,故而路上有所耽搁,还望勿怪。” 随着这清朗道人之音响起,一庞然巨物落于殿外,砸落地上,发出轰响。 众真人向外看去。只见一妖王尸身陈立,此妖王真身外相狰狞,身躯庞大,当有异兽血统。 两道人自殿外而来,风尘不染,毫无疲态,正是清微道来人。 “让各位久等了,不好意思。” 那道人落座在主位上,气度不凡。 “我已吩咐道童,洗净妖王尸身,做成上好食材,为各位真人接风。” 其拿起一杯琼浆饮尽,笑道:“我自罚一杯,还望见谅。” “叶真人客气了。” 场中众人纷纷回礼。 此人正是清微道当代大师兄,持剑门徒,名为叶衍,而在其身后之人,则是他师弟,叫做夏景明。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额,首先感谢编辑游龙大大,本书写到现在,有四次推荐,一次人气两次新书一次分强,衷心感谢游龙大大。 写这本书是作者的兴趣之作。4月6日发出,后面断断续续更新,以至于投资都不能投资了。后面才开始稳定更新,目前作者每天还能坚持双更。 但是以后如果事务繁忙的时候,可能会采取一天一更,周末双更的模式。但肯定不会断更,有变动也会提前说明。这本书一定会完结,目标写到两百万字,没变。 上架了,希望大家有能力的情况下,多多订阅一下。作者虽然不靠这个吃饭,但是还是希望能够看到自己的作品,有点成绩,也算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打赏的话,问了一下群里的大佬,本来作者也是个小扑街,就执事加更两章,舵主加更四章,盟主加更十章。 打赏这种东西随缘,但是推荐票、月票作者还是要求一求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有看法、想法都可以到书评区提,作者也需要获得一些反馈,来调整写作的思路。大家更喜欢看哪样的剧情。 就说到这里吧,上架感言。 求订阅、推荐票、月票,打赏随缘,感谢各位道友! 第一百零七章 道魔定赌约 “叶真人准备如何安排此次伐魔事宜?”纯阳门岳元岳真人问道。 叶衍道:“据我门中探查,已知这魔国底蕴,共有七十二路妖王。” “不过,前些日子斩仙剑派萧真人,一人便斩了七尊妖王,伤了一位妖神。如今妖王却只得六十五路了。” 众人听闻此消息,不少皆是面色大惊。以一真人之力毙杀七位妖王已经是惊世骇俗了,还能斩伤妖神,简直不可思议。 有人问道:“那萧真人现在在何处?” 叶衍笑道:“萧真人虽斩获颇丰,但自身伤势也是不小。应在扬州某处隐秘之地疗伤,故而不能出席此间。不过其功劳,道盟是会记下的。” 他站起身来,高声道:“扬州已为妖魔巢穴,这所剩六十五路妖王或散或聚,共化有三十三处妖国。” “我等当循序渐进,过关斩将,直捣黄龙,以此间斩获,而论功过。”叶衍言语间底气十足,似胸有成竹。 “妖魔岂会容许我等逐个击破?若是其一拥而上,我等岂不置身险境?”浑尘教张欢张真人置疑道。 而叶衍轻轻一笑道:“他们不敢。如今江天君分身就在魔国之上。” 纯阳门与浑尘教闻得江天君三字皆是神情震惊,这位乃是万年前成就的天仙,未曾想如今还未超脱此界,若有这位在,他们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扬州一处高耸入云的天峰之上。 一位道人在云海间观望这魔国气数,其周身气息玄奥无比,与这天地间似是格格不入,仿佛片刻便要破碎虚空,脱离此界。 这道人笑道:“扬州妖魔之国,我早知是你的手笔,欲以这魔国气数遮掩破入天仙境界,好手段。” 其旁,一位红发少年负手而立,其唇如点朱,面色红润,神色颇有忌惮,其道:“不还是没有瞒过你。” “你如今功行圆满,天地再也容不得你这般存在了。你若杀我,必然被迫超脱。”红发少年看向那道人说道。 “不错,我确实只能出手一次了。不过杀一尊有天仙之姿的魔仙,却是值得的。”道人悠悠道。 此人正是万年之前,上一次灵气复苏时候所降下的人道圣人,后来转修道法,于末法劫前修成天仙,但功行未满,未至超脱此界,便遇大劫来,于是陷入沉睡。 万年过去,其已经功行圆满,随时可以脱离此界。超脱不是飞升,飞升只要修炼到仙人境界,有符诏接引,便可飞升入另一片天地之中。 而超脱是要修至天仙圆满,与此界天道等同,与世同君,不老不死,聚散无形,脱离此界根源,可以遨游大千,在无尽虚空中亦是大人物。 如今这江天君与魔门魔主皆是以分身降临此间。天地灵气还远远未恢复到能够容纳他们本体出世之时。 “你不会杀我,不然你早就动手了。”红发少年散漫道。 此人乃是魔主燕飞,是如今魔门第一真修,离成就天仙只有半步之遥。 “不错,比起你来,我有一个更想要杀的人。”江天君点了点头,笑道:“但是我也不会坐看你成就天仙,不若来打个赌如何?” “怎么赌。” “如今我道盟一十八门,破你魔国三十三关,以三月为限,若三月内道盟荡平魔国,你此劫中不得出世,哪怕修至天仙也得静修圆满至脱离此界。若三月过去,我道盟还未荡平魔国,我不阻止你此次以魔国气数成就天仙。” “如何?”江天君望向燕飞。 燕魔主思虑一番,这条件还在他接受范围之内。 若此番错过他还有成道之机,而若拒绝江秋水只怕此时便要身死道消,何况他对他那魔国三十三妖关还是有些底气的,且其中还有妖神镇压,乃是他得意之作,前日虽被一修无情剑道的小辈折了颜面。 但他不信道盟中人人皆是这等天才,若是如此,合该他此劫中避世不出。 “一切看天君的意思。”燕飞沉声道。 “甚善。”江秋水点了点头。 江天君让燕飞发下一个天道咒誓,这是以江秋水道境为依凭的天人心咒,除非燕飞脱离此界后方能违背此誓。 “那我等便静观这场好戏吧。” 两人于这天峰之上坐下,静观扬州道魔气数沉浮。 而在扬州吴地,妖魔大本营正落座此间。 一位魁梧壮汉,脸上有一处剑伤,此处伤口不断愈合又裂开,其中有至绝无情剑意根植,难以去除。 他望向一位身穿紫衣的道人问道:“魔主要求我等固守三十三关,不准出击?” “不错。尔等只可坚守妖关,必须严守三月。那妖关中已经立下不少阵法,足以为凭。”紫衣道人回答道。 “可如此一来,我各路妖王岂不是会被逐个击破,将大大折损我妖族儿郎啊。”那壮汉有些不满。 “不要忘了,这一切是谁给你的。莫非你对魔主安排有所异议?”紫衣道人冷冷望向那人。 “小人不敢。”壮汉听了魔主二字,当即变了脸色,卑微恭敬道。 “不敢最好。”紫衣道人甩袖离开此间。 其外有一道人侍立,其问道:“师兄如此折辱这妖神,不怕其心有怨念?” 那紫衣道人不以为意,笑道:“妖族,本湿生卵化之辈,不足为虑。若非得魔主垂青,要以其镇压魔国气数,区区小妖,岂能占据扬州?” “此辈不过是我等棋子而已,何足道哉。” “前日让你找的元阴姹女可曾找到?” 那人笑道:“师弟办事师兄还不放心?我已经找了十八尊上好鼎炉,只待师兄享用。” 紫衣道人闻言甚是满意,双眼中欲态流转,其言:“等我吸干她们元阴,练就六欲真身,当记你一功。” “能为师兄做事,是小弟福分。”紫衣道人闻言哈哈大笑。 “再去准备三百童男童女,后日供我修炼血魂大法。” 魔门扶持妖国建立,也可肆意享用扬州人口,用来修炼魔道大法。 而那妖神壮汉坐在妖宫内,神色阴沉,他虽有不甘,但根本不敢反抗魔主,于是吩咐各妖将传达魔主谕令,坚守妖关,不可擅自出击。 当魔主的棋子固然毫无自由,但若不当棋子,他又何以能建立妖国。 第一百零八章 醉剑斩长蛇 “前方便是三十三关第一关,唤作摩罗岭,其中有两位妖王。一位乃是凶猿成就,此前出来掠杀其圈养之民时,已经被我所斩。” “其内还有一位妖王,本相尚未知晓,哪位真人愿意取此獠首级来?” 一众真人端坐在中天之上,庆云浮动,金光逸散,姿态随意,叶衍出声道。 李均尘观望那处妖关,此岭中果然有大妖气息流转,魔气喷涌,且有法阵立下,加持妖王妖力。 他以太虚天眼破开迷雾,见着一条巨蛇盘踞山间,吞云吐雾,蛇眸猩红。是蛇种,但不知是何品类。 此战乃是道盟第一战,当势如破竹,首战必胜,故而前往之人,神通法力应当皆要是第一流人物,可轻易斩杀妖王,以定大势。 叶衍身后人物微微一动,走上前来,其道:“我愿为师兄摘下此獠首级。” “我亦愿擒杀此辈。”浑尘教张欢张真人亦出列。 李均尘与田道非相视微微一笑,但都不作声,此时却不必争先。 首战若可胜,能大涨宗门威望,故而有望一争道门魁首者,必不会后退,道盟中唯有三派有此底蕴。 浑尘教在知晓清微道有天仙存世的情况下,仍不退步,可见其门中必有依仗。 “一刻钟内,我若不能斩此妖王,张真人再取,如何?”夏景明豪言道。 在场众人皆相信夏景明有力压妖王的法力,毕竟是大派出身的真人,神通必然了得。但若说想要一刻钟内斩杀妖王,众人却是有些不信。 李均尘望向此人,太虚天眼略一闪过,他见此人气数中,有一道剑气蕴化,如长河流淌滔滔不绝。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能攻坚强着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此种剑意刚柔并济,既可其势绵绵,亦可穿石铄金,十分不凡。 至于此人道相更深处,李均尘却无意探寻,以免引其察觉不满。 张欢听完夏景明一刻斩妖王的承诺,思虑一番,其道:“夏真人请便。” 夏景明闻言,拿出一个酒葫芦,不紧不慢,小酌一口,似根本不在意那一刻钟之约,饮毕,面色微红,其道:“好酒,好酒!” 他纵身一跃,直入云天之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其立于云头饮酒狂歌,唱和出上古青莲剑仙词句,于云天中颠倒似要坠落一般。 但李均尘却看出此人绝非单纯为饮酒这么简单,其身乱意不乱,形散神不散,那灵酒亦非凡品,夏景明饮下此酒后,一身法力竟然凭空大涨。 “大河之剑天上来!” 其将酒葫芦往天上一抛,那葫芦中竟然流出一道长河,此河浩大无边,竟然要淹没整个摩罗岭,其中水光粼粼,波涛汹涌。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河水降下,而是长河剑意所化,欲使得剑意化成这般真实长河,除了需要剑道造诣极高外,还得在水行大道上颇有成就。 那长河剑意如水漫金山,天河倒卷,冲刷妖关禁制。 李均尘太虚天眼张开,在他眼中,那云天之上根本没有什么大河落下,而是一柄宝剑倒插,剑锋直指摩罗岭。此剑剑意绵绵不绝。 摩罗岭妖关大阵被撼动,一条通天巨蟒飞出,此蟒眼如铜铃,血口大张,周身有五彩花纹流动。 这妖王刚从摩罗岭妖阵中飞出,便被那长河困住,其在这波涛中挣扎拍击,击起狂澜万丈。 一条通天巨蟒于河中翻滚,那长河皆是剑意所化,看似柔弱,实则锋锐难当。 蛇鳞蛇甲浸泡在这剑河之中,被剑光斩裂,妖血流出,当即染红河水,使得这一长河剑光显露出一点猩红色彩,颇有几分凄美诡异。 那妖王被这剑意困杀,痛不欲生,终于被激发起凶性,它蛇口大张,对准云天之上的夏景明,发出一股庞然吸摄之力,要将此人吸入腹中。 而夏景明在云中本就颠颠倒倒,站立不稳,被这吸力一吸,当即落下云端,将要落入蛇口当中。 众真人当即面色大变,其中有人欲施以援手,却被叶衍阻止,其摆了摆手道:“众位莫急,且看便是。” 于是众人安定,再看向场中。 夏景明坠落云端后,竟然以身化剑。 他展露出一身道相,其道相便是水行道相,可任意方圆,此水行道相略带蓝光悠悠,肆意蔓延流淌,未有定数,在夏景明打了个呵欠之后,那道相突然飞速流动,化作一柄蓝色神剑,将其包裹在内,直直插入巨蛇口中。 那妖王以蛇口吸入这道相所化神剑,只听周身劈里啪啦一阵爆裂,且那长河剑意也在其外涌动困杀,其周身鳞甲破碎,蛇身再也承受不住,断裂成无数截,蛇血如山崩蔓延,散落四方,带有一股腥臭气息。 而夏景明一个闪动,便回到叶衍身后,此时离一刻钟尚有三分。 “夏真人果然了得。”张欢看了夏景明一眼,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比起我师兄来还是差远了。”其自谦道。 而李均尘则在太虚天眼内推算此人之前功行道法,演算一番,心中已经有数,若他出全力,一两百招内当能斩杀此人。 只是此人应当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手段还未曾显露,停下思虑,李均尘起身与其余真人一同恭贺。 “走吧,让我们看看这妖国中内情。”叶衍道。 于是一众真人驱云落至山头,而见到摩罗岭内情景,数位真人皆面色大变。 这摩罗岭内,人如同猪狗般被圈养,分隔收押。 有小妖每日放牧数千两脚羊吃食放风,锻炼活动,以便长出更多精瘦肉,妖王喜食瘦肉,却不爱油腻。 又有专门负责配种的小妖,强迫男女交合,受孕代产。 那些人圈之中,屎尿亦无人清理,散落一地,臭不可闻。 摩罗岭内被圈养人类皆衣不蔽体,神情茫然,状似疯癫,心智皆损。 叶衍见此状大怒,其一挥手,无穷气机发生,当即震毙群妖,其冷言道:“当真是欺人太甚。我必血洗妖国!” 李均尘见此亦有触动,他摇了摇头,将玉如意丢出,高悬中天之上,洒下悠悠神意,洗净周遭浊物,蕴养此地人类心神。 众真人面色皆不好看。 第一百零九章 天魔名相枢(为楠木铅笔道友加 魔门,讲求的是无所不为,从心所欲,至于逾不逾矩,他们压根儿就不关心。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是天地正理,扶持妖魔之国,肆意残害生灵,在常人眼中或许难以接受,但在魔门眼里,人与妖,皆是物,既然是物,自然只有有用无用之分,而没有有德无德之念。 正是魔门这般肆意妄为,让其一直受到诸道打压,自上古以前,便被排挤出九州之外,而其自立于西方蛮荒国度中,建立魔国,奉行魔道理念。 远古时,有天魔降生于西方,被无名大能镇压,魔气崩解,故而将西方魔染,成为一块适合魔修的宝地,上古魔门被九州诸道打得几乎灭门,其余孽远遁数十万里,来到这极西之地苟延残喘,休养生息,逐渐壮大。 其虽然被九州诸道尽乎断绝道统,但魔道一直对九州虎视眈眈、垂涎若渴,屡次在九州气数低迷时前来搅动风雨。 九州毕竟是世界中最核心区域,天地气运所钟,非是西方蛮荒之地所能比较。 魔主,此次来九州建立妖魔之国,便是欲借助这魔国气数突破天仙境界。 便是整个西方蛮荒之地尽成妖魔之国,也还比不得九州一州沦亡魔染所得魔道气数。 在魔道土地之上,虽然尽是民不聊生之景,但其民却毫无悲惨之心,因为其一生下来,接受的就是这等理念灌输,他们服从强者,欺凌弱者,极尽所能地掠夺资源。 魔门修士也在西方建立神道,但塑造出的都是邪神、魔神,此等神祗依靠众生的恐惧与绝望为生,举行血腥残忍的仪式,让苍生奉献自我的魂灵与血肉,取悦魔神。 扬州除了三十三处妖国,有大妖栖身,且于这三十三处妖国以外,在旷野中,在雄城倒塌成的废墟之中,也有无数精怪、妖魔散落,猎杀那些侥幸逃命,隐藏起来的百姓。 扬州原野一处地洞中,便藏着十多位百姓。 妖魔来袭之时,官府根本无力抵抗,那些凶兽身躯庞大,非人力可敌,妖王妖气遮天蔽日,凡人望之即颤栗,只能奔逃。 这十几人,趁乱中,妖魔尚未追杀来时,逃出城外,在荒原中流离,直到找到此处隐秘地点,躲藏其中,每日有人外出寻找食物,存活至今。 在这些人外出时,偶尔遇到侥幸存活者,也会带回到这里。 “朝廷什么时候才会来救我们......” 有人哽咽道。 他们这群人,过着这般提心吊胆的生活已经几个月了,时常有人从噩梦中惊醒,梦到自己被妖魔分尸。 这些人里,有真实看到过自己亲人被蛮兽撕裂成碎片的。 “朝廷的大军会来的。”一位面色沉毅之人坚定说道。 “放屁!”当即有人反驳。 “我可是见过那些妖怪有多可怕,朝廷大军根本就是纸糊的,对付不了它们。” 此前那面色沉毅之人,站起身来,直直望向远方,其道:“总要怀着一点希望,不然活着岂不是太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众人当即神色戒备。 待看清人影轮廓,他们方才松了一口气。 是外出寻找食物的人回来了。 除开妇孺老人,这些人剩下的人分为几队,轮流外出找寻食物。 曾经有人对这安排不满,认为妇孺老人拖累了他们。 但那领头者,也就是那神色坚定之人,他说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道活下去,人更应该有一点信念。 不然这人间已经化作炼狱了,想来不如死掉,更痛快些。 这人,原是一位扬州朝廷的军士,却作了逃兵。 他看到扬州军队被那些妖魔轻易撕碎咀嚼,他同行战友身躯破碎,头颅乱飞,当时他畏惧了,所以他逃了。 但后来他憎恨自己怎么没有一同死在战场上,死了还一了百了,活着却要终日面对恐惧与罪孽的拷问。 “就找到一些野菜野果,大家将就着吃吧。” 最近,食物越来越难找了。他们不敢走太远,怕遇上妖魔,只能就近采摘一些瓜果为食。 领头者站起身来,分配食物。 他将食物平均分成十几分,散给众人。 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白发苍苍,牙齿都掉了一半,老眼浑浊,他将自己的食物拿出一半,给了一位小孩。 这老人是这些人在荒野中遇到的,他们见着这人疯疯癫癫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便接他回到这营地里来。 整个地洞里,最小的是一位十三岁的孩子,他父亲前些日子出去找食物,却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认为,在末日一般的世界里,最困难的是生存。但为什么生存,其实更让人难以面对。若生命本身便没有希望,又何必再去延续。 所以军士一直在为洞穴里的人点燃希望,赎他曾经的罪。 “快出来。”军士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他听到一个声音,越来越近。 众人来不及吃东西,赶紧起身。 “快走,快走!” 一只巨狼追寻着生气而来,这处蕴含着希望的地方,终于还是暴露了。 “让孩子先走。” 军士拿起他的兵器,是一只长戟。 这是朝廷精锐部队所配用的武器。 此刻,他想起他那些被撕碎的战友,他浑身在颤抖,他大吼一声,向那巨狼冲去。 他没有任何意外的,被撕成碎片,踩成肉末。 那精怪巨狼绿幽幽的眸子望着这群人,它发出一声狼嚎,它在欢呼,为又能饱餐一顿而欢呼。 它一个个将那些奔逃的百姓杀死,咬碎。 终于,只剩老人和孩子。 “你要活下去。” 那老人对着孩子说。 他掏出一枚金印,这是一枚官印,上面还有些许残留的官气,那官印发出一点光芒,刺得那巨狼睁不开眼睛。 如今扬州人道沦亡,便是龙气都没有什么威力,何况官气。 老人让小孩快跑,快跑。 小孩拼命地跑,他不知跑了多远,听到一声狼嚎,他回头看到老人被巨狼踩在脚下,身体瘪了下去,他看见老人望着他,嘴巴还在动。 小孩辨识得出来,是三个字,活下去。 但是,巨狼还是追来了,很快。 小孩心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拼命跑,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那巨狼即将追到他,咬碎他。 忽然,天地间为之一静,万物停止。 小孩心里传来一个声音,问他,“你想活下去吗?” 他在心中看到一团无边无际的雾,那雾翻滚着,传出一个声音。 “我想。”小孩说道。 “很好,这是你的选择。” “你是谁。”“我叫相枢,世人称我为天魔。”那雾这样说。 片刻后,一阵惊恐的狼嚎发出,而后世界归于平静。 一个小孩,疯狂咀嚼着巨狼的尸体,他一口一口地咬断那巨狼的脖子,他满嘴都是鲜血,还有黑色的狼毛。 他神色狰狞,双眸漆黑,没有瞳仁。他斜着脑袋,咯咯怪笑道: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章 妖国称万幽 摩罗岭被荡平之后,各位真人门下道基长老,为被囚禁于此的百姓念诵道经、平复心智。 而各位真人,则以神通法力,于其旁一空旷之处,建造出一处雄城。 真人们各展玄法,有指地成钢、聚沙成塔之术,又有撒豆成兵、剪纸为马之术。 一座高城拔地而起,有豆兵、纸人护卫此城。 而叶衍则以大法力,开辟出清微道中一种阵法。此法正是江天君此前传下,唤做道天山河阵。 江天君曾是人道圣人,对人道玄妙感悟颇深,他深入探究后天气数,模拟龙气而创造出一种气数,叫做道气。 这种气没有龙气一般霸道,且也不会自发产生在天地间或人身体内。 其必须依靠开辟大阵,以大阵产生此气。道气没有克禁道法、灵气的霸道威能,其只能禁制妖魔气、佛光。 万年前,江天君甫一创立出这种气数,佛门就称其为林灵素第二。这种道气过于恐怖,若让道门在天地各处打下这种阵法,全天下都被道气笼罩,他佛门就一点生存土壤都没有了。 就好比一个道士,在龙气威力极大的世界里修法一般,寸步难行。 只是还尚未真正使用此法,大劫便至。如今这本是为针对佛门而创立的气数,反倒先用在妖魔身上了。 道盟中的老古董,都知道江天君深恨佛门,其功行圆满之后,一直未曾超脱,便是要与佛门了结因果后再走。 这因果结在万年之前,也是江天君人道圣心偏转,修炼道法的原因。圣人一但修炼法术,违背圣心,便不再被人道所承认,只是成就一位天资绝伦的修行者,而非再是人道圣人。 叶衍准备每打下一关,便立下一阵,此阵所立越多,山河勾连相辅之下,威能越强,待三十三阵立下,便能够镇压扬州气数,荡平四方妖魔气,让此州重新焕发生机。 到时道涨魔消,大势即定。 众人稍作安顿,便向下一关行去。 这第二座妖关,唤作万幽国,其中三道妖魔气柱通天彻底、声势不凡。 一众真人来到关前。 这关前有幽水环绕,河中白骨漂流,怨鬼憎恶气息充盈。 扬州被大妖、魔门这般屠戮,也诞生出了不少怨鬼,甚至鬼王,这些东西也被他们利用起来,作为屏障。 这幽水阵,便是魔门以怨气、白骨布阵,阵中有无数夜叉恶鬼日夜咆哮,任谁要从此河中过,河中怨孽之气便要将人拖入河中,不得超生。 凉州观山道派于真人,拿出一件法宝,此宝乃是一尊小鼎,此鼎所用材料非凡,其上纹有《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他轻一招手。 这鼎飞出,欲要镇压这幽水阵,此鼎悬于幽水之上,鼎上经文浮现光芒,洒落神意,欲消解此河怨孽,无数鬼手从河中伸出,皆被玄光消融,似片刻便要破去这阵。 然而一声凄厉咆哮忽从河中生出,一只庞然鬼手拍出,这鬼手凝实,玄光落于其上,只发出滋滋腐蚀之音,却消融不得这只鬼手,那鼎被这鬼手一拍,当即要被拍落河中。 于真人面色大变,此宝与他心神相连,若被幽水污了宝物,他必然心神受创。 却听一道人轻道一声:“宬。” 此音一出,当即幽水中诸怨鬼鬼气崩散,幽水阵停滞一时,于真人当即召回法宝。 他向着李均尘方向望去,诚声道:“谢过李道友了。” 李均尘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神纹之音,果真不凡。”叶衍望向这位星云门真人,出口称赞道。 这位李真人一身道意飘渺,让人捉摸不透,甚是不凡,在叶衍看来,这道盟一十八门中唯有五人让他极为看重。 一位是浑尘教张真人,一位是纯阳门岳真人,一位是斩仙剑派萧真人。还有便是星云门两位真人。 这五人,皆是底蕴极深之辈,比其余真人实力高出一个层次。 神纹此物,非道性深重,天姿极高者不能领悟,叶衍听闻得李均尘那句神纹之音,透露出幽冥气息,应当是幽冥道中神纹。 “李道友,可能破去此阵。”叶衍出声问道。 李均尘闻言笑道:“愿姑且一试。” 话罢他看向那幽水阵,一掌探出,此掌势茫茫无边,遮天蔽日。 众人见李均尘大掌击出,皆面色有异,此乃大神通威势,众人心底都对这位李真人有了个印象,绝非等闲。 那巨掌落下,其掌纹流动,化作神纹姿态,掌中世界似有无数道音回响。 “宬,宬,宬......” 此掌下方鬼物闻得此音,根本动弹不得,且周身鬼气在不断被崩解,此掌还未迫近,那些幽水便已经开始蒸发。 李均尘一掌落下,将那幽水阵拍得荡然无存,阵中幽水、怨鬼皆被神纹震散,返本归元,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那掌势看似茫茫无边,似可震断山河,但此一击之下,除了将那大阵击散,却未曾在地上留下丝毫痕迹。 “纳须弥于芥子,藏日月于壶中。好手段!”叶衍看向李均尘,称赞道。 “叶真人谬赞了。”李均尘云淡风轻道,并无倨傲自得之意。 此时,无大阵遮蔽,众人才望清那处妖国所在。 妖国之上,三位妖王化身人形,站立在关上。 其中一位看向众真人方向,妖力鼓动,其大吼道:“众位真修,且莫上前,我等何不能友好相处!” “若众真修欲破此关,我妖族儿郎便立马将城中百姓尽皆杀光。此一关中数万生灵性命,皆由众真人一言而决。” “若真修有意,我等可缓缓商谈,我愿每日放三千百姓出城,以示诚意。” 叶衍闻言冷笑一声,此不过拖延之法而已,他从不受人胁迫,当即周身法力凝聚,众真人只感觉一股恐怖惊心气息弥漫,叶真人这一道神通击出,只怕可将那妖关夷为平地。 “且慢。”却是纯阳门岳真人出声了。 “虽说鱼和熊掌向来不可兼得,但若真人就此一击,万灵俱灭,恐有伤天和。” “贫道愿意一试玄法,看能否奏效,解救此城百姓。若不行,真人再施雷霆手段,亦无不可。” “岳真人请便。”叶衍闻言停下动作,点头道。 若真能解救城中百姓,也算功德之举。只是他不会让妖魔以此为胁迫、倚仗而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幻梦困妖王 岳真人摊开手掌,轻轻吹出一口气,是近纯阳之气,是虚实之气。 此气变化莫定,虚实难测,李均尘见那气中道相,真实幻灭,万相纷呈,此乃玄妙之道是也。 那一团气息逐渐变化,化作一只斑斓蝴蝶,翩翩起舞,栩栩如生,岳真人笑道:“哪位真人愿入此梦中来?” 田道非向前一步,周遭太阴星力涌动,拂尘一挥,笑道:“真人虚实变化之道玄妙,正欲体悟一番,愿与真人同往。” 话罢,两者心神一点落入那蝴蝶羽翼之中,此蝶悠然乘风而起,向那妖国飞去。 在场众人,一大半都难以明白此中真意,这究竟是何等神通,简直闻所未闻。 李均尘清音释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岳真人这虚实变化,物我为一之术,当真玄奇微妙。” 此刻,众位真人底蕴上的差距就显露出来了。 道妙者,境界斐然,格局高远,自知此道非常之处。 而侥幸成就,真性不明,底蕴不足者,却是难以看出那蝴蝶之上承载的虚实化梦之道。 那只蝴蝶气息淡寡,微微闪动,飞进那妖国之中,与妖魔气混杂成一道,无妖能够发觉。 待其落于城头上,蝶翼一振,一股无明无相之道相如波澜生出。 “如何,我就说这个办法管用。” 一位面宽耳廓之人说道,此人乃是白象妖王,乃象妖成就。 “这下子,当能够拖延些时日了。”其旁,一贼眉鼠眼的瘦弱男子点头道。 这位,真身是蝙蝠,乃是蝠妖。 “妖神让我们严守妖关,要守三月。这一群牛鼻子老道,神通不凡,轻易便荡平摩罗岭,我等还是不要贸然与之交战。” “便以城中百姓为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最后一位妖王也发话了,其是一位狼妖。 “狼兄,投鼠忌器用人类的话来说,应该是骂人的话,他们若投鼠忌器,那么我们岂不是“鼠”了?”蝠妖疑惑道。 那狼妖一拍脑袋,说:“蝠兄弟说的是。” 忽然,三位妖王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心神为之一沉。 三人连连晃头,摆脱这股困意。 “大王,不好了!” 有小妖慌忙前来禀道:“那群道士来了。” 象妖大惊,其道:“难道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城里人族生死?” “既然如此,快传我妖令,将城中人类全部杀掉。” 一时间城中百姓哭嚎之音不绝,血流成河,数万百姓,被这城中小妖肆意虐杀。 而关外,两道人叩关而来。 “既然如今无法拖延,我等便与其一战!”象妖大喝一声,冲出关外,化为一尊白象。 此象身躯庞大,其象牙外凸,耳大如扇。四肢粗大如圆柱,象鼻甩动,扑哧呼气。 其一声象吼,声音浑厚,威势不凡。 而蝠妖张开双翅,其翼宽大,面如猪首,獠牙锋锐。 而那狼妖亦奔出,其周身赤红,四肢强健,非是寻常血统。 岳元与田道非法相立于关外。 田道非法相乃是星光神人,其持锏站立,身后太阴星光如波涛涌动。 岳阳法相,则是一只蝴蝶,此蝶一翅为阴,一翅为阳,一翅为虚,一翅为实,扇动之间涤荡出无穷气机。 那象妖一声怒号,长鼻甩动,鼻中喷出二气,一黄一白,此气乃是其天赋神通,可以损人魂魄,定人肉身。 其象脚一跺,地动山摇,他向真人道相撞去。 而那蝠妖与狼妖也没闲着,那蝠妖震动双翅,刮起妖风,妖力翻涌,妖雾袭来。 而狼妖一声长嚎夺人心志,其张开巨口,奔驰而来。 两位真人道相被那黄白二气击中,当即心神不稳,周身摇晃,其法相溃散虚浮,又被妖雾侵袭,力更不支。 此刻狼妖和象妖撞来,则将那两道相撞得人仰马翻。 两位真人在这大妖攻杀之下,苦苦支撑,如急水浮萍,涛中飘摇,随时可能倾覆。 而那象妖见自己大占上风,高兴道:“这群牛鼻子也不过如此,看我替妖神擒杀此辈。” 而一只蝴蝶缓缓飞起,蝶翼轻轻摇动。 若有人仔细看那蝴蝶翅膀之中,就会见到这大妖、真人斗法的景象。 那大妖一抓爪碎真人身躯,吞入一颗金丹,好不快活。 这蝴蝶轻轻飞起,散落神意悠悠,这城中生灵,尽皆入得幻梦之中。 妖王在城头安睡,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在那幻境之中,两真人不过是其一点神意所化,根本杀之不死,斩之不绝。 三位妖王只觉自己做好长好长一个梦,他们在梦中畅快淋漓,斩杀了不知道多少道人,吞吃了不知多少金丹,他们的法力不断涨大,他们将成就妖神。 “滚开,只要我吃了这颗金丹,我就是妖神了。”象妖大怒,这两只杂血妖王岂敢与他争功。 而蝠妖与狼妖岂能放手,他们吃了这颗金丹就能摆脱血脉所限,突破妖神,到时候逍遥自在,也可自任为万妖之主,岂不快活。 三只妖王战作一团,在这虚幻世界中打得天翻地覆。 而在真实世界中。 随着蝴蝶蝶翼轻摇,所有小妖都安然睡去。 那蝴蝶降下一缕神意,驱使百姓逃离。 待城中一空时,这蝴蝶如泡影般裂开来。 白象妖王打了一个喷嚏,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是曾经那般法力。 他大惊失色道:“我的金丹呢!” 而蝠妖、狼妖也纷纷醒来,见着周围景象,神色茫然。 而此时,有小妖来禀道:“大王,不好了。有道士杀来了!” 白象妖王心中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与两位妖王起身看向妖关外,一星光神人与蝴蝶法相远来。 这妖王心中顿时大定,原来是这两个手下败将来了,他毫不慌张,准备出城迎敌。 而蝠妖、狼妖也压下心中疑惑,准备随白象杀了牛鼻子老道,再论其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妖俱身死 巨象甩动象鼻,黄白二气射出。 此等场景他似曾相识,好似梦到过一般,竟然如此熟悉。之后景象应当是那两个臭道士,法相被他天赋神通打碎,被他一脚踩死。 在他脑海中固有认知已经形成,那梦境的片段不断从象妖识海中浮现,要代替他对现实世界的观察。 “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吗?” 一道人乘着蝴蝶从他心海中跃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不!” 那象妖在心中狂吼,将那蝴蝶景象震碎。 但那些碎片又如镜片般恢复连结起来,一张脸浮现出来,占据了象妖整个识海。 那道人之脸嘴角微动,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这声音如同魔咒一般,使得象妖心神涣散,难以凝聚。 他看到他的黄白二气击溃道人法相,但似乎又没有,他看到一尊星光神人打碎那黄白二气,朝他走来,但转瞬间他又看到自己一脚踩死一位真人。 那些被根植于他深层意识中的梦境浮浮沉沉,让他逐渐迷失,分不清真假。 眼看田道非所化星光神人,高举神锏,如霸主掷鞭,要打碎其妖颅。 忽然,蝠妖发出一阵诡异妖音,掀起无穷涟漪,将象妖从幻境之中拉回现实。 “象兄,小心!”蝠妖示警道。 象妖刚从迷梦现实的辗转中苏醒,便见着眼前一锏砸来,当即大惊失色,连忙甩动象鼻,缠住那神锏,与之角力,方才躲过一劫。 而蝠妖刚刚示警完,自己却也坠落到迷梦中来,他似乎记起自己已经是妖王巅峰,只差吞吃一粒金丹便能成就妖神,为万妖之主。 究竟即将突破妖神是梦,还是与这两位道人争斗是梦。 蝴蝶是我,还是我是蝴蝶? 一股茫然从蝠妖心底生出,它渐渐迷失于幻梦之中,它要突破妖神! 象妖有上古妖族贵胄血统,所成就神通法力一向高于他与狼妖,看不起他们这等杂妖。 他要成就妖神,要统领万妖! 蝠妖震动双翅,刮起妖风,嘴中发出阵阵波澜涟漪,此音凡人闻不得,但其大有威能,能直伤万物根本,引动血液共鸣,损伤五脏六腑。 蝠妖展开无差别攻击,将象妖与巨狼一同卷入其中。 “你在做什么!” 那狼妖正在与岳元法相争斗,忽然被妖雾侵袭,妖音损体,当即措手不及。 岳元端坐在蝴蝶之上,似睡非睡,如梦未梦。 “不对,这是梦!” 狼妖觉得这是梦,他中了那道人算计,蝠妖岂会攻击他。 他并未防备,等到那妖雾妖音再次拂过,狼妖周身爆出血雾,惨叫连连。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狼妖心中大吼,深思其中诡异处让他狼毛耸立。 岳元道相蝴蝶轻轻一晃,一道阴阳玄光自其蝶翼中飞出。 狼妖此刻还在茫然之中,心神大乱,当即被那玄光击中,身躯炸为两截。 其一粒妖丹飞出。 蝠妖见着那粒妖丹,大喜,吼道:“金丹,是我的!” 其振翅飞来,急欲吞下那粒妖丹。 一众真人看着这妖王陷入幻梦之中,神意不能自主的癫狂情态,都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扪心自问,若岳元对他们用出这等手段,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梦如幻,他们也未必能够抵御。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静静观察岳元虚实道相,此刻其周身气机涌动,道蕴展露,一身虚实之道流转,正是他钻研探究之时。 岳元在此道上成就颇高,李均尘以太虚天眼捕捉得一点虚实本质,所获颇丰,微微一笑。 蝠妖如今什么也不管了,只想吞下那粒妖丹,只要吞下金丹,他便是妖神。 他看到有一道玄光击来,但他不闪不避,金丹就在眼前。 只要他吞下这粒妖丹,成就妖神,何惧区区一道玄光。 “我是妖神!”蝠妖高喊道。 随后阴阳玄光打在其身上,其周身被瓦解,化作飞灰。 “这,这......!” 象妖眼角余光看着两位妖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心中大惧,但他被田道非星光神人缠住,根本走脱不得。 其象鼻卷住田道非神锏,欲将之夺过来,那七星神锏上七星却忽然神光大作,星力狂涌,灼伤象妖象鼻,其长鼻吃痛松开。 那星光神人抓住机会当即一锏砸落,将象妖打得伏地而跪,其粗壮象腿跪下,掀起一阵尘土。 象妖虽被打得跪下,但神智未散,其头颅高昂,象牙狠狠一戳,想在星光神人之上戳出两个大窟窿。 田道非端坐于星元法相当中,他神色如一。 神人当即化为星光旋转,凝就成一个漩涡。 这是其在李均尘走后练就出的神通。 元空道人曾施展出的那混洞黑球便是此神通,只是其星力浑浊,所凝练出的星相便如黑洞一般,晦暗难明。 此神通名为万象星穴,可吸摄万物,聚敛极致星光,隔绝神通道法来袭。 随着田道非星元法相化作一道星河漩涡,那象妖象牙一顶当即扑空。 而那星河漩涡转动,产生一股庞大吸摄之力,将此巨象摄入星河倒影之内。 象妖见着漫天星河高悬,自己踏步在虚空之中,已然被星河虚影困住,他不甘坐以待毙,浑身妖力狂涌,其要用磅礴妖力硬冲开此处星河虚影。 而那星力漩涡缓缓转动,在这漩涡中心之处,已经聚敛了无数星光神力,其凝结成为一点,田道非一指点出,一道纯白星光闪烁,将整个天地照得明晃晃的惨败。 那象妖大吼,身后凝结出一头巨象气魄身影,撞向这道极致星光。 其被星力侵蚀入体,周身渐渐化为道道星点,消散在这星河虚影当中。 而田道非站起身来,周身星相暗淡,归于平常。 两位真人归来,至此,万幽国三位妖王俱皆身死。 “岳真人这梦蝶神通了得,将妖王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倒是沾了岳真人的光了。”田道非笑道。 岳元摆了摆手,笑道:“也就是妖魔只修肉体,不修心境,空有蛮力,却不悟大道,不辨虚实,方才如此不堪罢了。还是田真人星神道法,更让人叹为观止。” “两位真人皆是我道盟栋梁,神通皆是了得,便都不要再自谦了。” 叶衍见三尊妖王已死,且城中百姓也已逃出,微微点头,向两位真人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恶念养魔神 一处金碧殿宇之中,红烛昏罗帐,一位紫衣道人褪去衣物,周身魔气逸散,其于云床之上,驾驭十八尊元阴姹女鼎炉,那十八具玉体横陈,阴元缓缓聚敛在道人身上。 其面目忽青忽红,行夺阴补阳之道,若其一身元阳不泄,便可掠夺元阴,成就自身。 那些元阴于其体内汇聚,滋补魔道元阳,而后又散成一团红雾,弥漫在外,化作一尊欲魔。 而那十八尊玉体,此刻已经全然成了干尸。 “师兄,大事不妙啊。” 此前为这紫衣道人收集元阴姹女鼎炉的道人急忙赶来,推门而入。 而正在修炼魔功的道人手一招,紫衣飞来,他双臂展开,紫袍自然落下,其面有冷意,淡淡道:“我正在修炼六欲真身,汝何敢不问自入?” 他一巴掌将那道人扇飞,其撞在金殿上,肋骨被折裂了几根,疼痛难忍。 “师兄,我是有要事禀报啊。道盟三日便破了两座妖关,只怕这样下去,妖族不能完成魔主所令。” 那道人忍住痛,像一条狗一般地爬过来,解释道。 而那紫衣道人却看出其眼角余光所隐藏着的一点阴毒怨恨,他笑道:“三百童男童女收集完了吗。” 道人连忙叩头道:“师兄吩咐之后,师弟一刻不敢耽误,已经为师兄准备好了。” 紫衣道人点了点头,其道:“很好,那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其一身彩雾生出,将那跪在地上的道人化为白骨、脓液。 “让魔宫再派一位师弟来,此前这位师弟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而亡了。” 紫衣道人用魔符传音于魔宫中执事,魔门执事允应,也不问其中内情。 魔道就是这般,强者可以肆意玩弄弱者,若弱者知趣还好,可以苟活,其若胆敢流露丝毫怨念,便会被人如同踩死一只虫豸一般结束生命。 更不要说什么胆敢与强者争辩,叫嚣一句“莫欺少年穷”,这等人物,若出生在魔道里,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也没人关心这种蠢物。 紫衣道人,是魔宫中的佼佼者,这次被派来作魔宫与妖族的中间人。 魔门一直在用人体血肉与妖族血肉研究血肉隐秘,这项研究都持续上万年了,近来终于有些小成就,魔主便将其用在了扬州中实验,催化出这几十路妖王,还捣鼓出一尊妖神。 按魔主的话来说,其只是一个残次品而已,不过在如今局势下,也勉强够用了。 紫衣道人名叫戴臣,修炼的是《六欲天魔道法》,此道最终成就是演化出六欲道,可使众生沉溺于六欲中,不得解脱,万物欲念越强,此道成就越高。 莫看他在这地界,对他人是肆意生杀予夺,敢不给妖神丝毫脸面,但其身在魔宫中,对那些魔宫里的上位者,也是毕恭毕敬,毫无怨言。 戴臣心中思虑,道盟势如破竹,而妖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更被自缚手脚,如何能够抵御道盟,若其三月内便击破三十三妖国,坏了魔主好事,只怕他也下场不妙。 不行,他还得帮衬帮衬这些妖怪,那道盟一十八位真人,若一拥而上,怕是除了妖神根本无人可制,还好在这扬州大地之上,有不少魔主留下的其他手段。 魔宫执事安排的弟子很快便来了,其在外侍立,神色恭敬。 戴臣向此人问道:“扬州各地的魔神像修建得如何了?” “已经修建好了不少,足以让魔神神意显化了。” “很好。”戴臣点了点头。 魔门此前在扬州修建了不少魔神、邪神祠堂,正欲在扬州建立魔神道,此道也是神道,不过与一般神道不同,其乃是靠欺压残杀百姓为生,靠生灵的负面情绪怨念为食。 魔门两大宗之一的鬼神宗,便是此道中的集大成者,其圈养出的魔神,其中最厉害的,能够比肩真仙,只不过也得提防被反噬,毕竟这些魔神、邪神都毫无人性可言,稍微一找到空子,便会反噬其主。 “各地的魔神祠,香火都给我燃上,驱使百姓,供奉魔神。”戴臣吩咐道。 “再给我挖一处天人坑,立下幽冥阵,将每日被那些妖类残杀的百姓尸身,全给我丢进去,蕴养怨气,每日灌注人血,激发孽怨。若是能诞生一两尊飞僵,或者天鬼,便是最好不过了。”戴臣笑道。 魔门做的许多事情,皆是天怒人怨,伤天害理,但魔道根本就不信什么所谓的因果一说,人道的业力、怨念,更被他们当作宝贝。 魔门中有天才,创立出《业道真经》,更可借助业力修炼,杀人越多,作恶举越多,反而其人越厉害,修炼越快。 这与正统道门路数根本相反,屡遭诸道驳斥。然而此道既然也能修炼,也能成就道果,那自然也是正道,只是有悖众生伦理纲常罢了,且魔道穷凶极欲,危害天人平衡,对其余诸道的利益损害极大,自然不论其法正不正,理真不真,其首先便是要被打击灭绝的对象。 正统修行者相信因果一说、相信劫数,且确实也能观察到因果与业力,但换一种视角、换一种观察认知的方式,所谓的因果或者业力,或者在修行者眼中固有认知的东西,便又成了另一种事物。 同一种规律、事物,采取不同的方法去观察,最后得到不同的结论,而采取这些不同的结论去验证,竟然都能够取得成功,或许是因为道本来便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圆,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正着走或反着走,都在路上。 这是对于道来说,对于天来说。 但对于人来说,多数人自然更向往愉悦地修道,向往天人自然平衡,而不是一天提心吊胆地去修道,做牛做马地去修道。 故而在人道中,魔道自然是错的,是世人所鄙视,正统修行人不愿意承认的。 扬州各地,魔神像一尊尊立起来,魔神祠前,百姓们被逼着前来参拜供奉,那神像降下一缕魔意,当即有无数人剖心挖肺,奉献给魔神,鲜血流了一地,化为一些诡异的符号。 而那神像端立于堂中,面目充满邪意,看着这人间地狱之景,其嘴角似在微动,邪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四方魔神柱 扬州大地之上,四道魔神气柱拔地而起,直插玄穹,那魔神气柱外魔云扰动,鬼脸纷呈,魔神气柱之中,一尊高大魔神虚影耸立。 四方魔神气柱遥相呼应,气机纠缠,其在这满目疮痍大地上滋养出的绝望憎恶中,如鱼得水,若有人走近这魔神柱侧细听,便能听到众生的哭嚎与魔神放荡无羁的桀笑。 那笑声诡异,深入人心,似能污浊一切有情众生。 这些魔神,是上古魔门大能自虚空中捕捉到的他界意识,混乱无序,结合九州本土神道,所诞生出的事物,成就魔中神道。 而身处在万幽国的各位真人,也察觉到了这异数产生。 李均尘以太虚天眼观望四方气机,察觉到那四根魔神柱似形成一个法阵,要将扬州大地笼罩起来,就如徐州神网一般,届时各地魔神杀之不绝,恐成大患。 “若让这魔柱完全立下,只怕到时候魔天胜道天。”叶衍忧虑道。 “这些魔神气息诡异,可祸害众生,若让其占据正统神道,只怕到那时就算能灭杀此辈,也是余毒难清。绝不可对其放任自流。”岳元说道。 “岳真人说得是。”众人附和道。 如今,还需分遣人手,除此魔柱,但又不能耽误了攻取妖关进度。 这魔柱高悬,魔气卷动,威能非比寻常,且说不定还有魔道埋伏,所往之人必须修为高绝,且能见机行事。 “李真人,我听闻你此前在徐州阎君手下听差,对神道向来了解颇深,西、南两处魔神柱由你平息,可否?” 叶衍开始点将,徐州神道复苏,清微道自然不会不知道,其气机变化,怎能瞒过真正高人,有心人稍微一打听,便能明了其中内情。 他清微道也有复苏神道之意,但非是阴神、地祗神道,而是天庭正统,封神册立名位,也是清微道一直主张改朝换代的原因,不掀起人劫,如何能满足封神所需。 李均尘欣然应允,正好他遥遥感应到这西南之地似有轮回残片气机发生,正可前去探寻一番。 “岳真人,这东、北方两处魔神柱便由你前去,如何?”叶衍望向岳元。 “自无不可。”岳元点头道。 叶衍所派出两位真人,皆是法力通玄,远超同辈者,他又嘱咐道:“两位真人还需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还要以己身为重。” “叶真人还请放心。”李均尘笑道。 话罢,两人各自向相反方向飞去,而一众真人继续向下一关行去。 这妖关第三十三关守关之妖,非比寻常,乃是上古大凶后裔。 梼杌,别名傲狠,上古时期的四凶之一,凶狠异常。 《神异经·西荒经》有记:“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名梼杌,一名傲狠。” 镇守此关的妖王,正是有着梼杌血统的大妖。 而与之交战的,是象相派的石煜石真人。 象相派,所传乃人仙传承,此道常常被人与武道混淆,但根本不是一道。 人仙,乃是正统仙道传承,算是上古练气大道的删繁简化所得。 “人仙者,五仙之下二也。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而石煜真人,便是修行人仙法至第三步的修士。 人仙法,对于道心拷问少了许多,而注重外功,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死。 其修持之人,始也或闻大道。孽重福薄,一切魔难而改初心,止于小成。云法有功,终身不能改移,四时不能变换。如绝五味者,岂知有六气,忘七情者,岂知有十戒。 其重术而不注重对于大道本质的探寻,苦求长生而难得长生,仅仅比鬼仙高出一筹而已。 石真人手中托着一颗明珠,来到妖关之前。 那有着梼杌血统的妖王从城头落下,其首如狮如牛,头生三角,颈前有白毛缠绕,其四肢粗壮,兽体强健,尾如长鞭,挥舞随意。那妖王张开大口,舞动兽首,睥睨眼前这道士,颇有不屑。 石真人见状,也不气恼,其持明珠踏步而来,周身法力充盈,袖袍滚动,他大喝一声,凝结出一道元气大手,欲摄拿住妖王。 而那妖王奔动如风,气机变化之下,扰乱石真人感应,让其元气大手难以拿定其气机,待其势衰竭,妖王长尾之上,一道红光汇聚,其一甩尾,瞬间打碎那道元气大手。 它反身张开大口,喷出一道白光。 那白光朝石真人飞射而来,其上有锋锐妖气附着,可穿金裂石,击伤真人金玉之体。 而石真人不慌不忙,将他手中明珠抛出,这明珠悬于其正上方,随着石真人法力灌注,一道幽蓝气罩生出,护持其道体,那白光击来,只将这气罩打出一个涟漪,却根本伤不了石真人。 妖王见此,周身气势凝聚,背后梼杌虚影生出,那梼杌虚影大喝一声,声势震天动地。 有此血脉之力加持,那妖王气机凶狠,直向石真人奔来。 上等传承之法,可以炼出道相,道相可尽展道人一身所学之玄妙,极为不凡。 而中下成就之法,便难以凝练出道相了,这等法门,往往专修法力,只要境界到了,也不论对道理解是否深刻,故而自然没有道相化出,只可以平常神通法宝对敌,不能将一身所学统合到一处。 石真人,便施展不出道相。 他见那凶兽冲来,只可御使法诀,其一指点出,一道土墙拔地而起,欲阻截其势。 但那梼杌虚影一声大吼,便将这土垒震散,它奔走如飞,浑身力大无穷。 那兽首鼻息微动,两道气柱呼出,竟然在地上打出两个大洞。 此兽全身血液飞速流动,心脏如水泵抽动,其一爪拍击出,而气罩无损伤,石真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小心!”却是叶衍出声道。 原来是那妖王狡猾,意不在强攻,它长尾如鞭子甩出,打在那颗明珠上,瞬间将明珠击飞,又张开巨口咬来,要吞下眼前道人。 当即,数道身影飞出,各施法力,救下石煜。 那妖王退走几步,冷冷望向众人,严阵以待。 更新变更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蜡烛与太阳 叶衍看着数位真人与那有着梼杌血统的妖王争斗,势均力敌,难分上下,他并不作过多干涉,因为正可以此磨练各位道盟真人。 梼杌血脉十分不凡,能有此凶妖练手的机会可并不多。 尽管在这世界里,人族势大,妖族势弱,整个妖族气运甚至不如人族一道气运多,这是因为妖族代表的是先天血统之道,而人族代表的是后天自修之道,人道诸法由大能启悟传下,又历经发展演变,不断完善,为世间正统,受天所钟。 但妖族偶尔还是会诞生出一些返祖天骄。 在叶衍看来,这梼杌妖王虽然不凡,但还算不上真正的妖族天骄。 扬州数十路妖王与那尊妖神,都是魔主催化而出,并不是真正的天妖传承,离妖族天骄尚差许多。 毕竟在多元宇宙中,有不少先天大神、洪荒大能都是妖族出身,只要其意志不绝,便会在天地间占据属于妖族的那份气运,甚至连人之始母也是妖族出身,人与妖有难以断绝的联系。 从官面上来讲,人、妖两族大能提倡的都是和谐共生,清清与共,但多元宇宙无穷之大,各处情况各不相同,这般美好愿景多数时候只是口号罢了。 毕竟若真涉及道争、运争,莫说是异族,便是同族争斗也是惨烈非凡,动辄有灭道之危。 人是宇宙与时代的核心,因为此刻人道代表的是世间前进的方向,辐射无穷宇宙,与诸族原本的形态相结合,诞生出适合诸族修炼的法门,人道的影响力与渗透力,是恐怖的。 但如果有一天,有比人道更为领先的道降生在异族里,更能适合宇宙万物的生存发展,天道的壮大,那宇宙的核心意志与天道的钟爱,自然也会偏移。 这,便是宇宙的法则。 李均尘先向西行,准备覆灭西方魔柱。因为西方有轮回残片气息扰动,他准备试试能否收回这道残片。 一路上,妖魔气息充盈四野,各类妖兽间歇出没,如今扬州大地上散落的血食越来越少了,不少妖魔饥肠辘辘,开始猎杀同类为食。 有智慧的妖魔,都开始懂得圈养人类,而非是杀虐一空,竭泽而渔。 如果将荒野中的人的吃光了,它们又吃什么呢,毕竟世间上再也没有其他事物比得上人,让妖魔觉得可口了。 而李均尘,便遇上了一处这种妖魔所谓的圈养点。 “牛魔大人,最近各位妖君享用血食速度过快,恐怕这样下去,不够各位大人打牙祭啊。”一个人类蜷缩在地上,卑微恭敬道。 “那还不快些安排他们繁育产崽儿。”一尊妖魔便吃着油炸人腿,又有人肉丸子等特色菜摆在桌上。 这些都是眼前这人发明的,特别讨妖魔欢心。 这人是个人类,却为妖魔卖命,肆意压榨人族,便是所谓的“人奸”。 “我已经加紧安排生育了,但毕竟人类幼崽儿生长周期长,发育缓慢。”那人解释道。 “没事,粉蒸人婴味道也不错,马上去给我安排。” “干好了,咱家重重有赏!” “多谢牛魔大人。” 这人屁颠屁颠地走了。 他来到人圈,再无之前那副卑微媚态,变成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那些人类跪在圈中爬行,不允许直立行走,直立行走是他们这些“人奸”特有的权力。 这也是此人向妖魔献上的计策,正可以区分出那些心怀不满、气节未失的人类,将这些人全部杀掉,剩下的人便就都无心抵抗,只是沦为羔羊罢了,与“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一说,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论人怎么预料到未来是一副悲惨景象,但只要此刻尚能苟且,便多数人都愿意这般苟且下去,哪怕只活过一天,明天就要上绞刑架。 这也是为什么精神领袖,与灯塔、烛火是如此重要的原因,只要摧毁灯塔,灭掉蜡烛,人类就被切分为一个个单独的个体,陷入自我心灵的黑暗中,只是短视地考虑自我的利益,哪怕明知道凝聚在一起能够摆脱这种生命,也不会选择反抗。 而蜡烛恰恰是要先燃烧掉自我的事物,倘使人的本性是逐利,谁又甘愿奉献。 “你,过来!”这位人奸大声吆喝道。 一个女人爬到他面前,以人类的审美来看,长得还不错,这女人没有穿衣服,两脚羊是不被允许穿衣服的,这样能击碎他们固有的道德观念与反抗意识。 人奸开始在这个女人身上耸动,在他看来,他正在为妖魔大人努力工作,既能愉悦自己的同时,又可以使得妖魔大人品尝自己的子嗣,真是莫大的荣幸。 他的思想已经变态了,他不断催眠自己,异化自己,才能在这样的卑躬屈膝、苟且求存中找到安慰。 他为妖魔发明了许多东西,例如人肉大餐,各种做法让妖魔们赞不绝口,以往妖魔们只懂得生吃人肉,哪里品尝过这般美味。 他还要做更多来取悦妖魔们,确保无人能代替自己的位置。 最近,他还想试一试让妖强暴人类,看是否能诞生出肉质更鲜美、生长周期更短的食物。 他望着这满圈的人类,迷惘、恐惧、茫然,而他高高在上,如此与众不同,他沉浸在这种自豪里,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快。 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天怎么暗了,又黑了。 他发现自己站的地方似乎发生了变化,由黑土变为了黄土,奇怪,他心里这样想道。 他又看到天上出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如日月般浩大而明亮。 人奸心中惊惧,正想大叫,叫妖魔大人。 而他那些所谓的妖魔大人,如今早已死得一个不剩了。 这钧天五气世界之中,煞气流转,震毙一切妖魔。 他开始恐惧,他与那双日月般的双眼对视,那眼睛是如此冷漠无情,如此深邃。 “你会杀我吗?”他问道。 李均尘笑了笑,道:“不会。” 人奸送了一口气。 “杀你这样的东西,只会脏了我的手。” 他感觉到一股浩大的精神意志降临,这股精神意志不是烛火,而是太阳。 在这太阳的普照下,那些佝偻爬行的百姓站起来,望向他,向他冲来。 此刻,绵羊变作了群狼。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道向东行 “我不是你们的救主,也并非你们的希望。”李均尘摇了摇头。 这些百姓望向他,眼神中充满希冀。 可惜,李均尘不会去做什么至圣先师,也无意带领一群人在这荒原中披荆斩棘,重塑文明。 个体如果想要超脱万物,凌驾于凡尘之上,那么便不可避免地会变得淡漠,也许会因为习惯与经历,偏好于一些事物,比如李均尘此刻便还有着人的伦理与道德,会在力所能及,不累及己身的情况下,帮助陷于苦难中的凡人。 但真正站立在亿万里的高空中,再来俯瞰凡尘,你只会望到一望无际的宇宙或许只是一汪浅水,而生活在其中的万物连蜉蝣也不算,凡人算什么,微尘? 许多成道的人族大能竭力避免这一点,但无论如何,他们将会渐行渐远,身上人性愈发减少,神性增多,直至超脱万物,使万物不可直视,无法理解。 届时,他们会褪去人的躯壳,而升迁往更高的维度,而他所留下的躯壳,便承载了其过往,例如“人”的概念,成为他那万相纷呈中的一面,锁住执念。 神道或许便是打破这种不可避免宿命的道路,因为它依托人,依托生灵,但也因此,它受到局限,受到羁绊,从古至今,有凭借功德成圣的人物,却未曾听闻哪个人物是凭借功德超脱的。 “向东去,那里有属于你们的地方。”李均尘指引道。 东方,有叶衍立下的道天山河阵,有安全的城池,足以庇护他们。 此前,被人奸唤来的那个女人,走出了一步,她看向李均尘,她心中升起一股意志。 李均尘用他的精神秘法化作烈日炎阳,让这群百姓意志变得刚强,敢于反抗,平复他们破碎的道德观念与人性意识,但这只是暂时的,李均尘那如大日的精神意志一但不再充盈这些人的内心,他们就会再次变得软弱。 而那个女人,不一样,她的心中升起了烛火,此刻,她不再需要大日的照耀,她自己便能发出光亮。 “我们要到东方去!”那个女人向着人群吼道。 “我们不要在跪着,爬着,乞求生存。” “如果有人想摆脱这种生活,仍有希望,那便应该坚定地往东方走。” “如果有人见证自己曾经的命运是如何被悲惨地撕碎,自己的亲人是怎样离去,如果有人体验到这样的绝望,我们更不应该跪下!” 这个女人曾被百般折磨,但她没有死掉,越深沉的苦难越易使得人觉醒,前提是你能忍受住它而不被先击溃,沦丧自我。 那个女人用极其壮烈的语气,呼喊着,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希望也有,绝望亦然,无论如何,她激发出了人群的热烈意志。 百姓们的目光从木讷渐渐转变为思索,而后明亮。 他们疯狂地嘶吼,像野兽一样,那些曾带给他们伤痛的野兽。 李均尘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女人转向他,深情地看着他,那目光似要将这个人的身形牢牢刻在她心神中,她说:“我会带他们向东去,如果我们再次被妖魔抓住了,我会死去。” 李均尘挽了挽自己的长发,似嘲弄地笑了一声,他拔下其中一根,交给那个女人。 李均尘笑道:“你不会死。” 那个女人接过这根长发,带着这群人,往东方去。 至始至终,李均尘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也不想知道,但这个女人,确实使人印象深刻。 他望着这群人向着东方走,相互搀扶着,密密麻麻,走到原野的尽头,身形越来越小,渐渐只剩得一个个黑点,似蚂蚁一般大小。 这些人能不能到道天山河阵中去,李均尘不知道,哪怕是没有妖魔,这么一大群人的食物需求,也是个大问题。 但众生有众生的命运,他并非不可插手众生的命运,便如他解救下这一群人,但说到底,众生的命运当由他们独自背负,天仙是独立的,超脱的,逍遥的,没有责任也没有意愿去背负众生的命运。 愿意且也有能力去背负众生命运的是王与圣人,有时候这两者又是一体。 王来承担,王来允许,王来背负这个世界。 且让他们寻他们的王去吧,若他们找不到,那他们自己便应做自我的王。 李均尘继续向西去,朝着那通天彻底的魔神柱走去,他衣袖飘飘,黑发飞舞,步履缓慢但沉稳,一步便是十丈之远,落日降临,将他的影子映照在这荒野中,拖得越来越长。 而那群百姓,则向东方走去。 女人将李均尘的头发攥在手心里,这是给予她信念之物。 也许世间许多东西,本意并不是要带给世人希望,但世人却能从这些东西中寻找到希望,往往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蕴藏着什么深刻的含义,而是人心底本来就潜藏着希望,只是通过它物,所映照出了自己而已。 这群人往东方走,走得很慢,因为托孤带寡的,人们要相互扶持。他们一直走,从黄昏走到黑夜。他们在这个女人的带领下,去寻找食物。 他们聚在一起,坐下,看那漫天的繁星熠熠生辉。 他们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未曾抬起头来,看过这般明朗的星空了。 “那是北斗七星。”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人指着夜空,笑道却像个孩子一般。 忽然,黑风大作,一团团妖雾席卷而来,那些妖雾中回响着魔怪的桀笑,这些妖魔像往常一般恐吓这群凡人。 换做往常,它们已经能预料到一群羔羊奔逃的景象。 而现在,它们却看到一个母食物站立起来,而那些羔羊望着这个母的食物,没有后退这可真是令人生气。 他们愤怒了,他们尖叫着要冲上去,撕碎这个食物,这些两脚羊怎么敢不恐惧,敢不低头! 女人眼神坚定,她看向那些妖魔,哪怕知道自己会被撕成碎片,她也要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怎样被分尸,尽管她心中还有恐惧,但她强迫自己不能后退。 就像曾经站在这群人身前的那些高义大德之士,他们至死也没有卑躬屈膝。 妖魔将扑到这个女人身上,其余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人冲来,不再只是看着,但这于事无补。 但妖魔们还是失败了,消融在一道剑气之中,那缕黑发在女人手中颤抖,散落一道剑气,将所有妖魔斩尽杀绝。 “你不会死。” 女人想起了这句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个章节名字你或许会觉得奇 天地微尘,万物逆旅。 魔气缭绕大地,腐蚀土壤与生机。 一个个充满着古老意韵与邪恶气息的人头雕像,如一支支标枪般,插在这扬州西土之中。 不少人聚敛在这些雕像之下祭拜,诚心祷告。 倒没有妖魔胆敢前来为祸,这些魔气昭示着这是魔门之地,妖族不敢放肆。 于是在这魔土之中,对比到那些荒野里的惨烈景象,这倒像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景。 这些邪意雕像之下,诞生出一片魔土也是沃土,凡人可以耕作为食,只是偶尔需要奉献上自己的灵魂与血肉,这种选择是随机的。 当然,他们还需要经受魔意的浸染,变得病态,意识沉沦于魔念之中,成为魔神的玩偶。 但能够在这样“安稳”的土地下生存,远远好过在荒野中流浪,被妖族肆意虐杀。 仅仅是献上信仰,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不必过那种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而是在愉悦与兴奋中便将生命奉献,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这么做,一点儿错也没有,生存是人的本性,一个人选择手段让自己能够得以生存下去,哪怕会牺牲某些事物,付出某些代价,但与拥抱死亡来说,这些都是值得的。 因为这就是人性,最接近于兽性的人类原始欲望,在繁华盛世或歌舞升平中,这些人性被道德伪装,被规则驯化,但当这一切被打破,面对最直观的最苦难的世间,他们中的一部分就会回归本性。 那些选择违逆本性的才是异端,他们违背了适者生存,万物求生利己的本性,如此的不合潮流。 “滚出去!” 这些人看到有外人进来,他们心中充满警惕。 魔神的魔念早已经潜伏在这些人心中,他们便是魔神的一双双眼睛,他们在践行自我行为之时,也在展露魔神的意志。 李均尘的到来让魔神感受到了威胁,在它的感知中,这个人身上聚合有无数的灵体丝线与神性意识。 这是按照魔神的说法。魔神不知道什么叫修行,不知道什么叫道,它们来自虚空深处,自有一套独立的体系。 在魔神眼里,李均尘的本质极高,它难以污染这样的精神,它有些急躁,所以这些百姓对李均尘的到来充满了敌意与排斥。 “滚出去,滚出去!”人群大声呵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人们拿起手中的粪叉或者锄头,怒目看向来人,魔神告诉他们,这个人想来打破他们这般幸福的幻梦,要剥夺他们的一切。 “我们不需要你来拯救!”有人朝李均尘丢石头。 李均尘面色毫无变化,而后笑了笑。 “你们为了生存供奉魔,我可以理解。”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似对外界那些飞来的石块毫不在意。 “那你们能不能理解我呢。” “砰!” 一个人的脑袋毫无征兆的如西瓜般爆裂开来,就是那个领头向李均尘丢石块的人。 “你们为了生存而供奉魔神,那便应该将生命放在首位。又是什么使得你们胆敢向一个能轻易取走你们性命的人肆意妄为呢?” 李均尘笑容显得有些戏谑。 “我即众生的镜子,只是映照出众生本来的面目而已。” 不知为什么,李均尘突然想到这句话,他感到自己在触及一种莫名的权柄,但来不及细察这种体验,便在无所得了。 “跪下!”李均尘望向这群人,说道。 那刚强浩大的意志,使得这些人瑟瑟发抖,如同见到了黑日巡游,末日降临。 他们赶紧跪下,低下头颅,瑟瑟发抖。 “我给予了你们所乞求的,高兴吗?”李均尘笑道,神态随意。 场中人丝毫不敢说出一句话,一个字。 哪怕魔神的魔念在蠢蠢欲动,极力催动这些人反抗,但他们不敢。 “你为什么不跪。” 李均尘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话。 场中人明明全都跪下了,他仿佛在与空气对白。 魔神片刻后方才明悟,原来李均尘问的是它。 它愤怒,暴躁,这个凡人怎敢对它如此不敬。 它散播恐惧与绝望,它是恐惧的魔王,天地变色,白昼行将。 一尊伟岸的魔神从那魔神柱中走出,它伟岸壮丽的身姿展现在世人面前,它的身体是如此的完美,每一块肌肤与花纹无不散发着令凡人沉沦的气息。 它张开双臂,准备接受它的信徒,即众生的欢呼。 但可惜,没有掌声,更没有花环。 它只听到冷冰冰的一句话。 “我说,跪下。” 它看到一尊青色大道神人,从混沌中走来,越来越来近,越来越大,占据它眼前的整个世界,无数晦涩难明的灵识在那青色神人的体表沉浮,如大海的波涛一般翻滚。 这魔神仿佛想起了在它那个世界中那些无比伟岸的存在,仅仅是看一眼便会被其同化,眼前这凡人虽然尚未离谱到那种地步,但毫无疑问,这个凡人已经踏上了伟大的道路。 “我说,跪下!” 这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回响而来,仿佛有人不断在诉说着两个字,跪下,其中蕴含着极为霸道的意志。 那青色神人举起手,那只手仿佛遮蔽了整个天空,将日月星辰拿捏在手中,但魔神知道,这只是幻象,是法则在起作用。 它也开始动用起它的法则,情绪之海在翻滚,但却不能在那神人心中掀起任何一点涟漪。 那大手砸落,势大力沉。 魔神痛呼一声,双腿难以支撑住这股庞然巨力,猛然跪下去,力道传导之下,大地龟裂。 “只要我的信徒还恐惧我,我就不会死!”恐惧的魔神大声呼喊道,它不会认输。 李均尘冷笑一声,他身上升起一股气息,充满杀心与霸道的意志,向外扩张来,影响着一切。 “你们恐惧我,还是恐惧他。” 一个冷漠无情的声音在这片魔土中回响,杀机一遍又一遍的掠过凡人的体表,让他们感觉到毛骨悚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很可惜,他们恐惧的是我。”李均尘向恐惧魔神笑道。 “至于那些你的狂信徒,都随你去吧。” 无数血肉分尸,身体炸裂之音传来。 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将那魔神捏得接近无穷小,而后彻底捏死。 仅仅留下一枚符文跳动,那是恐惧符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五个字章节名的时代将一去不 恐惧符文,是恐惧魔神被李均尘斩灭后残留的异界信息集合,这些异界信息中所述说的道理与李均尘此前所知大有不同。 而伴随着这恐惧符文中信息一起流入李均尘识海中的,还有一道莫名的权柄。 这点权柄本只是残留到无穷小的一点气息,但在恰当的时刻,遇到恰到的人,这点权柄便会显化,甚至连恐惧魔神自身都不知道自己承载了这点权柄。 他在遥远虚空中流浪,被此界魔门捕获,身上承载着另一方大世界的隐秘。那一点权柄投影到李均尘的心中,他念出一个字,“镜。” 这是镜之权柄,掌镜者,即为镜主,这道权柄在李均尘来到这魔土时便开始影响着他,这种感觉是奇妙的,是由他所主导的,使得李均尘的心境似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但他觉得,这道镜之权柄,仿佛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掌握此道,便如重逢老友,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李均尘明明与那方遥远世界毫无关联,其中又怎会有事物与他牵扯。 他心中有所预感,日后当降临那方世界当中,一解机缘。 而在李均尘难以望到的自身身后的气数长河之中,一面镜子悄然浮现,与其说是镜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宇宙,一个镜中宇宙,此镜望不到边界,又无比真实,仿佛囊括了一个无穷宇宙,映照大千世界,万物皆可自其中找到自我的本相。 而那镜子在这气数长河中遇到一尊佛影,那佛影平平淡淡,其在这镜子照射之下,于镜中世界所展现出的形态却是空空如也,无形无质。 两者在这气数长河之中沉浮,互不干涉,互不影响,仿佛相安无事。 魔神被灭,魔土崩坏,这些百姓将再次暴露在大妖的威胁之中。 他们将李均尘当作新的魔神来朝拜,乞求能够得到恩赐。 然而当他们跪拜乞求时,却发现他们跪拜的仿佛是自己,众生即拜众生,那一点信仰香火竟然根本落不到李均尘身上,而是返还于他们自身之上。 这是镜主的特征,李均尘身上的镜之权柄开始自发流动,规避众生的因果落下,而映照出众生的本来面目,这就是镜的权能。 “有趣。” 李均尘细细体悟这镜的本质,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大道,玄奇非常。 老人看到的是一个老人。 小孩看到的是一个小孩。 满心龌龊者看到的是龌龊。 心向光明者看到的是光明。 于是有人向那镜的影子靠近,有人却疯狂奔逃。 这是众生自己施加给自己的命运,即是镜之命运,非是由他人干涉,故而竟然无一丝因果落在李均尘头上。 但此刻这镜之本质尚不完全,只能影响这些凡俗之人而已,修士未必会被这镜之权柄所影响。 但可以肯定的是,完整的镜之大道、镜之权柄是极其强大的,其中深邃之处,让李均尘根本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在一处遥远的彼岸世界中,有一道碎裂的镜子躺在一处博物馆里,微微颤动,然后化作尘埃。 在这广阔的世界中,一座座巍峨的城堡耸立,有王冠与绿叶的权杖,有狮鹫与光明的骑士,有宏伟无边的教堂坐落,其上有主的光辉。 众神高升于天上,俯瞰凡尘国度,神有神的国,圣者将于此国中不朽。 传世的英灵在众神殿中角斗,饮酒,高声欢呼,日夜不眠。 “镜中的天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愿众生见到你就如同见到自己,匍匐跪拜你就如跪拜他们自己,你将指引迷途羔羊方向,你将让众生见到他们自己的命运。众生的国度、权柄、荣耀,即是你的,直到永远。” 一处破旧的小祠堂里,一位苍老的教士在对着一块镜子祈祷。 但他除了看到那镜子中自己苍老的面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是一处落败的教堂,一处落败的信仰。 此界之中有着无数神祗的名号流传,却没有镜主的名号。 唯有一段远古箴言中有些零星的片段留存到今日,在如今的世间,仅有很少的人知道。 那是对诸界未来的预演。 但这种无稽之谈太多,过于让人眼花缭乱了,根本无人在意。 “我看见第一个人看到镜子的时候,就听见那镜中的王,声音如雷,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白马从镜中跃出,骑在马上的拿着弓,并有冠冕赐给他。他便出来,胜了又要胜。 第二个人看到镜子的时候,我听见第二道人影说:“你来!”,就另有一匹马出来,是红的。有权柄给了那骑马的,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又有一把大刀赐给他。 第三个人看到镜子的时候,我听见第三道人影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黑马。骑在马上的身姿挺拔,静默无言。在他身后的,是白色的光充斥天地,而那战马的蹄下,却是一片虚无。 第四个人看到镜子的时候,我听见第四道人影说:“你来!”,我就观看,见有一匹惨绿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黄昏,阴府也随着他,有权柄赐给他们,可以用使诸神得以陨落,让众神的时代迎来黄昏。” 这便是关于镜主的预言,远古时代,曾有一部镜之书流传,于今时却只剩一点片段了,几乎无人信奉这位古老的神祗。 而那位曾苦寻远古历史的老修士,再做完最后一次祷告后,也退出了祠堂,放弃了,也许世间根本不存在这位神灵。 但在其离去不久,他所敬拜的那张镜子,镜面竟然掀起了涟漪,一头白马跃出。 白马上的骑士,带着王冠,上面镶嵌有七颗珠宝,颜色各不相同。 他手中持着旌旗,腰间跨有圣剑。他奉主的意志而来,他将要胜了又胜。 一位纯白的骑士穿行在这无边的大地之上,而今日,众神位于天上的国却开始震动。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欲真魔身 江天君端坐于天峰之上,看到一缕镜光闪过,他脸上露出一股颇为玩味的笑容。而燕魔主位于他身侧,似是毫无所觉。 恐惧魔神,最强的便是心灵恐惧之道,可以操纵人心,描绘恐惧。 但九州修士中顶尖法门,哪一道传承不注重心修,以李均尘太上忘情、无为不动的心境,想在他心中拨弄恐惧,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也使得恐惧魔神一身手段废去大半,而他引以为傲的魔神躯体,在李均尘眼中根本不够看。 在彼方世间之中,他们注重的是实证修为,例如巫术与奥术,是探寻万物的规律、总结经验并将之运中,其在心灵修行上唯有信仰成神之道,却没有似九州一般如此深邃的孜孜求道,于心不惑,神我合一之道。 恐惧魔神在彼方世界中一但降临,足以掀起惊天波澜,十分难缠,前提是无神降。 而在这般世界却被修士如此轻易擒杀,无论道魔,这是因为其体系不同,恰好被克制。 当然,彼辈也有不俗之处,只是却不是一尊由虚空中逸散的意识所培育出的魔神所能展露的。 “你很不错。” 一道雾气化作一个人形,这个人红唇粉面,柳眉明眸,看起来分外妖娆,其正是戴臣的六欲真魔分身。 他早已经料到道盟会派人来拔除此地魔神柱,只是未曾预料到来人如此不俗,能够这般轻易地斩杀魔神罢了。 李均尘淡淡看着这团由六欲魔气构筑的人形,静静打量,一窥其中玄妙。 那六欲天魔真身之上六欲转动,情态纷呈。 “阁下手段了得,绝非等闲之辈,还未请教名讳,可否告知?”戴臣笑道。 而李均尘似充耳不闻,只在专心探查那欲道奥妙,甚至连太虚天眼也用上了,一窥这魔道修士的跟脚。 戴臣见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如此待见这人,此人居然这般无礼,实在恼人,他一身魔气流转,遮掩自身功果。 “可惜,像你这样废物的名字,我却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戴臣听到一道声音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 他当即大怒,欲大打出手。 不对! 戴臣立刻反应过来,他此身明明是六欲真身,可以调动万物七情六欲,使顽石落泪,草木生心,怎会如此容易被人激怒。 他向眼前人看去,只见那人模样变化,竟然成了与他一般样貌、情态。 “阁下好手段。”戴臣赞叹道。 “废物。”那和戴臣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戴臣此刻知晓这是李均尘的莫名手段,竟然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映照出他一身六欲天魔真身,当真不凡。 但他在七情六欲道中钻研颇深,更不是那魔神恐惧一道所能比拟。 他任由李均尘所化出的魔道镜像催动他情绪,一时间他七情六欲心绪膨胀,如火上浇油,猛然跃动,喜极、怒极、忧极、思极、悲极、恐极、惊极,各种情绪充斥着这六欲魔身,化作养料,使他魔气大涨,魔身膨胀。 他对七情六欲道的探究可谓是登峰造极,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岂有如此容易,戴臣心中冷笑连连,他毫不惧怕情绪欲念扩张,魔道本就讲究率性而为。 此刻他各种情态变化,心绪起伏,一身魔道气息高涨到极致,他一拳挥出,其上魔气滚动,念染四方,这情绪之火瞬间燃烧到镜像之上,吞噬镜像的七情六欲道,反倒助了戴臣一臂之力。 “有些美味。”他舔了舔嘴唇。 那镜像破碎,显露出李均尘的身形,他若有所思,这镜之权柄此刻过于弱小了,却是无法映照出所有人道相的形态,如今只可稍作流转罢了。 但李均尘本来也未曾想着用这镜之权能镇杀六欲魔身,只是姑且一试罢了,这一试还是很见成效的,戴臣的七情六欲道被映照到那镜中,其中一半玄理竟然都被那镜子照出,反馈到李均尘之处。 而李均尘接收能力极快,太虚天眼中斗数变换,瞬间吸收这股道理,让其在魔门情欲道中一下子踏出数步。 这对于李均尘才算是真正有些惊喜。毕竟,杀一尊六欲魔身,不过是斩杀一位魔门修士化身而已,单纯的杀戮与毁灭根本毫无意义,而若能用镜道映照万界,炉养百经,一窥万道,那才是真正的通玄之法。 李均尘太虚天眼中星光不断闪动,他已经结合这戴臣在七情六欲道上的成就,自创一法。 而戴臣见李均尘显现出真身,当即运转道法,七情六欲之火在李均尘心间燃烧。 此乃心火,是无形无相之火,只在人心内虚空中燃烧,无法可避,只能受此火炙烤,以道心支撑。 若在平时,李均尘以他碧海青天神魂与忘清心境,自可与这心火角力,使心静如水,心火难燃。 但今日,他却要一试这七情六欲道的玄妙。 只见他怒火高燃,但转瞬即逝。惊火狂跳,又复归平静。 戴臣有些难以置信,这情火要么不燃,便是不动心境,无念可烧。要么一但燃起,便可灼烧万物心海,使其身心俱焚。 而眼前这位道盟修士,竟然能够心火人情燃动流转,如此随意变化。 “你是怎么做到的。”戴臣问道。 李均尘笑了笑,说道: “你认为情绪是什么?” “自然是人之本性。”戴臣答道。 李均尘接受的是戴臣在七情六欲道上的成就,但他立出的法却与其全然不同。 “情绪不过是工具而已。” “万物之情皆是工具,即是传导自我意念的媒介。便如愤怒,只是使周围生命感知,便达到某种目的,或许是厌恶憎恨某种行为而愤怒,但总归是不喜,故而愤怒。” “若不为达到某种目的而滥情,便是无名怒火,无名之情。” “情态既然只是工具,那又何必忧虑其流转,便也不必刻意追寻平静,只需要事事都有所目的即可。而非是毫无目的的流露情感。” “若你不愤怒,别人便不会知道你的好恶。便不能照顾你的心性。” “但若你愤怒了,也达不成这个目的,便不需要再愤怒。” “你明白了么?” 李均尘望向戴臣的六欲魔身,笑道。 “我明白了。” 在戴臣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周身七情六欲竟然完全熄灭,魔气消逝,化为飞灰。 因为他明白即使此刻他七情六欲流转,在此地也无法达成他的任何目的。 且因他一探李均尘所谓的情为工具之道,竟然根基改易,魔念不稳,此身瞬间翻覆。 远在妖神宫殿所在的戴臣真身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魔身虽失,却让他在七情六欲道上见到另一种前路,也算是有得有失。 而对于李均尘来讲,三言两语,便能斩杀一尊魔道真身,也省得他再费一番手脚,也算值当,更何况戴臣一身七情六欲道被他窥见六七成,已经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第一百二十章 相枢与太吾 李均尘周身都流转着七情六欲之态,他一颦一笑仿佛能映照众生心绪,使众生服从于他的感情,按他的意志行事,此道修炼到极致,便是一举一动,可使众生明悟,众生服从,为我所用。 但李均尘神情一变,那七情六欲道的影响力又散去了,此道可以为钻研,但却并未让李均尘过于看得上眼,此道上限成就便在于一切有情众生的极限,但对于无情众生,乃至不可以单纯用情这个概念来衡量的事物,便作用有限了,也难以打破这种局限。 但若仅将这七情六欲道化作他万相中的一相,也并无不可。 自李均尘得到那镜之权柄之时,他隐有感悟,镜主之道便是要映照万道,包罗万象,一态千面,这种感悟,已经脱离《太上一炁烛照玄微经》的道路范畴,不为其所容纳,而自成格局。 但展开这镜主之道对李均尘作用意义也是极大的,明悟万象,能自厚根基,成就更深,故而他也并不排斥这镜主权柄。 当然,他也需警惕此物所来别有用心,不可不作提防。 扬州腹地之中,一个怪模怪样、身形瘦小的小孩在四处游荡。 他脸上的表情疯疯癫癫的,似笑非笑,有时候哈喇子从嘴里流出来,一直滴到衣角上。 这个小孩只是看上去有些呆傻,其余地方倒与人类幼童没什么区别,身上气息也很微弱。 但其实天魔相枢之气早已经寄居在其身上了。 相枢,便是久远以前,意外坠临此世的天魔。 天魔不死不灭,哪怕其被大能崩灭天魔之身,也难以真正灭杀其本源。 故而其可一直存活世间,兴风作浪,搅扰天地安宁。 但此天魔在他界中亦有敌手,唤作太吾,太吾亦剑亦人,无需轮回,便可转世不死,也有不灭本质,正是这太吾生生世世纠缠天魔化形,镇杀此獠,两者从久远以前便相互争斗,已经历经不知多少年月,多少灵兴灵灭了。 而这天魔在此世中一些残落古籍中对其也有所记载: 「相枢」者,万相之相,祸之核枢也……此物非神非鬼,杀不死,灭不去,思之则生,念绝则亡,假如托身邪物,化而为人,还能轻易蛊惑人心,令世人供其驱策,若不及早将其化身除去,只怕人人在劫难逃…… 这也是太吾降世之时,与上古高人所述。 天魔每降一世,便欲他化自在,万相归我,届时众生不灭则魔不灭,天地万物皆不能出离三界,超脱六道,正为天魔所喜。 故而这天魔连魔门也不能容他,毕竟魔门干这么多天怒人怨之事也是为了成道,而不是说他们就是喜欢干许多变态、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只是许多常人看来违反人伦之事,可以助他们成道而已。 故而有这太吾生生世世追杀天魔相枢,使其不能为祸世间,是诸道都愿意见到的,如此循环往复,已经过去不知多少年,如今太吾与天魔一事,也只有此界些许残存的老古董,知晓其中内情了。 天魔相枢有九大他化天魔自在身,皆是超脱凡世的一代人杰魔染成就,号称九大剑冢。 但这他化天魔自在身也需要身体依凭方能降世,而眼前这位神色疯癫的小孩,便是其第一尊他化天魔自在身的庐舍。 这小孩在这扬州大地之上徘徊,惹得不少妖魔来寻,却被他通通杀死吞吃了,随着他吞吃的妖魔越来越多,他的身体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老,一日长大四五岁,身上皱纹褶皱生出,头发变白,虽说像个老者,却周身看起来筋骨强健,肌肉发达,他牙开始变黄,眼里似起了一些雾气。 这天魔气在改造他的身躯,而小孩也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记忆、曾经的身份,随之而来的,是一段莫名经历的融入。 在太吾所在世界之中。 “早古之时,西方之界有个神人,名称大岳瑶常。大岳瑶常的父亲是钦槐。钦槐是大禹的儿子。大岳瑶常于世上只存七百年: 头一百年,大岳瑶常于南方黑水之中杀了众多妖龙恶蛟;后两百年,大岳瑶常于西荒赤水之下斩了许多炎旱魍魉;再一百年,大岳瑶常于北面寒苦之地灭了无数霜怪雪精;又一百年,大岳瑶常去到东方海天之界降伏了百千地灵鬼仙; 最后的两百年,大岳瑶常便是在昆仑山下坐等羽化。 他羽化之后,便留下了一身尸骨,天地间的妖魔鬼怪皆不敢残其遗骸,这些尸骨受岁月风蚀于是凝聚在一起,便就化成了镇狱伏邪石。” 而这镇狱伏邪石后被相枢所见,竟以他化自在天魔之法,化出天魔化身太岳,助他为祸世间,扰乱天地之道。 而在扬州之外,有一人行色匆匆,正往扬州而来,他腰间配有一柄神剑,其上铭有鸟篆体云纹“太吾”二字。 太吾转世,会丢失上一世的修为,但留存记忆,这是其所拥有的特殊本质,也是其借以与天魔不死不灭本质对抗的依仗。 在末法时代,天魔化身也是没有法力的,其便以阴谋之道或超脱凡俗的武功来搅扰时局,而太吾,便以剑侠姿态入世,绞杀此辈。 若太吾胜,则天魔归于沉寂,等待一个轮回,又降临人世。 若天魔胜,则太吾此世身死,归入轮回降世,再阻天魔。 当然,这两者的对抗也不仅仅涉及两者本身,毕竟此世间也有无数天骄,足以左右时局。 便是在太吾落败的年代,也有不少盖世人杰可以力压天魔,证道超脱此界。 例如三万六千年前证就十地菩萨的慧光菩萨,便灭杀了那一世的天魔化身。 而最近以来,便是这天魔他化自在之身,遇上上一次灵兴时刚出道的江天君,被轻易降伏,其还没来得及积蓄大势,便被斩灭于萌芽之中。 “艹!” 配着太吾剑的太吾传人,嘴里叼着根野草,怒骂道。 “这辈子转世之身,这资质也太差了吧。不说天赋来个意随心寂,家世来个盛世集录。好歹有个香自苦寒也成啊。” “废柴体质,地狱开局,我看凉凉。” 太吾传人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镇杀毛僵 妖关第九座,道盟众位真人于此关之前,已经停滞三日了。 城中妖王,虽也了得,但本是难以阻挡一众真人脚步的。 只因,一尊毛僵来临,坐镇关前,此僵尸正是魔门以万人怨气、血气所养育出的。 其浑身是毛,周身堪比精金玄铁,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行走如飞,力大无穷。 此前有几位真人与之对敌,甚至连一招都撑不住便败下阵来,还好有旁人接应,方才能幸免于难,但也难免身受重伤,吃了大亏。 此尸根基深厚,潜力广阔,若真让他吞吃一二本质上乘之物,怕是有成就飞僵、旱魃的潜质,其可在十里之外,吸人精血,便是已经成就真人之身,金玉之体的各位高人,也难以控制自身气血扰动,难以抵御。 只怕真得成就圆融无漏,食气不死,才真正能抵御这般精血吸摄之能。 “可有人愿意降伏此尸?”叶衍端坐在云中,笑问道。 虽然他是面向众人,但各位都知其是意有所属,怕是故意说给浑尘教张欢张真人听的,毕竟此地唯有这位远超同济的大真人尚未出手过了。 而张欢于台下闻得叶衍之言,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经千思百虑,犹豫不决,若能降伏此毛僵,必然大涨浑尘教威势,但那毛僵神通不凡,他也仅有七成把握拿下此邪物,若到时候不胜,不反倒自损威严。 于是,场上竟然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田道非立于场中,轻摇拂尘,微笑不语,他有自知之明,这毛僵乃阴邪之物,受太阴月华洗练,其本身便有太阴一道上的成就,他胜之或不难,但要想灭杀此辈,恐怕就不容易了,故而他也不争先。 “久闻张真人符道非凡,可能降伏此尸?”叶衍见众人无言,望向张欢,指名道姓道,神情微妙。 浑尘教为天仙所传,门中尤其擅长符法。 符法,上乘请天地,下乘请神灵。 何为请天地,便是以天地规矩杀人,以符承载天地大道。 至于符篆请神之术,只是小道而已。 浑尘教所修行的,便是这符中大道。 本来张欢身为浑尘教当代年轻一辈之首,修为非凡,不说惊世骇俗,也是天纵之资,只是凡事往往所虑过多,反而错失一些机会。 “自我道盟连破八关以来,势如破竹,各位道友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却还未曾见识过叶真人本事,不知可能显露一二。”张欢缓缓说道,将这皮球踢回到了叶衍那里。 机会给你了,可惜你自己不要。 叶衍心中一笑,他自云头站起,毫不犹豫答道:“好!” 这一声好字掷地有声,坚决无回,音如迅雷,气势非凡。 他纵身一跃,四周云气扰动散开,其身形如神龙三折,飘忽不定,幻影无常。 “与生俱来人中首, 唯我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 一肩担尽古今愁。” 此诗响彻云端,那迅雷之音中有龙吟虎啸相随,一众真人听闻此事,皆感受到一股敢与天争雄的狂嚣战意,也有极度的自信,感染众人,仿佛此人真如战无不胜,舍我其谁。 张欢听得此诗,见叶衍威势如龙,声震九天,更如人王临尘,使众人心折,不由心中有些后悔,对自己犹豫不决而非这般一往无前有些愧叹,但此念转瞬即逝,他面无表情,看向场中情景,哪怕气势再大压过天,若不能斩杀这毛僵,也不过是为人笑柄而已。 叶衍所修乃是正宗金丹大道,其所成就,乃是一品金丹,成就时天降异象,所显非凡。 他一身精气神宁而不散,灵我有归一之兆,其一上来,便化出一尊惊天动地的大道法相。 那大道法相乃是一片朦胧天宫,有天女散花,地涌金莲,仔细望去,其砖瓦明亮辉煌使人不可直视,仙光云霞周流大千。 那云遮雾绕,朦胧宫殿之中,似有无穷神人居住。 那天庭之中,似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九曜星官等等神祗坐落,气象万千,非同凡响。 场中众人,见到这般瑰丽异象,哪怕已经是真人之身,心境圆润,但也不由大惊,此君绝非凡人也。 叶衍一掌推出,似有三千神灵共施一掌。 此掌势千变万化,有龙飞凤舞,鲲鹏孔雀,各方瑞兽虚影变化,其气息一瞬千转,无处有定,无处不变,那些神兽气息流转,龙吟虎啸凤鸣鹤唳,万兽齐鸣。 这一掌推出,当即将那毛僵打飞数百里,其金刚不坏之身生出龟裂痕纹,尸血飞溅。 那毛僵双眼猩红,血口大张,其落于地下,踉跄几步后,便已然站稳。 它猛喝一声,当即乌云聚拢来,遮蔽日月,这一声巨吼,当能震惊鬼神,便是众位真人中定力稍差者,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传闻僵神一吼,足以翻天覆地。 这毛僵之吼虽然火候未到,但以威力不俗了。 此僵周身长大,气势拔高,乃是法天象地之神通,其一脚落下,大地震动,山体摇晃,腥风血雨随之而来,一呼一吸之间,众位真人只觉自己气血不稳,连忙运转心法,平息精血跳到。 而叶衍似恍然无觉,他展开自己的神庭道相,端坐于中央帝座之上,便如天帝巡游。 天上,是辉煌天宫坐落,仙光云霞万丈,一派风光秀丽、繁荣鼎盛之景。 而天下,则是一头样貌丑陋,黑云滚滚相随的巨尸呲牙咧嘴,仰天咆哮,要将那天宫打翻,天帝打落。 而叶衍冷笑一声,其如神坐金銮,天宫盖压而下。 这神庭中所有金銮玉殿、众神星官皆是由他法理所化。 而他居于中央,为中央天帝,正可统合万千法理,驾驭自我天地,浑圆如一,驭使如臂。 这庞然天宫缓缓落下,其中有无数法理交织显化各种神通齐鸣,威能非凡。 便如雷公电母怒目降下风雷,便是他五雷正法中法理体现,真雷神通显化。 毛僵双手托举天宫,欲支撑天地,奈何那天宫势大力沉,将其臂膀弯折,使其双腿屈膝。 这天宫以无法阻挡的态势缓缓沉落下去,一点点磨灭毛僵本质,最终天宫临尘,而毛僵被那神宫中无数法理神通交织,而镇杀成为飞灰。 暂停更新一天,加班,周末补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荒野桃源 李均尘准备向南天魔神柱行去。 西方魔柱一倒,当即这四道魔神柱气机交感之下,发生撼动,魔气消逝不少。 而就在李均尘往南行的路途中,北方魔神柱也倒塌了,想来应该是岳元已经斩杀北方魔神。 北方魔神乃是贪婪魔神,与恐惧魔神一般,都是以构筑幻境,污染心绪来异化众生的魔神,而岳元在虚实一道上成就颇高,心境修养不低,自身亦是幻景大家,能轻易镇压心底异动,故而并未废多少力量就斩杀魔神。 在魔神所处的彼端世界中,有不少力量体系奉献专修斗气或魔法,不重心性修为,盲目晋升,哪怕拥有力量极大,修为很高,但仍沉沦在五浊世界之中,贪图声色犬马,纵情享乐,这等体系,便不易于抵御魔神侵扰,往往此方所谓的传奇或半神强者,也被魔神奴役心灵,沦为傀儡。 “神力?” 熟悉的气息从前路传来。 不是魔神神力,而是正统九州神祗神力气息,难道扬州还有神祗留存么,李均尘压下心中疑惑,向那缕神力追寻而去。 这神力气息极其微弱隐蔽,李均尘每追索到一处也得用太虚天眼细细推演方才能确认方位。 他一直跟着这缕气息进入到一处高山深涧之中,有山石阻路,巨树参天,而李均尘轻一挥手,这些山石巨树便如青烟般消散了。 “隐隐飞桥隔野烟, 石矾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 洞在清溪何处边。” 幻境消散,此地竟然掩藏了一片世外桃源。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虽有相差,但与这桃源记中所写,已然相去不远。 此地百姓男耕女织,周围有溪水、果林,林中有野物,他们可以自给自足。 这些百姓见着李均尘突然出现,都面色大惊,但并未有害怕神色流露。 而一尊光神人凭空浮现,对着李均尘见礼道:“清溪山山神,见过真人。” 李均尘微微一笑道:“尊神于此魔乱之地,护持一方百姓,颇有功德,实在令人称道。” 他又问道:“却不知类似尊神般地祗,扬州可还有多少?” “真人,我们入内一谈。”那清溪山山神摆手请到。 李均尘随即身形一动,入了那神土之中。 “请坐。” 清溪山山神尊敬道,话罢神力涌现,浮现出桌椅。李均尘安然坐下。 “扬州所剩神祗本有一些,但城隍神灵以上者,唯苏醒一位。” “此前妖魔乱起,城隍大人,已经被其所害了。” 清溪山山神叹息道。 “却不知扬州阎君可曾归来。”李均尘问道。 “这我却是不知,阎君在末法劫来临之前,便已经不知所踪了。如今也未曾感应到阎君气息,却不知大人身在何方。” “若阎君尚在,岂容这些妖魔宵小为祸扬州。” 清溪山山神颇有不忿,他继续说道:“彼辈魔物,横行肆虐,屠毁扬州人道,做下无数恶孽。可惜我神力有限,只能庇护这些百姓,却是再无力他顾了。” “自妖魔乱起以来,各地人道气息崩塌散落,我以神力构筑出幻境遮掩虚实,让此地百姓能够生存,而有着他们供奉香火,我的神力也能渐渐增多,可以庇护更多百姓,但这对于整个扬州乱局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前些日子,我感受到一股极其险恶的神力气息降临,要将整个扬州污染,十分凶险。那西方魔柱坍塌,便是真人手笔吧。小神在此拜谢了。” 李均尘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尊神不必挂怀。” “如今道盟一十八位真人,正为收复扬州而来,已经连破妖国数关,我等此行所为,便是要灭尽妖魔,匡扶人道。” 那清溪山山神听闻有一十八位真人来扬州,当即喜形于色道:“道门向来为诸道之首,屡抗大义,今日扬州人道幸得真人之助、道盟之助,真是天所垂怜也。” “只是那妖国深处,有一道凶戾气息沉浮,只怕非是等闲之辈,恐是上古妖神,真人还需万万小心。”清溪山山神担忧道。 魔国降世之时,他遥遥观望,觉察到一股凶厉妖气,恐怖非常,让他胆战心惊。 “尊神勿虑。道盟由清微道、浑尘教、纯阳门牵头重建,如今正是清微道执剑门徒叶衍主事,有这三大高门中能人压阵,想来妖魔翻不起什么风浪。” 道门三大圣地,便是这扬州一方山神也早有耳闻,听李均尘如此一说,清溪山山神果然心中大定,松了一口气。 而李均尘对清溪山山神另眼相看,也有所考虑,神道便于管理人道,如今就算道门光复了扬州山河,又怎么来管理扬州呢。 若能重新复苏扬州地祗神道,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届时扬州神道建立,可以引导与约束人道,哪怕之后朝廷派人来管理扬州,也不会削减道门在扬州的影响力。 “尊神可愿意见一见我道盟众位真人?”李均尘笑问道。 “如今扬州人道危亡,若神道能复立,正可匡辅人道,庇佑万千黎民。” 清溪山山神忙道:“还望真人引见。若道盟真人有所相托,小神必不推辞。” 如今扬州妖魔肆虐,若再这样下去,清溪山山神这片神力庇护出的桃源也必然是难以存续,会被妖魔发现毁灭的。 何况,阎君尚未归位,不知所踪,神道没落,若能靠上道盟这棵大树,必然是受益极多的。 “我还需往南方一行,拔除南方魔柱,待我此行一毕,便带尊神一会我道盟众真人,可否?” “小神自然愿意。”清溪山山神点头道。 “如今扬州四野中,还藏有一些神灵,庇护有一些神土,我愿联系他们,到时候一同会见道盟各位真人,也为各真人尽一份力。” “甚善。”李均尘抚掌笑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概念生命的残留信息 李均尘拜别清溪山山神后,继续向南方前行。 南方魔柱所散落的魔气晦暗难明,其中蕴含着一种诡异莫名的本质。 这种本质并不完全,但是先天成就极高。 李均尘缓缓行过,从那南方魔神喷涌出的气息中感受到一种玄理,或者按照彼端世界的说法,叫做‘谬误’。 “我等你很久了。” 李均尘停下脚步,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巨大生物虚影在吐息着,喷吐尘息。 他从这种生物虚影周围所流露出的气息中得知包含着这种生物的概念——龙。 那是一头黑色的龙,周身如同阴影般幻灭不定,紫黑色的龙息喷涌流动,它的双翅厚重而巨大,若展开来便如垂天之云,龙鳞密布周身,因其本不过是一道虚影,那龙鳞显得有几分透明暗淡,它有着蛇一般的竖瞳,金色。 李均尘看着这种叫做龙的生物,他太虚天眼流动,看到其中只有一点本质闪烁,这是魔门自虚空中得到的一点逸散意识,所培养出的虚空生物,也许它不是魔神,但也能依靠众生存活,故而魔门也将它当作魔神对待李均尘太虚天眼看穿那幻灭龙身闪动,而唯有一点本质在那黑龙虚影之中不变,他得到一个信息,即是‘谬误’。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从李均尘心中生出,他再次往向那头龙,仿佛得知一个莫名存在的名讳:奈格里。 永罪之龙、进取之灾、先行者、永宁之乡、灼魂之焰、深居魂所者、根源之音、万物第一因、圆环之理。 这是这个名字种蕴含的信息,但那点本质太过微弱,甚至只是这所谓奈格里漫游虚空时所残留下来的一点不灭痕迹,被某处天道所铭记,之后再被魔门捕获,培育出这尊龙。 李均尘知道这个名字之后,突然被这个名字吸引,仿佛这个名字存在着某种魔力一般,他再次看向那头黑龙,仿佛看到的是一种超越凡俗,超越天道的至高存在生命体,即是万物演变的方向,代表正确的进化道路。 李均尘看到无数的信息意识川流过,他从未见识过这般道路。 他看到的是一个仿佛天仙一般的生命体,让他成为他。 如果天仙本身代表着一种概念,世人妄想成为天仙,那么成就天仙后,便被天仙所取代,而非是自我,但天仙本就代表的是正确的修行道路,舍弃自我成就天仙又有何不可呢。 一点意识根植在李均尘心底,那是一团火炬,又像是瘟疫,精神的瘟疫,开始在李均尘心境中蔓延,它要与李均尘共生,李均尘的行动越来越缓慢,他的碧海青天渐渐被染成黑色与红色,奈格里的信息不断扩张蔓延。 什么是奈格里? “奈格里可以是光可以是火,也可以是一切你所认为能照亮自己前行的东西。如果你想要树立一个物理的偶像来供着,自身就反而背弃了奈格里的道路,而沦为被偶像与宗教所支配的对象。” “奈格里即是万物心中完美的具象实体。人总有无法达成与向往成就的道路,而奈格里便是这些道路的尽头,进化与完美的概念,人只要存在进取的希望,便自发地想要成为奈格里。” 这是奈格里的一点本质,也是这一点本质所能承载的微小信息。 这种概念不断异化着李均尘,所谓的仙道、神道或者其余道路,都只是为了超凡脱俗,而奈格里将背负众生超脱与进化的意志,他就是完美本身,只要顺从奈格里,服从奈格里,就可以得到解脱。 这一点本质所蕴化出的魔神,或许与那无上存在相较,就如同路边的一颗小石子一般不起眼,但这本质极其高远,这是概念生物,李均尘这样的修道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奇怪的生命体。 一头漆黑的龙影冲入李均尘的神魂之中,他肆意喷吐龙息,所吐出的虚幻魔焰,其中饱含着奈格里的概念,要将这识海世界完全染成红黑色。 李均尘也自心海中显露他的身形,双手上缠绕着水龙火龙,周身混沌气息弥漫,竭力在抵抗这种概念的入侵。 他的意识被这心灵瘟疫打击,变得极为迟缓,那龙息喷涂到李均尘身上,瞬间灼烧一个部位,那个部位当即溃烂,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肉芽末端有着尖刺,这些肉芽不断摇摆,散落着奈格里的气息,李均尘有一种自己仿佛不是自己的感觉。 “我是奈格里?” 一种明悟从他心中升起。 李均尘面无表情,看向那道黑色的龙影,又看了看这被染成红黑之色的心灵世界,与自己身上那暴露处的一团狰狞的肉芽,他忽然笑了。 “很有意思。” 一滴水突然落入这心灵世界之中,荡出一道波澜涟漪,随着波纹所过之处,所有精神瘟疫瞬间被消灭,那黑龙之影被迫退出李均尘的心灵世界之中。 但李均尘身上的肉芽丝毫没有恢复,他周身突然炸裂,变成一个畸形的怪物,身上长着数个不规则的大洞,这是长满尖牙的巨口,他有触须一般的眼睛,足足有八只,全身都是染血的肌肉深层组织,还时不时有长舌吞吐,肉芽跳动。 “李均尘可以是光可以是火,也可以是一切你所认为能照亮自己前行的东西。如果你想要树立一个物理的偶像来供着,自身就反而背弃了奈格里的道路,而沦为被偶像与宗教所支配的对象。” “奈格里即是李均尘。” 那像一坨烂肉般的怪物笑道。 而那黑龙之影被这股概念影响,渐渐虚弱暗淡。 黑龙龙翼张开,有无数颗人头在那龙翼之下攒动,他们齐声呼喊道:“人人都是奈格里!” 这是魔土中的百姓,早已经被这点本质所同化,成为那完美概念中的一部分。 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而却又向往完美,奈格里便是这种希望的象征。 渐渐的,那些人头呼喊的声音变了,他们喊道:“人人都是李均尘!” 他们的脸逐渐变得和李均尘一模一样,声音也一模一样。 而那坨烂肉逐渐演变成了一位白衣道人的身形,风度翩翩,神姿挺拔。 那黑龙也变成了李均尘的形象,只是幻灭不定。 李均尘伸出手,想握住那一点本质,而那如幻影一般的李均尘,忽然坍塌,如细沙滑落,而那点本质也自行崩解,这承载这一尊无上大能一点信息的本质,就这样消散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碰撞 “奈格里,自我即是道路。” 李均尘停下脚步,陷入思索,这是虚空中大能的道路,这种大能,存在便能创造规则、扭曲规则,辐射世界,同化宇宙,虽然这一点残缺的本质存储信息有限,却带给了李均尘一种突破现在格局的眼界。 摧毁概念生命,就是要摧毁或者覆盖概念。但真正的奈格里显然单单是概念生命如此简单。 永罪之龙、复仇之灵、灾厄之主、祸乱之源、不洁之祸、圆环之理、万物之因等等,这些都是那道本质中所透露却未曾展现的奈格里的道路,驳杂而宽阔,是无尽的前路。 不同体系的碰撞能够给李均尘带来非同一般的灵感,他开始有些明悟,魔门为何会这般不择手段地掠取一切、探知虚空,因为知识与路径本身就是最为瑰丽的宝藏,力量往往只是它的附属品,如果知晓规律并懂得去运用它,拥有智慧与玄理,那么人永远都不会惧怕失去力量,因为他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以轻易复制与创造出相同的力量。 相反,如果不思考自身命运与宇宙规律所侥幸成就的力量,是永远都不牢靠的,也无法真正支撑起强大的内心,因为一但将这力量拿去,高位者跌落凡尘,便会不知所措,哪怕此前如何强大,依旧是蝼蚁般的心灵。 但在遭遇着这彼岸世界体系之前,李均尘便已经走上了探究道玄的路途,他并非单纯的提升自己的境界,而是认识境界,认识道理,而非沉醉于力量之中,这也是入道法的要求。 正是因为对道,对规律认识足够深刻,入道法才可能使人一步成就天仙,因为底蕴积累足够,道心通明。 也正因为如此,李均尘可以自己便创造出大神通,而非单纯遵循前人的路途。 世上许多修行者,只是单纯为了练就神通而练就,为杀人而练就神通,但这些神通中蕴藏的规律与道理,往往比它的威能与其本身,更有价值。 如果真正明白天仙是什么样的事物,将这样的规律掌握到了极致,那么便可以说是一证永证了,因为没有事物使你可以退转出天仙的境界,而当修行者真正达到这一步时,他的境界又已经不只是天仙这般简单了。 一番思虑,让李均尘仿佛看到了仙道第六步中的风景,但这种展望还很遥远,也毫无根基来支撑这种想法,但此刻至少会是一个种子,待日后随着李均尘本身底蕴的壮大,这粒种子也会生根发芽。 南方魔神柱已经被李均尘拔除,而这南方魔土中的百姓,都荡然无存了,奈格里的概念信息过于恐怖,能够使一切不完美的生命体向它靠拢,而本身的概念被奈格里所取代。 李均尘以自身信息覆盖奈格里也仅仅是取巧之法,并没有破解奈格里概念循环本身,这是因为那点本质承载的力量有限,所以才会被他排挤成功,如果那点本质承载的力量等级足够高,或者说奈格里本身在此,以如今李均尘的能力,是无法击碎这道概念投影的。 起风了,乌云被吹散,天空突然变得无比澄澈透明,仿佛一面蔚蓝色的宝镜。 李均尘看着镜中的自己。 白衣胜雪,风尘不染,便如世人所幻想中的那种儒雅俊美,风度翩翩的出尘公子。 而那样的外貌又突然变化,变化得无比狰狞。 他的一只眼球突然胀大占据整个身体三分之一的大小,嘴巴裂开一直到耳根处,身上密密麻麻都是触须,各种恶心的脓液从几处张裂开暴露中的肉芽流下,他就像一坨烂肉,这整个畸形的身体无比透露出谬误的信息,仿佛这样的存在就不该诞生在世上,其本身就代表了错误。 镜道记载下了这种道路,这种概念生物的道路,这种生命体的存在意义超出了世人所认知的概念,都不能说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衡量,便是连以人的思维来衡量也无法观察到真实有效的结果,只会得到完全错误的概念,无法理解,无法窥探,而被这错误异化。 但修行人本身就在探究道,道本质上也是不可名状的事物,但其本性具有稳定与安全的特征,或许修行之人也已经被道所异化,但这种共生状态是能够被人所接受的,而非如同这些虚空生命、混乱概念般难以共存罢了。 在魔神的世界中,便有着不可直视的存在,这种存在被称为旧日支配者,相当恐怖,远不是恐惧魔神这般小角色能够比拟的,奈格里或许便是新崛起的外神之一。 镜面翻转,那镜子中李均尘的形象又发生变化,变化为一团情绪之雾,五颜六色的,极其鲜艳。而后又是水,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变化莫测,刚柔并济。 又有着幽冥地狱,鬼魂萦绕,白骨徘徊,人手无尽。 镜面开始向外凸出,呈现出无数个角度,每个角度中都有着一个李均尘,但李均尘的身形并不能完全填满这些凸面,有些棱镜中是空空如也,代表还存在着空缺,需要更多的道理与规则来填补。 李均尘一挥手,那镜子消失不见。 直到此刻,他在真人境界中的底蕴已经超脱出了单纯传统修行人的境界,如果只单纯知晓佛道或者这九州世界中修行体系的人,已经很难胜过他了。 难怪有无数大能都要超脱天道,遨游大千,见识万界,单一体系的道路始终是不足的,有缺陷的,唯有与更多体系的道路碰撞,才能不断完善自我,而如果不能超脱,那始终只能在一片一脉相承的文明与道路中摸爬滚打,怎么也见不到外面的风光,成就也就有限。 但在探究这些异域道理的时候,也得小心谨慎,以我为主,不然步子一但迈大了,或者对自我的道路完全丧失信心,就可能真正沦亡不可名状的生命体,丧失掉本我的概念。 故而低境界时,接触到这些异域信息与道路体系,风险也是很大的,也只是李均尘历经两世,佛性深厚,道心深种,才能消化掉这些庞杂信息,而不迷失其中,被其反客为主罢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妖族中的异类 妖族想要化形为人,有着几种方法,炼化横骨容易,化作真正的人性却难。 一是成就妖王,凝结妖丹,这是最为正统的途径,这种结丹的修行法本质上是从人道功法中演变来的,自然能够化为人身。 二是以法术变化人形,例如最为知名的画皮之术,又或者幻术,只是遮掩妖身,并不能使得妖物真正具备人身形体。 三是血统不凡,有妖族大能传承,此种不凡妖类自可在成就妖王之前变化自身,化为人形。 此外,一些天材地宝、莫名神通或许也有着这些功效。 徽,便是一位觉醒了天妖血统的妖类,这缕血脉很单薄,却足以使得他能够在弱小的时候便化身人形,这是真祖孔雀血脉,乃凤种。 在最原始的神话传闻中有记载:“混沌初开。清而轻上升化天,浓而重下沉作地。日月既明,星辰环绕,逐万物滋生。百兽拜麒麟为帝,百鸟以凤凰为王。” 《禽经》云:“雄凤雌凰,亦曰瑞。者,百鸟偃伏也。羽虫三百六十,凤为之长,故从鸟从凡。凡,总也。古作朋字,象形。凰者,美也,大也。” “凤凰,雄为凤者雌为凰,天地交合,逐生九种:金凤、彩凤、火凤、雪凰、蓝凰、孔雀、大鹏、雷鸟、大风。” 后有趣闻,古书有记曰: “百鸟中以孔雀最美,华丽夺目,霞光漫溢,百花为之羞容,云彩为之失色。然性傲,不羁。佛曾尝与之交往,不得,乃怒,约之大战于昆仑山下。孔雀凶猛,鲸吞佛,佛艰难破其背而出,大惧,欲杀之。帝谓曰:不可。孔雀乃凤凰最宠,杀孔雀则伤凤凰,谅之,谅之。乃投之无间道中,放逐三界之外。” 又有孔雀大明王佛母之传说。 所类皆然,已经难以考究。 但都足以看出,孔雀血统之不凡,乃是凤种之一。 魔门在扬州催化妖类,建立妖国,将其千年来所培育积攒的妖道神气与帝流浆之仿品沉染扬州,除了其带来妖王胚胎孵化孕育而出之外,也有许多扬州本土妖类受到滋润,成精怪,成妖身。 《续新齐谐·帝流浆》记载:“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帝流浆乃是妖道气运所给予妖族的馈赠,也有说乃是上古天帝东皇太一所成就,这种妖族伴生之天材地宝已经存在很久了。 徽,在魔门降临之时,便得到了一缕帝流浆,唤醒了沉睡在它身体内的血统,那真祖孔雀的血统稍一复苏,便使得这只妖怪鹤立鸡群,化身人形。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种高洁傲然之性也一并在徽的体内苏醒,魔气无法浸染进他的体内。 于是,在妖国降临,无数妖魔肆意屠杀吞噬百姓的时候,徽的心中产生了困惑。 这是对的吗? 这样混乱无序、你死我活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尽头的争斗难道不使妖感到厌倦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徽成为了妖魔种的异类。 他借助日月精华与天地灵真修行,而没有吞吃人类,反而接触他们,保护他们。 他发现人类中有智慧与有德行的人值得敬重。 万物应该和谐共存,哪怕因为利益与资源不得不产生争斗,但也不该是这样的道路。 妖不仅吃人,妖还要吃妖,在扬州妖魔的观念中,就是奉行魔门的一套弱肉强食,处处都是血腥与残忍,所有妖类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他们被魔气所浸染,被魔门的意志所统摄,自然不会存在清气。 因为徽的这种怪异的行为,让不少妖魔视他为异端,憎恨他,攻击他。 但真祖孔雀的血统使他获得了不少妖族传承,足以应付这些妖魔的搅扰。 他救下了越来越多的人,并在与人的交流中,越来越感到,那种弱肉强食、肆意屠杀的道路是错的,或者说是他不喜爱的,妖可以与人共生,在一种宁静和谐的氛围里,而不是如今这种状态。 当然,他也发现人里面,也有许多坏人,但好人总是占大多数,人族中的智者教会了他许多道理。 他救下了许多人类,也看到很多人类在他眼前丧命,他帮助了很多妖族,但那些妖族多数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恩义,甚至有的想恩将仇报。 他想在妖族中建立一种秩序,一种类似人道的秩序,他感觉妖魔道的行径最终只会导致自取灭亡,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将力量损耗殆尽。而和谐共处,有秩序的分配,安宁的生存才应该是正确的道路。 但没有妖族理解它,还骂它是叛徒,虽然这些妖甚至常常吞吃自己的同类,而徽没有吞吃过任何一个妖,哪怕这样,这些妖还要骂它是叛徒。 直到徽遇到了另一个妖王,它叫大黄。 它本来只是一只土狗,在妖魔气降临的时候,它被魔气浸染,丧失理智,咬死了自己的主人。 或许说机缘巧合,又或许大黄身上也有着什么隐秘的血统,它一步一步的成为了妖王。 但妖力越多,它越开始产生疑惑与愧疚,它回想起与它主人曾经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又看着这扬州大地上的满目疮痍,哀嚎痛苦奔逃的人类,它迟疑了。 它也吃了人,虽然它总是抗拒如此做,但周围的同类都是这样做的,或许只需要再这样做一段时间,它就会变得麻木,也不会再思考这些问题。 但它遇到了徽,一个在这样妖魔环绕的地界上,带着一群人类行走的奇异妖怪。 它突然明白了它想要的是什么,哪怕如今它是妖王,但它仍旧茫然失措,感到无助与孤独,总是怀念起那个夕阳下,一人一狗奔跑时的快乐。 就这样,大黄加入了徽的行列。 有妖向妖神告状,反映了这两位特立独行妖王的举动。 妖神把他们赶到偏远的地方去,也让他们建立了一处妖国,还不许其他妖怪去找麻烦。 有妖问妖神为什么,妖神并不回答它们,他只是自顾自地吃着人肉,啃着人腿,他知道自己是没可能下魔门这条船了,但这条船就一定不会翻么,谁知道呢。 留个念想或者希望也是好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与妖的国 这也是一处妖关,但不同于其他妖气冲天,魔气萦绕的妖国一般,这里的国度中升腾而起的是一片清气。 这股清气在这泱泱魔土中显得极其不和谐,便如太极图中黑色部分里那一个白点一般,是浑浊中的清明。 在这清朗的国度当中,便如正常的凡人国度一般,只是在这形形色色的人潮之中,多了许多兽首人身模样的妖怪。 徽建立了这一处人、妖混居的国度。有农人在这里耕种,有小商贾在这里贩卖货物,甚至有读书人在这里教授经义。 徽参与制定了这里的秩序并坚决的执行这一切。 人与妖是平等的。 没有开化与形成灵智的牲畜,是可以随意食用的,但一但有了灵智的征兆,便不再被允许屠宰食用,对于人或妖,这一点都是不能被违反的。 因为不仅仅人需要牲畜来做食物,妖怪也需要。 如何界定开化灵智,徽与人族当中有智慧者,还特意制订了条文与依据,普及给城里的居民,以免伤害了已经诞生灵智的生物,如果有故意违反律例的,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而城里,有这么多半化形的妖怪行走,也得益于徽将自己真祖孔雀中的部分化形传承整理传播出去,能让妖怪们可以在结出妖丹之前便能够维持半化形的形态。 城中的管理者,由妖和人共同担任,但由于妖怪在灵智开化尚未完全时,智力并不发达,所以人还是作为主要的管理者。 这是一座新筑起的城池,是大妖的法力与难民们的劳动力结合之下诞生的城池,城池中的建筑多数都还十分简陋,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正在一步步向外开拓土地,让土地变成沃土,能够种植更多的粮食。 城外很危险,荒野中遍布着被魔气侵染控制的妖怪比比皆是,只有在这和谐的国度中人才能够得到安全保证,但现在播种粮食的成熟期也要以月计算,还并不能很好的供应城中人、妖的需求,所以徽与大黄而偶尔也会到荒野上去,狩猎一些妖魔,作为粮食储备。 田地里,有妖族在帮忙耕作,妖族天生力气大,在人的智慧指导下,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 “这是锄头,这是镰刀......”有人在给一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妖怪讲解耕作的技巧。 “你要这么握。” 有人手把手地教他。 “我要这么握。”那小妖怪摸了摸自己的头,将锄头握住。 “不对,你要这么握。” 见小妖怪握错了,那人继续教道。 “我知道我要这么握。” “不对。” ...... 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到处都在发生,哪怕化形为人的身体,但妖怪的智慧常常还是不够用的,它们多数的骨子里只知道茹毛饮血,而不懂得运用工具。 只有结成妖丹后,大部分妖怪的智力水平才会完全开发出来。 这是因为它们缺少如同人类一般的教育体系,丛林法则是用自然的优胜劣汰去教会妖族适者生存,但人懂得抱团取暖,懂得认识与利用规律,虽然也服从优胜劣汰的选择,但面临的选择就不会再那么残酷。 一座学宫里,学宫很朴素,仅仅是石料铸就,但规制方圆,颇显匠心,这人、妖共处的国度中,有一位难民,曾经是扬州著名的石匠,正是他设计了整个城池,包括这处学宫。 学宫内,有人在教授文字与经义。 这位学士在曾经富饶壮丽的扬州沃土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秀才而已,有些学识,但比起那些所谓的大文豪、大家来说,仅仅如同沧海一粟一般,名不见经传。 但妖魔灾劫来临之后,他却能在这新生的国度中,作为一处学宫的主讲者,而学生里竟然还有妖怪,世上之事离奇与匪夷所思至此,往往大抵如是了。 “跟我念,这个字读......” 一群小孩,还有小妖怪跟着这个秀才一起念道。 有些小妖怪还没有化形,甚至都是妖怪之身,例如小老虎、小鹤,但它们炼化了横骨,便可以说话了。 此国中,还有一些幸存下来的人类修士,他们也参与了这些法诀改良与优化。 人对于妖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正是妖魔侵害了他们的家园,让他们背景离乡,深受苦难,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依赖着徽的国度得以幸存,也明白妖与妖魔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但仇恨深种,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最初带来一些偏见,还多亏了徽的耐心与人类中智者的引导,才使双方真正放下成见,构建起这么一个和谐的国度。 但富有童趣童心的孩子们却不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单纯地生活。 一块小石子,被丢到了一个小老虎的头上,小老虎抬起头,环视四周,充满疑惑,不知道是谁干的。 忽然,又有石头丢在了它头上。 “李二娃,我知道是你干的!” 小老虎生气了,向一个小孩子大叫道。 “不是我。” 正在李二娃说话间,小老虎又被丢了一颗石子。 就这样,几个人的战争蔓延开来,整个课堂闹做一团。 “肃静!”秀才威严道,“之前嬉闹的人,都给我罚背一百遍三字经。” 尽管秀才用的是人这个字眼,但在座的孩子门,都知道人也包含着妖的概念。 妖怪们也不介意以人称呼他们,毕竟妖也是人发明的词汇。 妖的文明简陋野蛮而且原始,在遇到庞大的人道文明时,自然而然便被同化了。 徽与一个老者站在城中的最高处,俯瞰这个国度。 徽说道:“老师,这真是难以想象,我居然真的能完成自己的愿望,建立起这么一个地方。我还想以后,让全天下的妖怪与人,都能够和谐相处。” 老者似没听到他的话,一只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为什么要制订这么多规矩和律法?”徽疑问道。 老者笑道:“你是想着和平的妖,遇到的是向往着和平的人类。但世界上多数时候不是这样的情况。我们无法保证以后事情的发展方向,也难以靠少数人的力量去改变这个世界。” “但律法与规矩可以。文字能够深入人心,当它成为一套规则,一套可行的理论,那即便我们不存在了,也能使得人与妖和谐共处成为可能。” 徽似懂非懂,只是单纯的点了点头,他十分敬重自己的老师,正是这位老者的智慧,才调节平息了这个聚居点许多复杂的矛盾。 本书以后章节全部免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入轮回 又是一枚轮回残片,李均尘并没有忘记他此行所来的附带目标,即回收一枚轮回残片。 这枚残片也许是扬州轮回通道崩灭后所留下的,至今为止,李均尘还未曾感应到扬州有完整轮回的气息,想来早已经灰飞烟灭,只余一些碎片残留。 这些轮回碎片有大有小,其上轮回之力附着,蕴藏玄奥法理与大隐秘。 就如同上一次那枚轮回残片,让李均尘得以见到近古武神,这究竟是他回到了近古某个特殊的时间区域,回溯时间,能够影响过去,还是只是进入了一处由轮回所铭记幻化出的特殊境界。 这一枚轮回残片上所附带的气息特别广博,比上一次李均尘所见那一枚,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能让他窥视到其中更多的隐秘,也能够试探性地看能否改变某些事物的状态,弄清楚这轮回中究竟隐藏了些什么秘密。 那轮回残片在有人靠近之后,其上的轮回之力大作,一时间,物换星移,天地苍茫变化不过是在一瞬之间。 这种变化几乎瞬间完成,但却让李均尘的神意一阵恍惚,一时迷乱不适之后,方才适应这方新的天地。 不同于上一次他所在的那处所谓轮回殿的封闭空间,这一次,是出现在野外。 灵气浓度不低,但似乎正在消退,或许将近某一次末法劫了。 远方传来一阵杀伐刀兵碰撞之音,血气杀气十分浓郁,是两支军队在征伐。 着红甲的一方,军阵上方结有一尊朱雀虚影,气魄庞大,杀机热烈。 着银甲的一方,军阵上方所结则是一颗大星,此星虚影忽明忽暗,非比寻常。 这两只军队,在李均尘看来,都极为不凡。 这是百炼之师,是身经百战之师,与后世灵气初兴时才开始成建制并磨砺出的玄甲不同,这些军队的道家兵法与军阵演练之术,可以说得上是千锤百炼,万众如一,所有配合几乎是分毫不差,主将驾驭这些兵马便御使如臂,得心应手。 那朱雀虚影十分凝实,就仿佛有一只活生生的朱雀降世一般。 “杀,杀,杀!” 先锋官每次挥舞将旗,变化阵脚,这些士兵便大声呼喊杀字,以为回应。 这声浪中所传出的意志无比坚定。 那朱雀咆哮,喷出灼热烈焰,那烈焰并无本形,实质是军阵杀意幻化。 “朱雀者,南方丙丁火。剖液成龙,结气成鸟,其气腾而为天,其质降而为地,所以为大丹之本也。” 虽然此朱雀本是军道杀阵生出,但为此军阵大将者必然对朱雀认识了解极深,不然是不可能演化出这等活灵活现朱雀形体的。 李均尘隐藏在一旁,太虚天眼打开,尽力推演与铭刻朱雀道纹,这两只军队正在奋力征伐,哪怕他以这太虚天眼之术观察会产生气数扰动,但这大战正酣的两方,显然没有精力在来管这暗中晦涩不明的窥视了。 “南方三炁之天、火官之府、赤帝之宫,荧惑火德,井鬼柳星张翼轸宿朱雀之神。” “南方朱雀,为乐之本也,五分其身,以三为上,以二为下,三天两地之义也。上广下狭,尊卑之象也。中翅八寸,象八风。腰广四寸,象四时。轸圆象阴阳转而不穷也。” 数股玄理明悟自李均尘心中生出,此乃心火朱雀之道,甚善,他面露微笑,继续看着这两军交战,体悟那心火大道。 银甲军,着银甲银袍,阵型变化之下,那军阵上方的大星由晦暗转为大放光明,那些光明都是杀机蕴化,如同烈日普照一般,要将万物如同冰雪融化般消融,泯灭。 “破军?” 李均尘观望那大星气机,心中已生疑窦。 朱雀与破军星气机纠缠,势同水火,争斗不休。 反映在军阵之中,便是两方士兵相互厮杀,流血纷纷,不时有尸体倒下。 那降世朱雀围着破军星飞动,喙啼鸣音,喷吐神火,焚山煮海。 而那颗破军星的虚影则是缓缓转动,星力漫涌,对抗朱雀炼化。 军阵撞击之下,人命便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文,军阵最前方的士兵死了,马上后方的士兵补上,一茬又一茬,如同割不完的麦子一般,两方士兵都践踏在自己战友的尸体之上征战,残尸断臂到处飞舞,景象惨烈。 但这时候,士兵的素质便能够真正得以体现了,交战双方,在这样高烈度的战争中,没有一丝不适应,没有一丝慌乱,军阵转合依旧流畅无比,没有人的眼睛中透露出恐惧,以命搏命,以伤换伤,都是常态,仿佛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帝锏在此,天命助我!” 红甲军中冲出一名大将,此人正是主帅,他手持一柄黄金锏,当即有无边龙气垂落,一头金龙自那锏中飞出,张牙舞爪,一时间红甲大军,士气大振,士兵身上都附着了一层淡金色虚影。 这金色虚影正是真龙气运护体,银甲军士兵的刀剑哪怕砍刀了敌人,也只是传来金石交加之音,根本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伤害。 而银甲军中主帅,策马持枪飞出,那马如天马,凌空虚踏,此将身着龙肩虎胄,白马银鞍,黑发飞扬,一骑绝尘。 她高举银枪,勒马悬啼,一股星力贯穿苍穹,一道深红杀机凝实如柱从天而降。 “屠龙术!” 红甲军大将大惊,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恶意。 此乃屠龙大术,专为破杀龙气所创,但凡有人以此术屠龙,未伤敌,先伤己,不仅寿元大损,自身还将受到天地孽怨缠身。 “南野四战以来,你所屠真龙气不知凡几,当真不知报果?” “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我手下健儿尚不惧死,将兵者焉能恋独活。” 那银袍小将大笑道,一枪掷出,霎时钉杀龙气。 红甲军与龙气连心,与龙气俱损。 而那银袍小将又自腰间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一骑向前,声势动天,如银龙冲阵,所过之处人头滚滚,剑锋无阻。 真是一员虎将也! 那红甲军主帅练兵之法不差,但个人修为却差了些,却拦不住那银袍将军肆意冲阵屠龙,击散各处军阵结点。 李均尘默默望着那银袍将军身影,脸上生出一股莫名笑意,此面庞竟然是他旧识,只是眼前之人,怕是不认得他罢了。 暂停更新一段时间 暂停更新一段时间,因为最近状态不太适合写书。避免大家书荒,给大家推一些书吧,作者是十年老书虫了,能看得过眼的基本都还行。 好多小说看完了就忘了,就随便推一些书。 滚大的《神秘之旅》、《极道天魔》、《巫师世界》等。 《巫界术士》、《巫师不朽》 仙侠类《大道争锋》、《青玄道主》、《冥主》、《问镜》、《道果》、《大胤仙朝》、《盗天仙途》、《道辟九霄》 其他《重生支配者》、《重卡战车在末世》、《电影的世界》、《史上第一祖师爷》、《琥珀之剑》、《翡翠之塔》、《逍遥梦路》、《无敌黑拳》、《红楼之庶子风流》、《大明武夫》、《最强角色扮演》、《恶魔囚笼》、《燃钢之魂》、《一世之尊》 看了好多书,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就写这么多吧先,还有一些太出名的也不提了。上面的书基本都是已经完结或者字数两百万以上了的。 更新恢复时间待定。感谢大家的支持,等忙过这段时间,再写书,现在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思考小说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