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唯一的剑仙》 第一章 我已经练出剑气了 江亭云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他像往常一样从床上起来,洗漱完毕之后,便抓起挂在墙壁上的长剑,走出门去。 山里的雾气是很浓的,特别是在这样的四月里,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但这些对江亭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与之相反,他甚至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他反而能看清许多以前看不清的东西。 这样想着,他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村里人当然是建不起石梯的,从这里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是泥路,上山的路也只有一条,同样是泥路。 而他现在,便往山上走着。 春天是多雨的季节,而昨天晚上,山里正好下里一场雨,地是湿湿的,一般人走在这样的山间小路上,难免会心惊胆战。 但是他不。 江亭云此刻已经闭上了眼睛,神色悠然。 他闭着眼睛,就像没有闭着眼睛一样,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脚步很平稳。 他似乎,看得清周围的路。 朝阳逐渐得升了起来,当第一缕朝阳刺破层层的云彩,照在山顶的青苔上的时候,江亭云已然安然地坐在了那颗老槐树下面。 他盘躯而坐,那柄长剑,便横放在他的膝盖上。 他依然闭着眼睛,入了定。 如果此刻有人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定”,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定。 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只有随着呼吸声,微微扇动的鼻翼,以及缓缓起伏的胸口,提醒着,这里还有一个活人。 他几乎,与这山、这树、这清风,融为了一体。 他的面容逐渐恬淡,呼吸逐渐放松,他逐渐地,把握住了那一丝感觉,现在,他只需要等一个时刻。 他只需要,等风来。 “哗哗~” 山间的清风并不需要他等太久,很快,就有一缕清风吹起,老槐树响起了“哗哗”的声音。 有几片槐树叶,随着清风,慢慢地落了下来。 “钦!” 他动了,剑鞘中的长剑迅速出窍,随后,连出三剑。 第一剑,把他面前的,离他一米三的一片树叶,劈成了两半。 第二剑,把在他身后的,离他一米五的一片树叶,劈成了两半。 而第三剑,他同样把一片树叶劈成了两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片树叶在他的右侧,离他足足有两米。 而他的臂长,七十厘米,长剑,九十九厘米。 也就是说,从距离上看,他的长剑,是够不到那片树叶的。 把那片树叶劈成两半的,是剑气! 随即,他便满意地睁开了眼睛,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剑,自言自语道:“我终于练出了剑气……这下,终于有资格去江湖里闯荡了吧?” 是的,他是个穿越者,而他穿越来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武侠世界,嗯……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十二年前,长江改道,上涌的江水淹没了沿江村,他在这个世界的双亲也都淹死在了那场灾难中。 之后,他便靠沿江村剩下的村民的接济过活。 十年前,他在山间漫无目的地乱逛,便发现了一个山洞,在那个山洞中,他看到了一具枯骨,以及他身下箱子里的内功心法《忘忧决》,剑法《凭虚剑》,以及一把保存完好的宝剑。 那时他便明白过来,原来,我穿越过来的,是一个武侠世界! 而只所以在江沿村没有听到关于江湖侠客的传闻,也只是因为这里消息闭塞罢了,这个世界,是有侠客的! 之后,他便日夜苦练《忘忧决》,老实说,他的天赋不是很好,足足练了三年,才练出了气感。 更是足足花了十年,才练出了剑气,也就是《凭虚剑》的入门阶段。 这种天赋,在武侠世界中,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吧? 不过,他也早已经看开了,没有天赋就没有天赋吧,能够亲身体会一遍当剑客的感觉,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想着,他便从地上站起来,长剑入鞘,往山下走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明天就会下山去……真不知道,江湖是什么样子。”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他此刻的心情,既有些兴奋、好奇,也有些紧张、害怕。 他不知道传说中的江湖是什么样子的,而自己,在其中,又是什么样的水平。 “剑气……一般来说,应该还是一种比较稀少的技能吧?如果从我看的那些武侠小说来看。”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 在山里,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要不然,一直没有人对话的话,搞不好他都已经忘记这个世界的语言了。 很快他又是释然一笑:“管他呢?人生哪有一帆风顺……未来是从来看不清的。我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呆在山上吧?那可不是我想要的。” 这么想着,他便坚定了下山的决心。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与自己的“师傅”告别。 他的师傅,自然是那一尊无名尸骨。 他虽然实际上,没有受过师傅的教导,但终究,学了他留下来的剑术,那么,叫他一声师傅,就是应该的。 而那具尸骨,也早已经被他挖了个坟,埋了起来,旁边竖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江亭云无名之师之墓。 他走到师傅的坟前,跪下,磕了个响头:“师傅,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仇敌,需要我去帮你报仇,但是,《凭虚剑》,我会将它好好流传下去的,这也算是了了你的一个心愿……这应该算是你的心愿吧?” 在武侠小说中,那些老剑仙一般都有这个心愿的。 磕完了三个响头之后,他便起身,往山下走去。 他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与村民告别。 沿江村的村民毕竟养育了他那么多年,他要是不告而别的话,那也太不是人了。 很快,他就在下山的途中遇到了村民。 “那是……是剑仙!唉,你看,那不是剑仙吗?” 其中一个孩童眼尖,早早地看到了江亭云的身影,便拉着身旁的大人兴奋地尖叫起来。 第二章 沿江之村 大人呵斥道:“胡说什么?剑仙哪会这么轻易下山?” 说着,他便拍了孩童的脑袋一下。 孩童捂着脑袋,委屈地说道:“可是,我真的看到了……” “你还说!” 大人举手欲打。 “江伯,何必如此易怒?”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得大人回过神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时,江亭云已然近在眼前。 猛然之间,见到江亭云出现在面前,被称为江伯的男人心下一惊,连忙往前一扑,想要跪倒在地:“剑仙,恕小人愚昧,冒犯了大人……” 江亭云伸手把他扶住了,无奈道:“江伯,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什么剑仙。我是亭云啊,小时候,你还叫过我小云的。” 谁知,他这么一说,江伯更加惊恐万状起来,再次挣扎着想要跪下去:“剑仙,那是小人无知啊,哪时,我哪里会知道,您是仙人转世呢,要不然的话,我是绝对不敢冒犯您的……” 江亭云看着他,眼神里越加无奈起来。 七年前,他练出内气以后,在一次教训小混混的过程中,暴露出了自己的非凡之处,在那时候,村人便对他敬而远之,暗地里传言他是仙人转世,与凡人不同的。 在那之后,他便不得不上山来,苦练剑法,轻易不下山。 可以说,他之所以能耐得住寂寞,他们异样的眼光在其中有很大的功劳。 但不管怎么说,小时候,都是他们养育了自己,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不报恩的。 这么想着,他便对江伯冷声道:“不许跪!起来!” 江伯闻言,这才愿意起来,低着头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孩童,对他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一双眼睛是满是好奇,兴奋地看着他。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便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小苗也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 江小苗兴奋道:“剑仙,您还记得我吗?” 江亭云一怔,随后笑着点头:“当然。” 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有些感慨,看来,就算是孩童,也不能完全对他一视同仁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江亭云转头问道:“村长在家吗?” 江伯一怔,随后连忙说道:“在的,在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剑仙是想……” 说这话的时候,他偷偷地撇了江亭云一眼,似乎生怕江亭云回发现他这丝“冒犯”,但其实,江亭云又有什么没有发现的呢? “是。” 江亭云一点头,笑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今天想再见一见村长。” 江伯一呆:“剑仙……要离开了?” 小苗也很是惊讶,有些担忧地问道:“那剑仙还会回来吗?” “看情况吧。” 江亭云淡淡地笑道:“有缘的话,我们终能再见的。” 江伯他们两个人原本想上山来砍柴,但现在,既然遇到了剑仙,自然先把砍柴的事丢到脑后了。 他们一起下山。 江伯带着江亭云往村长家走去,而小苗,则把“剑仙下山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沿江村。 “小云……你来了。” 村长是沿江村中,唯一一个叫他小云的人。 很多年前,也是他坚持,要帮忙照顾那些因为洪灾失去父母的孩子。 而因为这些,江亭云一贯对他很敬重。 江亭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说道:“对,而且……我明天就得走了。” 村长已经很老了,老年斑已经爬满了他的面庞,他的身材干瘦,看起来已经进入了暮年。 此时,他正坐在一张藤椅上,在院子里晒太阳。 但是,他的精气神还是很足的。 他爽朗一笑,说道:“你终于决定离开这个小渔村了?这样也好,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那是浪费了你的才能。” 村长也不认为他是仙人转世,只当他是一个剑法强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对于这一点,江亭云很感激。 “嗯,希望……我能在外面混出点名堂吧。” 江亭云担忧地说道。 他苦练十年剑法,要是一出门就被人砍了脑袋,那就太丢人了。 村长看了他一眼,笑道:“肯定可以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嗯。” 很快,暂时无事的人们便都聚集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站在院子门外,争先恐后地把脑袋伸进来,或好奇、或崇敬地看着传说中的剑仙。 这两年来,江亭云很少下山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触碰到了剑法的更高境界,但总是不能真正地进入到那个世界。 一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练出了剑气。 “你们都来了?” 村长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那便都进来,小云他……也是沿江村的人,不必如此见外。” 闻言,众人便都把目光移到了江亭云身上。 见江亭云微笑着点头,众人这才放心地走进来。 不过,依然不敢跟他靠近,也不敢跟他说话。 想了想,村长对其中一个男人说道:“阿七,去杀几只鸡,宰几只猪过来,明天小云就要离开了,今天,你们都都来我家吃饭吧。” 阿七回答:“是。” 其他人都大为惊讶:“剑仙要离开了?为什么啊?” “对啊,难道沿江村不好吗?” 村长呵斥道:“小云剑术超群,哪能一直留在沿江村?做人不能太贪!” 众人听了,都呐呐得不开口。 “师傅!” 这时,有两男一女三人越过人群,走到江亭云面前,兴奋地看着他。 江亭云看向他们,笑道:“好久不见了,你们都有好好练剑吧?” “当然!” 三人昂首挺胸,齐声道:“不敢一日忘却师傅教诲。” “那就好。” 江亭云微笑点头,看着他们。 七年前,他练出气感,证明了《忘忧决》并非虚妄之后,便把内功的入门之法教给了几个于自己有恩的村民,那其中,就包括村长。 然而,他们之中并没有天赋异凛之辈,练了几个月没有练出气感之后,便纷纷放弃的。 之后,他扩大了练气之法的传授范围,在村里组建了自卫队,亲自教导他们练气之法。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人真正地练出气感。 第三章 告别与远行人 这当然很令人感到困惑,不过稍微一想,也就能明白过来。 那就是,这个世界不像是金庸、又或者古龙时代的那种传统武侠小说,人人都可以练功,人人都可以成为高手,平凡人与大侠之间的差别,只是一次奇遇。 与之相比,这个世界更像是后世的玄幻小说。 在这个世界上,内功的修炼是有门槛的,而且那个门槛还不低,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修炼内功的天赋。 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是普通人。 更不用说,大部分人都没有三年如一日修理内功的毅力了。 那么会有现在这种结果,就是很正常的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三个弟子嘛…… 很多年前,发现他们都练不出气感之后,江亭云便转而教授他们单纯的剑法。 至少在剑法上,他们还是能学的,虽然,没有内力催动的剑法,就像没有汽油的汽车一样,只剩下一个形了,不过,对付完全没有练过的人还是很好使的。 在那之后,沿江村的人打村架,便没有输过。 对此,江亭云还专门给他们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不得以自己所传的剑法来惹是生非,要不然,自己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将他的武功废掉的。 事实上,这么几年来,他也真的废了几个人的武功,至于怎么废嘛……总之不太人道就是了。 不过,这么多人除了练剑什么也不干,也不是个事,村民们还是要劳动的,很快,江亭云便取消了自卫队,只在其中挑选了三名最有天赋,同时心思纯良的村民,成为自己的亲传弟子。 那就是他们三个了。 想了想,江亭云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明天要离开了?” 三人都是一怔:“师傅……要离开了?” “为什么啊?之前您不是一直都呆在这里吗?” 江石困惑道。 “师傅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做的,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 江竹呵斥道,同时在身后暗暗地捅了江石一下。 江竹,与江石,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长相酷似,但性格上有不小的差异。 跟他们的名字一样,江石固执如一块石头,江竹则稍微懂得变通一些,但总的来说,都是老实人。 江亭云点头笑道:“我确实有些事情要去做……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这样啊……” 两兄弟都有些恍身,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个信息。 江亭云看向了站了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第三名弟子。 同时,她也是这三人中唯一的女性。 “宋理理,你的剑法进展如何。” 宋理理低头道:“回师傅的话,这一年来,在剑法上我没有太大的进步。” “这样啊……没事,像我,也曾经有过许多年剑法原地踏步的经验。” “弟子哪能跟您比……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就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 他看向了宋理理。 宋理理皮肤黝黑,身材瘦弱,头发微微发黄,实在称不上什么美女,最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不过,她却是是他的三个弟子中,最有天赋的那一个。 从她的姓氏就可以看出来,宋理理不是沿江村的人,在很多年前的那次大洪水中,她抱着一块木头,随着河流一直飘到了沿江村,之后,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在沿江村住了下来。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她在毅力方面很不错。 而据江亭云所知,她也是他的这三个弟子中,唯一一个直至今日,依然坚持在每天练习内功的人。 虽然,一直到今天,她也没有练出气感就是了。 想了想,江亭云说道:“那么,你们便给我展示一下,你们在剑法上的最新进展吧……今天过后,我估计就很难有机会去指导你们了。” “是!” 三人齐声回答。 随后,众人便给他们让出了位置,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表演。 他们都没有练出内功,那么,在剑法上,就相当乏味可陈了。 不过,看完了之后,江亭云还是给出了正面评价:“不错,你们都有不小的进步,只是……” 接下来,他便好好地指正了他们的错误,众人见剑仙没有驱逐自己,也便都眼巴巴地听着,似乎可以从中听出什么长生之道来。 之后,沿江村的人便在一起,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酒过三巡,村长带头站了起来,说道:“各位,明天,小云将要离开沿江村,去这天下闯荡了,让我们最后敬他一杯!祝他升官发财,娶十个老婆!” 众人都哄笑起来。 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们的关系也便逐渐融洽了起来,一如许多年前一样。 江亭云坐在位子上,接受了他们所有人的敬酒。 如果不是他的内力不错,因此对于酒精的抵抗力相当高的话,说不定还真得被他们喝趴下了。 而众人对他的酒量也是啧啧称奇,直呼剑仙。 一直到傍晚,江亭云才慢慢地走回山上,洗漱完毕之后,躺在自己已经躺了许多年的床铺上,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大早,江亭云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背上自己的长剑,走去门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自己许多记忆的小房子,毅然转过身去,下了山。 他这回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径直往村外走去。 他先是用步行去了离这里最近的小镇,然后再小镇上买了一匹马——用他的钱。 这么些年来,他是有些积蓄的。 至于他的积蓄是怎么来的嘛,也很简单。 山上总是有一些野兽的吧? 他便杀过几次,甚至,就连百兽之王的老虎,他都曾经亲手宰过一只。 他把那些动物毛皮交给村民,让他们帮自己售卖,因此,便有了一些钱。 他其实没有骑过马,不过,以他的身体协调能力,只是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就算是学会了。 “驾!” 江亭云骑上了马,拍了一下马屁股,那匹白色的骏马便往前方奔腾起来。 他的目的地是,扬州! 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大城市,而不留在这个小镇嘛,那是因为,这里没有侠客。 几年前,他就曾经来这里探查过,没有发现什么武林人士的身影。 当然,那些人可能躲在暗处,轻易不会被发现,不过,他与其花那么多时间来寻找他们,还不如直接去大城市。 像扬州这种地方,总是能找到武林人士的吧? 要是扬州都没有武林人士的身影的话,那就说明,这么世界根本没有武林人士那回事了! “驾!” 这时,他已经出了小镇,远处是灰蒙蒙的大地,以及苍蓝色的天空。 “江湖,我来了。” 他也稍微有些兴奋起来。 …… “哗哗哗哗……” 这天晚上,下了一场爆雨,江亭云已经成了落汤鸡。 “驾!” 江亭云鞭打了一下马屁股,大声说道。 “得得得的……” 马蹄声很清脆,与雨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驾!” 江亭云再次拍打了一下马屁股。 白马顿时跑得更快起来。 他现在,只想找一个能够遮雨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先不想了。 “咦?那是……” 他眼尖,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一座小房子。 于是,他便调转马头,往山上跑去。 到了地方之后,他下了马,狼狈地牵着那匹白马,往院子里走去。 “这是……” 等他把马系在一旁的阴凉处之后,走进屋子里,才发现,这,竟然是一间破庙!!? 破庙唉,武侠小说经典场景!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兴奋起来,他感觉,今晚可能有些“剧情”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他进来没多久,便有另一伙人走了进来。 江亭云走到窗前,小心地往外看,发现,来的人很多,大都做家丁打扮,而他们的中心,是一辆马车。 还没有等马车里的人下来,便有人先走进破庙里了。 对方见了他,微微一怔,轻声嘀咕了一句:“原来这里已经有人了啊……” 很快,对方就转过身去,似乎是去通知什么人。 很快,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位朋友,不知可否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额……我们这边有女眷,她被暴雨淋湿了衣服,所以需要进来换一下衣服,那么,能不能请你去外面回避一会儿呢?”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答应下来:“可以啊。”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 管家模样的人点了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说道:“当然,我也不能白白麻烦你。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江亭云再次一怔,随后把他的银子推了回去,笑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老管家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还有拒绝银子的人。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江亭云的内心世界是:就这么几两碎银,也好意思开口……明明你们看起来挺有钱的啊,没想到是这么小气的人。 不知不觉间,他也算是有钱人了。 第四章 江湖夜话 江亭云出了门外,很多人看了过来。 “各位,幸会了。” 他看着众人,拱了拱手,笑道。 众人都是一怔,随后也便只好回了一句:“幸会、幸会……” 不过,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里,却有些怪怪的味道,在心里想着,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过江亭云没有注意这些,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些人的腰间,大都挂着腰刀。 腰刀啊…… 江亭云不禁有些兴奋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过这么多的带刀客呢。 果然,江湖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他这一靠近扬州,就遇到传说中的武林人士了。 不过……根据他看的那么多武侠小说,一般来说,去当家丁的人,大都不会有太高的武功,因此,他也不觉得,这些人就是什么高手了。 不过,这总是一个突破不是吗? 今天他能遇到小喽啰,明天就能遇到武林盟主! 因此,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扶着一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快步往破庙里走去。 不过,她那时候低着头,因此看不太清她的长相。 见他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便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调侃道:“怎么?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小娘子了?” “啊?” 江亭云一怔,随后摇头失笑:“怎么可能?” 他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没有就好。” 家丁笑眯眯地说道,随后,似是警告,又似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我们家小娘子是美若天仙,没有男人见了不动心的。不过,人贵在自知之明,像她那种人,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高攀的。”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惆怅了起来。 “额,确实如此。” 江亭云只能这么说。 随后,他转移话题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我吗?” 家丁模样的人爽朗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到:“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郑金雄是也!” 他的这番自我介绍颇有豪侠风范,对此,江亭云肃然起敬:“在下江亭云,久仰久仰。” 虽然他从来没有听过对方的名字就是了。 很快,郑金雄就发现,这位江亭云小兄弟虽然言行举止有些古怪,像是传奇小说里的人物,不过,为人倒是很亲切随和,不一会儿,就熟络了起来。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破庙里,发出来橘黄色的温暖光芒。 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笑道:“都进来烤烤火吧,外面下着雨,天气已经转凉了,不要冻着。” “好的好的。” “多谢王管家。” 众人答应了几声,便都一股脑地拥了进去。 只见,破庙里已经燃起了两堆篝火,其中一堆篝火,围坐着两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女子,而另一堆篝火空无一人。 家丁们不约而同地拥向了那堆没人的篝火,在周围坐了下来。 见状,江亭云若有所思,也许,这是某种规矩? 下人不能跟主家在一起烤火? 他这么想着,便也跟着他们,围坐在了那堆原先没有人的篝火周围。 “江兄,喝不喝酒?” 郑金雄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他一个酒壶,凑到他面前笑道。 “喝!” 江亭云一点头,便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 “哈哈,小兄弟果然是个妙人。” 郑金雄爽朗一笑,接过酒壶,同样喝了一口酒。 江亭云是有些干粮的,只不过,因为暴雨的缘故,现在都湿透了,需要烤一下火。 江亭云一边烤着自己的干粮,一边试探道:“不知……郑兄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江湖传闻?”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江湖”这个词。 “江湖?” 闻言,郑金雄一怔,随后疑问道:“江湖是什么意思?” “额,就是天下吧……应该是这样。” 江亭云打了个哈哈,随后说道:“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这方面的传闻?” “天下啊……” 不一会儿,郑金雄混不在意地摸抹了抹嘴,把酒壶放下,笑道:“这天下之大,传闻不可胜数,听是听不完的。而我,俗人一个,从来不关注这些!” “啊?” 江亭云一怔,随后便有些失望起来。 他还以为,可以从郑金雄这里,听到什么江湖传闻呢。 比如说,现在的天下第一大派是哪一派,现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是谁。 这样的话,他也好有个目标可以追赶。 谁知,郑金雄竟然一问三不知。 这时,有人看向了他,嘲讽道:“老郑,你这一整天的,除了吃喝拉撒,还有什么意义?” 郑金雄挺直了胸膛,很是骄傲:“对,我这一生,除了吃喝拉撒,艹婆娘,便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怎么?有问题吗?” “哈哈!” 众人都哄笑起来。 “当然没有问题。” 那人笑眯眯地说道:“只是,你有婆娘吗?” “额……” 郑金雄顿时尴尬起来,挠了挠头,说道:“这不是暂时还没有嘛……” “哈哈。” 众人又嘲笑了他一番。 随后,那人看向了江亭云,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什么想要打听的,尽管跟我说!你可知道?在下人称’无不知’,这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哦?” 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看向了他,心中想到,莫非,这人还是个扮猪吃虎之辈?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家丁,但是,家丁前面还得加上极品二字? 不过,从他的神态,以及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他也回过神来,那就是,他在吹牛。 果然,很快就有人说道:“小兄弟,别听他的,什么吴不知?我看,他除了知道邻家的媳妇什么时候洗澡以外,便一无所知了!”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喂!你说完我一无所知,那你又知道什么?” 可是那人却不服,反问道。 他并不否认,自己知道邻家的媳妇什么时候洗澡。 “我吗?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想当年,我也是菜市场一霸!那天,我举着两把杀猪刀,从东市砍到西市,连砍十数头猪!人称,猪霸王,就问你怕是不怕?” “你就吹吧……” 很快,众人便开始各自吹嘘起来,而且越来越过分,到后来,江亭云都有些恍然的感觉:原来,我在这群人中还是最弱的那一个吗? 我真是太菜了! 不过,在这种气氛中,他也先把打探江湖情报这件事情放下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地笑容,想到,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 这群人喝了酒之后,便开始比谁更会吹牛,江亭云听着他们的喧闹声,第一次觉得,江湖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脚步声传来。 他微微一怔,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位神秘的小娘子与丫鬟往这边走了过来。 而王管家跟在她们后面。 她们两个,小娘子倒是挺欣然的,只是,那位丫鬟却似乎很别扭,看向他们这边的眼神中,有些嫌弃。 很显然,她并不想过来,靠近这些臭男人,她是被自家小娘子强拉过来的。 “各位,可以给我让一个位置吧?” 小娘子柔声说道。 顿时,众人喝酒吹牛的声音一顿,往她的方向看去,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以给我让一个位置吗?” 小娘子再次说了一遍。 “哦哦,好的,请坐!” 那位仁兄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站了起来,往旁边移了两个身位。 另一边的仁兄同样往旁边挤了挤,给她们两个人留下来四个人的位置。 于是,那位小娘子便盈盈坐下,丫鬟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她旁边。 至于王管家,则站在他们身后,用眼神警告着众人。 其实也不用他警告,自从那位小娘子坐下以后,众人便都像是被阉了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她。 那位小娘子微笑道:“各位,你们不必太在意我……我就是想着,我那边没有几个人,太过无聊了,所以就想过来凑凑热闹。” 哦? 江亭云微微一怔,这才认真端详了她几眼。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一个大美人,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化妆术落后,更加没有ps技术的年代,更是难得。 而他,说来也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美女了。 因此,对于她,他也稍微有些惊艳。 当然,只是“稍微”。 而这点稍微,从表面上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这个,小娘子。” 这时,有人呐呐地开口道:“我们都是一群粗人,聊的东西也很……不堪入耳,恐怕会污了你的耳朵,所以……” “可是我刚才好像听到……” 那位小娘子打断了他,试探道:“你们,在聊一些民间传闻?” 众人一怔,随后有人点头:“是。” “那太好了。” 那位小娘子兴奋道:“我最喜欢这些民间传说了,你们给我讲讲吧?” 见众人有些懵逼,她便掰着手指头说道:“我最喜欢那些传奇小说了,嗯……像是《聂隐娘》,《虬髯客》这些,我都很喜欢。话说,你们看过那两篇小说吗。”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摇了摇头。 第五章 聂隐娘 《聂隐娘》、《虬髯客》这两篇小说,江亭云当然是看过的。 事实上,二十一世纪的人即便没有看过这两篇小说,也大都对它们的情节有所耳闻。 《聂隐娘》讲的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十岁时被一老尼窃去,授以剑术,最终成为一名神秘而强大的刺客的故事。 至于《虬髯客》,更是创造了红拂夜奔这一典故…… 总之,这两本书,都相当叛逆就是了。 因此,他对于她这样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会喜欢这种小说,还是稍微有些惊异的。 见没有人表示看过这两本小说,那位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露出了笑容:“没看过啊……那也没关系,反正那两篇小说本来也……没有多少人看过就是了。” 她很快就意识过来,自己不应该跟他们提这些的。 像《聂隐娘》这类小说,在文人的圈子里当然是很流行的,但问题是,他们不是文人啊! 她猜测,他们大概率是不识字的,那么,又何从去看什么小说呢? 因此,她很他们提起《聂隐娘》,除了让他们感到尴尬以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额……哈哈。” 有人干笑道:“我等只是一群粗人,小娘子跟我们提这些……” 小娘子打断了他:“好,那我不说话,只听你们说,你们只需要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众人明显还是有些在意的。 不过,渐渐的,众人的讨论也逐渐地大声起来。 因为,有人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极好的,在自家小娘子面前露脸的机会! 当然,他们是不敢奢求攀上自家小娘子这棵高枝的。 但是,他们也不用非得攀上那颗高枝呀? 他只需要逗得自家小娘子高兴了,她一高兴,许不定他就提拔有望了呢? 毕竟,王管家还在旁边看着呢! 因此很快,众人便争先恐后地讲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话说我老家有一处荒废的房子,每到夜晚的时候,总能听到那边传来一群人杯盘交错、行令投壶的声音,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那里依旧是一处废墟……” “听说在南方有一种蛇,人面蛇身,人面呢,是二八年华的美人儿,而蛇身,是真正意义上的蛇身。听说每当傍晚,她都会伏在人家的墙头上,叫那户人家的名字,如果你答应了,那么就会……” …… 众人争先恐后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渐渐的,便有了秩序,排着队,一个人说完了之后,才轮到另一个人说。 江亭云在一盘听着,也有些感悟,想到,或许,《聊斋志异》就是这么写出来的?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所有人都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江亭云一怔,问道:“怎么了?” 干嘛看我? “到你了呀。” 小娘子看着他,笑道:“我们这么多人都说完自己的故事了,要不,你也说一个自己听来的故事呗?” 小娘子看向他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 不得不说,江亭云的长相颇为俊秀,绝对可以当得一声“翩翩绝世佳公子”。 不过,她也只是多看了他两眼,很快,眼神便恢复了正常。 毕竟,像她这种大户人家的闺女,是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对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动心的。 江亭云稍微一思索,便点头笑道:“好吧。” 随后,他正了正身子,说道:“不过,这不是我听来的故事,而是我的亲身经历。” “嗯嗯。” 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答应了一声。 在这种故事里,第一人称是极好的,增加代入感的讲述方式,至于声称这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更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手段。 关于这些,他们还是懂的。 江亭云陷入了回忆中:“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天,山下有人跑上山来,向他哭述,山下的小村里有人在山里失踪,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枯骨了…… 是老虎食人啊,他们说。 于是,他便下定决心,要帮村民门斩杀那只老虎。 当天,他便走进老虎的巢穴中,盘躯坐下,等待那只老虎的归来,那天晚上,老虎果然回来了…… 之后,便是一段打戏描写。 因为是亲身经历的缘故,他描述起来绘声绘色,精彩非常,众人听得都入了神。 “最后,我便把那只老虎的皮拔下来,让村民们帮我卖了,卖的钱便卖了那匹白马。” 说着,他便给众人指了指那匹白马所在的位置。 最后,他有些惋惜地说道:“我原本还想再多宰几只老虎的,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老虎一见了我,就像见了什么凶神一样,转头就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宰它们了。” 有人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把杀死猛虎的宝剑,就是你现在带着的这把?” 江亭云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哈哈!” 众人都哄笑起来,不过,也没有多少恶意就是了。 毕竟,大家都是在吹牛,谁也别嫌谁不要脸! 那位小娘子细细品味了一番,点头笑道:“不得不说,你关于跟老虎打斗的那段,说得挺好的,就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嗯……话说,你还不会真的宰过一只老虎吧?” 江亭云挺直了胸膛:“绝无虚言!” “哈哈!” 众人再度哄笑了起来。 在这样的气氛中,天色逐渐地深了。 很快,众人便都去睡了。 家丁们,王管家,跟江亭云,便睡在破庙里,只留几个人守夜。 至于小娘子跟丫鬟,便回到马车里去睡。 毕竟,以她们的细皮嫩肉,受不了这样的苦。 夜深了,江亭云躺在干草铺就的“床”上,依旧在胡思乱想。 一般来说,在武侠小说的“破庙”情节中,会有几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主角会在这里遇到一位世外高人,并且得到指点,以至于武功突飞猛进。 至于第二种嘛,也是更常见的一种,那就是,在这里过夜的其中一伙人,处于被追杀的状态,夜深了之后,追杀者便会追杀过来,而这时,就到了主角的装逼时间。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既没有遇到什么世外高人,而看那伙人的表现,也不像是处于被追杀状态中的样子。 哪有人被追杀的时候,还有心情听故事的? “所以,果然,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主角吧?”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就是一笑,慢慢地闭上眼睛。 睡觉吧,睡觉吧! 看来,今晚是无事发生了。 不过,在他彻底睡着之前,迷迷糊糊中,却似乎听到了一丝异响。 “嗯?” 他警惕地睁开了眼睛,回忆了一下,判断出,刚才的那丝异响来自于马车的方向。 “不会吧?还真的有剧情发生了?” 他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那位小娘子遭人暗算了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守夜人,结果发现,守夜人坐在火堆旁边,正在打瞌睡,不时的,猛地抬起头来一下子,然后又继续打瞌睡起来。 看来他已经困得不行了。 江亭云一想,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几个人也顶不了什么用,而现在,事不宜迟! 这么想着,他便无声地从窗户那里翻了出去。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上澄净得如同刚刚浸过水一样。 江亭云走近马车一看,果然看到有一抹身影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中。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正是那位小娘子的身影。 出于好奇,他便跟了上去,不过不一会儿,他就回过了神来。 “我真是……这十年呆在山里人都傻掉了吗?” 他有些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那位大娘子哪里是遭遇不测? 她不过是因为突然之间有了尿意,所以想着去小解一下罢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叫人跟着,也仅仅是因为害羞罢了。 这么想着,他便转过身去,往回走。 “不,不对。” 他突然有又发现了一丝不寻常之处,重新转过头来。 “那边脚步声,似乎不止是一个人的,而是……三个人的?不,不是三个人,而是……” 这么想着,他便往那位小娘子消失的方向急速掠过去。 这时,那位小娘子正蹲在草丛间,裤子已经脱了一半。 “咳咳。” 江亭云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娘子,请把裤子穿上吧。” 那位小娘子心下一惊,迅速把裤子拉上,同时看向他的方向,就想要尖叫:“你是……唔!” 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同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江亭云满是歉意地说道:“抱歉,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之所以捂住你的嘴巴,只是不想吵醒其他人罢了。毕竟,他们要是过来看到现在的情形,肯定会误会的。” “……” 这还用得着误会吗? 你分明就是一个变态! 这个时候,她也已经认出来,他是谁了。 同时,她在心里咒骂起来,真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一个变态,真是白长得那么好看了! 希望你以后生小孩没**! 不过,她也不是一个傻子,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因此便停止了挣扎。 见她安静下来了,江亭云想了想,便放开了她。 “救……” 一放开她,那位小娘子又想尖叫,吓得江亭云连忙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他没好气地说道:“小娘子,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那位小娘子翻了翻白眼,并不说话,继续苦思起脱身之策来。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你既然不信我,那么,请看一下现实吧,诺,它就在你的左手边,对,再往右移点,你有没有看到……那双眼睛?” 那位小娘子依她所言,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在丛林中,看到了两只……散发着红光的铜铃大眼。 瞬间,她浑身如坠冰窟,打了个寒颤。 第六章 月下虎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那双眼睛,慵懒之余又带着滔天的杀意,令人一看就会心神颤抖。 那是一种数千万年来,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而养成的骄傲、与漫不经心。 它混不在意地撇了它的猎物一眼,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哪怕,它的猎物已经发现了它的身影,它也没有丝毫的在意,在它看来,那两只直立猿,已经是它的盘中餐了。 “那是……老虎吗?” 这时,江亭云已经放开了那位小娘子。 果然,在见到这种景象之后,她也不嚷嚷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关心其他的了。 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却撞在了江亭云身上。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不至于。” 他此刻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 “不至于?对!我们还没有死!我们还有希望!” 经他提醒,她也想到了什么,心下一喜,说道:“庙里还有人!我们只需要叫他们过来,就可以……” “来不及的。” 可是,江亭云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从庙里赶来的那段时间,足够它扑过来好几次了。” 老虎的速度,他是体验过的。 “来……不及了?” 那位小娘子呆呆地咀嚼了一下这段话,心中逐渐绝望了起来。 而这时,她眼神的余光注意到,那只老虎,已经逐渐地走了过来。 它从草丛里出来之后,整个身躯都呈现在月光之下。 一个人,不管之前有过多少心理准备,等到真的在近距离内接触一只老虎的时候,依然会震惊于它身躯的庞大。 长两米,高一米的身躯,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一只巨兽。 这样的巨兽,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摧毁大部分人的抵抗之心。 而此刻,那只巨兽,便迈着缓慢的步伐,慢慢地接近了二人。 它起了戏弄之心,就像一只猫,对付一只老鼠。 不,是两只。 那位小姐抓住了江亭云的衣袖,焦急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逃走吧?也许我们能逃掉的呢?” 说吧,她转身就想走,但是江亭云叫住了她。 “不要背对着一只老虎,那样,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那位小娘子身体一僵,终究,还是慢慢地转过身来。 她拉住江亭云的衣袖,慢慢地,滑坐在了地上。 她喃喃地说道:“我还不想死啊,死在老虎的口中什么的……也太荒谬了。而且,听人说,被老虎杀死之后,还会变成伥鬼,一辈子不得解脱……” 这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胡言乱语起来。 江亭云没有理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老虎,有些疑惑。 为什么呢? 几年前,在那座山上,他只需要跟一只老虎的眼睛一对视,对方就会浑身一哆嗦,随后落荒而逃。 可是,眼前的这只巨兽跟他对视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点的生理反应? 是因为,他的威慑力只局限于沿江村附近的山丘,还是,这只老虎很特别? 不过,管他呢? 他想了想,也便无所谓地笑了笑。 反正,他又不是没有杀过老虎,大不了今天就再杀一只好了! 这么想着,他便把手掌放在剑柄上,眼神逐渐地冷厉起来。 “大胆虎妖,安敢挡我之路?” 说罢,只听“钦”的一声,他腰间的三尺青峰,便被拔了出来。 一时之间,剑气凛然! 接着,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便看到那只老虎眼神一“怔”,有些“恍惚”,随后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一下子便趴在了地上,把头埋得很低,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时,它的身躯依然在不停地颤抖着。 江亭云一怔,随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那就是,他变强了。 他在练出剑气之后,气息更加内敛,哪怕是老虎,也不能轻易地判断出他的威胁度。 可是,一但他起了杀心,对方就会感受到一股更加强大的威慑力,以至于连逃跑都不敢了。 听到他的声音,那位小娘子也是一怔,随后抬起头来,移开捂住自己脸蛋的手。 接下来,她便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月下,一只老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手持一把已出鞘的明晃晃的长剑。 因为角度的关系,在她的眼中,此刻的江亭云高大异常。 “你……” 她呆了一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江亭云回过头来一笑,说道:“没事了,看来,这只老虎不是什么虎妖。” 说着,他便把长剑入鞘。 而那只老虎,也依然不敢起身。 他心中却有些庆幸,还好这只是个武侠世界,要是这个世界真的有妖的话,他估计就得跪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时,看着他,那位小娘子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出来。 不过,江亭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淡淡一笑,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物,大抵如此。” 她指的,应该是他之前所讲述的故事,在那个故事中,他就有这样令老虎惊惧的能力。 而之前,所有人都只把那成为一个故事,而没有人相信他。 那位小娘子看着他,眼中异彩连连。 她在确定了那只老虎没有了威胁之后,这才一下子就地上爬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 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能摸一下它吗?它应该……不会反抗了吧?” “啊?” 江亭云闻言一怔,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他发现,她还真是奇怪,明明之前还吓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结果现在,就又大胆起来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可以吧?” “应该是什么意思?” 那位小娘子一笑,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害怕,反而再上前几步,俯下身去,轻轻地把手放在了老虎的脑袋上。 “哇哦!” 她有些兴奋地说道:“这是真的老虎唉!我竟然摸到老虎的脑袋了,以前我做梦都想摸的!” ……哪有人会做这种梦啊喂! 江亭云也走上前去,低头看着它。 随后他发现,那只老虎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那位小娘子当然也发现了这点,她回过头看,满是惊奇地看着他:“你……难道你就是那种传奇小说中仗剑千里的侠客吗?” 江亭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或许算是侠客吧,不过,也并没有仗剑千里……” 他对于她的惊奇,有些奇怪,心想在一个武侠世界中,有人会武功,又是什么奇怪的事呢? 不过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像她这种大家闺秀,一生大概没有多少出来走走的机会吧,那么,会对一个真正的武林人士这么惊奇,也就很正常了。 这样想来,她甚至还有点可怜。 那位小娘子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矛盾:“这个世界真的是有侠客的吗?我现在,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她虽然喜欢那些豪侠小说,但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她之前,是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豪侠的。 这个世间,哪有人能活得那么潇洒呢? 这么想着,她便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痛得发出了“嘶”的声音。 江亭云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了那只老虎。 他原本想直接打发它走的,不过想了想,眼神又冷厉了起来:“你……有没有吃过人?” 对方要是吃过人的话,他不介意为民除害。 可是,那只老虎除了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以外,并没有更多的反应。 他微微一怔,随即便有些好笑。 他这还真的把它当成虎妖了? 它就是一只普通的老虎罢了,哪能听得懂人话? 这么想着,他便挥了挥手,说道:“你走吧。” 接着,他便自己先转身走了。 为了避免那位小娘子在自己走后被攻击,他便拉着她一起走。 等他走了有一段距离,回头一看,果然,那只老虎已经落荒而逃了。 他放开了她,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道:“那么,再见吧。小娘子,晚安。” “等等!” 那位小娘子还算说什么,江亭云便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小娘子,如果你想对我兴师问罪的话,那我实话实说好了,刚才天色已晚,因此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位小娘子一怔,随后,脸颊浮起了一道嫣红。 如果是在别的夜晚,你说这种话,还说得过去,可是,今天晚上月明星稀,可见度极高! 他刚才,一定什么都看到了吧? “等……”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觉,自己的裤子,好像有些湿润。 随即,她的脸颊通红,用手捂住自己脸,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都能蒸出水雾来了! 她刚才,失……那啥了。 天啊,这一点,不会被他给发现了吧? 那样的话,她简直要找一个地洞来钻进去了! 不过,她随即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之所以走得那么匆忙,就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这一状况,所以不想让她尴尬? 一时之间,她又是尴尬,又是感动,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 江亭云回去以后,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七章 目的地:扬州 江亭云醒来时,被窗外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 他情不自禁地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眼睛微眯。 见他醒来,郑金雄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兄弟,你醒了?” “嗯。”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你们……这是要走了?” 只见,他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对啊,时间不早了。” 郑金雄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他朝江亭云拱了拱手,认真道:“江兄弟,你我昨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是,这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因此,只能后会后期了。” “后会有期。” 江亭云同样朝他一拱手,说道。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一别,两人大概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不过,两人也都没有点破这一点。 郑金雄还有事情要做,因此,跟他聊了几句之后,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看样子,他们即将启程。 江亭云打了个哈欠,出门去,打算喂一下自己的马。 对于一个江湖人来说,马是他的兄弟,而江湖人不可能让兄弟饿着。 他解开绑在柱子上的缰绳,正想把那匹白马牵去吃点草,这时,王管家走了过来。 王管家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江……兄弟?何必那么麻烦?我们带着粮草,可以分你一点。” 说着,他便让家丁把一捆粮草抱了过来,放在白马的面前。 而白马也不懂客气,嗅了几下之后,便叼了一口粮草,咀嚼起来。 “嗯?” 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 毕竟,王管事似乎……不是这么一个喜欢凑近乎的人。 王管家挥了挥手,让那位颇为好奇的家丁走远,这才凑近了一点,酝酿了一下语气,问道:“那个……江兄弟,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此行究竟要去何处?” 江亭云一怔,更加奇怪起来。 要知道,昨晚他们“相谈甚欢”,也都没有告知各自的目的地。 甚至,江亭云注意到了,有好几次,家丁们即将暴露出他们的目的地的时候,都被王管家制止了。 因此,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地是何处。 而现在,王管家竟然主动提起这件事? 不过江亭云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地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因此便如实回答:“扬州,怎么了吗?” “扬州?” 王管家闻言一喜,随后微微一鞠躬,说道:“江兄弟,那敢情好?我们的目的地也是扬州,既然如此,我们便同行如何?” “嗯?” 江亭云更加奇怪了。 就算我们目的地一样,可以同行,可是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我们的关系,好像也没有多好吧? 不过,他心中很快就灵光一闪,有了猜测。 他往马车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马车的帘子被微微掀开,一双眼睛在往外看。 见他看过来,对方立马放下了帘子。 江亭云明白了过来。 看来,是那位小娘子让他同行的? 她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还是……因此昨天的小误会,而对他怀恨在心? 他想了想,没有答案。 毕竟,他实在是不懂女人。 不过,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也无所谓吧。 反正,他坦坦荡荡的一个人。 而以他对她的初始印象,也觉得,她是做不出恩将仇报这种事的人。 那么,自己跟他们同行又如何? 更不用说,自己其实认不得路,跟他们一起走,还省了迷路的风险了。 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那感情好?我们便同行吧!” 见他答应下来,王管家再次微微一鞠躬,便转身回去了。 大队伍很快启程,江亭云跟在队伍的后面,骑着马,往扬州而去。 郑金雄见他跟了过来,很是惊奇,连续问了他好几个问题。 “你……这是要与我们同行?” “王管家让你跟上来的?” “真的?你没骗我吧?” 在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很是不可思议,在马上嘀咕了一句:“当初说好要保密的是你,如今破例的也是你……” 他的语气中颇有些幽怨的味道。 “不过,我们能同行,总是好事吧?” 郑金雄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等到了扬州,我再请你喝酒。” “好。” 江亭云也笑着答应了下来。 …… 一行人走了有许多里路,渐渐的,日头高起,已经是正午了。 “在一旁歇歇吧,等日头下去了,我们再赶路。” 王管家骑着马高头大马,一路走过来,通知道。 “好啊,好啊。” “呼,我早就累了,话说,今天的太阳也太毒了吧?我浑身都是汗。” 众人抱怨着,便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系好了缰绳,瘫倒在地。 不过,江亭云却是不怎么累,甚至连汗都没有流多少。 郑金雄看了他一眼,满是惊奇:“江兄弟,你不累吗?” “没啊,我也挺累的。” 江亭云笑道。 但其实,他真的不累。 可能是修炼的《忘犹决》的缘故,他的比热容都要比寻常人高上不少。 众人坐下,还没吃几口干粮,王管家便再次走了过来。 他无视了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江亭云面前,板着一张脸,凑近他,小声说道:“那个……江兄弟,我们家小娘子叫你过去一趟,你现在有空吗?”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话语也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不少人都颇为诧异地看了过来,视线在王管家与江亭云之间转来转去,心中猜测个不停。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随后稍微一沉吟,便答应了下来:“行吧,我现在就过去。” 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快,是不想回答好奇的众人的问题,那样的话,他会被烦死的。 果然,他一离开,众人的讨论声便大了起来。 他们没办法不好奇啊。 但是,江亭云其实也没有见到大小姐。 他赶到目的地时,站在马车前,而小娘子,在马车里。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窗帘。 对此,他颇为无语,明明昨天晚上的时候,你还那么开朗大方来着,结果现在,就又成大家闺秀了? 但这就是他不懂女人了。 任何一个女人,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失禁了之后,都没办法那么坦然地与对方面对面的…… 站在马车前的,是那位侍女,此刻,她颇有些好奇地看了江亭云好几眼。 老实说,其实她对江亭云的印象还蛮好的,毕竟,他长得帅。 “……红云,你离远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车里的小娘子才开口道。 “……是。” 小娘子的命令,作为侍女,红云不敢抵抗,依言退开了。 只是,她的视线在马车与江亭云之间扫了一圈,越发好奇起来。 “怎么了?” 江亭云问道。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可以坐的地方,因此,便倚靠在了一盘的树上,抱着胳膊,仰头看着透过枝叶的点点阳光,百无聊赖地问道。 “……你,果真的传奇小说里的那种侠客?” 小娘子又问了一遍。 江亭云一怔,随后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侠客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吗? 你还要问两遍? 难不成,你真的从小就被养在深闺里,以至于从来都没有看过所谓的侠客? 因此,他没有回答这个弱智问题。 “……” 见他不回答,她便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真的只是巧合?也就是说,你真的拥有令老虎惊惧的能力?” 这个问题同样很弱智,因此,他依然没有回答。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马车里的小娘子,究竟有多么纠结。 昨天晚上,她回去马车里以后,久久难以入眠,一直在想着那件事。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那种,仗剑千里,来去如飞的侠客的吗?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种侠客,刚才自己亲眼所见的景象,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聪明如她很快就想到了回答,那就是,这是一场戏,这是一场专门针对她的戏。 而以她的身份,是有资格被这么针对的。 要不然,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才刚刚跟自己讲了那个故事,自己面前就真的出现了一只老虎? 至于那只老虎为什么会对他臣服嘛,也很简单,答案就是,那只老虎根本就是他饲养的,他那时,只是联合了那只老虎,给自己演了一场戏! 这么一想,许多事情都说得通了,比如,他为什么会先自己一步,出现了那个破庙里。 原因就是,他就是专门来截自己的! 如果她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话,说不定就相信这个猜测了,可问题是,她是一个颇为感性的人。 她是真的愿意相信,这个世间存在侠客的。 哪怕理智告诉她,这个世间存在小说中的那种侠客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因此,她现在依然无法下一个决断,甚至主动帮他开脱了起来:如果,之前的一切,他都是在演戏的话,那么,他的目的何在呢? 他要杀了自己? 他那时,是有这个机会的,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此,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准备对自己施展美男计…… 第八章 美男计 美男计? 一想到这三个字,哪怕是她,也不禁有些羞涩起来,脸上迅速浮起了一抹嫣红。 随即,她想到自己正在马车里,与江亭云之间隔着一道窗帘,无论如何,他都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心情这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而且,他算什么美男啊……” 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只是,这句话她自己说得都不是很有底气就是了。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 她摇了摇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整体地回顾这件事:江亭云如果真的是一个骗子,而且确实要通过类似于美男计的手段来接近她,目的又是什么的? 这个的可能性就多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贪慕虚荣之辈,提前得知她的身份之后,事先躲在这里,给她演了那么一场戏,然后,攀上她这颗高枝。 那这还没有什么,顶多算是骗婚罢了。 可是,他若是父亲大人的政敌派来的卧底,接近她的目的是寻找陷害父亲大人的机会的话,那么,事情就变得可怕了起来。 因此,她万万不可对此掉以轻心的。 这么想着,她的神情也不禁严肃起来。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查明他的身份,看看他是真的世外高人,还是说,仅仅是一个骗子。 这么想着,她便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否……” 她原本想说:你可否在我面前表演一下自己的真本事?不过这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突然想到,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世外高人的话,自己的这种要求也未免太冒犯了些。 人家可是救过她一命的,结果,她却拿人家当一个戏子? 而且,她觉得,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骗子的话,肯定也对自己的这种要求有所准备,这个世间的戏法,可不只令老虎臣服那么一种。 这种问题,其实没什么用。 因此,她思来想去,竟然不知从何处下手? “你……” 她又想说些什么,不过,这回江亭云很干脆地打断了他。 “小娘子,你找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 江亭云的语气倒是没有多少不耐烦,可是,也没有多少客气就是了:“现在已经是正午,换句话说,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而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那位那小娘子,微微一怔,随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 过了一会儿,江亭云便看到有一只纤纤玉手从窗帘后面伸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一块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袱。 “这是杏花饼,我很喜欢的,你……尝尝?” 见江亭云没有过来接过包袱,那位小娘子又继续说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这点事情,不必跟我客气。” 江亭云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块包袱。 “谢了。” 他笑道:“看来,你还没那么狼心狗肺。” 那位小娘子翻了翻白眼,说道:“我本来就不狼心狗肺!” 随后,她试探道:“其实,按理来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给你更多的报答才对,可是,我除了钱财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而我听人说,像你这种世外高人,一般来说是不会喜欢那种俗物的?” 老实说,那种俗物,他还真喜欢,只是,他这人脸皮薄,她都这么说了,他肯定是开不了那个口的,因此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见他没有跟她要钱,她也是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简单的试探。 如果他真的是为钱财而来的话,应该不会拒绝这种报答。 江亭云三两口吞掉那只杏花饼,拍了拍手,说道:“杏花饼挺好吃的,另外,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 “啊?嗯……” 那位小娘子最终没有拒绝。 等他走了几步之后,她才轻轻地挑开窗帘,露出脸来看着他的背影。 她情不自禁得开口道:“江亭云!” “嗯?” 江亭云微微一怔,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 她微微低下脑袋,随后又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只是,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的名字,这有些……失礼了,按理说,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那你说啊?” “好,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张文若,张是弓长张,文是诗文,若是若有若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 “好,我记住了。” 江亭云轻轻一笑,随后朝她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张文若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来窗帘。 这时,她已经想好了应对他的对策。 她的对策就是,没有对策。 她只需要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一点,自然而然的就会看出,他究竟是真的本事,还是一个骗子了。 反正,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那么容易勾引的人,随随便便的就会被人拿下。 事实上,她现在对江亭云,还真的没有多少男女之情。 她现在对他,有的,只是无尽的好奇罢了。 这时,红云也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道:“小娘子,你刚才,跟那位江郎君,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 张文若摇了摇头,一脸平静道。 “没什么?” 听她这么说,红云反而更加好奇起来。 张文若哪会不懂她? 见她露出这副表情,张文若便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死妮子,别多想!” “呜呜……” 红云委屈得只能点头。 …… 江亭云回去之后,当然又是引发了一阵骚动,众人都围过来,问他到底跟张大小姐聊了什么。 他的回答是:“她问了我老虎的事情。” “老虎?” “对,老虎。” 他笑道:“看来,那位小娘子是真的喜欢传奇故事,对于我讲的那个故事,很感兴趣,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因此叫我过去,问了一些细节。” “此言当真?” “当真。” 江亭云一脸认真地点头。 随即,不少人后悔得捶胸顿足:“凭什么啊?明明我的故事讲得比你要好!” “对啊,我只能说明,江兄弟的故事特别合小娘子的胃口,她特别喜欢……老虎?这点要记下来。” 说罢,还真有几个人在口中默念“老虎”,企图下次再有机会跟大小姐讲述自己的见闻的时候,把这个题材用上。 对此,江亭云有些好笑。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大口咬了一口自己带来的牛肉干。 嗯,还是自己的食物好吃! …… 天色渐晚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目的地,扬州。 江亭云远远看见城门的时候,身体里的血液就有些沸腾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策马向前,先他们一步进入了扬州城。 他有些激动。 这是扬州唉,天下有数的大城市,这里没有理由没有真正的武林高手的!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能排到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忧心起来。 这时,郑金雄骑马上前,有些为难地说道:“江兄,原本说好,到了扬州,我便请你喝酒的,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而我又有任务在身……” 江亭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无妨,你既然有任务在身,那便去完成任务吧,我们什么时候喝酒,都可以的。” 郑金雄感激道:“江兄果然是痛快人,那我们改天再约?” “好,改天再约?” 江亭云同样笑着点头。 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以后,大概率是不会再见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酒肉朋友吧? 这时,王管家却走了过来,朝他一拱手,笑道:“江兄弟,我们终于到了扬州,这一路上,你可过得安好?” 江亭云同样朝他一拱手,点头笑道:“多谢王管家一路照拂了,这一路上,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 王管家点了点头,随后,他迟疑道:“你此来扬州,可有要紧之事?”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头道:“要紧之事倒没有……” “这样。” 王管家点了点头,便笑道:“那么,可否去见一见我家小娘子?” 又来? 江亭云有些无语,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可是,那我现在就过去吧?” 随即,他向一旁完全愣住了的郑金雄一拱手,说道:“郑兄,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别过了?” “哦……哦哦。” 郑金雄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哦哦”。 他这时,已经被王管家的突然出现,以及语气搞懵了。 他突然发现,他其实并不了解他这位江兄弟。 只是,江亭云还没有转过身,便听到了一道声音:“不必了。” 是张文若的声音,她下了马车,在侍女红云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见她就这么过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管家看了她好几眼,眼神里已经有了些责备的味道,只是,这话,他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 红云朝已经完全愣住了的郑金雄使了个眼色。 郑金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朝江亭云,跟张小娘子拱了拱手,说了几句胡话:“拜见小娘子……不敢叨扰,属下告退。” 说罢,他便灰溜溜地走了。 至于王管家,跟红云两人,也跟在他后面离开,进入张小娘子身后不远处的人群中,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 第九章 江湖 江亭云见状,便下了马,牵着缰绳,笑道:“张娘子,不知特意过来,有何吩咐?” 因为刚刚踏进了扬州城的缘故,他的心情很好,因此并不介意对人笑颜相待。 而这时候,她似乎矜持了很多。 张文若低头浅浅一笑,这才说道:“郎君折煞我了。郎君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文若无以为报,心下难安,因此只能过来,送一送江郎君,聊表心意。” “郎君?” 这个称呼让他有些新奇,因此稍微怔了一下。 而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家闺秀”了? 明明你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不过,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也明白过来。 这里是公众场合,她不得不当一个大家闺秀。 “郎君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为风流倜傥的,郎君若当不得郎君二子,那就更没有其他人当得了。” 张文若睁大了眼睛,强忍着心中的肉麻,认真说道。 “额……” 江亭云受不了她这么一顿猛夸,转移话题道:“咱们先不聊这个……至于昨天晚上的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不禁吐槽起来,你说你要报答吧,那就直接一点呀? 你要是把银子塞到我手里,难道我还能拒绝了? 我看,你是诚心不想给钱吧? 张文若笑盈盈地说道:“那不成,郎君这么说,是郎君的意思,我若不报答,过不了我自己心里这一关。” 随后,她微微皱眉,思索道:“嗯……我这里也没有准备足够的银子,要不,你随我回去,我再好好报答你?” 江亭云摆了摆手,笑道:“不必。” 这个时候,他刚刚踏进扬州城,对于江湖的兴趣远远大于对于银子的兴趣,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她哪里? 张文若笑得更温柔了:“那好,若江公子什么时候转变了心意,便来找我,我的报答,一直为你准备着。至于你怎么找到我吗……也很简单。” 张文若看着他,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只需要在扬州城里随便找一个人,向他打听我的身份,你就会知道,应当如何来找我了。” 江亭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拱手笑道:“那好,那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张文若学着他,同样朝他一拱手,浅笑道。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放开了。 “他没有随我回去,甚至都没有留下自己的去向……这么看来,也许他真的不是一个骗子,而是,真正的,传奇小说里的那种侠客?” 她这时候的心情无比得好。 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小说里的那种行侠仗义的侠客,她绝对属于最高兴的那一批人。 这时,王管家跟红云已经走了过来。 王管家低声说道:“小娘子,这里是扬州城……” “我知道。” 这时,张文若却打断了他,笑道:“不就是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吗?” 她指了指周围:“可是你看?现在天色已晚,这里除了你们,也没有多少人了。” 确实,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哪怕繁华如扬州城,行人也稀疏了许多。 “……” 王管家默认了这一点之后,又说道:“可是,就算如此……” “行了行了。” 张文若摆了摆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我有分寸的……你看,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也没惹出什么祸事吗?” “……” 这个是事实。 王管家跟上她,忍不住说道:“恕老奴直言,小娘子是否对那位江郎君……” 张文若回过头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王管家咬了咬牙,这才说道:“小娘子……是否对他颇有好感?” 听到这个问题,红云也是怔了一下,看向她的小娘子。 “你在说什么呀?” 张文若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道:“我跟他才是第一次见面罢了,那里会有什么好感?” 王管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这才说道:“恕老奴嘴碎,那位江郎君虽然长得一表人才,然而终究是布衣之身,你们的婚事,老爷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够了!” 这个时候,张文若却是神色一冷,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王管家“扑通”一身跪倒在地,把头埋在泥土里,说道:“老奴全靠老爷收留,这才苟活至今,是万万不敢对小姐无理的,只是,老奴曾经答应过老爷,要好好地看着小娘子,不至于让小娘子误入歧途。若小姐对老奴心有怨言,那么,便打老奴出气吧!” 说罢,他便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他这么一跪,众人见了,也都是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一时之间,四周噤若寒蝉。 张文若看了他两眼,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这里是扬州城,你就这么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是,老奴有罪。” 闻言,王管家便站了起来,随后扇了自己两巴掌。 张文若这时候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王管家,我只是气你不该随意怀疑我罢了,你倒也不必太过自责。” “是。” 王管家低头称是。 张文若说道:“我自己做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对于你说的那些,我比你还清楚,因此,你没必要担心我会学那红拂女,做出出格之事来。” “是。” 王管家继续点头称是。 “那么,我们回去吧。” 张文若这才一笑,说到。 说着,她便往马车走去。 很快,他们便再度启程了。 坐在马车里,红云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与小娘子对视。 刚才王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 她突然想起来,其实她的这位小娘子,也是有凶悍的一面的。 因此,反倒是张文若先跟她说话了。 “怎么了?你干嘛不看我?” 张文若笑着问道。 “没……我没有,不看您……” 红云低声说道,小手紧张地抓着大腿上的裙子,感觉自己就要被惩罚了。 但是张文若只是轻声说道:“郑金雄……是叫这个名字吧?把郑金雄给我叫来。” 红云一怔,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她连忙点头称是,连忙爬下马车,去叫人了。 郑金雄很快就出现在了窗帘外面,恭敬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我听说,你跟那位江郎……江亭云,走得很近?” 她轻声问道。 郑金雄一怔,随后连忙说道:“算是很近吧,其实,我还跟他约好了,明天一起喝酒来着呢?” 他的话语里,颇有些炫耀。 “是吗?” 张文若也是一笑:“那么,如果我让你,跟着他,看清楚他住在哪里,回来告诉我,你做不做得到?” 小姐这是,让他当卧底? 郑金雄立马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没问题!” 他有些兴奋,心想,这可是获得升迁的打好机会啊!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江兄弟啊江兄弟,真没想到,你还是我的福星啊! “是吗?那就好。” 张文若一笑,说道:“最好,你跟他好好地交流一下关系,争取跟他多喝几次酒,那样的话,我自有奖赏给你。” “是!” 郑金雄的腰板挺得笔直,如同士兵回复将领。 “那么,你去吧。” “是!” 说着,郑金雄驱马便要上前。 “等一下!” 这时,张文若却又叫住了他。 “这……还有什么事?小娘子。” 郑金雄一怔,连忙拉住了缰绳。 张文若低头想了想,皱了皱眉头,这才说道:“有一点你要注意,那就是,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了,你在跟踪他,而我听说,他这种人,感知都很灵敏,所以,嗯……” 想了想,她才继续说道:“所以,你等一下便直接去城里的几个客栈看一看,他在不在。等到明天,你再在来找他一起喝酒。 注意,你千万不要偷偷地跟在他后面,不仅今天不允许,以后也不允许!” 她突然想起来,在那些小说中,像他那种侠客都有着超人的感知力,因此,在这方面,万万不可大意。 郑金雄一怔,并不明白她此举的深意,不过,还是点头称是了:“是!” …… 江亭云自从离开了他们之后,便如鱼儿进入了大海,兴奋得不行。 他闭上眼睛,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慨道:“这里的空气跟山上完全不一样啊,江湖里,就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他猛地拍了一下马屁股,大喝一声:“驾!” 不过,他没有走几步,便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周围,有些警惕。 “那边那个收摊回家的小贩,很像是绝世高手……如果你问我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嘛,很简单。一般来说,人们人搬东西的时候,都会弯腰,驼背,可是他并没有这个动作,他搬东西的时候,是腰板直直地蹲下来,又直直地站好,这很显然,是某种身法的痕迹啊! 至于他为什么步伐踉跄,看不出丝毫身法的痕迹嘛……这个不是正好证明了,他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吗? 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世啊! 还有那边那位怀孕的妇女! 她也是绝世高手! 这世间,哪有孕妇在街上走动,而没有人作陪的?如果她不是绝世高手,解释不通! 还有那位,算命的瞎子。 瞎子唉! 武侠世界里的瞎子,有不是高手的吗?”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正身处一群大佬的包围中,而只有自己萌新,因此,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第十章 江湖,是一处危险的地方 江湖,是一处危险的地方! 在武侠小说中,任你是一方高手,青年俊杰,甚至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也只不过是消耗品罢了。 为了推动剧情,各路人马像填坑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很多人死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屠人满门、千里追杀、暗器飞镖、美人毒药,总有一种方式,能够致你于死地! 在武侠小说里,除了主角以外,谁也不敢断言,自己一定能活到结局。 而他是主角吗? 他并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跑龙套罢了。 因此,在得知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是武侠世界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江湖,而是乖乖地躲在山上练了十年剑法。 为的,也只是能够在这个残酷的江湖中,能够活得久一点罢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一直躲在山上,一直不下来,以求长命百岁嘛…… 不得不说,这就是江湖的魅力所在了。 越危险的地方,会不会越安全,他不知道,但是,越危险的地方,却往往更有魅力,这点是肯定的。 又或者说,对于某一类人来说,“危险”本身就是一种魅力。 而他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人。 等他回过神来时,抬头一看,发现面前的一块招牌上写着:来福客栈四个大字。 而此时天色已晚,他的肚子也已经饿得呱呱叫了。 因此,他便下了马,走进了客栈里。 客栈里此刻人声鼎沸,他的进店,并没有影响到这一点。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笑眯眯地走过来,肩膀上挂着毛巾。 “住店,另外,等一下你们也拿一点食物过来吧。” “好的。” 店小二点头称是,随后领着他来到了二楼的客房。 江亭云进去以后,先是小心翼翼地坚持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什么暗器机关之后,这才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嗯……” 不过,看着茶杯中泛着淡淡荧光的茶水,他又有些迟疑起来。 虽然按照《忘忧决》的说法,这门内功练到一定境界之后,可以有效地抵抗毒药的威力,可是,他毕竟没有真的试过,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的毒抗究竟有多少。 要是自己抵抗不住的话…… 在武侠小说中,有着大量的无色无味的毒药,可以瞬间将一个武林高手迷晕、封锁,甚至进行精神操纵,是万万不可大意的。 不过,看着茶杯里清澈的茶水,他很快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这才刚刚下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要是这样的自己,都有人要给自己下毒的话,那这江湖真的是一刻都不能呆了。 江湖的危险,总还是有迹可循的。 这样想着,他便放心大胆地喝下了那杯茶水。 不一会儿,就有人提了热水上来,他好好地洗了个澡,然后,又享用了一顿难得的丰盛的晚餐。 …… 真正的夜晚很快来临,月亮渐渐地爬上了中天。 江亭云躺在床上,看着床顶,静静地出神。 这可是江湖啊…… 而今天,可是自己在这江湖里过的第一天,他总觉得,自己的第一天不会过得这么平平无奇才对…… 可是,今天,他确实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一切,就跟往常一样。 不过他很快就安慰了自己一句,这才是第一天呢,明天,说不定他就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所以,还是睡觉吧! 这么想着,他便放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 可是,他到底没有睡着,在睡着之前,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声:“救命!” “嗯?”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顺手把床边的长剑拿在了手里。 他来不及换衣服,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推开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你干嘛?不要!” “你讨厌!你再这样的话,我就叫人了!” 这时,一个猥琐的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你好坏!” 听着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江亭云的脸色已经逐渐发黑了起来。 他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死心,因此还是来到声音穿出来的那个房间门前。 他想了想,便沾了一点唾沫,把窗纸弄破,脑袋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里面的场景。 果然,事情跟他想的一样,那个女人一脸的媚意,反抗也装模作样,至于那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凶狠的样子。 这哪里是强抢民女? 根本就是男女间的某种情趣! 江亭云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后退了一步,低声咒骂了一句:“奸夫**!呸!” 他啐了一口之后,这才气呼呼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江亭云下了楼,打了个哈欠,这才在一旁坐下,招来小二说道:“来张大饼,加一杯豆浆。” “好的,请稍等。” 店小二答应后,快步去准备了。 江亭云一只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唐代扬州城的清晨景象。 他还有些没睡醒。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江湖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不过,那也是很正常的吧? 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毕竟是现实嘛? 他很快就安慰了自己一番。 在现实中,武林高手们苦练数年武功,可不是为了送死的,而低调,才是长命百岁的不二法门。 所以,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所谓的武林高手的痕迹了。 他看着扬州城清晨的街景,胡思乱想着。 “这就像是黑暗森林……每个武林人士,在发现了另一个武林人士的时候,都无法判断,对方的武功,对比自己究竟如何,对自己有没有敌意……那么,那个时候他唯一选择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也就是说,他们终究会打起来。所以,为了在这个江湖里生存,隐藏气息是不二法门。” 他把这成为“江湖黑暗森林理论”,并且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于是,接下来,他便扫射着在大街上匆匆走过的每一个人,猜测对方的身份。 在那之中,哪一个才是绝世高手? 就在他胡思猜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哟,这不是……江兄弟吗?” 郑金雄颇为“惊讶”地走过来,在确定了他就是江亭云之后,这才大大咧咧地坐下,笑道:“江兄,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江亭云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也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多想,只是笑道:“郑兄,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不过,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你是张家的家丁吧? “啊……这个,我小时候住在这附近,好久没有回来了,所以,就想着回来逛逛,没想到竟然还遇到你了。” 郑金雄面色不变地瞎掰道。 但其实,他这句话里至少有一半是真实的。 “这样啊……那我们确实挺有缘的。” 江亭云一笑,便问道:“那郑兄,你吃早餐了没有?” “没呢。” “那……要不要一起吃?” 郑金雄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会儿,这才点头答应下来:“那好吧,而且说起来,我们还约好一起喝酒的。” 江亭云笑道:“酒可以以后再喝,我听人说,早上空着肚子喝酒,对身体不好。” “确实。” 郑金雄附和了一句。 随后,他左右看了看,凑过来,贱笑道:“江兄弟,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呢。” “什么正经人不正经人的?” 江亭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哟,你还跟我装呢。” 郑金雄酸溜溜地说道:“如果你跟大小姐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那天,她干嘛要亲自下车来送你?” “也许……” 江亭云猜测道:“是她觉得我的故事讲得好?” “啧,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了呀。” 郑金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啧笑道。 对此,江亭云也无可奈何,只能说:“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 “信信信,我怎么会不信呢?” 郑金雄笑道。 随后,他又认真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不过,你别怪做老哥的打击你,你跟张小姐的身份……天差地别,你们之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这句话,确实是真心劝告。 哪怕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作为卧底,江亭云跟张文若之间的关系发展得越好,对他是越有好处的。 他也依然这么说。 江亭云笑道:“你……我应该怎么说呢?在这方面,你大可放心,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你知道就好。” 郑金雄默默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老板娘,你过来看看,我这盘肠粉里,是不是有苍蝇?” 众人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有一个袒胸露乳,胸口上有一块刀疤的年轻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盘着二郎腿,有些戏谑地问道。 一时之间,刚刚还在纷杂吵闹的客栈,安静了下来。 第十一章 老板娘、店小二、以及…… 店小二先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翘着二郎腿的刀疤男,眼底颇有些怒气。 不过,他并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咬着牙,紧紧地攒着拳头。 这时,老板娘急匆匆地过来,赔礼道歉道:“客人,万分抱歉,是我们照顾不周……” 那位刀疤男懒洋洋地躺在椅背上,一边剔着牙,一边嬉笑道:“然后呢?总不能,你只说一句抱歉,然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了吧?”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勉强笑道:“今天,你的肠粉,跟前几天一样,不收钱了……” 她特别强调了一句,“跟前几天一样”。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妥协。 不过,很明显,刀疤男只听出了妥协,没听出警告。 他笑嘻嘻地说道:“老板娘仗义!我决定了,这次不跟你计较,以后啊,我还来你这里吃肠粉!” 他这话说得,颇为“真挚”。 不过,老板娘听了,脸色却有些僵硬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嬉皮笑脸的男人,最终,还是只能屈辱地赔笑道:“好的,明天,你的肠粉里,一定没有苍蝇了。” “哈哈,希望吧。” 刀疤男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周,众人“莫敢仰视”。 于是,他便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往店外走去。 不过,很快,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来,斜斜地撇了老板娘一眼,笑道:“老板娘,话说,你那死鬼老公都死了这么久了,也不考虑一下,再找一个?” 老板娘低着头:“我与先夫约好了白头偕老,不准备再找了。” 刀疤男闻言嘀咕了一句:“那孬种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这么一个美娇娘守寡?” 老板娘闻言一阵,随后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并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她也不是白白受人欺负的! 特别是,辱骂她的亡夫,她不能忍受! 很显然,刀疤男也被她突然的攻击性给弄得微微一怔。 不过,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嬉笑的表情。 他上前一步,笑道:“别生气嘛,老赵他活着的时候,我也认识他,他呀,有时候确实还算是个好男人。” 说着,他便一边伸出手来,企图摸老板娘的脸。 老板娘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听到“啪”的一声,有人抓住了刀疤男的手。 老板娘一怔,回过头来一看,是店小二。 店小二的眼睛里喷着火焰:“姓金的,你别不知好歹!” 刀疤男一阵,使劲一甩,把那只手抽了回来,冷笑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店小二大声道:“你干了什么好事,还有谁不知道?” 他三步做两步走上前,拿起那盘肠粉,环视一周,大声说道:“各位,你们都是来福客栈的常客,对于来福客栈的食品卫生情况,你们是知根知底的。 你们说,有哪次,你们在肠粉里吃出了苍蝇?为什么,偏偏是他吃出了苍蝇?而且,昨天,前天,也都在肠粉里吃出来苍蝇?这世间,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依我看,这根本就是,他故意把苍蝇弄到肠粉里,陷害我们!” 他的话掷地有声,不过,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相反,每当他看过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便会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对此,他有些失望起来。 刀疤男冷笑到:“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证据?这还需要证据吗?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店小二愤愤不平。 “谁都看得出来?” 刀疤男呵呵一笑,他环视一周,问道:“有哪位,来福客栈的常客,可以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 并没有人站出来。 刀疤男呵呵一笑:“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公道话,那就由我来说吧。” 他上前一步,戏谑地看着店小二,说道:“我三次来你们这里吃饭,三次都吃出了苍蝇,难道还不能说明,你们店的卫生习惯有多差吗?结果,你竟然还好意思反过来诬陷我?你怎么敢!” 说到最后,他用手指指着店小二的胸膛,眼神里迸发出滔天的怒意。 店小二闻言一怔,随后,再也忍受不住,打算跟他拼命了。 “我跟你拼了!” 他大吼一声,就想冲上前。 可是,这个时候,老板娘却突然开口了:“回来!” 店小二一怔,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解道:“老板娘……” “回来!”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随后把他往后一拉,赔笑道:“客人,是我管教无方,我代他向您赔礼了。” 说着,她便朝刀疤男鞠了一躬。 刀疤男抱着胳膊,笑道:“好说好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嘛。” 听了他这话,店小二再次被激怒了,他嚷嚷起来:“老板娘,我们不能这样!这样下去,明天、后天、大后天,他都会过来,继续栽赃我们,甚至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对他这种人,就不能惯着,就算他是长乐帮的人又……” “啪!”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时,老板娘狠狠地打了店小二一巴掌。 “回去!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有些后悔,可是,咬了咬牙之后,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店小二怔怔地看着她,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屈辱。 他也知道,老板娘这是为他好,如果他刚才真的一时冲动,惹到了长乐帮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从某方面来说,是老板娘救了他。 可是,他还是很难过,不止是因为老板娘打了他,还因为,他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心中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 “长乐帮?” 听了这话,江亭云却是微微一怔,他问郑金雄:“郑老哥,你有没有听过长乐帮?” 郑金雄摇了摇头:“没有。”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也怒不可歇,可是,他终究也没有出头。 “你们竟然不知道长乐帮?” 这时,旁边却有人惊奇地说了一句。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笑道:“哦?那不如,老丈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长乐帮呗?” 通过老丈的介绍,江亭云也知道了,所谓的长乐帮,是扬州城的一个势力极大的帮派,号称扬州城三大帮派之首。 长乐帮的人行事极为乖张,动不动就卸人手足,以此来建立威望,因此,扬州城没有不怕他们的。 而那位刀疤男,便是长乐帮的人。 而这,也是他可以在这里横行霸道,而没有人敢阻止他的原因。 这时,那位刀疤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老板娘曼妙的身材,猥琐地笑道:“不过,那毕竟是你的错,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一下吗?” 他的眼神已经不是暗示了,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骚扰。 对于她这种目光,老板娘颇为不自在,她不着痕迹地遮挡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赔笑道:“客人,我们已经道过歉了……” “道过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公门干什么?” 刀疤男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这时,却有人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不明白。” 江亭云高声道。 他站了起来,一指刀疤男,环视四周,说道:“这等欺负人家弱女子的卑鄙小人,怎么没有人站出来说句话?” 他这句话,让很多人都怔住了。 对于他这句话,有不少人深感愧疚,不自然地扭过了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怒视着他,怪他揭开了自己的伤疤。 不过,江亭云却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越过众人,走上前来。 “借过、借过……” 他很快,便站到了刀疤男与老板娘的面前。 见状,老板娘微微一怔,随后连忙说道:“客人,你不必……” 闻言,江亭云连忙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同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你这是……” 对此,老板娘不明所以。 江亭云警惕地说道:“你该不会想打我脸吧?事先说明,你打我可以,千万不能打脸!” 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闻言,旁边有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实际上,老板娘也有些想笑,不过,她这时候实在笑不出来,因此只能赔笑道:“客人开玩笑了,您是客人,我怎么会……打你呢?” 店小二听到这话,心中悲喜交集。 原来自己被打是因为自己与老板娘比较亲密吗…… 不过,他对于江亭云,也颇为好奇,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刀疤男对于他突然的出现,也有些错愕,不过,他依然保持了冷静,又或者说,有恃无恐。 他嬉笑道:“怎么?你有意见?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的眼神里满是威胁,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不给他面子的人,大都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 而那些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往往会吓得屁滚尿流,比一般人还要不如。 “知道啊,不就是长乐帮吗?” 谁知,江亭云只是一笑,便看向了他:“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 第十二章 长乐帮,刀疤男,以及……苍蝇 听到他这话,周围的人先是一怔,随后悚然而惊。 有不少人甚至站了起来,企图往外面走去。 他们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满是惊恐。 长乐帮! 他竟然直呼了长乐帮的名字! 在他们看来,江亭云显然犯了某种大忌! 他闯祸了! 而这次灾祸,很可能会牵连到他们! 刀疤男听到他这话,也是微微一怔,随后笑出了声:“呵、呵……” 他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森然:“你知道?那就好。只是,你知不知道,人应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江亭云一点头,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接着,他没等刀疤男再说什么,便先一步上前,随意打量了一眼那盘吃了一半的肠粉,一边说道:“你刚才说,这盘肠粉,店小二端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苍蝇,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 刀疤男冷笑道:“难道,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不、不、不,从理论上来讲,任何人,讲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我说了谎?” 刀疤男环视一周,高声道:“各位,你们给我评评理,我金某人,什么时候说过谎了?我金某人,是不是向来行事坦坦荡荡?” “……” 一时之间,没有人回答他。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众人躲避的眼神,正想转过头去,可是这次,他的伎俩要失算了。 “啪!” 郑金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而视:“我觉得这位江小兄弟,说得很有道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颠倒黑白?” 说着,他便义无反顾地站到了江亭云的身边,给了江亭云一个“放心,我罩着你”的表情。 江亭云对此微微一怔,随后也给了他一个笑容。 而此时,围观的人看着他们两个,满是惊恐。 疯了! 今天真是疯了! 有一个人得了失心疯,要挑战长乐帮的权威,已经是大事一件了,结果,今天竟然连出了两个这样的人? 天啊,今天是老天爷发怒了吗? 但实际上,郑金雄清醒得很。 他这时候,还有些后怕,他竟然真的站出来了。 一开始,看到江亭云站起来的时候,他是懵逼的,一时之间,竟然忘了阻止他。 这下子,他应该怎么跟张大小姐交代? 张大小姐不会杀了他吧?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味来。 江亭云跟他是不一样的啊! 江亭云可是有张大小姐罩着的人。 江亭云闯了祸,张大小姐能不管吗? 而他,为了保护江亭云而闯了祸,自然,张大小姐也就不会扔下他不管了。 至于长乐帮具体的势力嘛……他却不太关心。 反而,再大也不会比张大小姐还大不是? 因此,他很快就果断地站了出来,站到了江亭云的身边。 这时候,他反而有些庆幸了,这次过后,他跟江亭云的关系,一定能有一个质的提升的吧? 而且大小姐知道了他曾经做过这样的事,肯定也会给他奖赏的吧? 江兄弟啊江兄弟,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他在心中由衷得说道。 对于郑金雄突然的举动,老板娘也有些惊恐。 见他以江亭云为首的样子,她便三步做两步地上前,拉住了江亭云的手,轻声哀求道:“客人,你真的不用这样的……你这样做,惹怒了长乐帮的话,我们都讨不到好处的!” 江亭云惹了祸,可以拔腿便跑,她可不行。 不过,江亭云并非没有想到这截 他反手抓住了老板娘的手腕,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不得不说,江亭云这张脸,在近距离之下,对于女性有着极强的震撼效果。 老板娘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脸蛋不由得有些发热,偏过脸去。 一时之间,她有些心绪不稳,想不出更多劝阻他的话来。 而那位刀疤男,看着老板娘近距离之下与江亭云的亲密举动,眼神中几乎喷出火来。 他这么一连几天都过来骚扰老板娘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喜欢她吗? 结果,她竟然当着他的面与其他男人拉拉扯扯? 这仇,得报! 他微眯眼睛,冷笑到:“好、好,你们两个……小子,人说话可得负责,你不是怀疑我说了谎吗?那么那出证据来啊!你要不是拿不出证据……那我可就得,好好替你父母管教管教你,什么叫做礼貌了!” “你特么算什么东西,嘴巴放干净点!” 郑金雄怒目而视,上前一步,喝道。 这个时候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了营造亲切感,不把刀带出来了。 要不然,他这时候直接把刀拔出来,岂不威风? 不过,江亭云很快就拦住了他,安慰道:“郑兄,不用着急。” 随即,他看了刀疤男一眼,笑道:“这有何难?” 他转过身,拿起桌子上的肠粉,说道:“这只苍蝇屁股向下,栽进肠粉里,试问,这世间哪有苍蝇是倒着飞的?能把屁股栽进肠粉里?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只苍蝇,是这位’坦坦荡荡’的仁兄故意弄进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旁,把肠粉给众人看了。 果然,他此言不虚,那只苍蝇,确实屁股向下。 “怎么样,这下,你该承认了吧?” 江亭云回到刀疤男面前,笑道。 这时候,刀疤男是有些懵逼的,他看了一眼肠粉,果然,江亭云所言不虚。 只是,他那时候真的犯了这样的错误吗? 他那时候,真的把那只苍蝇屁股向下,放了进去? 他记不清了。 谁能记得这种事? 他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什么屁股向上,屁股向下的?而且,谁知道,你有没有动了那只苍蝇?”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笑道:“你说我动了那只苍蝇?这也太荒谬了,在场的各位,都可以作证,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只苍蝇。” 确实,他没有用手动过,但是剑气什么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店小二跳了出来,高声说道:“对!我可以作证,我那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 事实上,对于那个时候,苍蝇屁股究竟是向上还是向下,他也记不清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妨碍呢? 对付刀疤男这种人,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这时,刀疤男脸色铁青,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从周围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对!那位小兄弟明明没有动过那只苍蝇!我们都可以作证!” 是谁? 刀疤男恼怒地扭过头去,往那个方向看去,只是,这个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出声了。 他躲在人群中,谁也找不出来。 这时,另一边又又人开口道:“对!我也支持那位小兄弟!” 刀疤男继续往那个方向看去,同样,也找不到说话的人。 “好!好!好!” 刀疤男后退了几步,连说了三个好字。 “你!你!你!还有那两位,躲在人群里的老鼠,我记住你们了。” 他一指江亭云,郑金雄,店小二,已经两边的人群,寒声说道。 说罢,他便一甩手,往店外走去。 他还是要讲理的,虽然那个理,只是他自己的理,也终究还是要讲的。 要不然,传出去了,对长乐帮的名声不好,那样的话,长乐帮是不会容他的。 “让开!” 他踢了一脚挡在店门口的一张椅子。 凳子的主人连忙把椅子搬开了。 “等一下。” 但是这时,江亭云却开口了。 刀疤男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想要怎么样?” “不是我要怎么样,而是,人吃东西,要给钱的吧?” 江亭云笑眯眯地说道。 刀疤男的眼神闪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冷哼了一声,掏出几枚银子,甩了过来。 江亭云伸手接住了。 等他出去以后,围观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新来的吧?所以不知道,长乐帮的可怕吧?” “小兄弟,我奉劝你一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要不然,你一定会被报复的!” 看在那两声支援的面子上,江亭云还是朝众人一拱手,笑道:“多谢各位关心了,不过,我还有要紧之事在身,暂时是不会离开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听劝呢?” 说着话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惋惜,连连摇头,似乎在他眼中,江亭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江亭云不再理会这些,走到老板娘面前,把那几两银子交到她手里,笑道:“老板娘,你看看,钱给的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可得把他叫回来。” 老板娘看向他的眼神里,感情很是复杂。 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不怪你,真的,只是……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现在立即离开!要不然……就真的走不掉了。” 江亭云疑惑不解:“何必如此?” “对啊,何必如此?” 这时,店小二也走上前来,说道:“老板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受够,反正我是受够了!姓金的自从……自从老板死去以后,整天都过来,现在,他是越来越过分了!今天,如果不是这位朋友出来说了几句话的话,他以后,一定还会更过分的!也就是说,这一天总会到来,那么,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十三章 命 听到他这番话,老板娘也是心中一震,喃喃地说道:“是啊……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她、她老公、金章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她知道,金章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她后来的丈夫…… 而三人,也在不久后,彻底分道扬镳了。 这里面有许多故事,不过,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此,就先不提了。 “对吧?” 见老板娘终于同意了他的意见,店小二也是一喜,说道:“老板娘,我早就说过,应该这么做的!” 随后,他看向了江亭云,感激道:“这位兄台,真是太感谢你了。刚才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又要被姓金的羞辱了!” 江亭云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不用,我也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对啊,我这位江兄弟,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好人啊!” 这时,郑金雄便跳了出来,竖起大拇指赞道:“像他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在如今这个世道上,可不多见了。” “额……” 对于他的尬夸,江亭云有些不适应,而且“好人”也不是什么好词吧? 不过,这种话要是反驳的话,也只能让人觉得虚伪,因此他便只能当没听见了。 店小二转头看向了郑金雄,同样感激道:“这位大哥,我同样也要感谢你!在场的人中,可就只有你们二位站了出来。” 他这话,还暗暗地讽刺了围观的人群。 一时之间,围观的人群不由得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有人讥笑道:“你这话说得……你不也是被老板娘的一巴掌扇回去了吗?怎么好意思说我们?” “额……” 这话有些难以反驳。店小二撇了老板娘一眼,也不说话了。 “而且,你莫不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吧?我记得你好像是刚来扬州城的?所以这才不清楚长乐帮的可怕吧?” 说这话的人贼眉鼠眼的,语气中满是讥笑。 见店小二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表情,他又补充道:“而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们这群人,刚才可也是有人开口了的,只是,你猜他们现在后不后悔?敢不敢站出来?” 他话音刚落,不少人的视线便朝着那两个人的方向看去了。 那两个人隐藏在人群中,金章一时之间难以辨别,但对于他们来说,刚才的话是谁说的,可都心知肚明。 其中一个人见众人望过来,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 只是,众人都眼神分明在说,就是你。 那位年轻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知道这种事情抵赖不了了,于是便低下了头去,脸色发白。 而另一个人,反应更加激烈。 见众人望过来的时候,他立马捂住脸,站起来,往外跑! 他跑得飞快,很快就没影了。 “这……” 见了他的反应,众人一时之间都怔住了。 明明你刚才还很勇敢的…… 这时,人们好似突然之间才意识过来,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了。 他们都回想起了长乐帮的可怕。 有不少人都站起来,收拾了东西之后,快步走出了客栈。 留下来的那小部分人,也不再说话,只是脸色各异地快速扒拉着面前的早餐。 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刻走,只是舍不得早餐。 他们只想赶在长乐帮的人过来前,把饭吃完! 吃完之后,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有一位老先生喝完了最后一滴酒,拄着拐杖,走出门去,长叹一声:“唉,以后啊,我恐怕就不能来这里吃饭了。” 说罢,他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这也太……” 店小二看着空空如也的客栈,终于有些微妙的惊慌起来,很显然,他确实低估了长乐帮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这时,老板娘却看向了江亭云,认真地给他施了一个万福,笑道:“客人,对于你刚才愿意给小女子出头,小女子很感激,只是,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现在,你赶紧离开!现在可不是什么耍英雄的时候了。” 江亭云还没有开口,店小二便先反驳道:“凭什么啊?老板娘,就算他长乐帮再可怕,也不可能完全不守规矩的吧?这里是扬州!可不是什么小县城。 而且,这次明明是姓金的理亏,就算他是长乐帮的人,长乐帮也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出手对付我们的吧?” 老板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太了解长乐帮,而且,也不太了解金章。” “我……确实不太了解,那你跟我说说,他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长乐帮……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帮派,我听人说,他们跟官府有勾结。不过这个也只是传闻,我也不是很知情,不过,金章是什么样的人,我可太了解了。” 她的眼神中有些恐惧:“金章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小时候,有人跟他吵了架,他一定要找个时间,往对方的米缸里扔点蟑螂啊蛇啊之类的东西。后来……他就更加过分了。总之,有人不顺着他的意,他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 当然,这里是扬州城,他们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比如,他们就绝对不会直接过来砸我们的店,不过,在暗地里,他们可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这时,店小二终于也有些惊慌起来,喃喃道:“不会吧?这……也太不讲理了吧?怎么能这样……” 老板娘轻轻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外面暗淡了不少的天空,喃喃地说道:“这或许就是命吧……我的命,也就这样了。” “命?” 可是这时,江亭云却突然开口了。 “老板娘,你信命吗?” 江亭云笑道。 老板娘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不信吗?” 江亭云一摇头,笑道:“当然,我不信。” 他同样上前两步,看着依旧湛蓝的天空,笑道:“我一直觉得,所谓的’命’是个很搞笑的东西。当然,我不是说,所谓的命就一定不存在,也许真的有人在暗中安排好了我们的一生呢?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但是,我们毕竟只是普通人,不是神,我们并不能知道,自己的’命’是什么样的。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命不是抗争,没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呢?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假定自己的命运就一定是悲惨的? 为什么,我的命运,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听完这段话,老板娘怔了好一会儿。 她看着江亭云俊秀非常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轻声说道:“可是,这次,我们又能往哪里逃呢?” “逃?为什么要逃?” 江亭云一笑,随即在一盘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在这间客栈住下了。” 这时,他心中想的是,我要是现在逃走了,那么之前的计划岂不是打水漂了? 是的,他之所以出这个头,并不是为了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至少不单纯是。 他原本,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出手的,可他最终还是出手了,那个关键的节点就在于,他听到了长乐帮这个名字。 长乐帮唉! 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江湖帮派了吧? 那其中,一定有武林高手的吧? 而且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应该出这个头。 首先,根据他前世看武侠小说得来的经验来看,像这种地痞流氓组成的所谓帮派,帮主的水平都不怎么样,大不了二流高手罢了,很适合作为新手怪来给自己练练手。 也好让自己知道,自己在江湖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而且,如果自己推测的“江湖黑暗森林理论”是真实的,那么,自己改应该尽量隐藏自己的武功水平,以免被有心人盯上。 而像现在,刀疤男金章眼中的他,只是一个喜欢出头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罢了,这就很好。 为了对付自己这个一个傻小子,长乐帮的人肯定是不会派出真正的高手来的。 这样,自己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慢慢试探出长乐帮的水平。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加安全的计划吗? 当然,即便是这个计划,也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但是,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江湖的魅力,就来自于它的危险。 而江亭云,天生就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听了他这话,老板娘已经完全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这才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焦急地说道:“客人,你说什么呢?你要是留下来的话,真的会……” 可是江亭云听了她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渐渐的,老板娘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板娘,其实你不用太担心。” 这时,郑金雄却走了过来,开口笑道:“我这位江兄弟,可是有……嗯,有身份的人,不是那什么长乐帮惹得起的。” 他原本想说,江亭云是有张大小姐罩着的人,不过他很快就意识过来,张大小姐未必希望,江亭云知道她对他额外的关注,因此,很快就换了一种说法。 第十四章 世家子弟 “有……身份的人?” 老板娘闻言一呆,随即下意识地看向了江亭云。 江亭云的长相……不必再赘述,他是那种很俊秀、很俊秀的男人,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传奇小说中的所谓“翩翩绝世佳公子”。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板娘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如清风、如朗月。 一个有着这样的气质的人,说他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似乎也太荒谬了些。 而且,经过这么几分钟中的交谈中,老板娘也不认为,他有智力上的问题。 也就是说,他还是有基本上的理智的。 而一个有理智的人,不可能无端地去招惹长乐帮的人,他肯定,有着某种底牌。 这么一想,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这位江郎君,是有底牌的,而根据郑金雄所说,他的这个底牌,很有可能是他的家世背景! 他其实是那种传奇小说中出现过的,扮猪吃老虎的世家子弟! 这么一想,老板娘也有了一种自己正在梦中的感觉。 在传奇小说中,扮猪吃老虎的世家子弟虽然经常出现,但是,在现实中,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人! “江郎君,此言当真?” 老板娘看着他,有些期待地问道。 她都已经叫上郎君了。 事实上,对于郑金雄的这番话,江亭云也有些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么就成什么“有身份的人”了? 郑金雄又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个“有身份的人”? 这个问题,他一时之间想不到答案。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管是真是假吧,这倒确实是一招很有用的安慰她的技巧。 因此,他很快就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嗯……” “这……那,江郎君,你有应付金章的把握吗?” 老板娘闻言一喜,随后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至于直接把长乐帮连根拔起这种事,她不敢想,只希望长乐帮能给他一个面子,放他们一马就好了。 江亭云笑道:“老板娘,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他都这么说了,老板娘也不好继续再问什么,只是盈盈下拜,说道:“多谢郎君相助。” 江亭云连忙把她拖住了,不让她真的跪下去。 之后,众人一通交流,也都知道了各自的名字。 老板娘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形貌昳丽,也难怪金章会对她迷恋那么多年。 老板娘也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徐甘嘉,可谓人如其名。 至于那位店小二,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他叫李二。 之后,老板娘便叫来了来福客栈的第二个员工,也就是厨师张三。 张三是一个高大威猛,肥肉乱窜的猛男。 不过,与他的外表很反差的是,他说起话来倒是轻声细语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老板娘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近期之内,不要出门了,就在客栈里呆着! 反正这段时候,她们的客人会急剧下降,也不用担心,食材会不够。 之后,江亭云便在他们恭敬的目光中,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郑金雄跟他告别:“江兄,我之前既然已经选择了站出来,那么,肯定会坚持站在你这边,不过,现在我有点急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你看……” 江亭云笑道:“我晓得的,如果你有什么要紧的事的话,便先去忙吧?” 事实上,就算郑金雄借机逃跑,不会回来,他也不会怪人家的。 毕竟,并不是谁都跟他一样,会武功。 郑金雄会临阵脱逃,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他要是回来了,那就更好了。 毕竟,谁都不希望被欺骗。 郑金雄答应了几声之后,便转身下楼。 而等他走后,江亭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他,之前为什么会说自己说个“有身份的人”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吧? 因此,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郑金雄为什么会急着离开? 那当然是因为,他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张娘子了。 而且,这件事情有点难办,张娘子要是不派人来的话,自己与江兄弟二人,估计就真的得被人割脚筋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感到张府,通报了门房,说郑金雄求见。 而张文若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让他进去了。 张文若此时正在看书,见他进来,她便把书放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问道:“你这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每天过来汇报一次情况吗?” 郑金雄低着头,不敢看她,连忙说道:“小娘子,大事不好了!江兄弟有了麻烦,所以我才不得不赶来见您!” “哦?” 谁知,听到他这么说了之后,张文若却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这才问道:“什么麻烦?” 见她说这种反应,郑金雄有些发怔,不过,他不敢多想,连忙把实情跟她说了。 “长乐帮……” 这是她第一次来扬州城,因此,也不知道长乐帮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那也不重要,只需要知道,那是由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组织就行了。 “他才来扬州城一天,就惹上了小混混……而且还是为底层人民出头,这倒是很传奇小说的情节。”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 因为声音太轻,所以郑金雄没有听清。 张文若越想越兴奋,如看那些传奇小说还要兴奋。 不过,仅仅是这些,依然不能证明,江亭云就是真的侠客了。 毕竟,如果他要假装一名浪迹天涯的侠客,演这么一场戏,是很有用的手段。 想了想,她问道:“那个时候,嗯……他有没有出手?” “出手?” 郑金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他有没有跟人动手。” 他要是三两下就把那个小混混打趴下了,那么,他真有武功的概率就高很多了。 当然,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他就是真的侠客了。 毕竟,打戏也有可能是演出来的。 她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武侠情怀罢了。 但是,郑金雄很快就摇摇头,说道:“并没有,他只是通过严密的推理,证明了苍蝇是那个刀疤男放的。” “这样啊……” 张文若有些失望。 她想了想,便说道:“那么,你便继续回去,跟着他,有什么情况再报告给我,特别是,长乐帮的人,究竟打算怎么报复他……” 郑金雄一呆,随后连忙问道:“那小娘子,你不派人过去了吗?如果只有我跟江兄弟两个人的话,我们一定会被人割脚筋的!” “额,这个嘛……” 张文若一时之间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他。 想了想,她便一摆手,说道:“你放心,我自有打算,到时,我会让人暗中保护你们的,不用担心。” 事实上,她一个人都不准备派过去。 毕竟,如果江亭云如果真的传说中的剑客的话,那么,他一定有着极强的感知力,自己派人暗中保护他,一定会被他发现的。 这么一想,就显出郑金雄的重要性来了。 想了想,她便说道:“你下去吧,另外,去库房领两两银子。” 郑金雄一喜,连忙一鞠躬,说道:“是!” 随后,他慢慢地退了出去。 …… 很快,郑金雄便回来了。 江亭云见到他的时候,颇有些惊讶。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江亭云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内里还是有些感动的,毕竟,他在山上的那些年,并没有一个朋友。 只是,隐隐约约地,对于郑金雄没由来的殷勤,他也有些疑惑。 毕竟,说起来,他们也只是偶然在一起喝了一次酒罢了,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接过,他竟然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相信的吧? 只是,这丝疑惑,他也只是放在了心底,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目前来看,郑金雄对他并没有恶意。 而郑金雄看着他,心中想的可就多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位江兄弟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张娘子撑腰,可是,面对近在咫尺的长乐帮的威胁,却表现得云淡风轻…… 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而且,张娘子,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 说喜欢吧,也不像。 那个时候,张娘子听到江兄弟有人身危险的时候,非但不感到担心,反而有些兴奋的样子…… 这也太奇怪了吧? 哪有女孩子是这么对待喜欢的男孩子的? 至于张文若为什么没有直接拍人来,而是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他倒是能够理解。 张娘子,很明显并不希望,让江兄弟知道,她对他暗中的观察。 这么一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奇怪了。 当然,他只是一个下人,不应该想这些的,因此,很快,他就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 …… 很快,夜幕降临。 而一直到现在,长乐帮的人都没有出现过。 江亭云都要有些怀疑,长乐帮的可怕是一种误传了。 也许,长乐帮跟它的这个名字一样,是一个很友善的组织? 他们并不喜欢砍人手脚的? “咚咚……”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第十五章 万事俱备 是谁? 江亭云心下微跳,已然提高了警惕。 他慢慢地走过去把门打开。 “江郎君,打搅了。” 是徐甘嘉,也就是老板娘。 她微微欠身,恭敬道:“请问我能进来吗?”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 他微微点头,随即便测过身子,让她进来。 而店小二,也跟在她后面进来,进来以后,他满是好奇地扫视了一眼周围。 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些食物。 徐甘嘉指挥着他把食物放在桌子上,恭敬道:“江郎君,天色已晚,你还是尽早用餐吧?” “好,多谢老板娘了。” 江亭云笑道,随后在桌子旁边坐下。 “江郎君千万不要这么说,您这么说,可折煞妾身了。” 徐甘嘉诚惶诚恐地说道。 “额,其实你大可不必……” 江亭云原本还想安慰她几句话的,可是看她的神情姿态就知道,自己的这种安慰大概率是无用功了。 对她来说,不让她对他使用这种恭敬的态度,可能反而会让她心里不好受。 因此,这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笑道:“老板娘,今天的菜,好香啊!” “让郎君见笑了。” 说到这个,徐甘嘉也来了精神,语气中有些微妙的骄傲说道:“这些都是本店的的招牌,想当年,那也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佳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可惜,先夫早逝……”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又有些低落起来。 “……请节哀顺变。” 江亭云只能这么说。 “让郎君见笑了……” 徐甘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随后,她继续介绍道:“这是扬州狮子头,取上等五花肉三两,剁成肉泥,外加豆粉适量……” 她轻声细语地给他介绍起了桌上的饭菜。 从她的口中,江亭云也大概可以猜出,她老公当年大概是来福客栈的主厨,而现在这位厨师,也是她老公的亲传弟子。 也正因此,来福客栈才能勉强维持了下来。 她介绍完了饭菜以后,便有些期待地说道:“那郎君,你尝尝?” “好。” 江亭云微笑点头,于是便尝了一下厨师张三的手艺。 江亭云很快就眼前一亮,赞赏道:“不错!味道很特别。” 他这倒是真话,毕竟,他常年住在山上,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 而见他的表情不似做伪,徐甘嘉也是松了口气,笑道:“既然您觉得可以下口,那就多吃一点吧。” “好。” 江亭云也不客气,很快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徐甘嘉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江郎君,我冒昧一问,您……真的有把握吗?” 江亭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所说的把握应该是,自己应付长乐帮的把握。 确实,她会有这种疑惑是很正常的。 毕竟,江亭云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没有出去过。 而郑金雄虽然出去了一段时间,但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带什么人回来。 就他们这两个人,真的能应付金章他们吗? 这怎么看都不妥当吧? 虽然郑金雄说,江郎君是一位身份神秘的世家子弟,那也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吧? 难道,就用世家子弟这个名号来吓退对方吗?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的吧? 还是说,江郎君他认识对方的人? 一时之间,她百思不得其解,终究没忍住,问了这个问题。 江亭云闻言一怔,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江亭云想了想,想看着她,神秘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徐甘嘉闻言一怔,很想问,您的把握究竟是什么,不过,现在是她有求与人家,因此,她实在是不好追问得太深。 她心里一阵痒痒,很是好奇,却只能强忍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那,我便等待江郎君的佳音了。” “好说。” 江亭云微微一笑,说道。 之后,她们便送食物去郑金雄的房间。 因为已经做好长期在这里住下的准备,老板娘给他单独开了一间房,就在江亭云房间的旁边。 毕竟,一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们一起睡,是不行的。 “你有没有把握”这个问题,她也问了郑金雄。 郑金雄原本想直接回答她,张娘子已经派了人,此刻正在暗中保护他们。 只是,他转念一想,张大小姐大概不希望这件事情被任何人知道,因此,他的回答也语焉不详起来。 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很有信心。 “老板娘,你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朝老板娘神秘一笑,说道。 “那就好。” 果然,老板娘稍微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不打搅您进餐了。” “好说,老板娘慢走。” 老板娘跟店小二很快离开了。 …… 很快,月上中天,人们都睡下了。 可是这时,楼下却突然想起来“框框”的敲门声。 敲门的人用的力气很大,一听,就来者不善。 这时,江亭云已经有了些睡意,却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吵醒,也有些不爽起来。 他拿起床边的长剑,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一扭头,就看见了郑金雄。 他也已经起来了。 郑金雄朝这边走来,笑道:“江兄弟,你也没睡啊?” “嗯。” 江亭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老板娘也已经醒来,她此刻正在楼下,抬起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担忧。 江亭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原本想直接从二楼跳下去的,不过想了想,他最终还是走楼梯走了下去。 “怎么样?平日里,会有人这么敲门吗?” 江亭云问道。 “不会。” 徐甘嘉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忧虑。 “不会啊……那么,开门吧。” 看着被拍得嘭嘭响动大门,江亭云轻声笑道。 “可是……” 老板娘还是有些犹豫。 这时候,店小二跟厨师他们两人也走了过来。 张三手中提着一把杀猪刀,眼神中满是凶狠,恶狠狠地说道:“老板娘,开门吧!让老子出去,把他们都剁成肉酱!” 店小二此刻手里也拿着一把西瓜刀,虽然没有那么凶狠,但还是很坚定地说道:“对!老板娘,开门吧!我可不怕他们!” 老板娘呵斥道:“回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现在还没到拼命的时候!” 江亭云看了他们一眼,也笑道:“确实,现在还没到拼命的时候……不过,你们倒是有心了。” 并不是哪里的店小二跟厨师,都愿意跟客栈共存亡的。 从这里看,也可以逆推,这个客栈的老板与老板娘对他们不薄,是个好人。 张三看了他一眼,随后疑惑道:“老板娘,难道现在还不是跟他们拼命的时候的吗?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当然不是。” 这时,江亭云却开口打断了他。 他笑道:“我之前说过,我有把握……所以,你们,只需要静候佳音就可以了。所以,开门吧,老板娘。” 第十六章 打死白学家 他最后这句话,是对老板娘说的。 老板娘闻言一怔,把手放在了门杠上,依然还有些犹豫:“郎君,外面可不止一个人……” 而这个时候,外面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甘嘉,开门吧。” 这是金章的声音,他的声音有种古怪的温柔感:“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那小子罢了!他现在,应该在里面吧?” 徐甘嘉闻言一怔,随后冷声道:“甘嘉不是你叫的!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而且,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死心吧!” “……” 金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凭什么?当初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凭什么,你最后选择了他?当初如果不是阿福抢先下手的话,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 徐甘嘉不再说话,她已经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的交流了。 “呵……呵呵……” 金章突然怪笑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了,不就是因为,他比我长得帅一点吗?如果我也长得好看一点的话,你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徐甘嘉摇了摇头,冷声道:“你不懂。” “我不懂吗,呵……” 金章又怪笑了一声,随后又冷声说道:“白天,那个小白脸,他长得可比阿福帅多了,所以,你现在又喜欢他了,是也不是?” 徐甘嘉闻言一怔,脸蛋微红,不过,她还是冷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 金章并不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说道:“没关系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男人靠脸是没有用的……就像阿福,他不就是个没用的早死鬼吗? 还有里面的那个小白脸,他除了长得好看一点,还有什么用?你看现在,他只会躲在里面,不敢出来!这种男人,根本就是废物!”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另外几个男人的嬉笑声:“对啊,老板娘,你看我们金章多好,像他这种男人,才能给女人安全感啊!你以前的老公,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对,对,还有躲在里面的那个小白脸,你到底出不出来了?该不会真的一辈子躲在女人的裙底下吧?” “哈哈哈哈……” 外面的几个男人哄笑起来。 当然,金章没有笑,他并不是很喜欢他们的比喻。 这时候,老板娘脸色铁青,抓着门杠的手微微颤抖。 店小二跟厨师也起得不行,纷纷跟对方叫骂起来。 见状,江亭云叹了口气,走过去抬起了门杠,一推,门打开了。 他此刻有些无奈。 你说你们要搞白学,那就自己搞好了,为什么非要牵扯到我呢? “郎君……” 见江亭云突然把门打开了,徐甘嘉微微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 其他几个人,也都被他突然的举动镇住了,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于是,江亭云便笑着跟金章他们挥了挥手:“嗨,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闻言,金章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眼睛往客栈里面瞄去。 江亭云这么有恃无恐,他本能地觉得,对方有什么底牌。 江亭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室内,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在客栈里藏了数十刀斧手吗?嗯……怎么说呢?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毕竟,对付你们,用不着那么多人……”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生怕这样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虽然这是事实。 金章又看了他几眼之后,终于确认下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顿时,他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你在耍我?”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摆了摆手,笑道:“如你所见,并没有……” 虽然江亭云话没有说完,但金章分明从对方的动作表情中读出来那句话“对付你们,用不着那么麻烦”…… 顿时,他就是一阵怒火攻心,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底牌!敢这么看不起我?” 这时,他旁边的一个小混混却嗤笑出声,说道:“他能有什么底牌?你看到他穿的衣服没有?那种做工,根本就是自己缝的!一个穿着这种衣服的人,能有什么底牌?总不会,他是那种戏曲中扮猪吃老虎的世家公子吧?” 说罢,他便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哄笑起来:“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以为他是谁?” 听到他们这么说,老板娘却是心下稍安,想起来了江亭云是“世家子弟”这个设定。 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江亭云,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这件事,以及……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世家子弟? 该不会,世家公子这个身份,只是你们在耍我吧? 江亭云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便转过身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金章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这点小动作,顿时妒火中烧,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盯着江亭云的眼神,冷声说道:“说吧?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其实说起来,江亭云也只是冒犯了一下他,用不着以死谢罪,大不了打断手脚就好了。 但是,这时候,徐甘嘉看向江亭云的眼神却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已经在暗暗盘算,要好好地折磨这个小白脸了,他不仅要打断对方的手脚,最好,还要往他的脸上泼点硫酸!看他以后还怎么招惹女人? 江亭云打了个响指,说道:“简单,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低头想了想,接着便笑道:“那么,不如我们去那边仔细地讨论一下,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怎么样?诺,就是那边。” 他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是一处偏僻无人的胡同。 长乐帮的小混混们往那边看了一眼。 有人笑道:“好啊,难得你那么识趣,那么我们就过去吧?” 说罢,他用撇了江亭云,想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好啊。” 江亭云答应得很痛快,他快步上前,伸手搭住了金章的肩膀,笑道:“来来来,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第十七章 男女之间的勾心斗角 “放手!” 金章怒喝道,挣脱开了江亭云的束缚。 对此,江亭云也不在意,只是宽容地微微一笑。 只是,对此,金章却有些荒谬的感觉,怎么感觉……江亭云才是一个流氓,而他们才是良民?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回过头来看了老板娘一眼。 而老板娘眼神中的担忧再次刺痛了他。 他暗暗发誓,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地折磨那个小白脸! 这么想着,他便快步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老板娘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担忧道:“江郎君他……不会有事的吧?” 店小二也有些不太确定:“这……是江郎君他自愿过去的,他应该……是有把握的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太有信心。 张三叹了口气,说道:“老板娘,看来,我们终究还是只能靠自己。” “你什么意思?” 老板娘立马看向了他。 “还能有什么意思?” 张三耸了耸肩膀,苦笑道:“他刚才就这么一个人跟他们过去……就算他是什么世家子弟,也没用啊?难不成,他只要说出自己是世家子弟,别人便不敢打他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事?” 说罢,他便若有所思地看了郑金雄一眼,说道:“而且,若他真的是世家子弟,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他只需要跟家里人打声招呼,这一切便不会发生!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致于危险之中。” 很显然,他是怀疑江亭云“世家子弟”的身份了。 而也确实,江亭云的很多行为,不符合“世家子弟”这个设定。 闻言,老板娘跟店小二两人都是微微一怔,许多之前不愿意承认的,江亭云不是世家子弟的线索,赤裸裸地摆在了他们眼前。 顿时,他们的脸色都有些惨白起来。 不过,郑金雄却是很乐观,他笑道:“嘿嘿,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你们只需要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他早已知道,张娘子派了很多人在暗中保护他们了,那么,自然不用多加担心。 之前,江亭云一个人跟他们离开的时候,他原本是想跟上去的,可是他很快就回过味来——江亭云这么做,估计有着某种理由。 而这个理由也不难猜,那就是,江亭云想逼那些暗中保护他的人不得不出手! 是了,他早已猜到,自家娘子在暗中关注他,所以,他才能这么有恃无恐! 而且他也知道,自家娘子不愿意让他发现,自己在暗中关注他,所以,他才必须要逼着自家娘子承认,自己在暗中关注他! 天啊!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勾心斗角吗? 真是有够可怕的呢。 只是这时,对于江亭云的身份,以及他与自家娘子之间的关系,郑金雄却是越加好奇起来。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只敢好奇,不敢深究。 张三右手一挥,手中的杀猪刀拖出了一道华丽的刀光。 他眼神一凝,沉声说道:“不过,江郎君他毕竟是因为我们才陷入此等险境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说罢,他便提着杀猪刀,往那个小巷子跑去。 其他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店小二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便一咬牙,举起手中的西瓜刀,低吼一声:“啊!我跟你们拼了!” 说罢,他也冲了过去。 老板娘左右看了看,拿起一旁的拖把,也跟了上去。 “喂,你们真的不用……” 郑金雄原本还想阻拦他们的,只是,他们跑得太快了,他根本拦不住。 没办法,他也只能跟了上去。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目的地,那边便先传来了惨叫声。 “啊!” “我靠……啊!” “额……” “哦!” “不要!” “饶命啊!” 张三闻言,心下就是一沉,连忙加快了脚步。 因为过分焦急、以及紧张的关系,他一时之间没有发现,那些惨叫声,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呀,拿命来!” 快赶到地方的时候,为了增加底气,张三大吼一声,举起手中的菜刀就往前冲。 只是,当他真的赶到那个小巷子的时候,却傻了眼:“啊?这……”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地上躺了那么多人? 而且,为什么站着的人只剩一个了? 那个唯一站着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微微一怔:“你怎么来了?” 这个唯一站着的人,当然是江亭云。 而这个时候,店小二跟老板娘他们也已经赶了过来,他么也被眼前的场景给镇住了。 这种景象……无论怎么看,都带有一种奇异的,超现实感,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只有郑金雄过来之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只是,对于那些暗中保护江亭云的人的素质,他还是暗暗称奇。 他们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你们怎么了?” 江亭云笑道。 他往这边走了过来,解释道:“你们放心,他们都还活着,我只是简单地教训一下他们罢了。” 简单得……教训了一下他们? 闻言,张三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你……到底,干……干了什么?” “这个啊。” 说到这个,江亭云就来了精神。 他抱着胳膊,说道:“一开始,他们看了我手中的长剑一眼。” “然后呢?” “然后,他们嘲笑我,该不会想着,自己是什么大侠,用一把剑,就可以轻易地教训他们吧?” “你是怎么说的?” “我笑了笑,说道,不是,他们,还不够格让我拔剑……” 说着,他便走到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面前,指着他说道:“首先出手的他,他抓住了我的衣领,想把我提起来,然后,我一巴掌把他拍晕了。” “一巴掌……拍晕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江亭云不理会他们的疑惑,继续说道:“第二个出手的人是这个,他一拳打了过来。因此,我便一拳打了回去,不用说,他一瞬间就倒下了。 这是第三位出手的。这时候,他们终于学聪明了一点,他后退了一步,拔出了匕首,但我先他一步,一脚把他踹翻了。 这是第四位,他想冲上来抱住我,而我顺势把他摔倒在地。 这是第五位…… 这是第六位…… 这是第七位,也就是最后一位。” 他走到巷子的尽头,这个人,面朝巷子外面。 “这位,是金章同学……他之前一直没有出手,后来,见他的同伙都倒下了之后,就想逃走,当然,被我追了上去,照例一拳打倒了。” 第十八章 梦 江亭云笑着说完这段话后,便回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 事实上,对于这种结果,他是豪不意外的。 长乐帮虽然是扬州城的一个大帮派,但是,再大的帮派,也是有小喽啰的啊? 而金章,很明显就是那个小喽啰。 他能叫过来的人,自然也是小喽啰。 “你……在说笑吗?”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店小二先回过了神来,他看着江亭云的眼睛,企图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哈,哈哈,这还真是……好笑呢!” 江亭云对于他们的大惊小怪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见他们不相信,他便顺水推舟,同样笑道:“确实,挺好笑的呢?” 也许,这个世界的侠客比自己原先想象的还要更少一些? 所以,他们才会对自己的身手大惊小怪? 嗯,看来是这样了。 这时,老板娘也回过来神来:“郎君,你……没有受伤吧?” 她的眼神里有些担忧。 对于眼前的情况,她其实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头绪,脑袋都要短路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于他的担忧。 “没事。” 江亭云摇了摇头,走向了他们。 他双手张开,笑道:“看,我的衣服都没有破。” 既然他们担心他,那么,就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真的没有受伤好了。 免得他们惦记。 徐甘嘉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来,伸出手,想摸一摸江亭云的衣裳,不过,她最终还是觉得不妥,把手收了回去。 她迅速地扫视了一眼,果然,他的衣服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好,说道:“那就好……” 郑金雄笑道:“江兄弟,你刚才,可真是好计策啊。” 他在暗示一些什么,不过江亭云听不懂。 江亭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我们回去睡觉吧?” “哦,好。” 郑金雄一怔,随后也便答应了下来。 “各位,回去了。” 江亭云跟老板娘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便先一步往客栈走去。 郑金雄连忙跟了上去。 江亭云之所以走得这么快,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是留下来的话,还得被他们问东问西,那么,还不如直接就走呢。 而且,他确实也有点困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板娘这才喃喃地说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店小二也有些发懵:“江郎君刚才,应该是在开玩笑吧?他总不能,真的一个人就把他们打倒了吧?” 他拼命地回忆刚才,江亭云说那句话时的神情、语气,企图证明,江亭云确实是开开玩笑。 要不然,他的世界观都要崩溃了。 “应该吧……” 老板娘犹豫道:“可是,他要是在开玩笑……那么,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倒下的?” 她回忆了一下江亭云的脸,有了一种荒谬的猜想,江郎君该不会是……千年狐妖吧? 他那个时候,只是轻轻一挥手,他们便像中了迷药一样,纷纷倒下了? 至于证据嘛……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的长相,确实,俊美得过分了一些。 张三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他那个时候,离江亭云最近,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见江亭云脸上的表情,江亭云那个时候……似乎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个时候,店小二说道:“我看郑大哥刚才的表情,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到吃惊?他应该知道一些真相。” 说着,他便追了过去:“郑大哥,等一下!” 他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的话,会睡不着觉的! 见状,老板娘也便跟着跑了过去。 “怎么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一些真相的吧?” 店小二紧张地看着他,问道。 “这个啊……” 听了他的问题之后,郑金雄只是神秘一笑:“其实事情很简单,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你们只需要换个思路,就能够很容易地得出答案了。”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他们,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身继续往客栈走去。 虽然看样子,江兄弟已经知道大小姐在暗中保护他了,但是,他依然得坚守自己的职业道德,不能暴露任何主家的情报。 “换个……思路?” 听了他的回答之后,店小二跟老板娘站在原地,都有些愣愣地,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张三没有跟上他们。 他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之后,想了想,走进小巷子里,检查了一下那些人的伤势。 他们究竟是怎么昏过去的? “他是头部受伤……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这位的鼻梁折断了,看起来,应该遭受过严重的击打。至于这位……他的肚子上有一块鞋印,应该被人一脚踹晕的。” 张三越检查越吃惊,因为,他们的伤势,竟然跟江亭云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说明什么? “……” 他不敢想。 张三回来的时候,老板娘都快要关门了,她有些责怪地说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在想一些事情。” 张三有些勉强地笑道。 他此刻,依然消化不了内心的想法。 “在想江郎君的事吧?” 老板娘笑了笑,幽幽地说道:“其实我也想不通……不过,我觉得,有些东西其实也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就当这是一场梦……” 这可不就是梦吗? 今天对她来说,跟梦也没什么区别了。 张三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笑道:“嗯,也是。”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想告诉老板娘。 一部分,是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想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老板娘今天的状态有点怪,不适合让她知道更多的关于江亭云的事情了。 毕竟说起来,老板娘还是他的师娘呢…… 江亭云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下船,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 他七拐八拐,很快,便来到了之前那个小巷子。 而跟他预想的一样,长乐帮的喽啰门,这时候,正好醒来了。 他之前打他们的力道,是计算好的。 第十九章 长生无尽时 “额……” 小喽啰们有的捂住脑袋,有的捂住肚子,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此刻还有些懵。 这时,金章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此刻的眼神中有些难言的恐惧:“我们……被一个人给打倒了。” “一个什么?” “被什么打倒了?” “一个人啊!” 金章低声吼道:“一个人!就是那个小白脸,他一个人就把我们大倒了!” 这时,众人也纷纷记起来倒下前的记忆,顿时脸色发白起来。 “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呢?” “他真的是人吗?他分明就是妖怪!” 有人尖叫了起来。 那人双手撑在地上,往后爬了几步之后,便站了起来,往巷口跑去。 “妈呀!我碰到妖怪了!” 见有人跑了,其他的几个人也都惊慌失措起来,纷纷站起来四散而逃。 见状,江亭云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原本,是想跟在他们身后,去找到长乐帮的大本营,好观察一下,长乐帮的实力究竟怎么样。 他原本以为,他们再不济,都有勇气回去搬救兵的,结果看他们现在的样子,竟然连搬救兵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啧,小混混就是小混混啊,不能抱有太高的要求。 他原本想直接跟在一个人身后,看看那个人回去什么地方的,不过,他很快就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发现,在场的人中,有一个人,是最安静的。 别人都四散而逃,只有他站在原地。 别人都眼神惊慌,只有他,眼神慢慢地坚定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便往一个方向而去。 那个人,当然就是金章同学。 啧,看来,小混混的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差嘛。 他胡思乱想着,便悄悄地跟在了金章的后面。 如果说再场的小混混们有哪个人回去搬救兵的话,他看起来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江亭云别人都房顶上,飞檐走壁,像一只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金章在夜晚的扬州城七拐八拐,时不时地,还回过头来,想看看有没有在追踪他。 不过,所谓自古ct不抬头嘛,江亭云就好好地站在他的头顶上,他却发现不了。 “咚咚!” 看起来,他终于到了地方,使劲地敲了两下那个院子的大门。 “长生无尽时。”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道谨慎的声音。 “应纵此间乐。” 金章不假思索地说道。 看起来,这像是某种暗号。 果然,里面的人松了口气,很快就开了门。 不过,在发现外面是一张陌生面孔之后,那人的脸色却冷了下来:“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长乐帮的高层,他都见过。 那其中,可没有这么一个人。 金章连忙下跪,把头埋在地上:“小人是长乐帮第四堂弟四座次汤如海手下金章,此番前来,有要事求见!” “金章?什么东西。” 对面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说道:“一边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等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金章却猛地抬起了头来,他的眼睛通红,犹如某种野兽:“我有不得不向帮主禀告之事……这事若是不告诉帮主,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其他人可以逃跑,可以当做遇见了妖怪,他不行! 是他,叫人去围堵江亭云的,他与江亭云有仇! 江亭云若不死,他不能心安! 那人也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怒骂道:“你找死啊!” 说着,他举起右手,就想打金章一巴掌。 只是,金章眼神中的凶狠没有一点变化。 慢慢地,他便放下了手。 他侧过身子,冷声道:“你进去吧,要是,你刚才说的是假的的话,哼哼……” 金章没有理他,直接走了进去。 倒是看门人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他那时候的眼神…… 想到这个,看门人就有些心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他就跟见了鬼一样。 …… “你说,你找几个兄弟,去找人寻仇,结果,还被人打了?” 长乐帮帮主陈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趴在地上的金章,似笑非笑。 他这时候的心情很不爽。 刚才,他正跟一个美人儿共赴极乐之巅呢,就听说帮里人有要事求见。 他是个特别称职的帮主,因此立马就停止了运动,并且叫那位美人儿滚蛋。 结果,他出来以后发现,来求见的人生陌生面孔。 也行吧,只要他确实有要事求见,陌生面孔也无所谓。 结果,他竟然跟他说这事? 这tm的竟然还是“要事”!!? “是。” 金章低着脑袋,说道:“那人的速度很快,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 “快你妈个头!” 陈基顿时就暴怒了。 他站起来,一脚踢在了金章的脑袋上,怒吼:“你个废物!叫帮里的兄弟去寻仇也就罢了,结果,你竟然还被人打了?这简直是丢了长乐帮的脸!” “废物!废物!” 一边说着,他又踹了金章几脚。 金章咬着牙,生生地受了他的踢击,在心中,却是越加憎恨起江亭云来。 都是因为那个小白脸,所以他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呼。” 打累了之后,陈基这才停了下来,瘫坐回了椅子上。 他撇了金章一眼,嗤笑道:“你竟然能忍住不出声……倒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他拿起旁边的热茶,喝了一口,淡淡地问道:“说吧,对方有多少人?” 虽然金章丢了长乐帮的脸,但是,他毕竟还是长乐帮的人。 而长乐帮,从来没有不给帮里人报仇的习惯。 只是,这时候,金章却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对方只有一个人。” 陈基一怔,随后又是一阵暴怒,站起来继续“废物,废物”起来。 此刻,房梁上,看着他们这一出情景剧,江亭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开始,金章走进这处院子的时候,他还不敢进来,生怕这里面埋伏着数十刀斧手。 因此,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扔了一块石头进去…… 第二十章 刺客 江亭云站得远远的,把一块石头扔进了院子里。 “啪!”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随即,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他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那个院里里。 再加上,此刻他站的位置,是一处的偏僻的,屋檐下的阴影。 哪怕有人被那块石子龙注意力,一时之间,也绝对发现不了他。 “……” 他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慢慢地流逝了? “嗯?” 他有些疑惑,因为,院子里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明明那块石子发出的声音那么大! 他们都耳聋了吗? 对面上一个聋子高手? 聋琴师? 江亭云又等了一下,院里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么,现在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这里面真的没有武林高手。至于第二个可能……” 他的眼神中一道晦暗的光芒闪过:“那人,假装没有发现那丝动静,好引诱我进去,瓮中捉鳖?” 他觉得,第二个可能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按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撤退了,毕竟在不了解一块地方的情况下,绝对不要轻易地踏进去。 只是,俗话说,来都来了…… “身为一个剑客,从来没有,还没有看到敌人,就退缩的道理!”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剑柄,心中稍定。 他今天,还真要走这么一遭“龙潭虎穴”了! 他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对方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帮派,一般来说,实力高不到哪里去,而他,勉强可以发出剑气…… 应该……还是他的赢面大一点吧? 这么想着,他便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剑柄上,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靠你了啊,无名。 他并没有给他的剑起过名字,因此便叫它无名好了。 他轻轻地一跳,踏进了那个小院子。 可是,依然没有来阻止他。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中间的大房子,依然没有人来阻止他。 甚至,他都爬上了那间房子的横梁上来,依然没有人来阻止他! 这个时候,他都有些发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感情,这里真的没有武林高手啊? “呼!” 这时,陈基再次打累了,他瘫坐回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说吧,对面有多少人……看在你能忍住不出声的份上,你说出对方有多少人,我不会怪你的。” 他觉得,这位金什么章还真是挺好玩的,说什么“对方只有一个人”……讲笑话也没有这样讲的。 而且,他打起来手感也不错,是一块好沙包。 只是,这时,金章抬起头来,却依然当了复读机:“老大,真的,你听我说,对方,真的只有一个人,关于这一点,很多人可以作证。” 他此刻鼻青脸肿,嘴巴漏风,可是依然看着陈基,坚持这么说。 陈基对此也是微微一怔,随后彻底被激怒了:“我让你作证!让你作证!” 很快,他就第三次殴打起金章来。 而此刻在房梁上,看着他们的江亭云,却有些无聊起来。 看起来,这位长乐帮的老大,只是一个普通人……要说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嘛,也很简单,他要是有内力的话,直接一下子,就可以把金章的脑袋踢爆了,还用得着这么多下? 而且,他发力的方式也很不科学,与其说他没有练出内气,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练过武…… 也就是说,扬州城三大帮派之首,长乐帮的帮主,竟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一点都不武侠小说! 他突然发现,也许,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弄错了…… 这里确实是一个武侠世界没错,可是,并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那种世界。 小说毕竟只是小说,永远不会是现实。 在这个世界中,内力的普及程度,要比自己想象的,小得多…… 这么想着,他就起了离开的心思。 反正,这里,以为没有他想要找的东西不是? 不过,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依然有整个长乐帮演戏给他看的可能,因此,还是验证一下好了。 “呼!” 陈基第三次打累了,第三次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他看了一眼跪在他眼前的金章。 此刻,金章头发散乱,衣服是满是脚印,露出来的皮肤青一阵紫一阵的。 对此,他都有些佩服了起来。 这位金什么章,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个人才。 而他作为一帮之主,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把人才扔到合适的领域去。 他一边思考着,应该怎么安排这位金什么章,一边拿起了一旁的茶杯。 “咚!” 这时,茶杯里响起了一阵声音,溅起一阵水花,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只是,他这时候茶杯已经快要拿到嘴边了,出于惯性,依然把茶杯拿到了嘴边,抿了一口茶。 “嗯!噗!” 他喝了一口茶之后,微微一怔,随即便喷了出来。 那口茶,全喷在了金章的身上。 “这是什么啊?” 陈基往杯子里看去,之间,那里面已经乌黑一片,有什么东西,污染了茶水。 “有毒!” 陈基脸色一变,把手中的茶杯甩到一盘,发出“砰”的声音,茶杯成了碎片,那里面的黑色液体也流了出来。 “是谁?” 陈基心中一阵暴怒,猛地站了起来。 自从当上长乐帮帮主之后,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要杀害自己的人,可是,这么明目张胆地、胆大包天地跑到这里来给他投毒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刚才那团黑色的东西飞来的方向是……头顶! 他猛地后退,踢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往房梁上看去,只见,上面空无一人。 “没人?” 陈基微微一怔,怎么会没人呢? 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他大声喊道:“来了!有刺客!” 这里是长乐帮的大本营,还是有相当多的帮众的。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许多帮众举着刀枪棍棒撞门冲了进来。 “刺客受死!” “哪里有刺客?” “老大!我来保护你!”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左顾右盼,想要找出疑似刺客的人。 很快,他们的视线便集中在了依然一脸懵逼地趴在地上的金章身上。 第二十一章 那人 理所当然的,金章便被当成了刺客。 而他,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慌忙地站起来,连连摆手:“各位兄弟,我不是刺客,我也是长乐帮的人啊!” 说罢,他便想陈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不是?”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也便把视线投向了陈基。 陈基摆了摆手,正想说他不是刺客的时候,却突然迟疑了…… 对啊,谁能证明他不是一个刺客? 刚才,除了他以外,这里没有第二个人,而那时,却有一枚毒药投进了自己的茶杯中…… 那么,那个刺客除了他,还能有谁? 很快,金章也想到了这点,他脸色惨白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依然还在狡辩:“不是……不是我……” 可是,谁又信他呢? 陈基冷漠地摆了摆手,说道:“把他带下去,严加拷问!” “帮主,不要啊!帮主!” 金章慌忙想要解释,可是,谁又听他的解释呢? 不!我还不能死! 金章心里的求生欲疯狂上涨。 他慌忙的视线扫过地上的一滩茶水,心中一动,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涌现。 “等一下!帮主!我有话要说!” 金章大声说道,他看向陈基的眼神中,满是哀求。 陈基冷漠地看他一眼,说道:“什么话,你说吧。” 喜欢你的话还有那么一点假装,要不然的话……哼哼! 你会死得更快!更惨! 金章看着陈基,认真地说道:“那不是毒!我说,那不是毒!” “哦?不是?” 陈基有些意外,脸上出现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我可以作证!” 金章大声说道:“我可以喝下那杯茶水!以此来证明,那不是毒!” 这回,陈基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他看了金章好一会儿,这才笑道:“去啊,去把那滩水舔干净。” 金章二话不说,便挣扎来开扭住他的人,跑到那滩水面前,趴下去,舔了一口乌黑的茶水。 然而,他很快便露出了狂喜的神情:“这不是毒!这绝对不是毒!这是……泥水!” “泥水?” “对!这只是泥水!刚才扔进您茶杯里的东西,只是一团污泥!” 泥水这种东西,生来就是人上人的陈基,并没有品尝过,因此认不出来。 但金章,对这种东西可太熟悉了。 这就是泥水! “泥水?” 陈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如果说,金章说的是话,刚才扔进自己茶杯里的东西,真的只是污泥的话,那么,扔这团污泥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这是一种侮辱! 这是一种,比直接下毒还要严重侮辱! 那人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时,金章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了一种疯狂的神情:“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来了!他跟过来了……” 陈基心中一动,正想问一问,“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的眼前就是一黑。 “呼!” 一阵清风吹过,房间四周的蜡烛,熄灭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后,便都惊慌了起来。 “保护老大!” “所有人围成一个圈!” “那个真正的刺客,来了!” 众人慌忙地想要围成一个圈,只是,因为光线太暗的缘故,他们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你是谁?” “我是阿七!啊!你干嘛砍我?” “抱歉,我不知道……不是!你为什么又用剑刺我?” “谁知道你是谁?看招!” 说罢,众人便乱成了一团。 “唉~” 这时,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中,似乎包含着浓浓的失望。 随即,众人的骚乱声便停了下来。 “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提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发现,之前的那声叹息,虽然像是从他身边发出来的,可是,具体分析的话,却根本分辨不出,那道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那声叹息,即像是他的西边传来、又像是从东边,甚至南边、北边。 又或者,天上,地下。 那声叹息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又或者说,它是不是人? 这么想着,他的身体便颤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是谁?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时,陈基只觉得脖子是一凉,他心下一惊,明白了过来——此刻,有一把冰冷的长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人的声音更失望了:“重要的是,你们是谁……目前来看,你们不是我想要找的人。” 那人当然是江亭云。 之前,他扔泥球也好,吹灭蜡烛也好,此刻把剑架在陈基的脖子上也好,本质是都是想试探,长乐帮究竟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武林高手。 而现在看来,显然是没有的。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需要重塑了。 陈基咽了一口唾沫,强作镇定道:“你想找谁?” “找谁?呵,这个你不用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会……” 这时候,他的脑子飞快地运作起来,思考着,自己最近究竟得罪过什么人…随即他就发现,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谁都有杀他的动机。 “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呵。” 江亭云轻轻一笑,随后,把长剑收了回去。 “只是偶然罢了,现在,既然你们之中没有我要找的人,那么……” 江亭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那个,把我们所有人都打倒了的小白脸!” 金章拉住了陈基地衣袖,激动地说道:“不要相信他的话!他跟我们长乐帮有仇!他就是来杀我们的!” “嗯?” 江亭云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 金章后退了几步,摸索着躲到人群后面。 “现在真是大好时机,杀了他!他之前虽然可以打倒我们七个人,但是,我们这里可是有几十个人呢。而且,那时候我们赤手空拳,而这时,我们有的是武器!”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相信起来:“而且,还有一点关键证据!那就是,他在装神弄鬼!如果他真的能够很轻易地杀了我们,还用得着这么装神弄鬼吗?他之所以这么装神弄鬼,就是因为,他在害怕我们。他在害怕长乐帮!” 第二十二章 善男信女 听到他的话语,所有人都是一怔,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不,不应该这么说,因为,此刻的室内一片黑暗,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孔,甚至身形,因此,他们只是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陈基便身体一缩,往身后退了两个身位,抓住一个帮众的肩膀,把他推到自己面前。 “老大,这……” “别说话!” 陈基喝道,随即,他看向江亭云的方向,满是恭敬地说道:“请不要误会,我并非要与你为敌,只是不想,再次被剑刃抵在脖子上了。” 江亭云微微一笑:“好说。” 随即,他饶有兴趣地看了陈基一眼——他很别人不一样,他的视力极佳,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对方的面容。 这位陈帮主,很有趣。 他一边说,我并不打算与你为敌,另一边,也并不阻止,他的帮众要与谁为敌。 又或者说,他其实在期待,他的帮众会与我为敌? 很快,就有人叫嚷了起来。 “是啊!老大!别被他吓住了!他也就是靠着黑暗,这才能装神弄鬼,只要我们重新点燃蜡烛……” 他话音刚落,房间的角落里,就亮起了一根烛火。 那人手里拿着火折子,脸上是邀功的神色。 他早已悄悄走到墙角,随时准备点燃蜡烛。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过来的时候,随身带着火折子,要不然,他哪有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 他看向了陈基的方向。 一根烛火的亮度并没有那么大,他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见,帮众的身影,帮主的身影。 “老大,怎么样,我……”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注意到了,众人的神情先是有些欣喜,随后便化成了恐惧。 怎么了? 他有些疑惑,随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这是…… 他心中一动,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血? 他微微一阵,随后脑袋一阵晕乎乎的,失去了意识。 只听“嘭”的一声,那人倒在了地上,死时,他的眼神中满是困惑。 这时,一阵风吹过,那根烛火熄灭了。 “……” 静! 众人鸦雀无声! 在这样的空间中,只有江亭云的叹息声传来:“唉,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你们长乐帮,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 随即便是一阵骚动。 “怪物!” “鬼啊!” “快逃!” 众人发出的声音嘈杂无比,说的的内容也杂七杂八,不过,总结起来,也就那三种意思。 “诸位,你们能安静一下吗?” 江亭云轻声说道。 他的话语很轻很轻,语调也很温和,可是,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宛如一阵惊雷。 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他们慢慢地回过身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时,再也没有人当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刺客了。 这时,在他们的心目中,江亭云的神秘性被无限拔高,已经比实际上高出了不少。 点蜡烛的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点,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 因此,他们便只能对江亭云进行妖魔化了。 江亭云轻声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记得,你们长乐帮,在扬州城可是威名赫赫。” 他的语气中似乎有某种暗示。 陈基强自镇定着,试探道:“剑仙,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什么剑仙,这人根本就是一个妖魔! 不过,从正常人的角度出发,他觉得一般人都是喜欢“剑仙”这个称呼多过“妖魔”。 “剑仙?” 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 自己在离开了那个小村庄之后,竟然还能听到这个称呼。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轻声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有点过分了,需要整治。” 陈基闻言一惊,连忙说道:“剑仙,请不要误会!我们长乐帮虽然不是什么可以见光的组织,但是,我们也不是完全的社会败类!我们确实对一些商家,收取一定的费用,可是,我们也实实在在地保护了他们的安全!” 他顿了顿,咬了咬牙,又继续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实际上,是我们维持了扬州城地下秩序!在扬州城,有些地方,是官府管不了的!而在那些地方,就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给他们基本的秩序。” 之后,他又有些隐隐的威胁:“你知道,扬州城不只有我们长乐帮,如果我们被灭了的话,那么,我们的地盘会被他们侵吞,在这个过程中,会死很多人,造成很多的混乱,而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江亭云听完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我并不是说,你们不能继续存在,而是……需要整治。像现在这样,随便一个人听到你们的名声,就先抖得三抖,这肯定是不行的。你们,确实越界了。” 像这种地下帮派,在这样一个年代,肯定是有存在的理由的。 事实上,可以这样认为,如这种帮派,实际上是对官府缺失的一部分职能的补充。 只有当一个政府,有足够的执行力,这种类似的帮派才会消失不见。 反而,对这种帮派的清扫,也只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罢了。 换言之,他们确实是社会败类,但在如今这个年代,几乎不可能让他们消失殆尽。 当然,“整治”还是可以而且必要的。 陈基闻言一惊,随后连忙解释道:“剑仙,我们虽然确实行事嚣张了些,但是……” 但是江亭云打断了他:“你杀过人吗?” 陈基闻言一怔,随后迟疑道:“剑仙,这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杀过了。” 江亭云微微一笑,随后一剑削出。 陈基只觉得耳边一凉,随后便是一阵剧痛。 “啊!”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耳,此刻,哪里空空如也。 “我暂时不想杀你,不过,让你把长乐帮好好地管一管,还是可以的吧?” 江亭云笑道。 这时,陈基哪里敢说不可以? 他连连点头:“请剑仙放心!在下义不容辞!” “好。” 江亭云一点头,随后说道:“我再送你一件礼物吧。” 说罢,众人只觉得一阵清风吹过,随即,便是“唰”的一声,又是“嘭”一声,随后,那阵风又吹了回来。 “拿着吧。” 江亭云把一块圆滚滚的,蹴鞠一样的东西丢给了陈基。 “三天之后我还会来的,如果我对你们的改变不满意,那么,他就是你的下场。” 之后,再没有声音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道:“剑仙……走了吗?” 现在,已经没有人喊否认江亭云剑仙的身份了。 “应该……走了吧?” “那,我们可以点蜡烛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点亮了蜡烛。 此刻,陈基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头,准确的说,是金章的人头。 而众人却看向了另一处,靠门口的地方,有一具尸体,尸体没有头,面朝大门的方向倒下,他先前似乎是想逃走。 那,自然就是金章的尸体了。 第二十三章 江湖从不存在 第二天一大早,江亭云坐在客栈的大厅里,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扬州城,托着腮帮子,发了一会儿呆。 昨天,他也是这样,坐在一楼的大厅里,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但是今天,他的心情可与昨天大不一样了。 昨天,他还抱着,这是一个武侠世界的幻想,畅享着今后的人生,自己会有什么际遇。 自己是否会于绿林强盗手中英雄救美,然后美人娇滴滴地低下头,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以身相取? 还是说,自己有一天会接到一封挑战信,约好八月八日于紫金之巅,决一死战? 但事到如今,他隐隐约约地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了。 这个世界上,内功的普及程度小得超乎自己的想象。 像扬州这种大城市,像长乐帮这种大帮派,竟然无一人学过武功!!?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这时,他也回想起了一些事,一些自己之前忽略了的细节。 那就是,几乎所有人,在看见自己的武功之后,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之前,自己还以为他们是少见多怪,但如今看来,那根本就是“不见极怪”啊! 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武林高手,对于自己的超自然,自然是惊为天人了。 不过…… 这时,他又想起了张文若,她那个时候,倒是对于自己武林高手的身份,接受得很快? 这究竟是因为,她自幼读过很多豪侠小说,还是说,她有亲眼见过如自己一般的侠客? 想到这里,他眼神闪烁。 也许,他应该从她身上找一些突破口? 他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先把这件事情放到一边,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内功的普及范围如此之小? 这说不通啊? 对此,他觉得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很久以前,内功心法是在江湖上泛滥的,但后来有人认为,任由内功心法在江湖里泛滥,只会导致更多的犯罪,而没有实际的好处。 因此,有一位强人,做了秦始王的工作,收集天下所有的武功秘籍,然后付之一炬。 因此到了现在,江湖中已经没有侠客的身影,只留下了侠客的传说。 至于第二个可能则是,内功心法需要的天赋,超乎想象得高,根本就无法做到普及。 也就说,自己实际上是一个不自知的天才? 像自己这样的人,其实很少? 关于承认自己的天才这件事,他有些羞耻,但目前来看,这个可能性并不小。 不过很快,他就又想到了第三种可能,也许,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武林高手? 除了自己以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练出了内功? 他很快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 就算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但是自己练的《忘忧决》,《凭虚剑》总还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存在过武林高手的,他们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传人的。 总不可能,自己就是那个唯一的传人了吧?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特殊。 这时,老板娘走了过来,亲手把炒粉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柔声说道:“江郎君,请慢用。” “好的,多谢老板娘了。” 江亭云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道。 “郎君客气了。” 老板娘连忙说道。 之后,她也不走,只是立在旁边,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江亭云脸上的表情。 江亭云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什么事吗?老板娘。”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事,我只是……闲得无聊罢了。” “闲得无聊?” 江亭云微微一怔。 “对,闲得无聊。” 老板娘苦笑一声,说道:“今天,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我就是想忙起来,也忙不了。” 确实如此,今天客栈开门以后,没有一个客人。 之前,差点有一位客人要进来,还被人强行拉了回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些什么,那人便脸色煞白地离开了。 不用想也可以知道,这是因为长乐帮的关系。 看来,长乐帮干的坏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啊。 这时候,江亭云有些后悔,自己昨晚为什么不再多杀几个人立威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觉得,如果自己回到昨天晚上,也照样不会多杀人的。 这倒不是说,江亭云是一个圣母,而实在是,他对杀人这件事情,有本能的心理抵触。 特别是,“恃强凌弱”地杀人。 他总觉得,如果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太多人的话,会逐渐地对人失去同理心。 到了那个时候,在自己眼里,人只是一种动物,杀人跟杀猪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真的会成为一个变态杀人魔的,从内到外。 因此,除非迫不得已,要不然他不想杀人。 江亭云想了想,笑道:“这个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人们发现长乐帮的报复并没有来之后,慢慢地,也就会失去戒心了。” “也是。” 老板娘勉强地笑了笑,说道。 想了想,江亭云试探道:“老板娘,你有没有听过,关于侠客的传闻?” “侠客?” 老板娘微微一怔。 “对,侠客。”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补充道:“我说的侠客指的是,那种可以以一敌十的任侠之人。” 老板娘失笑:“那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认真解释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一个连对付两个人都难,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十个人呢?” 有啊,叶问可以。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回答。 “没有啊……” 他有些失望,不过也不算太事情,毕竟对此他早有预料。 老板娘看了他几眼,试探说道:“郎君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就是那样的人吧?比如昨天晚上,你就一个人打倒了他们七个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承认下来:“确实如此。” “嗯……好吧,那我信了。” 老板娘掩嘴轻笑。 这时,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突然之间,就脸色煞白起来,看着外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也便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那边此刻已经鸡飞狗跳。 有一行十来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原本在路上悠闲地闲逛的人们,此刻却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慌忙地往道路的两边退去,给那伙人让出了路。 那伙人的目标很明显是这里,至于他们的目的,有不少人都已经有了猜测。 此刻,人们看向来福客栈的目光里,有怜悯、有同情、有愤怒、甚至,还有幸灾乐祸。 总之,在他们开来,来福客栈完了。 事实上,老板娘也是这么想的。 她脸色煞白地拉住江亭云的衣袖,说道:“江郎君,这……” 江亭云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用当心,我在。” 听到这句话,老板娘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拉住江亭云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些。 江亭云没有注意这些,甚至也不注意来人,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早餐。 他只是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炒粉。 这时,来人已经离来福客栈仅十米距离了。 这时,店小二走了过来,手里那着菜刀,身体虽然有些颤抖,但表情还是坚定的:“老板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 老板娘咬了咬嘴唇,并不说话。 这时,来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跪下!” 来人中貌似是领头人的人喝道。 接着,还没等其他人有反应,来人中的其中六个人便一齐跪了下来,低着头,浑身发抖。 所有人都怔住了。 江亭云也有些以外,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六个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们……是昨天过来的人!” 店小二惊呼,他看着跪下的众人,就跟见了鬼一样。 经他这么一提醒,江亭云也想起来了。 这六个人,自己确实见过。 昨天晚上,他们才刚刚跟自己的拳头亲密接触过呢。 这时,领头人恭敬道:“剑仙,是我们长乐帮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剑仙,在这里,我让他们给你赔罪了。您要如何处置他们,请不用客气。” 听到这里,那六个人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时,一直观察着他们六个的老板娘突然说道:“金章呢?他不在这里。” 那位领头人微微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看了江亭云一眼,这才回答道:“金章罪大恶极,已经被我们事先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 闻言,老板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江亭云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知道他终于死了之后的大快人心,也有想到他终于无法再继续骚扰她之后的松了一口气,但同时,隐隐约约的,她脸上又有一种……不容易被察觉的惆怅,以及微妙的伤感。 那毕竟是一个曾经喜欢了她那么多年的男人,虽然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但是,怎么说呢? 一个人喜欢你,那么他在你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特别的。 当然,总体上来她还是很开心的。 很快,她就回过了神来,冷笑道:“他终于死了……死得好。” 第二十四章 云雾 长乐帮一行人大概十来个。 除了排在最前面,磕头陪罪的六人众以外,其他的几个人,也都低着头,不敢与江亭云对视。 他们或多或少,都是知情人士,其中有好几个人,更是在昨天晚上江亭云大显神威的时候,亲身在现场。 对于江亭云,他们即是惶恐,又是好奇。 不过,终究还是惶恐多一些,毕竟,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而听人说,像江亭云这种侠客,都是嫉恶如仇的人。 这时,围观的众人已经惊呆了。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眼前如同被欺负的小媳妇模样的这群人,真的是长乐帮吗? 这一切,简直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范围,使得他们都有了些荒谬感。 因此,他们张大着嘴巴,瞪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江亭云看了他们一眼,笑着问道:“你们帮主呢?他怎么没有来?” 领头人一怔,撇了他一眼,随后连忙低头说道:“帮主他……有些不便,他的耳朵出了点问题,因此,今天实在是来不了。请见谅。” 陈帮主的耳朵,昨天晚上被江亭云给削了,此刻正在疗伤呢。 而且,突然之间少了一只耳朵,看起来也颇为滑稽,陈帮主这时候哪里好意思出门? 江亭云当然明白的,因此只是微微一笑:“这样啊……那我三天再去见他的时候,希望他能恢复过来。” 领头人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不过也不敢多说,只是连忙答应下来:“是……欢、欢迎。” 江亭云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站了起来。 他先前,之所以跟他们约好,三天之后再去见陈帮主一面,自然是想着,到时候去验一下货。 长乐帮的自我调整要是合格的话,他可以考虑饶陈帮主一命,要不然,就只好让陈帮主“退位让贤”了。 至于这跪在都上的“六人众”嘛…… 他转头看向了老板娘,笑道:“他们就交由你来处置吧。” 要说谁最恨长乐帮的人,那么,肯定不是自己,那么,还是由更有资格处置他们的人来处置他们好了。 “嗯?这……” 闻言,老板娘也是微微一怔,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江亭云朝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转身往楼梯走去。 至于炒粉,在刚才的那段时间,他已经吃完了。 “江兄弟,好威风啊。” 长乐帮过来的时候,郑金雄刚好下楼,因此,便站在楼梯口,看完了全程。 “郑兄不要嘲笑我了。”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道。 “哪里?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郑金雄却很认真。 “啊……那行吧。” 江亭云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坚持太久,转而问道:“郑兄现在是要去哪里?” 此刻,郑金雄背着大包小包,看起来是要出远门了。 “你知道,我是张娘子家的护卫,而昨天我之所以有空,是因为那天,我家娘子终于赶到了扬州城。我家娘子念我们辛苦,便给我们放了一天假。但是今天,我可不得不要回去了。” 郑金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而且看起来,长乐帮的麻烦,你也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那么,这里自然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这样啊……” 江亭云想了想,朝他抱了抱拳,说道:“那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郑金雄同样朝他一抱拳,之后,便大跨步离开了。 一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实现诺言,在一起喝一次酒。 江亭云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 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郑兄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对他武林高手的身份表现过惊讶。 如果这个世界上,内功的普及程度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少的话,那么,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那么,他究竟是对武林高手的存在习以为常,还是…… 再联想起,他张府护卫的身份,以及那个时候,张大小姐对自己的好奇,与试探,他已经大概猜得出来,事情的真相了。 当然,他也并不会因此便责怪郑兄欺骗了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便笑了笑,走上楼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窗前,看着窗外。 他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其中,既有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平庸之处之后的失望,也有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可能已经是绝世高手的欣喜。 有想着自己以后的人生可能平淡如死水的担忧,也有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将一帆风顺的安心。 总之,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甚至,他都无法用“好”,又或者“坏”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毕竟,对于如今事情的发展,他先前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想了想,他就是一笑:“管他呢?总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不是武侠世界,自己就不活了吧?生活,总还是得继续下去的。” 这样想着,他便拿起一旁的长剑,走下楼去——虽然,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武林高手的数量极其稀少,自己不太可能遇见了,但是,随身带着剑的习惯,一时半会是很难改的。 他下楼来,发现长乐帮的人已经离开了,客栈里也慢慢地有了客人。 只见,老板娘被一群人围在中心。 那群人满是好奇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那群人真的是长乐帮的人吗?” “你们……背后有人?” 总之,就是这一类的问题。 见江亭云下来,老板娘神情一喜,招手道:“江郎君,你终于下来了!” 江亭云朝她一笑,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老板娘挣脱开人群的包围,走到他面前,朝他们努了努嘴,笑道:“他们……很好奇呢。” 这时,也又人认了出来,江亭云的身份,惊呼道:“他不就是……那天那个,嗯……那个人吗?” 他原本想说,“他不就是那天那个傻子吗”,不过,事到如今,这种话他却是说不出来了。 而且,认出来江亭云的身份之后,很多事情都顺其自然地被联想到了。 一如“拨开云雾见天日”。 第二十五章 风流 这时,众人眼中的江亭云猛然变得神秘起来。 不止是他们,其他的,坐在客栈里的人也都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中有些向往、又隐隐约约地有些恐惧。 一如他们对长乐帮。 一时之间,江亭云成了视线交集的中心。 对此,江亭云只是微微一笑,转而对老板娘说道:“长乐帮的人呢?” 老板娘微微一怔,连忙说道:“他们回去了……至于那六个人,我把他们交给其他人了。” “其他人?” “对。” 老板娘点了点头,解释道:“当时,长乐帮的其他人回去以后,只把他们六个人留了下来,我正头疼怎么处理他们呢。这时,旁边有人说,要不把人交给他处理吧?我就答应了。” 之后,她才有些担忧地问道:“我这样做,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我本来就说过,把他们交给你处理了。那么,之后你对他们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是了,她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了,刚才,他确实听到,楼下的巷子里远远地传来拳脚相加、叫骂以及求饶的声音。 看来,那六位仁兄最后的下场不是很好。 不过,对于那些对六人众拳脚相加的人,他也不会轻易责怪就是了。 不要轻易劝人大度,特别是,在你不知道别人经历了什么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他便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我出去一下。” 说罢,他便越过众人,朝外面走去。 “嗯……好。” 老板娘答应了一声,随后意识到有些不妥——刚才他们的对话,怎么感觉,像老夫老妻? 随后,她连忙把心里的绮念压了下去。 她知道她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感觉了,因为,她的亡夫活着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的。 随即,她便有些伤感了起来。 江亭云走出去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众人的目光。 有不少人目光热切,同时又有些畏缩。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上来搭话,而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已经不想再过一次,被人围起来齐呼剑仙的日子了。 先前,他就是受不了那种日子,所以才搬到了山上。 而现在,他下了山,可不是为了继续过那种生活的。 离客栈远了之后,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 他刻意地不去想以后的事,而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慢慢地走着。 扬州城还是那个扬州城,跟他刚来的时候,没有分毫的差别。 只不过,在他眼中,扬州城已经大不一样了。 这里不是江湖,这里只是一个繁华一点的城市,与其他的城市、小镇,甚至沿江村,都没有分毫的区别。 在褪去了那层光环之后,扬州城一下子就显得庸俗可笑起来。 扬州城没有变,变了的人,是他。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一会儿,行人便慢慢地稀少起来,但是,也可以看出,这边的行人要贵气得多。 羽扇轻摇的公子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的家奴,坐在小楼上红袖招展的女子,无不显示着,这里的风流。 很快,江亭云就明白了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扬州城的青楼一条街。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他。 “喂,那位郎君,看这边!” 楼上的女子笑得花枝招展,尽力地摆出自己自认为最好看的姿态。 “小红,你在看什么呢?” “那位郎君,难道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哪里哪里?” “那边啊!” “哪里?哇!你说的是那个吗?” “对啊!除了他,这里哪还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儿?” 这些声音,江亭云当然听到了。 莫名的,他想起了一句诗。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首诗的作者是韦庄? 说起来,他也是个唐代诗人,虽然如今,他还没有出生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便慢慢地好了起来。 是了,至少,他还有青春不是吗? 这么想着,他便回了那些姑娘们一个微笑。 “哇!他笑了唉!” “真的!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我死了。” 江亭云没有停留,径直往前走。 很快,视野便开阔了起来。 一条如白练般的,闪烁着点点阳光的河流,横穿了整个扬州城。 秦淮河。 这个名字,几乎是一瞬间,就跃上了他的心头。 秦淮河! 无数文人墨客杯中笔下的秦淮河! 梦里的秦淮河! 此刻,秦淮河里的画舫停靠在岸边,金石丝竹之音远远地传来。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去那边看一看。 不过,他才刚刚走了半步,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风流是要花钱的,而他,没有那么多钱。 虽然近期之内,他的银子还能支撑,但实在是不好进行大综娱乐消费了。 甚至,他这时候都有些为以后的消费发愁起来。 现在,他知道了,江湖是不存在的,那么,他作为一个剑客,以后又怎么去弄钱呢? 总不能抢吧? 这时,突然有一个小郎君走了过来,在秦淮河边站定,“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慢慢地摇起来。 江亭云刚想离开,那人便说话了:“江郎君,好久不见。” 江亭云微微一怔,不仅是因为,对方竟然认识他,还因为,对方的声音有点……女性化。 他朝那人看了过去,怔了一下之后,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张娘子,你这副打扮,蛮不错的。” 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张文若。 此刻,她着文士青衫,头发也像男人那样系了起来,脸上还贴着几撇小胡子。 她此刻,正是传说中的女扮男装,但怎么说呢……这女扮男装的效果不是很好,只要是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够一眼看出来,她是个女的。 “不错吗?我也觉得不错。” 张文若闻言一笑,随即便提着衣裳,转了一圈。 “嗯……” 江亭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算你的女扮男装真的很成功,也没用啊,你的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女性化了些。 第二十六章 两半 张文若似乎对此毫无所觉,转了一圈后,她脸上便带着淡淡的笑意,“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的视线往旁边一斜,笑道:“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坐?” 她指的,是秦淮河上的画舫。 江亭云一怔,随后微微沉吟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 他听得出来她的意思。 一般来说,先提议去某个地方的人,是要付钱的。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还是一位大家闺秀,那么,肯定是不缺钱的吧? 那么,让她付钱,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毕竟,他们是朋友嘛。 至于她的性别…… 那也没关系,不说男女平等的事,就说,她现在女扮男装,大概也是希望别人拿她当男人看的,那么,自己就顺她的意好了。 他们慢慢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这时,画舫上其实没几个客人,这个时间,其实还不是她们的营业时间。 不过,在银子的开路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客人,抱歉,现在,这……” 张文若给了老鸨几两银子,老鸨的话语便是一顿,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来,正想说话,却突然又怔了一下。 “郎君,这……” 很显然,她一下子就看穿了张文若拙劣的女扮男装。 这种地方,平时可没有几个女人会来。 “怎么了?” 张文若问。 “没,没什么。” 老鸨连忙低下头去,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热切神情。 “两位郎君,里面请。” 她热情地招呼道,她特意在“郎君”两个字上加强了语气。 张文若点了点头,先江亭云一步走了进去,同时说道:“叫两个姑娘过来,嗯……” 这时,她突然看了江亭云一眼,眼波流转地问道:“两个姑娘,够了吧?” 江亭云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点头:“当然。” 他们进去,很快就听到老鸨在后面招呼着:“好的。烟儿,小玉,快起来!来客人了!” 烟儿跟小玉两人起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毕竟,昨晚她们很晚才睡,这时候,又叫她们起来,是个人都会不可心的。 不过,在梳妆打扮、掀开帘子、见过两人之后,她们却是眼前一亮,那原本很不好的心情也好了些。 “郎君,你们是想听曲子呢?还是……” 烟儿的语气神情都很是暧昧,至于小玉,则配合着羞涩地低下头来。 这是他们的一贯营业习惯了。 江亭云此刻坐在窗边,对面是张文若。 他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听曲子吧。” 现在张文若在场,他就是想干什么也干不了啊。 “哦。” 烟儿的语气难掩失望,明明以前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开心的。 很快,琵琶特有的那种,略带愁绪,却又充满亲切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小玉走了过来,问道:“郎君,你们是要喝茶还是……” “喝酒吧。” 江亭云说道:“今天我想喝酒。” 闻言,张文若微微一怔,神色间若有所思。 随后,她对姑娘说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拿上来。” “是。” 小玉满心欢喜地退下了。 慷慨的客人,总是受人欢迎的。 江亭云斜了她一眼,笑道:“你很熟练嘛。”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即移开了视线:“那可不是?” 实际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至于她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熟练”嘛…… 这个就得归功于,她平时看的各种奇怪的书籍了。 很快,“这里最好的酒”便端了上来。 小玉也看出了张文若的性别,因此,视线在他们之间交错了一会儿之后,正想退去,张文若却一把把她揽住了过来,笑道:“小娘子,你要去哪里?陪陪我呗?” 小玉闻言一怔,随即也便温顺地靠在她怀里坐下。 江亭云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便拿起那起酒杯,跟张文若碰了一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这时,船慢慢地离岸,江风慢慢地吹了进来。 张文若跟小玉调笑了几句之后,也觉得无趣,也便挥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她把手撑在座子上,托着腮,看了江亭云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你似乎有很多疑问?” 江亭云点了点头:“是。” “那你问吧。” 张文若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她:“你是否,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 “你指的是,侠客?” “对。” 江亭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对。” 张文若一点头,把酒杯放下,说道:“确实,你是我在现实中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侠客。” “这样啊……” 江亭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又问道:“所以,你对我很好奇?” “对。” 张文若又是一点头。 “同时,你对我的身份,也有些疑虑?觉得我那时候可能是再装神弄鬼?” “对。” “所以,郑金雄是你派过来的?目的是打听我的情况?” “对。” 张文若再次一点头,再次把酒杯放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因此而怪我吧?” 江亭云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会。” “那就好。“ 张文若松了口气,这便继续说道:“我现在之所以会过来,也是因为……长乐帮的事。” “你知道了?” “当然,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的话,那郑金雄也就太不称职了。” 张文若笑道。 “那也是。” 江亭云点了点,随后,他想了想,疑问道:“你相信了?你相信,长乐帮是因为我的剑法,才做出让步的?而不是别的原因?” 张文杰朱唇轻启:“当然,长乐帮做出那种让步,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你的剑法,那依然有可能是你跟长乐帮联合起来,演给我看的一场戏。只不过……” 她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我有一种直觉,这回是真的了,你真的,是传奇小说中的那种侠客。”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自嘲地笑道:“怎么样?很好笑吧?可是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那么,你需要证明了吗?” 张文若闻言一怔,试探道:“证明是指……” “你应该有钱陪人家的杯子吧?” 江亭云问。 “……有。” 张文若话音刚落,便看到剑光一起,当剑光落下时,她眼前的酒杯,便碎成了两半。 第二十七章 开元十四年 酒杯是沿着中心线被切成两半的。 杯子的截面很光滑,就好像,是经过最顶级的匠人,用最好的工具,一点一点地打磨出来的似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文若刚才似乎看到,酒杯是先裂开了,然后里面的酒水才“回过神来”,然后才流出来的。 就好像,刚才的剑光,就连酒水,都切成了两半。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噌!” 琵琶声也猛地停了下来。 烟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她看到了什么? 戏法吗? 那真的是戏法吗? 可是,如果那不是戏法的话,又是什么呢? 此时,近距离地观赏过那道剑光的人,并不认为这是戏法。 张文若一抬手,笑道:“再拿一个酒杯过来。” “是。” 在一旁的玉儿急匆匆地站起来,往外面跑去了。 张文若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已经归鞘的长剑,赞叹道:“好剑法。” “过奖。” 江亭云只是微微一笑,之后,便继续喝起酒来。 很快,玉儿便把新的酒杯拿了过来。 张文若拿起这个酒杯,仔细端详了一下,问道:“不知,你可不可以再次表演一下那个……” 江亭云举起酒杯的动作一顿,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剑法,是杀人技。” 张文若闻言一惊,连忙想要改口,可是这时,江亭云突然又喃喃地说了一句:“可是如今不是了。” 剑法,就是用来表演的。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剑光闪起,张文若手中的酒杯,断成了两截。 “张娘子,还要吗?” 江亭云笑着问道。 “不要了。” 张文若连忙摇头,然后又让小玉去拿了一个新的杯子过来。 张文若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酒,跟他一碰,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你似乎,心情很不好?” 江亭云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心情只是一般,说不上不好。” “这样啊。” 张文若眼珠子一转,笑道:“可是我看你有心事的样子,要不,你跟我说说?我应该……勉强算是你的朋友吧?” “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亭云摇了摇头,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了:“我下山之前,原本以为,江湖里,遍地是高手,然而……” 他喃喃地讲述起来。 慢慢的,琵琶声又重新响起,作为他的故事的背景音乐。 而张文若,认真地听着。 江亭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特别有倾诉的欲望,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吧。 他的酒越喝越多,渐渐地,真的有了些醉意起来。 明明在沿江村的时候,他是从来喝不醉的。 一壶酒喝完之后,张文若一招手,又叫了一壶酒过来。 江亭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壶酒,总之,最后是真的醉了。 “碰!” 他慢慢倒了下去,趴在桌子上。 在确定他是真的醉了之后,张文若便一招手,让琵琶声停了下来,让她们两个都出去了。 张文若把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他,神色间若有所思。 她还在消化江亭云的故事,那跟她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原本还以为,江亭云是那种仗剑江湖许多年的侠客,对于世事人情已经有足够的体察,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不得不说,江亭云的长相……很有吸引力,一个女人看了一眼之后,就想了想看第二眼,慢慢地,视线就再也就收不回来了。 张文若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些脸红,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一眼,在确实他并没有醒过来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视线慢慢往下,最后停在了他手里的长剑上。 哪怕是喝醉了酒,他也依然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 刚才就是这把剑,在一瞬间,把酒杯切成了两半的吗? 她犹豫了一下,便慢慢地伸出手来,想摸一摸那把剑。 她真的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只是想摸一摸他的剑罢了。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伸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她的手腕便被抓住了。 江亭云伸出了右手,紧紧地握着了她的手腕。 她心下一惊,连忙往他的脸上看去。 之间,此刻他依然趴在桌子上,眼睛是闭着的。 那么,他现在究竟是醒着呢,还是真的喝醉了? 她分辨不出。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意识模糊的缘故,在力道上没有什么分寸,她的手被他抓得有些生疼。 慢慢地把手往回抽,而江亭云,也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这时,张文若越加分辩不出,他这时候究竟是醒着,还是真的睡着了。 …… 江亭云这一醉就是一整天,等他睁开眼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你醒了?” 这时,张文若走了过来,笑道。 “你……” 江亭云坐了起来,看了看周围:“你……一直呆在这里?” “对。” 张文若一点头,随后解释道:“我原本想把你搬到床上去睡的,可是,怎么说呢?我不敢靠近你。” 他那时候就像刺猬一位,有谁敢靠过来,他就要拔剑。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吗……” “是。” 张文若在他面前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醒酒汤:“你睡了一整天……以后,你最好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这样的经验,有一次就可以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笑道:“我明白的,多谢了。” 江亭云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半,然后把杯子放下,走到外面,看着夜色里的秦淮河。 此刻,秦淮河已经越发像他想象中的样子了。 无数的画舫离了暗,在暗淡的河水里飘着。 天上的月亮前所未有的大,照得灯光,都有些暗淡起来。 张文若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同时看着眼前的这片风景。 “你不用担心时间什么的,你想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艘船,我已经包了下来。” 张文若轻声说道。 “嗯……” 江亭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头也不回地、喃喃地问了一句:“今年是什么年号了?” 张文若闻言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人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年号的吗? 她不由得想到,这句话里面,不会有某种玄机吧?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 不过,她想不出来,因此最终只是如实说道:“今年是开元十四年了……现在是春天。” “开元十四年啊……”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抬头望向了天空。 他头顶上,是开元十四年的,春天的月亮。 第二十八章 珍贵之物 先前的十来年,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武侠世界,因此并没有太过关注年号的事。 毕竟,在武侠世界里,朝代、在位皇帝、年号,都只是背景设定罢了,没有太多的意义。 而且可以想见,一个有着侠客存在的世界,历史肯定跟原本的历史有很大的出入的。 至少武侠世界的力量平衡,肯定跟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 因此,哪怕他早已知道,目前的朝代名字为唐,他也没有真的把这个朝代与中国历史上的唐朝对应过。 那根本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但如今,他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侠客依然是一种稀罕的东西之后,就开始意识到,也许,他真的穿越到中国历史上的唐朝了? “那么,现在的在位皇帝是唐……” 他原本想说,唐玄宗,但随即就意识到,唐玄宗是谥号,现在,可还没有“唐玄宗”这东西呢。 “当今圣上是李隆基,睿宗之子。” 张文若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已经越发不可思议了起来。 当今世上,还有人不知道在位皇帝是谁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他说自己人生的前十来年都呆在山上,那么,他会不知世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且,隐隐约约的,她也觉得,他这种“不知当今圣上”的作风,颇有豪侠风骨。 这才是她向往的豪侠风范啊! 仗剑江湖,舍身取义,视豪门如弊履、钱财如粪土,这才是她向往的人生啊! 这样想着,她看向他的眼神里,越发憧憬了几分。 江亭云当然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笑道:“你在想什么?” 张文若一怔,连忙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出了一会儿神。” 她不敢说她想学剑,那也太突兀了些,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她目前的设想是,先跟他打好关系,然后再徐徐图之。 当然,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极难,成功的机会并不高,不过,管他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本来就是豪侠精神的一部分。 江亭云轻笑一声:“你想学吗?” 张文若一怔:“学什么?” “学剑,剑术。” 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意消融在月色中。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张文若闻言,彻底呆住了。 她的脑袋猛地就是一空,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不想吗?” 江亭云皱了皱眉头,神色间有些失望。 张文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磕在船板上,发出“嘭”的声音,大声说道:“我想学!师傅,请教我吧!” 这回,轮到江亭云怔住了。 你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 不过,将心比心地想一想,他也大概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前世,要是突然有一个真有功夫的人愿意教自己武功,自己也会叫师傅叫得比谁都快的。 “你……起来吧。” 他有些别扭地说道。 在沿江村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被人跪过,但是,怎么说呢? 沿江村的男人大都灰头土脸,妇女也大都五大三粗,而张文若不一样。 她衣着华丽,面容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娇艳的那一个,因此,被她这么一跪,他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所以,师傅你……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张文若双手支撑起上半身,天生妩媚的眼睛看着他,又确认了一遍。 “嗯……” 江亭云答应了一声,随后严肃道:“起来吧,我虽然会教你武功,但是,你没必要真的把我当师傅……你像以前那样,叫我江郎君就好。” “那不行。” 不成想,张文若却拒绝了他这个要求,认真看着他,说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这世间,哪有直呼父亲姓名的道理?” “额……” 我怎么又成你父亲了? 我都不一定有你大啊! 因此,他有些犹豫:“这……你不要以为,我会一直教你,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在这种事情了。顶多,我在扬州的时候可以偶尔指导你一下,但我终究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扬州的。” “没关系!” 张文若立马说道:“师傅愿意教我剑法,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敢苛求太多。不过,我还是想叫您师傅,可以吗?” 说罢,她便用一种楚楚可怜的,恳求般的目光看着他。 在她这目光下,江亭云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行吧。” “谢谢师傅!” 张文若答应得飞快,一下子就爬了起来,三两步上前,又转到他背后,一边捏着他的肩膀,一边笑道:“师傅,我们现在就算是师徒了?没有什么拜师仪式的吗?师祖当年收你为徒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就这么一拜,他们就成了师徒关系,她总感觉有一种不真实感。 江亭云有些别扭地抓住了她的手,似笑非笑地笑道:“师祖当年收我为徒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枯骨,哪有什么仪式?而且,我说过了,我们不是师徒。” 张文若一怔:“可是……” 江亭云拿来了她的手,向前一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收你为徒吗?” “为什么?” 这点,她确实很不理解。 有她这样的徒弟,难道不好吗? “其实之前,我也教过不少人……” 江亭云陷入了回忆中:“可是,他们之中,没有人真正意义上地入门,也就是练出气感。与其说,他们是我的徒弟,倒不如说,他们只是我的听众罢了……我想,你应该懂这两者的区别。”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严肃了一些:“这件事情,我先前忘了跟你说了,好在现在说也不晚。那件事是,剑术,不是那么好学的,据我所知,在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没有学剑术的天分。 至于那少部分人究竟有多大的比例,我也不清楚,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有见过,除了我以外的练出气感的人。即便是这样,你还愿意学吗?” “当然。” 张文若不假思索地笑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简简单单就能学到的,而越是珍贵的东西,想要得到它,就越需要付出努力。关于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这回,轮到江亭云怔了一下。 她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或许,她真的能够入门? 突然的,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二十九张 白衣人 很快,他摇了摇头,把这丝想法甩了出去,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也免得到时候你一无所得,又反过来怪我。” “不会的。无论如何,你在我心中,都是师傅。” 张文若摇了摇头,随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我入了门,您就会承认我是您的徒弟了?” 江亭云一怔,随后点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那就好。” 张文若松了口气,笑道:“那么,我会努力的。”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仅仅通过努力得到的吗? 他不知道。 不过,这总是个念想吧? 想到这里,他便是一笑,返身回到船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出来,举杯一饮而尽,斜了她一眼,笑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连忙点头:“嗯嗯!” 说罢,她便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做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我要教给你的这门内功心法,名叫《忘忧决》,而这首诗,便写在《忘忧决》的前头。” 说罢,他便在月下边走边吟:“昔时持剑西行去,烈火黄沙煮酒熟。 大破贼寇三十人,救得村人不知数。 又有白面书生绣衣女,装作落魄文人俏寡妇。 被我金睛火眼识破后,吓得七魂六魄皆散去,一举妖孽除。 奈何,世上忧愁不可数,凡人怎可真挡住?纵我神剑无人敌,亦不堪,世事蹉跎将人输。 乃归乡里寻旧处,不曾想,乡音已改鬓毛衰,父母家人皆故去,旧识已全无。 乃隐山裂石成此墓,此生终老不复出,世上千言不复觉,半世成此书,白骨累此屋。” 念到这里,江亭云也有些感慨起来。 当初,他念到这首诗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这人还挺中二。 可是如今再读,却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了。 如今他已知道,这世间本无江湖,那么他诗中的中二故事,就真的只剩下中二了。 所谓的三十贼寇,就是三十个因为饥荒,吃不上饭的乌合之众罢了。 所谓的白面书生锈衣女,其实就是两个玩仙人跳的兄妹组合而已。 而他为什么说世上忧愁不可数呢?大概是因为,有一天,他终于玩累了,意识到这种生活一点都没意思,于是“乃归乡里寻旧处”,可惜“父母家人皆故去,旧识已全无”。 这首诗最真实的,大概就是最后一句“半世成此书,白骨累此屋”了吧? 张文若怔怔地说道:“这是……祖师爷的生平吗?” 江亭云点了点头:“大概是。” “这……还真是……” 张文若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可不是她想象中的剑侠的一生。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后悔了?” “并没有。” 张文若摇了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师祖他不还’昔年仗剑西行去’过吗?这就够了。而且,我觉得,他最后之所以’半世成此书,白骨累此屋’,不就是因为,他还想把这门武功传承下去吗?如果《忘忧决》带给他的只有痛苦,那么,他是不是万万不会想着把它传下去的。”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不得不承认,从某方面来看,他不如她。 不过,在她的感染下,他的笑容也真挚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挺好的。那么,我接下来,便教给你具体的练气之法吧。” “好。” 张文若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人有气,在脐下一寸三分处……” 江亭云认真地跟她讲解了一下,内气的入门之法。 内气的入门之法其实很简单,几句话就能够说清。 它难就难在,需要花很长时间来不间断地练习,而一般人如果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可能无聊地坚持那个动作那么久的。 很快,他就讲完了:“好了,这就是《忘忧决》的入门之法了,等你什么时候练出气感了,我再教你下一步。至于《凭虚剑》,也不用急。反正,相比与《忘忧决》,那东西简单得不行,什么时候都可以学。” “好的,多谢师傅教诲。” 张文若朝他一鞠躬,随后便若有所思,神色间有些跃跃欲试。 江亭云笑道:“你进去船舱里面试一试吧?” “嗯!” 张文若点了点头,很快就跑到船舱里去了。 江亭云看着她的背影,同样若有所思。 他为什么突然想着教她武功呢? 不就是想着,这个世界上既然没有江湖,那他就造一个江湖出来吗?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想法并不太现实,毕竟,他有经验——他之前那些弟子们,可没有谁入了门。 练气之法,是极需要天赋的。 而张文若也没有这这个天赋呢? 谁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个念想不是? 这么想着,他便举杯喝了一口酒——随后他才发现,酒杯早已经空了。 他有些好笑,正想走进船舱,这时,眼睛的余光便注意到,有一艘船靠了过来。 “嗯?” 他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头。 他伸手摸了一下腰间的长剑,便静静地看着那艘船。 之间,那艘船的船舱外面站着一个人,浑身皆白,特别醒目。 对面见他看过来,便拱了拱手,高声道:“方才听阁下吟诗,颇有所感,特来与阁下一见,不知可否?” 江亭云一怔,吟诗? 他想了想,便点头笑道:“可。” 于是,对面的画舫便加快了滑过来的速度。 两船相近后,对方一个跨步便跨了过来,笑道:“兄台好雅兴。” 这时,江亭云才好好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对方很高。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除此以外,对面的人还有眉骨突出,鼻梁高挺的特征。 总之,他不太像是中原人士,有点像是……西域那边的人? “刚才那首诗,可是兄台所做?” 白衣人又问道。 “哦,不是。”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是一位故人所做。” 第三十章 名剑 “故人?” 白衣人微微一怔,随后拱手向月,感慨道:“故人已西辞,今乃闻斯诗。惜我少年时,不得与君识。” 江亭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前的白衣人。 他突然发现,这位仁兄挺有趣的。 随后,白衣人转头看向他,问道:“不知,那位故人姓甚名谁?乃何方人士?我这也算是,在他故去之后才与他相识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只可惜,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枯骨了…… 这么说来,其实我也是在他死去之后,才与他相识的。至于那首诗,是我从他身旁的一本书上看到的。” “枯骨?” 白衣人闻言一怔,随后感慨道:“此等人物,到头来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 随后,他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又问道:“一本书?在那本书上,他可还留下了别的诗作?” 江亭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说道:“并没有,那应该是他的遗作。” 那本书上,可不就是只有一首诗吗? 听罢,白衣人顿时更加感伤了,摇头道:“这等人物,竟然只有一首诗作存世,而且,也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声名,实在是文坛不幸。” 他熟读天下文章,那其中,并没有与那首诗风格类似的,而这,也是他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原因之一。 见他这副样子,江亭云便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兄台觉得,那首诗写得很好?” “好!” 白衣人简洁明了。 他赞叹道:“漫漫黄沙,一人一剑一马,此等意境,使我久久无法释怀。” 江亭云插嘴道:“可是,它好像平仄都不怎么对……” 白衣人一挥手,说道:“平仄之类,是庸人所创,天才不用管这些。” 江亭云看着他,久久无语。 他这话说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这种话,是只有大佬才有资格说的啊,普通人说的话,就只能徒增笑料了。 问题是,你是大佬吗? 江亭云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他虽然没有留下太多诗作,不过,倒是留下了一把剑……再结合他诗作中的内容,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一位诗人,而是一名剑客。”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早已发现,白衣人的腰间也系着一把剑。 现如今,他已经知道,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上不存在的,但是,他还是本能地对随身带着长剑的人有些好感,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同类。 果然,对方对这一点很感兴趣:“剑客?这么说来,他诗作中所说的故事,是真实的?” “可能吧。” 江亭云含糊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便笑着问道:“兄台对剑术很感兴趣?” 白衣人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我从小就对剑术感兴趣,这么些年来,寻访天下名师,也算略有所得。我平生的愿望就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随后,他看了江亭云一眼,笑道:“如方才听到兄台所吟之诗,我就颇有所感,恨不得立刻过来与君相见。现在,我虽然知道了,那首诗并非兄台所作,但是,我从兄台的口中,听到了故人遗作,那我与君,也算是有缘了。” “呵,这样啊……” 江亭云心中颇有些怪异的感觉,今日,他才彻底得接受了,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江湖这件事,结果,却在一天之内,连续遇到了两位,颇有江湖气息的人。 第一位是张文若,她是一位渴望进入江湖的无知少女,虽然无知,但也有无限可能。 而这位白衣人,他身上有一种剑客的气质。 那种气质,怎么说呢? 他这种人,在武侠小说中,一定是一位绝世高手吧? 当然,事到如今,江亭云已经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自己中二的幻想,不过,人不中二枉少年啊! 因此,他对着位白衣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剑术者,犯禁之术也!” 说到这个,白衣人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钦”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在船头乱挥了几下,朗声道:“我十五岁学剑,至今已经十年有余,不敢说世间罕有敌手,却也可以说,有点心得了。只等眼前有不平之事,我便可用三尺青峰,血溅七尺。” 江亭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嗯……怎么说呢? 他的剑术,确实可以看出来,是练过的,普通人握剑不会这么稳,不过,水平嘛……很一般,至少跟他比是这样的。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点头笑道:“好剑。” “哦?兄台对剑术也有心得?” 哪曾想,听他这么说后,白衣人却是来了兴趣,看向他腰间的长剑,笑道:“兄台腰间佩剑,想必,在剑术上必有所持,何不露两手,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他有些迟疑地说道:“你……确定吗?” 白衣人一怔,随后笑道:“确定啊?我平生最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兄台若在剑术上有所心得,那便是我的好朋友了。” 想了想,江亭云便点了点头,笑道:“好。” 在这种气氛中,他不由得也有了些“江湖气”。 他慢慢地把长剑从剑鞘中拔出来,剑刃反射着月的冷光,看起来颇为不凡。 不知怎么的,白衣人见了江亭云手中的长剑一次之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他手中的剑,很不一般,就好像周围的船、河水、月色,都融入了那把剑一般。 “兄台,此剑可有姓名?” 白衣人情不自禁地问道。 他总觉得这样的剑,不应该籍籍无名。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笑道:“此剑名曰画舫。” 这个名字,当然是他临时起的。 至于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嘛,那当然是因为,此刻他们就在一艘画舫上了。 先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武侠世界,而这把剑质量虽然不错,但终究还属于凡铁。 因此,他原本的打算是,等找到更好的剑之后,便把这把剑丢弃,因此并没有给它起过名字。 第三十一章 千古第一人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江湖不存在了,那么,传说中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也理应不存在了…… 而他这把剑,如果不跟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比的话,其实也算是一把好剑的。 在这个世界上,比它更锋利的剑,并不多。 而且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对这把剑是有感情的,他不想随意抛弃它。 不管怎么说,那把剑也陪了他十年不是吗? 这十年来,他们相识、相知,如今,互相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他熟悉这把剑的触感、温度、重量、长短,这把剑对他也…… 也理应是熟悉的吧? 嗯,应该是这样。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把剑还会陪他很多年,那么,它理应有一个名字。 而现在,它名曰:画舫! “画舫?这个名字……” 白衣人眼前一亮,赞叹道:“好名字!” “嗯。” 江亭云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并不说话。 这时,“画舫”已经从剑鞘中被拔了出来,它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白衣人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把剑,他总觉得这把剑很不平凡,可是,它究竟哪里不平凡,他却说不出来。 只见,那把剑在江亭云的手中,慢慢地划了一个圈。 恍惚间,白衣人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天上的月亮、黑色的天空、月色下的秦淮河,被一道剑光一分为二,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梦境。 “……” 过了好一会儿,白衣人才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那是……梦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笑道:“似梦非梦,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切,当然是梦境。 江亭云总不可能真的把秦淮河削成两半吧? 他只是个剑客而已,又不是修仙的。 他刚才,只是使出了一缕剑意而已。 不过,白衣人竟然能感受到那股剑意,对此,江亭云还是有些惊讶的。 能感受到剑意,并不能说,他就有剑术上的天赋,但是,他的“灵感”肯定是很高的。 这时,白衣人这才彻底回过神来,看向江亭云,拱手道:“兄台之剑,果真精妙绝伦,在下佩服。” “不敢,这也只是些微薄之学罢了。” 跟他在一起久了,就连江亭云,也学了些文人的客套习气。 “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 白衣人迟疑着说道。 “我不收徒的。” 但是江亭云很快就打断了他。 江亭云一下子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 他虽然不介意收徒弟,但也不是随便遇见一个人,就愿意把剑法教给对方的。 不说别的,就说,在他与对方素不相识的情况下,把剑法教给对方,对方用他教的剑法来作恶,那么,是有他的一份责任的。 他现在虽然也觉得,白衣人是个挺有趣的人,但一个人有趣,不能代表一个人就是好人,这完全是两回事。 因此,他是必须要拒绝的。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更具体地展现出自己的剑术,也是怀着这个心思。 “不收徒?” 白衣人闻言一怔,随后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那不知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以后,也好登门拜访。” 江亭云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我相逢即是缘,至少在今天,我们相谈甚欢,那么,还是不要因为今后的交往而破坏对彼此的好感吧?因此,我觉得,我们还是相忘于江湖比较好。” 说罢,他便朝对方一拱手,转身朝船舱走去。 白衣人在他身后大声说道:“兄台既然不原因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我便只好先介绍自己了,我姓李名白,字太白,住在通化坊东起第四排南起第五列的一处小院子里。至少在这一段时间,我都会在扬州。如果兄台要来找我的话,我随时欢迎!” “好。” 江亭云会有看了他一眼,点头笑道。 至于他会不会去嘛……那肯定是不会的。 不过这个人道是有趣,姓李名白吗?姓李名白啊…… 等等! 姓李名白!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一下子便转过身来,盯着白衣人的眼睛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白衣人一怔:“李白啊?怎么了?” 李……白!!? 李白哎!中国人的精神偶像!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 虽然有人认为,杜甫才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诗人,但他个人还是认李白的。 而李白见他神情有异,微微一怔:“你认识我?” “认识你,很奇怪吗?” 江亭云反问,中国人有谁不认识你? “倒也不是奇怪,只是……稍微有点意外罢了。” 李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江亭云怔了一下之后,也明白过来。 看李白这时候的样子,应该只有二十来岁,这时的他,还没有达到一声名气的巅峰。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他一生名气的巅峰应该是,应该是他四十二岁时,受到唐玄宗的召见。 而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虽然也很有名气了,但终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这么想着,他便笑道:“我读过你的诗,很喜欢,特别是那首将……” 他原本想说《将进酒》的,但转念一想,这首诗……好像不是李白二十几岁的时候写的啊? 这时候,李白还没写这首诗了。 而他虽然读过很多李白的诗,但可不知道,其中有那首是他这时候已经写了的啊! 因此,他一时语塞。 “额……算了,反正我很喜欢你的诗就是了。” 随后,他便跑回船舱里,找小玉要了纸笔,又跑出来说道:“大佬,给我签个名呗?” 李白的签名唉! 放到后世的话,可以拍卖个几百万的吧? 李白对于他这种需求,稍微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拒绝。 “好。” 他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走近船舱里,把纸张放在桌子上铺平,挥手写下了“李太白”三个字。 想了想,他顺手又写了一首小诗: 一剑随风起,半月映城孤。星辰皆啜泣,月色满平湖。 赠秦淮河上无名剑客。 李白写罢,便放下笔,后退一步,笑道:“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 江亭云哪有不可以的道理?连连点头。 他看着这首诗。 这首诗可是为他写的唉!那么,好坏都已经不重要了。 见他这副样子,李白迟疑道:“不知……可否……” “没问题。” 江亭云回头笑道:“我会教你剑法。” “此言当真?” 听了他这话,李白先是一怔,随后便是一阵狂喜,就想行个拜师礼。 江亭云连忙托住了他,认真说道:“我虽然教你剑术,但我不是你的师傅……倒不如说,我还要向你学怎么写诗,因此,我们像之前那样,以兄台相称就好。” 第三十二章 三年 “写诗?”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爽朗一笑:“没问题,在这方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诗歌上,他有着极强的自信心,自认不输于任何人。 哪怕眼前这位剑客剑法玄乎其玄,但在写诗上,他依然保留着极强的自信心。 见他答应下来,江亭云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本人确实还挺想跟李白学写诗的,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李白的名声太大了,对于当李白的师傅,他的心理压力有点大。 因此,这样就最好了。 “那么,兄台,不知你的名字是……” “江亭云,江是长江的江,亭是亭子的亭,云是白云的云。” 江亭云很快就回答道。 “江亭日暮云西去,好名字。” 李白赞叹道。 “……” 江亭云总觉得,这个时候的李白,有点拍马屁的嫌疑。 不过对此他也能理解,便笑道:“白兄,其实我所学的剑法,不只是剑法,还包括了内功。” “内功?” 李白闻言一怔,试探道:“内功指的是,道家修养内丹的方法?” 江亭云闻言一怔,摇摇头说道:“我不清楚道家的内丹修炼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你要怎么理解,其实也可以。” 其实,整本《忘忧决》都没有提过内功这个概念,他之所以叫它内功,仅仅是前世看武侠小说养成的习惯罢了。 “原来如此……” 李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江亭云便跟他详细地讲了一下内功的入门之法,又跟叮嘱张文若一样叮嘱了他一通注意事项。 他说完了之后,李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白兄,你还好吧?怎么去了那么久?” 这道声音,是从另一艘船,也就是李白原来乘坐的船上传来的。 闻言,李白一怔,这才意思到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朝江亭云一拱手,有些歉意地说道:“我在那艘船上,还有些朋友,因此……” 他这人交游广阔,朋友数不胜数,而且,历来没有亏待朋友的习惯。 而这次,那些朋友是他约出来的,他要是中途突然离开,冷落了人家的话,那也太不像话的。 江亭云当然明白这点,便点头笑道:“你去吧,回去以后好好练习我跟你说的内功入门之法,至于今后的事,我们可以他日再叙。” “好。” 李白便答应了下来。 之后,他问好了江亭云的住处,便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白兄,你到底去干了什么?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抱歉,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因此忘了时间……” “什么有趣的人?你该不会是去寻花问柳了吧?”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中颇有些幽怨。 “你这话说得,这等美人就在我面前,我哪里还用得去别的地方寻花问柳?” “嘻嘻,算你会说话……” 他们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看来,他那艘船慢慢地离开了。 江亭云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把茶水喝完的时候,张文若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见了他,微微一怔,连忙上前,双手并拢,放在肚子上,低声说道:“师傅……” “嗯。”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怎么?有感觉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 张文若颓然说道:“我进入房间以后,练了很久,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其实你没必要有这么大压力,短时间练不出气感,是很正常的事。”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眼珠子一转,跑到江亭云身手,一边帮他捏着肩膀,一边讨好地问道:“师傅,我能不能问一下,你那时候,用了多长时间才练出气感?” 感受到张文若的小手的柔软,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可是也没有那么抗拒了,因此一时之间没有阻止她。 “三年,我那时候,用了三年。”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 “三年?” 张文若闻言一怔,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 “怎么,你后悔了?” 江亭云回过神来,笑道。 “嗯嗯……并没有后悔,相反,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张文若笑道,随后,她的手上的动作便又继续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 江亭云闻言一怔。 “对啊。” 张文若笑道:“就连师傅都用了三年,那么,我一时之间练不出气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 江亭云沉默了一下。 他不得不承认,张文若说得有点道理。 她倒是一个……乐观的人呢。 江亭云一时之间怔怔地出神。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张文若的小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 而且他确实觉得挺舒服的。 这个时候,要她停下来,他竟然都有了些微妙的不舍起来。 果然,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吗? 他在心里自嘲了一声。 今天他习惯了她的按摩,明天就会习惯更多的…… 莫名的,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句话:要想学得会,先跟师傅睡。 当然,他很快就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剔除了出去。 他自认不是那种人,他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老师,但也不是那种人渣败类。 只是,他能控制自己的想法,控制不了别人的想法啊。 如果他这时候回过头来的话,就会发现,张文若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润…… “好了。” 江亭云抓住了她的手。 “啊?” 张文若被吓了一跳,等她发现,江亭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 江亭云听她声音有异,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 “没……没事。” 张文若连忙转过身去,看向窗外的秦淮河。 “是吗?” 江亭云不置可否。 “额……” 张文若连忙转移话题道:“刚才,我似乎听到有另一个人声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哦,你说李白啊,他那时候确实过来过。” “李白?” 张文若闻言一怔。 “你听过他?” 江亭云看向了她。 “嗯,他挺有名的,听说京城里有些文人很推崇他。” 张文若说道。 第三十三章 箱子 老实说,张文若对诗歌还挺喜欢的,但也只是“挺”,并没有到特别喜欢的地步,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传奇小说一些。 因此,她对李白的了解仅仅是:他是一个写过一些诗的,挺有名的诗人。 她之所以对“李白”这个名字表示惊奇,仅仅是因为,突然之间听到了一个名人的名字罢了。 因此,她很快就又转移了话题,转到内气入门之法的注意事项上来。 江亭云对此也不藏私,基本算是知无不言了。 …… “对了,说起来,你不用回去吗?现在都已经是半夜了。” 江亭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打量了张文若几眼,这才问道。 看她的样子,她应该是一个大家闺秀,像她这种家庭,规矩应该很严的吧? 这种家庭,真的会允许子女在外面过夜的吗? 更不用说,是在青楼画舫这种地方了。 张文若朝他神秘一笑:“当然不用回去啊,至于原因嘛……” “为什么?” 江亭云下意识地问。 “原因当然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出来了啊,那么,自然也就不用回去。” 张文若笑道,笑容里颇有些狡黠。 江亭云一怔:“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对啊。” 张文若回答得理所当然:“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让我来这种地方呢?” 这里可是青楼画舫啊! 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也太奇怪了吧? 如果不是为了他……不,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剑法的话,她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你……不会被发现?” 江亭云又问。 “不会啊,我父亲很信任我的,再加上红云帮忙掩饰,除了一些亲信以外,没有人会发现我偷偷跑出来的。” 她的语气中满是自信。 喂喂,你就这样辜负你父亲的信任真的好吗? 江亭云已经无力吐槽了。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江亭云喝了一口茶,问道。 “看情况吧,嗯……我觉得,只要在天亮之前回去就没有问题。” “也行吧,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我准备继续练习内气入门之法,至于师傅你嘛……” 张文若歪了歪脑袋,笑道:“这里是秦淮河上的画舫唉,一般男人人来这里……能干什么?” 她的语气间颇为暧昧,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留下江亭云在原地发怔,对啊,青楼……还能干什么? 不会他很快就把那丝旖旎扫了出去,不说别的,就说,现在张文若还在这里呢。 她算是他的半个徒弟,因此,还是要在她面前保持一点师道威严比较好。 于是,没办法,他也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练习起内功来。 说起来,自从出山以后,他还没有好好地练过内功呢,也是时候练一下了。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张文若便来敲他的门。 他这才从入定中走了出来,下床去把门打开:“怎么了?你要回去了?” “对啊,现在船已经靠岸了。” “这样啊……” 江亭云便跟着她一起从船上下来。 老鸨在后面笑道:“两位郎君,欢迎下次再来。” “下次一定。” 江亭云笑道。 他觉得,他下次应该不会再来了。 老实说,就今天晚上,他的感受都不是很好,他竟然在秦淮河的画舫上练了一晚上的内功! 这像话吗? 说出去的话,别人一定会笑掉大牙的吧? 他跟着张文若走了一段路,她便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笑道:“好了,师傅,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真的可以吗?” 江亭云斜了她一眼,问道。 现在,天可还没有完全亮呢,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会不安全吗? 张文若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笑道:“没问题!其实我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啊,还是有些人在暗中保护我的,我没那么蠢。” 像她这种人,可是绑架事件的高危人群呢,她没那么蠢。 “那是你的人?难怪……” 事实上,他也早已经发现,有些人在盯着这里。 于是,他便不强求了,让她一个人回去。 但他往来福客栈的方向走了几十步之后,果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转过身去。 最终,他偷偷地跟在张文若后面,一直到她回到家,从围墙边上爬了进去,这才放下心了。 “张府……” 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张府的门匾,老实说,张府的占地面积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也豪华得多。 “看来,我这位弟子,是真的大家闺秀啊。” 江亭云一笑,随后,便往来福客栈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发现他来过。 …… “江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这时,来福客栈已经开门,而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老板娘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她跑到他面前,笑道。 “嗯,回来了。” 江亭云也笑了一下,便往客栈理走去。 老板娘跟在他身后,问道:“江郎君,你昨晚,去了哪里?” 她隐隐约约地,似乎闻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 那他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江亭云随口说道:“哦,昨晚有点事。” “有点事啊……” 话说到这了,老板娘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了,毕竟,她跟他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 “哦,对了。” 老板娘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刚才,客栈刚开门的时候,有一伙人搬了一个箱子过来,说是要送给你的,所以我便先帮你放到了房间里。” “箱子?” 江亭云微微一怔,问道:“里面是什么?” “我没有打开过。” 老板娘迟疑道:“不过,那个箱子很重,就好像是……银子?” “银子?” 这回江亭云是真的怔住了,他快步上楼,回到房间里一看,果然有一个黑色的箱子。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长剑把箱子挑开,便被晃了一下眼——那里面,果然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还真是……银子?” 站在一旁的老板娘,也在一瞬间被晃花了眼。 第三十四章 胭脂水粉 江亭云凝视着箱子里的白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银子,是谁的? 长乐帮? 不,不会,如果是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会直白地跟他说,这是赔礼,请原谅我们之前的冒犯吧。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偷偷地给他送钱。 那么,是李白? 不,虽然根据历史记载,李白在富裕时期,也就是现在,很喜欢接济那些落魄公子,风尘旅人。 但是,问题是,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落魄啊? 他与李白相遇的时候,是在秦淮河上。 而一个落魄公子,可不会逛秦淮河。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张文若。 张文若是他徒弟,而在她眼里,他好像有一层世外高人的光环。 而世外高人的典型特征就是,视金钱如粪土,不为五斗米折腰。 因此,她之所以不太好意思直接送钱给他,可能是怕他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啊,人活着,毕竟还是要花钱的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她,又恰巧知道,自己现在挺缺钱的——他白天的时候,看着秦淮河上的画舫囊中羞涩的样子,可都被她尽收眼底了。 因此,她才会偷偷地叫人把钱送过来。 所以,这算是拜师礼吗? 这么想着,他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有心了——虽然,她就是直接送钱给他,他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世外高人。 老板娘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见他露出了笑意,也是松了一口气,笑道:“江郎君,你知道这些银子是谁送来的了?” 这些银子的来源要是连他都不知道的话,那她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嗯。” 江亭云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不过,这么多银子,也不好携带啊……还是把它们换成银票比较好……”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了老板娘:“话说,你听过银票吗?” 老板娘微微一怔:“银票?什么东西?” 江亭云左手扶额,有些无奈:看来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银票啊,那么,这么多银子,他要怎么带着? 真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因为钱太多而烦恼的一天。 老板娘见了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郎君,你可是为了不知怎么携带这些银子而烦恼?”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 在她的视角里,此刻的自己一定很欠揍吧? 然而老板娘只是捂嘴轻笑:“郎君,其实你没必要为这种事情而烦恼。” “那我应该怎么做?” 江亭云问。 “有很多种办法啊。” 老板娘掰着手指头说道:“比如说,你可以先用那些钱买点房产,反正,你之前在扬州城不也没有住……”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江亭云有了住处,那岂不是以后便不用住客栈了,那她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当然,她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很快就继续介绍起来:“……处吗?等你安置好了之后,就可以买几个丫鬟家丁,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可以让他们帮你带过去了。” “你说的也是。”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在这样一个时代当一个有钱人,丫鬟家丁什么的都是必需品,没有是不行的。 只是,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一时之间估计很难习惯那种大宅院式的生活啊。 以后……也不一定适应得了。 他想着一些东西,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 见他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老板娘连忙说道:“江郎君,现在也到吃早餐的时间了,要不你先下去吃点东西吧?” “好。” 江亭云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什么东西比吃饭更重要了。 于是他便下楼去。 老板娘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随即也便下楼去了。 …… 张文若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二三点的时候,也就是申时。 那时,他刚好睡醒,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时,张文若便敲了门。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一怔,因为,他发现来的人不止一个,除了张文若以外,还有她的丫鬟,好像叫什么……红云? 此刻,她们都做男子打扮,虽然打扮水平一如既往的烂,可以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女的就是了。 “师傅,我可以进去吗?” 张文若恭敬道。 “可以,进来吧。” 他点了点头,便下一步走了进去。 他注意到,她进来的时候,看都没有看一眼墙角的箱子。 “坐吧。” 江亭云率先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是。” 张文若应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至于红云,她没有坐,只是站在张文若后面,时不时地撇一眼江亭云,眼神中满是震惊。 事实上,只从江亭云把门打开哦,见到她们两个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么表情了。 那时,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即,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在心里八卦着。 江亭云看了张文若一眼,笑道:“今天你又是偷跑出来的?” “不是。” 哪曾想,她很快就否认了这一点:“昨天是因为时间紧急,我来不及跟父亲说,而且……也不太好找理由,但今天不一样啊。” 她把红云拉了过来,笑道:“我跟他说,我要出来逛逛街,买点胭脂水粉,而红云,会为我作证的。 是吧?红云?” 说着,她便朝红云轻轻一笑。 红云闻言一怔,随后连忙点头:“嗯……当然,今天我跟小姐逛了一天的街,买了好多胭脂水粉呢。” 她的神情真挚,声调自然,可以看出来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实际上,她此刻心里却在疯狂呐喊着:小姐,虽然我知道你说出来有事,肯定不是为了买胭脂水粉,但是,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偷偷跑出来见男人啊!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你的! 呜呜,这种事情被老爷知道了,我一定会被打死的吧? 第三十五章 凭虚 红云时不时地撇江亭云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解。 显然,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她承认,江亭云长得很好看,可能是她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可是仅仅长得好看没用啊! 江亭云家境贫寒,与张府天差地别,他们之间的结合,老爷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而小姐在她的印象里,也一直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她是不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的,可是,小姐她怎么突然之间就不冷静起来了呢? 该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唉,看来,小姐也到了思春的时候啊…… 红云胡思乱想着。 张文若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先去外面逛逛吧,我跟师……江郎君两个人聊聊。” 红云一怔,随后连忙点头说道:“是。” 说罢,她慢慢地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事实上,她这时候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啊啊啊,小姐你终于要支开我,然后跟江公子搞那事了吗? 而且,小姐那时候明明是要叫他师傅的吧?为什么又要改口? 而且,话说她为什么要叫他师傅呀?这是暗号吗?还是某种情趣? 哇!小姐也玩得太开了吧?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走,应该留下来阻止他们之间的交合,可是羞涩、外加对小姐的敬意,让她下意识地便退出了门外。 等她掩上了门,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可是,以她的羞涩,让她这时候再进去阻止他们,她更加做不来了。 最终,她只好脸颊通红地下了楼。 小姐叫她去外面逛逛,那显然,是不希望她偷听他们的声音了。 …… 见红云掩上了门,张文若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江亭云旁边,抓住他的胳膊,笑道:“师傅,红云她终于走了,那我们……开始吧?” “额……” 江亭云一时失言,对于她的亲密动作,他已经有些习惯了,因此并没有推开她。 可是,她这种话语的暗示性也太强了吗? 是想ghs吗臭妹妹? 他差点就要误会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终于回过了神来,警告了自己一句:淫者见淫,性者见性,她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而已,不要想歪了! 说起来,这本来就是师徒的正常相处模式吧? 只是他自己不太习惯而已。 应该……吧? “咳咳。” 江亭云很快就正色道:“嗯,我们开始吧。”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听到他的话,张文若也是微微一怔,随后脸蛋发红。 很显然,她也想歪了。 之后,江亭云便好好地给她指导了一下,内力的入门之法。 内力的入门之法很简单,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越是简单的东西,越复杂。 内力的入门之法,用几句话就可以概括,但是,细节呢? 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姿势,练习内功才更有效率? 那个时候的呼吸频率,究竟是怎么样的? 那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应该想什么? 甚至于,打坐的时候,应该坐在房间的什么位置,面朝什么方向,在温度上要不要讲究之类的玄学问题,也都是要考虑的。 总之,这东西一讲就讲不完。 江亭云跟她讲了一堆,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他喝了一杯茶,想了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在今天,我跟你讲一下具体的剑法吧?也就是《凭虚剑》。” 张文若一怔,随后连连点头:“好!” 内力的入门还不知何年何月,与之相比,显然还是直接的剑法更有吸引力一些。 他带上自己的长剑,领着她下了楼。 想了想,他便带着她走到后院,那里有一个比较广阔的空间。 “嗯?江公子,你来了。” 没想到,他一到那里,就看到了张三,张三正在劈柴。 张三见他过来,先是一怔,随后便站起身来问好。 说起来,他的工作还蛮重的啊,一个厨师,竟然还得干这种活。 “嗯。” 江亭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笑道:“你继续吧,我们不打搅你。” “好的。” 张三闻言,这才重新弯下腰去,继续一下一下地劈柴起来。 江亭云带着张文若走到一个角落,左右看了看,便说道:“好了,就在这里吧。” “嗯嗯。” 张文若连连点头。 她屏住了呼吸,瞪大的眼睛,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江亭云的剑上,不敢错过一点细节。 江亭云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便慢慢地拔出了手中的剑。 这一剑……平平无奇。 “凭虚剑的凭虚二字,按照我的理解,指的是,’世界万物皆是虚妄,而尘世之人不得不凭居其上”之意。这里面,包含了作者的人生感悟,而作者的所思所想,肯定会影响到具体的剑招的,因此,想要更好地入门,了解’凭虚’二字的含义,还是很有用的。” “嗯,我理解的。” 张文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能理解就好,那么,我们接下来要讲的是……” 接下来,他便给她一招一式地演练了一下《凭虚剑》的具体剑招。 他演练得很慢,毕竟,张大小姐虽然痴迷豪侠小说,但毕竟没有真的练过武,基础很差。 而剑法,又是非常需要基础的一种东西。 因此,这样她才看得清。 “你来试试?” 演练了之后,江亭云把长剑递给了张文若,说道。 “哦哦,好的。”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连忙双手接过来长剑。 然后小心翼翼地摆出来一个招数,随即求助似地看向了江亭云。 江亭云笑道:“挺好,不过有一点,那就是,练剑的时候,要有信心,视线不要四处乱转。不管有没有错,反正,先练了再说。” “嗯。” 张文若点了点头,然后,便认真地练了起来。 见她暂时不需要自己了,江亭云便走到一边,张三还在劈柴。 他看了一眼张三的木柴,发现,在自己给张文若讲剑法的这段时间,张三一根柴都没有劈。 “江郎君。” 见他过来,张三连忙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第三十六章 刀 “嗯。” 江亭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之后,便走上前来,笑道:“你的柴劈得怎么样了?” 张三一怔,连忙说道:“挺好的,快……劈完了。” 他低头聚拢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柴火,低声说道。 “是吗?” 江亭云不置可否,只是轻声一笑。 “是。” 张三低声说道,接着,便抱起一堆柴火,说道:“江郎君,那么,我先去煮饭了?” “好的,请随便。” 江亭云答应了一声,便看着他转过身去,快步走向后门。 就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不见,一只脚已经跨过了后门的门槛的时候,江亭云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刀不错。” 张三的脚步猛地一顿,手中的柴火差点掉了下来。 他的身体猛然之间有些僵硬起来,头也不回地说道:“江郎君,你说什么?” “没什么。”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 接着,他从地下捡起那本柴刀,轻声说道:“我只是说,这把刀,挺不错的。” 这把刀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柴刀,漆黑、沉重,像钝器多过锐器。 而且因为寿命比较长的缘故,已经长满了锈痕。 这样的一把刀,真的能用“不错”来形容吗? “……” 张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点头道:“是的,挺不错的。” 说完,他便跨过了门槛,消失不见了。 “师傅,怎么了?” 张文若也注意到了他这边的情况,情不自禁地问道。 江亭云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要分神!” 张文若一怔,随后连忙点头:“哦哦。” 随即,她便又继续全神贯注地练习起江亭云教给她的剑招起来。 江亭云看着张三消失的方向,露出了绕有兴趣的神色。 “挺不错……吗?” 他先前说的“不错”,指的当然不是那把生锈的柴刀,而是张三的刀法。 刚才进到小院子之后的那一撇,江亭云已经看出来了,张三在刀法上有些研究。 这里所谓的刀法,指的不是杀猪的刀法,而是……杀人的刀法! 张三,他必定是杀过人的,可能还不止一个,那种感觉……不会错。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杀过人的厨师……这还真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啊。”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张三的刀法水平很高,虽然依旧看不出内气的存在,不过,在“普通人”的层次上,已经是难得的高手了。 他大概相当于两个,嗯……三个李白的水平? 他的水平,甚至已经跟江亭云在沿江村的三个徒弟的水平相差无几了。 嗯……江石江竹两兄弟可能打不过他,不过,宋理理对上他的话,应该还是有相当的胜算的。 在一瞬间,他的心思风驰电掣。 最后,他看着张三消失的方向,幽幽地想到:看来,这位张三同学有着很多的故事啊……不过,人家既然不愿意告诉他,那么,他也不好强求。 之后,他便坐在一旁,看着张文若练剑。 等她练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时候,他这才走上前去笑道:“好了,你之前不怎么运动,突然之间进行大量的运动的话,很容易出现肌肉酸痛的现象,因此,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呼……” 张文若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此刻小脸红扑扑的,胸口不住地起伏,衣裳已经湿透,散发出一阵酸涩的味道。 而她,显然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蛋微红:“师傅,我练得怎么样?” 说着,她便双手把“画舫”递给了江亭云。 江亭云接过长剑,让它归鞘,笑道:“挺不错的……你比我想象的要努力得多。” 他原本以为,像她这种大家闺秀,对于剑术也就是三分钟热度罢了,坚持不了多久的。 至于练剑,她更是很难习惯那种辛苦——剑术的潇洒,是建立在无数个日夜的勤学苦练当中的,可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好在,她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至少在今天,她还挺努力的。 听到被人夸奖,张文若也是本能的有些开心,稍微偏过头去,用手撩了一下散落在耳边的头发,说道:“是吗?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她这个时候,还真的有点“纯情女学生”的味道。 他把视线转了回去,笑道:“好了,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文若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可能,要洗一下澡?要不然,就这样回去的话,会露出破绽的。” 随后,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发出了轻轻的“啵”的声音,她的衣服材质本来就很薄,这么一湿透,一下子就沾到了皮肤上。 听到那道声音,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脸蛋越发红润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江亭云也是一怔,随后笑道:“好吧,那你去吧。” “是。” 张文若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之后便小跑着跑回了客栈里。 而这时,红云也正好走了过来,想着去后院逛一逛,因此,两人差点就撞上了。 看着眼前的张文若,红云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到底干了什么啊?怎么弄得这么湿?等一下回去的话,要怎么跟老爷交代? 而张文若却没有想那么多,见她过来,就是一喜,连忙伸手把她拉了过来,嘱咐道:“我这件衣服不能穿了,你去另外买一件吧,最好款式跟这件一样,如果实在找不到一样的,也没关系,只能说,尽量吧。” “哦哦。” 红云还能说什么? 当然是答应下来了。 而这时,江亭云也从后院走了回来,见了她,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了一丝友好的笑意。 啊啊啊,他笑了他笑了! 而且,他竟然跟小姐一起从后院出来,所以,小姐之所以会变得这么湿,果然是因为你吧? 所以,你们到底在后院干了什么啊?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而且,你为什么要对着我笑啊?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难道你还想着三人一起……那个啥吧? 不行! 绝对不行! 拒绝多人运动! 她的脑子晕乎乎的,很快就脸蛋通红地转过身去,快步跑出去了。 只留下江亭云有些懵逼,她这是……怎么了? 之后,张文若要去他的房间洗澡,他作为师傅,肯定是不能呆在房间里的,因此,便只好下楼来了。 他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张文若这才洗完了澡,换了新衣服下来。 “换下的衣服我带回去了……明天,再带来。” 张文若轻声说道。 她是想把这套衣服作为练功服的,因此,原本还想着,把这套衣服留在这里。 不过再三考虑之后,她还是决定把衣服带回去。 江亭云没想那么多,只是轻轻地一点头,说道:“那好。” “嗯,那……师傅再见。” 张文若最后看了他一眼,恭敬道。 “嗯。” 江亭云答应了一声,然后便目视着她走去客栈。 然后,他再从院子的后门出去,悄悄地跟上了她。 张文若是为了找他才偷偷跑出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会良心不安,所以,他估计以后都得护送她了。 唉,他这个师傅当得,也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 晚上的时候,照旧是由老板娘把饭菜送上来。 他给她开了门,她进了房间以后,一边把饭菜放到桌子上,一边轻声问道:“江郎君,白天来的那位姑娘……可是公子的心上人?”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道:“不是,她算是我的,嗯……朋友吧。” 他没有说是师徒关系,要不然,还得解释一堆东西。 “这样啊……” 老板娘轻轻地说了一句,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对了。” 倒是江亭云想到了一些事情,眼睛微眯,问道:“张三……是什么时候来到来福客栈的?” 老板娘闻言一怔,说道:“江郎君为何要问这个?” “不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 “这样啊……” 老板娘回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说起来,他来来福客栈也有一段时间了……那大概是三年前吧,有一天,先夫在后街的胡同里发现了他,那时,他就像一个乞丐,浑身脏兮兮的,饿晕在了地上。 先夫可怜他,因此,便给了他一碗饭吃。之后,他便赖在来福客栈不走了,非要我们收下他,没办法,先夫之后收下了他当徒弟。好在,他的天赋很好,也踏实肯干,因此,慢慢的,我们也就接受了他……” “这样啊……”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这是一出武林高手隐姓埋名,躲在一家小客栈当厨师的戏码? 上次,长乐帮的事要是自己不出手,是不是他就会代为出头了? 然后上演一波装逼打脸的好戏? 这么想来,还是自己堵了他的装逼之路啊。 他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很快,老板娘便出去了,留下他吃完了晚餐。 晚上,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 他起床打开房门一看,是张三。 第三十七章 张三 张三见了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俯身在地,不发一言,如一块沉默的石头、或漆黑的山。 江亭云一怔,不解道:“张兄,这是何意?” 张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问:“江郎君,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 江亭云闻言一怔。 我又知道什么了?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吗?” “你的身份是……” “对,我就是大盗张天赐!” 他说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一字一顿地,有些庄严,又有些悲哀。 不过,他的眼神依然是坦荡荡的,直视着江亭云的眼睛。 江亭云闻言一怔,张天赐又是谁?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你怎么就什么都招了? “张天赐……” 不过,联想到“大盗”二字,他也大概猜得出,张天赐是什么人了。 江亭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现在来找我,又是何意?” 他之所以没有说,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张三的本名的,是因为,他想顺水推舟。 毕竟,这位张三同学看来是真的有很多故事啊…… 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最终决定当一个好人吗? 这种故事,还真是俗套啊。 不过,他既然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江亭云当然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张三看着他,眼神平静:“我知道,张天赐罪无可恕,而且,我也不相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鬼话,一个曾经犯了错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他的罪孽。 我之所以藏在这处小客栈里当一个厨师,也只是想着苟且偷生罢了。” 江亭云一怔,你这倒是挺实诚的啊。 “所以,你想说什么?” “嘭!” 张三猛地一磕头,把地板砸出了一阵轻响。 江亭云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有人出来。 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把张三拉进了房间里——要是被人看到,有个大男人跪在他门前的话,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误会的。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亭云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废话也太多了吧? 张三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想请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嗯?” 这回轮到江亭云微微一怔了。 “所以,你认为我会杀你?” “难道不会吗?” 张三反问。 “嗯……”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江亭云似笑非笑:“你既然认为,我想杀你,又为什么会觉得,你只要求饶之后,我就会放你离开呢?” 嘴炮技能,可不是那么好用的。 张三摇了摇头:“我不敢妄想,你会轻易地放我走,所以……”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以一条手臂为代价,可以吗?” 他的眼神平静,就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 这回,江亭云是真的怔住了。 他重新审视了一遍张三这个人。 他的表情比张三还平静:“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那么,还可以再加上一只眼睛……” 张三慢慢地说道:“很抱歉,我还得留下一只手来过生活,因此没办法两只手都给你,至于眼睛,同样,我也只能给你一只。如果这样,你都不愿意放我走的话,那我也只好……以死相搏了。” 他慢慢地从自己的身后抽出了一把刀:“我知道,江郎君的武功,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比的,不过,我也不会束手待毙。 这把刀,不是杀人的刀,不过,无所谓,这已经是我现在能拿到的最好的刀了。 我是真的……很想活下去!” 他手中的刀确实不是杀人的刀。 那是一把柴刀。 如果江亭云没看错的话,那把刀,他白天的时候,还用它来劈过柴。 不过即便如此,江亭云依然相信,那把刀能杀人。 因为用这把刀的人,能杀人! 这个时候,张三已经不是他平日里见过的张三,张三这时候的眼神,犹如一匹孤狼,一匹在雪地里、受了重伤,却依旧对一切威胁咬牙切齿的孤狼! 老实说,这还是江亭云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 他说他想活下去,江亭云是信的。 不过,江亭云对此的反应是:后退了一步,朝他招了招手,笑道:“来啊。” 张三闻言一怔,随后眼神一凝。 “刷!” 他也没有多说,直接便从地板上扑了过来。 此时,他手中的刀已经划过一个凶诡的弧线,直取江亭的左肋,这刀劈实了的话,江亭云不死也残。 不过,再凶残的招式,也得劈得到人才有用啊? 而他这一招,就劈空了。 “嗯?” 张三微微一怔,他这一刀,按理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劈空的,那不是以人类的反应速度能做到的事情,可以,江亭云还是躲过了这一招…… 而就在他愣神的那么一小瞬间,江亭云已经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夺下了他的刀。 江亭云左手看了看那把柴刀,再次赞叹道:“好刀。”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不是在阴阳怪气。 事实上,张三已经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第二强的那个人了。 至于第一强嘛,是他的徒弟,宋理理。 事实上,这两个人的差距已经非常接近了,毕竟,张理理身为女性,在力量上有所劣势。 不过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这话听在张三的耳朵里,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嘲讽。 张三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来吧。”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宛若天堑。 不过,江亭云却只是把刀还给了他,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要杀你。” 闻言,张三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不杀我了?” “对。” “你……原谅我了?” “并不是。” 不过这回,江亭云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曾经犯下了过滔天罪孽的人,说“我想做一个好人”,这种要求,能够满足吗? 这种问题,是没有答案,又或者说,有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答案。 而江亭云的答案是…… “我并没有资格原谅你。”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我并不是你曾经伤害过的人中的其中一个,原谅你,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之所以不杀你,仅仅是因为不想杀你罢了……至少今天不想。” 也许,明天他听到了张天赐的具体事迹之后,就又想杀人了,那也是说不定的。 张三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你跟他,真的好像……” “他?你指的是谁?”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看向了张三,神情一凝。 他感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报。 “他指的是,我师傅……” 说到这里,他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喃喃地说道:“我师傅他,也跟你一样,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而且,他的剑法也跟你一样,深不可测。” “剑法?” 听到这里,江亭云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你师傅的剑法水平,很高?” “……很高,具体有多高,我也不知道,总之,是我遥不可及的水平。” 张三慢慢地说起了他的故事。 事情的起因很老套,他的家里人被县城的县令害死了,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那时他十五岁。 他逃到了一座山上之后,便遇到了他的师傅,一个道人,道人仔细地听了他的哭诉之后,便问他,你想不想报仇? 他说想,于是,道人便收留了他三个月,而在这三个月里,道人便教给了他一手刀法。 至于为什么那个道人明明是用剑的,却教给他一手刀法嘛……那个道人是这么说的: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不适合学剑。 因此,道人便转而教了他刀法。 之后的剧情就是那种经典的爽文了,他学成以后下山,把县令一家屠了个干净,而等他回到山上的时候,道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是,后面的剧情就有点意思了。 因为他杀了朝廷官员的缘故,已经被朝廷列入了通缉犯的名单。 没办法,他只好东躲西藏,往在山上。 后来,他实在没办法生存下去,便开始了拦路抢劫。 慢慢地,从小抢变成了大抢,从单人抢劫,边成了集团抢劫。 他组织了一个山贼集团,慢慢地,从小集团变成了大集团。 因为有一手好刀法的缘故,他很快就整合了方圆几百里范围内所有的山贼,成了山贼王。 不用几年,他就已经是那附近鼎鼎有名的“大盗”了。 之后后来他为什么会从良嘛……那是因为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他的手下,屠了一户人家的满门,只留下那户人家的儿子逃跑了。 那件事情,无疑让他想到了自己。 他记起了自己最开始是为什么走上这条路的。 于是,他便号啕大哭起来。 之后,他杀死了山贼中所有的重要人员,把山贼集团解散了之后,又找个地方把那把刀埋了起来,这才慢慢地离开,远走他乡。 第三十八章 真人何处 到了扬州城以后,张三只想当一个好人。 但好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要当好人,首先,他需要一份工作。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埋了自己的刀,并且下定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要从事杀人的工作了。 问题是,他这么些年来,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啊,不杀人,他又能干什么呢? 没办法,他在扬州城屡屡碰壁,流离数日之后,最终饿晕在了一条小巷子里,并最终,遇到了来福客栈的前展柜。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他从大盗张天赐,变成了厨师张三。 据他说,他之所以起名张三,指的是“三不”,不嗔不怒不争,而从结果来看,他确实很好地贯彻了他的信条,这么多年来,他再也没有杀过一个人,暴露过一次刀法。 今天,才算是他“破戒”了。 他的故事挺有趣的,可是江亭云不关心这些,江亭云唯一关心的是:“你说的那位道人……姓甚名谁?” 据张三所说,那位道人剑法超凡,跟江亭云有的一拼。 而江亭云的剑法,是建立在内力的基础上的。 也就是说,那位道人如果真的剑法超群,那么,他必定练出了内力!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江亭云他一个人练出了内力! 还有第二个人! 这一点,对江亭云很重要。 这至少说明,他不是孤独的。 张三一怔,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他当时并没有留下他的名字,不过,他说,我可以叫他火龙真人。” “火龙真人?” 江亭云闻言一怔,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细想之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么,你可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 张三摇了摇头:“真人没有说,事实上,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去复仇回来之后,就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样啊……” 江亭云若有所思。 一位游方道人吗? 而且,他也用剑…… 江亭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所谓的火龙真人就是自己的师傅? 而张三,是他生前收的弟子,而自己还得叫张三师兄? “你当时见到火龙真人的时候,他看起来大概几岁?” 江亭云问。 “他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黑得发亮,留着几撇小胡子。” “三十来岁……” 如果火龙真人在张三十五岁的时候三十岁,那么,现在张三三十岁了,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 而自己是在十年前碰到师傅的尸骨的,那么师傅死的时候,应该还没到五十岁。 “嗯,年龄对不上啊……” 虽然江亭云也不知道,《忘犹决》的作者是几岁死的,但是从他的诗作来看,他上山隐居的时候,“父母家人皆故去,旧识已全无”,那么,他应该已经不年轻了才对。 至少,肯定不会是一个不到五十岁的人吧? 他觉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火龙真人现在应该还活着! 江亭云慢慢地有些兴奋起来,很想现在就去寻找那位传说中的火龙真人! 可是,他要到哪里去寻找呢? 他看向了张三,依旧还有些不死心:“火龙真人真的没有给你留下一点线索吗?又或者,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诗句什么的?” 他那种游方道人,不就喜欢打字谜吗? 可是,张三依旧摇了摇头:“并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 张三退出房间时,回头看了江亭云一眼。 彼时,江亭云立在窗外,看着窗外,微微皱眉。 夜的冷风吹进来,吹得他的衣服哗哗作响。 张三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在山上遇到了火龙真人的那一瞬间。 师傅如果知道,他后来成为了一个大盗,一定会很失望的吧? 他有些自嘲地想。 因此,对于之后再也遇到火龙真人这件事,他其实是有些微妙的庆幸的,毕竟,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火龙真人,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 对于火龙真人,他当然是感激的。 而他有多感激火龙真人,与之相对的,就有多憎恨曾经的自己,以及那诡秘莫测的命运。 他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今天为什么会过来“求饶”了。 其实,江亭云是否真的看穿了他的身份,他也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但他依然下意识地认为,自己的一切罪恶、不堪已经尽现于人前。 他其实,不是过来求饶的,他是在求解脱,哪怕那个解脱,可能需要以生命为代价。 他深深地看了江亭云一眼,随后转身下楼而去。 他下楼时,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江亭云说,自己并没有资格原谅他,但是,他依然感觉自己身上的一部分罪恶散去了。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 一个把自身罪恶深埋心底的人,突然有一天,把那些罪恶吐露了出去,那么,他必然能感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 …… 江亭云在窗前站了很久。 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火龙真人的事。 如果张三没有说谎的话,那么,火龙真人就是存在的。 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他跟自己一样,同样练出了内气。 江亭云其实很希望,遇见那样的一个人。 然后与对方相谈甚欢,最好,再与对方交流一下剑术,也就是打一架。 他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了,要不然,他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独孤求败的。 可是,还是那个问题,他究竟要去哪里寻找火龙真人呢? “唉~” 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了些愁绪。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一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离开杨州,然后,便访名山,以期有一日,能够找到传说中的火龙真人了。 至于第二个选择,那当然是,留在扬州,过他的安稳日子了。 不,其实他是有第三种选择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火龙真人跟他一样,是一个罕见的,练出了内气的人,那么,火龙真人必然也会渴望同类。 如果火龙真人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练出了剑气的人,那么,他会不会来找那个人? 是了,与其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一个人,还不如让那个人来寻找自己! 江亭云他只需要让自己剑仙的名声传杨出去,那么,火龙真人是有很大的可能来找他的! 是的!这个想法,可行! 江亭云思绪起伏间,慢慢地,便有了计划。 …… 第二天,张文若没来,李白来了。 他一来,就满是歉意地说道:“江兄,非是我昨天不愿意来,实在是,前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昨天一直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 江亭云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笑着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实际上,那天我也喝了很多的酒。” “是吗?” 张文若之所以之所以一直跟他呆在客栈里,是因为怕人认出来。 而李白,就没有这个顾忌。 因此,李白很快便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坐一坐。 同样的,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李白在扬州,有一处小院子,是他刚刚买下来的,事实上,他也是刚刚才到扬州。 根据他所说,他父亲是一个富商,前年刚刚过世,给他留下了大量的遗产,够他挥霍几十年的了。 因此,他出手颇为阔绰,在得知江亭云依然在住客栈之后,很是豪迈地提议,要送江亭云一栋房子。 而江亭云当然拒绝了,他并不缺那点钱。 之后,江亭云便跟着李白过了一段奢侈的日子。 不得不说,李白的朋友是真的多,而且每天都在变得更多。 而江亭云,慢慢地也融入了他们的圈子。 当然,他用的是江亭云的名义,而不是剑仙江亭云的名义。 他虽然很想扩大自己的知名度,但是这时候,他必须得保持住剑仙的格调。 有一天晚上,他们再次喝多了,江亭云便扶着李白,回到他的住处。 他把李白放倒在了床上,给他倒了一杯醒酒汤。 “江兄。” 李白突然喃喃地说道:“我好像看到了……仙人。” “仙人?” 江亭云有些好笑,便把醒酒汤放到了他的床前,同时把他了起来。 “江兄,你是不是仙人?” 李白突然又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可能吧。” 江亭云想了想,便笑道。 从某方面来讲,他还真的是仙人。 他毕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嘛,而那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人来说,可能还真的是仙境。 “原来你是仙人啊,真好。” 李白喃喃地说道。 “张嘴。” 江亭云说道,同时把醒酒汤灌进了他嘴里。 李白喝了醒酒汤,又问道:“江兄,我能不能成仙人?” “能。” 江亭云点了点头。 他后来确实成了仙人,诗仙也是仙嘛。 “这样啊,真好……” 李白喃喃地说着,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干什么?” 江亭云问。 “拿纸笔来!” 李白一挥手,豪迈道。 第三十九章 笔来 江亭云为他磨好了墨,铺平了纸,把笔递给他:“请。” 李白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眼睛睁开。 此刻,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此刻,他无疑还是醉着的,这天他喝的酒比以往更多,因此,也比以往醉得更厉害。 因此,此刻他脸颊晕红,头发散乱,洁白的衣服上沾满了酒渍,酒气蔓延在四周,妥妥的一个醉汉的形象。 可是,他的眼神依然是清明的,似乎比他清醒着的时候都要清明一些。 他似乎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慢慢地,他脸上的神情越发迷蒙起来,越发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究竟是醉是醒了。 此时,月上中天,洁白的月色透过小窗,照在他面前的白宣纸上,江亭云手中的毛笔沾着的墨,已经逐渐发干。 江亭云同样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终于动了。 “笔来!” 他大喝一声。 江亭云把笔递到了他手里。 他接过笔,“唰唰”的几声,便往纸上画去。 “秦淮河上千灯夜,仙人一剑白云间……” “扬州城里匆匆客,不知此世有神仙……” 这首诗很长,足足有二十四行一百六十八个字。 他写的,应该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秦淮河,见到江亭云的剑法的一幕。 有人可能会奇怪,为什么那样的一幕,他会一直记到现在。 如果那一幕真的给了他很强的心理冲击,那么,他为什么当时不写一首诗出来,而非要留到现在才写呢? 很多事情是这样的。 很多事情,在当时经历的时候,只觉得震撼莫名、心潮澎湃,可是,要你具体地描述出来那种感受,是很难的。 只有过了很久,久到,你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忘记了那天所产生的情绪。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因为某一个契机,你突然之间,把一切都想了起来,那时,你才会突然之间,对那天所产生的情绪有了具体的感受,原来,我那天是那么想的吗? 而一些人,便会把那种感受描述出来,那便是诗歌了。 诗歌中描述的事物,永远是过去时。 因此,诗人,是一种活在“过去”的生物。 江亭云细细地看着这首诗,越看越觉得好,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首诗,在李白的所有作品中,都是属于很优秀的那一类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首诗一定会以很快的时间传遍整个大唐。 “啪!” 李白写完了那首诗之后,身体一顿,手中的笔便握不住,掉了下来。 然后,他整个人都倒了下来。 好在江亭云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了,让他躺回了床上。 “嗝……”李白长长地打了一个酒嗝,歪过头去,这回,他才是真正的睡着了。 江亭云看了看那首诗,又看了看他,神情复杂。 江亭云先前就有一个计划,那就是,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然后,让火龙真人来找自己。 而提升自己的知名度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现自己的剑法,甚至直接去找唐玄宗,那样的话,他很快就会名扬整个大唐帝国。 但是,或许是剑客的自尊心作祟吧,他不想真的像一个戏子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自己的剑法,更不用说,让他去觐见唐玄宗了。 而相比之下,还有另一种更好的方法,至于这第二种方法,当然就是借由李白的诗,让“杨州城有一个剑仙”这件事传播出去了。 李白是有这个魅力的。 如果火龙真人读到那首诗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会来找他的,嗯……应该。 因此,他便试着使用了一下第二个方法。 当然,说是“使用”,但其实这个方法,也不需要他干什么,他需要的,只是等待。 他不相信像李白这种写诗狂魔,会放弃剑仙这种素材,那不符合李白的性格。 他终究会写那么一首诗的。 至于他初见自己时,写的那首小诗为什么不行嘛,嗯……那不叫诗,那叫应酬。 不过,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终究还是利用了李白不是? 而利用朋友,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最后看了李白一眼,确定他不会摔下来之后,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刻,扬州城因为宵禁的缘故,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狗叫声,偶尔传进他的耳朵里。 这时,他又想起了李白。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也慢慢地看了出来,李白初见自己说的那一句“我平生的愿望就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其实不是李白真实的想法。 他说了谎。 他跟所有的文人一样,有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愿景。 只是,他商人之子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走科举这条路。 而一个文人不科举,又能靠什么走上仕途呢? 靠诗歌吗? 是个人就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不靠谱了。 李白大概正是因为,无法走那条文人的康庄大道,因此,才会想着“浪迹江湖,快意恩仇”的吧? 正经人谁会想着走江湖呢? …… 江亭云回到来福客栈时,客栈已经关门了。 不过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关系,他很快便爬上了二楼的窗口,然后,进入了自己房间。 他刚刚准备睡下,便听到了敲门声。 “江公子,你睡了吗?” 是老板娘的声音。 他微微一怔,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怎么了?老板娘。” 他笑道。 此时,老板娘手里拿着一块烛台,昏黄色的光芒,让她的脸上凭空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 “没事。” 老板娘轻轻摇了摇头,笑道:“这几天,你回来得都很晚……而今天,我又听到了你房间里传来了声音,我怕是进了贼,因此便想着过来看看。” “贼?”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从某方面来说,我的行为还真的挺像一个贼的。” 正经人怎么会爬窗台呢? 老板娘浅浅一笑,说道:“我现在知道你不是贼了,那么,我便回去了?” 老板娘斜着眼睛问他。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 看着老板娘纤细的背影,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老板娘转过身来看他。 “嗯……”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已经准备久居扬州城了,因此,不好一直住在客栈里……” 其实,这么些天来,老板娘也没有收过他的钱,不过,一直住在客栈里,总还是不方便。 他觉得,自己也需要一个家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搬出去住吗?” “对。” 江亭云笑道:“我已经找到了房子,大概明天就能搬过去。” “这样啊……” “怎么了?” 江亭云问。 “没什么。” 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 …… 第二天他便搬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临走前,他跟老板娘跟店小二跟张三三人一一作别,这才骑上已经胖了不少的老马,搬到自己的新房子。 之后的事情如他所料,李白写的那首《醉后忆秦淮河上仙人》,很快就流传了开来。 那首诗虽然没有提到江亭云的名字,不过,却明确地指出了扬州秦淮河这的故事发生地点。 也就说,火龙真人如果读到了这首诗,那么,他一定回来扬州城找所谓的仙人的! 而江亭云,只需要留在扬州,等待火龙真人的到来就好。 之后,便悠悠地过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来,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有些在他的意料之中,比如说,张文若跟李白两人,都没有练出内气。而张文若,这几个月以来,对于剑术的热情更是下降得很快,几乎不怎么来找他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无疑出乎了他的意料,那就是,火龙真人没有来。 是的,火龙真人没有来扬州! 他没有来找过江亭云,也没有来找过李白。 这不科学,这跟江亭云的预测有点不太一样。 他原本以为,火龙真人在听过那首诗之后,应该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找他的。 那么,为什么呢? 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当然是,火龙真人没有听过那首诗了。 那首诗虽然已经几乎传遍了整个大唐,但火龙真人也许在山上隐居?因此没有听过那首诗? 当然,还有第二个可能是,他听到那首诗,但是没有当真。 毕竟,这些诗人情绪到了,什么都能写得出来,仙人又算什么呢?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可能,那就是,火龙真人听到了那首诗,而且也认为那可能是真的,不过,却压根不想来找他。 火龙真人跟他的想法压根就不一样! 火龙真人根本就不想找同类! 在火龙真人没有来的结果下,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呼……” 在开元十四年的冬天,江亭云站在自家的小院子里,吐出了一口气,而那口气体,化成白雾,化成细微的水蒸气,消散在这冬天的寒冷中。 第四十章 大病初愈 想了想,江亭云便推开了院子的门,走了出去。 此刻,外面已经是一片雪白。 昨天晚上,扬州城刚刚下了第一场雪,因此此刻的扬州城,便覆盖在一层薄薄的雪中。 扬州城的雪,是典型的南方的雪,细腻、温柔、不多不少,刚刚好能够覆盖住城市,其效果只在于提醒路过的人,“哦,原来已经是冬天了呢”,而不会造成诸如交通堵塞之类的麻烦。 但即便如此,街上依旧没有什么行人,过来好久,他才看到一个人骑着驴,用比用腿走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悠悠地从他身旁经过。 江亭云猜测,扬州城的居民此刻大概正窝在被窝里,进行着造人运动吧? 哪里会像他一样,这么早就出门。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呵……” 他又呼出了一口气。 今时不同以后,唐代的冬天,是真正的休憩的季节,劳动了一整年的人们,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被窝里什么都不干,又或者,干一些什么。 总之,冬天天生就是一个适合造人的季节。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今年天公作美的前提上,要是有一年发生了旱灾,那么,不只是农民,大半的帝国的人们,都得陷入饥寒交迫的境地。 而不会像今年这样,安心地呆在房子里,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说起来……也快要新年了呢?” 江亭云呆呆地想到。 过了这个年,就是开元十五年了。 而且,他离开沿见村也差不多有了一年,结果这一年来,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干成,说给村长听的话,村长也会感到难以置信的吧? 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接着,便去酒肆买了酒,然后,径直去找李白。 …… “咚咚。” 他敲了一下门,很快,门便打开了。 “是江兄啊,快请进!” 开门的人见了他就是一喜,连忙侧过了身子。 “小乙,你也在啊。” 开门的人不是李白,是李白的朋友,因此,他稍微有些意外。 小乙笑道:“嗯,实际上,不是只有我在,大家都在呢。” 果然,他一进去,就见到了许多的人。 “哟,江兄也来了。” “哈哈,我就知道今天江兄一定会来的,果不其然,我猜对了吧?” 江亭云也熟络地跟他们打招呼:“陈兄,别来无恙。” “刘兄,你上次给我诗集我回去看了,很不错。” 这时,李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了他,先是一怔,随后便笑道:“江兄,你果然来了。” “嗯,你的病……好些了吗?” 江亭云问。 “好多了。” 李白笑道:“今天已经没有大碍了。” 随后,他便面向众人笑道:“诸位,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今天,我们一定喝一个痛快!” “好!” “白兄果然气度不凡!” 众人都起哄起来。 江亭云看着他,思绪回到之前。 前一段时间,李白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一度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在那段时间,他倒确实按照医嘱,没有再喝酒,但是果不其然,他的病才刚刚好,肚子里的酒虫就又开始作怪了。 老实说,他那场病虽然来得很突然,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一个人像他这样,一整天喝酒,而且作息又极不规律,那么,会生一点什么病,就是很正常的事了吧? 但是,江亭云依然没有劝过他戒酒,因为江亭云知道,他戒不掉的。 之后,众人便在一起喝了酒,其间,又有人提议,今天是李白大病初愈之时,昨天晚上扬州城又下了第一场雪,还不如,便用“大病初愈”,与“雪”为题,开一场诗会如何? 众人都说好。 之后,众人便开始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自己的诗作。 江亭云也在构思着。 事实上,他是可以抄诗的,但是他不乐意。 一方面,是因为,这就是朋友间的聚会罢了,要是跟朋友聚会,都要靠抄诗来出尽风头,那也太悲哀了些。 至于另一方面,那当然是因为,这一年来,他也跟着李白学了一些写诗的技巧,听说有使用的机会,便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而第三个方面,可能才是根本的原因,他就是单纯的“不乐意”。 江湖虽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他依然保留着身为一个剑客的尊严。 而剑客的尊严,显然是不会允许抄诗这种行为的。 事实上,像这种玩闹之作,大家都写得一般,哪怕是李白,也不例外。 大家之所以举行这种活动,真的就是想玩得开心罢了。 很快就轮到了江亭云了,他朗声读道:“大梦终需醒,今晨雪自来。一杯浮蚁酒,可解俗人哀。” “好!” 众人热烈地鼓掌起来,当然,他们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众人边作诗便喝酒,慢慢地,便都喝得东倒西栽起来。 但江亭云没有醉,除了一年前,他在秦淮河画舫上的那次大醉以外,他几乎没有喝醉过。 见众人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他便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吹了一下冷风。 很快,他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一看,怔了一下,来人竟然是李白? 那个此刻最应该喝醉的人。 李白见了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李白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说道:“江兄,对于我没有醉,你很意外?” “是挺意外的。” 江亭云点了点头。 李白走到他旁边,抬头看着黑一半白一半的枯树枝,喃喃地说道:“江兄,你这就把我当傻子了。我才刚刚大病初愈,可不敢喝得那么多,要不然,可能会旧病复发的。” 江亭云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会这么想的吗? 李白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你这次来见我,不单单是为了喝酒……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那么,便在这里说吧,他们都喝醉了,没人能听到我们的对话的。” 李白向他们隐瞒了江亭云剑法超凡这件事,在他们眼中,江亭云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罢了。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要说我有什么想说的……好像我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是,我又确实有些东西想说……” 李白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江亭云又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离开扬州城了,这里没有我想找的东西。可是,离开扬州城之后去哪,我却依然没有一个头绪。” 这一年来,他之所以选择留在扬州城,就是想着等待火龙真人来找他,但是现在,火龙真既然没有来找他,那么,他也就失去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离开啊,其实我也有点想离开了。” 李白喃喃地说道。 “嗯?你也?”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对。” 李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说道:“我也逐渐地对扬州城感到厌烦了……我这种人,大概天生就不适合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吧。 而且,这一年来,我一直练习《忘忧决》,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前一段时间,更是生了那样的一场重病,实在是……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我得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心情,然后重新开始。” 江亭云一怔,随后笑道:“说得也是。” 李白的一生,好像都在路上,像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居呢? “你什么时候走?有目的地了吗?” 江亭云问。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至于目的地,也是没有的,到时候再决定吧。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那大概会是年后吧,我想过了年再走。” “这样啊,那看来,我们还能在一起喝许多次酒。” 李白笑道。 “确实。” 江亭云也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便回去,联合其他的还没有喝醉的人,把已经喝醉的人搬到房间里。 之后,江亭云便出门,慢慢地往自己家里走。 “嗯?” 他远远地看见自己家的大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好像,有人来过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从院墙那里翻了过去。 有个人背对着他,正在欣赏着院子里的花。 听到声音,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怔,随后小跑着过来:“师傅,你回来了!” 那人当然是张文若。 因为她这一段时间不怎么来的缘故,江亭云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徒弟了。 “嗯。” 江亭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随后,他看了她两眼,有些意外。 因为他发现,今天的张文若不像以前那样,维持着拙劣的女扮男装,而是一副娇艳欲滴的大家闺秀的打扮。 “师傅,好看吗?” 见他注意到自己,张文若提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笑道。 江亭云板着一张脸,说道:“好看,可问题是,你这副打扮,我们这么练剑?” 穿着裙子练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张文若浅浅地笑道:“师傅,我知道啊,但我今天不是来学剑的。” 第四十一章 叙旧 “不是来学剑的?”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笑道:“那你过来,只是为了跟我叙旧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往房间里走去。 张文若会出现在这里,他并不奇怪,毕竟,她有他这里的钥匙——他们毕竟相处了一年,互相之间多少也有些信任,更何况,她也不缺钱。 而他这里除了那箱银子,就没有别的了。 甚至说起来,那箱银子还是她送的呢,那么,就更加防着她的必要了。 张文若跟在他后面走进来,低声道:“嗯,我今天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跟师傅您叙叙旧的。” “嗯?” 这回,江亭云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叙旧……你要离开扬州城了?” “嗯。” 张文若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准确地说,我年后才走,只不过,临近新年,府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往后,我估计更加难以出来了,因此,今天可能就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江亭云怔了一下,随后才喃喃地说道:“这样啊……” 今时不比以后,在这个年代,相隔两地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见,一次普普通通的别离,就有可能是永别。 他虽然对这一天早有预料,因此,有意识地不在她身上倾注过多的感情。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毕竟也相处了一年,就算感情没有,交情总还是有的。 这事说起来也好笑,其实,就算张文若今天不跟他说这话,他年后也是要走的。 之前,他还不觉得什么,结果现在,张文若跟他说了这话之后,他却隐隐约约地品出了几分惆怅来。 呵,人啊,真是有趣的东西。 他拿起茶杯,倒了两杯茶,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坐吧。” “嗯。” 张文若轻轻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到对面坐下。 江亭云想了想,问道:“你要去哪里?” “京城。”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稍微有些异样。 “京城?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文若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我要……定亲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手里捏着茶杯,茶杯里晶莹的茶水微微晃动,浮现出一层层涟漪。 “定亲?”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看了她一眼:“那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张文若喃喃地说道:“我能怎么想呢?这门亲事,是父亲帮我订下的,对方与我门当户对……” “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张文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没有见过他,不过父亲说,他是个好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江亭云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说到张文若的父亲,他是见过的。 说起来,那个时候,他得知张文若的父亲是扬州刺史的时候,还真是吃了一惊。 那位刺史大人得知自己的女儿一直在跟一个所谓的剑术高手学剑的时候,可是气得不行,甚至想要让江亭云“好看”。 没办法,江亭云只好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剑法,又保证自己对她绝无决无非之想的之后,他这才勉强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他还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江亭云跟张文若之间要行拜师礼,在他面前。 他提这个要求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们稍微注意一下礼法。 唐朝虽然作风开放,但是师傅跟徒弟之间,多少还是有些禁忌的。 因此说起来,从名义上看,他们倒是货真价实的师徒了,这跟江亭云一开始说的可不一样。 想到这里,江亭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说起来,你之所以会突然定亲……” 张文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父亲大人他突然想要抱孙子了吧。” “……” 江亭云当然知道,这是在胡扯,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情还跟他有关。 “唉。” 他叹了口气,说道:“这倒是我害了你。” 张文若一怔,随后连连摇头:“师傅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都不会知道,这个世间还有着小说里的豪侠。至于定亲,那是早晚的事,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出神起来…… 先前,她之所以得以离开京城,跟随父亲来到扬州,用的理由就是“世界太大,京城太小,我想去看看”。 结果,她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传说中的豪侠,甚至,还当了豪侠的徒弟,这番经历,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但是,果然吗?她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而且,她发现,自己对于那不可避免的现实,已经越发悲观起来。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那么,我本可以忍受黑暗,但是,我如今见到了光明……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纷杂的想法甩到脑后,看着江亭云笑道:“师傅,我真的特别感激你,圆了我一个久远的梦。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扬州城的时光的。” 江亭云看着她,并不说话。 想了想,他才轻声问道:“对于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今后吗?” 张文若细数道:“定亲,然后,成亲,再生几个儿子或女儿,等老了之后,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女人的一生,不就这样了吗?这样的人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的人生,当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不是有一句话吗? 汝之蜜糖,我之砒霜。 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好的,这个,终究还要看自己的感受的啊。 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看向了她:“你决定了?过完年后就走?” 张文若点了点头:“嗯……” 随后她又笑道:“其实,我也有过一点小小的希翼,只是一点。那就是,我会在成亲前练出内气,如果那样的话,我大概就可以继续跟着师傅学剑了吧?” 从定亲到成亲,如果一定要拖的话,还可以拖个几年的时间。 如果她真的有练气的天赋,那么,说不定她真的可以在真正成亲前逆天改命的。 只是,她跟着江亭云练了一年的《忘忧决》之后,也已经不复当初的天真,她已经明白,《忘忧决》究竟有多么难以入门了,忘忧忘忧,忘忧,又何尝是容易的事情呢? 因此,那个想法,真的只是“希翼”罢了。 对她那句话,江亭云微微一怔,差点说出一些冲动的话来,不过最终,那些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鼓励道:“嗯,加油。” “嗯,我会努力了。” 张文若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东西。 江亭云也跟她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实际上,就算你不说,我年后也要离开了。” 张文若闻言一怔:“师傅也要走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人生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目的……想走就走吧。” 他原本是想表达一种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无奈感,可是他很快就自知失言——他自以为是无奈,可是张文若梦寐以求的生活呢。 果然,张文若看向他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一丝隐晦的羡慕,那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要不,你带我走吗? 但那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知道她没有那个资格,江亭云答应收她为徒时说的那句话,她可还记在心底呢——我不是你的师傅,只是教你剑术罢了。 师傅他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人,又怎么可能,带上她那么一个累赘呢? 想到这里,不由得,她回想起了一些更早的事。 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她就发现她跟其他的女孩子们不一样,那些丫头们兴奋地聚在一起聊男人、聊戏曲里的佳公子,而她,对那些完全没有兴趣。 也不完全没有兴趣吧,她也并不是不喜欢男人,只是,觉得男人那种东西,不值得花费那么多的心力罢了。 因此,从那时候开始,她慢慢地变得孤僻、不合群起来。 一直有一天,她在父亲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书,那是一本闲书,平日里父亲都不推荐自己读的那种。 而在那本书中,便记载了一个豪侠故事。 在那一瞬间,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便为她打开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样一种生活方式的吗? 原来,还有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活的吗? 她全心思地投入到那个世界中,暗中已经把整个京城能找到的豪侠小说看完了。 只可惜……豪侠并不存在。 她知道了那件事之后,失望得哭出了声来。 说回到现在,就算师傅愿意带她走,她真的,就走得了吗? 她是扬州刺史之女,师傅带她走了之后,就得过东躲。藏的生活了吧? 那可一点都不潇洒。 而且,她又能以什么身份跟师傅相处呢? 徒弟吗? 她这样练不出内气的徒弟,真的是徒弟吗? 那么,就只能以夫妻的身份相处了…… 想到这里,她稍微有些羞涩起来。 她喜欢江亭云吗? 她不知道。 不过,江亭云倒确实是她的理想型,甚至比理想型还要理想型——他是一名剑客,长相又是那种翩翩佳公子,这种男人,她会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第四十二章 红鸾 但是很可惜,江亭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 关于这一点,在这一年间的不断试探中,她已经很确认了。 师傅对她,真的没有一点男女之情,甚至,她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师傅他不止不喜欢她,甚至,他还不喜欢女人…… 不过他不喜欢女人这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毕竟,像他这种浪迹天涯的剑客,会成家,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她便用手撑着脸颊,看着江亭云笑道:“师傅,你难道真的打算一直一个人走下去吗?你有没有想过,要给我找一个师娘什么的?”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失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好奇嘛。” 江亭云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或许吧,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成家了……” 哪怕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当张文若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短暂地失了一下神。 一丝隐隐约约的失望在她内心一闪而逝,随后,她便回过了神来,笑道:“师傅,那那些少女们可要伤心死了。” 对此,她也没有太大的感触,毕竟说到底,她这个人,对于爱情什么的也没有那么执着。 她想要的,只是“自由”罢了。 江亭云有些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呵斥道:“胡说!我哪里认识什么少女?” 等他说完了,这才回过味来,他眼前这位徒弟,不就是一名少女吗? 而且,如果按照“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才能叫少女”这个标准的话,那么,她可是少女中的少女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撇了一眼对方,此刻的张文若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表情。 她应该……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吧? 江亭云有些心虚地想到。 嗯,应该。 他随后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答案。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 比如说,这一年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江亭云又问了一下她《忘忧决》的修炼进度,果然,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江亭云把她送出门去,一开门,便见到了呆在门口的红云。 红云听到开门声,立马就转过身来,轻声说道:“小姐……” 她走过来,轻轻地拉住了张文若。 “怎么了?” 张文若有些奇怪地问道。 她总觉得红云的神色间有些奇怪。 “没事。” 红云摇了摇头,随后,偷偷地瞄了江亭云一眼,神色间有些怜悯。 事到如今,她当然,他们的关系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一对狗男女了。 据说,他们是师徒关系。 但是,红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江亭云的剑法,对于他们的这层关系,还有些疑虑。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是师徒……师徒之间,也未必不能产生一些畸形的感情的吧? 他们两个,一个青春少女、娇艳非常,一个天涯浪客、翩翩公子,这么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了一年,要说互相之间没有一点意思,谁信啊? 因此,在她眼中,此刻的两人,俨然就是一对即将被拆散的苦命鸳鸯。 这个时候,他们的心情一定都很复杂吧? 他们出来得这么晚,说不定就是在里面偷偷地抱在一起哭过了,又不好意思红着眼睛出来,所以,才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吧? 想到这里,她看向两人的眼神里已经越发同情起来。 说起来,其实她是希望小姐能跟江亭云在一起的,别的不说,至少他帅啊? 而她,作为小姐的丫鬟,大概率是要陪嫁的,那么,能够陪嫁给江亭云,她觉得还蛮好的,嗯……不管怎么说,那都要比陪嫁给一个陌生人要好吧? 她有些羞涩地想。 但可惜……她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呢? 那种权力,小姐还没有呢?哪里轮得到她? 这么想着,她便看着江亭云笑道:“江郎君,你们聊完了?” 如果他说没聊完的话,她可以继续让他们聊一下,到时候,再把责任揽过来好了。 事实上,她就是抱着这种心思,才会选择不跟小姐一起进去,反而坚持呆在门外的——她跟小姐,可是一起过来的呢。 但江亭云只是笑道:“嗯,聊完了。” 听了他的回答,红云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越发怜惜起来——明明他这时候已经悲伤得不行了,却还要强颜欢笑吗? 真的是…… 令人同情。 她深深地看了江亭云一眼,这才对小姐轻声说道:“小姐,你真的要回去了吗?” “嗯。” 张文若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点头道。 张文若最后看了江亭云一眼,笑道:“师傅,再见了。” “嗯,再见。” 江亭云答应了一声,然后看着她们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 张文若走在前面,红云在后面跟着。 红云在后面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低着头不敢说话。 之前,她也提议过,她们一起坐马车过来,但小姐坚持要走路——她大概,想最后好好地看一眼扬州城的景色吧?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突然,小姐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一个不留神,差点撞了上去。 她微微一怔,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不对劲。” 张文若低声说道。 “什么不对劲?” “这一整条街,都有点不对劲。” 红云一怔,随后往身旁看去。 只见,这里是一处不怎么偏僻的小巷,因此,过路人的人并不少,小巷两旁,有一家买豆腐的店铺,一家铁匠铺,一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算命的摊位,算命先生低着头,在打瞌睡。 总之,这一切怎么看都挺正常的。 于是,红云便有些不解地说道:“小姐,你到底怎么看出这里不正常的?”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张文若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应该是……直觉吧。” 其实也不算完全的直觉,至少,她知道不和谐的地方来着哪里——这条街,与这条街上的行人确定挺正常的,但是,那是一种为了正常而正常的正常,总而言之,这里像是一个戏院,而路人都是演员。 演出来的真实,跟真正的真实,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的。 当然,她的这种感受是一种很主观的感受,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红云一怔,随后安慰道:“小姐,就算这里有些不正常,那也没什么啊,毕竟,张府的护卫可都在呢。” 张府当然不可能让她们两个女孩子单独出来,暗中保护她们的护卫,从来就没有少过。 只是,听了她这话之后,张文若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如果他们此刻真的在旁边看着我们的话,这时候,不应该毫无动静……” 红云一怔,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名的,她也有些不安起来。 “叫他们出来。” 张文若轻声说道:“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就最好了……” 红云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张文若的神色很认真,看不出在开玩笑的样子。 红云连忙心慌慌地举起了右手,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是让护卫们出来的意思。 “……” 过了一会儿,红云才有些欣喜地说道:“小姐,你看!他们过来了……” 然而很快,她的脸色便变得苍白起来,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不是护卫……” 此刻,确实有些人走过来了,他们有的是铁匠,有的是卖豆腐的,有的是算命先生,当更多的,还是路人。 所有人都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们面无表情,带来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这个时候,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张府的护卫了。 “护卫们……去哪了?” 红云喃喃地说道,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张文若身上。 张文若叹了口气,说:“许是死了吧?” “死……死了!” 红云大惊失色,难以接受这个答案,她的身体,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看着不断靠近的众人,张文若下意识地伸手摸到腰间,可是却摸了一个空。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因为,她想着给师傅留下一个淑女形象的缘故,这次过来,她并没有带上她的剑! 对此,她微微一怔,随后便不自觉地苦笑出声:虽然,哪怕她带上了剑,也无法从这么多人的包围中逃脱,但至少,她可以血战,而不会像这样,豪无抵抗力地任对方摆布。 红鸾……红鸾是她的剑的名字。 如果红鸾在的话……就好了。 她喃喃地想。 这时,周围的“演员”们已经走了过来,把她们两个围成了一个圈,领头人从包围圈中越出,看着张文若,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那么,对方的目的究竟是…… 张文若的脑子开始急速运转起来。 同时,她说道:“好,我跟你们……”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等一下。”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听到那道声音,所有人都是一怔,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可是,身后,没有人! 那么,那个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上……上面……” 有人发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说道。 众人闻言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把头抬了起来,果然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一个白衣人抱着剑,站在屋顶,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这……” 见状,所有人都是一怔,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那个男人便从屋顶一跃而下,站在了张文若面前,众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文若,我说过多少次了,对于剑客来说,剑不离身。” 来人当然是江亭云,江亭云看着张文若,笑道。 张文若呆呆地看着他:“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三章 所谓剑客 师傅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们离开的时候,师傅明明站在原地目送她,可是这个时候,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戏曲里的英雄救美? 女主角只要一出事,男主角就会赶到现场? 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女主角啊!!?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咳咳,这个不重要。” 他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毕竟,要他怎么说呢? 难道他要说,这一年来,每天你回去的时候,我都在暗中护送你吗? 那样说的话,他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高冷师傅的人设要崩了。 好在他也不需要解释过多,很快,围住他们的人便打断了他们的叙旧。 “你是什么人?敢来打搅我们的好事?” 领头人“恶狠狠”地说道。 他原本是真的想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的,只是,刚才江亭云那出乎意料的出场方式,却让他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感觉江亭云很是神秘。 因此,他的“恶狠狠”便有了些中气不足起来。 这时,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播放着江亭云的出场,想着,从屋顶上跳下来,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嗯,那确实不算什么难事,他有很多兄弟都能做到,但是,像江亭云这样,跳得如此轻松,如此潇洒的人,他可一个都没见过啊! 这时,红云也被江亭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江郎君,你……没有受伤吧?” 江亭云冲她摇了摇头,笑道:“没有。” 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领头人的脸顿时便黑了起来,眼中怒气隐而不发。 见状,他的其中一个手下便怒喝道:“喂,小子,我们老大问你话呢?你敢不回答?”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转过头来笑道:“兄台莫急,等一下就轮到你们了。” “你!” 那人顿时便被气炸了,可是他左右看了一眼自己屹然不动的兄弟,自己也便歇了火,不敢说话起来。 江亭云看向了张文若,板着一张脸问道:“文若,你可知错?” 张文若先是一怔,随后连忙低着脑袋说道:“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错在……身为剑客,没有随身带着自己的长剑。”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知道师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 师傅他一定早就注意到,今天她没有带着长剑过去,但是当时,他念在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的缘故,因此,并没有当场责备她。 不过,在她离开之后,他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还是暗中跟了上来。 之后,他便遇到了这种场面。 这时,张文若也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内心是什么感受,感动有之,羞愧亦有之——她这个徒弟当得真的……很不像样。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错误,我希望你能记住它……当然,你以后可能就不是剑客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可以不用遵守这条规矩。但是,在你还是剑客之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记住它的。” “嗯……师傅,我明白的。” 张文若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 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江亭云那句“你以后可能就不是剑客了”,感到了一种极大的难过。 这时,她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徒弟了。 “嗯。” 江亭云笑道:“不过念在你是初犯,可以原谅。” 说着,他便把自己手中的长剑递给了她:“那么,你就先用我的剑吧,记得用完之后还给我就好。” 张文若接过他的剑,喃喃地说道:“那我要这把剑……来干什么呢?” “干什么?” 江亭云一笑,随后他便侧过了身子,让她看见他身后的人群。 “当然是用来……杀人。” 他的眼神一冷,说道。 这时,他身后那群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便哄笑起来:“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 “那小子说要杀了我们?而且,还是让那个小娘子来杀我们?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有人冲他喊道:“喂,小子,别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随便看不起人啊!我老八在这扬州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时,领头人脸色一变,冲那人呵斥道:“闭嘴!” 这时,那人也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失误——他们不应该吐露这的身份的。 好在,这几个人已经是他们的瓮中之鳖了,因此,被他们听到了也没什么,那人这么安慰自己。 这时,红云听到了江亭云的话,也是脸色一变,急忙说道:“江郎君,你说什么呀!快点把自己的剑收回去啊!” 这时她已经想起来,江亭云是一个所谓的剑术高手了,那么无论如何都还是有两下子的。 再结合江亭云刚才的出场方式,红云心中对江亭云的剑术水平已经越发信任起来。 至少,不管怎么说,他的剑术水平也肯定比小姐高不是? 不过这个时候,张文若却突然开口了:“红云,别说那种话。” 她抬起头来,眼底有光。 她轻声说道:“说起来,我也是一个……剑客啊。” 身来一个剑客,本来就不应该恐惧任何恐惧的。 这就是所谓的亮剑精神。 这句话,是师傅教给她的,她记得很清楚。 而且说起来,这一年来,她还是学到了一点东西的,如果忽略她的内气依然没有入门这一点的话,她的进度甚至还挺不错。 闻言,红云先是一怔,连忙说道:“小姐,可是……” “红云,别说了。” 张文若打断了她,看向了围着她的众人:“诸位,来吧,说起来,我学剑至今,还没有杀过人呢。”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这小娘们莫不是疯了吧?” “我看,不只是她疯了,这三个人都是疯子!正常人有她们那样的吗?” 红云此时欲哭无泪,想要哀求张文若放弃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可是,她看了一眼张文若手中的长剑,有点不太敢靠近自家小姐了。 只有领头人还有些理智,低声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有诈!” 说着,他便死死地盯着江亭云,想看看江亭云有什么动作。 江亭云确实有了些动作,他默默地……后退了几步,退到了红云的旁边,只留下张文若一个人顶在前面。 红云拉住了他的手,焦急道:“江郎君,你快点想想办法啊!” 江亭云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有……办法了?” 红云喃喃地说道。 这时,她便听到了一道声音:“凭虚剑,张文若,请赐教。” 张文若左手持剑,朝他们行了一个持剑礼。 接着,她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唰”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快步上前,朝对方刺去! 当你处于劣势时,那么,便不用讲什么脸面! 这也是师傅跟她说的。 “啊!” 首当其冲的那个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她刺中了心窝,顿时,鲜红的血液便冒了出来。 “唰!” 张文若没有停留,立刻又出了第二剑,往旁边一位仁兄的脖子上抹去。 不过那位仁兄此时堪堪反应了过来,举手去挡,因此,只被削去了整个手腕。 “啊!” 那位仁兄捂着自己的断手,惨叫起来。 不过,张文若可不会给他惨叫的时间,立马又是一剑,封掉了他的喉咙。 这时,这人才堪堪反应过来。 “拿武器!” “娘的,这小娘们真是够野的啊,一看就缺乏教训!” 他们是出来绑人的,那么,肯定带着武器。 有人从自己的裤腰带里掏出来刀子,有人则掏出来斧头,而更多的人,则跑去旁边去取武器了——之前因为大意的缘故,他们并没有随身带着武器。 而这段时间,已经够张文若大杀四方的了。 “呔!拿命来!” 其中一个手持斧头的家伙大喝一声,便往张文若头上看去。 但他显然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剑比斧头要长。 张文若回身一剑,便削去他的手腕。 “啊!” 张文若不理会他,继续与其他人缠斗起来。 不得不说,张文若的剑术,相比于普通人,还是很有优势的,至少,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单独对上她,都撑不过三招。 但是毕竟两拳难敌四手,而且,之前去拿武器的人也已经赶了回来,很快,张文若的处境就越发危险起来。 果然,很快一个人便抓住了机会,从张文若的身后,偷偷地一刀砍过去,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快意的神情。 而这个时候,张文若也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这一刀,可是,她以后无力抵抗了。 正当她准备闭目受死之时,只听“铛”的一声,那把刀便“浑身一震”,劈歪了方向。 那把刀的主人怔怔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这时,张文若已经明白了过来,这是师傅的功劳,师傅的剑气,她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 不过这时她来不及感激什么的,立马又是一剑,结束了那位依然还在发怔的兄台的生命。 之后,便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张文若在人群中大杀四方,而那些砍向她的刀剑,都会莫名其妙的砍歪了去。 第四十四章 小确幸 而在不懂剑法的人看来,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张文若大杀四方,众人无力抵抗。 红云都要看呆了,喃喃地说道:“小姐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这时候,她都有点怀疑,小姐还是不是她的小姐了。 小姐她,莫不是被什么妖怪给夺舍了吧? 江亭云笑道:“她确实挺厉害的。” 他是真心的,不是开玩笑。 确实,张文若能打得这么顺利,其中有他的功劳,但是,她本人还是功不可没的。 而且,她的剑法还在其次,最令江亭云惊讶的还是,她的心理素质。 她的剑法怎么样,他早已经知道了,但是她的心理素质,他这可还是第一次见呢。 一般来说,一个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会有些心理不适感,即使没有到呕吐的地步,心里多少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动作也会受到影响。 但是张文若,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完全看不出来一点点受到影响的样子。 这可跟他想象中的张文若不太一样啊……在他原本的想象中,张文若就是一个有些喜欢豪侠小说的大家闺秀罢了,她们这种人喜欢的,只是一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罢了,等到真的需要她们上去杀人的时候,她们是不敢的。 但是现在看来……也许确实是江亭云错了,她身上还真的有点豪侠的气质。 这种人,你可以说她是情感淡漠、没有同理心,但是,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是意志坚定,一往无前。 但无论怎么评价,可能肯定的是,这种天赋放在剑术上,绝对是一种优势。 从这方面来说,张文若甚至比他还适合当一个剑客,至少,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犹豫了好一阵子的。 就在江亭云若有所思的时候,那边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围攻张文若的人很快就发现,张文若很强,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而自己一但抓住了机会,想上去偷袭一波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砍偏了去。 很快,他们的心理素质便崩溃了。 “啊啊啊,这是魔鬼!魔鬼!” 那人瞪大着眼睛,尖叫着。 很快,就有更多人响应了他:“快逃啊!我们打不过她的!” “她是魔鬼!魔鬼!” 很快,众人便溃逃了。 江亭云眼尖,很快便在其中看到了领头人。 他比较机灵,之前一直没有上去,因此,得以活了下来。 江亭云三步做两步地掠过去。 领头人隐隐约约地听到声音,一脸惊恐地回过头来:“饶命……”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江亭云的一记手刀打断了。 他立马便晕了过去,江亭云拉住他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 这时,张文若也走了过来,双手把“画舫”奉还:“师傅,刚才真是多谢了。” 此刻,“画舫”沾满了鲜血,甚至,她的脸上,衣服上,都有着点点滴滴的血迹。 更令人惊讶的,还是她脸上的表情。 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当然不是惊恐,可是说兴奋……也不太对。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是“淡淡的欢喜”,是“小确幸”。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莫名的,江亭云心中都有了些凉意。 江亭云接过“画舫”,用领头人的衣服擦干了上面的血迹,这才让长剑归鞘。 他笑道:“多谢?你谢什么呢?我刚才可什么都没有做。” 张文若摇了摇头,笑道:“师傅刚才的帮助,我当然也很感激,不过那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我很感激师傅把这把剑借给了我。” 用剑杀人的感觉,她之前可从来没有体验过呢,那种感觉……很特别。 江亭云看着她,久久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喜欢就好。” “小……小姐。” 这时,红云也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偷瞄了张文若一眼,轻声说道。 “怎么了?” 张文若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没事!” 红云被她脸上的血迹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张文若先是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说道:“你怎么了?我很可怕吗?” “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后退?” “我……” 红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张文若想了想,明白了过来,笑道:“你是怕我脸上的血迹吗?” 说着,她便用衣袖擦了一下脸上的鲜血,结果不擦还好,一擦之后,整张脸都涂上了红色,顿时更加恐怖了起来。 红云抬起头来瞄了她一眼之后,都要吓哭了。 江亭云没好气地说道:“你先回去换一下衣服吧,洗一下澡吧,别吓坏小孩子。” “哦。” 张文若闻言,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有你。” 江亭云又看向了红云,笑道:“你别害怕呀,就算你家小姐变成了妖怪,我还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红云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一会,满脸不信——你们两人可是师徒呢,肯定是一伙的! 不过,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开始记起以前跟小姐一起相处的时光了。 她打着胆子看了小姐一眼,关心道:“小姐,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张文若摇了摇头,随后,她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今天袭击我们这些人……应该是有人指使的,会是谁呢?” 随即,她便看到了江亭云提着的领头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这位……” 江亭云直接打断了她:“究竟是谁袭击了你们,我并不关心,因此,你要拷问他的话,我便把他交给你好了。” 张文若先是一怔,随后笑道:“那真是多谢师傅了。” 之后,他们便往张府而去。 因为身上血迹的缘故,红云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小姐身上,以免引起惊慌。 至于江亭云为什么要跟着嘛……他都已经护送到这里了,那不如,直接护送她回家好了。 她要是路上又遇到什么刺客的话,就麻烦了。 在快到张府的时候,张文若突然说了一句:“师傅……” “嗯?怎么了?” 张文若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努力的。” “努力……” 江亭云才想问努力什么,不过,在他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努力是努力修炼内气。 张文若喃喃地说道:“因为今天的事,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在真正结婚前练出内气。而就算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练不出内气,她也有了另外的打算。 只是,那个打算暂时不适合说给师傅听就是了。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笑,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想的是,你要是真的能练出内气,那便好了…… 很快,他们便进入了张府,张刺史也很快赶了过来。 他的视线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随后面无表情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父亲,是这样的……” 张文若上前一步,跟他讲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当然,忽略了自己持剑砍人的桥段,只说是江亭云救了自己。 “何人有这种胆量,敢在扬州城内绑架我的女儿!” 张刺史眼中怒气顿发,“啪”的一声拍在了椅子上。 随后,他的视线移到了江亭云身手,拱手道:“先生解救小女与危难之间,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他便想跪下去。 “张公何必如此。” 江亭云眼疾手快意,很快便托住了他。 “先生,这……” 张刺史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 江亭云笑道:“文若是我的弟子,我作为师傅的,保护她的安全,本是份内之事。张公不必多礼。” 张文若跟了江亭云一年,也明白他的性子不喜欢受人跪拜,随即也便跟着劝导:“是啊,父亲,师傅不喜受人跪拜,因此,你要感谢的话,大可以用其他方式……” 张刺史看了他女儿一眼,也便站了起来,朝江亭云拱手道:“那么,老夫便失礼了。” “好说。” 江亭云只是微微一笑,便后退了一步,叫交谈的空间让给了他们。 不过,他们似乎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张文若不解道:“父亲,对于那伙人的开头,你可有头绪?” 张刺史眼中寒光一闪:“那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除了你的婚事,没有别的原因了。”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明白了过来,那伙人,大概率是来破坏张家与她未来丈夫的家族的联姻的。 真没想到,她视之为人生障碍的婚姻,还挡了别人的路吗?真是……好笑啊。 他们还打算继续讨论下去,不过,江亭云却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思了。 那是他们的家事,与他无关。 于是,他便朝张刺史拱手道:“张公,此刻,文若已经安全了,那么,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想,我也到回去的时候了。” 张刺史看了他一眼,挽留道:“先生救下小女,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留下来一起吃顿饭,这怎么行?” “不必了。” 但是江亭云很坚决,没办法,张刺史也只好送他出去了。 第四十五章 新年 张刺史把江亭云送出门外,拱手道:“先生既然要走,那我也不便挽留,只好日后再登门拜谢了。” “好说。” 江亭云同样朝他拱了拱手,又说道:“张公留步,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张刺史也不强求,便点了点头,看着他勉励来张文若几句,然后才慢慢远去。 等到他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张刺史才喃喃地说道:“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张文若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 张刺史微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一开始见到江亭云的剑法的时候,他是起过要招江亭云为婿的想法的。 此等剑法,若是上阵杀敌,何愁军功难得? 只可惜,此等人物,对他的女儿,竟然真的只是师徒之情,这可真是让他太失望了。 而且,在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闲聊中,他也慢慢地看出来,这位江先生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上阵杀敌的想法,反而只想当一个潇洒人间剑中仙。 因此,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发散的想法收了回来,看向了他的女儿,严肃道:“此次绑架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 张文若低声说了一句。 张刺史想了想,又说道:“此次回京,你就要与人定亲了,你可有不舍?” “没有。” 张文若摇了摇头。 张刺史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那就好。” 他之所以那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其中确实有江亭云的缘故。 江亭云对他女儿只是师徒之情,可他女儿似乎不是那么想的呢。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女儿的心逐渐偏离了,因此,必须要加以阻止。 但其实,是他想岔了,张文若确实慢慢地起了别的心思,只不过,那并不是男女之情…… 此刻,张文若便抬起头来看着他,静静地想到,父亲大人,你问我可有不舍,我要是回答有,又会怎么样呢? 那也只会被你呵斥一番罢了。 父亲大人是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对她颇为宽容,也给她选择的权利,不过,那也只是“选择的权利”罢了,最终,要做决定的时候,她的选择能起到多少作用,是很难说的。 而在一些特别重大的事情,比如说,女儿的亲事上,他更是不会有丝毫让步。 对于这一点,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因此,一直在努力地当一个乖乖女——当反抗无用的时候,那么,适应便是一种智慧。 “你先回去吧。” 张刺史说道。 “是。” 张文若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张刺史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怎么了?父亲大人。” 张文若回过头来看着他。 “嗯……” 张刺史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张文若眨了眨眼睛:“说来惭愧,我在剑法上让师傅很失望,我甚至……还没有入门。” “这样啊……” 张刺史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其中既有失望,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意思。 至于他为什么会失望,很容易理解,至于“果然如此”嘛……他想的是,一个女儿家,本来就无法在剑法上有所成就的,因此,会有这种结果也是很正常的。 “没什么。” 张刺史摇了摇头,笑道:“那你回去吧。” “嗯。” 张文若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 很快,新年便来了。 唐朝的新年,已经有了放炮竹的传统,而且,唐朝的“炮竹”是真正意义上的炮竹,即把火药塞进竹节里,燃烧之后发出“啪”的声音。 而且,唐代也已经有了“驱摊”的仪式。 驱摊大队由一男一女两人领头,头戴着“摊翁”、“摊母”的面具,边走边唱。 而他们身后,则跟着百十个戴小孩面具的童子,是为“护僮侲子”。 周围又有许多头戴妖鬼面具的,当做反派角色。 再有许多人吹笛击鼓,是为乐队。 时不时的,他们又扔点炮竹出来,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驱摊大队”便这样便走边唱,引得街道两旁的市民欢呼连连,脸上是难得的喜气。 这天早上,江亭云去李白家的路上,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切。 “……那张家小子灵机动,使计激那妖鬼曰:你可与我池上斗?……妖鬼大惊无颜色,扑通一声想爬上岸,可惜水草缠绕不容情……” 江亭云仔细地听着他们唱的内容,只依稀地分辨出,讲的是人类如何用智慧战胜妖鬼的故事——他们的语调,实在是太奇怪了。 江亭云赶到李白家的小院子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有许多人在了。 “江兄,你总算来了。” “江兄,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江亭云当然笑着一一回应。 “你们在干什么呢?” 他凑过去,问道。 “写对联呢,你要不要也写一张。” 小乙回过头来,把毛笔递给他笑道。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便把毛笔接了过来,笑道:“好啊。” “请。” 小乙给他让开了位置。 他站在桌子前想了想,写道:“去年之事随风去,来年之忧杯酒中。” 今天毕竟是新年嘛,因此,还是喜庆一点的好。 小乙怔怔地说道:“江兄,今天是新年,你怎么能写这种对联呢?” “这种对联怎么了?” “嗯……不够喜庆。” 小乙摸着下巴说道。 “这还不够喜庆?” 江亭云闻言一怔。 “你让开,看我来!” 小乙笑道。 接着,他便接过江亭云的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道:“去年足多事,今年始无忧。” 他回过头来笑道:“怎么样,喜庆吧?” 江亭云也笑了:“确实喜庆。” 之后,他们又一起喝了屠苏酒。 今天,距离李白病愈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因此,李白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一喝就停不下来。 好在,今天是除夕,本来就是要吃喝玩乐的,因此,也没有人在意那些。 一群人在李白的院子里,从白天喝到晚上,从清醒喝到醉,又从醉喝到清醒,到最后,哪怕是以江亭云的体质,也有了些困意,也便枕着酒坛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看到众人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忙活着什么。 “一、二、三!好!” 众人喊着。 他有些好奇,便坐起来,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走过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陈兄回过头来笑道:“我们在竖幡子呢,你起来晚了!” 幡子? 江亭云微微一怔,果然看到他们围着一根竹竿,竹竿被竖在院子里。 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见,竹竿很长很长,一下子望不到头。 等他终于看到竹竿的尽头了,便看到,竹竿的尽头绑着一块五颜六色的长条形布匹,在寒风中飘动着。 江亭云看着那块布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等他回过神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老家没有这种习俗,因此稍微有些惊讶。” “这样啊……我听说你不是扬州人,因此不知道这个习俗也是正常的吧?” “……对了,这个习俗有什么意义呢?比如说,寄托着对来年的美好愿望什么的?” “啊哈?” 那人笑了:“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竖着好玩。” “这样啊……也是。” 江亭云也笑了。 …… 等他回到自己的家门口时,发现张刺史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微微一怔,随后连忙上前说道:“张公,抱歉,我先前不在家……” “不碍事,我也是刚来。” 张刺史摇了摇头,笑道。 随后,他便姿势佣人们把马车上的箱子一个一个地抬了下来。 “这些是……” “一些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 张刺史立马说道:“与先生对我的帮助相比,这些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对这话,江亭云也只好默认。 他总不能说,你女儿的性命其实不值这么多钱吧? 因此,他便用钥匙开了门,让他们把箱子搬了进去。 张刺史跟了进去,指挥他们把箱子放好,这才在江亭云的邀请下在桌子旁坐下。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茶水,因此,失礼了。” 江亭云一边给他泡着茶,一边说道。 “不碍事。” 张刺史笑道:“我对茶水这种东西,没有太高的要求……说实话,我也品不出那些所谓的名茶与普通的茶水有什么区别。” “是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不确实这是真话,还是说只是客套。 两人一起喝了一杯茶,张刺史这才突然说道:“先生,我听小女说,你要离开扬州城了?” 江亭云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心中想的是,来了吗? 张刺史来拜访的本意。 张刺史又问道:“那不知,你可想好,要去何处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于是,张刺史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圣人诏令’民间有文武之高才者,可到朝廷自荐’,以先生的剑法,若是到京城去,必能名动京都!反之,若先生执意不去,宁愿隐姓埋名于匹夫走卒之间,不若明珠之蒙尘呼?” 第四十六章 长安,长安 京城? 自荐? 江亭云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他对于这种“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在拒绝的话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想起了别的事情。 说起来,唐朝的京城岂不就是……长安吗? 长安唉,长安城,大概是整个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城市了吧?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长安,是一座活在诗歌里的城市。 很多年后,哪怕唐朝已经覆灭,只余尘土,但在很多人的梦中,长安城依旧栩栩如生。 从某方面来说,长安已经是唐朝的象征了。 唐朝的故事,至少有一半是在长安发生的,大唐的荣光,也至少有一半属于长安。 因此,他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我考虑考虑。” 其实也没什么好考虑的,毕竟,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地,那么,去一下长安,似乎也无不可? 毕竟,他不容易才来了一趟唐朝,要是连长安都没有看过的话,那也太不值当了。 见他答应,张刺史也便点了点头,笑道:“我就知道,先生必非池中之物。” 江亭云一怔,随后失笑:“张公,我只是想着去长安城走一走,可没有说,要自荐于朝廷。” 张刺史一摆手,摇头道:“我自知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先生去了长安城之后,就算不自荐于朝廷,也必将名动京师!” 江亭云闻言一怔:“张公谬赞了。” “非也,我只是实话实说。” 张刺史摇了摇头。 他确实是实话实说,而且,不管怎么说,江亭云都是他女儿的老师,江亭云若是有了名声,对他们张家有益无害。 想到这里,张刺史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先生是小女的老师,那么,与我张家也算是有缘了。先生去了长安之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找家兄。” “哦?不知家兄是?” “张说,张说之,不知先生可曾听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刺史故作淡然地撇了他一眼。 张说? 江亭云闻言一怔。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位好像是一位唐朝名相? 因此,他便含糊地回答道:“张丞相么?” “正是。” 张刺史重重地点了点头。 见江亭云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他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同时又有些庆幸。 像江亭云这种传说中的人物,竟然成了他女儿的师傅,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幸事吧?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这才相互告别。 江亭云把张刺史送出门外,看着他逐渐远去,若有所思。 之前张刺史隐隐约约地暗示过,张文若会在今天启程。 他为什么要“隐隐约约”地暗示呢? 他的心思,江亭云是可以猜出来的,他大概,不希望自己与张文若同行吧。 对于他的想法,江亭云也能理解。 毕竟,张文若是回去定亲的,这时候,还跟同龄男人那么亲密的话,影响不太好。 而江亭云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自然也不会去干那种不知趣的事。 …… 几天后,李白来找他告别。 “咚咚咚,江兄在家吗?” 李白敲门道。 江亭云过去把门打开,见他衣冠整洁,身后跟着几个仆人,一辆马车。 江亭云微微一怔,问道:“白兄,你想好要去哪里了?” “没想好。” 李白摇了摇头,笑道:“因此,我便一路向北,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这样啊……”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听人说,圣人有旨’民间有文武之高才者,可到朝廷自荐’,以白兄的才华,若到京城去,必得朝廷重用……” 他把张刺史跟他说的话,又转述给了李白。 然而,李白只是闻言一怔,迟疑道:“长安……” “怎么了?” 见他神情有异,江亭云问道。 “没事。” 李白摇了摇头,笑道:“多谢江兄相邀,只是,我暂时没有去长安的心思。” 江亭云微微一怔:“为什么呢?” 话音刚落,他就已经回过味来。 话说,李白要是真的去了长安,就能得到朝廷重用吗? 根据自己前世的记忆,李白的人生,可不是那样的。 他这时候,大概也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得到朝廷重用的希望很渺茫,所以,才不愿意去自取其辱的吧? 自己这话倒是在人家的伤口里撒盐了。 好在李白看来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摇头笑道:“江兄莫不是忘了?我先前说过,我的人生理想是浪迹江湖,快意恩仇。可不愿意去朝廷里当什么官员。” 江亭云也笑道:“这倒也是,当了朝廷的官员,可就没有此刻的悠闲了。” 之后,他便绝口不提长安的事。 两人互相告别之后,江亭云这才目送李白的离开。 …… 江亭云离开扬州城时,买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 马车里是几箱银子。 没办法,他去了长安,也是需要钱的,而这个时代的银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运送。 这天傍晚,他便踏上了长安的旅程。 ……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静,江亭云再长安买下了一处小院子,住了下来。 几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江亭云沿着一条无名的河水悠悠地走着。 这里也跟扬州一样,画舫游船,往来人烟,只是,跟秦淮河相比,规模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点就是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呼救声:“救命!” “有人掉水里去了!你们有谁会水的?” 人是从画舫上掉下去的,而此刻,画舫的人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会水。 而要是再等上一时三刻,人就没救了。 有人提议道:“用竹竿!把竹竿伸过去,让她抓住,爬上来!” “对对对。” 众人这在连忙去找竹竿。 这时,岸边突然传来了“扑通”的声音,有人跳下了水,此刻,正往这边游过来。 众人都是一怔,随后便是一阵惊喜,想着终于得救了。 那人自然是江亭云。 此刻,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而此时,落水的人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钻进水底,从背后抱着她,把她托了上去。 “好!好!上来了!上来了!” 众人连忙把人接住,放平在船板上。 江亭云这才跟在后面,也爬了上来。 “多谢兄台了,若不是兄台及时相救,只怕,就要出人命了。” 有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朝江亭云拱手道。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江亭云同样朝他拱了拱手,笑道。 “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一个看起来大约二十来岁,身材丰腴美好,长相颇具风韵,唇边有着一粒黑痣的女人走了过来。 那男子转过身去,解释道:“刚才有人掉进了水里,是这位兄台把人救了出来。” “是吗?” 女子看了依旧躺在船板上咳嗽的女人一眼,是个丫鬟。因此,她的视线很快便转到了江亭云身上,随即眼前一亮。 此刻,因为刚刚浸过水的缘故,江亭云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若是一般人,恐怕形象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江亭云……此刻的他,在这种状态中,还反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即所谓“粗服乱发,不掩国色”耳。 那女子缓步上前,站在江亭云面前说道:“那真是多谢小郎君了,请小郎君受我一拜。” 说着,她便朝江亭云行了一个万福。 而且,她身上的衣服颇为宽松,因此,这么一弯腰,江亭云便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她胸前的雪白。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笑道:“无妨。” 那女子抬起头来,笑道:“那这位小郎君,你身上衣服都湿了,不如,便去船舱里换一件衣服吧。要不然,可能会受了风寒。” 江亭云摇了摇头,正想说不必,毕竟,以他的体质,也根本染不了风寒。 这时,之前跟他搭话的男子便上前一步,笑道:“你快去换一件衣服吧,等一下,我们再一起喝几杯酒,暖暖身子。” 江亭云闻言一怔,喝酒啊…… 说起来,他只从来到长安以后,就没怎么喝过酒了呢。 主要是因为,他在这里没有朋友。 这么想着,他便点头笑道:“那好吧。” “请。” 那男子点了点头,伸手说道。 江亭云便跟着他进去,去换了一件衣服。 等他出来时,之前掉下水的丫鬟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过来跟他道了谢。 “在下姓张名洎,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先前领他过来换衣服的男子说道。 “哦,在下姓江名亭云,幸会。” 江亭云也便自我介绍了一下。 这时,先前那位女子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笑道:“你看,换了衣服之后,是不是清爽了许多?” “确实。” 江亭云点了点头。 之后,他还想着要不要出于礼貌,问一下她的名字,她便先开口了:“妾身李持盈,不知小郎君的名字是……” 江亭云也便跟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第四十七章 传言 江亭云又跟她闲聊了几句,她这才跟他告别。离开时,她眼波流转地撇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进聚会的人群中去了。 对,这里看起来正在举行一场聚会,而且,从衣着上来看,这些人非富即贵。 此刻,因为落水的人已经救回来的缘故,宴会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宾客们重新杯觥交错、把酒言欢起来。 等到李持盈走远了之后,张洎突然说了一句:“你不认识她?” 江亭云微微一怔:“我现在不是认识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有听过李持盈这个名字吗?” 江亭云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张洎看着他,一顿一顿地说道:“她是当朝皇帝御妹……我这么说,你可想起来了?” 皇帝御妹? 江亭云闻言一怔,他的脑袋里一道闪电划过,一个模糊的信息从脑海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玄宗皇帝御妹……不就是玉真公主吗? 说起来,这位玉真公主在后世还挺有名,而她之所以能为后世所知,全靠她与王维、李白两人之间似真似假的三角恋关系。 在真实历史上,她是否真的跟诗人们有过那么多风流韵事,已不可考,不过,在喜欢八卦的后人的口口相传之下,她与王维、李白三个的故事,俨然已经成了一段著名的宫廷艳史。 “你想起来了?” 张洎笑道。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是刚刚来长安,所以,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在日常生活中,谁能想到,自己偶然间遇到的一个人,会是当朝公主呢? “哈哈。” 张洎笑道:“也是,毕竟,一般人可是见不到公主的。” 说着,他便伸手拍了拍江亭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说起来,你可知道,那位玉真公主,平生最喜欢结交翩翩少年,依我看,玉真公主对你……颇为看重啊!” 江亭云闻言一怔:“看重的意思是……” “哈哈。” 张洎哈哈一笑,搪塞过去,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什么都没有说,有些东西,意会就好。” “……” 江亭云确实意会过来的,“看重”的就是看重的意思,意思就是,那位玉真公主想上他。 这么说虽然有些有些粗俗,但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看来,这位玉真公主倒是跟后世的风流野史中一样,是个多情之人。 不过,她这种性子放在唐朝,也算不得什么异类。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开放的朝代,唐朝的女子,还没有三从四德的说法,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都有相当的交际自由。 而且,彼时民间对于女性改嫁的态度也很宽容,唐朝公主的改嫁率乃历朝之最,达二十七人之多。 唐代的宫廷艳史,多如牛毛。 甚至,唐朝最有名的爱情故事,都是宫吧老哥最喜欢的牛头人——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可是很多小电影的热门题材。 因此,把玉真公主跟她们一比,也就洒洒水了。 “江兄,这边请。” 张洎走在前面,回过头来说道。 江亭云便跟着他,在一旁坐下。 张洎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举杯道:“请。” “请。” 江亭云同样举起酒杯,朝他示意了一下之后,便仰头喝了一杯酒。 “好!江兄够爽快!” 张洎鼓掌道,随后,他又问道:“江兄之前说,自己不是京城本地人,前不久才刚刚过来,那么,你之前是哪里人?” 江亭云挑着一些能说的,跟他说了。 “这样啊……” 张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讨论声:“话说,那张小娘子剑术超群,一人一剑,便杀得群贼尽皆胆寒,夺路而逃。” “此言当真?” “当然当真,这个传闻如今已经人尽皆知了,还能有假?而且,这里不是还有一个知情人吗?” 那人说着,便朝张洎使了个眼色,笑道:“张兄,可不就是那张小娘子的堂兄吗?” 于是,众人的视线一下子便都看了过来。 “张兄,可有此事?” 有人问道。 张洎看了他们一眼,无奈道:“是,她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妹,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你可千万别好奇。” 张洎警告道:“我妹妹这次回京,是回来定亲的,你可千万别打什么歪主意!” “嗨,你就没意思了,我就是问问。” 那人有些心虚地撇过了脑袋。 张小娘子?回京?定亲?一人一剑杀得群贼夺路而逃? 江亭云闻言一怔,这不就是……张文若吗? 张洎想了想,又说道:“她确实是我堂妹,不过,要说她有什么高超剑法,我是不信的。” “为什么啊?” “这个传言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还能有假?” 张洎摇头失笑道:“任何传言,都有可能是假的啊……至于我为什么确定那是假的嘛,也简单。她是我妹妹,我是了解她的。我记得,她小时候,连只鸡都不敢杀的,现在又怎么敢杀人?” 另一位仁兄听完张洎的话语后,不服道:“那怎么就是不实传言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不实传言?而且,难道你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吗?” 张洎无奈道:“好好好,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好了吧?那你跟我解释解释,我妹妹是怎么通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从一个连剑都没有摸过的少女,变成一名剑法高超的剑客的?更不用说,这世间本来也没有那种剑客了。” “额……” 那位兄台一时语塞,随后狡辩道:“我听说,扬州有一名剑仙!舍妹说不定就是从那位剑仙哪里得来的剑法?” “剑仙?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李白诗作《醉后忆秦淮河上仙人》,不就写得明明白白了吗?” 那位仁兄理直气壮。 任谁都不知道,他猜的是真的。 这时候,江亭云已经基本能确定,那位张小娘子就是张文若了。 那么,那些传言自然就是真的。 在这个世界上,像这种实事求是的传言,可不多见了。 只不过,说起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妙不可言呢。 他都已经决定不去联系那位张说张丞相了,没想到,转眼就遇到了张文若的堂兄。 嗯……说起来,张文若的堂兄,该不会就是张宰相张说之子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妙了。 “额……” 对于他们的发言,张洎有些无语。 他捂着脑袋,想着应该怎么跟这位仁兄解释,诗歌只是诗歌罢了,里面写的东西不能完全当真。 要不然,曹植写的《洛神赋》怎么解释? 这世间真有洛神吗? 这时,他无意间撇了依旧在低头若有所思的江亭云一眼,心中一动,便笑着拍了拍江亭云的肩膀,说道:“说起来,这位江兄也是刚刚从扬州城过来,对于扬州城的事,在场的人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哦?” 众人微微一怔,随后一同看向了江亭云,有人问道:“真的?江……江兄,你真的是扬州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头笑道:“算是吧,我在扬州生活了一年。” “这样啊!” 众人猛地兴奋起来,有人问道:“那么,扬州有一位仙人、张小娘子剑法超群的事,可都是真的?” “嗯……”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可能吧。” “这样啊……” 对此,众人都有些失望,明显,那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等他们的讨论声逐渐小了下去之后,张洎这才凑过来,轻声笑道:“哈哈,这种事,竟然真的有人信?说起来,他们也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还信这种事?” 江亭云撇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要是被你知道,那个传闻中剑圣张文若的师傅就坐在你面前,不知你会怎么想? 我要是坦白自己的身份的话,你大概会被吓一大跳的吧? 这么想着,他便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当然,他也只是这么一想,他暂时没有坦白身份的想法。 只是,他对于张文若的事能得到这么广的传播,依然有些惊讶就是了。 想来,这跟她的身份有些关系。 像她这种世家子弟,发生了一点小事,比如说一两句比较有意思的话语,都能被传得人尽皆知。 那么,像“持剑杀人”这种大事,自然就没有理由不人尽皆知了。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 张洎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旁边便传来了歌声:“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这是王维的作品,被歌手唱得抑扬顿挫,极具感染力。 江亭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站在船舱中央,腰间绑着羯鼓,一边打着鼓点,一边引吭高歌。 歌声伴随着鼓点,一时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人是谁?” 江亭云情不自禁地问道。 第四十八章 剑客 (上章修改了一下,从倒数第七段开始,主要是把玉真公主的第二次出场时间延后了,嗯……以后尽量不改前面的章节。) “他吗?” 张洎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乐师李龟年,整个京城,就属他的歌声最有味道。” “李龟年?” 江亭云闻言一怔。 李龟年他当然是听过的。 关于他的记载中最有名的,应该是一首诗,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首诗写得极尽哀婉,闻者无不潸然泪下,同时,它还是小学必背课文,这就让人对它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见到了真人。 “好!” 李龟年一曲唱罢,周围的听众们便都一齐鼓掌起来。 江亭云也跟着鼓掌。 “多谢各位捧场,龟年受宠若惊。” 李龟年朝众人一鞠躬,笑眯眯地说道。 随后,他又唱了王维的《送别》、《少年行》,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王维。 不…… 江亭云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一定是李龟年喜欢王维,而是……玉真公主喜欢王维。 他是为了迎合玉真公主的喜好,这才频频演唱王维的诗作的。 这么想着,他便往玉真公主的位置看了一眼。 她坐在船舱的另一头,离这里很远。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看向玉真公主的时候,玉真公主也在看他。 而且,看她那副专注的模样,只怕,已经注视他多时了。 见他望过来,玉真公主先是一怔,随后有些脸红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张洎当然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嘿嘿笑道:“江兄,看来,你的桃花运不远了。” 江亭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失笑:“你想多了。” 之后,他便继续喝酒。 很快,夜色已深,宾客皆醉,歌声阑散。 而张洎,也已经醉趴在了桌子上。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起身站了起来。 哪怕喝了许多酒,此刻,他依然是清醒的。 像他这种人,如果不是自己想醉的话,是很难喝醉的。 想了想,他便往船舱外面走去。 外面很安静,只能听得到河水潺潺的声音。 而且,因为唐朝还没有电灯的缘故,两岸的房屋都暗了下去。 此刻,四下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日月星辰提供着微弱的光芒。 今天的月亮,比以往要暗一些。 “谁在哪里?” 有人问道。 只见,有一个女人从船舱外面的黑暗里走了过来。 等到她临近他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惊喜:“是江郎啊……” 来人自然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江亭云笑道:“是我,我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 李持盈轻轻地摇了摇头。 随后,还没等江亭云说话,她便先问道:“江郎是出来看风景的吗?”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头道:“算是吧……我想出来醒醒酒。” 李持盈歪着脑袋看他:“江郎似乎……没有喝醉吧?” 江亭云微微一怔,见她的眼神明亮,似乎有某种情绪在孕育中。 江亭云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公主又是为什么出来外面?” “这个啊……” 李持盈把视线转了回去,看着漆黑的河水,笑道:“我想出来……夜观星象。” “夜观星相?” 江亭云闻言一怔。 “对,夜观星象。” 李持盈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我从小就对星象感兴趣,我总觉得,那里面隐藏着一个人幽暗难明的命运……也正是因为这个,后来我才当了道士。” 道士?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想了起来,玉真公主好像确实是一个道士。 她确实是一个道士,但是,唐朝的女道士嘛……嗯,大家都懂。 唐朝的很多女孩子,之所以选择当一个道士,并不是因为自身有多崇敬道教,而仅仅是想找一个地方来躲避世俗的婚姻罢了。 而且,因为唐朝的女道士可以随意接待男客人的缘故,有一些浪荡女子便以道士的身份作为掩饰,暗中做那皮肉生意。 也因此,在民间,女道士便有另一个称呼,即高级娼~妓。 当然,玉真公主肯定不会是娼~妓,如果野史记录为正的话,那么,她应该是嫖~客。 而他,如果没有自作多情的话,那么,此刻,玉真公主最想嫖的那个人便是他。 李持盈此刻的眼光就很大胆,她的视线在江亭云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回到他的脸上。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是,再看了一遍之后,她依然忍不住惊叹于江亭云的长相。 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传说中的仙人了。 见她的视线越来越大胆,江亭云只好再次转移话题:“那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果然,李持盈轻笑了一声之后,便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辰,喃喃地说道:“很抱歉,有些事,我不能跟江郎说……不过,总之是好事就是了。” “……”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江亭云有些无奈地想到,果然,跟她这种久经情场的人相比,自己还是太嫩了。 “对了,你为什么要叫我公主呢?” 还没等他回答,李持盈便继续说道:“我们之间,也算相识一场,何必那么生分?” “那我应该叫你……” “你叫我持盈就好。” 李持盈轻声笑道。 “这个……”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不行吗?” 李持盈问。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玉真公主身份尊贵,而我只是布衣之身,实在不敢直呼公主姓名,所以……” 李持盈歪着脑袋看他:“江郎……没有把我当朋友吗?” 她这话还真是有杀伤力,江亭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我确实没把你当朋友吧? 李持盈轻笑一声,说道:“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愿意叫我的名字,那我也没办法……那么,你便叫我李娘子吧,总之,不能叫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深得鲁迅“若欲开窗先掀屋顶”的真传,而且,这种技巧也确实很有效果。 江亭云想了一下,也只好点头道:“那我便叫你李娘子了。” “江郎愿意这么叫我就好。” 李持盈莞尔一笑。 “说起来,你跟张洎聊了那么久,都说了什么?” 她想了想,问道。 江亭云想了想,便说道:“我们聊了一下他堂妹的事,据说,她是一名剑术高手,一人一剑,便可于数十人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文若吗?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李持盈轻笑道。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们还认识? 不过稍微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京城的贵族圈子就那么大,那么,她们之间认识,也就很正常了。 “如今,我听说她要定亲了……时间真是过得飞快。” 李持盈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你对她是怎么看的?” 李持盈问。 “她?” “嗯……我的意思是说,你对于她一人一剑杀得群贼落荒而逃的事,是怎么看的?” 他能怎么看呢? 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在场吧? 想了想,他便说道:“这种事情似真似假,谁说得清呢?” 李持盈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情不会相信的,对了……”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下移,在他的腰间停顿了下。 “我记得,你过来时,是随身带着剑的,那把剑此刻在何处?” 江亭云闻言,怔了好一会儿。 那把剑,当然放在他的位子上,这点确切无疑。 可是,他为什么会把剑遗落在自己的位置上呢?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一定会剑不离身,即使只是出来吹吹风,也一定会把长剑带上的,可是如今……他已经逐渐地松懈了。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 这个世界上,可能都没有第二个练出内气的剑客,火龙真人也只存在于虚无缥缈之间,那么,他随身带着剑,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他只以拳脚,便能够应对很多麻烦了。 只是,他毕竟是个剑客啊! 想到这里,他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持盈一怔:“怎么了?” “没什么。” 江亭云摇了摇头,随后说道:“等我一下。” 接着,他便返身回到船舱里,把那把剑带上,这才重新走了回来。 “看来,江郎倒是一个爱剑之人。” 李持盈笑道。 “嗯。” 江亭云轻轻地笑了一声。 随后,他缓缓地拔出了长剑,喃喃地说道:“此剑,名曰画舫。” 说着,他便用长剑在空中轻轻地划了两下——这次,他没有用什么剑意,因此,在李持盈眼中,他这一剑稀疏平常。 他把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 “画舫”在月光下,放射出淡淡的荧光。 “我先前已经立过誓言,此生……不嫁娶、不成家、不久居一处,唯愿以剑做伴、浪迹天涯。此之谓剑客也。” 说罢,他便撇了李持盈一眼。 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对李持盈说的。 第四十九章 出尘 李持盈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拍手笑道:“没想到江郎也是个出尘之人。” “出尘之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对啊。” 李持盈笑道:“尘世如灶下燃火,虽然热热闹闹,但终究不可长久。若要寻求解脱,终还是要脱离尘世,去到那’自然无为’中去。唯有如此,才能寻得永恒。” 永恒吗? 确实,道教追求的是长生,而长生跟永恒……应该也差不多吧? 不过,你一个多情女子认真地跟人谈论道教,是认真的吧? 随即他就有了些明悟。 是了,道教本来就不将就戒色的,甚至,早期道教中还有许多关于房中术的研究。道教讲究的是“自然”,而交合,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至于全真教讲究的戒色,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跟唐朝的道教无关。 “只是……” 这时,李持盈美目一转,看向了他。 “我并不讨厌尘世,毕竟,这尘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比如说,你。 她的视线很大胆,眼中的感情毫不掩饰。 “……确实如此。” 江亭云只能这么说。 他明白过来,李持盈在听到他此时“不嫁娶”之后,为什么毫无反应了。 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啊! 她是一个道士,本来就不能嫁人的,就算他要娶人家,人家还不答应呢! 她就是想嫖他罢了,至于其他的,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这就是她的“道”吗? 江亭云有些无奈。 “江郎,你我一见如故,你若是有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终南山下找我。” 李持盈笑道。 玉真公主别馆,就在终南山下。 “我会的。” 江亭云也笑道。 这种事情答应下来又没有什么损失,那便先答应下来吧。 至于他以后会不会去嘛,嗯……下次一定。 之后,她便跟他告别,视线最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霎那之后,这才转身走进船舱。 在江亭云看不见的角度里,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不过,也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她当然已经听出来,江亭云话语间的拒绝了。 这让她有些意外。 虽然她也知道,像他那种长相的男孩子,一定从小就经历过许多女孩子的示好。 那么,他面对女人有较强的定力,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她跟那些女人还是不一样的啊! 她是当朝皇帝御妹,接近她,就等于接近皇帝。 这种诱惑,是很多男人都抵抗不住的。 可是他,抵抗住了。 他甚至直接隐晦地拒绝了她。 这种行为不但没有令她感到生气,反而让她对他越发高看了一眼。 江郎他,果然并非凡夫俗子呢。 男人的长相不是一切。 对于她来说,一个外表光鲜亮丽,内里一肚子草包的男人,是一种罪恶——那种男人,真是白长得那么好看了,是要遭天谴的。 好在,江郎不是这样的人,这让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对于他的兴趣已经越来越大了。 她誓要让她拜倒在她的道袍之下! 但是,这件事情不能急,得慢慢来。 想到这里,她的嘴唇便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她之前之所以装作若无其事,就是为了这个——她很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你不明明白白地跟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么,对方便不能拒绝你。 这样,就为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而且,她还不能表现得太渴望,要不然,就如摇尾乞怜的癞皮狗,只能惹人生厌了。 而这,就是她没有继续跟江亭云聊下去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燥热起来,脑子里都是江亭云的影像。 她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到,恐怕,在睡到江郎之前,自己已经无法对其他任何男人提起兴趣了。 …… 第二天一早,江亭云便跟他们告别。 张洎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们顺路……要不我们便一起走走吧?”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即便答应了下来。 之后,两人便一起下船。 一下船,张洎便伸手搭在了江亭云的肩膀上,贱笑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江亭云微微一怔,问道。 “嘿嘿,你还说没事。” 张洎往身后怒了努嘴角,笑道:“我可是注意到了,玉真公主刚才一直在后面注视着你呢?” “有吗?” 江亭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有!” 张洎回答得很肯定。 “那……有就有吧,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张洎一脸地难以置信。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上来之后,这才附在江亭云耳边说道:“你昨晚,跟玉真公主睡了吧?” “没有。” 江亭云一脸平静。 “真没有?” “真没有。” “嘶~” 张洎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试探道:“你拒绝了她?” 江亭云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她没有提出那个要求。” “不可能!” 张洎斩钉截铁。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江亭云疑惑道。 “这还有为什么,我昨晚都亲眼看见你们……”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所以,你昨晚是在装醉?” 江亭云看着他,问道。 “……是。” 张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承认了。 不过随即他便辩解道:“我这不是为了给你们制造机会,所以才装醉的吗?而且,我可以肯定我绝对没有看错,那时候,玉真公主先出去了船舱外面,然后你又跟在后面出去了。都这样了,你还说你们之间没有故事?”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简简单单地谈论了道教?你为什么一定要往那个方面想呢?” “所以,你果然拒绝了她?” 江亭云想了想,便承认了下来:“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那便是吧。” “嘶~” 张洎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走不动路了。 “怎么了?” 江亭云回过头来,问道。 张洎上前几步,搂住他的肩膀,夸张道:“你是我的偶像啊!能够拒绝玉真公主的人,可不多见了!” “是吗?” 江亭云不以为意。 “对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拒绝她吗?” 张洎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哪有为什么?”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笑道:“男女之间,本来就应该讲究情投意合,哪有一个人必须要接受另一个人的道理?” “所以,你不喜欢她?” “不喜欢。” 江亭云摇了摇头,当然,也算不上讨厌。 “唉,这真是……饱的饱死,饿的饿死啊!” 张洎唉声叹气道。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喜欢她?” “喜欢。” 张洎回答得很快:“她是皇帝御妹,长相也是一个大美人,这种女人,谁会不喜欢呢?” “那你跟她……” “很可惜。” 说到这里,张洎又萎了下去:“我的长相不是她喜欢的类型……简单来说就是我长得丑,所以,一直没有那个机会。”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 其实他也不能算丑,甚至,细看的话还有些微妙的帅气,只是,没有达到玉真公主的标准就是了。 “所以,我才会那么敬佩你啊……” 张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知道吗?我本来还想提醒你,不要把你们之间的春风一度太当一回事,免得被她伤了心,没有想到,却是你伤了她的心。” 江亭云只是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说道。 之后,两人便一言不发地走了一段路。 最终,是江亭云先开口了:“你不回家吗?” 江亭云看着他问道。 “回啊,这不是顺路吗?” 张洎头也不回地地说道。 江亭云停下了脚步,无奈道:“可是,再前面,就是平民区了,像你这种世家子弟,会住平民区吗?”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讪笑道:“啊哈哈……我就是顺便走走。” “……” 两人沉默了一下,张洎这才无奈开口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想去你家坐坐,请问可以吗?” 他直视着江亭云的眼睛问道。 江亭云闻言一怔,想到,这时候他说不可以,好像不太好? 因此他便点了点头:“好。” “那就走吧。” 张洎也笑了起来。 之后,两人便又一起往前走去。 张洎稍微落在后面,看着江亭云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之所以想着跟江亭云回家去,自然是因为,他对江亭云的无限好奇了。 先前,他打探江亭云的家世背景的时候,江亭云说他父母早死,全靠村人接济才能活下来。 这一看就是假的啊? 那个地方的村民,能养出江亭云这样的人? 他的长相、气度、学识,都不是“村人”可以教出来的。 而且,他先前在画舫上,知道了众人身份显赫之后,也没有流露出一丁点的局促不安,反而越发自然了起来。 而现在,张洎更是得知,他竟然拒绝了玉真公主。 你说这种人是一个普通人,谁信啊? 第五十章 长安居 玉真公主是皇帝御妹,但是不只如此。 皇帝有很多妹妹,他的那些妹妹们跟他大都是同父异母的关系,但玉真公主不一样,玉真公主,是他唯二的同父同母的妹妹。 他,与玉真公主、金仙公主皆是唐睿宗和窦德妃所生。 这层关系,可就很难得了。 因为这层关系,他们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玉真公主在皇帝面前,有着相当的话语权。 可以说,只要攀上了玉真公主这颗高枝,就等于拥有了与皇帝直接对话的机会。 这种诱惑,是绝大多数男人都抵挡不了的。 而江亭云,抵挡住了。 不,他甚至不能说抵挡住,他好像是……压根就不把那当成一个诱惑。 玉真公主的示好对他来说,就好像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因此,张洎这时候对于江亭云的身份,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 …… “到了。” 江亭云说道,随后,他便走上前去打开了院子的门。 张洎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不着痕迹地四下大量了几眼。 干净。 这就是他对于江亭云居所的第一印象。 小院子不大,大概只有四丈长,两丈宽。 这个大小对于他这种住惯了高门大院的人来说,实在称不上大。 而且,小院子几乎没有什么装饰,除了一把扫把、一个簸箕以外,便一无所有了。 这种环境,说得好听一点就是干净,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空旷了。 “请。” 江亭云摆了个请的姿势,随后便先张洎一步,拾阶上前,打开了房间的门。 他们在桌子上坐下,江亭云给他泡了壶茶。 张洎又看了看室内的环境,发现跟小院子差不多,很“干净”。 当然,它该有的东西还是会有,比如说桌子椅子屏风书架,都有。但是,不是必须要有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像是花瓶古玩之类的,便全都没有。 “请。” 江亭云把茶水递到他面前,说道。 “多谢。” 张洎接过茶水,道了一声谢。 他漫不经心地拿杯盖掠了一下茶水,眼神放在四周。 他心中一动,问道:“不知,仆人住在何处?” 他没有看到奴仆的房间。 “仆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失笑道:“没有。” “没有?” 张洎眉头一挑,看向了他。 “对,没有。” 江亭云解释道:“我始终不习惯让人照顾的感觉,因此,一直是一个人住。” 他曾经一个人在山上住了十年,这十年来养成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事实上,他在扬州的时候,也照样没有仆人。 他一直是一个人住。 而这点张张洎看来,无疑是匪夷所思的:“那你平时,洗衣做饭这些,怎么办?” “自己做啊。”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笑道:“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这……” 显然,张洎对此表示无法理解。 这时候,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确实,我感觉我也慢慢地变得懒惰了起来,不想洗衣做饭了……也许,以后我也会买几个奴仆。” 他之所以保持着一个人洗衣做饭的习惯,与其说是因为不习惯,倒不如说,是他刻意地保持了那种生活方式。 这种生活方式,无疑让他想到了山上的日子,在山上的时候,他的人生只有剑,那个时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剑客。 而如今……他已经有些堕落了。 这点不可否认,而且他怀疑,这种堕落是无可避免的。 “那样才对嘛,而且,那叫什么堕落?” 张洎笑道。 “京城的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几个仆人?” 理是这个理,只是…… 江亭云没有辩解什么,只是笑着说道:“确实。” 之后,两人又随便地聊了一些别的。 江亭云把张洎送出门时,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 “江郎,今天起来得这么早啊?” 这时,住在隔壁的老奶奶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 “对,陈姨,你是去买菜吗?” 江亭云也笑道。 “对啊,不知道东市开门了没有。” “开了,我刚才听到钲响了。” “是吗?那我得走快一点了。” 说着,她便加快了脚步,快步消失在了街角。 张洎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交流,若有所思。 这样看来,江亭云倒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 感觉他跟邻里的关系都挺好的。 “张兄,那我们就此别过?” 这时候,江亭云才来得及对张洎说这句话。 “哦,好的。” 这时,张洎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 随后,两人便互相拱了拱手,这才作别。 江亭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身回到院子里,练剑。 他感觉,因为多日不练剑的缘故,自己的剑法都有些生疏了,得好好练一练。 另一边,张洎走远了之后,脑子里一直在想江亭云的事情。 “他能在长安的闹事里买下这么一栋房子,这至少说明,他是不缺钱的。” 长安的房价可一点都不便宜,一般人可买不起长安的房。 “可是,他又没有买仆人……是因为买不起还是真的不习惯?嗯……我觉得是后一种可能。” 他觉得,江亭云不是那种会为了面子撒谎的人,他要是真的买不起的话,会说的。 “有点闲钱,不习惯被人服侍,生活简单,邻里和睦……嗯,这种人,果然很奇怪吧?” 张洎皱了皱眉头。 一个人若是从小有钱,那么,必然会习惯于奴仆丫环们的侍奉,一个人若是不习惯被人侍奉,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是骤然暴富的。 可是,一个骤然暴富的人,面对如他这般子弟,又怎么可能保持平常心? 更不用说,江亭云还拒绝玉真公主了。 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吧? 这时候,他突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江亭云他,该不会是传奇小说中的那种四海为家的剑客吧? 因此,他才会果断地拒绝了玉真公主的示好。 这么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江亭云确实随时带着一把剑。 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并不相信现实中有所谓的“豪侠”。 那些现实中的所谓豪侠们,之所以选择当一个豪侠,仅仅是因为活不下去,所以才以此为生罢了。 也就是说,那仅仅只是一个职业罢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换一个职业的。 这才是人之常情。 而不会像江亭云一样,坚定地拒绝玉真公主。 这么一路想着,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嗯?谁来了?” 他看着张府门前的马车,有些疑惑。 不用他问,门房便告诉他:“郎君,玉真公主来访。” “玉真公主?” 张洎微微一怔,便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罢,他便往里头走去。 他往张文若的小院子走去,果然,远远的就听到了玉真公主的声音:“这把剑,好漂亮啊。” 他再往前走几步,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玉真公主站在小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仔细地打量着。 而张文若,便站在一旁应答道:“这把剑是扬州城最好的铁匠打造的,重十二两,长三尺一寸,名曰’红鸾’。” “红鸾?” 李持盈一怔,随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小妮子春心动了呢。” 张文若脸蛋微红,随后辩解道:“这个名字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罢了。” “嘻嘻,你不用解释,我懂的。” 李持盈只是笑,然后,便把那把长剑插回剑鞘中。 “所以,你确实在扬州学过剑?” “是,学过一段时间。” “那么那个传闻……” “那个传闻是假的。” 张文若面色如常地说道:“当时,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场,人,是他们打退的。” 这时,站在她旁边的红云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张娘子已经吩咐过她,不要轻易把那天的事情透露出去,因此,她连张刺史都没有说过。 张刺史一直到今天都认为,张文若的剑法稀疏平常。 张文若对张刺史的解释是,那天是江亭云出了手,不是自己的功劳。 而在她看来,这无疑是虚假的! 那天,就是娘子一个人打退了群贼! 毕竟,她实在无法想象江亭云会什么剑气。 因此,在她眼里,此刻的张娘子神秘异常,那天过后,她都不敢在张娘子面前大声说话了。 “原来如此。” 闻言,李持盈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玉真公主,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再见了。” 这时,张洎走上前来,笑道。 李持盈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确实,我也是想着与文若许久未见了,因此便过来看看。” 说着,她一边下意识地往张洎身后看去。 她记得,江亭云是跟张洎一起走的。 但很可惜,这时候江亭云不在。 “兄长,你回来了。” 张文若见了他,便打了一声招呼。 “嗯。” 张洎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随后朝李持盈拱了拱手,笑道:“那么,你跟文若好好聊聊,我便先失陪了。” “好说。” 李持盈点了点头。 她本来就不是来找他的。 等他出去了之后,她这才拉住张文若的衣袖,笑道:“来,我们好好聊聊天,你跟我说说,你在扬州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第五十一章 上巳 李持盈拉着张文若走进房间里坐下,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听人说,扬州是人间富贵乡,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去。你既然去过了,那么便跟我讲讲,扬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吧。” “扬州啊……” 张文若的视线越过李持盈的肩膀,看着门外屋檐与院墙之间的一线蓝天,陷入了回忆:“应该怎么说呢?扬州城,从表面上来看,它确实是一个温柔富贵乡、风流繁华地,只是,繁华之下,它也同样有着阴暗的一面……” 她便跟李持盈讲了一下长乐帮的事,当然,她没有透露出江亭云的存在。 说起来,因为长乐帮的缘故,她对于扬州城的印象始终好不起来,每当看着扬州城表面上其乐融融的景象时,她总是会想起,那些普通市民受到如长乐帮一般的帮派欺负的场景,因此,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 当然,在江亭云的干预之后,长乐帮终于收敛了起来,而且据说,他们后来把江亭云刻成了偶像,日夜跪拜,以乞求剑仙的保佑。 真是可笑。 要是被师傅知道了的话,他大概也会觉得匪夷所思的吧?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李持盈看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也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 她今天之所以会过来,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传闻。 传闻中,自己以前认识的少女化身冷血剑客,大败群贼。 这个传闻很夸张,很荒谬,但同时,也确实令她起了极大的好奇心——这样的一个传闻,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挺想单纯地见见张文若的,她们毕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了。 张文若的性格其实颇合她的心意,她们之间的关系还蛮好的。 而此刻,李持盈见了她的表情,也有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发现。 她轻声问道:“那人呢?” “人?” 张文若微微一怔。 “对,人。” 李持盈点了点头,笑道:“扬州城的人怎么样呢?可合你的心意?” 张文若一怔,随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摇头失笑道:“你想什么呢?那样的人,并没有……我这次回来,可是回来定亲的,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也就是说,那样的人是有的咯?” 李持盈浅浅一笑,说道:“你若是有了心上人……我可以替你做媒,我想,皇兄的话还是有一点用的。” 张文若闻言,一下子就呆住了,有些感动。 但是,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样的人是有的吗? 江亭云……是那个人吗? 她不知道她对江亭云到底是不是男女间的喜欢,不过,江亭云若是想要娶她,她大概率是会答应的,只可惜……江亭云并没有那个想法。 “哦?” 李持盈眉头一挑,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她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问道:“那你那把剑的名字,’红鸾’,可是为他而起?” 张文若闻言又是一怔。 这……怎么说呢? 从某个方面来看,那个名字还真的是为了师傅而起的,但是,这真的不是李持盈想的那个原由啊! 因此,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可以说是……但我们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李持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吗?” 她当然看出来,张文若对“那个人”有很深的感情。 但是,张文若她本人既然不愿意承认,不想自己去插手她的事。那么,她就不应该插手。 很多时候,不顾对方的意思,执意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对方,并不会导致什么好的结果,反而只会引起对方的憎恨罢了。 这种事,她可不干。 只是……她依旧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文若,有些东西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人间啊,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青春了。许多美好汇聚于这个年华,而如果你不珍惜,很多悔恨也将留下。” “我明白的。” 张文若轻声答应了一声,但其实,她内心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是,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不是你啊…… 张文若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持盈,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 你可以想当道士就当道士,想不结婚就不结婚,可是我不行啊。 父亲与张丞相只是堂兄弟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父亲他之所以能够借张丞相的势,靠的,就是“可信”、“可靠”而已。 自己父女二人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多自主选择的权利? 而反观玉真公主,她是皇帝御妹,这天下,大概没有比她更自由的人了吧?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管得了她…… 李持盈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把她送出门后,返回来,在路上见到了她的堂姐,张婕,张婕是张丞相的女儿。 此刻,堂姐的已经开始大了起来,怀孕有三个月了。 “姐姐。” 她低声打了一声招呼。 “是文若啊。” 张婕温和地笑着说道:“你刚刚送玉真公主出去?” “是。” 张文若答应了一声。 张婕迟疑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听姐姐一句劝吧,以后啊,你尽量少跟玉真公主来往。” 张文若一怔:“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名声……你应该知道的吧?” 说到这里,张婕流露出了一丝鄙视的神情:“你总跟她在一起,你将来的夫君会多心的。” 张文若先是一怔,随后也明白过来。 关于玉真公主的那些传闻,她当然是听过的。 只是,因为她个人对男女之情不甚在意的缘故,因此,也不认为玉真公主的那些行为有多么大的问题。 只是,她当然不会蠢到去反驳她的堂姐,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我明白的……其实,玉真公主也不会经常过来。” 说罢,她没有等张婕反应过来,便先一步上前,摸了一下堂姐的肚子,好奇道:“姐姐,你的儿子……也快生了吧?到时候他就得叫我姑姑了吧?” 见话题引到了这,张婕也顾不得教训她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还早着呢……” 张文若看着她,并不说话。 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了她以后的生活了吗? 堂姐是前两年刚刚结婚的,而且,她的夫君还挺有名,但是,不是什么好名声。 据说,她的夫君原本只是个九品小官,却在娶了她以后,在开元十三年,皇帝去泰山封禅的队伍里出现。 而在回来以后,他的官职更是直线上升,在一年的时间里从九品官升到了五品官,直接出现在了朝会的人群里。 有一天,皇帝便好奇地问,你凭什么升官升这么快呢? 这时,便有人阴阳怪气道,“此泰山之力也”。 这件事情传到了民间,便有人开玩笑地以泰山来代称岳父了。 对于有张丞相这样的“泰山”,他们大概是又羡慕又嫉妒吧。 只是,站在张文若的角度,这件事情可一点都不值得羡慕啊…… 那样的男人,真的值得与之共度一生吗? 反过来说,堂姐此刻的幸福,真的出之本心吗? 她不知道。 反正,她自己是绝对不愿意过那种生活的。 这么想着,她便越发地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 如此过了两三天,就在江亭云以为,自己的人生又要恢复常态了的时候,这天早上,有人敲了他的门。 他打开了院子的门一看,是张洎。 他先是一怔,问道:“张兄,你……” 张洎没有等他说话,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笑道:“你一个人吗?” “对啊,一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既然一个人,何不一起出去逛逛?” 张洎提议道。 “逛逛?” 江亭云又是一怔:“逛街吗?” 两个大男人逛什么街? “当然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张洎一脸理所当然地问道。 见江亭云面色有异,他这才惊问道:“喂,说起来,你该不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啊!” 张洎用一种打量怪物的眼光打量着他:“怎么会有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江亭云闻言,也有些恍惚,原来,今天已经是三月三了吗? 对于三月三上巳节,他当然是知道的。 上巳节是唐朝三令节之一,这一天,百官都会放假。 而民间除了“修禊”活动以外,还有寻春郊游、宴饮会友的习惯,总之,这一天就是一个逛街的节日。 在这一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倾城而出,盛况空前。 对此,杜甫曾作《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当然,这首诗是用来讽刺朝政的,没有初看那么浪漫。 “抱歉,我还真的忘记了这个日子……” 对此,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几天,他一直呆在房间里想剑法的事,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因此,忘了上巳节,也就情有可原了。 第五十二章 又是一年春至 “还有这种事?” 张洎颇感不可思议。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很快便上前来拉住江亭云的手,笑道:“来来来,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那么,我们便一起出去逛逛如何?” “好啊。” 江亭云想了想,也便答应了下来。 总是呆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人嘛,总还是需要透透气的。 而且,剑法达到他这个层次,已经不是靠躲在家里苦思冥想就能提升的了。 他已经达到了某个瓶颈,需要的,是某种契机。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选择,在练出剑气之后下山来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自从他下山以后,剑法便再也没有丝毫进步…… 这里面有许多原因,但江亭云觉得,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失去了进取心——既然,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武侠世界,甚至都不一定有比自己厉害的武林高手,那么,他把剑法练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三天来他躲在屋子里,企图忽略这件事,找到剑法更进一步的契机,然而,终究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他跟着张洎走到外面,果然,人流比以往多了很多。 人们的脸上,是比平日更多的笑容。 “我们是往南走,还是往北走?” 张洎问。 “南吧。” 江亭云随便说了一个方向。 之后,他们一路向南,从明德门出去。 古代城池皆沿河而建,而长安城周边,便有八条河流,分别是南面的滈河、潏河,北面的泾河、渭河,西面的沣河、涝河和东面的浐河、灞河。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最近的潏河旁边,就像杜甫诗中描写的那样,潏河旁边,有不少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子,脱了鞋子,在河水中沐足,嘻戏玩闹,此之谓“修契”也。 江亭云看了眼前的景象,也有些触动,又是一年春至啊…… 所以说,少女果然是人间瑰宝,少女在河边沐足,大家都觉得挺浪漫的,可是,要是换成大妈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洎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道:“说起来,江兄可曾婚娶?” 江亭云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曾。” “那你可得抓紧了。” 张洎指着河边的少女们笑道:“上巳节时,整个长安城的少女们都会出来,说不定,你便碰上看对眼的了呢?” 在中国古代,这种节日大都有点集体相亲大会的含义,算是古代的情人节。 毕竟,古代男女没有那么多的相见机会,便只能靠这种节日来制造机会了。 江亭云看了张洎一眼,反问道:“那你呢?” “我?” 张洎一怔。 “对啊,张兄可曾婚娶?” “额,这个嘛……” 张洎有些脸红地偏过脸去。 “婚娶这种事,是讲究缘分的……” 闻言,江亭云也不禁莞尔。 看来,这位张兄,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成熟稳重啊。 两人沿着河一路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张洎突然站定了脚步,指着东边说道:“不如,我们去那边走走如何?” “那边?那边有什么吗?” “那边是曲江池。” 张洎解释道:“当今圣上会在曲江池宴饮群臣,而我们虽然不能够离圣上太近,但是,还是可以远远地看着的。估计,我认识的很多人也会在那边……”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边便传来了一阵哭泣声:“女儿啊,你在哪里?别让为娘担心啊……”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随后,张洎也把没有说完的话收了回去,两人一齐往那边走去。 “大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亭云轻声问道。 哭泣的人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女,此刻,她已经哭红了眼睛,伤心欲绝。 “小荷……小荷不见了,明明刚才她还跟在我后面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大娘,你别哭啊,你跟我们说说,小荷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对啊对啊,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说不定,便有人看到她了呢?” 听他们这么说,大娘也是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哽咽着说道:“刚刚我还看到她的,可是,转眼间,她就不见了,我问旁边的人,他们都说没看到……” 说着,她便又哭了起来。 众人都慌了神,有人轻声说道:“大娘,你可以跟我们说说,小荷的外貌吗?比如说,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对啊,你跟我们说了,我们才能帮你一起找啊?” 大娘哽咽着说道:“小荷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扎着总角的发型,大概有这么高……” 她伸出手来,给众人描述了一下小荷的身高。 “咦?” 这时,突然有人惊咦出声:“我刚才好像有看到那么一个孩子,只是,我不确定……” 闻言,众人都看向了他。 江亭云直言道:“请跟我们说说,那个孩子的情况吧。” 不管那个小孩子是不是小荷,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线索。 “好吧。” 那人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跟大娘的描述差不多的孩子,那个孩子不哭不闹,因此,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小荷……” “他往哪里走了?” 江亭云直接问。 “嗯……好像是南边?他走得还挺匆忙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人是刚刚才走的,那么,来得及!” 随后,他便看向了张洎,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不能陪你去曲江池了,我得去南边看看,要不然,我无法安心。” 张洎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你把我张洎当成什么人了?这种时候,事情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我跟你一起去找人!”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便点头道:“那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我们也去!” “大娘,你放心,人一定找得回来的。” 大娘见了,有些怔怔的,随后,她便抹了一把眼泪,坚定道:“嗯,一定可以找回来的!”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在之前的知情人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他先前见到“小荷”的地点。 “那个男人便往那个方向去了。” 知情人士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好。” 江亭云说罢,便往那个方向急速而去。 “等等我啊!” 张洎在后面连忙说道,说罢,他便也跟着江亭云跑了起来。 “打扰一下,请问你刚才有没有见过一个抱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头上绑着总角,大概这么高的女孩的男人吗?没有吗?不好意思,打搅了。” 江亭云一路问过去,然而,并没有人能给出有用的线索。 至于其他人,他们也在问,只是看起来,暂时也没有什么线索。 张洎擦了擦汗,有些无奈地说道:“怎么办?这么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 江亭云没有回答他。 嗯? 他有些好奇,往江亭云的方向看过去,之间,此刻江亭云已经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江亭云,呼吸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冷静!冷静! 他运起内功,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焦躁感。 很快,他便恢复了冷静。 ……那个男人的踪迹在那之后,没有被人观察过,是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人贩子,因此有意地隐藏自己行踪? 那么,如果他真的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又会怎么隐藏呢? 他之所以在那之后便没有被人目击到,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边,而是,中途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江亭云睁开眼睛,回过身来,慢慢地往回走。 张洎见了,也是一怔,不过,他见江亭云表情严肃,若有所思,因此,也没有打搅江亭云,只是静静地跟上了江亭云的脚步。 江亭云此刻在看地上的脚印。 因为前几天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因此,泥土还是湿湿的,人走过去,脚印还挺明显。 但问题是,今天是上巳节,走过的人太多了,因此,脚印也都重叠在了一起,难以分辨。 但……别人分辨不出,不代表他也分辨不出。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往地上的脚印看去。 而且,他也不是全然没有线索的。 之前那个人说,疑似人贩子的男人抱着女孩,那么,他的重量必定会比别人更大一些,那么,脚印必定也会更清晰! 江亭云一步一步地往回走,一个一个脚印地看过去,果然,在离目击点不远的一个地方,江亭云发现了线索——那个地方,确实有一个男人的脚印,比其他人更深一些。 至于江亭云为什么能分辨出他是男人嘛……男人的脚,总是会比女人更大一些的。 是了,这就是那个那人的脚印! 理由是,在这个年代,男人抱孩子,是比较稀少的一件事,根据传统,这一般是女人的工作! 而那个男人,看脚印的深浅,肯定是抱了什么东西的! 江亭云沿着那个脚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最终,他看到那道脚印消失在了树林间——这时,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相信,他找对人了! 第五十三章 追踪 “江兄,你发现什么了吗?” 见江亭云猛地停了下来,张洎情不自禁地问道。 他跟着江亭云走了这么久,只看到江亭云低着头,不住地扫视着地面,就好像在搜寻什么线索。然而,他也跟着往地上看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人往那边走了。” 江亭云指着小树林的方向,说道。 “唉?” 张洎闻言一怔:“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脚印。” 江亭云简短地回答道。 脚印? 张洎又是一怔,往地面上看去。 地面上确实有很多脚印,不,应该说,地面上有太多脚印了。 这些脚印互相覆盖,繁杂无比,根本分辨不清。 “这……这怎么能看得出来?” 张洎难以置信地问道。 而且,就算你能看出来,可是,你这用的时间太快了吧? 江亭云他几乎只是一扫而过,便发现了线索? 这也太扯了吧? 然而,江亭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解释了,直接说道:“张兄,我要往树林子里去看看,你来不来?”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连连点头:“来!来!”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即,便径直往树林子里跑去。 张洎连忙跟上。 其他人见他们往树林子里走了,有些奇怪,有人问道:“喂,你们去哪里?” 张洎匆忙地回过头来回答:“我们找到了一点线索,去那边看看。” 接着,他没等众人回应,便消失在了树林子中。 众人见了,先是一怔,随后便有一部分人犹豫着跟了上去。 …… “江兄,你慢点啊。” 张洎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这么剧烈运动过了,这时候简直累得半死。 “……” 江亭云没有回答他。 见江亭云在树林子里七拐八拐,丝毫不带犹豫的,他情不自禁地问道:“江兄,就算你知道那人往这边走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人的行进路线的。” “看草丛的朝向。” 江亭云解释道:“有人从草丛上走过的时候,草丛便会倒向那人前进的方向。” 当然,说起来很简单,可是,要实际地运用这项技巧,还是有些难度的。 他之所以能辨别得这么快,除了因为修炼内力提升的感应力以外,更重要的,还是经验——他曾经在山上生活了十年,平时便以打猎为生。 甚至,他还在山上追踪过老虎——人,可比老虎好追踪多了。 在猎人这项技能上,他的等级是很高的。 “咚!啊!” 张洎猛地踢到了一块石头,差点摔倒在地。 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平衡之后,便抱着自己的右腿,一脸狰狞。 江亭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扶住了他,问道:“你还行吗?如果不可以的话……” “行!” 还没等江亭云把话说完,他便打断了江亭云的话语。 他一脸坚定地说道:“我还能走!快!别耽误了时间。” 说着,他便咬着牙站了起来。 江亭云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可跟他想象中的世家子弟不太一样啊…… 他本来还想借此甩开张洎的,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想法落空了。 至于他为什么想着甩开张洎,也不难理解——这种事情,是耽误不得了,而张洎,实在是太慢了。 不过,在树林子里的时候,他因为还要一边寻找线索的缘故,因此速度本来也提不起来,张洎的速度对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拖累,还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等一下要是出去大路的话,他就必须要甩开张洎了。 这么想着,江亭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说完,他便又埋头前进起来。 很快,两人便出了小树林,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条沙石小道,这时,那人的脚印便越加清晰了起来。 因此,江亭云便再次提高了速度,这回,张洎是真的追不上了。 “张兄……” 江亭云才刚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打断了。 “江、江兄……” 张洎气喘吁吁地说道。 “怎么了?” 江亭云回过头来,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张洎挥了挥手,说道:“你不用等我的,如果你有线索了的话,可以先过去。”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便点了点头,只是说了一句:“好。” 说着,他便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离张洎越来越远了。 张洎见了他的速度,也是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这……” 先去他看得出来,江亭云为了等他,牺牲了一点速度,可是,他没有想到,江亭云竟然牺牲了这么多! 这种速度……真的是人能有的速度吗? 他怔怔地看着江亭云远去的背影,最大越张越大,都能塞下鸡蛋了。 江亭云很快便发现了脚印的终点,那是一处普通的茅草屋。 他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三下两除二地翻上屋顶,轻轻地掀开房顶上的一整块茅草,往底下看去。 之见,屋子里有两个站着的大人。 那两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 随后,他往屋角看去,微微一怔之后,眼睛里便是一阵怒气一闪而过。 他确实看到了孩子,那个穿着绿色衣服,头上绑着总角的女孩,便在下面。 但是,真正让他怒气冲冠的是,屋角的孩子,不只一个,而是足足有三个! 除了小荷以外,还有两个孩子,此刻正被绑着,推在屋角。 孩子们都不说话,看来,他们是昏迷了。 看来,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人贩子了,这是一个人贩子团伙! 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直接一脚踩烂屋顶的茅草,跳了下去,在两人惊讶地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击晕了那两个人。 之后,他便把那三个孩子身子的绳子解开,推开门,把他们抱了出来。 他等了一下之后,张洎便赶了过来。 “江兄,这……” 张洎看着江亭云怀里的两个孩子,怔怔地出神。 时间才过去了多久? 你就把人救出来了? 江亭云见了他,也不多说,便直接把那两个孩子塞到了他手里,说道:“屋子里还有一个,你等我一下。” “哦哦。” 张洎愣愣地把孩子接了过来。 江亭云把那个剩下的孩子也抱了出来,想了想,便扒下其中一个人贩子的衣服,把那个孩子包起来,系在张洎的背上。 “你先把这三个孩子送回去,嗯……你便把他们送到之前跟我们一起找人的那些人手里吧,我记得,他们也往这边过来了。” 江亭云叮嘱道。 “我知道应该做,只是,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还要留下来处理几个人。” 江亭云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 “先前,我注意到,屋子里的那两个人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的,还要望一眼窗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在等人!他们在等他们另外的同伙!” 这种人,他可不能放走的。 而且,他们的那些同伙估计还带了另外的孩子回来,那么,他就更不能离开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往屋子里看去。 此刻的屋子里很暗,可他还是隐隐约约地,注意到了有两个人躺在地上。 所以说,刚才江亭云是在有两个人看守的情况下,把孩子们救出来的? 而且,看起来,他还不是偷偷地把人救出来,而是用了更直接的方式——他直接把人打倒,人不就可以救出来了吗? 可是,那毕竟是两个人唉!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张洎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着江亭云,问道:“江兄,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能。” 江亭云只是静静地一点头。 但张洎没有走。 他想了想,便坚定地说道:“江兄,我还是留下来吧,那样的话,你也好有个照应。” 江亭云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之所以让你先把孩子抱走,是想着,你先去把那些过来找孩子的人给劝回去。要不然,那么多人围过来,歹人怎么敢靠近?” 张洎一想,是这么回事,便勉强答应了下来,同时叮嘱道:“好,但是,你千万不要逞强!打不过就跑!我马上回来!” 说着,他便带着孩子们先走了。 江亭云看着他离开,这才钻进屋子里,把门掩上。 他用绳子把屋子里两个人绑了起来,又给他们每个人嘴里塞了一点破布,这才施施然地搬了个椅子过来坐下,等人来。 …… 另一边,张洎很快就在路上碰到了那群好心人。 小荷的母亲也在其中。 小荷的母亲见了张洎手中的孩子,自是千恩万谢,接过小荷,抱着流眼泪。 而这时,小荷也醒了过来。 小荷好奇地问道:“娘亲,你哭什么呀?” 顿时,大娘更是百感交集,说道:“没什么,娘就是……想哭。” 说着,她便放下了小荷,长跪不起:“恩人大恩大德,民女无以为报,实在是……” 张洎有些别扭地说道:“大娘不必多礼,而且,你要谢的话,也不应该谢我。” 大娘抬起头来,一怔:“郎君的意思是……” 接着,张洎便跟她说了江亭云的事,以及他的嘱咐。 第五十四章 唐律 “所以说,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原路返回。” 说着,张洎便把那另外两个孩子也递给了旁人,叮嘱道:“这两个孩子,不知是谁的。你们也一并带回去。若路上遇到他们的父母,自是好的,把孩子交给他们便是,若是遇不到,便带到衙门里去,等人来领吧。” 说着,他便转过身去。 “那你呢?” 众人连忙问道。 “我?我要去找我那位江兄弟,他一个人估计应付不来。” 张洎笑道。 众人反问:“那你们两个人就应付地过来了吗?” 张洎一怔,随后解释道:“话虽这么说,但是,太多人去的话,恐怕会惊动贼人……” “我们不一定要这么多人一起去啊?” 那人笑道:“我们只需要挑几个精壮之辈,从林子里偷偷地摸过去就好了。” 张洎一怔,心想也是,随即便答应了下来。 同时,他心下暗讨,果然吗?在应付这种事情上,他实在是太没有经验了,竟然连这个都想不到。 之后,他便挑选了三个精壮之辈,又令其他人原路返回。 他们一共四个人绕了一个大圈,从林子里偷偷地摸过去,最终来到了小茅屋的后面。 “我们是要进去还是……” 其中一个大汉正想说些什么,另一个大汉眼尖,立马看到了情况:“有人!那两个人……是人牙子吗?” 众人闻言,都朝壮汉指着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林间小道的那一头,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至于他们是不是人牙子嘛…… 不用猜,他们就是!因为,众人都看到了其中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 而那个小孩跟之前被人牙子拐走的小孩一样,都处于昏迷状态中,毫无动静。 其中一个汉子眼中怒气一闪而过:“这等贼人,不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只恨!我这就过去宰了他!” 见状,张洎连忙拉住了他:“冷静!冷静!” “怎么?你拉我做甚?我们有四个人,难道还怕他两个人不成?” 那汉子瞪着铜铃大眼,努声说道。 张洎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可以再等等……那两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人牙子,但是谁说得准呢?也许人家就是过来郊游的呢?” 大汉闻言一怔,心想也是,随即便有些不爽地说道:“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就可以了,只要他们敲了那间房子的门……” 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那两个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们在小茅屋面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说道:“三水连四地。” 闻言,张洎他们四人都是一怔。 “这是……暗号?” “人牙子竟然还有暗号?” “不过,无所谓了。” 张洎眼睛微眯,说道:“这已经能证明,他们的身份了,那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给打断了:“嘭!” 江亭云一脚踢开了门,对暗号道:“放你娘的屁!” 那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给镇住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江亭云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上前,又是两记手刀将他们打趴下。 在他们倒下之前,江亭云顺手把孩子接过。 然后,他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屋子后面的石栏,笑道:“张兄,出来吧,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 石栏后面沉默了一会儿,张洎他们四人这在把头探了出来。 张洎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之后,这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笑道:“刚才我一个人在屋子里,闲得很,便偷偷地观察着窗子外面。那时候,我正好透过窗子看到你们。本来,我想叫你们进来的,哪曾想,这个时候,人牙子便回来了。” “……此话当真?” 张洎一脸不信。 “当真。” 江亭云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这两位……你又是怎么把他们打趴下的?” 张洎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位仁兄,问道。 “我只是出其不意罢了。” 江亭云解释道:“那时候,他们被我的气势镇住了。” “……” 这回张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了。 倒是另外三位大汉,很是兴奋:“少侠好身手!刚才那一下,真是精彩绝伦啊!” “是啊是啊,刚才你踢开门那一下,连我都被震住了。” 江亭云也只好又谦虚了几句。 之后,张洎抱着孩子,其他四人一人扶着一个贼人,往他们之前约好的地点而去。 那个大娘还等在那里,见了江亭云,自是千恩万谢。 然后,江亭云把人都交给了他们。 孩子自然是带会衙门去,而人贩子嘛,就得蹲监狱了。 只是不知道,唐朝对于人贩子的处罚怎么样。 他告别了众人之后,便跟张洎往曲江池而去——他们之前就说好要去的,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在路上,江亭云若有所思地问道:“张兄,你可知道,朝廷对于人牙子的处罚怎么样?” “哦,这个啊?” 张洎应答如流:“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他们拐卖的都是孩子,一般来说,都是卖给人做子孙的,应该会被处于徒刑三年。” “才三年?” 江亭云的脚步停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 张洎一怔,疑惑道:“徒刑三年,确实轻了些……不过,把孩子卖给别人当子孙后代,也确实不如把人买与别人当奴婢来的严重吧?”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这就是时代局限性了,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只是,当江亭云回想起大娘在不见了孩子之后的悲戚之色,依然认为,三年,实在是太轻了。 慢慢地,他便下了一个决心。 而张洎看着江亭云逐渐坚定的神色,内心也是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老实说,他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大。 在与江亭云今天的相处,他要是还看不出来,江亭云的不凡之处的话,也太傻了。 在他看来,江亭云大概率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这种人,虽然没有小说的神奇,但还是有的。 他之前对于江亭云身份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江亭云,也确实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了玉真公主。 只是,江亭云这时候的神情……就好像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张洎下意识地就猜出了江亭云的那个决定——他该不会,是打算对那三个人牙子下手吧? 当然,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认为江亭云做错了。 对于人牙子的憎恨,是人之常情。 他之所以赞成唐朝律法,仅仅因为那是唐朝律法罢了。 因此,他张了张嘴之后,也没有说出什么劝解的话来,只是关心道:“你一切小心……若是不可为,万万不可为之!”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会的。” …… 他们来到曲江池时,宴会并没有结束,相反,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们远远的,便听到了那边的歌声。 “采莲归,绿水芙蓉衣。 秋风起浪凫雁飞。桂棹兰桡下长浦,罗裙玉腕轻摇橹。 叶屿花潭极望平,江讴越吹相思苦。” 这是初唐诗人王勃的诗。 但这个不重要,令江亭云感到意外的是,唱这首诗的人声音,他听过——这不是李龟年吗? 看来,他在此时的地位,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高得多。 “张兄,你怎么才来?” “张兄,昨天说好,要早一点来的,怎么你又食言了?” 看起来,张洎的人缘不错,他一走过去,便有许多人来跟他打招呼。 张洎一一应答,同时指着江亭云介绍道:“这位是江亭云江兄,是我的一位好朋友。” 众人看了江亭云一眼,都是一怔。不过好在,上次江亭云跳入河水里救人的事,还有不少人记得,而他们又恰好在场,因此,他们也很给面子。 “江兄!我认得你!” “江兄,上次一别,已是数日啊!” 江亭云便也跟他们客套了几句。 接着,张洎便带着他来到一旁的亭子中坐下。 “看,那便是当今圣人。” 张洎朝一个方向遥遥一指,说道。 江亭云闻言一怔,便往那个方向看去。 其实,唐玄宗所在的位置离这里很远,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 不过,江亭云的视力远超常人,因此还是基本看清了他的长相。 随即,他便有些……怎么说呢? 失望? 这唐玄宗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嘛! 当然,如果非要辨认出他的不普通之处,也是有的。 比如说,他脸上的儒雅随和、以及远超常人的自信。 彼时,他身上依然保留着一丝年轻的时候少年英才的影子。 哪怕他已经不复年轻,但是,这个时候,他依然称得上一声明君。 而越是这么想,就越发让人惋惜,他执政后期的贪图享乐、碌碌无为了。 见到唐玄宗,他下意识地就像寻找为那闻名千古的女人、四大美人之一、帝国的牺牲品,杨贵妃。 然而,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哪有什么杨贵妃?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杨贵妃,别说进宫为妃了,她都没有成年,还是一个小萝莉呢! 第五十五章 剑舞 曲江池宴会的规模极大。 远远望去,只见乌压压的一片人,一眼望不到头。 到处倒是杯觥交错的声音、歌声、笑声,交杂在一起,置身其中的人,很容易就会受到感染。 渐渐地,江亭云也放开来,喝了几杯酒,交了几个“朋友”。 “江兄。” 这时,张洎却轻轻地拍了拍江亭云的肩膀,嘴唇往那边努了努,说道:“你看,是谁来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朝他指着的方向一看,只见,玉真公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在他面前停下,行了一个万福,轻声笑道:“江居士,好久不见。” 居士? 这又是什么新鲜的称呼? 江亭云微微一怔之后,也注意到了,她今天的不同。 她今天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道袍,头发也束成了道士常见的发型,也就是如男子一般,把头发聚拢在头顶,然后用一根玉簪子固定。 甚至,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浮尘。 这算什么? 上巳节限定道士时装吗? 但是不得不说,她做这副打扮的时候,还真的有那么一丝出尘之气,如果是不认识她的人,说不定就真的把她当成什么正经道士了。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回道:“好久不见,无上真道长?” 无上真是玉真公主的道号,他也就不久前才知道的。 这么叫出来,他总感觉有些别扭。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总不能叫人家师太吧? 李持盈微笑点头,又问道:“居士近来可好?” “挺好的。” 江亭云回答了一句。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再次遇见玉真公主的时候,应该怎么应付她。 结果,那完全是他多虑了。 这次再见,李持盈变了很多。 她看向他的眼神正经了起来。 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是正常的谈话,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甚至,她跟他聊了几句之后,她便跟他道别了,拂尘轻轻一甩,便往另一头去了。 张洎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笑道:“看来,玉真公主对你贼心不死啊。” 江亭云闻言一怔:“何以见得?” “这还用说吗?” 张洎把一颗花生米扔进自己的嘴巴里,呵呵笑道:“她要是真的放弃你了,根本就不会再来找你说话。你既然过来找你说话了,那么,肯定是希望跟你有后续的发展。” 江亭云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但其实,他也知道,张洎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他又不是傻子。 玉真公主之所以对他这样,大概率只是想着以守为攻罢了。 但是,管他呢? 玉真公主已经知道他不会结婚,而且,她也压根不想嫁给他。 她只是想上他罢了。 他可以选择让自己清心寡欲,却不能够阻止别人想上他啊。 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跟她说,他对女人没有兴趣的话,她反而会对他越有兴趣的。 人嘛,总是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 因此,他只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了。 酒过三巡,张洎已经有了些醉意。 他拿着酒杯,喃喃地说道:“江兄,你果真的传说中的剑客?”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 “真的?那……你杀过人吗?” “杀过。” 江亭云又点了点头,之后,张洎又胡言乱语了一些什么,但是,江亭云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那里了。 他注意到,远处,李隆基所在的那个亭子前,有人拔剑起舞。 “嗯?” 他有些意外,很快便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其实,他之前并不是没有见过剑舞,但是,他之前见过的,跟今天见过的,不太一样。 之前他见过的那些剑舞者,是真的舞蹈家,但是这位……有些特别。 只见,持剑男子长剑挥舞之间,自有气势万千。 “啊!” 一阵潇洒的剑花之后,突然之间,男子一声怒喝,长剑急刺,隐隐有破空声。 “好!”众人都鼓起掌来。 男子脚步不停,身形忽左忽右,长剑忽而直刺,忽而回撩,似乎身处乱军之中,大杀四方。 “好!” 众人又鼓起掌。 “……” 但是这时,江亭云却不说话。 江亭云看着他,表情越来越快惊讶。 他看得出来,这位剑舞者,似乎……真有剑术在身? 当然,剑舞者身上依旧看不出内气的存在,可是,在普通人这个层面上,他已经是江亭云见过的最强者了。 对,在江亭云看来,他甚至比宋理理还有厉害——当然,是一年前的宋理理,这时候的宋理理是什么水平,他也不清楚。 那么,此人究竟是谁? 他才刚刚有了这个想法,便看到:男子突然之间,把长剑掷入云霄,然后,把剑鞘背在背后,负手而立。 “钦!” 过了一会儿,长剑落下时,便正好插进了剑鞘里。 “好!” 这回,是真正的掌声雷动,有不少人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而且这时,江亭云也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掷剑入云,若电光下射,旻引手执鞘之,剑透室而入。” 这段记载,出自《独异志》,其中的舞剑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唐朝剑圣斐旻! 当然,这剑圣之名,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是很令人怀疑的。 先前,江亭云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如果只看那段记载的话,所谓的“掷剑入云”者,更像是杂技而非剑术。 他原半以为,所谓的剑圣斐旻,就是一个优秀的剑舞者罢了,然而今日一见,斐旻却似乎……真的当得起剑圣之名? “斐将军剑术超群!人间少有!” “朝廷得斐将军,何愁吐蕃不灭?” 而之后,众人的交口称赞声,也证明了他的身份。 而李隆基也很高兴,笑道:“斐将军之剑术,实乃寡人生平罕见,来人,赐黄金百两,美酒十坛。” 斐旻不卑不亢地朝皇帝一拱手,说道:“谢陛下。” 之后,他便退居一旁。 …… 想了想,江亭云便推了一下张洎:“张兄,张兄?” 只可惜,张洎这时候已经彻底喝醉了,只能喃喃地说道:“干嘛?江兄不要啊……” 江亭云有些无奈,只好拜托旁边的人:“李兄,帮我照顾一下张兄。” “行行行,没问题。” 李兄一口答应。 之后,江亭云便站了起来,往一旁走去。 他想去见一见那位大唐剑圣斐旻,最好,再与对方交流一番——当然,他也知道,这里的交流,大概率指的是,他教导对方,但是,斐旻毕竟是他见过的剑术最强者,还是有交流的价值的。 然而,因为斐旻刚刚得了赏赐的缘故,坐在了李隆基旁边,而那个位置,他是不能过去的。 他走上前去左右看了他一眼看,很快找到了突破口——玉真公主。 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直直地看向了李持盈。 李持盈若有所感,也便往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然后,微微一怔。 江亭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恳求的声色。 李持盈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扭头跟李隆基说了一句之后,便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倒是李隆基,有些意外地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朝江亭云淡淡一笑,然后才把头扭了回去。 留下江亭云有些错愕——你到底把我当成你妹妹的什么了啊? “江居士,你有事找我?” 而这个时候,李持盈已经走到他年轻,浅浅一笑说道。 旁边的人见了他们两个,纷纷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有不少人看向江亭云的眼神里,甚至有些鄙夷。 “有事。”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机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一边说?”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好啊。” 而李持盈,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轻轻一点头之后,便跟着江亭云走到了一旁。 见周围的人少了一些了,江亭云这才作揖道:“道长,我刚才观看斐旻斐将军之剑法,所得颇多,很想与斐将军一见,不知,道长可否为我们提供一下方便?” “斐将军?” 李持盈先是微微一怔,视线聚集到了他腰间的长剑上,露出了然是神色:“说起来,居士还是一名剑客呢……” 随后,她便歪了歪脑袋,皱眉道:“嗯,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李持盈解释道:“只是,不久之前,皇兄才刚刚奖赏了斐将军,要是这个时候,斐将军突然离开的话……恐怕会惹人非议。” “哦?” 江亭云挑了挑眉头,看了她一眼。 他总感觉,这是她在诳骗自己。 当然,人家本来也没有帮他的义务,因此,他自然也不能责怪人家。 这么想着,他便朝李持盈一拱手:“啊,那真是太遗憾了。麻烦道长了。” 说罢,他就想转身离去。 “等一下。” 这时,李持盈却突然开口了。 “嗯?” 江亭云也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不知道长还有何事?” 李持盈上前一步,笑道:“斐将军这时候虽然不能离开,但是,宴会结束之后,总是可以离开的。不如……宴会结束之后,我便安排你们相见如何?” 第五十六章 挑灯论剑 李持盈眼神清澈,静静地看着他。 她之所以这么说,为的是什么,江亭云懂。 她也知道他懂。 因此,她也没有解释什么。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便点了点头:“有劳道长了。” 他发现这位无上真道长比想象中的要好相处得多,那么,便与她好好相处一下又如何? 反正,他又不会掉块肉。 “那么,宴会结束以后,居士便到这边来吧。” 李持盈对于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浅浅一笑,说道。 她与他又说了几句话,手中拂尘一甩,便莲步轻移,曼妙的身影渐行渐远。 …… 张洎一直睡到了宴会结束后。 彼时,天色已经黑了,只有池水里的莲花灯,四处走动的宫女手中的灯笼,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张兄?张兄?” 江亭云摇了摇他的肩膀。 “嗯……别摇我!” 张洎轻轻地挣扎了一下,转过身去,又重新睡了下去。 江亭云没法,他正在思考,应该怎么把他搬回去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 “郎君,这是我家张郎,我来带他回去就好。” 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低声说道。 江亭云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 “你是……” “我是张家的仆人。” “……” 江亭云看着他,有些迟疑。 他自称张家的仆人,可问题是,怎么证明呢? 江亭云要是就这么轻易把人交给他,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的话,可负不起那个责任。 要知道,他今天才刚刚抓到了几个人贩子呢! 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过来,笑道:“你就是江亭云江兄吧,我听张洎说过你。” 江亭云又是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是一个鲜衣华服的少年郎,而且,江亭云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你是……” 江亭云问。 “哦,我姓张名均,是张洎的兄长。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再次看了他一眼。 这回,江亭云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了,因为,这人的长相跟张洎颇为相似。 他见到对方的时候,联想到张洎了。 这样看来,他们两人倒确实是兄弟关系。 这么想着,他便朝张均一拱手,说道:“没有的事……那么,张兄便交给你了?” “好说。” 张均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渐行渐远。 江亭云来到白天的时候,他与李持盈分别的地点。 此刻李持盈不在,只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在那里。 丫鬟见了他,便低声问道:“可是江郎?”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么,请随我来吧。” 说着,她便带着江亭云离开了曲江池,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停下来后,江亭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他眼睑是,是一座山,一座在夜色中漆黑的,如同巨兽般的大山。 终南山。 江亭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座山,同时,他也知道了这里是哪里——玉真公主在终南山下,便有一座别馆。 丫鬟带着他走了进去,拐了几个弯之后,便对他说道:“公主说,你接下来只需要直走就好了,斐将军,便在那里等你。” “有劳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之后,便直直地走了过去。 …… 那是一个大厅,大厅周围,是蜡烛,但是蜡烛的光亮毕竟不够,因此,环境总体来说还是暗淡的。 而斐旻,便坐在大厅中央。 此时,他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身体动都不动一下——他已经入了定。 先前,有人跟他说,玉真公主有请的时候,他是有些惊讶的,心中有些迟疑,自己究竟究竟要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毕竟,玉真公主名声在外,而他,已经是个有妻子的人了。 但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对玉真公主有意思,实在是,他位卑言轻,不敢违抗玉真公主的旨意。 但同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会跟玉真公主表明自己的决心——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 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玉真公主把他叫来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出现,只把他晾在这里。 他暗暗寻思,这是不是某种攻心术? 她想把他晾在这里,消磨他的耐心? 这么想着,他在心中暗暗哂笑,比定力,他还没怕过任何人! 于是,他便坐在椅子上,一直入定到了现在。 江亭云走进大厅之后,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拍手笑道:“斐将军果然定力不凡。” 斐旻闻言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了? 看来,对方有刻意地放慢脚步声。 他看向了江亭云,然后便是微微一怔——在昏暗的灯光下,江亭云的长相如梦如幻,恍若仙人。 在那一瞬间,斐旻的心思风驰电掣,想了很多。 首先,他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玉真公主叫他过来,不会是为了睡他。 毕竟,他对自己的长相有自知之明。 他虽然自认长得还不错,但是跟江亭云一比的话,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觉得,如果他是女人的话,那么,在睡过如江亭云这般的男人之后,便很难再对他这般的男人感兴趣了。 这么说出来虽然很令人气馁,但是,这确实是实情。 那么,玉真公主之所以会叫他过来,便只有一个理由了,那便是,为了眼前的男人。 他看向了江亭云,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郎君姓甚名谁?” 江亭云走到他对面坐下,笑道:“在下姓江,名亭云。” 江亭云? 斐旻在心中苦思冥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你好奇我的身份吗?” 江亭云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个无名之辈罢了,你不会听过的。” “……” 斐旻沉吟了一下之后,这才问道:“不知,郎君找我,可有要事?” 他之所以这么问,首先是想试探一下,江亭云是否是真正来找他的人。 虽然他已经有了推测,但是,对于江亭云是否真的能够让玉真公主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有些迟疑的。 “有。” 江亭云点了点头。 斐旻微微一怔,随后便问道:“那不知,郎君有何事?” “我对斐将军的剑法,颇为敬仰,因此想要与斐将军一见。” “剑法?” 斐旻闻言一怔,随即,视线下移,注意到了江亭云膝盖上横放着的长剑。 他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想不到,郎君也对剑法感兴趣?” “我确实挺有兴趣的。”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么,你现在见到我了,之后,又有何事?” 斐旻问。 “不知……我可否见识一下,斐将军的剑法?” 江亭云轻声说道。 见斐旻有些不理解,他便解释道:“白天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斐将军的剑舞,但是,舞蹈毕竟是舞蹈,是会为了美感牺牲一些东西的。 我想见的,是真正的剑术……不知,斐将军可否满足我这个愿望?” 斐旻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便点头笑道:“好说。” 说着,他便拔剑而起。 “郎君想见的,可是这种剑法?” 说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长剑一刺,只听轻轻的“啵”的一声,一根蜡烛,便已熄灭。 “好剑技。” 江亭云鼓掌笑道。 见状,斐旻脸上也是自得的笑意,就想长剑归鞘。 “且慢。” 这时,江亭云却突然打断了他。 “嗯?” 他眼神一凝,看向了江亭云。 “不知江兄还有何事?” 这时,江亭云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走到他面前,笑道:“先前白天的时候,我见到的是剑舞,而如今,我见到的只不过是’剑技’罢了,那依然不是剑术。” “哦?” 斐旻眉头一挑,看向了他,神色间有些微妙的不悦。 “不知,江兄所谓的剑术,指的是……” “所谓剑术,指的应该是,杀人术。” 江亭云一脸笃定地说道。 斐旻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了些微妙的不耐烦:“江兄此语,倒是有趣,只是……未免有些玄学空谈了。” “玄学空谈?” “对,玄学空谈。” 斐旻点了点头,随后便解释道:“何剑不可杀人?无剑不可杀人!所谓的剑术,就是磨练自己的用剑之法,等你的用剑之法足够熟练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能够更有效率地杀人,而没必要刻意追求什么’杀人之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斐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一开始,他以为江亭云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白脸。 之后,他又以为江亭云是一个喜欢剑术的,小白脸。 再后来,他又发现,这位小白脸不是那么讨人喜欢——这人也太过自负了,竟然认为,自己的剑法是什么剑技而非剑术。 简直莫名其妙! 但是此刻,看江亭云的样子,他似乎……又有些知错能改的天赋? 这么想来,他倒还不算太过讨厌。 就在斐旻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江亭云便抬起了头来。 江亭云笑道:“斐将军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将军认为,所谓的’杀人技’只是玄学空谈,我却不认同。” 第五十七章 杀人技 “哦?” 斐旻眉头一挑,神色又有些不好看起来。 “郎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亭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那个意思,所谓的杀人技并不是玄学空谈,它是一种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 “哦?那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斐旻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说。” 而江亭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慢慢地拔出来手中长剑。 斐旻看着江亭云手中长剑,心中不由哂笑。 这位少年郎,竟然还真的打算展示什么杀人技? 别说杀人技了,这位少年郎,真的杀过人吗? 他如今看来,不过二十来岁,这种年纪的年轻人,会懂得“杀人”二字所蕴含的意义吗? 斐旻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是杀过人,在战场上。 当他第一次砍下敌军人头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适合杀人。 他从小练剑,为了就是那一刻,然而,在那一刻,他却开始怀疑起,自己从小练剑的意义所在了——如果练剑就是为了杀人,那么,他这十年来到底干了什么? 在那一刻,看着敌军人首分离,鲜血从断裂的脖子里喷涌出来,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呕吐的冲动——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想杀第二个人了。 而在那之后,他便真的再也没有杀第二个人。 是的,他这个龙华军使,著名的“剑圣”,仅仅杀过一个人! 这话要是说出去,一定没有人信的吧? 那次事件之后,他用了很长时间才缓解了过来。 而他缓过来的方式就是,不杀人了,改练舞。 剑术,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坚持的东西,突然之间抛弃的话,他会受不了的。 可是,他又实在不想杀人,于是,便取了一个折中之道——他继续练剑,但是,不再杀人。 而之后的事情,很奇妙,他不杀人,改练舞之后,名声反而起来了,众人皆称他为剑圣,对他百般推崇。 对此,他的感受有些微妙,但总的来说,还是受用的,毕竟,谁又不喜欢别人的推崇呢? 但是,“杀人”这个词,依然是他心中的禁忌,也只因为如此,江亭云提到杀人二字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回到现实。 此刻,江亭云手中的长剑已经抽出了四分之三。 看着在火光下闪闪发光的剑刃,斐旻笑道:“你的剑倒是好剑,可惜了……” “可惜吗?”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我也觉得它跟了我,挺可惜的……” 对于一把剑来说,生在江湖不存在的世界,肯定的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吧。 而这时,他手中的长剑也已经拔了出来。 江亭云继续喃喃地说道:“所谓的杀人技,便是……” 他话音刚落,眼神便是一凝。 随后,他一剑刺出! 在那一瞬间,斐旻眼睛一缩,猛地后退——在那一瞬间,他看到,那把剑直直地朝他刺了过来。 此刻,即便他心中慌乱,也依旧保留着剑圣的本能。 他长剑一横,企图格开这一剑,然而,没有用。 那一件,仿佛是一条滑腻的蛇,稍微侧了一下角度,躲开了他的格挡之后,又继续朝他刺了过来。 这回,斐旻选择的是躲。 他快速往身旁一滚,企图躲在长剑的攻击,然而,依然没有用。 那把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又继续朝他刺了过来。 之后,他或腾跃、或倒地、或格挡,都无法躲开那把长剑的追击。 到最后,长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慢慢地,他已经坚持不住了。 此刻,他瞳孔收缩,汗如雨下,看见了自己的死亡——他终究,会被无数把长剑钉死在地上! “钦!” 这时,他却听到了一道……有些奇怪的声音。 而之后,他眼前一花,那把如影随形的长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真实。 “斐将军,如何?” 江亭云抱剑而立,问道。 斐旻闻言一怔,看向了他。 随后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江亭云站立的位置,离他至少有三丈远,在这样的距离,江亭云是不可能攻击得到他的。 那么,刚才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怎么回事?” 斐旻口舌有些干涩地问道。 “刚才就是那么回事。” 江亭云耸了肩膀,笑道:“刚才,我只刺出了一剑。之后,斐将军便连连后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你知道的!” 斐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的,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听到的那声’钦’的声音,是长剑入鞘的声音。你把长剑插回了剑鞘之后,我的幻觉便结束了!这样,你还能说,那件事情跟你无关吗?” “幻觉吗?” 江亭云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刚才,斐旻之所以会有那种反应,确实有他的一份功劳。 刚才,他使出了一份杀人剑意,之后,斐旻便连连后退。 但是不管怎么说,斐旻的反应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并不是故意令斐旻惊慌失措的,他不是那种人。 斐旻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的“灵感”极高,因此对于那一丝剑意的感受更为具体。 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就是,他过于恐惧“杀人”这个概念了。 而从他此刻的反应来看,似乎……第二个可能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这样的斐旻,可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啊。 这么想着,他便点了点头:“你之所以会有那种幻觉,确实是我的原因……很抱歉,我令你受惊了。” 说罢,他便恭恭敬敬地朝斐旻鞠了一躬。 “……” 斐旻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象——几张椅子倒下了地上,一盏油灯的灯油洒了出来——幸好没有点燃屋子,要不然,就真的出大事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斐旻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又或者说,不是虚假的幻觉,他刚才真的,被想象中的长剑逼得连连后退。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问道:“刚才那是……仙术吗?先生可是仙人?” “仙人?”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不,那只是普通的剑术罢了。” “普通剑术?” 斐旻满脸不信——你那要是普通剑术,那位的剑术算什么? 我的剑术真的还能被称为剑术吗? 对此,江亭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那确实是普通剑术……我的意思是说,那种剑术是可以为普通人学会的。” “是吗?” 斐旻不置可否,随后,他心中一动,问道:“刚才,那便是……所谓的杀人技吗?”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其实所谓的杀人技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所谓的杀人技,指的就是,’为了杀人而诞生的剑术’,广泛得说,只要你心中有杀意,那么,你的剑术便是杀人技。只是……” 这时,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神色间有些微妙:“方才,我从斐将军的剑力,并没有看到那种杀意,因此,才想着,试探一下将军,然而……” “然而,我真的不会杀人技。” 斐旻苦笑一声,说道:“你是对的,我……害怕杀人。” 接着,他便跟江亭云坦白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这件事情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这时候说出来,不由得心里一松,感觉正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江亭云静静地听他讲完,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倒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说着,他便再次朝斐旻鞠了一躬。 斐旻怔怔地看着他:“你……不觉得,我不敢杀人,是一个懦夫吗?” 江亭云静静地看着他:“要评价一个人是不是懦夫,仅仅用他敢不敢杀人来评价,太片面了。” “片面吗……那,我身负剑圣之名,所有人都以为,我曾杀敌无数。可是,我却连杀人都不敢,同时,不敢说出这件事。难道,这不是一种虚伪吗?” 斐旻继续说道。 “虚伪……” 江亭云沉吟了一下,这才点头笑道:“确实。” “嗯?” 斐旻微微一怔。 江亭云笑道:“那确实是一种虚伪,可是,虚伪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江亭云看着窗外,喃喃地说道:“比如说我,其实我也挺虚伪的……” 他说他不结婚,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可是,真的如此吗? 他真的没有一点***吗? 他答应李持盈,来到他的别馆,真的仅仅是为了见斐旻吗? 呵…… 闻言,斐旻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喃喃地说道:“仙人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说罢,他便朝江亭云做了一揖。 江亭云若有所思:“你刚才,可是自称我的弟子?” 斐旻闻言一怔,随后慌忙说道:“我若是冒犯了仙人,还望……” “斐将军不必如此。” 江亭云打断了他。 随后,他看着斐旻笑道:“斐将军想不想学’普通剑术’?” 第五十八章 花卉 斐旻听他这话,猛地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上仙,此……此言当真?” 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江亭云又从仙人进化成上仙了。 对此,江亭云有些无奈,但依旧微笑点头:“当真。” 斐旻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下江亭云的表情,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之后,这才半激动、半迟疑地说道:“可是,我连杀人都不敢……我这种人,真的有资格学仙人之剑吗?” 他此刻低着头,一副自怜自艾的样子。 没办法,江亭云只好安慰他:“可以的,剑术,也不单单是为了杀人存在的。” “可是,您不是刚才才说,所谓的剑术,便是杀人技吗?” 斐旻提出了质疑。 “额……” 江亭云一时语塞,只好板起脸,冷冷地说道:“你还想犹豫到什么时候?我只问你一句话,这剑术,你学还是不学?” 斐旻闻言一怔,随后连连点头:“学!” 对于剑术,他是极有兴趣的,要不然,也不会从小练到大。 而在见识了江亭云的剑法之后,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引以为豪的剑法,什么也不是。 原来,这世间真有仙人吗? 在他眼里,江亭云那种可以引起别人幻觉的剑术,无疑是一种神仙之术。 “好。” 而见他答应了下来,江亭云也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么,开始吧。” 接着,江亭云便跟他讲解起了练气之法。 他之所以会想着把练气之法教给斐旻,自然是想着,让这个世界上多出一位“武林中人”,以更接近他想象中的武侠世界。 他把练气之法教给斐旻,跟收张文若为徒的理由是一样的。 当然,斐旻究竟能不能练出气感,他也没有底,不过,他觉得,斐旻练出气感的可能性,应该比其他人更高一些。 毕竟,斐旻在剑术这一方面,天赋是真的高。 他是不敢杀人,但是,他一个不敢杀人的人,都能把剑法练得这么高……从某方面来讲,这本来就是一种天赋的证明。 因此,若是练出内气需要的天赋跟练剑法需要的天赋是一回事的话,那么,斐旻能够成功练出内气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问题只在于,连剑的天赋连内气的天赋是一回事吗? 嗯……这个,江亭云也没有底。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能性的就是了。 “好了,练气之法的要点,就这么多了。你回去以后好好练习吧。” 跟他讲解完练气之法的入门方法之后,江亭云便淡淡地说道。 斐旻低着头,暗暗地把那些要点记了下来,这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江亭云一眼:“仙师教诲,弟子一定铭记与心。” 之后,他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把头磕在地板上。 对此,江亭云有些无奈,不过,这种事情多经历几次之后,他也已经习惯了,因此,只是不动声色地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你记不记得我的话不要紧,你只需要练出内气就好了。” “是。” 斐旻站起来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又简单地闲聊了几句,斐旻这才与他告别。 在告别之前,斐旻隐晦地试探了一件事:江亭云是他一位剑术高人这件事,他能不能说出去? 江亭云表示无所谓,你想说就说吧。 他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盘算着。 看着斐旻渐行渐远,江亭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里可不是自己家呢? 难不成,他还想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不成? “等一下!” 这么想着,江亭云便也跟了上去,叫道。 “我跟你一起走。” 江亭云笑道。 “是。” 斐旻自然不敢说不,因此,只是答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着转过头来,看着走在他身旁的江亭云,问道:“恕我冒昧,仙师与玉真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亭云笑道:“玉真公主跟你是什么关系,跟我便是什么关系。” “……可是,玉真公主跟我没有关系。”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对啊,我跟她之间也没有关系。” 斐旻的视线在江亭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去:“原来如此。” 但其实,对于江亭云的话,他心中是不信的。 以江亭云的长相,以玉真公主的名声,他们之间要是没有一点故事,谁信啊? 而且,他们之间要是没有一点关系,玉真公主能为了他把自己召来? 想到这件事,他不由得在心里感谢了玉真公主一句。 要不是玉真公主的话,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仙人! 而自己,也就学不到仙术了。 这么想着,玉真公主果真是一个好人啊,愿漫天神佛保佑她。 他们两人走走长长的长廊,发现之前引他们进去的丫鬟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在下这便要离去了,不知玉真公主在何处?我好知会她一声。” 斐旻朝丫鬟拱了拱手,说道。 丫鬟的视线越过他,放在江亭云身上。 “玉真公主正在沐浴,不便见人,因此,你便先行回去吧。” 斐旻闻言一怔,随后便很快地点了点头:“好的,请带我知会玉真公主。” “好说。” 丫鬟淡淡地点了点头。 见状,江亭云便说道:“那我也……” “等一下。” 可是这回,丫鬟却打断了他。 “嗯?”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而斐旻也是脚步一顿,但是,不敢回过头来。 “公主说,请你等一下她……不知,郎君可有空闲?”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好啊。” 这就是所谓的吃人手短,拿人嘴软了。 人家刚刚才帮助他,他要是立马就翻脸不认人的话,也太不像话了。 见状,斐旻便转过头来,朝江亭云一拱手,说道:“那仙……江郎,我便先回去了?” “好,你先回去吧。” 江亭云点了点头。 …… 之后,丫鬟走在前面,江亭云走在后面,往别馆里走去。 丫鬟带着他来到一个暖色调的房间,这才说道:“郎君请先在这里等等吧,公主她很快就来。” “好。” 江亭云便答应了一声。 丫鬟离开后,江亭云一个人在房间里转了转。 这个房间并不大,只有几十平方米而已。 除了桌子椅子以外,这个房间最多的装饰便是,各种各样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各种各样的鲜花。 哪怕已经是夜晚,烛光的亮度也远远不够,但是,在微弱的烛光的,却依然照出了一股春天的味道来。 说起来,此刻不正是春天吗? 就再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持盈便从他身后慢慢地走了过来。 “郎君,很喜欢这些花吗?” 李持盈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她这时候,又恢复了平常人的装束,道士的痕迹,似乎便从她身上消失了。 “花吗?呵,美丽的东西,谁又不喜欢呢?” 江亭云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他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快便变为了第二眼第三眼…… 只见,李持盈这时候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湿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香料的味道,如果他没有闻错的话,是桃花香。 这时候,李持盈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轻纱,很薄,很轻。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她胸前的海沟。 当然,其实说起来,她这件衣服也算不上特别暴露——唐代露乳装是一种时尚,大家闺秀都喜欢的。 只是,在这种环境下,他猛然之间看到了那一抹白色,确实很难不被惊艳到就是了。 短暂地失神之后,江亭云便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开。 因此,他没有看见,李持盈嘴角那一抹微笑就是了。 “这些花……” 李持盈上前一步,伸手摸了一下那些花卉,笑道:“这些花,很美丽对吧?而它们最美丽的地方在于,它们只会在春天盛开,春天过后,它们便会慢慢地凋零……这种美丽,实在是令人心折,不是吗?” 她似乎话里有话。 江亭云假装没听懂,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春天的花卉,固然是美丽的,然而秋天冬天的时候,已经枯萎的花卉,也未尝不是另一种美丽——这一切,只看观者能不能欣赏罢了。” “是吗?” 李持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唉~” 可是这时,李持盈却幽幽地叹了口气,秀眉微蹙:“可惜,我是没有那种心态了……我总觉得,这世间美好,都集中在春天的时候,至于之后的秋天冬天,只是用来回忆的季节罢了。” 说着,她便慢慢地靠近了江亭云一步,纤纤玉手慢慢地拉上他的衣袖。 她吐气如兰地说道:“郎君……可否教教我,怎么才能欣赏冬天的花卉吗?” 她的眼睛很明亮,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莹莹水光。 然而,江亭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地把她的手移开来。 第五十九章 闭月羞花 李持盈微微一怔:“郎君……不愿意吗?” 江亭云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当然愿意教你欣赏冬天的花卉,只是,我不太习惯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罢了。” “……”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这才后退了一步,嫣然笑道:“看来,我让郎君讨厌了呢。” “公主何出此言?” 江亭云一脸不解。 李持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江亭云的表情,这才说到:“郎君倒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温柔?” 亚萨西吗? “对啊,温柔。” 李持盈点了点头,然后,视线从江亭云脸上移开。 她走到一旁,打开窗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喃喃地说道:“哪怕是对于我这个对你意图不轨的女人,你也没有什么责怪……郎君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让我太难堪吧?” “……” 这回江亭云不说话了。 他感觉,李持盈是想捅破那张窗帘纸了。 李持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郎君会拒绝我……老实说,我挺惊讶的,毕竟,我自认为还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江亭云点了点头:“公主确实是沉鱼落雁之姿。” “沉鱼落雁?” 李持盈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皱了皱眉头:“嗯……我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呢。” 沉鱼落雁……他是在暗示我是个祸害吗? “不过,算了。” 李持盈又是嫣然一笑:“我便姑且当那是好话吧。” 随后,她莲步轻移,靠近了他一些:“只是,我可以问一句吗?” “问什么?” “郎君既然觉得,我是那什么沉鱼落雁之姿,那么,又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还没有等江亭云回答,她便立马说道:“你先不要回答!” 接着,她背着手在他面前走了两步:“嗯……我猜,你是因为,我的那些名声,所以,才对我起了厌恶之情吧?” “我……” 江亭云才刚想说些什么,便又被打断了:“你先等我说完!” 李持盈又看向了他,坦然说道:“是,我是曾经有过不止一个男人,只是,那又是什么大错吗?” 她似是质问般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可以?一个男人有许多的女人,便可以说是风流成性,那么,一个女人有许多的男人,便是淫:乱不堪呢?” “……” 江亭云等她的情绪降了下去,这才认真地问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李持盈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过头去。 “你说吧。”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无奈地说道:“首先,我想你理解错了什么,我之所以拒绝你,不是因为你风流成性,又或者淫:乱不堪。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女人罢了。” “不喜欢女人?” 李持盈闻言一怔,随后质疑道:“你在说谎,明明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是正常的。” “额……” 对此,江亭云有些尴尬,随后只能点了点头,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对于女人,也是会心动的,但是,我依旧不想跟某个女人有更深层次地交流。” “为什么呢?” 李持盈很是不解。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 江亭云走到窗前,背着手,淡淡地说道:“我深知,我对任何人来说都只是过客,那么,便不应该与谁有太多的交集。要不然,只会给双方带来痛苦罢了。” 如果《忘忧决》所写为真的话,那么,像他这种,练气练到“内气外放”层次的人,寿命有两百岁。 从某方面来说,他都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那么,他还能与谁,有所谓的爱情吗? 李持盈闻言,怔怔地:“郎君,是认真的?”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这么说来,郎君倒是……深情之人呢。” 李持盈叹了口气,说道。 “深情?” “对,深情。” 李持盈点了点头,喃喃说道:“郎君似乎……很天真呢,你认为,你跟一个女人云雨之后,那个女人便会一直记得你吗?我告诉你,不会的。” 江亭云微微一怔,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打断了。 “当然,我不是在嘲笑你。” 李持盈朝他嫣然一笑:“事实上,我也曾经那么想过,只是……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不过,我并不认为,有那种想法是什么坏事,倒不如说,我有点,嗯……羡慕郎君。” 李持盈的眼神很真挚,她看起来是认真的。 倒是江亭云,听完她这段话之后不禁失笑:“嗯……其实我没想那么多。” “是吗?” 李持盈也不在意。 随后,她也走到窗边,把手放在窗沿上,喃喃地说道:“只是……郎君也有点狡猾呢。” “狡猾?” “对,狡猾。” 李持盈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像郎君这样的人,是我生平仅见……若是你与我有了鱼水之欢,那还好,我很快就能忘了你,只是,你若就这么离开了,只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了。” 说罢,她便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那么,郎君……是想让我记你一时呢?还是记你一世?” 这回,还是那样,江亭云还没有开口,便被她打断了:“嘻嘻,郎君,你别担心,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深知,郎君心意已决,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你知道就好。” 江亭云只好点了点头。 接着,李持盈便又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先前说,一个女人有许多个男人,是那些有许多个女人的男人,又或者内心期望着有许多个女人的男人,所没有资格评价的,但是郎君……既然已经决定,此生孑然一身,那么,自然有资格对我进行评价……” 说罢,她便撇了他一眼:“那么,郎君可否跟我说说内心所想,你认为,一个女人有许多个男人,究竟是风流成性,还是淫:乱不堪呢?” 江亭云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很难评价对错的……” “那好,我们换一个假设。” 李持盈很快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郎君有一天会娶一个女人,那么,你是希望那个女人洁身自好呢,还是风流成性、又或者淫乱不堪呢?” 江亭云闻言一怔,只好如实回答:“那当然是洁身自好得好……这种事情很容易想明白的吧?谁又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有很多个另一半呢?” “说的也是呢……” 李持盈喃喃地说道。 随后,她便转过身开,朝江亭云盈盈一拜:“小女子……多谢郎君教诲。” 江亭云先是一怔,随后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公主不必如此。” 话说,我又教你什么了? 怎么感觉我今天一直在当老师? 李持盈看着他,秀眉微蹙:“郎君,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了什么了?” “你果然忘了!” 李持盈气鼓鼓地说道:“那天,在游船上,你明明答应过过,以后要叫我娘子的,怎么现在又叫成公主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承认错误:“抱歉,是我没有注意……那么,李娘子?” “哎。” 李持盈笑语盈盈地答应了一声。 …… 江亭云离开后,李持盈战在窗边,久久地失神。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喃喃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呢?” 之前,在见到江亭云的时候,她只觉得惊艳,想着一定要睡了他。 但是,今天晚上,她跟他聊了那些话之后,再想到他,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了。 为什么,此刻我的心脏会跳得那么快? 那个时候,江亭云再月光下说的那些话,他说话时的神态,声音,甚至是气味,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鲜花的味道,是牡丹、百合、杜鹃等各种各样的鲜花混合在一起的那种香味,总之,那是春天的味道。 不知道怎么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她想起来一些,自己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的事,她的童年,在不间断的担惊受怕中,心底的那抹希翼…… 那时候,她是很希望有一个男人来带她脱离苦海的,但是,并没有那么一个人。 而等她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满脑子都是江亭云的身影。 这时候,她再想起其他的男人,竟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真的是她吗? 她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江亭云离开后,坐上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然后倒头就睡。 对于他离开以后,李持盈的所思所想,他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今天,他喝了许多的酒,也该到睡觉的时候了。 第六十章 名扬京都 (上章结尾加了几句话,凑到了三千字。) “出名?” 江亭云闻言一怔,问道:“出名指的是……” “就是出名啊!” 张洎笑道:“现在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是剑圣斐旻的师傅了,剑圣之师,嗯……大概也只有剑仙才能够当得起吧?” “斐旻?”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便明白过来。 “斐旻他……是怎么说的?” 昨天晚上,斐旻问他,可不可以说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因此,这时候斐旻把他“招了”出去,他也不好说什么。 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也早有预料,他知道,斐旻终有一天会把他说出去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罢了。 “昨天晚上,斐旻回去以后,便闭门不出,谁也不直都他在干什么。一直到白天,他才从房间里出来。 那时,有个年轻人来拜访他,恭维道,斐将军之剑术,天下第一。 斐旻便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今天我才知道,以前的我,只是井底之蛙罢了。 年轻人自然很好奇,便问道,那人是谁? 那人姓江名秋雨,乃当世剑仙也! 斐旻回答得掷地有声。” 江亭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这个故事,他讲得栩栩如生,细节与情绪都渲染得很到位。 但问题是,这是人家的家事,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个年轻人,还不会是你吧? “咳咳。” 张洎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随后解释道:“这件事情,借由斐府下人的口口相传,已经人尽皆知了,我只是,嗯……对当时的情景进行了还原。” 以及加以润色。 “那个年轻人不是你?” “不是。” 张洎摇了摇头。 “好吧。” 江亭云点了点头,他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如果说,这件事情是早上才发生的,那么,这件事情应该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就人尽皆知了吧?” 张洎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江兄对长安的不了解了。斐济斐将军,在长安城极负盛名,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是有剑圣之名。 而今天,斐将军亲口承认,还有人的剑术在他之上,那么,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江亭云的名字传遍整个长安城,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江亭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对于他突然之间就人尽皆知了这件事,还是有些惊奇就是了。 张洎看着他,笑道:“江兄此刻,作何感想?” 因为昨天的时候,他亲眼见过江亭云在一瞬间击晕两名人贩子的缘故,因此,对于这件事,他倒是有些心理准备。 当然,也只是一些。 不管怎么说,斐旻都是当世公认的剑圣啊! 这样一个人,竟然说江亭云的剑法还在他之上。 那么,江亭云的剑法岂不是只有剑仙可以形容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惊疑不定,他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赶到江亭云的家门口。 而此刻,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 这时候,他再看江亭云,果然觉得江亭云越加深不可测起来。 “作何感想?” 江亭云一笑:“我能有什么感想呢?” 他转身回去,蹲下,在炉灶里加了几根干柴。 “我又不是什么剑仙,我也只是一位俗世中人罢了。这件事情,对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就算出名了,也得烧柴做饭啊。” 江亭云一边往炉灶里塞着柴火,一边笑道。 张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点了点头:“确实,以江兄的剑法,若想出名,早就已经名扬天下了,不至于一直到昨天,都默默无闻。” 之后,张洎提出了一个要求,想要见识了一下他的剑法。 他想了想,也便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便给张洎表演了长剑砍柴之术,一剑就可以把一根柴火削成两半。 对此,张洎啧啧称奇,之后又邀请江亭云去参加聚会,江亭云以今天有要事为由,拒绝了。 没办法,张洎只好告辞离去。 之后,江亭云原本是想去处理一些事的,然而,他竟然抽不出一点空闲来。 张洎说得没错,他的名声已经传来了,隔壁的邻居都来敲他的门,好奇地问他,究竟是不是那位传闻中的剑圣之师江亭云。 对此,他也没有隐瞒,都承认了。 然后,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便一一为他们表演了“长剑劈柴”之术,众人这才满意而归。 就再他以为,自己可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有更多人赶了过来。 他们与他或认识或不认识,都是因为听了那个传闻,又打听到江亭云住在这里,这才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只求江亭云一见。 一开始,江亭云还一一给他们开了门,给他们表演了“长剑劈材之术”,后来,他逐渐不耐烦了,便闭门不出,假装自己不在家里。 傍晚的时候,斐旻赶了过来,充满歉意地问,自己是不是给江亭云添麻烦了。 江亭云当然是否认了,他笑道:“其实,这种感觉,也并不令人讨厌。” 确实,这种感觉,还挺特别的,是他此前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在沿江村人尽皆知,跟在长安城人尽皆知,可不是一回事。 听他这么说,斐旻这才放下心了,又跟他请教了一下剑法。 而第二天,他门外来了一个群人,当头的太监在门外高喊:“不知江先生可否在家?当今圣人求见!” 那时,江亭云是在家的,因此,闻言之后,怔了好一会儿。 当今圣人,不就是……李隆基吗? 自己的名声以后传扬得这么广了吗? 他想了想,便推开门去,笑道:“圣人求见,我自无不应许之理。” 之后,他便坐在轿子,从朱雀大街,一路进入到皇城。 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长安城的街道。 此时,有不少人听闻剑圣之师江亭云要进宫面圣,都好奇地站在道路两旁,好奇地往这边看。 但是,即便人群已经如此之多,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拥挤。 除此到达长安的人,第一印象就是,长安城的街道,好宽! 在长安城中,普通的街道,往往能够达到十余丈,也就是五十米的宽度。 而城中的几条主干道,比如朱雀大街,便达到了五十丈的宽度,即一百五十米! 第六十一章 天地众生之剑 这个宽度的大街,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不常见,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了。 而且,长安城的人也是真的多,这么一眼,他便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老人小孩、西域行商、和尚、道士、穿白袍的***教徒。 甚至,他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黑人,此所谓昆仑奴也。 而他这么一掀开帘子,外边的一些女人便骚乱起来。 “刚才我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剑圣之师,江亭云吗?” “他的长相,也太俊美了吧?” “之前有人说,有人的剑法比斐将军还好,我是不相信,但是现在,我却有些相信了。” “为何?” “江郎的长相,是凡人能有的长相吗?此仙人也!” 慢慢的,剑仙江亭云的名号便小范围地传开了。 当然,关于这一切,江亭云都是不知道的。 他在引起了骚乱的一瞬间,便放下了帘子。 刚才,看到女人们眼底突然之间迸发的热情,他还真是吓了一跳,有点理解卫阶是怎么死的了。 他坐在轿子上,一路进入了大明宫。 他坐在轿子里七拐八拐,过了好一会儿,轿子才停了下来。 老太监在帘子后面轻声说道:“江先生,到了。” 江亭云这才下了马车。 只见,这里是一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圣人,便在那边。” 老太监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道。 “接下来,我便不过去的,先生一个人过去吧。” “好的,多谢公公带路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 “先生哪里的话,这只是我的分内之事罢了。” 老太监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看着他走近了御花园。 很快,江亭云便见到了那位当今圣人。 彼时,他坐在一处小亭子里,观看舞女乐师的表演。 令江亭云有些意外的是,玉真公主竟然也在场,她坐在李隆基旁边,做常服打扮。 江亭云慢慢地走过去,而他还没有走过去,脚步声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李隆基朝这边一看,随后微微一怔:“是你?” “我?” 江亭云也是微微一怔:“陛下……认识我?” 李隆基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见过。” 随后,他便撇了坐在一旁了李持盈一眼。 先前,曲江池之宴的时候,李隆基见到,这位江亭云江先生与他妹妹李持盈的关系颇为暧昧。 而他妹妹李持盈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 因此,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而果然,李持盈见到江亭云出现的时候,眼睛便是一亮,下意识地上前,跟江亭云说两句话。但是,她很快意识到,皇帝还在场呢,因此,她只好先压下了那丝冲动。 “先生坐。” 李隆基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道。 江亭云也便客气,便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唐代的时候,还没有官员、平民见到皇帝需要下跪的狗屁规定。 除了朝会以外,官员与皇帝商谈政事的时候,也多是坐而论道的。 因此,他的行为是很正常的。 “前几天,我在曲江池,见到了斐将军的剑舞,以为天下妙绝。然而今日,我听人说,这世间还有剑法比斐将军更高者,忍不住想与先生一见,这便令人带先生进宫,不会对先生照成困扰吧?” “当然不会。” 江亭云摇了摇头。 其实,与李隆基一见,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中。 “那便好。” 李隆基点了点头,接着,便拍了拍手,对庭前众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舞女乐师齐齐地答应了一声,便都退到了一旁。 “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让我一观?” 然而,这时,江亭云却皱了皱眉头:“陛下这是……把我当成戏子伶人了?” 李隆基微微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他想的是,斐旻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演剑舞,江亭云自然也可以。 然而,江亭云不是这么想的。 见气氛有些凝固,那些舞女乐师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同时,他们在心中不由得对江亭云啧啧称奇,敢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可没有多少。 闻言,江亭云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很抱歉,我所学剑术,乃洞测天地众生之剑,非取悦于人之剑也。若陛下执意如此,那我也只好先行离开了。” 说罢,他做势便要起身。 “先生,这……” 这时,李隆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脸色有些阴沉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给他脸色看的。 这个时候,李持盈连忙上前,拉住了隆基的手,说道:“皇兄不必动怒,江郎是什么人,我是知道的。我想,他对皇兄并无不敬之意,而只是,不愿意有负于自己的’道’罢了。” 见状,李隆基微微一怔,随即脸上便也慢慢地出现了一丝笑意:“既然持盈这么说了,那么,我自然不会责怪他。” 他妹妹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谁叫,李持盈是他唯二的同父同母妹妹中,最宠爱的一位呢? 说罢,他便看向了江亭云,淡淡地说道:“先生既然不愿意效戏子伶人之事,那么,寡人又该如何,知道先生的剑法之高呢?” 他这时候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而江亭云自然是假装没有听出来。 他撇了李持盈一眼,稍微有些意外。 不过,一切总算还在预料之中,没有偏斜。 这么想着,江亭云便做出沉吟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地说道:“陛下可曾听闻,剑器有灵乎?” “剑器有灵?” 李隆基闻言一怔:“剑器有灵,指的是……剑器亦有灵智乎?”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先生此言,倒是有趣。”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看向江亭云的眼神,却越发怀疑起来。 毕竟,剑器有灵什么的,实在是太想欺世盗名之辈的口吻了。 “陛下不信?” 江亭云微微一笑,随后,便把腰间长剑解了下来:“此剑名曰画舫,已经跟了我有十年之久,灵智,也已经养了出来。陛下,可愿一观?” 第六十二章 剑之灵 江亭云慢慢地把画舫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拔出来后,江亭云横剑于前,左手食指轻弹剑脊,顿时,长剑发出隐隐的剑吟声。 他缓缓说道:“以陛下观之,此剑,可有灵智乎?” 不知怎么的,自从江亭云把长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以后,李隆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那把长剑吸引。 那把长剑初看……也平平无奇。 比那更锋利,装饰更华丽的剑器,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然而,他心中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把剑,跟其他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而慢慢地,他看久了之后,便在恍惚间看到,剑刃上时不时地有流光闪过,起起伏伏之间,宛若有生命一般。 它在……呼吸。 李隆基脑中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皇兄?皇兄?” 李持盈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哦,发生什么事了?” 李隆基看向了她,问道。 “……皇兄果真不知?” “不知……什么?” “皇兄刚才……盯着那把剑不放,我还以为……”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便撇了江亭云一眼。 如果不是出于对他的信任的话,她这时候早就叫禁卫军来抓人。 毕竟皇兄刚才的状态实在是……太像被人下了迷药了。 李隆基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失神了那么久。 他看向了江亭云,眯着眼睛,眼底情绪变化莫测,时而杀气沸腾、时而帐然若失。 然而,江亭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没有看李隆基,所谓淡然处之。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才开口问道:“先生方才,乃神仙之术乎?”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干,我只是把这把剑给你看了,陛下若是有了什么异样的感觉,多半是这把剑的功劳。” “……此剑,果真有灵智乎?” “陛下以为呢?” 江亭云把问题抛回给了他。 “……” 又过了一会儿,李隆基才开口道:“不知,先生之剑,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可以。” 江亭云点了点头,接着,便把长剑递给了他。 李隆基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剑,左右看了看。 然而,这时候不管他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罢了。然而,他很肯定,那不是! 他很相信自己的感受,他相信,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又或者说,不只是幻觉。 那么,刚才他的感受,又应当如何解释呢? 用药! 这是他本能地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 然而,他反复回忆了几遍,也没有发现江亭云有对他下迷药的痕迹。 江亭云此刻坐的位置,离他有一丈的距离,而且,他来了之后,便没有动过,那么,他又是如何给自己下毒的? 自己的茶水早已经倒好,旁边的熏香也是太监点燃的……总不可能,江亭云与宫里人联合起来给他下套吧? 就算他们真的联合起来给他下套,意义又何在呢? 李隆基一边若有所思,一边不动声色地把长剑还给了他,没话找话道:“此剑……名曰画舫?” “正是。” 江亭云一点头说道。 “此名……何意?” 江亭云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手中长剑,说道:“先人说,此世若无垠之海,生人若海中孤舟。若是如此,那么,我愿为一终日高歌、佳朋满座之画舫。如此,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才不会说,这把剑之所以会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想给这把剑起名的时候,正好在一艘画舫上,于是便随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呢。 他这种起名法,跟王芭蕉,李石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生之言,我亦常常有类似之感。” 李隆基点了点头,叹道。 但其实,他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客套罢了。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 倒是李持盈,在听了江亭云的话之后,眼睛亮晶晶的,视线不住地在江亭云脸上流连。 “不过……此剑,先生从何处得来?” 李隆基话锋一转,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在十岁那年,偶然之间进入了一个小山洞,在那处山洞中,遇见了一具骷髅……” 江亭云便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那把剑的来历。 “原来如此……”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么,先生之剑术,亦传自那具山中枯骨乎?”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不知……”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先生之剑术,可否让我一观?” 他话音刚落,便急忙解释道:“我非是把先生当成戏子伶人来看待,实在是……” 实在是,他太想见识一下江亭云的剑术了。 只是,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才不会触怒江亭云,因此不由得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见状,江亭云若有所思:“陛下若想见识我的剑术,也不无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 江亭云的神色间有些迟疑。 见状,李持盈便上前说道:“江郎……有什么问题,请直接说出来吧。我们……都会帮你解决的。”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随后,他便说道:“我这把剑,任性得很,若非为了见血,轻易不愿出鞘。 我先前,之所以不愿意在陛下面前表演,便是这个原因——非是我不愿意,而是这把剑不愿意耳。”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随后,便一齐看向了他手中剑刃。 “先生此言……当真?”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 对于这把剑究竟有没有灵智,他还处于半信半疑之中。 而所谓的半信半疑就是,有那么几分相信。 而此刻听了江亭云的话,这丝相信便一下子达到了八九分——此所谓牛皮吹得不大,唬不到人是也。 这种心理很有意思,简单解析一下便是,当你吹一个普通的牛皮的时候,别人会怀疑你是不是在吹牛皮,然而,当你一个很大的牛皮,别人便会开始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吹这么大的牛皮的胆量——你敢把话放地这么大,自身肯定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这时候,别人便会这么想。 第六十三章 局 这种心理,被广泛地利用于诸如传销、邪教、泡妞等等领域,而且看起来效果非凡。 至少,此刻李隆基便差不多被唬住了。 而李持盈,此刻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江亭云的表情,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撒谎。 江亭云当然是在撒谎。 画舫跟了他那么久,它究竟有没有灵,他还不清楚吗? 它那就是一块凡铁罢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他还是这么说了。 为什么呢? 其实他的想法也不难猜,他只是想造势罢了。 他既然已经来见了李隆基,那么便想着,一鼓作气,借李隆基的势,把自己名声真正意义上地传遍大江南北。 这样的话,火龙真人……便不能当他不存在了吧? 是的,他之所以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火龙真人现身罢了。 有人可能会问,既然他打算用这个方法引火龙真人现身,何不早一点来见李隆基呢? 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可以早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他没有,反而是一直等到今天,在自己的不凡之处被斐旻曝光了之后,这才不得不来见李隆基。 他的这种心理……比较复杂。 简单的来说,就是他想为自己保留一份希望。 以前,他看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飞机失事,掉落在一处荒岛上。 他收集了所有的物资,其中就包括许多箱子。 他用锤子把许多箱子砸烂,但是,却刻意地保留了最后一个箱子——这个箱子便代表着希望。 他认为,在荒岛上生存,希望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如果没有了它,那么他很可能坚持不下去。 而江亭云的境遇虽然没有那么极端,但也差不多是那个道理——面见皇帝,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程度地扩大自己名气的方式了。 他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名声。 也就是说,如果他面见了皇帝,名声真正意义地传遍大江南北之后,火龙真人依旧没有来的话,那么,火龙真人很可能便不会来了。 到时,他就得面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同类的事实。 到时,他会怎么想呢? 他此刻不愿意想象这件事。 因此,他才会一直拖到现在,才姗姗来迟——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斐旻的话,他还可以一直拖下去的。 不过,斐旻既然说出了他的存在,那么,便没办法了,他只好面对这一切。 事实上,他在经过朱雀大街的马车上,也已经想通了——这件事情是早晚要经历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于是,他便有了这样的计划——首先,他肯定要在李隆基面前表演,但是,却不能答应得太廉价。 这个道理很容易懂,人总是会对拒绝过自己的人有更高的评价。 事实上,让他真正决定在李隆基面前摆脸色的,还是历史知识。 根据他那贫乏的历史知识,也可以知道,李隆基其实是有容人之能的,至少早期的李隆基是这样。 如果自己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才能,那么,他便会很愉快地容忍自己。 这点很重要,毕竟,他虽然不害怕大唐的军队,但是,还是不想与之作对的。 他还想着在大唐过平静的生活呢,可不想得罪皇帝。 之后,他又开始装神弄鬼起来。 他会这么做也很容易理解——仙,是比人更尊贵的存在,如果在李隆基眼里,自己是什么剑仙,那么,自己的名声无疑会得到更大程度的传播。 同样的,他之所以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也来自于他的历史知识——李隆基推崇道教,还曾经召见过仙人张果,他是相信这世间有神仙的。 至于火龙真人相不相信有真人吗……如果他真的跟自己一样,是个武林高手,那么自然会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他究竟是怎么装神弄鬼的嘛……这就更好理解了。 他拔出画舫时,对李隆基灌输了一丝“生”的剑意。 而在旁边的李持盈便没有感到到这股剑意,因此,在他眼中,皇帝本人才会行为古怪。 回到现在。 听完李隆基的话之后,江亭云一下子便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不悦道:“陛下这是……不相信我吗?” “倒也不是……只是……”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便打算先相信一下试试,反正,试试也不吃亏不是? 他朝江亭云作了一揖,说道:“那不知,我应当如何做?这把剑……画舫道人才会答应在我面前表演呢。” “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江亭云笑道:“这件事情,你得问它。” 说着,他便把画舫递了过去。 “问?”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 “额……”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这才把长剑接了过来,说道:“朕……朕欲一览神剑之威,不知画舫真人,是否愿意?”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若画舫君真有非凡之力,那么,我会在大唐国土,为画舫真君兴建寺庙,供奉画舫真君。以使画舫真君为天下所知也。” 他此刻的感觉很别扭,但同时,又似乎……有些刺激? 在短短时间内,他对画舫的称呼从道人、进化到真人、真君。 也是够快的了。 而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感觉自己好像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收场了。 随即,他的指尖便射出一缕真气。 那缕真气射到了画舫上,顿时,画舫便不住地颤抖起来。 李隆基见状,立刻就是一怔:“这是……它答应了?” 江亭云也有些惊奇:“是的,它答应了,看来,它与你有缘啊。” 他的语气间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而李隆基这时候的感觉却颇为受用,因此,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了笑意。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隆基问道。 这时候,他已经基本相信,画舫果真有灵了。 毕竟,它若是无灵,刚才的那一幕实在是不好解释。 而这时候,李持盈也是惊奇万分。 但她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对,因此,一直在看着江亭云,同时在心暗暗思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四章 剑来 江亭云没有理会李持盈质疑的眼神,也没有看李隆基,而是站起身来,走向亭子的边缘,负手而立。 “剑来!” 他突然伸出右手,大喝一声。 李隆基兄妹两人闻言都是微微一怔。 就在他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李隆基手中长剑突然猛地一抖,接着,便挣脱开了他的手腕,往江亭云的方向飞去。 “啪!” 江亭云一手抓住了剑柄。 此时,正好有大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袖,头发。 一时之间,他的背景恍若仙人。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就连李持盈,这时候也是脑袋空空,没了思考江亭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的心思。 那么,江亭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嗯……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这里面涉及到内气的高端运用。 首先,他的内力确实是没有把某样东西吸过来的用法的,能把人吸过来的,那是《吸星大法》,不是《忘忧决》。 事实上,那把剑也不是他“吸”过来的,那把剑,是自己“跳”过来的。 先前,他还有一丝内力留在长剑中,而当那丝内力“爆开”的一瞬间,是可以为长剑提供一个初始动能。 而李隆基的手,便为长剑提供了反作用力,长剑借李隆基为跳板,直接跳了过来。 他计算了时间,在内力爆开的前一秒,才喊了“剑来”。 同时,江亭云此刻所站的位置也是早已计算好的,要不然,画舫也不会那么精准地跳到他的手里。 总之,这一切都很科学,可以解释。 但此时,对于不知道这个原理的人来说,这一幕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 而江亭云也站立了一会儿,耍酷耍够了之后,便动了起来。 他一剑划出,恍惚间,李隆基仿佛看到了……长安城,对,是长安城,而且,是夜晚的长安城。 此刻,长安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所以,今天应该是个特别的日子——普通时候,长安城是有宵禁的,不会有这么多盏灯。 李隆基也慢慢地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节日了。 今天,是上元节。 满城的花灯,盛放的烟花,向他揭露了这一点。 看着喜笑颜开的民众们,慢慢地,李隆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开元盛世! 但这时,江亭云又划出了第二剑。 转眼间,李隆基眼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巨变。 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燃起了大火! “啊!” “救命!” 民众们哀嚎起来,四处奔走。 他一时也慌了神,连忙说道:“救火啊!你们救火啊!” 可是,没有人救火,很快,大火便蔓延至整个长安城。 他在长安城的街道里四处奔走疾呼,可是,没有他理他。 慢慢地,他跑累了,喊累了,跌倒在地。 他往城门看去。 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城门已经被打开,门外有无数旌旗飞舞! “皇兄?皇兄?” 李持盈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刚才李隆基乱喊什么“救火啊救火啊”的,把她吓了一跳。 他这才慢慢地醒来。 “不要!不要!” 这时,他依然没有完全醒过来,挣扎着喊道。 “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李持盈有些惊慌地按住了他的手。 “护驾!护驾!” 而这个时候,在周围待命的禁卫军也敢了过来,有一部分人背对李隆基,形成了一个圆环。 而另一部分人,则面向江亭云,同样形成了一个圆环。 所有人都拔出了长剑。 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将江亭云押入天牢。 而江亭云见到这种情况,稍微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稍微”。 他面容平静地把手中长剑插入了剑鞘,然后,走向了李隆基。 禁卫军们见皇帝没有下令,一时之间也不敢对江亭云下手,因此,便只能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公主……” 这时,有人站在李持盈旁边,低声提醒了一句。 很显然,他是想提醒李持盈,该下令抓人了。 这时候,皇帝的神智不清醒,因此,便只能由玉真公主主持大局了。 玉真公主当然明白这一点,只是,她看着逐渐走近的江亭云,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实在是下不了抓人的指令。 “你……” 她才刚想说什么,李隆基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打断了她。 “够了……你们都退后吧……” 李隆基有些疲倦地说道。 这时候,他虽然已经从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中走了出来,但依然有些精神不振。 禁卫军闻言一怔,但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听从皇帝的号令,慢慢地退了回去。 只是,他们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依然充满警惕,只等江亭云有什么不利于皇帝的动作,他们便能即可上前,将他控制住! 他们有这个信心。 李隆基朝江亭云一拜,恭敬道:“先……仙人,不知我刚才看到的一幕是……” “你看到什么了?” 江亭云问道。 李隆基微微一怔:“仙人……不知吗?” “不知。” 江亭云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吾所修之剑,乃天地众生之剑,而我刚才的那一剑,便蕴含着天地众生的发展规律……也就是所谓的命运。 而每个人,都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命运。” “……”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才喃喃地说道:“所以仙人的意思是,我刚才看到是,是我的命运吗?”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 他之所以能看到那些,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命运。 他之所以会看到那些,是因为江亭云先给他灌输了“盛世”的剑意,然后,再给他灌输了“破败”的剑意罢了。 因此,李隆基看到了什么,他也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但从某方面来说,那还真是他的命运——唐朝的命运,从安史之乱开始转折,而这之中,有唐玄宗的很大一部分功劳。 此刻,见李隆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便宽慰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所谓的命运,并非一成不变的东西……那只是事物的一种可能的发展趋势罢了,是可以改变的。特别是,在你知道了你自己原本的命运之后。” 李隆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茫然地说道:“仙人,此言……当真?” “当真。” 江亭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要多想 江亭云之所以跟他说这些,自然是想着,唐朝能够避免安史之乱的悲剧。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去吧安禄山赵出来,然后,剁了安禄山的脑袋。 但是一方面,这个时候的安禄山还不知道在哪呢,他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人。 至于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怀疑,他杀了安禄山之后,就真的能够避免“安史之乱”吗? 历史究竟是由人民推动的,还是个别英雄人物推动的? 这是个问题。 他怀疑的是,自己即使杀了安禄山,也会出现陈禄山、李禄山。 到时候,也就是让安史之乱变成别的什么之乱罢了。 因此,还得从根上解决问题。 而根据他贫乏的历史知识,只记得,安史之乱的发生,好像是因为……李隆基执政后期的昏庸无能以及府兵制? 一个人的昏庸无能,是由很多原因构成的,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至于府兵制……他只是一个“剑仙”罢了,可不是什么朝廷高官,对于朝廷的决策,是没有发言权的。 更不用说,就算他是朝廷大臣,想凭空改变朝廷的兵制,也几乎不可能了。 因此,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提醒一下李隆基了。 希望他能有所改变吧。 闻言,李隆基便是一喜,上前一步,迟疑道:“不知,仙人可否,给我一点建议?我应当如何,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江亭云心中一动,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要多想。” “多想?” 李隆基微微一怔。 “嗯,要多想。”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说道:“天地人心,都是很复杂的东西,而当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成为’命运’之后,就更是复杂难明了。你若想改变所谓的命运,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多想。” “我懂了。”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便再次朝江亭云一鞠躬,说道:“多谢仙人忠告,朕……一定不会辜负仙人的厚望。”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笑道:“我这次之所以过来,只是想见一见大唐皇帝的风采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见过了,那么,便也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李隆基微微一怔,随后连忙说道:“仙人留步!此时已经日近中午,仙人何不留下来,与我共进佳宴?” 但江亭云执意要走,他没有办法,最终也只好把江亭云送了出去。 看着江亭云的马车渐行渐远,李隆基突然开口说道:“你对仙人是怎么想的?” 站在他身旁的李持盈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仙……仙人,风华绝代。” 她不想说,江亭云是个骗子,但是,她又不想说假话,于是便只能这么说了。 李隆基看了她一眼,露出了然的神色。 “玉真,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多多与仙人亲近。” 李持盈微微一怔,皇兄的意思是,要让她对江亭云使用美人计? 她虽说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但是这个建议,她还真的拒绝不了。 “我晓得的。” 李持盈点了点头,稍微有些羞涩。 而李隆基看着她,也有些了惊异。 他突然,他的这位妹妹,似乎……有哪里变了? 可是,她究竟哪里变了,他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那就好。” 他最终只能这么说。 …… 李持盈来找他时,已经是下午。 “咚咚。” 有人敲门。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时,李持盈便盈盈一笑:“江~仙人,不知,我可否来得不是时候?” “并没有。” 江亭云摇了摇头,随后有些无奈地道:“我并不是什么仙人……” 李持盈盯着他看:“你倒是很实诚。” 江亭云微微一怔:“公主的意思是……” “……”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暂时没有说话。 她先是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上下左右地大量了一下他的院子之后,给出了“很干净”的评价。 “家徒四壁罢了。” 江亭云客观地说道。 “你这时候倒是实诚啊……” 李持盈叹了口气,随后,再次看向了他。 她走近了他几步,眼睛微眯:“只是,今天早上,为何要对皇兄说那些话?” 江亭云脸上同样露出了笑意:“公主认为,那些话是假的?” “难不成,你还想说那些都是真的吗?” 李持盈反问。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道:“你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承认了?” 李持盈心中微动。 “我承认了,毕竟,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神仙妖怪。” 江亭云点了点头:“只是……” 他看着李持盈,有些迟疑:“你究竟是怎么得出那个结论的?” 而且,还那么肯定? 李持盈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早上你有点奇怪?” “奇怪?” 江亭云闻言一怔:“哪里奇怪?” “你那时候,完全就是一副神棍的气质,跟平时的你,可一点都不一样。” 关于这一点,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 江亭云脸色一僵,有些尴尬起来。 “那么,我还真的要感谢你,没有当场揭穿我了。” 江亭云朝她恭敬地作了一揖,说道。 李持盈看了他好一会儿:“其实我当时还真的挺想揭穿你的。” “那你到最后为什么没有揭穿呢?” 江亭云问。 “不知道。” 李持盈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 沉吟了一下之后,李持盈的脸色便慢慢地严肃起来:“有两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你究竟对皇兄做了什么?他看起来很信任你,而且我记得,他那时候喊的,是救火吧?” 在当时,四周都是池水,哪有什么大火? 那么,皇兄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持盈看着江亭云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这个问题,江亭云无法回答,又或者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她就得考虑,叫禁卫军来把他抓走了。 皇兄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她不能容许他被人随意地糊弄,哪怕那个人……是江亭云。 第六十六章 妖怪 “啊,这个问题啊……” 江亭云抬头望天,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因为我会幻术。” 他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闻言,李持盈微微一怔,随后立刻质疑道:“可是,你刚刚才说,你不是神仙……” “对啊,我不是神仙,可是,也没有谁规定,一定要是神仙才能使用幻术啊。” 李持盈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你说你不是神仙,可是,却会使用妖术……难不成,你是妖怪不成?”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竟然真的开始考虑,江亭云是妖怪的可能性。 首先,他身上最可疑的疑点就在于……他长得太好看了。 他这种长相,真的是人类能有的长相吗?有时候她也会这样怀疑。 他这种长相……岂不是很像传闻中的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 只是,一般的狐狸精勾引的是男人,而他勾引的是女人罢了。 是了,这样的话,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己对他那么执着,自己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魅术了吧? 这时候,江亭云是妖怪的概率,在她心中已经达到了七八成。 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有些警惕。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妖怪不妖怪的?我就是一名普通的江湖术士罢了。” “……”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对于江亭云的否认,并没有完全相信,毕竟,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妖怪,会承认自己是妖怪的吧?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好吧,我便暂且相信你,你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术士,那么,他早上对皇兄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笑道:“这还能为什么?肯定是为名啊!” 这句话,倒是真实的。 “不可能!” 然而,李持盈却断然否认了这一点。 江亭云微微一怔:“哦?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世间,名与利总是捆绑在一起的。为名的人,也并不会讨厌利。可是你……对于’利’,并不感兴趣。” 她咬了咬嘴唇,这才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得到利的话,那时候你只需要答应我,嗯……就可以得到了,可是你没有。”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若有所思:“那或许,是我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多呢?毕竟,你也不是什么都能给得了的。” “反正不可能!” 李持盈回答得很肯定。 肯定到江亭云都有些意外了,多看了她几眼。 而她之所以会回答得这么肯定,与其说是信任江亭云,倒不如说是,是她“想要”信任江亭云。 江亭云此刻在她的心目中,是一位浪迹天涯,淡泊名利的剑客。 要是她突然之间得知,原来“淡泊名利”的剑客也会为了名,不择手段的话,她会很失望的。 “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江亭云遗憾地摆了摆手,说道。 “……” 李持盈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好吧,我信,只是……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之后?” 江亭云微微一怔。 “对,之后。” 李持盈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与皇兄的关系?你是打算成为古之徐福,传授皇兄长生不老之法,还是说,你另有别的打算?” “以后?”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没有以后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今后,我们估计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了。” “没有……以后了?” 李持盈闻言,完全怔住了。 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只见了皇兄一次之后,便不再与之相见。 那么,他今天的行径意义何在? 真的只是为了名声吗? 不,她不信。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江亭云身上藏有许多秘密,可是,这时候,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想了想,正想继续说些什么,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咚咚。” 是谁? 两人都是一怔。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看向李持盈问道:“我去开门了?” 李持盈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你去啊。” 对于江亭云的用意,她也大概能猜得出来,他无非是想着,她有可能不想暴露出自己此刻在他府上这件事罢了。 对此,她心中稍微有些暖意。 “好。” 江亭云点了点了,随后,便去打开了门。 而门外,竟然还是一个熟人。 门外的人,竟然是张文若。 张文若朝他鞠了一躬,轻声说道:“师傅,好久不见了。” “确实挺久的了……” 江亭云回忆了一下,便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进来吧。” 他侧过身子,说道。 “是。” 张文若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江亭云把门掩上了。 张文若一眼就看到了李持盈,微微一怔之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江亭云轻声一笑,随即走进屋子里,说道:“进来坐吧,别在外面傻站着。” 张文若目视着江亭云走进入,然后,才转身看向了目瞪口呆的李持盈,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了,玉真公主。” 李持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会在……”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嗯,是这样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师傅也来到了京城,所以,今天才过来看他。” “……” 李持盈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说道:“你刚才叫他……师傅?”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稍微迟疑了一下。 对于这个问题,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客观上来说,她刚才确实叫了江亭云师傅。 但是从主观上来说,江亭云似乎一直都没有承认过,他是她师傅。 因此,她那声师傅,是不是不应该喊? 这就是她迟疑的原因。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李持盈便先开口了。 “啊!我想起来了!” 李持盈的眼神猛地睁大。 第六十七章 传闻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扬州的时候学过剑法,那江亭云便是你在扬州时的师傅?”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对。” “而且……” 她看向了江亭云,喃喃地说道:“江郎就是,李白诗作《醉后忆秦淮河上仙人》中的仙人!!?” 张文若闻言微微一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可能是。” 她在扬州的时候,也问过师傅这个问题,师傅的回答就是“可能是”。 “真的?这世间还有这么巧的事?” 李持盈感到难以置信。 自己竟然亲眼见到了以前读过的诗作中的仙人,同时,他还是自己好友的师傅? 这也太巧了吧? 等等,师傅? 这时,李持盈又是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的视线在张文若身上转了一圈。 哪怕很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承认的,张文若是一个大美人,长得比她漂亮,同时,张文若还占了年轻的优点。 要不是此前张文若一直对男人不是很感兴趣,从来没有跟她抢过男人的话,她们两人,估计也真的很难成为朋友。 但是如今……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他们两人……真的仅仅是师徒的关系吗? 江亭云他,该不会是因为张文若,才拒绝她的吧?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想到了这个问题。 一个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小郎君,一个是年华正好,风华绝代的小娘子。 这么两个人,竟然是师徒关系,说出去,很难不让人多想。 想了想,她便看向了张文若,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师傅竟然是他……那么,你的剑法一定也很好了?” 说不定,她同样也会幻术,李持盈暗暗地想到。 “剑法吗?”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老实说,我的剑法很烂,师傅他对于这一点,也很失望。” “失望?” 李持盈微微一怔。 假如张文若没有说谎,她的剑法确实很烂,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江亭云收她为徒,不是因为天赋,那么,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这时候,在她心目中,张文若与江亭云两人的嫌疑,已经越来越大了。 而这个时候,张文若看着她,也是思绪起伏。 李持盈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 因此,在见到李持盈在这里的一瞬间,她对于李持盈与江亭云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 她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跟江亭云在一起那么多,他都没有对自己表达过好感,结果,他来到京城以后,转眼间就跟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了“交情”。 所以,果然吗? 师傅他就喜欢这种女人。 不,不对。 她很快又清醒了过来,冷静地想到,师傅不是这样的人。 师傅是什么样的人,她在扬州的时候,已经很清楚了,师傅他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可是,说到底,师傅他也是一个男人啊! 说不定,他就是不喜欢她而已呢? 一时之间,张文若陷入了迷茫之中。 “进来坐啊,你们打算一直在外面站着吗?” 这时,江亭云走了过来,笑道。 “哦,好。” 张文若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房子里。 江亭云又看向了李持盈:“那么,李娘子,你……” 李持盈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嫣然一笑:“我也进入坐坐吧,反正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要事。” 李持盈往房子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江郎应该……不会拒绝吧?”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当然。” 你都这样说了,谁还好意思赶你走? 江亭云回到屋子里时,两人已经在桌子旁边坐好,两人面前,都是一杯冒着雾气的茶水。 而桌子上,还有第三杯茶水,那是他的位置。 想了想,他便也坐了下来,拿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 而这时,其他两人也不说话,因此,气氛稍微有些僵硬。 这时,李持盈看向了张文若,轻声问道:“你似乎,对我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奇怪?”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嗯,我之前已经听人说过,你们之间……是认识的。” “这样啊。” 李持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她:“说起来,我们许久未见了……你订亲之后,有没有见过你将来的夫君?” 是的,她想起来了,张文若是定了亲的,那么,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没有。” 张文若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见?” 李持盈稍微怔了一下。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觉得没必要吧,反正,见了之后,无论满不满意,也总是要在一起的,那么,为何要见呢?” 她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 而李持盈一眼就看出来了,张文若,她对于这桩婚姻,并不满意。 李持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恍然大悟——江亭云确实只把她当成徒弟,但是她,估计对师傅有些非分之想! 要不然,没法解释如今的状况。 一时间,她思绪起伏,想了很多东西。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在想什么?” “没。” 李持盈摇了摇头,随即,她看向了他,眼波流转:“说起来,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江郎竟然是文若的师傅……” 她朝江亭云的位置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不知,江郎可否,也收我为徒?我对于剑法,可是很感兴趣呢。” 说着,她便站起来,想要盈盈下拜。 然而,江亭云一下子就托住了她,把她按回了椅子上。 “不行。” 江亭云断然拒绝道。 她微微一怔:“江郎,这……”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说起来,你真的对剑法,感兴趣吗?” “这……” 李持盈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学剑术这种东西。 甚至,因为从小在宫廷斗争中度过的缘故,她对于剑刃,是有些恐惧的情绪的。 第六十八章 学剑者 在那些阴暗的日子里,沾血的剑刃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然后,她便会在哭泣中醒来。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对剑术感兴趣呢? 此外,她对于江亭云这种浪迹江湖,四海为家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向往……她欣赏江亭云这种人,但是,并不想成为这种人。 浪迹江湖的人心中大概总有些欲求之而不可得的东西,而她,皇帝御妹,还真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你对剑术没有兴趣,又何必拜我为师呢?” 李持盈一时语塞,随后强辩道:“我虽然对剑术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又有谁说,学一样东西就非要对它感兴趣呢?也许,我学着学着,就对它感兴趣了呢?这也是说不定的。”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地说道:“你认为,剑术是很容易学的东西吗?” “嗯?” 李持盈微微一怔。 “你以为,剑术就是拿着一根树枝哗啦几下,然后,就学成了吗?” “嗯……” 其实她还真是那么想的,只是,她自然不能那么说。 “你以为,剑术就是想学的时候练一下,不想学了就把它丢开,就能学好的吗?” 江亭云断然否认:“不!剑术不是这样的东西,剑术对于剑客来说,就是一切。你学了剑以后,便再也不能抛弃它……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当你学了剑以后,看所有人都是猪狗……当然,我不是说你是猪狗,这只是一个比喻。 总之,当你学了剑术以后,便再也不能回归平静的生活……那怕如此,你也依然想学剑术吗?” 李持盈闻言先是一呆,随后小声争辩道:“剑术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随即,她便一指张文若:“文若也学了剑术,我看,她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变得那么夸张啊?她不还是一个平常人吗?”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底气不足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李持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走过来搂住了张文若的肩膀,得意地笑:“你看,张文若不还是香香软软的吗?” 说着,她便埋下头去,嗅了一下张文若身上的气味。 “别闹。” 张文若有些脸红红地推开了她。 “哈哈。” 李持盈一怔嬉笑,随后,看向了江亭云:“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 江亭云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收敛了表情,坐姿端正了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地不想教你而已。” “额……” 李持盈脸色一僵,她发现,这个答案,好像更难接受一些。 “当然,我不想教你,总还是有些理由的。之前我说的那些话,虽然确实可能夸张了点,但道理是那个道理。学剑是很难的一件事情,而你,并没有那个天赋……你也没必要为此感到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而你的天赋,只是恰好不在剑术上罢了。” 天赋说起来,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但是,它对于现实的影响也是实实在在的。 先前,他之所以把剑法教给张文若,就是因为她有天赋。 那么,“她有天赋”这件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这很难说,对于张文若究竟有没有天赋这件事,其实他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证据。 那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是一种超脱于理智之外的第六感。而如今看来,他是正确的——除了没有练出内气以外,张文若是真的挺有天赋的。 “好吧……” 话已至此,李持盈也不好再强求什么。 想了想,她又说道:“那幻术……我也没有那个天赋吗?” “幻术也是剑术的一种。” 江亭云说道。 “好吧……” 这回,李持盈是真的放弃了。 随即,她便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江亭云,又是嫣然一笑:“不过说起来,你们师徒之间,感情还真好呢……” 江亭云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呐。” 李持盈看了一眼张文若,笑道:“文若离开扬州,回到京城以后,你也离开扬州,来到了京城……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跟她在同一座城市吗?” 张文若闻言,微微一怔,心思隐蔽地看了江亭云一眼。 然而,江亭云对此只是失笑着摇了摇头:“你在想什么呢?我之所以离开扬州,来到京城,仅仅是因为,我想见一见,长安城的风采罢了。嗯……就好像,我去见当今圣人,也已仅仅是想见识一下大唐皇帝的风采罢了。” “是吗?” 李持盈不置可否。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拉着张文若聊了一些东西,便告辞离去。 她的理由是:“今天是你们师徒二人还不容易再会的日子,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对此,江亭云不由在心中吐槽,你要是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么之前,就不应该留下啊……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之后,江亭云跟张文若两人便一起送她出去。 看着李持盈上了轿子,渐行渐远,江亭云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张文若闻言一怔:“师傅……说的是我吗?”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看了她一眼:“你回京城以后,变了很多……” 在扬州城的时候,她明明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但是现在,她却安静了许多。 “有吗?” 张文若的视线稍微往旁边偏移了一下,用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江亭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有……” “……可能吧。毕竟,人总会变的嘛?” 对此,张文若只是轻轻一笑。 “你……不想嫁人吗?” 江亭云突然问道。 张文若闻言一怔,看了他一眼:“师傅……你……” 她原本想否认的,但是,在看见师傅一如往日的平静如湖水的眼神的一瞬间,那些违心的话,一下子,便说不出来了。 “所以,是不愿意的吗?” 江亭云抬头看着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 第六十九章 侠以武犯禁 “……” 闻言,张文若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你不愿意的,只是……”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陷入了回忆:“只是,我以为,你会慢慢地接受这件事,可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张文若勉强笑道:“师傅怎么会有错呢?师傅教我剑法,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能苛求太多。” “可是,如果我没有教过你剑法,你会不会就接受了这桩婚事?” 江亭云看着她,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是的,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如果自己没有教她剑法,她大概率会像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一样,对于父母安排的婚姻,从一开始的抵触,慢慢地接受过来,然后,等她老了之后,便开始安排子女的婚事。 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她学了剑术以后,逐渐就起了反抗的心理。 所谓的侠以武犯禁,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她的剑法,又不足以让她反抗这的生活。 从这个方面来说,是不是自己害了她? 自己破坏了她平凡的生活,却又无法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最终,让她不上不下的,徒增痛苦。 这这方面来说,这难道不是自己的错误吗? 江亭云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而张文若听了他那句话之后,也是怔了好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道:“可能吧,不过,我也并不讨厌自己现在的生活……” “是吗?” 江亭云看着她,不置可否。 “是。” 张文若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推掉那桩婚姻,你愿不愿意?” 江亭云看着她,轻声问道。 见她完全怔住了,他又补充道:“我可以说你是我的弟子,然后,随便编一条门规,比如说,不得婚娶,那样的话,你自然就可以逃脱婚姻。” 是的,他是可以做这种事的。 如今,他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剑仙”江亭云,总是有点特权的。 而且,他觉得,以此刻自己去提出这个要求,张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年前,他在张刺史面前展示剑法的时候,留了一手,因此,张刺史对他的评估,其实是有些不实的。 这时候,张文若已经完全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说道:“师傅,是认真的?” “当然。” 江亭云灿烂一笑,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件事情,不会给师傅添麻烦吗?” “不会。” 江亭云摇了摇头。 随即,他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我作为剑客,也不应该怕麻烦。所谓的剑客,就应该迎难直上,朝着所谓的麻烦,一剑刺过去,而当你开始恐惧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能够被称之为剑客了。” 他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说起来,这句话还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可是如今,如果不是被你提醒的话,我差点忘了这句话……我不应该怕麻烦的。” 张文若怔怔地看着他,随即深深地朝他一鞠躬:“多谢师傅,师傅他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好了好了,进来坐吧。” 江亭云先一步走进屋子里,笑道。 张文若也便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两人在桌子旁边坐好。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原本?” 张文若闻言一怔。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我的干预,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你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干的吗? 那可不像是我的弟子。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原本也是有些打算的……” 她的打算说起来也简单,首先,她会尽量在成亲之前,练出内气,那样的话,她就有了决定自己人生的资格。 而哪怕到时候她练不出内气,她也有另外的打算,那就是,逃婚。 对,逃婚! 她的打算是,在成亲的前几日,就收拾行囊,离开京都,当然,带上自己的剑。 当然,她这种想法,也不完全是冲动。 她的剑法,虽然依然是普通人的剑法,但是,在平常人中,绝对算得上顶尖了。 她的剑法,可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只要不碰上大规模的马贼,又或者狼群,她的生命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之后,她可以去一个遥远的城市,以教导剑法为生。 “师傅,我这种想法,果然很幼稚吧?” 说完之后,张文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瞄了江亭云一眼,说道。 “不,并不幼稚。”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 对于张文若的这段话,他是有些惊讶。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她的境地上,没有练出内气,只是一个弱女子,敢做出像她这样的绝定吗? 很难说。 只能说,很难说…… 当然,张文若的这些话,仅仅只是一个设想,到时候,她未必会真的按照这个想法来行事。 只是,她能有这个想法,老实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不用对你原话的夫君感到愧疚了。” 张文若微微一怔:“师傅为什么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你会嫁给他的,那么我的干预,毫无疑问会让他失去一个好妻子,而如今看来,我也只是让他的痛苦来得早了一点而已。” 江亭云爽朗一笑。 “……是吗?” 张文若轻声答应了一声。 好妻子吗? 她并不想当好妻子,也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好妻子。 但是,在师傅眼中,她会是一个“好妻子”吗? 对此,她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 随后,他便让她给自己展示一下自己目前的剑法,他注意到,她来的时候,手里是拿着一件长长的包袱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里面会是一把长剑。 果然,她拆开包袱之后,里面便出现了一把长剑——红鸾。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真是挺中二的…… 第七十章 纯粹 “很好。” 江亭云赞道:“看来,你的剑法没有落下。” 不仅没有落下,江亭云甚至感觉,她的剑法更精进了,可见,她在这段时间里也很努力。 “是吗?” 闻言,张文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内气……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并没有……” 说到这个,张文若一下子便沮丧了起来:“我完全摸不到头绪,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内气这回事吗?” 这一切,该不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吧?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怎么没有?你看,我不就练出了内气吗?” 说着,他指尖轻弹,随即,他面前的杯子颤动了一些,茶水起了几圈涟漪,反射出几缕破碎的流光。 张文若紧紧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师傅你,真的不是仙人吗?” 师傅所谓的内气,该不会其实就是仙术吧? 他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吃惊,所以才谎称那是内气? 那东西真的是凡人可以修炼的吗? 江亭云闻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不是仙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话语一顿,想起了一件事——他是穿越者,而穿越者,从某方面来说,还真可以说是仙人。 这个想法,他早已经有过。 而他现在想的是,自己之所以能修炼出内气,跟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而见他这副表情,张文若也是一怔,随后惊道:“不会吧?师傅,难道你真的是仙人!!?”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别打岔!而且,我真的不是仙人!” 江亭云有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按了下去。 “哦……” 张文若只好乖乖地坐了下去,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便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在修练内气的时候,心中的感受究竟是怎么样的?仔细地给我描述一下。” “嗯……” 张文若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是很平常的感觉吧?我按照你说的,闭上眼睛,盘腿坐下,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开始,确实有点难受,但慢慢地,也就适应了那种感觉,觉得心里很平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师傅,这应该就是你说的入定吧?我练得有什么问题吗?” 张文若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亭云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你怎么就是练不出内气的? 自己那个时候,跟她究竟有什么区别? 首先,先排除穿越者与原住民的身份差别这个原因——倒不是说,这不可能是主要原因。 而是,这是改变不了的东西。哪怕他证明了,自己之所以能练出内气,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对于现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此,暂时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自己那时候的状态、心境,与她此刻究竟有什么区别。 那么,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心理状态呢? 他很容易就回想起来了,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个时候,是个很纯粹的人,在山上的时候,他想的东西很少,那个时候,他的人生只有剑,以及《忘忧决》。 而且,因为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侠客是一种很普遍的存在的缘故,对于自己能练出内功心法这件事,怀有极高的信心。 而信心本身也助长了这种纯粹。 那么,也许,纯粹,才是自己能够修理出内功的关键? 是了,这个说法,是有依据的,依据就是,自己自从下山以后,在内功与剑法上,便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寸进。 他之所以原地踏步,也许,就是因为,他失去了那种纯粹?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随即,他便看向了张文若,说道:“也许,你应该去山上住一段时间。” 张文若闻言一怔,对此有些不理解,江亭云便跟她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是这样吗?” 张文若怔怔地,用求证的眼神看向了他——她当然希望这是真的,但是对此,依然有些不真实感。 “当然。” 江亭云笑道。 其实,对于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他也不敢断定。 他之所以在张文若面前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承认了这件事,是因为他想着,这样也许可能增加她的信心。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确的的话,那么,信心,同样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但是纯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想要纯粹,首先有一点,那就是,没有后顾之忧。”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 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他当天便带着她,回到了张府,打算向张丞相坦白张文若要退婚的事。 但是他们赶到张府的时候,张丞相并不在家。 张文若只好先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他们两人刚刚在桌子旁坐下,江亭云笑着向许久未见的红云问了一声好,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兄,真的是你?” 这时,闻讯赶来的张洎便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便站了起来,笑道:“张兄,是我啊,怎么了?” “……” 张洎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了过来。 “兄长……” 张文若低声打了一声招呼。 “嗯……” 张洎不经意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迅速扫了一圈,随后,视线落到了江亭云身上。 “江兄……是文若的师傅?” 张洎一脸的难以置信。 随即,还没有等江亭云回答,他便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懊恼道:“是了,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文若刚从扬州回来,而你也是刚刚离开扬州……此外,我觉得,这天下,像江兄这般剑术高超的人,大概也并不常见……我早该想到的。” 第七十一章 张说 “江兄,李白诗作《醉后忆秦淮河上仙人》中的仙人,便是你?” 张洎在一旁坐下,灌了一杯茶,缓了一下之后,才问了这句话——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因此刚才,他的气息有些不畅。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真的?这可真是……令人不禁感慨,命运的神奇啊……” 张洎喃喃地说道。 随即,他又补充道:“那首诗,我很喜欢,曾经日夜诵读。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见到诗中的人。” 说着,他便满是惊奇地看了江亭云好一会儿,仿佛这个时候,他又重新认识了江亭云一遍。 对此,江亭云只是一笑:“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神奇……许多年前,我可没有预料,自己会走上如今这条路。” 许多年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的五好青年,可没有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 张洎没有接他这话,反而满是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既然是这首诗里的人,那么,你肯定是见过李白的了?”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是啊。我见过他。” “这样啊……” 张洎羡慕道:“老实说,我很喜欢他的诗,甚至,我认为,他是整个大唐最好的诗人,至少,他比王维那小子写得好得多……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你也不必太多在意。” “是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王维当然也是非常优秀的诗人,李白就算比他好,也没有到“好得多”的地步。 不过,对于张洎此刻的想法,他也大概能够理解——王维真正优秀的诗,大都是他晚年才创作出来的。 这个时候的王维,说他比不过李白,还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张洎看向了张文若,问道:“我刚才听人说,你要找父亲……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文若闻言一怔,她先是看了江亭云,这才迟疑着说道:“我想退婚。” “退婚?”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你们……” 他此刻看着江亭云的眼神很是震惊,好啊,我拿你当朋友,结果,你却想当我妹夫!!? “不是这样的。” 张文若连忙解释道:“师傅他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 见江亭云想要解释,她便用一个乞求的眼神制止了他,自己亲自解释道:“我之所以想着退婚,只是因为,我自己不想成亲罢了。而师傅……他只是想帮我。” “这……” 张洎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你不想结婚,我可以理解,只是,你若是不想结婚,当时怎么不说呢?如今你们已经定了婚期,这……” 张文若眉头低垂:“是,我当时是想得不够……那时候,我有另外的打算。” 她那时候的打算,其实也不是很成熟,逃婚……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一个成熟的计划。 很多人不理解,她既然想着逃婚,那么,为什么不当初就直接拒绝定亲吗? 她要是绝食抗议,也没有人会强迫她定亲啊? 而她誓死抵抗,给家族带来的伤害其实还比逃婚要小一些。 这种心理比较复杂,而且也不是很光明正大。 她之所以会做出那个计划,其一当然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自己有可能在真正成亲之前,练出内气,那样的话,她向家人提出取消婚约,就有底气了些。 至于其二嘛……是因为懦弱。 她可以在真正成亲前的一天逃婚,可是,却没有勇气面对父亲失望的神情。 那个时候,她的逃婚,逃的其实也不只是婚姻,也是家人失望的眼神。 她其实……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弱点的人。 想到这里,她稍微有些失神,不过,她在心里摇了摇头之后,很快就回过神来。 “而那个打算,我已经推翻了,我如今领悟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应该去退婚。” 师傅跟她说的那句话震住了她:练气,需要的“静”,不是短时间内什么都不想的静,那不叫静,那只是发呆。 真正的“静”,是一种心安理得、忘乎所以的“静”。 而这种静,如今的她是没有的。 这段时间,她的内心被各种各样的想法纠缠、折磨,根本无法保持睡一个好觉,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呢? 因此,她的侥幸必定失败——这样的她,是练不出内气的。 她只有在退婚与逃婚之间选一条。 而如今她也明白过来,逃婚其实不是一个好的计划。 她应该退婚,哪怕没有师傅的帮忙,她也应该去退婚的,她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下。 听完了她的话,张洎盯着张文若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会支持你,只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可以,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他……不是那么好说话。” 张文若点了点头:“伯父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而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张洎看着他,欲言又止。 迟疑了一下,他又看向江亭云,说道:“江兄,你可知,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前世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过张说的名字,但张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干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父亲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同时他也很有信心,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张洎委婉地说了一句。 而这时,江亭云也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谓的“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就是刚愎自用的另一种说法吗? 看来,张说张丞相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啊…… 见他明白过来,张洎便又说道:“怎么样,江兄,对于怎么说服我父亲,你有头绪了吗?” “有。” 江亭云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我会给他一个不得不答应的理由的。” 张洎闻言,先是一怔,便是一惊:“这……” 他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江亭云腰间的长剑上,有些警惕。 江亭云见他的神情,明白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张兄,你误会了,对于伯父,我是很敬重的,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动刀剑呢?” 听他这么说,张洎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他这才勉强地笑道:“这就好……” 刚才,他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些剧情,像是什么,江亭云把长剑放在他父亲的脖子上,轻声说了一句,“这个理由,够不够?”…… 但好在,江亭云不是那样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江亭云是跟他不一样的人。 江亭云是大唐剑仙,轻轻一剑,就可以带走一个人头。 而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罢了。 当然,这些想法他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江亭云无论如何都是他的朋友。 …… 张洎离开后,江亭云坐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落叶,张丞相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派人来到小院子:“郎君,娘子,阿郎叫你们过去。”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 说着,他便跟张文若一起,跟在仆人的后面,一起往张丞相的住宅走去。 这一路上,张文若都没有说话,她只是跟在他后面,低着头。 江亭云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紧张吗?”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有点……” 江亭云笑了笑,有点想摸她的脑袋,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没关系,紧张是正常的,到时候,你只要把你心中想说的说出来就可以了,接下来的,由我来说。” 张文若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地方。 此时,天已经黑了,张丞相的房间里,也已经亮起了等会。 “郎君、娘子,我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请你们自己进去吧。” 仆人低着脑袋说道。 “好的。”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张文若,走进了小院子里。 张丞相的院子很大,院子里,种了不少竹子,此时,晚风吹过,便响起了一片“沙沙”的声音。 他见到张丞相时,张丞相正坐在走廊上,背对着他,看月亮。 等他们走得很近了之后,张丞相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做惊讶状:“哦,你们来了啊……我先前没注意。” 江亭云看着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没有发现他们。 “进来吧。” 张丞相站起来,背着手,走进大厅里。 他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两人这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坐。” 张丞相先坐下之后,便一指下面的椅子,随便地说了一句。 “多谢。” 但是,江亭云还是道了一句谢,这才坐了下去。 这时,接着烛火,他也看清了张丞相的长相,张丞相的长相,是那种很平常的文人长相。 只是,他相比于大家印象里的文人,眉毛又太粗了些,嘴唇太硬了些,总之,他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人。 第七十二章 剑仙之名 张丞相先是撇了张文若一眼。 此时,张文若正低眉顺眼着,端坐在椅子上。 “你想说的话,张洎已经跟我说了……只不过,我依然还想说亲自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 张文若点了点头,随即便跟张丞相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这样。” 张丞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看向了江亭云,好似才突然发现江亭云的存在一样,拱手道:“说起来,这位……可是大唐剑仙江亭云?” 江亭云眉头一挑,张丞相似乎……对他颇有些意见? 他怎么阴阳怪气的? 对此,江亭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江亭云,至于剑仙什么的……只是一些虚名罢了。” 这么想着,他便也表现出一丝傲气来。 “是吗?” 张丞相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我听人说,江亭云江剑仙的剑术天下无双,乃天上仙人?” “谁说?” “谁都说。” “比如?” “比如……皇上。” 江亭云大概明白了过来,他对自己有意见的原因,对此,他只是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天上仙人,皇上那么说,也许……是他误会了?” “误会?” 张丞相眉头一挑,站了起来。 “你先是伙同斐旻,营造出自己剑术天下第一的舆论,然后,得以面见圣人。之后,你又以民间戏法戏弄圣人,好借圣人之口,让自己的剑仙之名传扬天下,是也不是?” 说着,他便一指江亭云,声音逐渐高昂:“如今,你又想愚弄我侄女,好让她推掉婚约,委身于你,是也不是?” 闻言,张文若先是一怔,连忙解释道:“伯父,你误会了,师傅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住嘴!” 张丞相打断了她,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你想推掉婚约?推掉婚约之后,再与他私奔?你以为,这样你就会有好的结局吗?呵,女人,果然都是愚蠢的东西!” 江亭云眉头一挑,看向了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张丞相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 “嗯……我应该怎么说呢?”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 其实,张丞相说的那些话,也不全都是错的,比如说,他确实有着,借皇帝之口,让自己名扬天下的念头,但是,错的地方也很离谱就是了。 他想了想,这才说道:“首先,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以江湖戏法,戏弄了皇上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张丞相冷冷地说道:“你若真是天上仙人,怎么会想着让自己名扬天下?仙人应该都是淡泊名利的人物,若是不然,这世间应该到处都是仙人的传闻,而不会像如今这样,还几百年才突然冒出一个’仙人’。” “所以,你认为,只要有’仙人’去面见皇上,那么,他都是假仙人?”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问道。 “正是如此。” “没有意外?” “没有!” “这样啊……我明白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又笑了笑:“好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问题,我们尚且搁置不谈。我想跟你谈另一个问题。” 他看了张文若一眼,轻声说道:“你认为,张文若,被我欺骗了吗?” “怎么?难道不是?” 这时候,张丞相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 “嗯……这个问题,是不是暂且不谈,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着听一听她的声音呢?” “她的声音?” 张丞相撇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她有什么声音?”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我有。” “哦?那你说啊?你刚才怎么不说?” “……”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我刚才想说的,只是,被您打断了。” “……” 张丞相语气一顿,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说道:“好啊,你说啊,我不打断你。” 张文若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伯父,我一直很敬重你,我也明白,你对我的关心,只是,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讨厌这种生活。” 她见张丞相又想打断她,连忙说道:“伯父,你先让我说完。我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比我过得更痛苦,更无力。只是……我依然认为,这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我认为,我应该过那样一种生活:我为我感兴趣的事物努力着,同时,也忍受这种努力带来的痛苦。 人生来就是痛苦的,这点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去选择自己受苦的方式呢?” 张丞相闻言,怔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所以,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并且愿意为之受苦?” “找到了。” “那东西是……剑术?” “是。” 张文若点了点头。 “……” 张丞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我不信。” 张文若闻言一怔:“您……为什么不信?” 他一指江亭云,说道:“这小子就是一个骗子,你跟他学剑术,也叫追求人生理想?” 闻言,江亭云也不禁一笑。 他站起来,说道:“所以,事情的关键就是,你认为我是骗子?” “怎么?不是?”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骗子。” “你终有不得不承认的时候的。” “是吗?” 江亭云缓缓地把手中长剑拔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张丞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打一个赌。” “什么赌?” 张丞相警惕地看着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叫人。 “我们打赌,如果我的剑法真的……足够高的话,你便答应让张文若退婚如何?” “足够高是多高?” 张丞相才不会掉入语言陷阱。 “嗯……不如,就以那个花瓶为数吧。对,就是你身后的那个紫色的花瓶,若是我能站在这里,把它削成两半,你便承认我不是骗子如何?” 第七十三章 戏法 张丞相闻言一怔,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戏?我告诉你,你想以江湖戏法来糊弄于我,没门!” 然而此刻,他却在心中暗暗吃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江亭云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家的花瓶动了手脚的。 如果他真的能依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把自己身后的花瓶削成两半的话,那么至少能说明,他在戏法方面造诣非凡,不可小觑。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看来,张丞相是铁了心认为,我是个江湖骗子了啊……” 随后,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这样就没法谈了呀……你如果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一个骗子,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骗子……那么,我们还谈什么?” 张丞相冷笑道:“你不用跟用这套话术,我不是别人,那东西对我没用!” 他想了想,便说道:“所谓的骗江湖戏法,自然是可以揭露的!这世间不存在无法揭露的戏法!若是一件戏法无法被揭露,那么,它跟正的也没有区别了。 所以,你若是能表演出一套毫无破绽的江湖戏法,我便承认你真有本事。怎么样?敢不敢?” 张丞相挑衅道。 同时,他也在死死地盯着江亭云的表情,企图抓住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人被激怒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有些表情变化的。 但是江亭云真没有。 又或者说,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细微到不可见。 江亭云轻声笑道:“我自然愿意,只是,我刚才跟你提的赌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丞相迟疑了一下之后,又撇了张文若一眼,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侄女的意见我自然会考虑的。”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死,不过,总归是个希望。 而张文若闻言也是一喜,他这么说,事情就已经成了大半了。 见证,江亭云也便答应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张丞相这么说,那么我便放心了。” 说罢,江亭云也不再迟疑,立即便是一剑挥出。 张丞相只觉得耳边一阵凉风吹过,接着,他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碎片的声音。 “乒乒乓乓!” 张丞相心中一惊,连忙回过头来,果然,那个紫色的花瓶已经摔倒在地,碎成了一地碎片。 江亭云好似这时候才想了起来,担忧道:“话说,这个花瓶会不会很珍贵?” 他要是一不小心打烂了什么古董,也是一件麻烦。 但事实上,张丞相之前既然不介意他以那件花瓶为赌约,那么,那件花瓶想必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果然,张丞相根本就不在意花瓶,只是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家的花瓶动了手脚?” 江亭云闻言一怔,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张丞相会这么问,是不是说明,你找不到这个’戏法’的破绽了?” “……” 张丞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信!” 说着,他便抓起另一个花瓶,说道:“你若是真有手段,便也把我手中的花瓶削成两半如何?” “如你所愿。” 江亭云话音刚落,便又是一剑削出,张丞相手里的花瓶,从中间裂开。 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凉风,他不自觉放松了一下手掌,便再也握不住已经碎成两半的花瓶,花瓶很快便掉到了地上,又是“乒乒乓乓”的几声,他的花瓶再次摔成了一地碎片。 然而张丞相依然不信,又抓起了另外一件花瓶:“那这件呢?” 江亭云自然又是一件削出,再次把他的花瓶削成两半。 “这件呢?这件要是你还能削……” “刷!” “乒乒乓乓!” 江亭云根本不跟他废话的。 不得不说,张丞相是真的固执,他认定了江亭云的骗子,那么,如何如何,他都不想承认江亭云不是骗子。 于是,他书桌上的花瓶便越来越少。 与之相对的,地上的碎片越来越多。 后来,不止是花瓶,后来,毛笔、笔洗、桌角等等,也都在江亭云的剑气下,断成了两截。 渐渐的,江亭云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来拆家的了。 张丞相把能削的东西都弄来给江亭云削完了之后,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旁,从书桌上搬下来一件巨大的青瓷花瓶…… 见状,张文若一惊,连忙站起来提醒道:“伯父,那件花瓶是东吴孙权使用过的……” 以前,张丞相很喜欢那个花瓶。 而张丞相闻言,这才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看着一地的狼藉,心中悔恨不已——这些,可都是古董啊! 不过,他也只是悔恨了一会儿,便回过了神来,毕竟,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他放下手中的花瓶,转头看向了江亭云,眼睛是一阵难以掩饰的狂热:“江……江仙人果真是仙人?”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是江亭云也不在意,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不是仙人。” “那刚才……” “那只是普通的剑术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江亭云平静地说道。 “普通的剑术?” 张丞相闻言一怔,随后迟疑道:“那不知我可否……” 江亭云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拒绝了他:“张丞相,很遗憾,你没有学剑的天赋。” “这样啊……” 张丞相难掩失望。 不过,他对此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毕竟,他此刻年过半百,就是真有天赋,此时才开始练剑,也有些晚了。 因此,他很快就放平了心态。 想了想,他便看向了张文若,这时候,他看向张文若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文若跟着江仙……江先生学剑,想必剑法也很高深了?” 张文若连忙解释道:“很遗憾,我并没有什么天赋,因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入门。” “这样。” 张丞相点了点头,宽慰道:“你也不用过分自责,剑术,并非简单的东西,一时半会学不会是很正常。” 张文若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是,一喜:“伯父这是……答应让我退婚了?” “嗯。” 张丞相脸色不悲不喜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迟疑了一下,这才看着她,说道:“其实,你当初若是跟我坦白,你不想定亲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真的如此吗? 这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此,张文若也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愧疚道:“当时,是我不好……” 见状,张丞相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如今你已经定了婚约,若是突然之间要取消,恐怕……影响有些不好。” 张文若迟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张丞相皱着眉头想了想,便点头说道:“好吧,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也就顾不得其他了。明天,我们便登门谢罪去。” 说罢,他便看向了江亭云,说道:“不知江先生,作何打算?”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也是要去登门谢罪的。” 那就好。 张丞相在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 …… 于是第二天,张家便抬了礼物,去退婚。 而江亭云,自然也要跟着。 退婚比想象中顺利。 一方面,是因为,唐代本来就风气开放,并没有把婚约这种东西看得太重。 至于另一方面嘛……很可能是因为江亭云的存在。 如今的江亭云不同以往,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更不用说,他还有着“仙人”的身份。 他去到那户人家之后,跟人家认真地解释了张文若退婚的原因。 之后,他又夸那户人家的儿子,也就是张文若原本的夫君,说他是个有福气的人,日后必有所成就。 那户人家果真喜出望外,谦虚了地说自家儿子其实也没那么好啦…… 而在那之后,他又把那户人家的儿子单独拉到一旁,认真地说了一句:“文若并非郎君的缘分,郎君的缘分,还在后头。” 听他这么说,那户人家的儿子脸色也好了一些。 之前,当他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张文若这么一个美娇娘的时候,心中是极度失落的,差点就想说出什么“三十年河东,三石年河西”那样的话来。 但好在,他最后忍住了,反而对江亭云点了点头:“仙人说的是,世间之事,本来就莫测难明。” 之后,他又看向张文若,假装大度地说道:“愿娘子此去,终得心中所愿,不负人生一场。” “你也一样。” 张文若点了点头。 而张丞相看着眼前的场面,也是暗暗点头。 他之所以答应解除婚约,自然是因为江亭云。 张文若与那户人家的婚约,是政治联姻,这点毋容置疑。 而政治联姻,是不会因为其中的一方不愿意,而随意推掉婚约的。 他对于张文若,是有些亲情的,但是……他是一个政客。 亲情对于一个政客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更不用说,她只是他的侄女了。 事实上,他也早就知道张文若不怎么喜欢这次联姻,但是,有什么关系?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 好在,张文若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表示反对,因此,先前,他对她是很满意的。 第七十四章 终南 但是,果然吗?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就会开始不安分起来。 先前,听到她在扬州,拜了一个剑客学剑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妙了。 再之后,又听说她拜师的剑客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之后,更是几乎有了石锤——你说你跟这样的一个人学剑,只是学剑,谁信啊? 因此,他便在给堂弟的信件中,委婉地提了这件事。 而张刺史也很听他这位堂兄的话,很快就回信说,文若确实到了要成家的时候了…… 张丞相给她找的婆家,是京城的勋贵之家,也是他在朝廷里的盟友。 如果两家能够结成亲家,那么,对他的仕途会有很大的帮助。 有人可能会问,你都已经是当朝宰相了,在仕途上还有什么上升空间? 话不是这么说的,官职,不像武功,得到了就是你的。 归根结底,官职是皇帝的,他给你的时候,是你的,他不想给你的,也随时可以收回去。 而李隆基,此时确实有点想把他的官职收回去的意思了。 去年,他被罢免了中书令的职位,今年,他右丞相的职位看起来也即将不保。 总之,他的仕途陷入了危机。 这个时候,就需要朋友了。 因此,在听到张洎说,张文若想退婚的时候,他是极其恼怒的。 再听说,跟张文若一起来的人,是她的师傅,“剑仙”江亭云的时候,便更是怒不可遏起来。 这里,可能就有人要问了,你怒什么呀? 江亭云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承认的大唐剑仙,他要带你的侄女走,好像也不完全是坏事呀? 甚至,这件事情对他的仕途可能还会有些好处。 而这里,就是事情的有趣之处了——哪怕江亭云有“剑仙”的名头,对他的仕途也会有些帮助,但是,只要他认为,江亭云是个骗子,那么,他就羞于与江亭云为伍。 他有着一个文人的荣誉感,这种荣誉感,从某方面来说,甚至盖过了他的权力欲。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证明了,江亭云不是骗子之后,态度转变那么快的原因——他本来就不讨厌江亭云,他讨厌的,只是“骗子”罢了。 而在知道了江亭云不是骗子了之后,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开始意识道,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坏事了——如果皇帝知道,“剑仙”江亭云是自己侄女的师傅,那么,皇帝对于自己,会不会多一分好感? 从某方面来说,张文若跟着江亭云走,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桩政治联姻——虽然看起来,江亭云不需要他的帮助就是了。 而且,更妙的还是,如果是“剑仙”江亭云来带走张文若,她原本的亲家,自己的政治盟友,也不会因此过分责怪自己——仙人,总是有些特权的,江亭云要带张文若走,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段佳话,而不会是丑闻。 …… 回到张府以后,张丞相叫仆人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他拿起茶杯,敬了江亭云一杯,郑重道:“江先生,今后,文若便托付给你了……” 随后,他又皱了皱眉头,说道:“只可惜,舍弟此刻正在扬州,赶不过来,若是不然,这话应该由他来跟你说的。”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说道:“若是有机会,我会去扬州一躺,亲口跟他说这件事的。” “那就好。” 张丞相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看向张文若,严肃道:“文若,我虽然不是你的父亲,但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关心你的。 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地跟着师傅学剑……这条路是你选的,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毕竟,这件事情,你即便想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明白的。” 张文若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后,张丞相又问他们今后的打算。 于是,江亭云便跟他讲了自己的想法,即想要练出内气,需要的,是“静”,绝对的“静”。 因此,她需要是山上住一段时间。 “我看,终南山就不错。” 江亭云说道:“终南山离这里很近,往来也方便。” “终南山?” 张丞相迟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终南山挺好的,唯一的问题是,终南山……会不会不够清静?” 终南捷径这个典故,可是很出名的。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只不过,’静’是一个相当抽象的概念,与清静并不完全等同。而且,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你让文若一下子就去那种远离人烟的山上住下来,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事,张丞相当然不会反驳,因此只是点了点头:“那就依先生之言。” …… “娘子,你真的要走了吗?” 张文若的院子里,红云拉着她的衣袖,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眼神,张文若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是最终,她还是笑着伸出手,揉了揉红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是啊,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张府,也要好好的。如果你实在待不下去的话,也可以走,毕竟,说起来,你也到要成家的年龄了。” “不!我不要成家!” 红云剧烈地摇头:“我只想跟娘子在一起!” 随后,她便可怜兮兮地看着张文若,哀求道:“娘子,我们真的不能一起走吗?我会洗衣做饭,我会锤肩捏脚,我还会……” “不行。” 但是这次,张文若回答得很坚决,也和快。 她温度地摸了摸红云的脸,喃喃地说道:“再见了,红云。” …… 最终,红云只能目送她离开。 另江亭云心中有些异样的是,红云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怨气,就好像,是他带走了她的小姐一样……嗯,虽然事实上就是这样就是了。 几天后,终南山上的一处简陋的小院子建好了,张文若很快便在终南山上住了下来。 而江亭云,自然还是回到他的小院子。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的“剑仙”之名传来以后,来找他的人更多的。 而且,时不时的,李隆基还会派人来,召他进宫面圣。 但是,李隆基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因此,自从那次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进宫见过皇帝。 而李隆基对于他这种“仙人”,也极为宽容,因此,也没有责怪于他。 与此同时,因为他对于皇帝频频的拒绝,他的名声反而更大了起来。 此时,说他名扬天下,已经一点都不夸张了。 但是,这时候,江亭云心中却实在开心不起来,因为,火龙真人没有来。 是的,他如今,已经把自己剑仙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大唐,然而,火龙真人依然没有来。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火龙真人极有可能不会来了…… 这对他来说,可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 这天,有人来敲他的门。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大门的方向一眼。 因为他从来不见任何拜访者的缘故,这些天来,来敲他门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几乎没有了,而今天,竟然又来了一个……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江兄,是我。” 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张洎。 “张兄,好久不见了。” 江亭云的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 他确实有一些日子没有见过张洎了,自从他有了“剑仙”的名头之后,与张洎之间,似乎就有了一层隔膜。 而张洎,也没有再来找过他。 因此这次他来找自己,对此,江亭云是有些意外的。 “是啊,好久不见。” 张洎笑了笑之后,便走了进去转了转,叹了口气说道:“这里还跟以前一样啊……” 江亭云一边把门掩上,一边随口说道:“一样吗?” “对啊,一样。” 张洎点了点头,随后笑道:“这里还跟一样,什么都没有。”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也便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这人很懒,不想把时间花在打理院子上,因此,对我来说,院子当然是越干净越好了。” “哈哈,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张洎抚掌大笑。 随即,两人进了房间,江亭云照例给他倒了一杯茶。 张洎一边抚摸着茶杯的边缘,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听到了一件传闻。” 江亭云微微一怔:“什么传闻?” 同时他意思到,这可能才是张洎来找自己的原因。 张洎斜着眼睛看他,轻声说道:“我听人说,京城的大牢里,死了几个人。” “哦?几个人?” 江亭云不动声色地问。 张洎看着他,轻声说道:“四个。” “四个?”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皱了皱眉头:“一下子死四个人……确实有点奇怪。” 张洎看着他,强忍住了直接问那个问题的冲动,转而不着痕迹地抿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水,这才继续说道:“说起来,那四个人我们还见过。” “哦?” 江亭云挑了挑眉头,颇为意外。 “我们还见过?那他们是谁?” 张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就是,我们在上已节的时候,抓到了那四个人贩子。” 第七十五章 灾 “人贩子?”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拍手赞叹道:“死得好啊,这等人,死不足惜!” 张洎眼睛眨都不眨,一直在注意着江亭云脸上细微的的表情变化。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发现。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张洎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大唐的律法……你那个时候,似乎对大唐律法对于人贩子的处罚并不满意。因此,我想着,你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或许会感到开心?” “我当然开心啊。” 江亭云笑道:“这种事情,又有谁会不开心呢?” “确实。” 张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本来就是让人开心的事。我只是好奇……” 他看了江亭云一眼,就想问出那个问题。 但是这个时候,江亭云先说话了,打断了他:“说起来,那四个人是怎么死的?”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他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听人说,那四个人暴毙而亡的?” “暴毙?” 江亭云微微一怔,之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么看来,那四个人还真的是遭报应了?” 随即,他又感叹道:“看来,人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不要干坏事的好。” 张洎看着他,并不说话。 事实上,“他们是暴毙而亡的”这一点,也是他在疑惑的地方。 那四个人,要是被剑杀死的,那么,他就可以肯定,那四个人是江亭云杀死的了。 然而,如今,那四个人是暴毙而亡的……这真的是江亭云的手笔吗? 当然,江亭云有“剑仙”,拥有能让一个人暴毙的能力,也并不奇怪。 而这,也是张洎依然对江亭云保持了很大的怀疑的原因。 而如今,江亭云似乎也承认了这一点——他刚才故意打断自己,就是不想自己问出那句话吗? 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那么,他刚才就没有必要刻意地打断自己。 张洎懂了。 江亭云,不希望自己问出那个问题? 他不希望欺骗自己,又不说说出实情? 毕竟,偷偷潜入监狱,杀了没有死罪的犯人这件事,是违法的。 而他要想继续在长安好好地生活,就不应该让别人知道自己干过这种事。 想到这里,张洎便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人生在世,还是应该时时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的。” 剑仙,也是神明的一种嘛。 对此,江亭云自然也是点头称是。 …… 这几个月,江亭云的生活还是蛮热闹的。 他重新跟张洎混到一起之后,又重新开始了声色犬马的生活。 此时,他的剑仙之名已经传开,旁人对他,可是相当的好奇。 但是,他在与众人的相处中,刻意忽视了自己的剑客身份,而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 毕竟,自己的朋友是剑仙这件事,虽然说出去挺有面子,但是真的相处起来,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的。 因此,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的好。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多少展现出了一些不凡之处——诸如投壶、蹴鞠、相扑、马球之类的运动,他所向披靡。 慢慢的,他“投神”、“蹴仙”、“扑魔”、“球鬼”之类的称呼,都快要盖过他“剑仙”的名头了。 而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有趣,那就是,张说张丞相依然被罢了相,这点,并不因江亭云的存在而改变。 而就在江亭云以为,自己这种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这年秋天,长江决堤,爆发了洪灾。 而他的故乡,沿江村,赫然便在灾区之中。 他觉得,自己需要回去看一下了。 而回去的前一天,他决定去见了一下张文若,看看她的进度如何了,顺便,与她告别。 这天傍晚,江亭云便上了终南山。 …… 江亭云见到张文若时,她正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在一颗树下。 江亭云小心地走近,没有打搅她。 只见,这时的她,穿着一件粗布衣裳,脸上不着胭脂水粉,皮肤也稍微黑了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而且,相比于以前的她,此刻的她,又多了自然健康的气质。 张文若一直打坐都太阳下山,这才睁开了眼睛,随即,她便看到了江亭云。 “师……师傅?” 张文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是我。” 但是,江亭云的声音是那样的真实,最终让她确认了他的存在。 “你、你怎么来了。” 张文若慌忙站了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抹平了自己起皱的衣角。 “我来看看你。” 江亭云一边笑着,一边往院子里的石桌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明天我就要走了。” “明天?” 张文若闻言,怔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继续跟在江亭云后面,在石桌旁边坐下。 “嗯,今年发生了水灾,而我的故乡,就是灾区。” 江亭云点了点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件事。 “这样啊……师傅,请节哀。” 古时的水灾,是极其可怕的东西,它必定伴随着极大的人员伤亡,而有些比较不幸的村庄,还有可能整个村子都被掩埋,无一活口。 水灾对于江边的人来说,是正的灭顶之灾。 “我明白的。” 闻言,江亭云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要说他对于沿江村发生水灾这件事有多么伤心,也并没有。 最多,他也就是对沿江村少数的几个人的安危比较担心罢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呆在山上,对于沿江村的普通村民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他之所以想着回去,更多是因为责任感——是沿江村的人把他养大的,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对他们负有责任。 之后,江亭云便问:“你的内气有什么进展了?” 这才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没有。” 但是果然,答案依然是令人失望的。 张文若沮丧道:“我依然没有什么进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江亭云问。 “只不过,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张文若笑道:“在这里,我不必理会闲人,不必想着,明天应该怎么过。在这里,我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练内气、练剑法。在这里,我只是我,只是张文若,不是别人。” 江亭云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是了,他确实感觉张文若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不只是身体方面的,还是心理方面。 她“静”了许多,“纯粹”了许多。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的话,那么,她没有理由练不出内气。 想了想,他又站起来转了一圈,这才说道:“保持这种状况,你的路子是对的。” “真的吗?” 张文若闻言一喜。 “嗯。” 江亭云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了,他的猜想很可能是正确的,而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火龙真人不会来找他——如今,他已经名扬天下,然而,火龙真人依然没有来。 这样的话,就只有三个解释了。 第一个解释是,火龙真人根本不存在。 第二个解释是,火龙真人不渴望同类。 而第三个解释自然是,火龙真人隐居在深山中,根本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声。 江亭云觉得,第三个解释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他为什么会躲在深山中呢? 自然是因为,内气,在俗世中,几乎没有办法得道提升。 俗世太杂、太乱、诱惑太多,根本没办法保持内心的宁静。 就比如江亭云自己,他在长安城呆了半年,在内气、剑法方面,几乎没有提升。 是的,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火龙真人想必也曾经在俗世历练过,然而,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最终决定归隐山林。 而为了保证自己内心的宁静,他隐居的地方,必须是那种真正的深山老林,是那种完全听不到外界声音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的情况。 当然,他这个推理有些主观的成分,毕竟,他是希望火龙真人的存在,因此,没办法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推理都有些道理。 而这里,也就是看出,张文若的天赋来了——并不是谁,都能适应,甚至享受在山上隐居的生活的。 比如斐旻,就不愿意到山上隐居。 之前,自己也曾经提醒过他,要想练出内气,可能,需要隐居。 而那时,斐旻就委婉地拒接了自己的建议。 “江兄,你有所不知啊,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妻子儿女,都需要我,我是没办法去隐居的。” 江亭云对此表示了理解。 一个人身处的环境、顾虑,也是天赋的一部分。 之后,江亭云又鼓励了张文若一番之后,这才下得山来。 而在半山腰,他遇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丫鬟。 那丫鬟见他过来之后,掀开帘子,轻声说了一句:“娘子,他来了……” 第七十六章 难民 少顷,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后面伸出来,把帘子一掀,看向了他。 江亭云走近一看,有些惊讶:“李娘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自然是李持盈。 李持盈盈一笑,下得车来,朝江亭云行了一个万福,这才说道:“江郎,好久不见。” “……我们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不过,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持盈依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转过头去,对丫鬟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跟江郎……有些话要说。” “是。” 丫鬟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之后,提了灯笼,慢慢地走远。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四野寂静,只有蟋蟀那规律的叫声,若有若无地响起。 此时,月亮还没有上来,只有车窗里橘黄色的光芒透过纱纸照出来,只照出来两人大概的轮廓,一切都在若有若无之中。 “江郎,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等你。” 李持盈看向他,浅浅一笑。 接着,她还没等江亭云提问,便又自顾自得说了下去。 “长江决堤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请节哀……我知道,你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肯定是要回去的,而你在回去之前,肯定是要来看一眼文若,这一点,并不难猜。” 李持盈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而我,只需要在这里等你,就肯定能等得到的。” 之前,她已经知道,江亭云的故乡在哪里,另外,看起来,她对他整个人都有一定的了解了……这可能也跟他本来就容易懂有关吧。 然而……她的语气中,也隐隐约约的有些幽怨。 闻言,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之所以离开之前,没有想着去见你,是因为时间紧迫……” 他在离开长安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要去见一见李持盈。 这是不应该的,毕竟,他们也勉强算得上朋友了。 “无妨。” 然而李持盈只是一摆手,笑道:“你不用解释,我懂的。” “……” 一时之间,江亭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转移话题道:“你刻意来这里等我,有什么事吗?” 总不能,你过来等我,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吧? 然而,她看着他反问了一句:“无事……便不能来等你吗?” “……当然可以。” 江亭云最终只能这么说。 “能陪我走走吗?” 李持盈又是一笑,转过去去,自顾自地说道。 “当然。” 江亭云只好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这附近有一条小溪,走近了之后,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 而且,走近这里之后,蟋蟀求偶的叫声也越发频繁起来。 李持盈走在前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还是失败了呀。” “……” 江亭云没有回应她这句话。 她所说的“失败”,指的大概是,她想睡他这件事。 这些天来,她也做过一些努力,然而那些努力,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吧? 毕竟,江亭云的意志实在太坚定。 只能说,非战之罪吧。 “说起来也真是有趣。” 李持盈低着头,浅笑着:“我好像总是会喜欢上拒绝我的男人……” 随即,她看向江亭云,笑着说道:“江郎,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这辈子,只对两个男人动过心……你可知道那第一个男人是谁?” 江亭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是王维。” 李持盈喃喃地说道:“那时候,他抱着一把古琴,姿容绝丽……但这不是我对他动心的原因,我之所以对他东西,是因为,他拒绝了我。” “拒绝?” 江亭云微微一怔。 “对,拒绝。” 李持盈点了点头,继续回忆道:“那时候,那宁死不从……至于理由,他说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是他的青梅竹马,而后来,他也确实和他那位青梅竹马结婚了。” 李持盈笑了起来,看向他:“我就是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对他动了心的……你说,我是不是心理有病?” “……那也算不得什么病,人之常情罢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在心里确实觉得,李持盈,可能确实心理有点问题……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吧?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在心理上绝对健康的人,大家或多或少,都在心理上有着某种弱点。 比如他,喜欢剑法这件事,可能也是暴力倾向的一种。 不过,对于王维曾经拒绝了她这件事,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事实上,他曾经见过王维,两人还喝过酒。 喝了酒之后,出于八卦心理,他曾经好奇地试探过,王维与玉真公主的关系。 然而那时候,王维对此闭口不言,不肯透露出一丁点的信息。 “不过,说起来……” 李持盈歪着脑袋看他:“你跟他还是不一样的。” “是吗?” 江亭云闻言只是一笑。 “是。” 李持盈点了点头,说道:“王维拒绝了我后,我依然将他举荐给皇兄,毕竟,他是个真有才华的人。 之后,他中举,上任当官,娶了自己的青梅竹马。那之后,我就不怎么记得他了——毕竟,他那时候已经是别人的男人,我总不能,记挂着别人的男人吧?” 那也太丢脸了。 “不过你不一样。” 李持盈看着他笑道:“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得记挂着你?” “不会的。”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我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我离开长安以后,你自然会找到更好的。” “是吗?” 李持盈不置可否。 “不过,对于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件事,我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李持盈笑道。 “哦?是什么?”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是。” 李持盈点了点头,笑道:“前段时间,我曾经上山去,跟文若聊了一会儿,她跟我说,练剑,需要的是’静’,我想,你之所以不想卷入人间的情欲,也是为了保持那种’静’吧?” “……也可以算是吧。” 江亭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说果然是这个原因吧。” 李持盈一拍手,笑道。 随后,她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你之前说,我不适合学剑法,那现在……” “现在也不适合。”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剑法不是那么好学的东西。” “是吗?” 李持盈先是有些失望,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 “也对,人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东西?” 李持盈嫣然一笑,说道。 但事实上,她确实改变了不少,比如,她自从对江亭云动了心之后,便没有再找什么男人。 如果说,她之所以频繁地找男人,是因为某种心理疾病的话,那么现在,他心中的那个缺口,被堵上了,虽然还没有痊愈,但至少,不会隐隐作痛了。 从这一点来看,他跟王维确实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一点,她没有跟江亭云说。 嗯……可能是因为害羞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李持盈回过头来,只见丫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她得对李持盈的安全负责,不能离得太远的。 此时,她拿着一个灯笼,站在路的那头,四周是杂草。 她手里的灯,把四周的杂草照得很亮。 “我想,我该回去了。” 李持盈浅浅地笑了笑,随即,看向江亭云。 “江郎,保重。” “嗯,你也保重。” …… “驾!驾!” 一辆马车在树林间行驶着。 车夫使劲地把鞭子甩在马屁股上,那批马也很认真了,然而,马车依然走不快——这辆马车,实在是太重了。 这时,听到声音,一个年轻男人从车厢里露出头来,轻声说道:“李伯,轻点马,这匹马……是我的老朋友了。” 他看着这屁马被打得这么狠,心里有些不舒服。 李伯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赔笑道:“好,我不用力了。” 只是,他心里却在暗暗腹诽着,这位客人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啊,也太多事了。 马匹这种东西生下来,就是被人骑的——拉车,也是“骑”的变种。 而马匹要是不打,怎么走得快? 更不用说,他刚才打得其实也不怎么用力了。 不过,给钱的是大爷,那位公子哥既然叫他不用赶时间,那他自然也乐得清闲。 而此时,那个年轻人掀开了帘子之后,也不准备放下去了,便把帘子挂在起来,看着那匹马,出了一会儿神。 年轻人自然是江亭云。 他从长安出发,走了一些时日之后,如今,已经接近灾区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雇马车嘛,无他,就是因为自己的银子太多,带不回来而已。 因此,需要马车来运。 此时,他便在看着那匹马。 那匹马,是他一年半以前买的,那时,他以为他会骑着它浪迹江湖,然而,它如今得给他拉马车。 真是……委屈它了呀。 他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随即,他注意到,远处,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民走了过来。 等近了之后他才发现,那个农民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这群人,一个个都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 “这是……” 江亭云微微怔了一下。 “这是……难民潮来了。” 这时,李伯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第七十七章 秩序 “难民?” 江亭云闻言一怔,看向了人潮。 说起来,他是见过难民潮的。 他在这个世界五岁的时候,同样的长江改道,同样的流离失所。 那份记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已经很模糊了。 只记得,遍地都是哭喊,遍地都是妻离子散。 如今,他再次看到这种景象,心理顿时就有了些感触。 “吁!” 李伯停了马,提醒道:“郎君,前面没有路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往那边看了一眼,确实。 树林间的小路已经被难民潮挤得满满当当,马车根本过不去。 “郎君,我们要改道还是……”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附近还有别的道路吗?” “额……” 李伯迟疑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应该有吧?不过,这条路道确实是最近的路了……” 这时,李伯语气一顿,随即有些惊慌失措起来:“那群人,是不是冲着我们来了?” 可不是嘛,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事情有了变化。 那群人好似是商量了一下之后,速度突然加快了起来,慢慢地由走变成跑了。 而他们目标赫然是……马车。 “郎君,我们快掉头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伯惊叫着,一边拉过缰绳,就想掉头。 “等会。” 然而,这时,江亭云却制止了他,遥遥地望着人潮。 “郎君!还等什么?在等就来不及了!” 李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江亭云轻笑一声:“你放心,我有办法应对他们。” “应对?你怎么应对?” 李伯尖叫着:“难道你能指望着他们有良心吗?我告诉你,人在饿急了之后,别说良心了,就连肝肠肺肾,都是可以用来充饥的!” “刷!” 江亭云也不再废话,拔出腰间长剑,说道:“我自然不会苛求他们有良心,但我有剑。看了这把剑之后,他们即使没有良心,也会有秩序的。” 李伯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了一下,呐呐不言。 看江亭云这副满满的样子,他是劝不动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即使想劝,也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难民潮已经近在眼前,眼看就要扑上来了。 如今,他除了闭目受死以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同时,他不禁在心里埋怨江亭云。 这都是哪里来的不喑世事的公子哥啊? 真以为难民潮的好玩的事吗? 还“我有剑”? 等下难民们扑过来的时候,我看,你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 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跟他走这趟路啊! 李伯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至于他为什么答应走这趟路嘛……自然是因为钱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选择性失忆了而已。 “恩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当先的难民感到他的马车前,纳头便拜。 “恩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其他人有样学样,一下子全跪了下来 这么一大群人,大概有一百来个,跪了一半之后,就已经把他的马车围得满满当当。 这时,马车里的人即使不可怜他们,也不行了。 江亭云拿着手中长剑,站在车前,朗声问道:“你们这是何意?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有人抬起头来,呐呐地说道:“求恩人给一下食物吧……” “对啊,恩人,给一点事物吧,要不然,我们母子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江亭云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食物?我哪有那么多食物?我……” 之后,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妈的,跟他扯这些干什么?他们就两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 “对啊,我们直接把他抢了就完了,跟他废话什么?” “可是他有剑……” “有剑又怎么了?我们也有木棍啊!” 这时,一群人嚷嚷起来。 有几个身材壮实的年轻人推开人群,走上前来。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难民们看了他们一眼,身体微微颤抖着,没有表示反对。 倒不如说,他们是希望有这群年轻人的存在的——他们是好人,但是,他们并不介意,看着坏人抢了东西,然而再分给他们。 至少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介意。 “菩萨保佑,南无阿弥陀佛……” 李伯缩在角落里,身体抖得厉害,喃喃地念着什么。 而江亭云看着那群年轻人,心里暗暗说了一句,来得好…… “喂,小子,识相的话你就……你,你干什么?呃呃呃……呃……” 当先的年轻人还没放完狠话,就看到,江亭云从马车上跳下来,三步做两步地走到他面前,一剑刺出。 之后,他便捂住了脖子,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倒在了地上。 只见,此刻他的脖子赫然有一道巨大的伤口,鲜红的血从里面流出来,浸湿了秋日的泥土。 江亭云冷冷地说道:“还有谁,想上前来的?” 跪着的难民们先是一怔,随后都是惊恐地后退起来。 “恩人,饶命啊!” “恩人,这不关我的事啊!” 而之前那几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此刻也是脸色煞白,看着倒下的年轻人,又看一眼江亭云手中长剑沾染的鲜血,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其中一个人,手里是拿着棍棒着,这时候,也不禁把手中的棍棒丢开,呐呐地说着:“饶……饶命……” 他们之前都是一群农民罢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饥饿或许会使绵羊对同类下手,但是面对老虎的时候,它们依然提不起反抗之心。 而此刻,从江亭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滔天杀意,一下子就吓得他们呐呐不敢言起来。 江亭云叹了口气,甩了甩长剑上的鲜血,说道:“现在,孕妇、小孩、老人、饿了三天以上的大人出列。” 难民们闻言一怔:“恩人,这是……什么意思?” 江亭云面无表情地说道:“自然是,给你们食物了……你们也别怪我不够慷慨,实在是,我自己也没有多少食物了,不能都给你。” “是是!” 这时,难民们那还顾得这些?纷纷欢天喜地地纳头便拜。 他们见江亭云杀了人,还以为自己这群人是无法从他那里得到食物了,没有想到,江亭云竟然这么慷慨。 这时,他们不禁在心中埋怨起来,那群年轻人为什么要不识趣地动手抢呢? 真是不文明! 很快,孕妇、小孩、老人、即使饿了三天以上的人都集中了过来。 江亭云优先给前三者发放了食物,然而,剩下的再给那些饿了三天以上的人——他当然没办法分辨到底谁饿了三天以上,因此,只能优先给那些气色不好的人了。 当然,自然打算来打劫他们的人是没有份了——他们还有力气打劫,看来,健康得很啊! 江亭云看着他们把食物吃完,然后,再在他们的拜谢之下,驱车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李伯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刚才,杀了人?” “是。” 江亭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杀人,自然是想着以此来威慑难民们,让他们遵守秩序。 他就是这样想着,才没有一开始就给他们食物的。 他要是一开始就给他们食物的话,可以想见,必将引起极大的混乱,而且,那群人也不会像这样感激他。 他的食物并不多,即使全给他们,也满足不了每个人。 他要是一开始就给他们食物,他们吃完了之后,可能还会埋怨他——不用怀疑,人心就是这么复杂。 而像现在这样,他对他们先威后恩的话,他们对他就只剩下感激了。 至于被杀的人无不无辜……至少江亭云觉得,他并不无辜,他既然想着要自己的命,那么,因此丧命,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食物呢?他们明明那么可恨。” 李伯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是因为感同身受吧……” 他对于难民的心理,是很了解的。 饿极了的人,做出了一点不理智的事情,也可以原谅。 毕竟,他也曾经过过那种生活。 而李伯沉吟了一下,也便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他们也很可怜。” 当然,要不是因为江亭云的存在,这时候可怜的,就是他了。 这时,他们离那群难民已经很远了。 “郎君,你把食物给了他们,那我们吃什么?” 这时候,李伯又问道。 江亭云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后面的几个箱子。 那里面自然都是银子。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把银子给难民,给选择给食物嘛……自然是想着,这样可以避免一些事故。 如果自己给了他们银子,可以想见,必然会有人因为这些银子而死去。 人在饿极了之后,连杀人都做得出来,更别说杀人了。 而他之所以看着他们把东西吃完再离开,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可以买。” 江亭云笑道:“我记得,前面就有一座城池了。” 李伯一想,确实,他这些主顾,可是个狗大户呢。 随即,他盯着江亭云,又问了一个问题。 “郎君,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七十八章 粥 李伯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江亭云。 他一开始,以为江亭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但是如今看来……他无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的这位主顾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跟江亭云相比,或许他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老头子。 “我?”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普通人? 鬼才信! 可是李伯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始终不敢继续问下去。 要知道,刚才,江亭云可是当着他的面杀了人。 现在,江亭云腰间长剑上的鲜血或许还没干呢。 江亭云该不会……是个江洋大盗吧? 而他车厢里的那些银子,该不会便是脏物吧? 莫名的,李伯有了这个想法。 随即,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离江亭云远了一些。 要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觉得江亭云还算一个好人的话,这时候他早就夺路而逃了。 江亭云当然注意到了这点,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解下腰间长剑,横在膝前,静静地看着从身旁一掠而过的风景。 …… “郎君,前面便是三田县了。” 李伯指了指前面那座城池,回过头来对他说道。 “嗯,我看到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也往那边看去。 在地平线的尽头,他的确看到了一座土黄色的城池。 小县城的城池跟长安当然不能比,跟长安比起来,它又小又破、又可怜。 一如他一路而来所见的光景。 “我们进去吧,去买点食物。” 江亭云说道。 “好。” 李伯点了点头,随后轻喝一声:“驾!” 他手中的鞭子轻轻地甩在了马屁股上,马车便慢慢地往三田县而去。 只见,三田县的周围围了一大群的难民。 这些难民搭起了简易的帐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眼神麻木。 不远处,有施粥的地方,难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在等待着施粥。 “咦?” 李伯一声惊咦,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里既然有施粥的地方,那么,之前那群难民,为什么要离开?” “……这点确实很奇怪。” 江亭云站起来,往四周看了一眼,得出来结论:“粥不够。” “不够?” 李伯微微一怔,随后也明白了过来:“确实,你看那个孩子,都饿得面色发青了。” 江亭云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那里躺着一个孩子,面色发青,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 孩子似乎是察觉到了江亭云的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眼神呆滞地转过了头去。 他给人的感觉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而只是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罢了。 想了想,江亭云说道:“你等我一会。” “好。” 李伯连忙把马车停了下来,看着他跳了下去。 他下去之前,拿了一块干粮,一壶水——那是他们最后的一点食物了。 他把食物给孩子,看着孩子吃完,然后,又跟围过来的几个难民聊了几句,之后,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 李伯问。 江亭云说道:“我问了一下他们,根本不是粥不够,而是,几乎没有粥!” “几乎没有?”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克扣了赈灾款?” 前几日,朝廷已经下了旨,要给灾区拨款赈灾。 可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没那么顺利。 “他们克扣了赈灾款,使得这里的灾民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才有一些胆大的,去别处另寻生路?” 李伯喃喃地说道。 说着,他对于眼前的难民,越发可怜了起来。 “……事情还说不好。” 这个时候,江亭云也冷静了一想,他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调查,如果证明,确实是那些人克扣了灾款的话,那么……” 那么什么? 李伯看着他,很想问这个问题。 如果证明了确实有人克扣了灾款,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可是,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敢问出这个问题,只敢在心里疯狂地猜测。 为了验证这个问题,首先,江亭云去看了一下所谓的粥。 天可怜见,那哪是粥啊? 那根本就是米粒奶茶! 大锅里的粥水是真的水,清澈见底的那种,因此,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锅底的那一层米粒。 “你是什么人?看什么看?” 见他在这里驻足,旁边的士兵走过来呵斥道。 江亭云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士兵便猛地僵住了,他看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 “救……救命!” 那个士兵语气有些颤抖着尖叫起来。 “你怎么了?” 这时,另一个士兵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慌忙地看向了江亭云离开的方向,可是这时,他已经看不见江亭云的身影。 “喂?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另一个士兵嚷嚷道。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魔鬼。” 那个士兵喃喃地说道。 …… “魔鬼”江亭云这时候正在城门那里,排队入城。 刚才,他对着士兵了一丝带有杀意的剑气。 当然,只是一丝,那个士兵感受到那股剑意以后,最多只是吓一跳,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毕竟,士兵只是在履行他的职责。 而江亭云之所以那么做,也仅仅是想着快点脱身罢了。 至于他之前对于那群难民,为什么不使用剑意,而非要杀人嘛,嗯……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 剑意是单体技能,不可以群体释放的。 而且,剑意也并不是对谁都能使用的。 如果一个的“灵感”很低的话,剑意其实不能对他造成影响。 归根结底,剑意并不是一个攻击技能,而只是剑术的副赠品罢了。 “呼……” 江亭云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对于事情的真相,他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可是,这时候,他心里却越发沉重起来。 他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感觉内心越发地沉闷了。 “郎君,到我们了。” 李伯提醒道。 “哦,好。” 这时,江亭云彩回过神来,看向了眼前的城门。 “下车!” 守门的士兵大声说道。 “好。” 江亭云没有反抗,只是点了点头,下车。 李伯也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车里有什么?” “只有几个箱子,其他什么都内有了。” “那箱子里有什么?” “……”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有银子。” “银子?” 士兵微微一怔,随后佯装不信道:“我看看!” 说着,他便爬上车去,打开了箱子。 他想着,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有钱的了,等一下可以从那人身上赚一点钱——等下,他只要咬定那人的箱子里有猫腻,就是不让那人过去,那个该死的有钱人,还不得乖乖地奉上银两? 哈哈,今天晚上,我要去找哪个小妞呢…… “郎君,当心他诳你的钱。” 李伯提醒道。 “我知道的。” 江亭云点了点头。 然而,李伯担心的事情没有来。 从车厢里出来以后,士兵战战兢兢地走到他面前,语气颤抖地说了一句:“郎……郎君,可以了。” 李伯看了他一眼,猛地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着说道:“是吗?麻烦了。” 说着,他便坐回了马车上。 别误会,这回,他没有对看门的士兵使用剑意。 看门士兵之所以对他毕恭毕敬,是因为,看了他箱子里的银两…… 如果他箱子里的银两只有一点点的话,那么,他无疑会被人勒索,问题就在于,他箱子里的银两太多了。 这么多的银两,足以买一个人的命。 这种人,谁敢诳他? 李伯有些呆呆地上了马车,驶进了城池以后,慢慢也回过了味来。 而这时,看门的士兵们依然在争论。 “你刚才干嘛不……” “闭嘴!你想让我死吗?” 之前给江亭云检查车厢的士兵连忙捂住了另一个士兵的嘴巴,不时地往江亭云的方向看,就好像生怕他会掉头回来一样。 “哐哐哐……” 马车行驶在这里青石木板上,哐哐作响。 李伯看了江亭云一眼,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反倒是江亭云先开口了:“我们赵一家客栈吧,客栈里,总不会缺食物。” 然而,客栈还真缺食物。 在客栈里,小酒小菜还是能买到的,可是大量的干粮,可就没有来。 没办法,江亭云只好跑出市场,花了半天时间,以一个极其夸张的价格,买了一些食物。 “郎君,现在天色也已经有些晚了,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 回到客栈以后,李伯问道。 江亭云的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连夜赶路?我们干嘛要连夜赶路?今天晚上,我们便先在这里住下吧……” 看着江亭云嘴角的笑容,李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随后连连点头:“是是,我现在就去定房间。” 说着,他便快步离开了,就好像,他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而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身旁马匹的鬃毛。 第七十九章 黑影 夜里,所有人都睡下了。 这时,李伯被一股强烈的尿意弄醒。 他从床上起来,去楼下撒了尿。 “哈欠~” 李伯一边尿着,一边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困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 他尿完了以后,打了一个哆嗦,随后慢吞吞地提上裤子,从茅房里出来。 此时,月上西楼,四周是寂静的,只有马厩传来隐隐约约地呼吸声。 “呼,好冷。” 被晚风一吹,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胳膊,快步往客栈走去。 这时,他眼神的余光突然注意到,有一道黑影腾空而起,踩在客栈院子的墙上,随后,那道身影又是一阵腾跃,飞到了远处的一颗枯树上,再然后,那道身影再次一跃,彻底消失不见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伯彻底呆住了。 “那是……妖怪?”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刚才的一幕,简直匪夷所思,那道身影,根本就不像人类! “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情不自禁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随后痛呼出声:“嘶!好痛!” 既然有痛觉,那么,刚才他所看到的一幕应该是现实无疑。 可是那道身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冷静下来之后,他得意回忆起更多的信息。 “刚才……那道黑影,好像是从……江郎的房间里飞出来?” 李伯喃喃地说道, 他看着江亭云的房间,江亭云的窗子是开着的。 对此,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可是,直觉告诉他,那道黑影,极有可能就是江亭云…… 要说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的话,可能是因为,白天的时候,江亭云仗剑杀人的举动,给了他太强烈的心理阴影吧。 他魂不守舍地上楼,经过江亭云房间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敲门,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只是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要说原因嘛,他也说不清楚,只能猜测,可能的原因是,他有些害怕确认,江亭云就是那道黑影这件事吧。 如果江亭云真的是那道黑影……那么,明天他就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跟江亭云坐同一辆车了。 …… 那道黑影当然是江亭云,此刻,他正在赶往县令府邸的路上。 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打听到了县令的住处,如今,自然是要去拜访一下那位仁明的县令了。 小县城是真的小,很快,他便赶到了地方,这回,他已经不用小心翼翼地试探了,直接越过院墙,打算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过去。 “嗯?那是……”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一间一间地找,便看到,远处的一间屋子亮着灯。 想了想,他便直接往那间屋子走去。 “不要嘛,嘻嘻,你好坏~” 他还没有靠近,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嬉笑声。 看来,县令身体很好嘛……不过,他也不一定是县令。 他从窗子跳了进去,同时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抱歉。 如果他们确实是无干人等,又或者,县令确实是一个好官的话,那么,自己向他们道歉。 而如果他就是县令,同时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话,那么……他就得向自己道歉了。 他从窗口飞了进去,在落地之前,便先射出两道剑气,扑灭了蜡烛。 “啊!怎么突然黑了?唔……” 女人惊讶的声音响起,随后,被人捂住了嘴巴。 “出去。” 江亭云冷冷地说道。 女人连连点头。 江亭云放开了她,同时警告道:“不要去叫人,要不然……” 江亭云伸手在她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嗯嗯,我不叫人!我不叫人!” 女人连连点头,随后身体颤抖着走了出去,在出去之前,她都忘了要穿衣服。 等她走出去之后,江亭云才看向了黑暗中的中年男子。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同时问道。 随即,男人一怔:“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比干嘛要把长剑横在我的脖子上?” 从刚才开始,他便感到自己的脖子冰凉冰凉的,伸手去摸,便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刚才才不敢说话。 结果,现在,那位黑暗的刺客竟然竟然问他,他是谁!!?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没道理的吗? “说,你是谁,要不然……” 说着,江亭云便加大了压在长剑上的力度,那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刚到脖子一阵刺痛。 “我说、我说……” 光溜溜的那人连忙说道:“我是三田县的县令,曹阳,你是谁?” “曹阳?好名字。”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皱了皱眉头:“我让你问问我了吗?” 曹阳心中一惊,随后连连说道:“没有、没有……” “我长话短说。” 江亭云冷冷地问道:“朝廷的赈灾款,你贪了多少?” 曹阳心中一惊,刚想否认,便听到江亭云问道:“你猜,那个女人出去以后,会不会叫人?” 曹阳闻言一怔,迟疑了一下之后,说道:“应该……不会吧?” “我觉得会。” 江亭云轻声笑道:“她刚刚出去的时候,可能不敢,不过,等她冷静下来之后,是一定会去叫人了。” 曹阳完全糊涂了:“您既然知道她会叫人,那为什么还……” 江亭云笑道:“为什么吗?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什么时候她叫人,你什么时候死,我什么时候走。所以,在那之前,请好好地交代,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吧?” 他的话语,犹如魔鬼的低语。 曹阳闻言,心中先是一怔,随后又是一惊,慢慢地,他心里的惊恐越来越大。 这时候,门外依然很寂静,可是,他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很轻、很轻,然而,那道脚步声一旦靠近他的房门,就是他的死期。 他感觉,江亭云是真的敢杀他的! 很快,他的心理防线便被攻破了。 “我说,我说……” 他慌忙开口道。 他很快,便什么都招了。 听完了之后,江亭云静默无言。 首先,他确实贪了赈灾款,而且贪得不少,但是,赈灾款并非全部都是他贪的…… 第八十章 怪物 贪污了赈灾款的人,有很多,其中有些人很神秘,神秘到他根本不知道是谁。 江亭云有理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此刻,他已经被自己的剑意完全摧残了理智。 是的,江亭云对他使用了剑意,而且,是那种豪不节制地使用,同时,江亭云为了让他更好地感受到那股剑意,还用现实中的威胁来配合了一波。 总之,他感受到的恐怖,是高规格的。 在这种恐怖之下,他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围他感到可怜就是了。 “呼……” 江亭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还真是讽刺,此刻,大唐还处于大名鼎鼎的开元盛世,可是,在远离长安的地方,腐败已经开始了。 该说果然吗?帝国的衰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事实上,帝国的衰落,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想了想,他便拿一张纸,记下了曹阳吐露的所有名字,然后,拍了拍曹阳的肩膀,笑道:“明天,你直达应该怎么做了吧?” “不知道。” 曹阳呆呆地说道。 在他的世界里,自己是一个躲在屋子里避灾的孩子,而屋子外面,有一只巨大的,黑色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那只怪物在找他,就要找到他了! 事实上,至此之后,他便患上了畏光症。 他害怕外面的阳光,因此,只能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去。 “你如果把赈灾款拿出来,让难民过得好一些。那么,那只怪物,便会来得晚一些。” 江亭云轻声说道。 “真的吗?” 曹阳喜道:“真的吗?那我得救了!” “呵呵,希望你有那么多钱吧……毕竟,给钱,也只能拖延一时……” 江亭云的声音渐渐地消失不见。 他已经走了。 而曹阳,依旧呆呆地站在屋子里,屏住呼吸,不出声。 “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 这时候,之前被赶出去的女人终于开始叫人了。 曹阳听到那道声音,本能地浑身一抖。 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叫什么?叫什么?哪里有刺客?” “可是老爷……” 女人茫然不解。 “滚!滚!滚!” 曹阳说完了三个滚之后,便屏住了互相,躲到床底,侧躺着,抱着胳膊,把头埋在大腿上,浑身颤抖。 他感到,那个怪物的脚步声又清晰了些。 …… 这天晚上,李伯很晚才睡着,他一直在集中精神,倾听着江亭云房间里的声音。 他想听听,什么时候江亭云房间的窗户会有响动,如果江亭云房间的窗户什么时候关上了的话,那就说明江亭云回来了…… 同时,那也说明,江亭云就是那道黑影。 然而,他最终没有听到从江亭云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在听到那道声音之前,他便先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 第二天,他醒来之后,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他从房间里出来,下楼,洗漱完毕之后,回到客栈,看到江亭云从楼上走了下来。 “李伯,早啊。” 江亭云跟他打了一个招呼,笑得很灿烂。 “早、早啊……” 看着江亭云的笑容,李伯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随即,想起了昨晚的事。 江亭云下来以后,同样去外面洗刷。 等他回来之后,发现李伯还站在原地,表情有些纠结。 他有些奇怪地问道:“李伯,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 李伯慌忙地回过神来,勉强地笑道。 他这副样子,哪里是没事,分明是在揪着别人的领子,大声告诉别人,我有事! 江亭云看了他一会儿之后,看出了一点什么,随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快点吃早餐吧,等一下还要赶路。” “哦哦,好好。” 李伯连连点头,根本不敢反对的。 …… 两人吃完了早餐以后,坐上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城外走去。 这一路上,李伯几次看向江亭云,嘴唇微张,想问一些什么,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而江亭云也乐得清闲,没有解释,只是坐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郎君,请慢走。” 看门的士兵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他的马车以后,便谄媚地笑道。 “嗯,有劳了。”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后,驾车离开。 出了城以后,李伯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施粥的队伍排了长长的队,而那些领了粥的人,也是满面的笑容。 他甚至近距离地看到,难民的饭碗里,是真正的“粥”。 这回,他看到的粥,跟自己昨天看到的,可完全不是一样东西了。 同时,他注意到,有不少老人跪在地上,朝着城池的方向跪拜,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这是……” 李伯微微一怔,随后,看向了江亭云。 江亭云对于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 “怎么了?”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笑道。 “没什么。” 李伯同样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这件事情,跟江亭云有关。 昨天晚上的那道黑影,就是江亭云! 那道黑影,去了城主府,然后,做了一些工作,之后,城主大人大为感动,于是,归还了贪污的赈灾款。 李伯大概地还原了一下这件事,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他看着江亭云,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是了,哪怕江亭云真的是妖怪,那他也是好妖怪啊? 一只为难民着想的妖怪,怎么会是坏妖怪呢?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干嘛要说谢谢?” 我又没有帮你什么。 “啊哈哈……” 李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过头看路,说道:“我就是……感到高兴吧,对,我只是感到高兴罢了。” 而江亭云看了他几眼,最终也没有继续追究这件事。 “走吧,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江亭云看着前方,喃喃地说道。 “是。” 李伯点了点头,随即,也看向了前方的路。 “驾!” 他用鞭子一甩马屁股,马车便慢慢地加速,往下一个目的地而去。 第八十一章 路边客栈 而此时,一封信件从三田县出发,直奔长安城而去。 信件是以三田县县令的名义发出去的,内容是,由三田县县令曹阳,所吐露的赈灾款贪污名单,以及对于一些神秘人物的猜测。 总之,这是一封“自首书”。 也不知道,李隆基看到这封信件的时候,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而这些,已经不是江亭云此刻关心的了。 随着离沿江村越来越近,他的心里,逐渐地焦躁不安起来。 “郎君,我们现在前面的客栈歇一歇吧,明天晚上,我们大概就可以到沿江村了。” 李伯指着前面的客栈,说道。 “好,我们过去吧。” 江亭云点了点头,也往那边看了过去。 那是一处建在荒郊野外的客栈。 客栈周围,有几颗枯树,稍微点缀了一下,让客栈不至于过于孤单。 此时,已经是正午,太阳热得人心中焦躁。 而那处客栈,正处于烈日之下,被阳光一照,仿佛反光了一般,同样散发出了滚滚热浪。 “吱吱……” 马车慢慢地行驶过去。 而随着他们离客栈越来越近,却慢慢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首先,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地不像是一个客栈。 而且,江亭云抽了抽鼻子,闻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便先一步跳下了车。 “郎君,你去干嘛?” 李伯连忙问。 江亭云头都没有回地说道:“你先不要上前,先在这里等一等。” 说罢,他便握紧了手中长剑,往客栈走去。 而李伯闻言,微微一怔之后,也便停下了马车。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他对于江亭云的本事,已经深信不疑了。 而且,根据江亭云的姓氏,已经他是从长安来的这两条线索,李伯对于他的身份,也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因此,他对于江亭云,是相当放心的。 江亭云慢慢地靠近了客栈。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客栈其实已经有些破损的痕迹了。 客栈院子的门倒了一扇,而剩下的那扇门上,有着不少脚印,就好像……有人曾经粗暴地踢开这扇门一样。 江亭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只见,里面已经是一团糟。 几个花盆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片。 花盆里的泥土倾泻出来,而花盆里的的花朵,早已经枯萎。 他抬头一看,只见,二楼的窗户被人暴力地拆开了,此刻,没有了窗扇的遮挡之后,可以直接看到,窗子里空洞洞的一片——花盆,应该就是从二楼的窗台摔下来的。 江亭云走进屋内,只见,屋内像是桌子椅子一类的东西,同样已经是被摔得七零八落了,到处都是桌子腿椅子腿。 同时,那股血腥味也越加浓郁了起来。 “呲呲……” 江亭云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鼻子,沿着那股血腥味,最终在一张桌子低下的石缝中,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江亭云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血迹。 血迹已经凝固、发黑,应该已经有个几天的时间了。 他沿着那股血迹,越走越快。 最终,他看到,那道血迹,一直延续到……厨房。 对,是厨房。 从这里,江亭云已经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菜刀。 江亭云慢慢地走进去。 厨房里的血腥味,浓郁地仿佛成了固体,他行走在期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阻滞感,感到呼吸困难。 而一团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便躺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他走近一看,之间,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某种生物的内脏,像是肠子啊、肝肺啊之类的东西。 “呲呲……” 这时候,江亭云又抽动了一下鼻子。 其实这个时候,他对于血腥味已经有些适应了,不再感到难以忍受。 因此,这个时候,他得以与血腥味味中嗅到了……某种肉的香气。 他打开一旁的锅,果然看到了里面的水煮人肉。 看起来,锅里的肉是腿骨,因为,他在其中看到了人的整个脚掌。 ……洗脚水吗? 这个时候,江亭云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说了一个冷笑话。 不过,锅里既然还煮着肉,那就说明,还有人会回来…… 他才刚刚这么想着,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八爷,还有多远?” 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就在前面了。” 一个男人答。 男人笑眯眯地,时不时地往女人身上瞄一眼。 这时,女人的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抖上一下,抱紧了怀里熟睡的婴儿。 她对于男人很恐惧,这种恐惧,不是因为,他馋她的身子,而是,她害怕他“馋”她的身子。 毕竟,他是干过那种事的,虽然……自己也很也要干那种事了。 男人走进厨房,掀开锅盖,深呼吸了一口气,笑道:“肉的香气,怎么样?令人陶醉吧?” 女人感到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弯着腰,干呕起来。 男人依然笑眯眯地,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果然,女人就很快就缓过了神来。 “怎么样?想吃吗?” 男人笑眯眯地问。 “想。” 女人坚决地点了点头。 “好。” 男人一拍手,从锅里捞出大腿肉,放在案上剁了起来。 “你没福气,你要是来得早一点的话,就可以尝到老板娘的肉了……女人的肉,可比男人的好吃啊。” 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而女人听到他的话语,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起来。 “不过,你的运气也不算太差,大腿肉,是人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尝过就知道了。” 这时候,男人回过头来看了一下她怀里的婴儿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听人说,小孩子的肉才是最好吃的……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尝尝。” “不要!” 女人尖叫起来,抱紧了怀里的婴儿:“你答应我,不会吃她,我才跟你来的!” “好好好,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男人把一小块肉片放到一个碗里,递给她。 “来,吃了吧。” 女人怔怔地,接过来那个碗。 男人用毛巾擦了一下手上的肉,慢条斯理地说道:“快吃了吧,吃完了,你才有奶喂阿青嘛。阿青这小姑娘,多可爱啊。” 说着,他便伸出手来,摸了摸她怀里婴儿熟睡的脸颊。 女人的身子抖了抖,随后下定了决心。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是为了阿青,为了阿青,才吃人的……要不然,她没有奶水,会饿死的,是的,我是为了阿青,才吃人的! 女人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她拿起手中的饭碗,逐渐地靠近自己的嘴巴,逐渐地靠近…… 而男人,这个时候,也逐渐把手,伸向了女人的屁股…… “啪!” 可是这个时候,却传来了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惊讶地一回头,便看到了江亭云。 江亭云刚才,便躲在了房梁上。 “你是谁?” 男人一阵惊怒,一把抄起身旁的杀猪刀,横在胸前。 江亭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老板与老板娘……是你杀死的?” “是又怎么样?” 男人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举起手中的杀猪刀,说道:“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别拿着一把剑,便以为自己是什么剑客了。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人是你杀的啊……” 他话音刚落,便伸出手来,夺了男人的杀猪刀,用刀面拍了一下男人的眉弓骨,男人顿时便应声倒下。 “啊!” 男人顿时便惨叫起来。 江亭云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弯下腰去,把杀猪刀抵在他的胸口,面无表情地说道:“人……真是你杀的?”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男人连忙辩解道:“我就一个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两个人?他们是被一群人杀死的!那群人……” 根据他的描述,江亭云大概地还原了一下事情经过。 一波难民经过这个客栈的时候,对于客栈里的食物起了觊觎之心,然后,杀死了客栈的老板,以及老板娘。 而他,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他在那群人离开以后,再偷偷地回来,把老板与老板娘放进了锅…… “大侠!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我那天,只是坐在一旁,看着那群人杀了老板与老板娘。 至于吃人肉的事……那也不是我的错啊!如果有别的东西吃,谁愿意吃人肉?实在是,我不吃人肉的话,就要饿死了呀!” 男人愁眉苦脸着,叫苦不迭。 江亭云一时心中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向一旁的女人,问道:“此言当真?” 女人一怔,随即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江亭云又问:“你知道那群人,现在在哪吗?” 女人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那群人,指的是,杀人的人。 “我……不知道。” 女人迟疑了一下,这才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她又抱紧了怀中的婴儿一点,她有些害怕,江亭云会因此一剑杀了她。 “不知道。”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男人:“那你知道吗?” 男人连连点头:“我知道!” 见江亭云有些不信,他又补充道:“我确实已经跟他们脱离了,但是,我知道他们要去哪!” “那好,带我去。” 江亭云点了点头,把脚从他身上挪开。 男人迟疑着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杀人。” “那你……会杀我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又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杀你?” “是!我没有杀人!” 男人一脸喜色,卑躬屈漆地说道:“大侠,我带你去找那群人!那群人真是太可恶了,怎么能杀人呢?” 说着,他便先一步走出了门外,随后,见江亭云没有跟上,拔腿就跑。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追上去。 他回过头来,看了女人、特别是她怀中的婴儿一眼,默然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给她丢了几两银子。 “拿着吧,别让小……小青,饿着了。” 女人先是一怔,随后便跪了下去,千恩万谢起来:“多谢恩人,多谢……” 江亭云点了点头,之后,才运起内气,飞过院子的门,飞过树杈,很快消失不见了。 而女人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说了一句:“仙人……那是仙人吗?” ……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江亭云把男人抓回来之后,男人就彻底萎了。 在见识过江亭云的轻功以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逃跑的心思。 江亭云把他抓回了马车那里。 “郎君,这……” 李伯看了江亭云跟着的人一眼,怔了一下。 江亭云坐会马车上,把男人也拎了上去。 “李伯,调转车头,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李伯微微一怔,连忙问道:“那我们不去沿江村了吗?”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会去的,只是,在那之前,我想杀几个人……” 李伯闻言身子一抖,随即不敢多问,调转车头,依靠男人的指引,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 那群人在抢劫了客栈以后,起了心思,准备去当土匪,打劫过路的人。 而他们的位置,便在一座山神庙中,离这里也不远。 江亭云上去一看,发现还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不就是自己出来的时候,路过避雨的那个山神庙吗? 这一切,说不定是某种启示呢。 他默默地想着。 他让马车在半山腰停下,然后带着吃人的男人,走进了山神庙中。 而这个时候,那群土匪刚刚洗劫了一队人马,正在数着自己的所得,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什么人?” 听到脚步声,有人回过头来怒喝道。 这时候,江亭云便走了进去,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嗨~” 第八十二章 山神. 庙 “……” 山神庙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那群山贼慢慢地站起身来,有不少人,顺手拿起了自己的武器。 他们的武器都是很简陋的,都是一些农具,比如镰刀锄头之类的东西,他们之所以能抢劫成功,基本上全靠人多。 山贼头子模样的人看了吃人的男人一眼,似笑非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废物阿三啊~” 阿三闻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勉强硬着脖子说道:“你说谁是废物?” “你啊!除了你,这里哪还有第二个废物?” 山贼头子反问,随即,大家都笑了起来,山神庙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哈哈哈哈……” 听着众人的嘲笑声,阿三不由得脸色铁青。 山贼头子继续嘲笑道:“谁不知道,你是村子里最没种的男人?之前,我叫你一起来当好汉,你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连夜逃跑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呵、呵、呵……” 阿三冷笑三声,突然,表情有些扭曲起来:“你说我是废物?你知道,我回去客栈以后,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你总不会,对老板娘的尸体趁热吧?” 山贼头子打趣道。 “哈哈哈……” 随即,山神庙里又重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呵、呵……” 阿三低着头,突然喃喃地说道:“我吃了她……” “……”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没有人说话。 “我吃了她!怎么样,你们敢吗?” 阿三尖叫起来,手舞足蹈。 他回去的时候,原本是没有想过吃人的,他之所以回去,是真的因为,不想杀人,毕竟,他之前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的人。 至于他后来为什么吃人嘛…… 他是饿极了,实在没办法之后,才开始吃人肉的。 “怎么样,你们不敢吧?你们才是一群废物!” 阿三笑着、笑着,一直笑到喘不过气来,这才捂着肚子,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 然而,其余山贼众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料。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也都慢慢地笑了出声来。 “呵呵,哈哈……” “你笑什么?” 阿三茫然地后退了一步,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呵呵。” 山贼头子笑眯眯地走到佛像后面,从那里拖出来一个席子,随后,把席子一掀,只见,里面是无数的森森白骨。 “你以为只有你才会吃人吗?” 山贼头子笑道:“吃人这种事,谁不会?这也算得上什么了不得的事?” “哈哈哈哈……” 其余人也都笑了起来,他们看向阿三的眼神,犹如看向一坨猪肉。 “你……你们……” 阿三怔怔地,脸色苍白。 他不住地后退,碰到了江亭云的胳膊。 他微微一怔之后,这才想起,自己身边站着的是谁。 他伸手想抓住江亭云的胳膊,但是,被江亭云躲开了。 “大侠!大侠!这群人,可都杀了人啊!他们都该死,都该死啊!” 江亭云没有理他,只是径直上前。 他看向了那堆人骨,轻声问了一句:“那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山贼头子有些惊疑不定地上下大量了他几眼,特别是在他的长剑上留意了一下。 用剑的?剑客吗? 随即,他回过头开,看了一眼,自己的那么多兄弟之后,很快便是心中一定。 他回过头来,看着江亭云,笑眯眯地说道:“是又怎么样?” 剑客?呵,若是你不识趣,那么,我也只好把你送进锅里了。 “这样啊……” 江亭云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向众人一样,再问了一遍:“你是认真的?你没有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 山贼头子一瞬间就乐了。 他环视四周,笑道:“我们从来不开玩笑,因为……” “是吗?” 然而,他没有把话说完,便听到江亭云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接着,便看到江亭云快步上前,一道白晃晃的剑光闪起,随即,他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噗!” 他的血液从脖子里飞了出来,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其他人的血? 四周的土匪们完全怔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难民,不至于被这么一点血就吓得四散而逃。 “他杀了老大!兄弟们,杀了他,给老大报仇!” 很快,便有人回过了神来,表情狰狞着说道。 “吼!” 其余的土匪也都被激起了血气,纷纷上前,口中大喊着:“给老大报仇!” 接着,站在一旁的阿三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血,无处不在的血。 就像是下了一场雨,就像是神明来了大姨妈,红色的雨水便从天上泼了下来,洒了他一头一脸。 接着,是断手断脚,以及飞起开的头颅。 这一幕,让他想起来小时候,跟着父亲去看木偶戏的场景。 那次木偶戏表现,不知都是不是因为工作人员不细心的原因,表演出现了失误——表演到中途的时候,木偶们突然断裂开来。 木偶的手啊脚啊什么的,便散落了一地,女人们尖叫起来。 那一幕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如今,就仿佛是那一幕的重演。 江亭云的速度很快,他手中长剑的速度更快,土匪们肢解的速度,更是快上加快。 很快,土匪们的士气便崩溃了。 “妖怪!他是妖怪!快逃!啊!” 于是他的头颅便飞了起来。 土匪们四散而逃。 但是这这时候,他们才想着逃走,也不免太晚了些。 江亭云一个一个地追上去,然后,一个一个地结果了他们的生命。 山很快,神庙里,便只剩下他一个站着的人了。 ……至于阿三,他此刻坐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已经完全吓傻了,两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之前说过,他以前,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 他此刻坐在地上,用双手,不断地后退着。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向他。 “啊!你别过来!” 男人尖叫起来。 “你说好不杀我的,饶命、饶命啊……” 男人的大腿中央一阵湿润,他已经尿了。 江亭云弯下腰去,近距离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不杀你。” “不,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男人几乎要哭了出来。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说,吃人罪不至死……” “对,吃人罪不至死。” 江亭云温和地笑着:“可是,你勾引别人的老婆,这可是死罪一条。” 接着,江亭云没有等男人进行辩解,便一剑结果了他。 “……” 看着周围的一地死尸,江亭云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出山神庙的大门,看着湛蓝色的天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呼……” 山神庙的空气本来就比较沉闷,又添上了那些血腥味以后,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一刻也不想待。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一次性杀了这么多人。 他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那些人该死吗? 是该死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的。 但是,他们原本是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他们原本,是有当好人的机会的…… 他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随即,随即在草丛间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猎食者的眼睛,但是如今,眼睛的主人却似乎有些恐惧的样子。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慢慢地走过去,那双眼睛,看着,是那么得可怜、无助。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双眼睛的主人的脑袋。 此刻,那双眼睛的主人便浑身颤抖着。 “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只老虎。 而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还是自己先前见过的那一只。 “你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吗?” 江亭云回过头开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此刻,山神庙的门就像是地狱的入口,又或者是某种怪物的嘴巴,里面猩红一片。 “你想……吃人?” 江亭云看了老虎一眼,轻声问道。 老虎当然不会给他回答,它只是趴在地上,微微地颤抖着。 “……人吃人,与老虎吃人,哪个更恶劣一些呢?” 他怔怔地想。 当然是人吃人。 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群人,可真的连老虎都不如啊。 “去吧。” 江亭云轻轻地笑了笑,随即,拍了拍老虎的屁股。 “你不是想吃人吗?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一步。 “……” 而老虎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也似乎明白了过来,他的意思。 它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迈了一下脚步,扭过头来看了江亭云。 江亭云只是微笑着看着它。 它心中一定,又往山神庙的方向走了几步,再次扭过头来,看了江亭云一眼。 “去吧。” 江亭云轻声说道。 老虎心中大定,慢慢地加快了脚步,径直走进了山神庙中。 …… 但是江亭云没有立即离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老虎的声音。 “驾!” 这时,李伯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此刻李伯果然驾着马车赶了过来,一脸焦急。 李伯见了他之后,先是一怔,随后又是一喜。 “郎君,你……你没死?” 他还以为,江亭云出了什么意外呢,这么久不回来。 “没有。” 江亭云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郎君为什么……” 李伯驾车上前,在他旁边停下,这才问道。 “……我在等一只老虎。” “老虎?” 李伯微微一怔,随后,他的脸色便是一白,连忙下车,在一旁呕吐起来。 山神庙里的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吐完了之后,这才回来,脸色苍白地问:“郎君,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嗯。” 江亭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所说的老虎……” 他并没有看到老虎。 “诺,不就在那吗?” 江亭云指了指前面,说道。 这个时候,那只老虎已经吃饱了饭,此刻,正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李伯见了,先是一怔,随后,再次吓得脸色苍白。 “郎君,这……这……” 他不住地后退着。 江亭云没有理他,只是上前。 “吼!” 老虎嘶吼了一声,那脑袋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手。 江亭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说了一句:“再见了……抱歉。” 接着,他便扭断了那只老虎的脑袋。 第八十三章 沿江 李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完全怔住了。 “郎君,这……” 他一时之间,实在无法理解江亭云的行为。 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老虎被扭断脖子的震撼感,都被抵消了不少。 “……” 江亭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老虎。 其实,他的行为也并不难以理解。 他之所以放老虎吃人,是想着,吃人者终将被吃,这是一种惩罚,是冥冥中的“神”的惩罚。 但是,他又实在不能放着一只吃过人的老虎返回森林。 吃过人的老虎,是会吃第二次的,而如今,可遍地都是难民。 可能有人会说,这对老虎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它是被他允许了之后,才吃人的啊! 嗯……你可以这么想——实际上,江亭云这次第一眼看到那只老虎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杀心。 不管这只老虎先前有没有吃过人,他都要杀了它。 不管它先前有没有吃过人,它对于难民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危险,而他,毕竟是人类,是站在人类这一方的。 因此,他的行为实际上是——在给那只老虎判处了死刑之后,给它吃了一顿断头饭。 这是一种多么高尚的人道主义精神? 这简直就是人类灯塔,自由之光啊! ……当然,即便这么想着,他依然虚伪地对那只老虎满怀愧疚之情就是了。 “走好,虎兄。” 他蹲下来,拍了拍那只老虎已经没有动静的脑袋之后,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往马车走去。 “走了,李伯。” 他看着李伯,笑着说了一句。 “哦哦!” 李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也转过身去。 他先江亭云一步,坐上了马车,等江亭云也爬上马车之后,这才轻轻地喝了一声:“驾!” 他鞭打了一下马屁股,然后,那只先前被吓得动弹不得的马匹,便慢慢地跑了起来。 “郎君,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李伯小心翼翼地撇了江亭云一眼,问道。 这时候,他也明白了过来,江亭云把那只老虎扭断脖子的用意。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江亭云的杀人犯身份的恐惧感,才减少了不少。 他本能地觉得,江亭云是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他杀的人,肯定是坏人。 “嗯……” 江亭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跟他解释了一下,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些人该死啊!” 听完了之后,李伯也是义愤填膺。 “是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那肯定啊,那种人,死不足惜!” 李伯继续说道。 他是长安人氏,这辈子都没有体验过饥寒交迫的味道,对于那些吃人者,并没有多少共情。 ……但江亭云是体验过的。 小时候,他的思想限制于小孩子的脑袋中,别说思考了,就连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 但是,关于饥饿的记忆,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事实上,那个时候,村子里的人是有考虑过,把他吃掉的。 毕竟,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已经死了不是吗? 那个时候,是村长把他保了下来,并且把他扶养长大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村长满怀感激。 ……也不知道,村长这个时候,可还安好? 江亭云怔怔地想了一下。 随后,他摇了摇头,把那些无意义的想法甩出脑后。 这些事情,没必要去想……自己到时候,总会知道的。 他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想到吃人的事。 事实上,当他第一次面对吃人者的时候,心里是很犹豫了,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杀死吃人者。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跳到房梁上,躲了那么久。 一个人饿极了之后,选择吃人,真的该死吗? 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好在,之后,吃人者阿三,以及他的兄弟们,都各自证明了,自己除了吃人之外的该死之处。 因此,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把他们一一杀死。 但是即便如此,关于吃人者该不该死这个问题,依旧得不到解决。 而且,他知道,无论吃人者该不该死,吃人这件事,此刻依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上演着。 如果饥荒的事得不到解决的话,那么,这种问题一定会越加广泛、越加严重。 易之而食,菜人于市之类的典故,他可都是知道的。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顶多,就是见到不公平之事的时候,出手想救,又或者,散尽家财,救助难民罢了。 可是,这两者也依然没有办法真正意义上地解救这么多人,真正意义上的改变难民们的命运。 这时候,他突然有了一些顿悟。 他突然有些明白,火龙真人——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话,为什么要选择隐居了。 在真正的“天意”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基本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么,除了隐世而居,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当然,这个时候,江亭云还年轻,是有着改变世界的欲望的,这个时候,他不可能真的去隐居。 对于所谓的“天意”,能改变一点是一点吧。 他这时候这么想着。 …… 之后的一天,平平无奇。 这一路上,他遇到了几个饿晕在路边的难民。 他对于他们的态度一直都是,能救则救。 他给了他们食物,以及一些银子。 他们对他当然是千恩万谢,不提。 事实上,这一路以来,他都是这样做的,因此,箱子里的银子已经少了大半。 很快,在他各种难言的焦虑之下,他还是靠近了沿江村。 他们的马车停在一处高坡上,往下望。 下面,是漫无边际的江水。 李伯坐在马车上,看着眼前的一片泽国,怔怔地说道:“郎君,这……就是沿江村吗?”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往那边一指,说都:“事实上,沿江村还要从这里再过去一些……如果没有这片江水的话,想要去沿江村,还得走好长的一段路呢。” 他听着耳边不住的涛声,静静地说了一句。 “那这……” 李伯撇了江亭云一眼,把剩下的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但谁都知道他想说什么——长江都漫灌成这样了,你确定,沿江村还在? 第八十四章 湖、水、山 沿江村、沿江村,村如其名,沿江而立。 平日里,沿江村的村民捕鱼而生。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着繁忙而充实的生活。 长江带给他们的,是食物,是银子,是赖以为生的一切。 然而,等到长江漫灌的时候,他们也将首当其冲,迎接“神明”的怒火。 而神明是喜怒无常的……不以凡人的喜恶为转移。 因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江亭云其实没有多少意外。 这件事,他听闻长江改道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李伯迟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郎君,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直接回去吗? 然而江亭云平静地说道:“我们接下来,得弃车乘船了。” “乘船?” 李伯微微一怔:“公子还想着……去沿江村那边看一看吗?” “嗯,我们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 江亭云轻轻一笑。 随即,他看了他一眼,回过味来,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以为,沿江村已经没有活人了吧?” “额……” 李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想安慰一下江亭云,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江亭云只是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他指着前方,说道:“那边,有一片山脉,而沿江村就建在那座山上。如果村子里的人反应及时,尽可早上山的话,是有可能全部活下来的。” 当然,如果只是如果,在现实中,大概不会有那么好的如果。 不过,村子里有人活了下来,应该还是可以肯定的。 李伯听了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你就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呢…… “呵,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吧……” 江亭云喃喃地说了一句。 …… 之后,他们两人便先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一艘小船——因为靠近长江的缘故,县城里是有木船卖的。 “李伯,接下来的水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叫人把小木船搬到江边之后,江亭云想了想,对李伯说道。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那郎君……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有什么打算?”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有想好……” “那郎君想好了之后,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便来告诉我一声如何?” “你……不回长安了?” 李伯苦笑着摇了摇头:“暂时不敢回去了……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凶险,如果不是有郎君在的话,我只怕喂了别人的肚子。如此,我又怎么敢一个人回去呢?” “……说的也是。”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之前没有考虑好。 “那么,郎君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便来告诉我一声如何?我暂时便先住在县城里,哪里也不去。” 这一路以来,江亭云给他的酬劳并不低,因此他暂时没有必要考虑钱的事。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无论我有什么打算,都会过来跟你说的。” “那真是太好了……” 李伯喜逐颜开。 …… 江亭云是会撑船的,此刻,他便撑着那艘小木船,往沿江村而去。 泛滥的江水是汹涌的,此刻,他的小船随着浪花一上一下,好似随时都会被掀翻一般,让岸边的人看得心惊胆战。 “话说,让他一个人过去,真的没有问题吗?” 负责把木船搬过来的其中一个人,站在岸边喃喃地说了一句。 “对啊,他这样……还回得来吗?” 另一个人补充了一句。 然而李伯对此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了一声:“放心吧,郎君他……可不是普通人啊。” …… 江亭云撑着船撑了好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座山。 那座山很高,此刻,仿佛浮在了水面上一样。 那里,是他的修行地,也是沿江村众人的避难所。 他靠了岸,上山。 他根据记忆,往山上走去。 很快,他就遇到了村民。 “那是……剑仙?” 有个人远远地看了他,惊喜地叫了出来。 “剑仙?剑仙回来了?” 于是,更多人的看见了他,纷纷往这边跑。 江亭云便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他们跑了过来。 “是,我回来了……虽然好像有点晚。” 江亭云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时默然。 而众人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后,也便陷入了一阵哀愁的情绪中。 “你是……小苗?你长高了。” 江亭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孩童的身影,于是便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小苗的脑袋。 小苗一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剑仙,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 江亭云一笑,随后他想了想,问道:“你父亲呢?他……去了哪里?” 小苗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村长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 江亭云闻言一怔,看向了众人。 而众人,也用眼神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 江亭云一时默然。 想了想,他便再次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那小苗,你要好好地,别贪玩,多读书,好好长大。等你父亲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好不好?” “好。” 小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其实是有些伤感的,只是,同时也很坚强就是了。 接着,江亭云便跟着众人,回到他们在山上的聚居地。 在路上的时候,江亭云偷偷问:“村长他……还好吗?” “还好。”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大水来的时候,他不在江边,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阿七把他背到了山上。” “那就好。” 江亭云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好,但是,他确实对村长有着额外的关心。 在听到村长没有出事以后,他紧绷着的心脏一瞬间就缓解了不少。 只要死的不是村长……他在心中这样卑劣地想着。 想了想,江亭云问了一下村长里的伤亡情况。 这次的洪灾,比他五岁那年还要恐怖一些,村子里的人死伤大半,活下来,连一半人都不够。 对此,众皆默然。 …… “小云,你回来了。” 江亭云再次见到村长时,他正坐在铺了破布的地上,表情恍惚。 而见了他后,村长便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嗯,我回来了。” 江亭云走上前去,静静地说了一句之后,同样露出了一丝笑容。 之后,众人便都围了过来,跟他诉苦。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之后,他左右看了看,问出了一个疑惑:“你们……为什么不去那里住?” 此刻,村民们住在自己搭建起来的简陋棚子里,被蚊虫咬得浑身都是包。 然而,他们聚集的地方,恰好就在他在山上的小院子周围。 可是他们却没有进去院子里面住。 对此,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村长才缓缓解释道:“他们不愿意……又或者说,不敢。”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即也便明白了过来。 他们之所以聚集在他的院子周围,是想着,沾一沾“仙气”,以求度过这次劫难。 而他们之所以不敢踏进他的院子一步,则是因为,他们不敢惊扰了“仙人”的住所,以免折了自己的寿元。 对此,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想了想,他便摇了摇头,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他便拉了小苗,径直往自己的小院子走。 “你们都进来吧,在外面呆着像什么话?” 走近了小院子之后,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严肃了一些,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 众人这才扭扭捏捏地走了进来。 进来以后,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就好像他的小院子有什么稀奇的的一样。 但实际,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院子罢了。 “你们今晚便在这里住下吧,明天,我便叫几艘船过来,把你们都载到岸上。” 至于他为什么不今天就叫人把把他们送走嘛,那是因为,县城里没有那么多县城的木船,他还得叫人赶制。 对此,众人自然不会有意义,都是点头称是。 有不少人,甚至准备跪在地上给他拜上几拜,被他连忙阻止了。 “师傅!” 这时,江石江竹两兄弟便走了过来。 之前,他们打猎去了。 此刻,他们见了他,很是激动。 “嗯……” 而江亭云再见到他们平安无事的时候,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对了……” 这个时候,江亭云便发现了一点情况:“宋理理她……怎么不在?” 之前,他也没有听人说起过她。 “宋师姐,她……” 江竹的表情有些迟疑。 而江石,此刻也是呐呐不言。 就在江亭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的时候,江竹喃喃地说了一句:“她走了……” 江亭云闻言,心下一沉:“你的意思是说,她死了?” 两兄弟闻言一怔,随后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走了,不是死了!她只是,离开了沿江村而已!” 第八十五章 鹤 离开了沿江村? 江亭云闻言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歪的。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江竹的责任一点都不比他少。 你说,你要说“宋理理离开了沿江村”,就好好说吗? 干嘛要说什么“她走了”? 你知不知道这种话很容易引人误会?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还有,既然宋理理只是普通的离开了沿江村,你刚才回答问题的时候,为什么要露出那么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 就好像,他担心引起谁的伤感一样。 对此,江亭云有些无语。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江亭云问。 “啊,这个啊,我记得,她走了有两个月了吧?” 江竹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说道。 “两个月了?” 江亭云又是微微一怔:“这么说,她在长江发大水前,就离开了?” “嗯。” 两兄弟齐齐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她走之前,有没有说过,自己要去哪里?” “这个……” 两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江竹才迟疑着说道:“师姐她没有说,不过……留了一封信。” “那那封信呢?” “额……” 两兄弟又是迟疑了一下,江石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封信,我放在柜子里了?然后……” “没带出来?” “是。” 两兄弟齐齐地点了点头。 江亭云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是这样的一副犹豫的表情。 不就是因为,宋理理留下来的信件,被洪水冲走了吗? 不过,他想了想,也不能怪他们。 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而且,与死去的那么多村民相比,一封信什么的,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因此,他便安慰道:“没事,只是一封信件罢了。她想说什么,以后我遇到她的时候,亲口问她好了。” 不过他也知道,“以后遇见她”这种事,是希望渺茫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朋友之间分别之后,在茫茫人海之中,想要再次相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事啊,靠缘分的。 不过,他也可以这样想:如果两人今后没有相见,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没有缘分。 而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又何必相见呢? 嗯……缘分这个词被发明出来,大概就是为了自我安慰的吧? “嗯……” 两兄弟闻言,也便都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们又聊了几句之后,江亭云这才跟他们道别,走出了院子的门。 “师傅!” 这时候,江竹却突然开口了。 嗯? 江亭云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嗯……应该怎么说呢?” 江竹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见师姐最后一面的时候,发现她有点……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嗯……怎么说呢?那只是我的一种主观的感受,他感觉她好像’轻盈’了一些,也’锋利’了一些。” 轻盈?锋利? 江亭云微微怔了一下之后,有些明白过来,他想说什么了,同时,他的心跳慢慢地加快。 江竹看着他,迟疑着说道:“我感觉,她好像……变得有点像师傅你……” “像我?你的意思是说……” “对。” 江竹点了点头,说道:“我怀疑,她学会了师傅所说的’内功’……我记得世界她一直在练的。我想,这可能就是她突然离开的原因。” 随即,他连忙说道补充道:“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敢肯定,那时候,我看见她时,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是真实的。” 随即,他向江石求证道:“是吧?江石。” 然而江石只是懵逼地说道:“我……没感觉。” 江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无语。 而另一边,江亭云压了一下自己逐渐激烈的心跳之后,走上前来,问道:“然后呢?你跟我仔细地说说,你那时候见到她,心里究竟是什么样感觉?以及你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江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连点头:“好。” 之后,他便跟江亭云详细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他的描述是很诗意的:他看见宋理理时,仿佛看见了一只“鹤”,对,是鹤。 她对这个世界有一种疏远感,仿佛随时便会乘风而去。 而那种感觉,是他之前,从来没有从谁身上发现过的。 至于他为什么说她跟江亭云有点像嘛。 这不是说,江亭云也是一只鹤,事实上,江亭云在他眼里,是一把剑,跟鹤差别万里。 只是,那种“把人看成另一种东西的”感觉,有点相似罢了。 “鹤吗?” 江亭云听完了之后,若有所思。 如果江竹不是在说谎,又或者,他看错了的话,那么,江亭云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宋理理确实练出了剑气。 对此,他甚至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自己为了寻找真正的江湖人士,踏遍青山,始终没有找到。 而当自己回来了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徒弟已经成了真正的江湖人士。 而且,在自己回来之前,她已经离开了。 这……确定不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吗? 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沿江村,那么,他这时候岂不是已经见过真正的武林人士了?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再次失去了她的踪迹。 当然,他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罢了。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觉得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哪怕,主动去寻找,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 想了想,他便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对于自己今后的旅程,已经有了计划。 随后,他便看向了江竹江石两兄弟:“说起来,你们还在练内气吗?” 两人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都心虚地低下了头:“早没了……” “那么,现在呢?在知道你们的师姐极有可能练出了内气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两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江石弱弱地开口了:“师傅的意思是说,想让我们继续修炼内气吗?” “我们……真的可能吗?” 江竹很明显没有什么信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江亭云轻轻一笑。 第八十六章 远方 之后,江竹江石两兄弟终于勉强地答应了下来,自己会继续内气修行。 只是,他们依然没有什么信心就是了。 而江亭云,虽然明面上对他们充满信心,但那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只是为了安慰他们。 但实际上,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修炼内气,“静”,与“信心”缺一不可的话,那么,他们几乎不可能练得出内气。 毕竟,他们既不静,也没有信心。 之后,他陪着众人待了一晚之后,便带着江竹江石两兄弟,先一步上船,回到了岸边。 几人去买了好几艘木船,把他们都载到了岸上,然后把他们安置在了县城里。 至于买房子的钱,那当然是他出的。 “村长,是我。” 江亭云一边敲着村长的门,一边开口道。 “进来吧,小云。” 村长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吱呀~” 他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村长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一怔:“你这是……” 他发现,江亭云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咚!” 江亭云弯腰把箱子放下,打开,只见,里面是满满的白银。 “这是……” 江亭云解释道:“村长,这些银子,便先放在你这里吧。” 而村长迟疑了一下之后,便点了点头:“好。”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哪怕,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毕竟,他知道江亭云是不会缺银子的。 而且,他也知道,江亭云既然决定了一件事,那么,就很难被改变。 而江亭云见他不拒绝地收下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那么,我应该用这么多银子来干什么呢?” 村长这才笑着问道。 “啊,这个啊……” 江亭云想了想,这才细数道:“首先,村民们失去了房子、财物,有的,甚至失去了亲人。我觉得,我们总得帮他们安置一下吧?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而且,打渔实在是太过辛苦,也太危险,如果村民们不想再打渔了的话,那么,也可以让他们在城里住着,另外找一份工作。 还有,村里的孩子也需要读书了。特别是小苗,他失去了双亲之后,如果再不读书,可能会走上歪路的。” 村长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村民们需要安置一下,我同意这一点。 不过,第二条,还是要慎重。” 村长严肃地说道:“他们打了一辈子渔,除了打渔,什么都不会,怎么找其他的工作? 如果真的让他们都到了县城里,我敢肯定,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学新的手艺,而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不要低估了人堕落的速度。当他们发现,自己不需要工作,也能活下去的话,很快,就再也不愿意去找工作,整天只想着吃喝嫖赌了。” 随即,村长又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不过,第三条,你说得很好,我也很赞同。村里的孩子,也确实需要读书了。总不能,让他们也像我一样,老了之后大字不识一个吧?” 江亭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孩子们确实需要学习,只不过,他们不仅要学习圣人之学,也要学民众之学,而后者,他们还要向村长你学习。” 村长笑道:“小云,别拍马屁!” 不过,他总归还是开心的就是了。 “我可没有拍马屁,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江亭云也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他便看着村长,认真地说道:“村长,村里的事,由你全权决定。你觉得那笔钱该怎么花,便怎么花吧。至于处理完村里的事之后,剩下的钱,便算是晚辈给您的养老钱吧。” 村长闻言一怔,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骂道:“怎么?你希望我这个老头子早点死了吗?” “当然不是。” 江亭云连连摇头。 …… 之后,他跟众人住了几天,便决定要走了。 在走之前,江竹来找他。 “咚咚咚。” 他敲了敲江亭云的门。 “进来吧。” 江亭云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进来以后,江亭云往他的身旁看了一眼,微微一怔:“江石……没跟你在一起吗?” 他们两兄弟,平日里形影不离,几乎干什么都在一起。 而只有一个人出现的情况,可不多见。 “是。” 江竹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他……没有来。” 江亭云眉头一挑,发现了,他有心事。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江亭云问。 “嗯……” 江竹低着头,迟疑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师傅,我想……参军。” “参军?” 江亭云微微一怔。 “对,参军。” 江竹点了点头,随后,他企图解释道:“如今,我们与吐蕃正处于交战之中,多少男儿,战死疆场……而男儿在世,本来就应当征战沙场,博取功名,这样,才不妄为男子汉……”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慢慢地,又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江亭云看着他,笑道:“你还记得,你跟你说过的,学剑之后,需要遵守的三大规则吗?” 江竹闻言一怔,随后连连点头:“我还记得。” “是什么?” 江竹昂首背道:“第一,不得杀不该杀之人。 第二,不得得不该得之利。 第三,不可违背本心。” “所以呢?你所求之事,可违背这这三条规则?” 江竹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应该……没有吧?” “对啊,没有。” 江亭云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男子汉为国征战四方,本来就不是一件错事,既然如此,你有何必来征求我的意见呢?” 江竹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喜道:“那师傅这是……答应了?” “嗯。”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想了想,他又问道:“那江石呢?他有什么打算?” “他说,他想留下来。” 江竹说到这里,有些黯然:“他说,他想陪着村长……”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又明媚了起来:“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留了下来,我才敢去参军。要不然,没有人保护村民们的话我是不敢离开的。” 上架感言 是的,这本书终于还是上架了。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的,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按理说,我应该煽情一把,然而,我这种三天两头地断更的人,真的有资格煽情吗? 又或者,我应该谦虚一把。然而,只有真正写得好的人才有资格谦虚,我这种,还是别了吧。 总之,这本书很……不成熟。(我果然还是不愿意用烂来形容自己的作品) 这本书,出于我一个脑袋一热的想法。 我开书的时候,几乎没有大纲,只是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于是便写了。 然而,写好一本历史书需要的历史知识超出我的想象。 而我的历史知识,又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匮乏。 我的历史知识,几乎全部来自于高中历史课本,唯一看过的唐朝文献,只有《唐诗三百首》,以及一些诗人的诗集。 总之,这本书写出来,像架空历史多过真实历史。 嗯……虽然这本书的分类就是架空历史就是了。 不过,果然吧? 一个人要是不好好地写完一本书,就不会吸取教训,下本书好好拟一个大纲的。 所以,这本书肯定会完结的。(而且,我感觉,这本书要是再不完结的话,就要被起点拉入黑名单了。) 上架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不过,我这个时候一个字存稿都没有,因此真正的更新时间可能会稍微晚一些。 不过,明天应该会有六千字……如果没有,你打我。 最后,引用一句李白的诗,与君共勉。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果然是神啊…… 第八十七章 无名村庄 其实一开始,江亭云之所以收他们为徒,就是想着,让他们为守护村子出一份力。 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他们一辈子拴在村子里。 他们终有一天会长大,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什么。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得去走自己的路了,而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这点,他早就已经跟他们讲过,也正因为如此,宋理理才会不辞而别……她大概,有什么急事吧? 而且说起来,在真正的天灾人祸面前,他们也守护不了村子…… 不过这个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提。 不管怎么说,江石愿意留下来,总是一件好事。 不过,保险起见,江亭云还是问道:“江石愿意留下来,是自愿的?” 江竹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应该……是的吧?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很认真。”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想了想,便先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这种事,到时候自己去问江石好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有江石在村子里守着,你也可以放心地去外面闯荡了。” 江亭云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我希望自己到时候,能够听到军中传来的,你的名字。” “嗯。” 江竹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的眼里有着某种光芒。 …… 江亭云离开村民们前,最后去看了江石一眼。 他为了,是否真的想留下来,跟村民们在一起。 对此,江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憨憨地笑着说道:“其实我不知道……不过,这可能就是我想留下来的原因吧。我跟江竹不一样,他好像总是有着清晰的人生目标,而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留下来,跟村民们在一起呢。这样的话,至少,我跟村民们呆在一起很舒服,不用考虑太多。”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了点了点头,随后,也便鼓励了他一番。 之后,他跟村民们一一道别,叮嘱小苗要好好学习,之后,他才告别离去。 …… 这天下午,他找到了李伯。 他找到李伯的时候,李伯正在客栈的马棚里,看着马匹们发呆——江亭云的那屁马,同样也寄养在这里。 江亭云轻轻地走上前去,在他身旁站住,轻笑道:“李伯,我们要启程了。”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猛地转过头来,发现是他后,一阵惊喜:“郎君,你……” “对,是我。” “你……可还需要我为你驾车?” “需要。” “那好。” 李伯快步去取了马,驾了车,来到他面前:“郎君,上车吧。” “好。” 江亭云点了点,之后,便轻轻一跃,跳上了马车。 “喂,你的房钱还没结!” 掌柜在后面追着。 李伯回过头来,大声说道:“押金不用退了,就当是我的房钱吧。” 掌柜闻言,这才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消失不见。 江亭云看了李伯好一会儿,这才半开玩笑地说道:“房钱……不用我给你报销吧?” “不用。” 李伯摇了摇头,豪爽一笑:“在见识过那么多的生死之后,我对钱,已经看淡了不少……当然,如果你硬要报销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哈哈。” 江亭云也不禁笑出了声。 马车驶离县城,进入官道以后,李伯才问道:“对了,郎君,对于目的地,你可已经有了计划?” “有。”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么,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 “不知道是哪里?那你……” 江亭云轻声说道:“我之所以不知道要去哪里,是因为,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此行,要去找一个人。” “一个人?” 李伯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他是谁?” “我徒弟。” 江亭云轻声说了一句。 …… 对于宋理理究竟去了哪里,江亭云并没有头绪。 她给他留的信件中,可能将这一切说得很清楚,但很可惜,那封信,如今已经沉入了江底,再也找不到了。 因此,他只能亲自去找。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据江竹江兄两兄弟说,宋理理往村子的北面走去了,因此,他向北去寻找,总是错不了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留在村子里,等她回来嘛…… 这是一种直觉,直接告诉他,宋理理短期内不会回来了。 这种直觉给出的结果,来自于他对于日常的观察,来自于他对于宋理理的了解,以及,对于她突然离开沿江村这件事的猜测。 他有一种感觉——宋理理之所以突然离开,是因为,她要去做一件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事。 在这件事情完成之前,她是不会回来的。 而这件事情,恐怖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 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处无名的小村子。 此时,太阳热得让人脑袋发昏,泥土光滑如镜,放射出金色的亮光。 自从他们离开长江以后,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这时,江亭云也有了些明悟——洪灾与干旱总是同时到来。 恐怕,开元十五年的唐朝,人民不会很好过。 “我们没水了,去村子里要点水吧?” 江亭云提议。 “好。” 李伯点了点头,随后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向村子里驶去。 然而,此刻村子里的门大都关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他才找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汉,他在村子间的小道上快步走着。再见到马车之后,他便加快了脚步。 江亭云下了车,快步追上去,举着水壶问道:“这位老先生,我们没有水了,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水?” 那个老汉见他走过来之后,下意识地往后退。 随后,老汉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绕过他,快步走开了。 “喂喂!等一下,我们没有恶意!” 江亭云连忙解释道。 然而,老汉并不听他解释,反而跑得很快了,就好像他是什么瘟神一样。 “咚咚咚!嘭!” 老汉敲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然后又立即关上了门。 只留下江亭云怔在了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明明以往的时候,他去跟人要水,都挺顺利的。 那么,今天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他很快就有了明悟——干旱。 是的,在干旱的天气下,清水大概成了某种稀缺资源,那么,人家自然不愿意随随便便地给他了。 然而,就算你不想给,也解释得清楚一点啊? 我又不是强盗,不会抢你的。 对此,江亭云有些无语。 “哒哒哒……” 这时,李伯驱车走到他旁边,问道:“怎么了?那位老先生不愿意给吗?” 江亭云摇了摇头:“不愿意。” “这样?” 李伯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因为,因为干旱的缘故,村子里也没有多少水了?” “可能是。” 江亭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因为外面的动静,附近的几处屋子里的村民,都打开了窗户,好奇地往外面看。 “你好,我想……” 然而,江亭云才刚刚想着,要去找他们要一点水,他们便先一步关上了窗:“啪!” 他们的窗户关得很紧实,不留一点空隙。 对此,江亭云是真的怔住了:这个村子的人,这么不友好的吗? 不过,本能地,他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村民们拒绝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厌恶,而是恐惧。 就好像……就好像…… 这时候,李伯有些不满地开口道:“真是的,他们不会是把我们当成什么强盗了吧?” 对,是强盗。 江亭云心中一动,回过味来。 他们看向他的眼神,确实不像是在看好人……他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警惕。 不过,要说他们把他当成了强盗,也不太像。 他自认,自己的长相跟强盗是没有一点关系的,而且,他们就两个人,怎么能抢得了这么多人? 因此,他们肯定不是把他们当成了强盗,而是当成某种更加令人讨厌的东西。 而有什么人比强盗更讨厌呢?人贩子? 江亭云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郎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候,李伯问。 江亭云想了想,说道:“村子里应该是有井,我们去井边看看如何?” 如果井水足够的话,那么,他们拿一点走,也没有什么。 “好。” 李伯点了点头,之后,江亭云便上了车,两人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水井。 然而,等他们凑近一看,果然,井里是土黄色的污水,已经无法饮用了。 而江亭云,前世是一个文科生,可不懂得,应该怎么样过滤脏水。 “所以,现在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李伯说道:“因为干旱的缘故,清水成了稀缺资源,那么,村民们肯定不愿意把水让给我们这两个陌生人了。” 他看向了江亭云,问道:“郎君,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第八十八章 闭户 怎么办? 江亭云一时无言。 按理来说,既然人家不愿意给他水,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那么,他就只有抢,与离开两个选项了。 抢……这种事情,他还没有做过,因此不太习惯。 那么,他岂不是只剩下离开一个选项了? 然而,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些人如果真的只是不愿意给他水喝,其实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直接拒绝就好了。 而且,他觉得,这个村子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那么多人,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这怎么想都不正常吧? 就好像,外面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一样。 “我们先不急着走……” 江亭云想了想,这才说道:“我们再去问一下吧,这次,我们拿钱来买,不管干净的水在这个地方多么珍贵,也总是能买到的吧?毕竟,我们也不差钱。”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点头道:“是。我这就去问。” 说着,他便下了车。 “我跟你一起去吧。” 江亭云想了想,便说道。 李伯连忙点头称是。 两人一起,走到一户人家的窗户前。 李伯敲了一下那扇窗户,高声道:“老兄,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就是想讨一点水喝罢了。如果你们不愿意白给的话,可以出个价。我们拿钱来买。” “……”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然而,江亭云分明听到了,屋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是搬动椅子、挪动屁股、低声交谈的声音。 看得出来,屋子里的人已经产生了意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的依然不敢大声回答李伯的问题。 江亭云皱了皱眉头,提高声音说道:“一两银子,一桶水,怎么样?” “……” 屋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顿,随即,屋子里的喧闹声便一下子比刚才还大了,大到了李伯都可以听清楚的程度。 李伯笑道:“看来,钱果然是能通鬼神的东西。” 江亭云点了点头,确实。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你们……说的可当真?” “当然当真。” 江亭云笑道:“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打开门来看看不就好了,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骗不了你的。” “……” 里面的人又沉默了一下,随后,便起了争执:“不行,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那可是银子啊!一两银子啊!你见过一两银子吗?” “没见过……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不是才显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吗?有谁会花一两银子来买水?” “我不知道……人渴了的话,无论多少水都愿意出的吧?” 里面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但是江亭云听得出来,他们依然还在争执。 这个时候,江亭云是真的有些不可思议了。 可以听出来,他们对于一两银子是很动心的,可是,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们强压下了这种冲动,这可真是……令人好奇啊。 他们到底在恐惧什么? 想了想,江亭云便说道:“二两银子一桶水,怎么样?还不行的话我们就走了。” “……” 屋子里的争执猛地沉寂了下去,之后,又像是火药桶一样猛地爆裂开来。 “二哥,开门吧!这可是二两银子!我们一年都赚不到二两银子啊!而且,今年还发生了这样的祸事,没有这二两银子的话,我们可就要饿死了!” “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之后,屋子里便传来了肢体冲突的声音,似乎是其中一个人搂住了另一个人。 之后,屋子里便传来了桌子椅子倒塌的声音。 江亭云眉头一挑,正考虑着,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开门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汉站在门口,讨好地说道:“郎君,你要水吗?我卖给你。” 闻言,江亭云跟李伯两人都是一怔。 而这个时候,原本争执不休的那户人家,此刻也没了声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 之前那户人家里,传出了懊悔的声音。 而之前劝阻他的人,此刻也没了声响。 开门的人走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郎君,请过来吧,要水,我这里有的是!” 江亭云与李伯两人对视了一眼。 之后,江亭云便上前一步,笑道:“好啊!” 说着,他便跟着点头哈腰的人,进了他的院子。 这时候,他身后突然又传出了声响,是之前争执不休的那户人家。 说话的人,之前是支持开门的,此刻,他大声说道:“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违反规定!给外来人开门!我们快点把他拿下!若是不然,我们会大祸临头的!” 听到他这话,所有人都怔住了。 之前点头哈腰的人直起腰板,破口大骂道:“张家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爱开门是我的事!我被妖怪吃了,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而且,你让所有人都开门,是何居心?” 张家小子的声音猛地小了下去,随后,低声说道:“阿伯,你这话就没意思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呸!你这是个屁的关心!” 被称为阿伯的男人啐了一口,不屑道。 这时候,江亭云也听出了一点东西:“你刚才说,妖怪……” 阿伯脸色一变,打哈哈道:“没有的事,我就是说顺嘴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阿伯脸色一僵,连忙看向了来人。 “阿婆,我……” 这时候,江亭云也看向了来人。 只见,来人是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人……不过,考虑到古人易老的特性,她也可能只有五六十岁。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看起来都是以后标准的老婆婆。 而在这种消息闭塞的小山村里,这种老人总是很有权威的。 “哼!” 老婆婆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一步步地走上前来。 等她离得近了之后,便转头看向了江亭云两人。 第八十九章 老婆婆 “你们是谁?” 她冷冷地问道。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拱了拱手,上前一步,笑道:“阿婆,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过来讨一点水喝罢了。” “是啊是啊。” 李伯连连点头。 “哼!” 老婆婆又是一声冷哼,看向了阿伯,厉声说道:“我不是说过,让你们都躲在屋子里吗!你开门给他干什么?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就去找根绳子来吊死!别连累我们大家!” 阿伯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脾气,低眉顺眼着说道:“阿婆,我也没办法啊!今年大旱,收成眼看是不好了,要不是再不赚点钱,今年可怎么活下去啊?” “赚钱?什么赚钱?” “诺,他们说,愿意拿钱来买水。” 阿伯指了指江亭云两人,说道。 对此,江亭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拿钱来买?多少钱?” 阿婆冷冷地问道。 对此,她心中有些不屑。 卖水能卖多少钱? 这地方虽然缺水,但也没有缺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这种地方的净水,基本都没有人愿意出钱来买的。 阿伯比了个“二”的数字。 “二文?二文钱你也……” “不,是二两。” 阿伯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二两?二……” 二二二二两!!? 阿婆心中震惊莫名,脑子都要僵住了,不过,她表面上还保持着镇静,也就是面无表情。 “二两银子……你确定?” 阿婆看向了江亭云,面无表情地问道。 “当然。” 江亭云点头笑道:“我们不缺钱。” 不缺钱……吗? 阿婆表面不动声色,质疑道:“你真的有那么多钱?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陈某人,从不骗人!” 江亭云一副受到了侮辱,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说道。 “哦?你怎么证明?除非……” “除非我拿钱出来是吧?” 江亭云“哼哼”了两声,接着便走向了马车。 这个时候,李伯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因此只是静默不言。 “诺,这不是银子是什么?” 江亭云从马车回来,手里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向她展示道。 阿婆的呼吸猛地急促了起来,随后,质疑道:“你说这是银子就是银子?怎么证明?” 江亭云歪着脑袋看她,似笑非笑:“你想……骗我的银子?” 阿婆心中一阵紧张,随后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怕了?你……” “随便吧。” 这时候,江亭云却又是一笑,打断了她。 他把一枚银子扔给她,无所谓地一笑:“你要骗就骗吧,反正我也不缺钱。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干这种事,不然的话……” 他的语气间隐隐有些威胁的味道。 “哼!” 阿婆的身手比她看起来的样子要敏捷得多,很快就接住了银子,冷哼一声。 同时,她在心里暗暗嘲笑,小伙子,你以为,我只是想骗你银子吗?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你可就太幼稚了…… 这时候,周围的不少窗子都已经被打开,村民们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阿婆身上。 阿婆接过银子之后,仔细一打量,随后,便是脸色一变:“这……这是……” 闻言们,村民们纷纷怔住了,脸色同样也是一变。 “难道……” 他们已经有了些猜测。 “这哪里是银子,这根本就是……” 阿婆喃喃地说着,随后,轻轻地捏了一下银子,之后,银子便被捏烂,变成了一堆黑色的泥土。 她手掌一斜,那些黑色的泥土,便纷纷从她的指缝间洒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与泥土融为一体。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村民们都是脸色大变,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这……这是……” 就连李伯,对此都颇为不可思议,他一连盯着阿婆的手掌几眼,企图看出什么线索,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 甚至就连江亭云,也多少有些“震惊”的神色。 而阿伯,这时候已经彻底被吓坏了,脸上一阵惨白,心中不住地后悔,我怎么就要贪这点小便宜…… 他这时候很想回答房子里,关上门,再也不出来。 然而,在阿婆凌厉的目光下,他不敢这么做,只是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阿婆把目光收了回来,重新看向江亭云,厉声说道:“各位!他们两个,就是旱魃的化身!他们是来勾你们的魂的!” “真的?怎么会……” “还好我没有出去……” 阿婆话音刚落,村民便一下子轰动了起来,同时,他们看向阿伯的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此刻,阿伯的表情已经比哭还难看了,他悄悄地离江亭云远一点,看着阿婆,带着哭声说道:“阿婆,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动手?” 阿婆看着他,怒喝了一声。 “动……动手?你要我,跟……” 他看了江亭云跟李伯一眼,欲哭无泪:“我……我做不到啊……” “不要害怕!” 阿婆大声说道:“我已经用法术,控制住了他的妖力!他们现在就是普通人了,不要怕他!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出来,一起给我抓住他!抓住他之后,把他交给我,让我来把他杀死,你们普通人是杀不死他的!”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睛,开始手舞足蹈,同时,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闻言,村民们先是一怔,随后,便都看向了江亭云两人。 他们两人此刻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好像被吓傻了,果然是一副普通人的样子。 见此,村民们心中大定。 很快,便有人起头道:“我来!” 说着,他便一把推开了门,往江亭云的方向奔去,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打开了房门,冲向了江亭云。 “去死吧!妖怪!” “郎君,这……” 眼见这么多人一齐奔了过来,李伯也是一阵阵地脸色惨白。 如果不是出于对江亭云的信任的话,他此刻早就拔腿便跑了。 但是好在,江亭云的声音依旧平静,温暖:“放轻松,李伯,他们……不会比老虎更吓人。” 第九十章 江亭云的声音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使人听了之后,不由自主地,就会安心下来。 ……至少在李伯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他看着江亭云的背影,心下大定,随后问道:“那郎君……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个时候,村民已经快要冲到他面前了。 而阿伯,此刻还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着。 其实按理来说,他离江亭云最近,要是阿婆话音刚落,就冲上来,“除魔”的话,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与江亭云扭打成一块了。 然而,他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能不打头阵绝不打头阵。能划水,绝不使劲。 但是,阿婆在村子里的威望毕竟太高,之前,她看他的眼神使他头皮发麻。 因此,他就算要划水,也不能划得太明显。 见村民们已经冲上来了,他便也装模作样地大喝一声:“妖魔,哪里跑!” 随即,他便也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 “嘭!” 随即,他便被江亭云一拳打飞了出去。 江亭云怒目圆睁,大喝一声:“谁敢!” 随即,村民们往前冲的步伐便猛地停了下来。 江亭云的那声大喝,还是很有威势的,跟他轻声细语地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但是,村民们之所以被他镇住了,最主要还是因为那一拳——可不是谁,都能一拳被别人打飞的。 那一幕,极具威慑力。 此刻,他们便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江亭云,时不时地,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阿婆念咒也念不下去了,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江亭云打完那么一拳,大喝那么一声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儒雅随和,笑眯眯地说道:“好了,现在看来,你们还是能好好交流的嘛?干嘛要动手动脚呢?那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听了他这话,村民们情不自禁看向了倒在地上的阿伯。 这时候,阿伯还躺在地上,哼唧唧的,站不起来呢。 刚才到底是谁在动手动脚啊! 村民们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荒谬感。 “那么,你们……” 江亭云才刚想说什么,便听到了阿婆的尖叫声:“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竟然在跟旱魃交流!现在,立刻,闭上你们的耳朵!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想!冲上去,绑了他!” 见村民还是有些惊疑不定,她又说补充道:“你们记住,你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有人被打倒了,是幻觉!你自己被打倒了,也是幻觉! 我现在拼尽全力,已经压制住了他的妖力!现在,他除了幻术以外,已经什么都不会了!现在!立刻!冲上去,绑了他!” 阿婆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听起来颇具感染力。 同时,她的声音很有自信——这主要是因为,她没有看到,江亭云打飞阿伯的那一幕,那时候,她还闭着眼睛呢。 因此这个时候,在她看来,江亭云只是一位身手不错的普通人罢了。 闻言,村民们怔了一下之后,重新看向了江亭云,这时候,他们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同了。 他们对阿婆的崇拜时日已久,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而这个时候,江亭云轻轻皱了皱眉头,没有等村民们下定决心,便轻笑道:“幻觉吗?呵……那这样呢?” 说罢,他便轻轻一跃,飞上了天空。 他在村民头顶一掠而过,随后,轻轻地踩到了阿婆面前。 “钦!” 江亭云拔出腰间长剑,把长剑放在了阿婆的脖子上,轻笑:“那么现在,还是不是幻觉呢?” 这时候,阿婆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了,她呆呆地看着江亭云,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 “这……” “阿婆!” 村民们一阵骚动。 随后,有人大声喊道:“阿婆说了!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那么现在的这一幕也是幻觉!那魁拔要是真的有这么厉害,早就把我们都杀了,还用得着威胁吗?” “对啊!” “是这个理!” 很快,村民们嚷嚷着冲了过来。 “等一下!这不是幻觉!” 阿婆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解释道。 ……当然,这里的花是菊花。 “这真的不是幻觉,你们快停下来啊!” 阿婆大声喊道。 她看着似笑非笑的江亭云,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还真怕,村民们冲上来之后,江亭云把他割了喉。 而听了她的话,村民们往前冲的脚步一顿。 之后,又有人大声说道:“这也是幻觉!兄弟们,不要怕!往前冲!” “吼!” 村民们大吼着冲上前来,一拳往江亭云身上打去。 但是他打了个空,这个时候,江亭云已经站在了阿婆的身后。 见自己没有被割喉,阿婆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便看到,有一只拳头在她的视野中快速放大。 “嘭!” 那只拳头打在了她的脸上。 “兄弟们!这一定是旱魃的化身!它就是想着,我们一定不敢打阿婆,所以,才故意化身为她!” “是这个理!依我看,现在的’旱魃’,才是真正的阿婆!它想勾引我们打真正的阿婆!” “哼!它真是小看我们了,我们是那么傻的人吗?” “说的是啊!快,我们快点打死真正的旱魃!” 村民们大喝着,拳脚不住地往“真正的旱魃”身上招呼过去。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是阿婆!” 然而,这时候还有谁听她的? 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晚了。 “冤枉啊!你们别打了!真正的旱魃,在那边啊!” 随即,打她的人更用力了。 “我承认!我坦白!” 这时候,阿婆痛哭流涕,眼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旱魃!都是我骗你们的!那位小郎君也不是旱魃化身,他只是一个过路人啊……小郎君?小郎君?救救我啊……” 闻言,村民们的动作确实停顿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他们的怒气便被引爆了。 “呸!这旱魃,竟敢妖言惑众!阿婆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骗我们?” “对啊!这只旱魃,实在是可恶!我们直接把它打死怎么样?” 第九十一章 平平无奇 “好!” 村民们群情激愤,就想把它打死。 而说到“打死”,这时候也终于有人记了起来:“说起来……阿婆是不是要求我们抓活的?” 我们把它打死,是不是不妥? 听了他这话,村民们总算冷静了一会儿。 不过很快,又有人开口了:“旱魃岂是那么容易打死的?之前阿婆不是说过,我们打不死旱魃,只有阿婆才能把它打死的吗?况且,我们要是真的快要把旱魃打死了的话,在那之前,阿婆也肯定会阻止我们的,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说,岂不是证明没有关系吗?” “对啊,你说得有道理啊!”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点头。 之后,众人便打得更凶了,这个时候,阿婆已经开始翻白眼,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嗬、嗬,嗬、嗬……” “住手!” 而这时,江亭云突然开口了,走上前来。 村民们听了他的声音,见他走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恭敬道:“阿婆。” 很显然,他们还沉浸在“幻术”之中,把江亭云当成“阿婆”了。 江亭云环视了他们一眼,也没有继续搭理他们,只是蹲下来,凑近了阿婆,轻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阿婆抬头看了他一眼,口中依旧是意义不明的声音:“嗬、嗬、嗬……” “你想说,鹤,对吧?” 江亭云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阿婆闻言一怔,随即连连点头:“嗬、嗬、嗬、嗬……” “白鹤?你看到了一只白鹤?一只……不,一位白鹤一样的少女?” “嗬、嗬、嗬、嗬……” 然而,阿婆这时候已经快要不行了,神志不清,说不出“嗬”意外的字词来了。 江亭云默默地站了起来,问周围的人道:“两个月前,有没有一个……少女,外来的少女,经过这个村子?” 村民们闻言一怔,随后有人抢答道:“有!”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女?她有什么特征?”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问道。 “她……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她带着一把剑!” 平平无奇,带着一把剑…… 这个时候,江亭云已经有九成的把握,那个少女,就是宋理理了! 阿婆之所以在临死前提到她,很可能是因为,由于自己的存在,让阿婆联想到了她。 之前已经说过,他们两人之间是有某种相似性的,这种相识性,来源于他们共同的特征——都练出了内气。 那么,阿婆在临死之前,由于自己的存在,回想起了她,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不过,她既然会特意回忆起宋理理来,恐怕,宋理理跟她之前还有些故事……要不然,宋理理不会给她留下这么深的印象。 想到这里,他便看向了众人:“那个少女停留了多久,在这里都干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 “她在这里没有停留多久,要了一点水之后就走了,那个时候,旱魃还没有来嘛,我们对于外人也不太戒备。至于她那天见了什么人嘛……她那天,不是见了阿婆您吗?您……忘了?” 说这话的人,看着江亭云,一脸的不可思议,以及……一丝隐隐约约地恐慌。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低头想着,宋理理那天见了阿婆,是谁去见谁? 很有可能,是阿婆去见她。 至于阿婆为什么要去见她嘛,也不难猜,阿婆一看就是个老手,自己肯定不会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只是,因为之前岁月静好,村民没有那么好煽动的缘故,因此,她做事也会有所收敛。 那天,阿婆大概想骗宋理理一点钱,又或者她手上的剑。 总之,宋理理很轻易看穿了她,然后,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剑法,之后,又威胁了她一番。 宋理理之所以没有杀她,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阿婆那时候还不太过分。 至于第二的原因,则可能是,宋理理懒得杀她。 根据江亭云对宋理理的了解,她确实不是一个很有广义上的正义感的人,她确实做得出,“懒得杀”一个坏人这种事。 她的人生理想,从来都不是行侠仗义的剑客。 关于这一点,江亭云早已经知晓。 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重要。 江亭云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现在重要的是,自己终于找到宋理理的踪迹了。 她曾经经过这个村子,也就是说,她跟自己走的,是一个方向,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而这个时候,村民们的声音便颤抖着传来:“你……你不是阿婆,你是谁?” 他们慢慢地回过味来,发现江亭云一点都不像阿婆,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阿婆。 “我?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一个过路的人。” 江亭云轻轻一笑,笑道。 “你……你……” 他们说不出话来。 随后,有人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阿婆:“他不是阿婆,那么她岂不是……就是阿婆!!?” 说这话的人,感觉自己的心态崩溃了。 “她就是。” 这时候,江亭云给他提醒道。 “她如果真的是阿婆,那我们岂不是……” 慢慢地,有人跪了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阿婆的尸体,是的,她这时候已经死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老人了,哪里禁得住,那么多人的殴打? “阿婆……阿婆……我……我们……” 村民们慢慢地跪了下来,他们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甚至,他们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意义了。 而江亭云看了他们一眼,眉头一皱,喝道:“不许跪!一个骗子,也值得你们跪?” “你说什么?阿婆才不是骗子!你个旱魃!” 村民们顿时对他怒目而视。 不过,要他们真的对江亭云动手,是不敢的。 很快,之前嚷嚷的人,也被旁边的人按下了脑袋。 他们看向江亭云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只是,因为惯性,他们暂时还说不出求饶的话来罢了。 “旱魃?” 江亭云闻言,嘴角一勾,随即,冷然道:“如果我真的是旱魃,你们早已经死光了,哪里里还能在这里,做出这种可笑之事?” 第九十二章 剑气纵横 江亭云这时候站着,村民们跪着。 因此,从村民的角度来看,江亭云此刻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冷血的怪物。 他之前把人打飞、自己在天上飞、以及诱导他们把阿婆打死时,那冷漠的表情,时不时地在他们脑海里复现。 因此,很快,村民们的身体便抖得更厉害了。 此刻,他们已经确信,江亭云就是旱魃,这点,不是他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改变的。 至于为什么江亭云明明是“旱魃”,却不杀死他们嘛……这也很容易解释。 也许,旱魃需要吸人的精气,而活人才有精气,死人没有。因此,他需要养着他们,把他们当成口粮。 又或者……他就是单纯的恶趣味罢了。 他就想戏弄他们,就像猫喜欢戏弄老鼠。 见状,江亭云也有些无奈起来。 “郎君,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候,李伯也走了过来,看着村民们问道。 江亭云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伯微微一怔,随后便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郎君,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经历过这种事? “也是。”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看向众人,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摊牌了。” 闻言,村民们都是一怔,微微抬起头来,视线集中在他身上,有些不明所以。 摊牌?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旱魃了吗? “钦!” 江亭云把腰间长剑一拔,很快,便是剑气纵横。 “刷刷刷!” 以他为圆心,以周围四米为半径,突然起了一阵狂风。 他周围的沙尘在那阵狂风的吹拂之下,四散开来,糊了一些人的眼。 而村民们的衣服,也在那阵狂风的吹拂下,“哗啦”作响。 “这是,僵……” 村民们才刚想说什么,便被打断了。 江亭云高声说道:“我乃当今圣上册封的大唐剑仙,’通玄御鬼真人’,江亭云是也。你们怎敢污蔑我为僵尸妖怪之流?” 闻言,村民们顿时便惊呆了。 什么“通玄御鬼真人”,他们没有听说过,不过,在他们朴素的认识中,总觉得,用剑的都不是坏人…… 在民间传说中,那些僵尸妖怪,大都使用爪牙作为武器,而地府阴差、龙宫使者,则使用枪戟勾叉,至于山贼马匪之流,则大都使用弯刀。 而剑,是神仙、侠客的专属武器,可以说,用剑的,大都不是坏人…… 应该吧…… “是……是我们愚昧,不知真人乃大唐剑仙,实在是罪该万死……” 很快,就有村民带头磕头起来。 很快,这便形成了一股潮流:“是……是我们愚昧……罪该万死……” 要说他们真的相信了,江亭云是什么剑仙,而不是旱魃的话,也不太准确。 准确地说,他们是害怕了。 毕竟,江亭云手中的长剑明晃晃的,而阿婆又已经进了土。 这时候,没有人来保护他们了,那么,他们便只有求饶。 至于江亭云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这个时候,反倒不怎么重要了。 对此,江亭云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他看着众人,越发无奈起来。 不过,他想了想,也便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人本来就是一种固执的生物。 “行了,起来吧,别跪了。” 江亭云淡淡地说道。 “是……” 村民们答应了一声,之后,便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江亭云指着躺在地上的阿婆,说道:“我之所以杀死她,是因为,她是……妖鬼化身,谋财害命的。” “真的吗?” “不会吧?” 村民们顿时惊呼出声。 “亏我以前还那么相信她!” “就是!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有人愤愤不平。 江亭云看着他们,一时之间,还真的判断不出,他们究竟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还是在表演。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表演”在逐渐入戏。 有人突然想了起来:“是了!我们之前,每个月都给她送去贡品,她说什么,可以帮我们抵御鬼神,结果现在……”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偷偷撇了江亭云一眼,随即,愤愤不平地走上前去,猛踹阿婆的身体。 “对!我也想起来了!一年前,丫儿出生之前,我偷偷去问她男孩女孩,她说是男孩,骗了我一大笔钱,结果,丫儿出生之后是女孩!为此,我曾经去质问过她,结果她说什么,丫儿上辈子是男孩……这不是扯犊子嘛?” 那个女人嚷嚷着,也去踹阿婆的尸体。 “还有我!……” “我也是!……” 很快,大家有仇说仇、有冤说冤,很快,便把阿婆的底裤拔了个底朝天。 这时候,村民们是真的相信,阿婆的妖鬼化身了。 不管他们一开始,是什么想法,在群情激愤之后,他们的想法便逐渐变得单一而偏激。 而为了消解自己把阿婆打死了的罪恶感,那么,他们需要对阿婆进行污名化、妖魔化。 ……虽然说起来,阿婆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就在村民们对阿婆进行大批判的时候,李伯偷偷凑到江亭云身旁,问了一句:“郎君,你……真的是仙人?” 他看向江亭云,满是不可思议,以及,隐藏在眼底的,隐隐约约的恐惧。 对于江亭云是传说中的大唐剑仙这件事,他早有猜测,但是之前,他也只是把江亭云当成一位剑法超群的剑客罢了。 而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江亭云的剑法之威。 这种剑法……真的是人能使出来的吗? 他感到了迷茫。 “当然……不是。”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笑道。 “那你刚才……” “剑气罢了,很普通的东西。” “普通……吗?” 李伯顿时哑口无言。 想了想,江亭云说道:“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仙人,但我确实没有见过……” 他指了指村民,轻声说道:“但是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仙人……如果仙人的存在,只能带给人民痴迷、狂热、愚昧的话,那么,要仙人何用?” 第九十三章 仙人何用 仙人何用?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身体轻轻打了一个哆嗦。 这句话……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不信神、也不否认神的环境里的人来说,还是挺震撼的。 因此对于这句话,他呐呐不敢言。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看向了村民。 按理来说,他为了村民好,应该破除他们的封建迷信思想,教给他们,“从来没有什么神仙皇帝,也不靠什么救世主”之类的话才对。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行不通的。 人啊,毕竟是有时代性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教人民唯物主义思想,是行不通的。 农耕时代,是宗教的黄金发展时期,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而且,说起来,在这个时代,让这些面朝黄图背朝天的农民否认神明的存在,对他们真的有什么好处吗? 对这些已经快要过不下的农民来说,神明的存在、佛教所说的轮回转世,可能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了。 他还要把他们的希望拿走,也实在太残忍了些。 因此,还不如让他们相信,他们面前就站着一位仙人。 这样的话,至少……能让他们心中多一分希望吧? 很快,心中的激愤平复以后,江亭云开始反省自己的言行。 之前,他说,“仙人无用”,那无疑是错的。 仙人的存在对他来说没有用,但是对于这些农民来说,无疑是有用的。 他这是犯了以己度人的错误。 想到这里,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了。” 之后,他看向众人,面无表情地说道:“阿婆虽然被妖鬼上了身,但是,她的身体毕竟是人类的身体。现在,你们对着她的尸体一顿侮辱……岂非与妖鬼无异?” 村民们闻言一怔,随后,浑身都是一抖。 他们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往后退。 他们此时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苍白。 在听到阿婆是人类的尸体是人类之后,他们也终于感到了一丝不适感。 江亭云看了阿婆的尸体一眼,轻声说道:“你们把她安葬了吧,以后,不要随便相信什么神婆,特别是,她跟你要钱的时候。” “是……” 村民们低着头,怯生生地说了另外。 “另外。” 江亭云想了想,又补充道:“关于旱魃的事,你们也不用操心……我此行,就是为了斩杀旱魃而来。” “仙人此言当真?” 村民们闻言一喜,纷纷看向了他。 “当然。” 江亭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随即他又有些忧虑:“不过,那只旱魃并不容易对付,我要杀死它,也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法力比它高,终有一天,我会把它杀死的。” 旱灾终究会过去的,他此言,自然是想着,能够让他们都坚持下去……希望他们都能够坚持下去吧。 “多谢仙人相助!” “多谢……多谢……” 村民们纷纷道谢起来。 “无妨。” 江亭云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 …… 之后,他与李伯两人便离开了小山村,当然,在离开之前,他也从村民那里得到了干净的水。 而他也没有食言,按照之前承诺的价格,从村民那里交换了水。 对此,村民们自然又是喜气洋洋、千恩万谢。 而之后的路上,李伯又反复问了他即便,“此行为斩杀旱魃而来”是真是假。 江亭云解释了好几次之后,李伯才勉强相信了下来。 而之后,李伯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郎君,之前你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女子……那个女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 李伯喜道:“她与我们同行一条路,相信,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她的踪迹的!” “嗯,希望吧。”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是,事情到底会怎么发现,他也没有底,因此,也只能“希望”了。 …… 一天,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城。 李伯极目远望,问道:“郎君,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江亭云的视力比他好,往那边城门上看了一眼,轻轻地念出上面的字:“安陆……我们到安州了呀……” 这一路,他们真是走得够远了。 这一路上,他们又经过了几个小山村、小县城。 在小山村,外来人口是比较少的,因此,他可以很轻易地问到宋理理走过的痕迹。 然而,进入城市以后,想要问出宋理理走过的痕迹,就比较困难了,但是,偶尔也是能问到的。 毕竟,说起来,背着一把剑的少女还是挺特别的,会给人留下比较深的印象。 只是,在经过上一个城市的时候,他们没有问出宋理理的痕迹。也就是说,他并不能确定,宋理理就一定往安陆的方向走了,事实上,如果他在安陆没有问到宋理理的踪迹的话,还得掉头回去,往其他地方找找。 而且……江亭云看了看安陆城的规模,对于能不能找到宋理理的痕迹这件事,感到忧虑。 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要到安陆城去看一看的。 “驾!” 李伯鞭打了一下马屁股,马车便往安陆城而去。 …… 他们两人进了城以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然后,像往常一样,江亭云下楼,去问客栈老板,在几个月以前有没有见过一个背着剑的少女走过。 “几个月前?” 老板闻言,眉头就是一皱。 他用手磨蹭着下巴,迟疑着说道:“几个月前的事……我怎么会记得?” “老板,你可以再仔细想想……当然,如果你实在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毕竟,几个月的时间,确实太久了。” 江亭云笑道。 “嗯……” 老板迟疑着,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承认道:“我想不起来。”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 老板这时候却坏笑起来,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不过,你要是问,现如今,安陆有没有一位背着剑的少女的话,我却可以告诉你,有的。嗯……虽然或许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少女了也说不定。” “哦?”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试探道:“你说的这位不是少女的女人,她是……” “你有没有听过公孙大娘?” 老板反问? “公孙大娘?” 江亭云微微一怔,公孙大娘,他当然是听过的。 说起来,公孙大娘可能是,唐代与剑有关的名人中,最出名的三位之一。 之前他还想过,要不要找一找公孙大娘,看看她的剑法如何,然而最终,还是因为懒而放弃了。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遇到了她。 “我跟你说,别看公孙大娘如今已经不是少女,大概二十六七岁了,年龄有点大了。但是,那胸、那脸、那大腿,真的是……让人把持不住。” 老板露出向往的表情来,一时之间,江亭云都不好意思打搅他。 这时,李伯从楼上走下来,江亭云问道:“郎君,有消息了吗?” “没有。” 江亭云摇了摇头。 “那我去其他地方问问?” 李伯指了指门外,说道。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目视他走了出去。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一惯的配合方式——两人分头去找宋理理的痕迹。 至于李伯为什么这么积极嘛,嗯……这主要是因为,江亭云给的钱够多。 想了想,江亭云跟老板问道:“老板,说起来,你说的那位公孙大娘……在哪里能见到她?” 老板闻言一怔,随后欣慰地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我是同道中人啊~” 第九十四章 公孙家的大女儿 看着老板暧昧的眼神,江亭云一阵错愕。 同时他心中又有些微妙的滑稽感——公孙大娘的剑舞天下闻名、万古流芳,然而,她在普通人眼里,却只有乃子、脸子、腿子是有吸引力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许老板欣赏的主要是她的剑舞,馋身子什么的,只是顺带罢了。 毕竟,一个男人馋一个女人的身体,本来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算是他江亭云,就能保证,自己馋女人的身体吗? 呵呵。 “小兄弟,你想见公孙大娘,也不难,这几天都是庙会,她一般都会在庙会表演,只是……”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 “只是什么?” 江亭云问。 “只是……” 老板看了看门外,说道:“现在时间已晚,庙会已经结束了。你要看的话,得明天。” 说到这里,老板便撇了江亭云一眼。 江亭云只住一天晚上,明天很早就要走了,估计赶不上庙会。 “这样……” 江亭云低着头,迟疑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笑道:“那我住两天吧,我后天再走。” 老板闻言,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好!这位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啊!” “哈哈,是吗?” 江亭云也看着他笑。 他选择多住一天,是有考虑了那么一会儿的。 最终,他还是下了这个决定。 反正,他已经落后了宋理理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差那么一天。 用一天的时间来看一下传说中的公孙大娘的舞蹈,还是很值的。 之后,老板又拉着他,聊了好一会儿的公孙大娘,一直到老板娘站在他身后,杀心渐起,江亭云才用眼神提醒他,你身后有人。 “谁啊?” 老板有些不耐烦,回过头去。 他是很喜欢公孙大娘的,而江亭云又是难得的一个,愿意听他胡扯的人,因此,他聊得正尽兴呢,就被人打搅了,心中有些不爽是正常的。 随即,他便看到了老板娘,随即,便是脸色一僵。 “老婆,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都要忘记有我这么个人了?” 老板娘叉着腰,不怒自威。 “这……怎么会呢?” 老板额头上的汗珠慢慢地多了起来,不敢擦。 “怎么会?你还敢问我怎么会!!?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这……这是因为有一位小兄弟,非要跟我聊公孙大娘,所以我才跟他聊的!” 老板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决定抛弃江亭云,以求一线生机。 “你看。” 他说着,便往江亭云的方向看去,同时,他在心中暗暗地说了一句,抱歉了,小兄弟…… “小兄弟,你……” 他才刚想说什么,就发现,江亭云原本站着的位置,空空如也。 江亭云早已经离开。 见证,他先是一怔,随后在心里破口大骂,小兄弟你不是人! …… 另一边,江亭云已经走出门去。 他自然是没有兴趣吃别人的狗粮的,因此,早早地就离开了。 至于老板……希望他自求多福吧! 江亭云这一出来,自然是希望,能够找到宋理理的踪迹。 虽然李伯已经先一步去找了,但是,他作为真正想找到宋理理的人,总不能呆在客栈里,什么都不干的。 他还是亲自去找一找比较好。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一个人一个人地问过去,那样的话,他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因此,他主要还是去一些诸如客栈、铁匠铺之类的地方,去问一问她的踪迹。 这个倒用不了多长时间。 于是,他便走向与李伯相反的方向,问了一些店主。 然而,他们都不记得宋理理这么个人。 有趣的是,听到他要找持剑少女,第一反应都是“你是不是要找公孙大娘”? 对此,他只能一遍一遍地解释。 “这样啊……那我不记得了。” 他最后一个问的,裁缝店的老板在听完他的解释之后,摇了摇头。 “这样啊……打搅了。” 江亭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他一路问过来,都没有问到宋理理的踪迹,这样看来,他能够找到宋理理踪迹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对了。” 这时候,裁缝店老板又想到了什么,指了指东边,说道:“那边有一个客栈,你可以去那边问问。” “客栈?” 江亭云闻言一怔,安陆城还有第二个客栈的吗? 这样看来,安陆城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繁华。 “谢了,我这就去问问。” 江亭云对裁缝店老板道了一声谢。 “无妨。” 裁缝店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他走出门外。 “嗯?” 江亭云往那边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了一点异样,那就是,客栈外面围着的人,也太多了吧? 他走近一看,只见,那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尤以少男少女为多。 这时,他也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音:“大娘她什么才出来呀?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 “谁不是呢?” “不过,也无所谓吧,只要等到她,我死也值了!” 说这话的年轻人,攒着拳头,眼睛里有光芒。 闻言,江亭云一阵错愕,感情,这些人都是追星的? 而传说中的公孙大娘,就住在这间客栈里。 公孙大娘这个称呼……很容易让人误解,她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 但实际上,她今年二十有七,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龄。 她的称呼里的“大娘”二字,指是也不是大妈,而是大女儿。 所以,公孙大娘的意思应该是,公孙家的大女儿才对。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候,江亭云便一边挤过去,一边口中说着。 “你谁啊?你要看公孙大娘,要排队的!喂,你别走啊!” 公孙大娘的粉丝们当然不乐意他插队,但是,他的巧劲运用地很好,像一条泥鳅一样,很快就越过人群,进入了客栈。 “喂!你干嘛进来了?” 这时候,店小二却走了过来,呵斥道:“我不是说了,你们要等就在外边等,不能进来吗?” 第九十五章 英气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这个规矩。” 闻言,店小二的脸色也好了一些,但是,还是没有什么笑容:“那你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去外面等吧。” 随后,他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是我不让你们进来,而是老板不让你们进来,至于为什么不让你们进来嘛……自然是因为,你们人实在是太多了,都进来的话,我们客栈会容不下的。” “我理解。” 江亭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并不是来找公孙大娘的。” “不是?” 店小二微微一怔,随后迟疑道:“那你是……来住店的?” 接着,他没有等江亭云回答,便先说道:“那很抱歉,我们客栈已经没有房间了。公孙大娘把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 她之所以把整个客栈包了下来,自然是想着,防止她的狂热粉丝借着这个机会,住在她的隔壁,然后对她进行骚扰。 店小二看着他,一副“别以为世界上只有你聪明”的样子。 在他看来,江亭云依然是公孙大娘的粉丝,只是,看起来比较理智罢了。 然而,江亭云再次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为了住店而来。” 店小二这回是真的怔住了:“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一个少女,四个月前……” 接着,江亭云便仔细地描述了一下宋理理的长相,以及她身上的特征。 而店小二听完了之后,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的那个少女,不是公孙大娘?” “不是。” 江亭云摇了摇头。 “这样……” 店小二这才相信了他,真的不是为公孙大娘而来,对此,他依旧很是不可思议就是了。 “嗯……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有见过那么一个人了。” 店小二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迟疑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看来,她真的没有来过安陆城了……” 江亭云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 既然已经查清,宋理理没有经过安陆了,那么,按理来说,他应该尽快吧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她的踪迹才对。 然而,他如今在这里还有第二个目标,也就是看一场公孙大娘的剑舞,因此,便也只好多呆一天再走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店小二拱了拱手,说道:“有劳了。” “无妨。” ”那么,我就先走了?” “好。” 店小二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转身离去。 而江亭云才刚刚半只脚踏出门外,便听到了耳边传来的惊呼声:“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下来了!” “公孙大娘,我喜欢你啊!” 门外的人顿时便轰动了起来,甚至想着往里面冲。 “出去!出去!” 吓得店小二连忙拦着众人。 因为之前,他已经把客栈的门关得只剩下一块门板空着的缘故,因此,还能勉强挡住众人。 只是,看他一脸扭曲的样子,恐怕,也挡不了多久了。 这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喜欢我,我很感激。” 闻言,众人都是微微一怔,随后,喧闹声暂停了一会儿。 “哒哒哒……” 公孙大娘慢慢地下楼,一边说道:“只是,你们要是都挤进来的话,店小二没办法跟老板交代的,所以,希望你们能多多坦待。” 说罢,她便朝着众人微微一鞠躬。 不得不说,公孙大娘的这番话还是很有效果的。 她的粉丝们听了她这番话,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脸色通红。 可是,跟打了鸡血之后的躁动不安不同,众人听了她的话之后,一个个地都安静了下来。 一时之间,客栈里安静地只可以听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而这时,江亭云也回过了头来。 公孙大娘长什么样,他还挺想看一看的。 随即,他的眼神便与下楼的女人,也就公孙大娘,对视了一眼。 之后,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公孙大娘的长相,比江亭云原本想象的,要好看一些。 她是那种难得的美人,在江亭云看来,甚至于张文若相差无几了。 不过,她与张文若的大家闺秀气质不一样,她看起来,就不是一个很乖的人。 她的眉间颇有些英气,但是,又没有到雌雄莫辨的程度。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她有点像是传说中的……花木兰。 对,是花木兰。 至于公孙大娘看着他,为什么会微微一怔嘛,不难理解。 之前说过,江亭云是一个长相极为出众的年轻人,一个女人突然之间见了他,不怔一怔,才是不正常的。 而公孙大娘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她只是稍微怔了一会儿之后,便移开了视线。 她走过来,对她的粉丝们笑道:“各位,如今天色已晚,你们还是先回去吧。要不然,都快要宵禁了。” 有粉丝大着胆子问道:“那明天,我们还能见到你吗?” “能。”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明天,跟今天一样,我还会在老地方进行表演。” “那太好了!” 众人闻言就是一喜。 之后,众人便跟她一一道别,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目视众人离开之后,公孙大娘眼波一转,看向了江亭云:“你……不回去吗?” 很显然,她是把江亭云也当成她的粉丝了。 而之后,江亭云还没有开口说话,便被店小二抢了先:“他说他不是为了见你才来的。” 公孙大娘闻言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对此,她有些微妙的失望。 而此刻,店小二看着他,脸上是狭促的微笑。 你先前说什么,你不是为公孙大娘而来。那么,你现在,你现在为什么看着她失了神? 所以,你果然是为她而来的吧? 而这时,江亭云也早已经回过了神来,拱了拱手,说道:“我也正要回去。” “是吗?” 公孙大娘闻言只是微笑。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半转过身去。 随即,他迟疑了一下,又转了回来,问了一个问题:“不知,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第九十六章 庙会 公孙大娘闻言一怔,随后微笑着回答:“可以啊,你问吧。” “嗯……我想一下,四个月前,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背着长剑的少女……” 江亭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按理来说,她并不是安陆本地人,来这里都没有多长时间。 也就是说,她见过宋理理的可能性,并不大,又或者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江亭云还是问了她这个问题。 仔细想来,只能由一个解释,那就是,因为她会剑舞。 她沾了剑的元素,因此冥冥之中,就让人觉得,她跟同样使剑的宋理理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这让人不得不联想,也许,她真的见过宋理理呢? 但是果然,神秘主义是不可取的。 公孙大娘回忆了一下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于那样一个人,我并没有印象……” 随即,她又笑道:“如果你问的,只是我最近有没有见过背着长剑的少女的话,那么,我见过很多。只是,加上外来人口这个条件之后,我确实……没有遇见过。” “这样……” 江亭云点了点头,也没有太过失望。 毕竟,他本来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失望自然也不会有多少。 “不过……” 这时,公孙大娘突然又开口了:“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究竟……为什么要找那么一个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见她一面罢了。” “哦?那不知你们之间的关系是……” “她是我徒弟。” “徒弟?” 公孙大娘微微一怔,随后看向了他背后背着的长剑。 “你……教她剑舞?” 公孙大娘突然问了一句。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 “那你……” 公孙大娘很是不解。 “我教她剑术。” 江亭微微一笑,说道:“杀人的剑术。” 闻言,公孙大娘顿时便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道:“这么说来,郎君。是传说中的剑客了?” “额……算是吧。”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真好啊……” 这时,公孙大娘却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 “真……好吗?” “嗯,真好。”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看向他,笑道:“我其实,也有些仗剑江湖的想法,可惜,我爹说江湖实在太过危险,不适合一个女孩子……所以,没有教我剑术。” “你爹……” “我爹也是一名剑客。”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捂了捂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并没有。” 江亭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 “那就好。” 公孙大娘也是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而此刻,在一旁看着的店小二已经完全呆住了。 不久前,他们两个人还是陌生人,甚至,他还明确表示过,并不喜欢她,结果现在,两人竟然就聊上了? 而且,看公孙大娘的样子,似乎还跟他聊得很愉快。 他的视线在江亭云脸上停顿了一会儿,领悟了过来,事情的真相。 随后,他在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呸!长得好看的男人都该死! 唉,这个该死的,看脸的世界。 之后,江亭云又跟公孙大娘聊了几句,这才告别离去。 不是他不想继续留下里,实在是,天色已晚,他要是再留下来的话,就真的来不及的。 临走前,她邀请他,明天去看她的剑舞。 他当然是答应了下来。 这一边,公孙大娘目送他离去以后,才对店小二笑道:“小二,今天我心情好,好酒好菜都给我上来!” “是。” 店小二自然只有点头答应了。 …… 江亭云回到客栈的时候,李伯早已经回来了。 李伯对他倒是没有多少担心。 毕竟,在李伯看来,能威胁到江亭云的食物,还没有出现过呢。 而江亭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下手中长剑之后,走出门来,对他说道:“明天我们先不要急着走。” 李伯闻言一怔:“郎君,我们不是……要去找人吗?” “嗯,我们确实要找人,只是,不用急于一时。” “那我们明天……干什么?” “我们要去看一个人的剑舞。” “剑舞?” 李伯微微一怔,随后试探道:“那个人是,公孙大娘?” 江亭云也是一怔:“你知道?” “嗯,我知道。” 李伯点了点头,解释道:“在白天的时候,我就听很多人谈起过她。”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公孙大娘的人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啊! 而此时,李伯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总觉得,今天的江亭云,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出来。 …… 第二天很快就到来。 江亭云早早地起了床,然后去敲李伯的门。 “快点吧,我们要走了。” 江亭云催促道。 然而,李伯依旧是慢吞吞地。 他回过头来,看着江亭云笑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 对此,江亭云微微怔了一下。 李伯扶了扶自己的老腰,说道:“我已经老了,就不去凑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热闹了……而且这一路过来,我也没有休息过,腰有点酸了。因此,我觉得,我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对此,江亭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因此,只是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好好休息。 然后,自己一个人下楼,吃了早餐以后,一个人往庙会而去。 …… 庙会是真的热闹。 那里人山人海、喜气洋洋,一点都看不出来,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正在发生干旱的事实。 又或者说,他们只是暂时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 干旱跟洪水不一样。 洪水来的时候,如凶猛的滔天巨兽,一怒之下,数以万计的生命,便化为沙土。 而旱灾所造成的影响,是有滞后性的。 旱灾造成的影响,得在农民的农作物收割以后,才能看得到。 到了那时,这是恐怕也是一片的哀嚎遍野。 因此,也可以说,此时的人们,正在举行最后的狂欢节。 至于明天? 那就明天再说吧! 第九十七章 剑舞 “卖馄饨喽,又白又多汁的馄饨哟!” “卖汤饼喽,又细又爽口的汤饼哟!” “你的馄饨真的那么多汁?” “那是自然,你要是不信的话……” “你也甭废话,给我来一碗!” “好嘞!” “客官,我这边的汤饼,你也看一看吧~” 庙会在古代,是难得的节日,因此,那些卖食物、卖玩具的商人们,早早地就起床,然后过来占好位置,就等庙会开始了! 而一般来说,逛庙会的人的购买欲望也会强一些。而那些带小孩来的,更是小商贩们重点关目标。 只要他们能把小孩子馋哭,那么,就代表快要有钱进账了。 江亭云走在其间,也慢慢地受到了感染。 只不过,他的目标并不是吃汤饼,而来看剑舞的。 只是,这里的人这么多,而他又是第一次来,想要找对地方,还真不容易。 因此,他迷了好长时间的路。 这时候,他才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声音:“公孙大娘的剑舞要开始了!” “真的?那我们现在快去!” “好!” 先去吃馄饨的客人站起来,急速说道:“馄饨我不吃了!” 店家连忙说道:“客人,钱……” “钱少不了你的!” 那位客人便铜钱丢了过来,然后,快速消失在人海中。 而江亭云,自然也是跟着众人,往那个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他就找对了地方。 只见,这是一个戏台一样的地方。 此刻,戏台上空空如也,公孙大娘还没有出现。 可是,即使她还没有出现,现在的人也实在太多了。 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根本挤不进去。 不过,庙会对于他这样的狗大户,自然也考虑到了。 这附近,就有两层楼高的茶楼,他只要上去的话,就可以看清楚地看见,台上的情况。 他自然不会省这点钱,便径直上了茶楼,点了一杯茶,在二楼坐下。 这个时候,公孙大娘便从幕后走了上来。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公孙大娘在戏台上一抬头,便看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一秒钟,便若无其事地分开。 “各位,多谢你们能来捧场……” 之后,公孙大娘便在台上说了一些客套话。 而台下的观众,一如既往地反应热烈。 “公孙大娘,表演什么时候开始了?” “公孙大娘,我媳妇最喜欢你了!” 之后,她也没有拖延时间,开始了表演。 首先,是音乐响起。 唐代的音乐的缓慢的,华丽的。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参照物的话,唐代的音乐,跟后世日本的雅月,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毕竟说起来,后世日本的雅乐,受过唐乐的直接影响。 只是,相比与日本雅乐的哀怨缠绵,唐代的音乐要更大气,更恢宏一些。 随即,公孙大娘斜处杀入,持剑而舞。 江亭云首先看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公孙大娘她,真的不会“剑技”,即杀人技。 她会的,只是剑舞。 而第二件事则是,她的剑舞,真的很美。 唐代是剑舞发展的高峰时期。 在唐代,剑舞极其受欢迎。 不管是宫廷还是民间,酒尽更澜,持剑而舞者,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事实上,江亭云就见过李白的剑舞,他喝完了酒之后,又时候便会发疯,持剑而舞。 而且,他的舞蹈水平还挺不错的。 当然,李白的不错,只是跟普通人相比的不错,跟专业的剑舞者相比,就不太行了。 而江亭云,便恰恰见过两位剑舞者,分别是斐旻,以及公孙大娘。 这两人,几乎是整个大唐,最杰出的两位剑舞者了,他能够与他们各见一面,是自己的荣幸。 而他们两人的舞蹈也各有风格。 斐济的剑舞,与杂技结合得比较多,看起来更“好看”,更刺激。 而且,他的男性身份也使得他的舞蹈更为雄壮、有力。 而公孙大娘不一样。 她的舞蹈,是恰到好处的,是“温柔”的,是“美”的。 剑这种杀人器,与“温柔”,与“美”联系起来,是颇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这件事,在他眼前,确实发生了。 公孙大娘穿着一件红色的,华丽的衣服,远远地看过去,如一团火焰。 她的长剑是明晃晃的、冰凉的,可是她的人,却是火热的、滚烫的。 看着她在台上腾跃、起伏,不知不觉间,江亭云便痴了。 ……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 此时,公孙大娘正在台上与众人致谢。 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在离场之前,再次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在空中再次对视了一刹那,随即,再次分开。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下了台去。 而在她离开之后,江亭云还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随即才站起来,笑着摇了摇头,准备下楼去。 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人上楼。 “哒哒哒……” 有个女孩子快步上了楼,左右看了看,发现了他之后,动作一顿,随后,便快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你是……” 江亭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孩儿便把一张纸条递到了他手里。 “这是啊姊叫我交给你的。” 说罢,她低着头,快步下楼去了。 啊姊? 江亭云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所说的啊姊,应该是公孙大娘,随意说,那是公孙大娘的……妹妹? 想到这里,他便打开了那张纸条。 那张纸条用毛笔写着:郎君若是有心,可于后台与我相见。 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看着这张纸条,江亭云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把它团成了一团,想要把它丢掉。 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没有把它丢掉,而只是揣进了怀里,径直下楼而去。 无论如何,他现在的任务都是找到宋理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那是……江兄?” 他微微一怔,回过头来。 那人看清楚他之后,惊喜地上前:“还真是你啊!江兄!” 而这时,江亭云也便露出了笑意。 “真是好久不见了……白兄。” 眼前的男人,真是许久未见的李白。 第九十八章 人生在世 李白还是那样,一袭白衣、须发皆黑、眼神明亮。 他的长相,最吸引人的地方,莫过于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明亮,那种明亮不是那种简简单单的,高光很多的明亮,而是一种“感觉”。 他似乎,永远都兴致勃勃、精神饱满,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与信任。 看着他的眼睛,就连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对人生重新充满信心起来。 但是,江亭云看着他,还是发现了一点异样,一点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白兄,今天,你没有喝酒吗?” 江亭云笑道。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嗯……今天……有点不一样。” 江亭云刚想问,“不一样”指的是什么不一样,就听到,从他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夫君,他是……” 这时,一个盛装女子便从远处走了出来。 夫君? 江亭云微微一怔,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哦,我来给你介绍。” 李白连忙说道。 他站到江亭云旁边,拉着江亭云,介绍道:“他是我的好友,大唐剑仙江亭云是也。” 很显然,他后来也听说的江亭云的故事。 而他说起江亭云的时候,语气间也颇有些骄傲。 对此,江亭云却有些害臊:“白兄,这只是……虚名罢了。” 见李白还想说什么,他连忙打岔道:“不知这位可是……你的妻子?” 他指着女子问道。 “哦,她啊。” 李白与女子相视一笑,随后,看向江亭云,承认道:“是,她是我的妻子,许紫烟。” 许紫烟朝江亭云行了一个万福,浅笑道:“江郎之名,我可是经常从夫君口中听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说着,她便颇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了江亭云几眼。 当然,她也只是好奇,看了几眼之后,便也失去了兴趣,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李白的身上。 而李白,此刻也正看着她。 此刻,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情投意合的。 而江亭云看着他们两个,依旧还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李白竟然……结婚了? 李白原来也会结婚的吗? 在他的印象里,李白似乎一直是一个潇洒的、孤独的形象。 像李白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一直是一个人,仗剑走天涯吗? 然而,他还是结婚了…… 李白结婚了,这件事,给他造成的震撼感,是很大的。 甚至,他看着夫妻恩爱的李白,产生了一种违和感。 嗯……那可能是因为,李白今天没有喝酒吧。 “说起来,江兄,你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白看向他,问道。 “嗯……我只是路过。我听人说,公孙大娘在这里有表演,于是便过来看了。” 江亭云笑道。 “这样啊……那我们之间,可算是有缘分了。” 李白笑了笑,随后邀请道:“那不如,你跟我回家一趟如何?我们再一起聚聚?” 江亭云迟疑了一点,便答应了下来:“好。” 他虽然要去追宋理理,但是,也不用急于一时。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已经落后宋理理几个月了,再落后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而且,与李白聚一聚,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吧? 于是,他们便一起下楼。 “你等会。” 李白对江亭云说道,随后,他便落后了几步,与许紫烟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加快脚步,重新追了上来。 “江兄,走吧。” 他笑道。 江亭云微微一怔,回头看了一眼:“你夫人落在后面,没关系吗?” “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还有的是在一起的时间。” 李白笑道。 确实,许紫烟对此并不太在意,见江亭云望过来,她便对他微微一笑,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 见此,江亭云这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江亭云犹豫了一下,便笑着问道:“说起来,你竟然结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啊,其实也没多久。我们今年才结的婚。” 李白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今年才结的婚吗?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谓新婚燕尔嘛,他们这对新人,此刻如此恩爱,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嗯……这倒不是说,他认为,两个人结婚很久以后,感情一定会出现下降。 事实上,两夫妻结婚很久以后,感情不一定会出现下降,但是,相比于刚结婚的时候,神态间不会那么亲昵,却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真是恭喜了。” 江亭云朝他拱了拱手,笑道。 随后,他又有些惋惜:“只可惜,那个时候,我不在安陆……要不然,我就可以参加你的酒席了。” “确实挺可惜的。” 李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着江亭云,露出狭促的笑容:“你参加不了我的酒席,我还可以参加你的嘛。话说,你什么时候结婚?”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稍微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我可能,不会结婚了。” “不会结婚了?” 李白闻言一怔,问道:“为什么呢?你不喜欢女人?” “这倒也不是……应该怎么说呢?嗯……那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我陪不了一个女人太久,因此,便干脆不结婚了吧。” “哈?就这?” 然而,李白闻言之后,却是一阵哂笑。 他看着江亭云,认真地说道:“江兄,你这种想法,也不能说不对,但是,嗯……未免太消极了些。人生在世,本来就没有几十年,若是不能对酒当歌、纵情欢乐,岂不是白活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能吧……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江兄,你就是顾虑得太多了,所以,才会总是显得行色匆匆,放松不下来。” “是吗?” 对此,江亭云只是微微一笑。 …… 之后,他们便一路走,最终在一处府邸停了下来。 “到了。” 李白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道。 江亭云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许府”两个大字。 而且,看这处府邸的规模、与气派,只怕,府邸的主人非富即贵。 两人走了进去,之后,江亭云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不知,你的老丈人是……” 李白闻言,动作一顿,随后便回答道:“他叫许自牧……” 许自牧? 江亭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是故宰相许圉师之子。” 随后,李白又补充了一句。 这回,江亭云依旧没有听过那个名字。 只是,故宰相三个字,已经给他足够的信息了。 听到这里,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撇了江亭云一眼。 倒不是说,他看不起李白,事实上,他能娶故宰相之孙女为妻,这说明他本身也受到了老丈人的承认。 只是,在古代,门阀之见是普遍而严重的,商人之子,想要娶士族之女为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入赘。 也就是说,李白是一个……赘婿? 他怔了一会儿之后,也便回过了神来,看着李白,笑道:“白兄,这样看来,你夫人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啊。” 他毕竟是现代人的灵魂,不太看重这些。 而且,说起来,“赘婿”在后世,也是一个类似于“兵王”的身份呢。 嗯……说起来,李白他本身,也算得上最强赘婿了吧? 对此,李白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是啊,她挺好啊……” 他此刻,并没有明显的失落,只是,相比于之前,确实少了一分潇洒。 这样看来,也许,他自己对于赘婿这个身份,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来神来,一揽江亭云,笑道:“走吧,我们去喝酒!” …… 他们两人在屋子里坐下,很快,许紫烟也走了进来。 “夫人,我好不容易与旧友相聚,想要不醉不休,不知可否?” 李白问道。 许紫烟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说不许,难道,你还能不喝吗?”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知我者,夫人也。” 许紫烟走上前来,给他们两人各倒了一杯酒,随后叮嘱道:“你要喝酒可以,只是,不要喝得太醉……”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撇了李白一眼,哼哼道:“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听我的吧?” “啊哈哈……” 李白的眼神望向别处,不看她。 许紫烟看向江亭云,微微一鞠躬,请求道:“你是他的好友,我想,在喝酒这一方面,你比我更能劝得住他……当然,你要是实在劝不住,也不打紧,只需要到时候,他喝醉了的话,告诉下人一声就好。” 随后,她歪着脑袋看他:“说起来,你该不会也是那种喝得烂醉的人吧?” “怎么会?” 江亭云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他严肃道:“我会尽量劝劝白兄的,如果劝不住,那么,我会负责照顾他。” 许紫烟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罢,她又白了李白一眼,这才走了进去。 江亭云看着她的背影,笑道:“白兄,她是一个好女人,你赚大了。” 第九十九章 醉意 “是啊,我也觉得,我赚大了。” 李白喝了一杯酒,笑道。 “果然,酒是一种好东西……特别是,在故友重逢的时刻,它更是一件好东西。” 李白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随后,只听“哐”的一声,他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只见,此刻他的酒杯里已经空空如也,也就是说,这这么点时间,他就已经喝完一杯酒了。 “这酒,你得看着点喝啊。” 江亭云看了他空空如也的杯子一眼,提醒道。 “我当然得看着,我要是不看着的话,就不是用嘴巴喝酒,而是用鼻子来喝酒了。” 李白只是一笑,说话间,便又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见状,江亭云也没奈何,只好在心中对李夫人说一句抱歉,随后,也拿起酒杯,与李白碰了一下,笑道:“好!既然你都不介意了,那么,我可就不客气了?” 先前,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从来都是李白先醉倒的。 又或者说,只有李白醉倒了,江亭云真正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好。” 李白大喝一声,说道:“痛快!江兄一如既往的痛苦!” 说罢,他便再次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微微的醉意。 “其实,最近,我已经很少喝酒了。” 这个时候,李白突然喃喃地说了一句。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说。 “老实说,紫烟不喜欢我喝酒,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李白说到这里,语气一顿。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又继续开口:“而且,我也没有那个心思……酒这种东西,一个人喝其实没什么意思。喝酒,是需要有人陪的。可是,在安陆……我没有几个朋友。” 他想了想,才又继续说道:“当然,’没有几个朋友’的意思是,我还是有几个朋友的。只是,我结婚以后,需要时间来陪紫烟,慢慢地,也便疏远了他们。” 很快,他又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我真的……挺喜欢紫烟的。” 说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口酒:“我明白的,这世上,有所得必有所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对于如今的生活,我总体是很满意的。老实说……之前那种四海为家的生活,不是很有趣。” 他说了实话。 确实,四海为家的生活,听起来很潇洒、很刺激,但实际上,谁体验过谁知道。 在外面的舟车劳顿就不说了,就说,睡在外面的客栈里,每次午夜梦回,那种四野茫茫的感觉,就很不好受。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去何方? 这三个问题,就像是那漆黑的天空一样,朝远行人压下来,使得他无法呼吸。 “所以,在孟兄……孟浩然,你应该听过吧?在他的撮合下,我便跟紫烟成了亲,安顿了下来。” 最后,他放下了就被,脸上露出的淡淡的微笑。 “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 李白看着他,说道:“你在这时候过来,跟我喝酒,让我回忆了一下以前的岁月,然后,得以继续这种平静的生活。真的……我很感激。” 江亭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有:“没事。” 他发现,这个时候的李白,相比于以前,确实变了一些。 他变得……没有那么潇洒了。 但是凭良心说,这个时候的李白,是幸福的。 他脸上的笑明显地以前多了一些,而且,脸色也红润了些。 说到底,那种整天喝酒、熬夜的生活方式,是不健康的。 而他如今的生活,无疑比以前的生活健康了许多。 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说,是的。 江亭云有理由认为,他没有说谎。 可是,江亭云这里,知道了一件极其令人难过的事,那就是,李白这种生活,是过不了多久的。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以他前世对于李白的了解来看,很快,李白就会恢复以前的生活方式,重新开始四海为家的生活。 这是为什么呢? 是内因还是外因? 李白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还是说……他就是单纯地,放不下那种生活? 是,远行人的生活没有那么舒服,可是,远行人的生活,也有着某种珍贵的,独特的好处,那就是自由。 自由啊……多少恶假汝之名。 同时,又有多少人为之飞蛾扑火? 人啊,确实是奇怪的东西。 江亭云看着李白的侧脸,怔了好一会儿。 如果说,李白终究要失去这种生活,那么,自己能帮到他什么呢? 似乎……什么都没有…… “你还写诗吗?” 这时候,江亭云突然问了一句。 “诗?”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笑道:“当然。” 他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放不下写诗。 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找来笔墨纸砚,准备磨墨。 “我来吧。” 江亭云站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墨块。 “好。” 李白也不矫情,把墨块交给了他。 江亭云运气内气,只一磨,砚台里的清水便乌黑了起来。 李白沾了墨,也不用思考,直接就写道:“故人骑马自东来,抱剑凭虚问所归。言说此地风光好,不愿胡尘满面吹。” 这首诗与李白以往的作品风格相差极大,因此,并没有收录进他的任何一本诗集中。 江亭云,是这首诗唯一的见证人。 他看着这首诗,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想,他不应该阻止李白回归那种浪子的生活。 浪子李白,或许确实身体不太健康,但是,至少不会写出这么烂的诗啊! 所以说,为了中国的诗歌事业,他都不应该改变李白的人生。 更不用说,他其实也改变不了了。 想到这里,他便坐了下来,举起一杯酒,笑道:“喝酒。” 而此刻,李白看着自己写的那首诗,正在呆呆地发神。 随后,他把那张纸团成了一团,扔到一边,坐了下来,举杯笑道:“江兄,喝酒。” 说罢,他便举杯一饮而尽。 江亭云看了地上的纸团,又看了他一眼,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是否……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对眼前这种所谓“平静”的生活,起了厌烦之心? 第一百章 赘婿 李白是否对眼前的生活起了厌烦之心,江亭云并不清楚。 毕竟,在写完那首诗之后,他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举杯痛饮、对酒当歌起来。 他绝口不提刚才写的诗歌的事,就好像,他刚才没有写过那么一首诗一样。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以往,他其实也没有太看重自己的诗。 以往,他喝醉了酒,写了一首诗以后,同样转眼就会忘记自己写过那么一首诗。 如果不是他的朋友们帮他收拾诗稿的话,他可能连一首诗都流传不下来…… 当然,像刚才那样,他把写有自己诗歌的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这点,还是比较少有的。 江亭云也只能根据这一点,来推测他的内心活动了。 “说起来,你后来去了长安……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成大唐剑仙了呢?” 李白举起酒吧,放到嘴边,突然想到了这件事,于是便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江亭云并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 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去面见李隆基,并且被册封了一个什么“通玄御鬼真人”呢? “此时说来话长……” 不过,江亭云现在也不缺时间,已经,便仔细地跟他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原来如此。” 李白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见到火龙真人,所以,才会面见皇帝……” 随后,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江兄……你真的,有那么想见到一位真正的剑客吗?”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嗯……这个应该怎么说呢?这应该算是我的一个执念了吧,我一开始练剑的时候,就是想着,与其他人华山论剑,所以才坚持下来的……只可惜,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一个,除我之外的,练出剑气的人。” 李白看了他一眼,叹道:“只可惜,我至今都没有练出内气,要不然,你见了我,也就算是见过火龙真人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失笑着摇了摇头:“白兄,这不是你的错……” 随后,他迟疑了一下,才认真说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有极大练出内气的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 李白连忙问道:“你快说啊!你要是真的有那种方法的话……” 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疑虑道:“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 很显然,他误会江亭云了。 对此,江亭云有些好笑:“我当然愿意说出来,只是……那个方法,对你来说,可能比较困难。” “是什么?” “是’静’,是上山去……” 之后,江亭云便详细地给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推测。 随后,他看着李白的眼睛,等着李白的回答。 而李白在听完他的话之后,也是怔了好一会儿,才苦笑摇头:“江兄,你知道,我做不了这种事的……” 如今,他已经有了妻子,而且,才刚刚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这时候,叫他丢下娇妻,上山去,是不现实的。 而对此,江亭云也表示理解:“没事,你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好……而且说起来,我对于你的生活,也未必没有一点羡慕。” “是吗?” 李白看着他,微微一笑,也没有当真。 “不过……” 江亭云这时候话锋一转,笑道:“其实,我已经找到,另一个练出剑气的人了,只是,我还没有见到她。事实上,我此行就是为了去找她,所以才会经过安陆的。” “还有这种事?那个人是谁?” 这个时候,李白闻言一怔,问道。 之后,江亭云便跟他介绍了一下,宋理理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是我的师姐吗?” 李白怔怔地说道。 “算是吧。” 江亭云点了点头。 …… 之后,他们又聊了几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亭云总感觉,今天的李白,在喝酒这一方面,克制了一些。 他虽然依旧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看不到停的。 但是,他终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喝醉。 这里,“真正意义上地喝醉”,指的是,喝到烂醉如泥,不辩东西。 他以前,就经常会这样,但是今天,他终究没有喝得那么醉。 他只是一直保持着烂醉如泥的状态,一直保持着,没有变。 “姑爷!姑爷!” 这是时候,却有一个书童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何事?” 李白看了他一眼,带着三分醉意问道。 “阿郎叫你过去……说是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 李白眉头微皱,指了指江亭云,说道:“没看到我眼前就是一位客人吗?我正陪着客人呢,怎么过去?” 书童脸上并无惧色:“这个不是我决定的,是阿郎叫你过去。” 李白眉头一挑,正想借故发作,江亭云连忙拉住了他,劝解道:“白兄,不必动怒。” “不必动怒?可是……” “也许,是你想岔了。” 江亭云一脸平静地说道:“也许,你的丈人并不知道我在这里,因此,才会让你过去……而且,我就是在又如何?你若是觉得留我一个在这里,有些过意不去,那我便跟你一过起去好了。” 随后,他便笑着问书童道:“不知,我可否一起过去?” 书童迟疑了一下:“阿郎没有说……应该可以吧。” “那好,我们便一起过去吧。” 江亭云拍了拍李白的肩膀,笑道。 “……好。” 见状,李白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又拐了几个弯,越过几道门,最终进入了一个大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现场已经有很多人了,他们围成一圈,中间空出了好大一个空间。 见他们过来,许多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其中,就包括许紫烟。 “贤婿,过来这边坐吧。” 这时,坐在首位上的中年男人朝这边招了招手,说道。 他就是许自牧,李白的丈人。 然而,李白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最边缘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招呼江亭云道:“江兄,你也坐。” 没办法,江亭云自好给了许丈人一个歉意的眼神,随后,在李白旁边坐下。 这时候,李白才朝那边拱了拱手,说道:“不必了。” 显然,他是在怪罪,许丈人不顾江亭云在场,便随随便便地把他招了过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主,这时候,又有着三分醉意,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对此,许丈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微微一笑,也便由他去了。 他本人是很喜欢李白的诗词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答应女儿嫁给他。 因此,他对于李白的名士风范,是比较宽容的。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在他们看来,如此直接地拒接阿郎的邀请,是极没有礼貌的一件事。 而李白…… “只是跟入赘的罢了……” 有不少人,都把这句话在心里转了转,有些不屑。 “白兄,你……” 而江亭云看着他,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 李白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 江亭云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本来是想劝李白,多考虑一下人际关系的,但是他想了想,李白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种事,没必要由自己来说。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朋友,都是被“善意的提醒”毁掉的。 而且,李白要是改掉了这种“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气魄,也就不是李白了。 想到这里,他又发现,李白的变化,其实没有大。 说到底,他还是他。 很快,他们就明白,许丈人为什么叫他们过来了。 很快,一个女子便走了过来,往中间一站。 那个女子,赫然便是公孙大娘。 随后,公孙大娘的视线随意地往一个地方一撇,便看到了江亭云。 两人的视线就像之前一样,交错了一会儿,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只是,这次,公孙大娘的表情有些异样。 她见到江亭云之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是一阵责怪的表情,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来。 当然,她这些表情都很细微,没有几个人发现。 而李白,便是那个发现了的人。 “咦?” 对此,李白颇为意外。 他撇了江亭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来。 “小女子公孙大娘,拜见各位郎君、娘子……” 公孙大娘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说道。 跟江亭云想的一样,公孙大娘之所以会来这里,是被人邀请过来表演的。 而这,也是她在安陆的最后一场表演了。 庙会已经结束,明天,她将离去。 之后,众人客套了几句,音乐响起,公孙大娘,便开始了表演。 而不得不说,这里的表演环境,要比戏台上好很多。 戏台下的观众,匹夫走卒,什么人都有。 因此,也不能保证,观看表演时的安静。 那时候,江亭云坐在楼上,楼下嗑瓜子、孩子吵闹、大人大骂的声音,不时地传来,对他是有些影响的。 但是,怎么说呢? 那个时候,他是第一次见到公孙大娘,第一次见到她的表演。 那时的体验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不可替代的。 而公孙大娘在他心目的印象,也早已经定形,那就是戏台上,风姿绰约的她。 那个形象,此后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没有变过。 第一百零一章 好久不见 公孙大娘一曲舞毕,众人便一齐鼓起掌来。 “好!” “公孙大娘的剑舞,果然名不虚传,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对此,公孙大娘将长剑入鞘,朝众人一鞠躬,盈盈笑道:“承蒙各位厚爱,小女子感激不尽。” 之后,众人又客套了几句话,她这才退了场,在旁边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江亭云的错觉,她在退场时,似乎隐隐约约地瞄了自己一眼…… 江亭云没有深究,那究竟是不是错觉。 “江兄,那我们……便继续回去喝酒如何?” 见表演结束,李白醉眼微醺地说道。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便点了点头:“好……” 他们刚刚准备站起来,这时候,却听到旁边传来了声音。 坐在那边的人比他们更早地站了起来,笑道:“我听人说,李白的诗,乃天下一绝。而公孙大娘的剑舞,同样也是天下少有之奇观。 今日,白兄得见公孙大娘之剑舞,是难得的机会。不如,我们便请他为我们作诗一首,助助兴如何?” “好!”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很快,赞同的声音便此起彼伏起来。 对此,许丈人也是欣然说道:“好!李白的诗文,我是篇篇都喜欢啊!” 现场的氛围一片祥和,就连公孙大娘闻言,都颇为期待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李白的名声,她还是听过的。 在场的人中,只有三个人表情有异。 其一是江亭云,其二则是李白。 江亭云不着痕迹地撇了李白,果然,李白此刻的神情,隐隐有些怒气。 江亭云是了解他的,知道他此刻的心理。 李白这个人,很喜欢写诗。 但写诗是一种相当靠灵感的行为,灵感来了,怎么写都好,而要是没有灵感,就算是诗仙,写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堆叠辞藻之作罢了,不值一提。 那种时候,连写诗本身都是一种折磨。 而李白,更是那种极其依赖灵感的类型。 他的灵感要是来了,“李白斗酒诗百篇”,而要是没有灵感,喝到烂醉如泥,也不愿意写一个字。 当然,他这种“不愿意”是有例外的,如果是朋友的请求的话,即使没有灵感,也愿意写出几首诗来。 但是现在看来……邀请他写诗的人,明显不是朋友啊。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特别讨厌别人命他作诗助兴。 这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当成工具人了,而没有人想当工具人的。 嗯……他这种心理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很多人小时候,都有那种,被父母命令,在客人面前表演才艺的经历。 而对于那种经历,绝大部分人是厌恶的,而李白,只是属于那绝大多数的孩子之一罢了。 江亭云以及他的朋友们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以往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那么,此刻,那人之所以会要李白作诗助兴,是因为,他不了解李白的性格吗? 想到这里,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位提议者。 然而他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可能。 因为他很快就从提议者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提议者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的目的,就是激怒李白? “博文,你瞎起哄什么?你姐夫此刻喝了酒,哪有作诗的兴致?” 这个时候,许紫烟便站了起来,呵斥道。 看来,那位提议者,也就是许博文,是许紫烟的弟弟,李白的小叔子? 许紫烟是懂自己的丈夫的,刚才所说的第三位神情有异者,就是她。 然而,许博文却不领情,笑道:“阿姐,这就是你不懂姐夫了,我听人说,他跟他那些好朋友喝醉了之后,可喜欢写诗了。怎么到了这里,就写不出来了?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他不把我们当成朋友不成?” 闻言,众人都察觉出来了一丝异样,视线在李白跟许博文之间转了一圈,呐呐不敢言起来。 “博文,你这叫什么话,快给你姐夫道歉!” 许丈人严肃道。 许博文奇道:“我倒什么歉?难道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吗?我又没有说他不把我们当朋友,我只是疑惑……好好好,我不提这个,就当他确实把我们当朋友了好吧?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写诗?是不是觉得,公孙大娘的剑舞不值得他写诗?这可真是……” 闻言,公孙大娘连忙站起来说道:“既然李郎君不愿意写诗,那么我们也不好强求……” “哼!”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李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见状,所有人都怔住了。 只有许博文,脸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来。 “夫君,你……” 许紫烟焦急地说道,就想追上去。 不过在那之前,她先狠狠地剜了许博文一眼,冷冷地说道:“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便在许博文无辜眼神的注视下,跑了出去,想要去找李白。 对于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 “博文,你跟你姐夫,怎么回事?” 许丈人严肃地问道。 “大人,这个真的不怪我啊,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许博文诉起苦来。 对于这件事,许丈人选择的是责怪许博文,但也只是“责怪。” 毕竟,那都是他儿子不是? 他总不能真的为一个外人,责怪他的儿子。 而更多的人,直接选择了责怪李白,毕竟…… “他只是一个赘婿罢了,狂什么狂?” 有不少人,都在心里这么想着。 到最后,众人只能不欢而散。 离席以后,江亭云看了许博文好一会儿,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之前,李白离开的时候,他是想着跟上去的,但是后来,见许紫烟跟上去了,他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夫妻关系,比自己与李白的朋友关系,是要亲密许多的。 而且,他也觉得,李白这个时候,不一定愿意见到自己。 有谁想在出丑的时候,被朋友看见呢? 更不用说,是李白这种,自尊心极强的人了。 因此,他还是不要追上去比较好。 而在那更之前,李白被人命令写诗的时候,他是有想过,帮他劝解一下的。 但是最终,他没有那么做,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他就是一时之间,想不出应该怎么劝罢了。 李白与许博文的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僵硬,但是很显然,李白是不愿意得罪他的。 他毕竟是李白的小叔子,哪怕是为了老婆,李白也得跟他搞好关系啊。 要不然,以李白的伶牙利齿,岂会被他弄得哑口无言?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别人的家室比较好,要不然,很可能会好心办坏事,甚至把朋友都得罪上了的。 就像现在,他看着许博文脸上快意的笑容,很想干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干。 他随着人潮,慢慢地往外面走。 此时,李白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而自己,作为李白的朋友,也没有谁来招呼自己。 一时之间,他也不禁犯了愁——话说,他来时的路,究竟是怎么走的来着? 他感觉他要迷路了。 他瞎逛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对话声:“公孙娘子,那李白,真是不知趣。” “嗯……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今天没有兴致吧?毕竟,就是再擅长写诗的人,也不见得每天都乐意写诗啊?” “这可不是兴不兴致的问题,这明显就是不把我,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嗯……我觉得,还是不要刻意往那方面想比较好。” 此刻正在对话的两人,正是公孙大娘,与许博文两人。 此刻,许博文正腆着一张脸,跟在公孙大娘。 而公孙大娘的表情,却有些勉强,可是,又不好意思明确地拒绝他。 此刻,两人正往这边走了过来,很快,公孙大娘就与江亭云四目相对了。 对此,公孙大娘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露出求助的表情来。 “谁啊?” 见公孙大娘往这个方向望来,许博文也便有些不耐烦地看了过来,见了江亭云之后,微微一怔:“你是……” 此刻,可是说是六目相对了。 江亭云也没有犹豫多久,脸上便带着淡淡的笑意,走了上去。 “公孙大娘,好久不见了。” “确实,我们好久不见了,真是……好巧啊。” 公孙大娘撩了撩耳边的长发,低着头,温婉一笑,说道。 嗯……虽然说起来,他们上次相见,也只是几个小时前罢了。 第一百零二章 诗人 “你们……认识?” 许博文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狐疑道。 公孙大娘朱唇轻启,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江亭云抢先了:“认识。” 他看着许博文,笑眯眯地说道。 “那你是……” 许博文盯着江亭云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之前跟在李白旁边的那个人?”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呵,他的朋友啊……” 说到这里,许博文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情:“他的朋友,想必也都是跟他一样的人吧?” “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你在明知故问?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清楚?他在娶我姐之前,就是一个酒鬼、废人!这种人的朋友,能是什么好人?” “酒鬼?废人?”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不禁失笑:“你说他是酒鬼,我认同,至于废人嘛……你是认真的?” 他歪着脑袋看许博文,露出惊奇的表情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许博文冷笑道:“是,他的诗写得好,可是那有什么用?他可借此谋得一官半职吗?还是说,他可以借此赚得碎银几两?都不能!到头来,他还不是得入赘我们家?” 他这话说得,很难反驳。 因为从某方面来说,他是对的。 但是江亭云依旧笑眯眯地:“你认为写诗无用……为什么呢?因为你……不会写诗?” 许博文闻言,脸色一僵。 他的诗写得很差,这点并不难看出来——他的诗要是写得好,肯定不会对李白的诗人身份如此诋毁的。 人只会诋毁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因为那样,可以掩饰自己的无能。 而对于这种人,揭穿他们的虚弱本质是最好的方法。 “呵,对,我不会写诗,我也从来不喜欢写诗。” 此乃谎言,在这个时代,写诗是一种极其流行,极其高雅的活动。 身为一个贵族男子,不会写诗,又或者诗写得不好,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这无关他喜不喜欢。 “可是那又怎么样?” 许博文依旧冷笑:“到头来,我不还是比他过得好嘛?他就是一个赘婿罢了!” “唉~” 听到这里,江亭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你乃故宰相之后,与人辩论,必有高论,可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许博文闻言,脸色先是一僵,随后眼中隐隐有些怒气,脱口而出:“那你有何高论?” “高论不敢当,这只是平平无奇的道理罢了。” 江亭云淡淡地说道:“你先前说,李白在于你的姐姐结婚之前,终日喝得烂醉,是个废人。可是,他结婚之后呢?据我所知,他已经许久没有饮过酒了,今日,是见了我,心中喜悦之下,才小酌也几杯,也始终没有喝醉。这,不过分吧?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对一个人的印象,不能永远局限在过去。 如今,他有此改变,可以说全为了你姐姐。由此可见,他对你姐姐,是真心实意的。而你姐姐看起来,对他也很是喜欢。他们可以说是标准的情投意合了。你作为弟弟,不祝福不说,还到处搞破坏,这……岂非不明事理?” 他没有等许博文反驳,又继续说道:“你认为,诗歌是无用之物,此言谬已。孔子收天下诗文,为《诗》,五经之一也。岂曰无用?历代大儒,皆有诗歌传世,尔先祖许丞相,亦有诗集流传至今。若诗歌无用,那他们何故为之? 还是说,你认为,不能谋官职,得财富的,皆为无用之物? 此小人之见也! 世界之物,若全部以权势,以财富来衡量其价值,则天下危矣! 此所谓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也。 君如今不过及冠之年,万不可有此等想法。若是不然,恐怕,你会走上一条歧路啊……” “你、你、你……” 许博文一时气结,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 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毕竟,江亭云说的都是大道理。 “再来,你说,李白无论如何都是你们家的赘婿,因此,你天然的就高他一等。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何德何能高他一等?是因为你比他更努力,更有才华还是……家世比他更好?一个人出生在富贵人家,自然是一件幸事,这也确实值得骄傲。 只是……按理来说,一个人生于富贵之家,应该比商人之子更有才华,更有风度才对,可是你……也并没有。 而且在我看来,一个人但凡有任何一处值得拿出来说说的长处,都不会借由自己的家世,来炫耀自己。 此无能也!” 江亭云侃侃而谈,等他说完的时候,许博文已经气极,从而反笑:“呵,呵……是!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又怎么样?到头来,像你、李白这样的人,还不是得靠我们赏饭吃?” “唉~” 闻言,江亭云再次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话,就是无知了。 白兄即使不靠你们接济,也能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他……不差钱。 至于我……你可曾听过江亭云的名字?” “江亭云?什么东……等等,江亭云?你是剑仙?” 许博文先是不屑地挥了挥手,想假装自己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但江亭云剑仙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他就是想假装没听过,也难。 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江亭云。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公孙大娘听了他的话之后,也是颇为惊讶,看向江亭云的眼神里,异彩连连。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只听一声轻吟,随后,长剑出鞘,剑气纵横。 他对许博文使用了剑意。 只是…… “你说你是剑仙就是剑仙?谁能证明?” 许博文冷笑道。 他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剑意的影响。 江亭云对此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明白过来。 之前说过,剑意并非攻击技能,它对于感知迟钝的人来说,我不存在的。 只是,许博文竟然迟钝至此,这是江亭云没有想到的。 第一百零三章 何须证明 想到这里,江亭云便自顾自地将长剑入鞘,笑道:“何须证明?” “何须证明?” 许博文乐了,嘲讽道:“我看,你是说谎被人拆穿了,才不敢证明吧?李白的朋友,都是你这样的人吗?” 江亭云为难地看着他,迟疑道:“你真的要我证明?” “要!” 许博文得意地点了点头。 “不后悔?” “不后悔!” “这……好吧。”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按理来说,泄露别人的命运,我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只是……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好隐瞒,便干脆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吧……这件事情你知道了也有好处,希望你不要反而怪罪于我。” 随后,他便严肃了起来,看着许博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观你印堂发黑,今日,恐怕有血光之灾啊!” 许博文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被气笑了:“你这种话,我从那些江湖骗子的口中,听过无数次了。就这种话,还想吓我?” 江亭云淡淡地说道:“一句话你听过很多遍,也不能代表它就是假的啊。” “那好,就算那不能证明是假的,可是,你又如何证明那是真的呢?” 许博文反问。 “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江亭云淡淡地说道。 “呵,到时候是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你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又怎么能跟你对质?” 许博文不依不挠。 就在江亭云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公孙大娘开口了。 “许郎,我与江郎久别重逢,这时候正想找个地方叙叙旧,不如……我们先行离开,你们他日再叙?” 许博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随后,他的视线在公孙大娘与江亭云身上转了转,特别是在江亭云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哼!” 他勉强地朝公孙大娘一拱手,说道:“好,我们他日再叙。” 说罢,他又瞪了江亭云一眼,嘀咕了一句“骗子”,这才摇摇摆摆地离开。 “江郎,你……” 公孙大娘看着江亭云,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扑通”的一声,许博文应声而倒。 她怔怔地看向那边,只见,许博文艰难地支撑起身子,一模嘴角,嘴皮被蹭破了。 “血……血?” 许博文呆呆地看着手掌上的一抹红色。 “你没事吧?” 江亭云走上前,“一脸焦急”地说道:“我没有想到,那件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他的演技确实不错,任谁都想不出来,刚才的一切是他导致的。 “你,你……” 许博文呆呆地看着他越来越近,情不自禁地尖叫一声:“鬼哇!” 随后,他便往走廊尽头跑去,转眼就没影了。 “唉,你说你这……” 江亭云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江……郎?你真是仙人?” 这时候,公孙大娘也走了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先前,她自是不相信江亭云是仙人的,之前,他跟许博文说了那番话,她只当他是在糊弄许博文,以争取到跑路的时间。 从某方面来说,她跟许博文想的是一样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给他打掩护,想着帮他避免说谎被人揭穿的尴尬。 毕竟说起来,相比于许博文,对于江亭云,她可是大大的有好感啊。 只是没有想到,是自己想岔了,原来,他真的是仙人?没有说谎?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人?” “那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巧合罢了。” 江亭云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地就摔了跟头……这只能说,人的愤怒会导致人失去理智,因此,他才会一个不小心摔了跟头吧。” 公孙大娘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嫣然一笑,说道:“那好,我便暂且相信你吧。” 随后,她想了想,她才又说道:“很抱歉,刚才我不能替你出声。” “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江亭云微微一怔,问道。 公孙大娘看着他,充满歉意地说道:“其实,对于李白,我也是很欣赏的,他的诗歌我很喜欢,他本人也是我很喜欢的诗人。 之前,许博文那样诋毁他,我心里也是不认同的,只是……我只是一介舞女,身份低微,不好直接忤逆他。很抱歉。” 说罢,她便朝江亭云一鞠躬,以表示歉意。 江亭云连忙把她扶了起来,说道:“何至于此?快起来快起来!” 等她站起来之后,他想了想,也便解释道:“说起来,我也要替李白解释一声。他之前,之所以拒绝为你写诗,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你的剑舞,又或者别的什么。 他之所以拒绝为你写诗,完全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人指使。这完全是许博文的缘故,与你无关。” “我明白的。” 公孙大娘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是嫣然一笑:“不过,听了你话,我心里确实舒服了些。” “那就好。” 江亭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之间就是一阵沉默。 “说起来……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公孙大娘看着他,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来。 江亭云微微一怔:“什么。” “你……果然忘了吗?” 公孙大娘脸上的表情慢慢有些失望起来。 “之前,早上的时候,我曾经让小吉给你递过一张纸条,你……为何没有来?” 她轻声问道。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想了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对于那张纸,他的印象还蛮深刻的。 “这个,很抱歉……” 江亭云朝她微微一鞠躬,充满歉意地说道:“按理来说,当时,无论我心中是怎么想的,都应该与你一见才对。 只是,那时候我有些急事,要赶时间,因此便没有去。 ……至于李白,我那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他。那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他说完了一大段话之后,抬起头来,随后发现,公孙大娘不仅没有回答他,她似乎……都没有认真在听他说话。 她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胸口看? 他微微一怔,之后,便发现,她伸手往自己的胸口摸了过来。他迟疑了一下之后,没有阻拦。 “……” 公孙大娘的手指轻轻地夹住一张纸片,然然慢慢地从他的衣襟下抽了出来。 她把那张纸打开一看,露出淡淡的笑意来:“原来……你还留着这张纸吗?” 那张纸,正是她之前写给江亭云的信件。 对此,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迟疑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把那张纸留下来了是事实。至于那张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露出来嘛…… 那可能是因为,那张纸他本来就藏得不严,而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会从衣服的内衬掉出来,也实属正常。 再加上,他刚才的那一鞠躬,那张纸会露出来被她看见,也就实在属正常了。 只是,为什么会那么巧呢? 这时候,这张纸被她看见,他就是想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清了啊! 公孙大娘把那张纸还给他,歪着脑袋笑道:“你……要不要继续留着?” “……要。” 江亭云只能点了点头,把那张纸接了过来。 他这时候,总不能直接把那张纸丢掉吧? 那也太奇怪了。 看着他重新把那张纸塞进衣服的内衬里,公孙大娘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她想了想,才说道:“你之前说,你之所以没来见我,是因为有急事要去做。嗯……我信了。” 有他那封信,那么,一切都不用多说了。 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信? “……多谢。” 江亭云只能多谢。 “那方便告诉我,有什么事吗?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公孙大娘笑着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那就是,我要找一个人。” 说着,他便把自己寻找宋理理的目标,跟她说了。 虽然说,她其实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就是了。 “宋理理……这个人,我会帮你留意的。如果我有什么发现的话,会跟你联系的。” 公孙大娘想了想,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多谢。” 江亭云这声多谢,是真心实意地。 “那么,我应该怎么联系你呢?” 公孙大娘脸上露出狭促的笑意来。 江亭云怔了一下之后,才回过味来,自己……该不会是被人套路了联系方式了吧? 他想了想,才说道:“那就定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客栈吧。你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可以在那里托人转告我。我在几天之内,应该还会回来一趟安陆。” 这年头,想要送一封信,是很不容易的,因此,也只能选择这种物理联系了。 相约客栈吗? 嗯……其实还挺浪漫的。 他莫名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那好。” 公孙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有急事,那么,我便不耽误你了……希望我们能够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江亭云看着她,同样说了这句话。 此刻,他的心情是狠复杂的。 后会有期……是一个美好的词。 而它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很难得,很珍贵。 后会有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对了。” 就在江亭云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公孙大娘又说了一句。 “怎么了?” 江亭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可曾知道我的名字?” 公孙大娘看着他,轻轻地来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一百零四章 小别离 名字? 江亭云微微一怔,确实,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所有人都叫她公孙大娘。 但是很显然,没有人的名字真的叫“大娘”。 “……你该不会就叫大娘吧?” 出于稳重的心理,他笑着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 公孙大娘也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迟疑了一下,看着江亭云的眼睛,问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江亭云闻言一怔,这时候,他说不想,会不会显得很没有礼貌? 因此,他只能点头:“想啊。” “那好。” 公孙大娘轻轻一笑,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你以后,可不要轻易地忘了。我的名字,很简单,单名一个兰字。” “公孙兰?” 江亭云微微一怔,他总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但是,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清楚得记得,历史上的公孙大娘,是没有留下名字的,那么,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公孙兰,应该不是公孙大娘才对。 因此,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好名字。” 江亭云转而看向公孙大娘……也就是公孙兰,笑着称赞了一句。 “多谢。” 公孙兰朝江亭云微微一鞠躬,稍微有些羞涩。 最终,他们还是道了别。 目视公孙兰直直地出了许家的大门,江亭云这才转身,随便拦住一个仆人,问李白住在何处。 听他打听李白,那位仆人的语气便有些散漫起来,随意地给他指了一个地点,便忙自己的去了。 江亭云按照仆人的指引,赶到了李白的小院子的时候,正有另一个仆人从里面出来。 那个仆人见了他,先是一惊,随后连忙招手道:“快进来快进来,李郎也正在找你呢。” “哦?是吗?” 江亭云闻言,便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李白的小院子。 此时,李白正站在院子里,看着缕空的墙壁,背对着他。 而许紫烟,便站在他旁边。 是许紫烟先发现了江亭云。 她拍了拍李白的肩膀,这才看着江亭云,微微一鞠躬,笑道:“你们先聊吧,我去给你们泡壶茶。” 说着,她便先行离开了。 而李白闻言,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江亭云发现,这个时候,李白的眼睛里,充满了自责与痛苦。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又阳光地笑了起来,上前一步,说道:“江兄,你终于来了……” “嗯,我来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 之后,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吧。” 李白指着一旁的石桌石椅,提议道。 “好啊。”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便先行走到那边坐下。 李白也在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阳光褪去,眼睛里又重新恢复了自责:“很抱歉,那时候,我只顾着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把你落在了那里……很抱歉。” 李白的神情很认真,脸上的自责与痛苦越发明显起来。 “没关系。” 江亭云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能理解李白的自责与痛苦。 他的自责自然是因为,自己冷落了江亭云。 而他的痛苦……就比较复杂了。 使他感到痛苦的,恐怕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把这份无能为力展示在了江亭云面前。 他是一个极其自信,极其好面子,同时又极其看中朋友的人。 如今,他的自信被人攻击,面子被人撕碎,而朋友,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看不起他。 这种痛苦,旁人恐怕是很难理解。 就连江亭云,也只是知道他痛苦的原因,但他此刻内心的感受究竟是什么样的,江亭云也没办法完全地感同身受。 “刚才的那声惨叫,我听到了。” 这时候,李白又说了一句。 惨叫?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才意识过来,他听到的惨叫,应该是许博文发出来的。 那时候,他被吓得屁滚尿流,叫得还挺大声的。 只是,没有想到,李白也听到了。 江亭云下意识地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 “江兄。” 这时候,李白却打断了他。 李白看着江亭云的眼睛,笑道:“我不是在怪你,我也没有理由怪你。我……很感谢你能为我出头。” “……” 江亭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之前在大厅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为李白出头,就是因为,他不想被李白发现,自己在帮他。 之前说过,李白是一个极其骄傲,极其好面子的人。 他丢了面子,然后朋友为他出头,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或许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这时候,许紫烟便走了过来,手里提着茶壶茶杯。 她把茶壶茶杯放下,笑着问道。 “……” 江亭云不着痕迹地撇了她一眼,有些无言。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聊得很开心了? “我们在聊一些以前的事。” 李白却一边帮着她摆茶杯,一边笑着说道:“以前……我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 “这样啊……” 许紫烟给每人倒了茶之后,也便坐了下来,托着腮帮子,喃喃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不能早点遇到你呢?那样的话,我就知道,你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李白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眼神也便慢慢地柔软了下来。 他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道:“没关系,我以后,会一点一点地跟你说的。” “嗯……” 许紫烟低头一笑,很温婉。 随后她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江亭云有些不自在,便转头看向了江亭云,笑着问道:“那江郎呢?不知江郎,至今可曾婚娶?”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连连摇头:“没有……我……还年轻。”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年轻吗?” 许紫烟盯着江亭云看了几眼,也便笑着说道:“确实,以江郎的才华与容貌,不愁找不到好老婆。” 李白也笑道:“我这位江兄的容貌,那可是一绝啊,之前在扬州的时候,那些画舫游船上的女子,见了江兄,没有挪得开视线的……” 渐渐地,他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他定睛一看,只见,许紫烟的表情慢慢变得微妙起来。 她朱唇轻启:“你之前在扬州的时候……经常去画舫游船上玩吗?” “啊……这个……” 他一时语塞,斜眼看见江亭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狠心,决定把江亭云也拉下水。 “怎么会?那时候,我们之所以会去游船画舫上玩,完全是因为,朋友的邀请……而且,我们那时候也很正经,是不是呀,江兄?” 随后,他便疯狂给江亭云使眼色。 没办法,江亭云只好点头:“是啊,我可以作证。” 见许紫烟不信,李白连忙转移了话题,看向了江亭云,调笑道:“不过,说起来,江兄,你们真的不打算婚娶吗?我看你以前,跟公孙大娘之间,恐怕有些故事啊~” 许紫烟闻言一怔,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还说呢,江郎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呀。” 江亭云连连摇头:“你们在想什么呢?我跟她……是有一面之缘,但也仅此而已罢了。没有你们想的吧你多。” “是吗?” 李白笑着说道。 他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 “唉,好吧。” 对此,江亭云有些无奈。 “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只是……” 这时候,他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些,说道:“公孙……大娘,她也是个青春少女,说不定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因此,我跟她之间的一些奇怪的传闻,还是不要有比较好。要不然,她可能会感到困扰的。” “……我明白的。” 见他这么说,李白也便严肃了些,说道:“你既然不想公开你们之间的故事,我自然也不会帮你公开。” “你……” 对此,江亭云一时语塞。 看样子,李白依然是不相信他的啊……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就坚持认为,自己与公孙兰之间有故事呢? 就凭,自己之前在大厅的的时候,与她对视了一眼? 这……也太草率了吧? 不过,他对此也无法可想,因此,也只能由着李白乱猜测了。 …… “江兄,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聊了许久以后,又一起吃了顿饭,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江亭云还得赶路,因此,李白便把他送出了门外。 江亭云回头看了李白一眼,点了点头:“嗯,我今天就走。” “这样啊……那我们后会有期?” 李白迟疑了一下,说道。 “好,我们后会有期。”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之后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李白看着他消失不见,然后,才慢慢地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有一个仆人经过,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站到一旁,低着头,看着他走过。 李白没有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想开口而没有开口的话,是“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第一百零五章 蹊跷 另一边,江亭云已经走得离许府很远了。 此刻,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李白送他离开时,眼底的犹豫,他并非没有发现。 他也大概猜得出来,李白想说什么,同时,他也能理解,为什么到了最后,李白什么都没有说。 说起来,许博文当然是个混蛋,但是他对于李白的看法,却也并非完全都是错误的。 李白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至少,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丈夫。 现如今,他跟许紫烟新婚燕尔,正是感情最浓烈的时候。 这时候,他还能因为因为许紫烟的缘故,收敛自己的那些风流习性,同时忍受生活的柴米油盐。 但是,当他与许紫烟的感情冷淡下来之后,还能不能忍受这种生活,就两说了。 当然,他的赘婿身份,以及如许博文这样的人对他的歧视,恐怕也会加速这个过程。 他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客栈。 看着客栈离自己越来越近,慢慢地,他也就释然了,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以及需要克服的艰难。 自己没必要替他担心,自己如今,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吧! …… 然后几天后,他又回到了安陆。 是的,他离开安陆以后,去其他地方找了找,也没有发现宋理理的踪迹。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又回到了安陆城,想看看,公孙兰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这次,他们没有住店,也没有去见李白,而是直接驾车前往了与公孙兰约定的地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客栈。 “就在这里停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远远地看见那个客栈,江亭云便轻声说了一句。 “好。” 李伯答应了一声,随后让马车停下——客栈门口总是热闹的,马车进去的话,比较难以出来,因此,在这里停就好。 随后,他便看着江亭云下车,走进了客栈里。 不一会儿,江亭云便走了出来。 “嗯?” 这时,他发现,江亭云的表情似乎有些……愉悦? 他下意识地问:“有线索了吗?” “有。” 江亭云点了点头,一边爬上马车,一边笑道:“客栈老板说,一天前,有人托他转告,公孙兰……也就是公孙大娘,有了线索。” “公孙大娘?” 李伯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多看了他一眼。 “她有什么线索?” 李伯问。 “她说,她的父亲,在几个月前,曾经见过一个疑似宋理理的人。” “疑似?” “对,疑似……她说,他父亲在几个月前,曾经遇到一个从远处而来的,剑法极高的少女。我想,这世间,’剑法极高的少女’应该还是比较稀少的。” 要不然,他之前为什么一直都遇不到呢? 总不能是因为,是他之前的运气太差了吧? “可是,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巧了吗?” 江亭云在马车上坐好,点了点头:“是有点巧。” “你也这样认为?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江亭云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怎么看?李伯,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李伯闻言一怔,随后连连摆手道:“郎君,这种问题,你问我……我也给不出答案啊。” 我就是个俗人罢了。 然而江亭云只是轻笑:“没关系,你随便说说吧……说什么都行。” “那……好吧。” 李伯迟疑了一下,这才撇了他一眼,说道:“此时,恐怕有些蹊跷。” “恐怕有些蹊跷吗……” 江亭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确实,这件事情,确实来得有点巧……可是,事情也不一定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也许,这确实只是巧合罢了……” 李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半响过后,江亭云下了决定,一拍手,说道:“好,我们去郾城,公孙大娘的故乡,就在那里!” …… 江亭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此行,就是为了寻找宋理理而来。 然而,说起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找到宋理理的行踪了? 这段时间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是为了寻找宋理理,才出门的了。 这次,他要是还找不到宋理理的行踪的话,他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因此,这个机会,他是肯定不会放弃的。 无论此行有多少蹊跷,他都没有放弃的理由。 而李伯自然没有违抗他的理由,两人备好了干粮之后,很快就上了路。 一路风餐露宿不提,几天后,他们终于靠近了目的地——郾城。 “郎君,那就是郾城了吧?” 在一处山头上,李伯从马车上站起来,遥指山下的城池,回过头来说道。 “嗯,应该是了。” 这时候,江亭云也站了起来起来,往山下看了一眼,说道。 看着山下已经起了炊烟,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这时候,他心中也稍微有些感慨起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他就会再次找到宋理理的行踪…… 而如果他们没有找到的话,以后,估计就更加难以找到了。 “走吧,我们下山去。” 江亭云招呼道。 随后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们要是再不下山的话,等一下,城门就得关了。” “好,我们这就走。” 李伯闻言,很快便调转马头,一拍马屁股,大喝一声:“驾!” 他们很快下山而去。 …… 他们最终还是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了郾城。 “那郎君,你知道,公孙大娘住在哪里吗?” 听着马蹄声,李伯随后问道。 “不知道。” 江亭云随口答。 “不知道?” 李伯有些惊愕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江亭云无所谓地笑道:“有什么关系?公孙大娘那么有名,我们随便找一个人问一下,就能问到的。” 李伯一想,也是,便点头道:“那好吧。” 只是,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街上的行人没有几个,而且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他才刚想把人拦住,人家就跑得没影了,问不着。 “喂,老丈,喂……” 第三次,江亭云看着头也不回,一脸傲气的老丈,有些无奈。 他正想着,要不要强行追上去的时候,李伯突然指着一边的小巷子说道:“郎君,那边有几个小孩子,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 小孩子? 江亭云闻言一怔,正想拒绝,但是随即,又犹豫了一下。 此刻,路上本来都没有几个人,他哪有选择的权利? 而且,之前他问的都是大人,而那些大人们也一点都不给他面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么,也许,小孩子还比大人好说话一些? 这么想着,江亭云便点了点头:“好吧。” 随即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你就在这里等等吧。” “好。” 李伯点了点头,看着他往那边走去。 江亭云快步走近那个小巷,刚想出声,可是随即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小巷子里,确实有一些孩子,可是那群孩子看起来……并不是一伙的。 他们似乎在……对峙? 其中一伙孩子说道:“喂!小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护着他吗?” 名叫小吉的女孩说道:“我不是要护着他,我只是看不惯你们打人!” “呵?你看不惯我们打人?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打他吗?” “为什么?” “因为他偷我们东西!我们才打他的!难道你这也要管吗?” “我……我不信!你们总是撒谎!” “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这次我真的没有撒谎!” “我不信我不信!” 而这时,被小吉护着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的,孩子间的吵架,江亭云原本是想掉头离去,不去打搅他们的。 但是,他看了小吉几眼之后,认出了她。 于是他想了想,便走上前来,笑道:“你们在聊什么?” 与小吉对峙的几个男孩最先看向了他,不悦道:“大叔?这关你什么事?” 大叔? 嗯……这可真是新鲜的称呼啊。 与小吉对峙的另一个男孩也嚷嚷起来:“对啊!我们聊什么,关你屁事?” ……这个小孩,真是没有礼貌啊。 江亭云压下心中打小孩的冲动,依旧笑眯眯地。 “你是……” 而小吉迟疑着看了他几眼,恍然大悟:“你是,姐姐的心上人?” 闻言,江亭云不禁挑了挑眉头,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吗? ……不过也是,这个时代,十二三岁就可以结婚了,那么早熟一点,似乎也可以理解? 他心中这么想着,随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我确实是你想的那个人,可是,并不是你姐姐的心上人。” 眼前的小女孩,就是在安陆的时候,给自己递了那封信的女孩。 ……说起来,那封信后来还真是给他惹了麻烦,不过,那也不怪她就是了。 而听他这么说,小吉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你没有去赴约嘛……你可真是没有眼光啊,大叔。” “……” 江亭云瞬间便怔住了。 随后他不禁有些感慨,原来,不是那两个小孩没有礼貌,而是,现在的小孩都没有礼貌吗? 第一百零六章 小偷 想到这里,他便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不要参与大人的事情呀。” 小吉闻言,快速后退了一步,挣脱开他的手,捂着脑袋,一脸警惕:“你想什么什么?难不成,你不喜欢姐姐那样的,喜欢……我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的越发嫌弃起来,俨然在看一个变态。 对此,江亭云越发错愕起来,简直无法可想了。 “喂,大叔!你们聊完了没有啊?聊完了就快点滚!” 一旁的小男孩不耐烦地挥手道。 江亭云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慈祥的笑容来:“你父母……在旁边吗?” 小男孩一怔,下意识地回答:“不在……” 江亭云一把把他拎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父母不在身边,还敢这么狂?” 那个小男孩一下子被吓懵了,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小男孩叫道:“你干什么,放下他!你再不把他放下的话,我就……哇!” 他很快也被吓哭了,因为,江亭云用另一只手同样把他拎了起来。 江亭云的脸离他近了一些,笑眯眯地说道:“好,我答应你,放一个人下来……只是,我只能放一个哦。你要我放他,还是放你?” 小男孩结结巴巴地说道:“放……放我吧……” “哇!你混蛋!你背信弃义!” 另一个小男孩闻言,也嚷嚷了起来。 很快,两个小男孩就开始了空中吵架。 而一旁的小吉站着,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好吧,我把你们两个都放下去。你们下去以后,可不要打架呀……”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两个小男孩觉得,他们之间要是不打一下架,会很没有面子。 于是果然,江亭云刚刚把他们两个放下,他们就“呀呀”着扭打到了一起。 江亭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扭打了一会儿之后,才帮忙把他们分开:“好了好了,不好打架,不要打架!” “放开我!我要打死他!” “哼!我才要打死你呢!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看着假装拼命挣扎的两个小孩,江亭云咳嗽了一声:“咳咳。” 而随后,他的表情也逐渐地严肃起来。 见状,两个小孩的声音便逐渐地小了下去,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江亭云没有理他们,而是一指站在墙边的小孩,说道:“你,过来。” “我……我?” 那个小孩的衣服打着补丁,脸上也有些脏,此刻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觉。 见状,江亭云的声音也便温和了一些:“嗯,你过来吧。” “哦……” 那个小孩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那两个小男孩面前停下。 那两个小孩子原本还想呵斥他几句,但是眼睛的斜光瞥见,江亭云还站在旁边之后,也便呐呐地不敢说话了。 “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江亭云一脸严肃地说道。 三个小孩闻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了讲述。 一开始,他们讲的内容还不太一样,但是在江亭云严厉的目光下,内容也逐渐趋于一致起来。 听完之后,江亭云想了想,这才说道:“也就是说,他在街上撞了你一下,然后,你便怀疑他要你们的东西,要打他?” 他看这那两个要打人的小男孩,问道。 那两个小孩跟另一个小孩不一样。 他们的衣服,很精致,上面有一些繁复的花纹,可以看出来,他们家里不会是穷人。 那两个小孩嚷嚷道:“不是怀疑,他就是要偷我们的东西!” 衣服破旧的小孩低声说道:“我没有……” 江亭云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扫了一圈,问道:“那他偷了你什么?” 富贵人家的小孩闻言一怔,随后辩解道:“他还没有偷到,但是,他打算偷!” “我没有……” 衣衫褴褛的小孩,再次补充了一句。 “你就是!那个时候,你分明是故意撞向我们的!那时候,路那么宽,你为什么非要撞我们?” “我没有……” 衣衫褴褛的小孩再次低声说了一句。 听了他们吵了一会儿之后,江亭云终于插嘴了:“好了,事情真相大白,你们怀疑他偷你们的东西,但是没有证据,是不是?” “……算是吧。” 那两个小孩撇了撇嘴,说道。 “是……” 衣衫褴褛的小孩也答应了一声,依旧低着头。 “那好,你们,立刻,回家去吃饭!以后不要随便在街上乱逛了,听到没有?” 江亭云严肃道。 而那两个小孩互相之间对视了几眼,也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地盯了衣衫褴褛的小孩一眼,转头回家去了。 而衣衫褴褛的小孩,自始至终都低着头,见他们两个离开之后,这才转过身来,从巷子的另一头跑出去了。 江亭云看着他们都离开之后,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小吉,笑道:“好,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带我去你姐姐家吧!” “……” 然而,小吉没有立即给他回答。 她低着头,不发一言。 “你怎么了?” 江亭云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真的是小偷吧?” 这时候,小吉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茫然。 江亭云闻言一怔,解释道:“当然,他有可能是小偷,也可能不是……但是,他们不是没有找到证据嘛,他们既然没有证据,那么,我也只好倾向于,那个孩子不是小偷……” “不,他就是!” 这个时候,小吉却打断了他,语气坚决。 江亭云闻言一怔,问答:“你……为什么真肯定?” “……你刚才没有看到,我看到了。” 她喃喃地说道:“之前,你让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小孩低着头……他在笑,而且是那种奸计得逞,逃脱惩罚的笑。虽然他的那副表情只持续了一会儿,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就是小偷。” 因为角度的关系,那个时候,江亭云,那两个小孩,都是注意不到他的表情的,而小吉注意到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把小吉当成了自己人,而忘记对她进行隐瞒了…… 这没什么奇怪的,小孩子嘛,总是感性,而且疏忽大意的。 只是,这在小吉看来,却是耻辱:“他那时候,为什么不避着我呢?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所以不用避着我?” 她此刻被气得咬牙切齿,感觉相当不好受。 想了想,江亭云想了想,问道:“你刚才既然看到了,那么为什么不指出来呢?” 闻言,小吉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嘟囔道:“我要是说出来了,我之前的行为,不就是真的傻子了嘛……”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也不禁有些感慨起来。 她这是,宁愿当暗处的傻子,也不愿意当明面上的傻子吗? 该说她果然是个小孩子吗,还是说……这就是人性。 想了想,他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总不能真的把他抓回来吧?……而且,你真的能证明他就是小偷吗?就算他那时候笑得有点奸诈,但是你能肯定,他那个时候,心里想的的东西,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吗? 人啊,是很难被看穿的东西……就算他笑得很奸诈,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小偷。人要是有这么容易看穿的话,这世间就不会有戏子这个职业了。” 第一百零七章 小吉 这些话,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难以理解了些。 小吉闻言,也是稍微怔了那么一会儿。 但是很快,她就撇了撇嘴,装作不屑的样子说道:“这些道理我都懂的,不用你教!” 对此,江亭云只是微笑,也不反驳。 “不过……你刚才说,你要我带你去见我姐姐,你要干什么?” 小吉后退了一步,警惕道。 江亭云见状微微一怔,随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干什么?当然的去见她啊……话说,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坏人了?干嘛那么紧张?” “难道你不是吗?” 小吉反问。 “我……我才刚刚帮了你的忙唉,我要是坏人,会帮你的忙吗?” “好人也不会欺负小孩子吧……你该不会认为,欺负小孩子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吧?” “我那不叫欺负……教育的事情,怎么能叫欺负呢……” 江亭云强行辩解道。 见她依旧是一副不信的表情,他便一指她,说道:“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教育啊,说说吧,你从中学到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听了他这话,小吉会恼羞成怒,进而忘了跟他的争论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小吉闻言,低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教给我的东西……是拳头就是硬道理吗?” 江亭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心下便是一凛。 她这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而且,确实可以从他之前的行为得出这个结论…… 只是,这种话,从一个一脸平静的、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总感觉有些不太好。 她这种年龄的孩子,真的适合知道这种道理吗? 嗯……他感觉,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老师的话,一定是最差劲的那种吧。 想到这里,他便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回答错误,至于正确答案……你自己回去以后好好想吧。” 此时,小吉有些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这个混蛋,又摸她的脑袋! 不过说起来,被他摸了好几次脑袋之后,她也没有那么反感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长得不像坏人吧。 “好了。” 江亭云的面容严肃起来,说道:“我这次来,确实是来找你姐姐的……严格来说,是来找你姐姐的父亲的……” 他跟她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动机,并且说明,是她姐姐邀请自己来的 对此,她半信半疑,不过终于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带自己去见她姐姐。 两人出了巷子以后,跟李伯汇合,然后,江亭云跟她走在前面,李伯在后面跟着。 至于她为什么不答应,跟他一起上车,那样也会快一点嘛……那可能是因为,她担心自己被拐卖了吧。 从某方面来说,她的行为是正确的。 一路上,江亭云为了减缓她的紧张,搭话道:“你叫什么?小吉这个称呼,不太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而且,小吉这个称呼,听起来也有点奇怪……嗯,大人果然都是肮脏的生物啊。 小吉头也不回:“难道你不知道,问女孩子的名字……” “打住!” 江亭云连忙制止了她,无奈道:“你不想说就不想说吧,我实在不想再次被人安上变态的的称号了。” 他感觉,自己从女孩子身上感受到的敌意,前十余年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 闻言,小吉也是微微一怔,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说了一句:“吉儿……” “吉……什么?” 江亭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吉儿,我说我叫吉儿!” 吉儿大声说道,脸色涨得通红。 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奇怪。 平日里,她没少因为这个名字而受到嘲笑。 一想到,自己亲口把名字告诉眼前的男人,自取其辱,她的眼泪就要在眼眶里打转了。 “好名字!” 然而,江亭云很快就笑道。 见状,吉儿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在取笑我?你……” “吉儿……是公孙吉儿吗?” 江亭云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机会,快速问了下一个问题。 “……不是。” 很快,吉儿就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你不是叫公孙兰姐姐吗?” 江亭云继续问。 “……她不是我亲姐姐,我姓李。” 吉儿接着回答。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不着痕迹地撇了她一眼。 果然,在连续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她的思路有些被打乱了,忘了纠结之前江亭云究竟有没有嘲笑她这个问题。 “他们平时就叫你小吉?你还有没有别的称呼?” 江亭云还问。 李吉儿这个名字,肯定是不好听了,可是小吉也不好听啊,那么,她究竟有没有好听一点的称呼呢? 他总不能,一直叫她吉儿吧…… “……有时候,他们也叫我李十二娘。” 吉儿轻声说了一句。 “李十二娘?挺好听的,李……嗯?” 江亭云微微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李十二娘这个称呼,他是记得的。 她在历史上有一鳞片甲的记载。 杜甫的名作,《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中所指的“公孙大娘弟子”,指的就是她。 这么说来,她还算是半个历史名人? 这可真是……失敬啊。 江亭云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肃然起敬起来。 “怎么了?” 见她突然慢了下来,李十二娘回过头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事。” 江亭云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李十二娘了?” “……随便。” 李十二娘低声答应了一句。 …… 公孙兰住的地方并不远,很快,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你们先在这里等等吧。我进去问问姐姐,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想见你。” 李十二娘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好。” 江亭云却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只是轻笑着答应了一声。 很快,李十二娘就走了出来,一个人。 “姐姐不在……不过,我问了,红姨说,姐姐她确实邀请过你……所以,跟我来吧。 李十二娘说罢,便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 李伯没有跟上去,他牵了马车,去马厩。 只有江亭云一个人跟着她。 公孙家的宅邸,比他原本想象的要大一些…… 他原本想着,无论公孙兰她再有名,终究也只是一个民间艺人,再有钱也有钱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看来,他之前的眼界,还是低了呀。 李十二娘领着他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好了。” 她转过身来,说道:“你就先在这里等等吧……姐姐她回来以后,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有劳了。” 江亭云笑眯眯地。 “……嗯。” 而李十二娘,看起来却似乎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稍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小院子。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呼~” 江亭云走到一旁坐下,稍微歇了一口气。 以他的内气水平,按理来说,是轻易不需要歇息的。 但是,人嘛,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精神,还是需要放松一下的,要不然,可能会疯掉。 因此,他的放松,放松的是精神,而不是肉体。 此刻,他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一种“静”的状态。 很快,他的另一副感官,便明显了起来——耳朵。 慢慢地,他便感觉到,原本看似平静的庭园,慢慢地变得喧闹起来。 墙角的蟋蟀、屋顶的蜘蛛,已经,来自远方的,风的声音…… 他的听觉慢慢地扩大,很快,他便听到了墙外的声音。 此刻,真有几个仆人从墙边走过。 他的听觉继续扩大,很快,便听到了更远处的东西。 嗯……这边有音乐的声音,是琵琶、二胡、以及大鼓的声音。 同时,他还从那个方向隐隐约约地听见,空脚掌顿地的声音。 这是……有人在练舞? 而且不止一人。 剑舞者之家嘛,有人练舞,很正常。 而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噼噼啪啪。的。 这是有人在练剑吗? 嗯……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剑舞剑舞嘛,剑舞者练舞的时候,练一下真正剑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 公孙大娘曾经跟他说过,她是不会剑术的……据说,是她爹不让她学。 而且,他也确实看得出来,他不会杀人的剑术。 那么,此刻他听到的声音,又当作何解释? 公孙兰的爹,宁愿把剑术叫给别人,都不愿意教给他的女儿? 他重男轻女? 不,不会是这个原因,因为江亭云听得出来,练剑的人中,也有女性。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与此同时,他心中还有另一个疑惑冒了出来。 之前,公孙兰跟自己说,她爹是一个剑客,应该是不会剑舞的。 那么,公孙兰的剑舞又是从何处得来? 总不能,是她自己悟出来的吧?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道脚步声靠近了自己的院子。 在那道脚步声踏进院子的门前,他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零八章 公孙重 看着门外一脸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江亭云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忙站起来,上前去说道:“在下贸然来访,多有打搅,还请赎罪。” “小兄弟言重了。” 那位中年人看起来颇为随和,宽慰一笑之后,拜了个“请”的手势:“小兄弟,我们去里面说吧。”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进了屋子,在桌子旁边坐下。 “我听说,小兄弟……是为了寻找一位剑术高超的少女而来?”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也问道:“我听说,公孙大娘的父亲,几个月前,曾经那样一个少女?而听您的口气,您就是公孙大娘的父亲?” “正是。” 中年人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一介俗人,能有兰儿这样的女儿,实属大幸……哦,我们现在不聊这个。我们还是说回那位少女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说道:“几个月前,我确实见过那么一个人……” 他慢慢地进入了回忆:“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东门打酒,见到一位少女在表演剑术。我出于好奇,便过去看了。 然而,等到靠近了之后,我却有些失望,因为那位少女,怎么说呢?嗯……长相平平无奇。”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尴尬起来:“这么说出来,可能是有些奇怪,但是,说起来,大家看人表演剑术,总还是希望表演者长得漂亮的吧?” “确实如此。” 江亭云附和着点了点头。 “是吧?” 公孙大娘的父亲继续说道:“然而,我多看了几眼之后,却被吸引住了……她的剑术,真的很高超。 她以一枚铜钱,掷之三丈来高,然后以剑尖穿铜钱之孔,承之,未有失手。 而后,或有看官,以铜钱掷之,其女亦以剑承之,未有失手。但是那时,那枚铜钱便归她了。 我看得入了迷,一直看到,那位少女赚够了路费,罢手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想追出去,问问她师承何人。然而那时,她已经进入人群,无影无踪了。” “原来如此。”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那个少女是宋理理的几率,就很好了。 几乎可以说,那就是她! 想到这里,他也稍微有些激动起来。 之后,他张了张嘴,想继续问一些什么,可是却被人打断了。 “我听兰儿说……你便是,那位少女的师傅?” 这时候,中年人看向了他,问道。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我的意思是说,那位少女,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样。” 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期盼地问道:“那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容我一观?”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这个……” “先生不要误会。” 中年人连忙摆手,站了起来,说道:“在下公孙重,年轻时,也曾是一名浪迹天涯的剑客,只可惜,资质有限,始终摸不到剑术的至高境界,因此,我对于那些有资质的人,相当羡慕与崇拜。” 他的视线视线四处转了转,很快,便集中在了江亭云的长剑上:“在下手边并无长剑,不知,可否借先生长剑一用?” “额……可以。” 江亭云不好意思拒绝他,因此,只好把长剑递给了他。 “钦!” 他握住剑柄,一拔,很快,便是一道亮光自剑鞘而出,若银龙跃涧。 “好剑。” 公孙重眼前一亮,赞叹道。 江亭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他手持长剑,摆了一个姿势,缓缓地说:“从七岁开始,我每天挥剑两百下,数十年来,未曾间断,如今,在剑术上,也算小有成就。 只是……那天所见所闻,依然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使我时时怀疑自己,是否天资迟钝之辈。” “刷刷刷!” 说罢,他连出三剑,若电光乍起,颇具威势。 “而如今,我见到了先生……,想问一句,我的天赋,如何?” 他缓缓地问了一句。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答道:“公之天赋,很难得。” 他并没有说谎。 公孙重的天赋,确实不错。 他的天赋,大概比斐旻要差上那么两个档次。 而斐旻,可是大唐剑圣。 “难得吗……呵。” 他低着头,喃喃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才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容我一观?” 如今看来,江亭云要是不容他“一观”的话,他也就不愿意配合了,因此,只好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在下荣幸之至。” “荣幸之至吗?呵……那么,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杀人?” 公孙家依旧没有回头。 “可以。” 江亭云也没有隐瞒,静静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那么,得罪了!” 公孙重的“了”字还没有说完,便已经转过身来,一剑往江亭云身上刺过去,而此时,江亭云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未有寸铁。 公孙重眼中一片凛然。 他这一剑,几乎使出了全部的功力。 这一剑,迅若闪电,常人的的眼睛,几乎看不清这一剑的来势。 这时候,他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依照本能地,使出自己的剑招。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钦”的声音,然后,剑势一顿。 他微微一怔,这道声音是……长剑入鞘的声音! 他往手中的长剑看去,果然,如今那把剑,已然入了鞘。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间,江亭云以剑鞘刺剑尖,而且还刺中了。 见状,公孙重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忙放开手中长剑,跪趴下来,头抵着地面说道:“先生莫怪,刚才,我是想试试先生的应急之法……方才,若是先生反应不及,我会即使收住剑势,不会伤了先生的。” 江亭云满面笑容地把他扶了起来,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莫要多想!” “那……那就好。” 公孙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在旁边坐下。 之后,他对江亭云的剑法,便是一通崇拜。 对此,江亭云已经习惯了,只是一位地谦虚。 “那不知……那位剑法很高的少女,后来,究竟往什么地方走了?”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江亭云注视着他的眼睛,仔细听着。 “哦,这个啊。” 公孙重想了想,说道:“那天,我虽然没看清楚,但是,也隐隐约约地看到,她从东门走了出去……而我后来,也再没有在郾城看到她,我想,她大概确实是往东边走了。” “这样。”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跟他告辞。 公孙重一路把他送到门外,这才迟疑着说道:“小女至今未归……先生何不再等一会?好与她一见?” “不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我如今还有要事,就不继续在这里呆了……希望等公孙大娘回来以后,帮我转告一声,可好?” “当然,我会帮你转告的。” 公孙重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目视着江亭云上了马车,逐渐走远。 …… 另一边,马车上,江亭云的表情,却有些玩味。 公孙重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是的,他已经看出来了,公孙重,没有说真话。 要说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嘛……他的表演虽然很精湛,但是,有两个破绽。 第一个破绽,是他之前用长剑刺向自己的时候,他说,如果自己反应不过来,他会及时收住剑势,不会伤了自己的性命。 他撒谎了。 那个时候,江亭云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 第一百零九章 算盘 (前天晚上十二点二十分左右,在上一章的结尾加了几段,没看过的可以回去看看。) 嗯……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江亭云摸了摸下巴,稍微提起了一丝兴趣。 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这时候,李伯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郎君。” “……一点小发现罢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出城以后,你不要走远,在周围找个地方停下来,明天早上再回来吧。” 李伯闻言一怔:“郎君你……不跟我一起吗?” 江亭云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做……等出城以后我就离开。” “好。” 李伯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 “驾!” 他只是大喝了一声,抽了一下马屁股,让马车加快了速度。 ……现在,让我来好好地回想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江亭云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陷入了思绪。 首先,自己在郾城遇到公孙兰的时候,她说,她没有见过宋理理,是真的吗? 嗯……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因此,没必要深究。 需要深究的地方,在后面。 她回了一趟老家以后,从她父亲哪里,得到了宋理理的消息,然后,转告了自己。 这是谁的意思? 她的?还是她父亲的? 嗯……这应该是她父亲的意思。毕竟,若宋理理真的是一个、重要到需要他亲自为之打掩护的人的话,那么,他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地让自己的女儿把她的踪迹泄露出去的。 而且,这也与他之后的行为对得上——自己来到郾城以后,是他亲自来接待自己,同时,隐瞒了公孙兰在家这件事。 再之后,就是那些事了。 他拿走自己的长剑,然后,企图杀掉自己,而失败了之后,转而把一个不知真假的信息交给了自己…… 嗯……如果自己前面的猜测为真的话,那么,他后面给自己的信息,必定是假的! 宋理理或许从西门出去了,或许从北门出去了,她唯独不可能是从东门出去的! 想到这里,江亭云便试着还原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首先,在安陆的时候,公孙兰并不知道宋理理的存在。 她是之后,向父亲询问,是否见过那么一个人之后,才了解到了宋理理这么个人的存在的。 而她的询问,却引起了公孙重的警觉。 他让公孙兰以宋理理的踪迹为诱饵,引诱自己来到郾城。 之后,他企图杀掉自己,而在失败了之后,他放弃了那个计划,转而给了自己一个假情报。 “郎君,我们现在已经出了东门了。” 这个时候,李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好。” 江亭云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之后,便从车上跳了下去,同时说道:“你先不要停车,等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停下来吧。” “好。” 李伯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同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而这个时候,他的视线中已经失去了江亭云的踪迹。 …… 夜晚很快降临,公孙家,也已经亮起了灯火。 “娘子,阿郎他就在里面。” 丫鬟低着头,对公孙兰说道。 公孙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你先去忙吧。” “好的。” 丫鬟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 公孙兰没有久留,径直走进了院子里,随后发现,公孙重站在月色下,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呆呆地出神。 公孙兰的视线在他手中长剑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跟他打了一声招呼:“父亲大人。” “哦,你来了?” 这个时候,公孙重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 “坐啊。” 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道。 “不用了。” 公孙兰摇了摇头,说道:“我站在这里就好。” 对此,公孙重也不在意,直接问道:“关于江亭云,你知道多少?”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想了想,才说道:“我对他了解也不多……我只知道,他是传说中的大唐剑仙。” “剑仙啊……” 公孙重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一开始,我还以为,所谓的剑仙,只是虚名,可是如今看来,却是我井底之蛙了……” 他缓缓地拔出手中长剑,看着月色在剑刃上的反光,他喃喃地说道:“那样的剑法……简直神乎其技!果然吗?我就是一个没有天赋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既然你知道……那位宋娘子,是他的徒弟,对于他的剑法,也应该也早有预料了。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呢?” 公孙重举剑欲刺江亭云时,她就在隔壁,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 她差点就以为,要出人命案了。 “这个啊……” 公孙重轻轻地笑了笑,说道:“确实,宋娘子也跟我说过,她的这位师傅剑法并非寻常,远非我可敌之,然而……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 “你……想杀了他?” “我原本不想的。” 公孙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原本只想说服他的,可是后来,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一个可以被说服的人……” 江亭云从某方面来说,跟他很像,都是很固执的人。 “既然他不能被说服,便只能杀掉了!而我那时候,又自以为,自己的剑法即使很差,也不会差到,连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都杀不了的地步……可是果然吗?我就是一个井底之蛙罢了。” “……” 公孙兰咬了咬嘴唇,才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你又什么打算?” “……” 公孙重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把手背到背后,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喃喃地说道:“如今,他已经往东边而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了……可是,这毕竟无法真正意义上地解决问题。 他到时候,依然会回来,依然会阻止我们的。毕竟,我们的计划,非一朝一夕可成。” 想到这里,他便撇了公孙兰。 “说起来……你对他,是怎么看的?” 第一百二十章 挺好 公孙兰闻言一怔,迟疑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意思,你先跟我说说,你对他的看法吧。” “……好。”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才迟疑道:“他……挺好的。” “挺好吗?呵……” 说到这里,公孙重抬头望天,眼神中稍微有些惆怅:“确实啊,他挺好的……” 江亭云的长相,很难得,剑法,更难得。 这种男人,会有女人觉得“挺好”,太正常不过了。 而他之所以惆怅,也是因为这一点。 说起来,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同时,剑法亦是不凡。 那个时候,他少年意气、鲜衣怒马。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会永远那样下去,那样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 可是啊,那样的生活,终究还是结束了。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如今的他,大概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吧,呵……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父亲问我这个问题,是想……” 这个时候,公孙兰试探了一句。 公孙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或许,可以找个男人,成个家了。” “……父亲希望那个男人是江亭云?” “……我确实希望,但也只为希望而已,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而且……” 说到这里,公孙重的神情有些微妙起来:“你不要觉得,他是一个很好追求的男人……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好追的话,我就不会把他支开了……我用男人的本能告诉你,他是那种几乎完全不看重男女之情的人,这样的男人……几乎不可能追到。” 公孙重在院子里走了几步,一边说道:“而且,就算你们结为了夫妻,他那样的人,也几乎不会为了你有任何的改变……到时候,我们可能不仅没能说服他,反而还暴露了自己的计划,是福是祸,还不可知。因此,我的建议是……” 这个时候,他回头来,看了公孙兰一眼,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以后,你若是碰巧遇见了他,便尽力跟他打好关系,他若是对你有意,你可以试着与他结为夫妻,他若是对你无意,你也不必强求,只把他当成朋友来结交就好…… 他那样的人,对朋友必然极为看重。到时候,我们的计划暴露了,他说不定还会因为与你的关系,留你一个全尸……” …… 公孙兰从父亲那里回来以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熄了灯。 但是她没有睡,她只是换了睡衣,坐在窗前,出了一会儿神。 她在想江亭云的事。 对于江亭云,她当然是有好感的,但要说有多喜欢,也不至于。 毕竟,他们之间才见了那么几面,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这时候,谈什么喜欢,也太肤浅了些。 因此,这时候谈夫妻什么的,确实太急躁了些。 “夫妻啊……” 公孙兰怔怔地想了一下,脸色微红。 这时候,她又想起了父亲的另一句话,“他是一个极难追求的人”。 人嘛,总是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越是不可能的东西,就却是有人想去做。 而公孙兰,本来就是一个极不服输的人——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她这种不服输的性格,她才是公孙兰。 练舞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这里面的辛苦,如果没有一种“不成功毋宁死”的精神的话,是挺不过去的。 因此,她这个时候,也逐渐起了好胜之心,真的打算,以后要好好地会一会江亭云。 她又想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想回床上去睡觉了。 她转过身来,正想往床上走去,这时候,却浑身一震,身体一僵。 因为,她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竟然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 那道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坐在椅子上,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谁?” 公孙兰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伸手去取自己的剑——她虽然不会杀人的剑法,但是,练习剑舞那么多年,用起剑来,总是比一般人顺手得多的,吓唬普通人,足够了。 而且,有长剑在手,她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现在,立刻,给我出去!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要什么,总之,我希望你能明白,这里是公孙家,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公孙兰取了长剑,把剑刃从剑鞘中拔了出来,横在胸前,冷冷地说道。 “……” 然而,那个身影却没有回答她,只为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慢慢地靠近他。 见状,公孙兰脸色大变,长剑直指:“后退!如果你再不后退的话,我就……” 就在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叫人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面目显现于月光之下。 “你……你是……” 公孙兰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脸色一白。 “好久不见……公孙大娘。” 那道黑影自然是江亭云,此刻,他脸上便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 公孙兰缓缓地将手中长剑入了鞘,同时,低着头,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问道:“刚才,我们之间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 她说的,是她与公孙重之间的对话。 “听到了。” 江亭云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是来杀我的?” 公孙兰看着他,心情有些难言的复杂。 他们之间……结束了吗? 明明,他们之间都还没有开始过…… 这时候,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此刻为什么来找自己? 如果他只是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的话,他大可以去问公孙重。 毕竟,他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难道,公孙重已经在自己之前,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越发苍白起来。 “杀你?”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头失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要杀你的?……我若是真想杀你,早已经那么做了,不会让你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你想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来杀我?” “啊?这你又是从哪里听出来的?” 江亭云微微一怔,简直有些无语了。 “……” 公孙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撩了撩耳边的长发,眉目低垂,轻轻地笑了笑,说道:“也是,如果你没有把事情弄明白就杀了我的话,大概也会心有不甘的吧?” “……” 这回江亭云没有说话,一方面,他知道,这种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 而另一方面,他对于事情的真相,还真是挺有兴趣的。 “……” 公孙兰走到一旁,双手搭在窗沿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地说道:“事情应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江亭云看着她,有些奇怪:“你真准备说了?” 公孙兰看着他,更加奇怪:“你不希望我说吗?” “……我也不是不希望你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配合罢了。” “我不配合,又能怎么样呢?” 她看着他,嫣然一笑。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也没有再说话。 “你是大唐剑仙,而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我想,我除了坦白,也没有别的选择的吧?” 她喃喃地说道。 见江亭云不答,她便继续说道:“事情很简单,我之所以会把你骗来这里,我父亲之所以想杀你,都是因为,我们不能让你阻碍了我们的道路。” “你们之间有什么道路?” 江亭云问。 “……” 公孙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严格来说,那不是我的道路,而是父亲的道路,我对那个人,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只是……父亲大人把我养育成人,我若是连他的这点愿望,都不愿意实现的话,实在枉为人子……” “你们……想杀某个人?” 江亭云终于听出了一点东西。 “是。” 公孙兰点了点头。 “你们想杀谁?” “……” 公孙兰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了他,似笑非笑:“那个人,你认识,他就是,当今圣上,李隆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往事 “你要杀……谁?” 江亭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公孙兰很快打断了他的恍惚:“李隆基,当今圣上李隆基!” 这回,江亭云就是故意想听错,都没办法了。 “你们……” 江亭云的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惊疑不定道:“你们……想造反?” “怎么可能?” 公孙兰摇头失笑:“我们若是真的想造反,仅仅杀掉皇帝,可是远远不够的。” 确实,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的话,他们即使杀掉皇帝,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而他们公孙家有那个实力吗? 是没有的。 确实,公孙家的家主是一名剑客,公孙家的府邸上,也有十来个人,在每天坚持练剑。 但是十来个普通的剑士,能顶什么用? 别人一轮齐射,就全没了。 而且,说实在的,普通的剑术,在战场上,也并没有什么用。 真要上了战场,普通人最好还是用长枪一类的武器。 “所以说,你们……仅仅只是想刺杀李隆基?” 江亭云问道。 “是。” 公孙兰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似笑非笑:“一个人不计成本地想刺杀另一个人,除了仇恨……还能有什么原因?” “仇恨?” “对,仇恨……” 公孙兰之前说,她并不恨李隆基……这句话,并不完全的对的。 是,她一开始并不恨李隆基,但是,终究是因为李隆基,她才走上了如今这条艰难的道路。 在午夜梦回,感伤此生时,对于李隆基,她多少是有些埋怨的,那些埋怨久而久之,也就变成了怨恨。 而且,人是需要意义感的,对于一般人来说,自己人生的意义,需要自己去寻找。 而一个如果比较不幸,人生的的道路被别人决定了的话,慢慢地,也会从那条被别人决定好的道路上,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 就好像傅红雪,如果他失去了自己的仇恨的话,也就失去此生的意义了。 “像李隆基这样的人,我想,恨他的人不会少……你知道太平公主吗?” 公孙兰突然问了一句。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当然。” 太平公主那么有名的人,他还是知道的。 随机,他心中一动,问道:“你们跟太平公主……有关联?” “有关联。” 公孙兰点了点头:“父亲的家族,是太平公主派系的……那个时候,太平公主想要复辟李唐王朝,登临帝位,然而,她失败了……父亲的家族因为与之牵连的关系,被屠了满门。 父亲比较幸运,出事时,在外面喝酒。得知了自己的家族被满门抄斩的时候,他偷偷回了家,从狗洞钻进去。 然而,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死了,只有我,因为年幼的缘故,被留到后面处刑。 他偷偷带了我,从狗洞钻出去……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官兵? 事实上,他碰到了不止一个,只是,他杀了他们。他的剑法,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很凶狠的。 至于我讲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嘛……因为在我后来的记忆中,并没有他杀人的画面。在我的记忆中,我似乎是很顺利的,趴在父亲的背上,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 关于他杀人了这件事,还是他后来跟我说了,我才知道的。” “可以理解,创伤后应激障碍嘛。”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创伤后……什么?” 公孙兰微微一怔,随后,也没有深究那个陌生的名词。 “后来,父亲出城以后,遇见了接应他的人。太平公主派系的一些人,对于自己的失败,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因此,也做了一些准备。 总之,父亲跟我就是这样,一路离开了京城,然后……伺机报仇!” 听完了她的话,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撇了她一眼,说到:“所以,你们的计划是……由你,公孙大娘,用剑舞,在民间逐渐扩大声誉,然后,被李隆基召入宫中,再伺机刺杀李隆基?”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迟疑道:“我们的计划,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老实说,他们的计划还蛮巧妙的,而且,也不容易看穿。 他之所以会这么快就联想到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于她之后的人生,早已经知晓。 她后来真的成功了。 她在民间的声誉,逐渐扩大,并最终,被李隆基召入皇宫。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任何,她曾经刺杀过,乃至想要刺史李隆基的记载。 想了想,江亭云问道:“你并不会杀人的剑术……又怎么能刺杀李隆基呢?” 公孙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负责刺杀李隆基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侍女。只要我有靠近皇帝的机会,身为我的侍女,她也不会被拒之门外的。” 随后,她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想问,为何要那么麻烦?让我直接学习杀人的剑术不就好了吗?” “……” 江亭云抿了抿嘴唇,并不说话,他刚才确实想这么问。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父亲……” 她喃喃地说道:“他说,’你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不能同时做好两件事。你练了杀了的剑术,就练不了剑舞。对于我们这样的平凡人来说,这两者,只能选择其一’……”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 公孙重这话,还是很有见地的,这句话对他来说,也有些启发。 说起来,内气修炼之法,不也是这样吗? 若他不能专注如一,将一无所成。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才把剑舞练得那么好?”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问道。 公孙兰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人要在某一方面登峰造极,除了少数天才以外,大多数人,都是要经历痛苦的。 而一般人要是没有一点非如此不可的信念的话,是不愿意忍受那些痛苦的…… 不过那个也不重要。 很快,公孙兰就从自己的记忆中抽出身来,转而笑着问道:“那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才把剑术练得那么好的?” “……” 江亭云不答。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前的恐惧,是装出来的?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公孙兰闻言,身体一僵,随后又迟疑了一下,这才有些勉强地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江亭云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无所谓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想杀你。” 闻言,公孙兰却是微微一怔,多看了他几眼。 她承认,她之前的一些表现,是伪装的。 毕竟,她面前站着一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人,她为了活命,伪装一下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她没有想到,江亭云竟然真的不打算杀她…… 那她之前的伪装,岂不是白费了? “你……”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你如果不杀我的话……我会继续我的道路的。”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对于他们想要复仇的心理,可以理解。 任谁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父母家人被屠了个干净,都会陷入崩溃。 她想报仇,很正常,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李隆基也没有大错,政治斗争本来就是残酷的东西,失败者被连根拔起,是很正常的结局。 参与其中的人,应该对此早有预料了才对。 至于他们的刺杀计划,他也不打算阻止,毕竟,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就没有成功,相信在这个世界也…… 等等! 不对劲! 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 先前,公孙兰说,负责刺杀李隆基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侍女。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为什么没有动手?恐怕就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安史之乱就来了…… 在原本历史中,她的侍女剑法平平,因此,失去了那个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 他们有宋理理! 如果,宋理理伪装成公孙兰的侍女,得以靠近李隆基的话……她没有理由会失败! 想到这里,他便看了她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宋理理……也是你们的人?” “其实,我对她又不是很了解……”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不过,据父亲说,她跟我们确实是一伙的。她的父母,同样死在了那场大屠杀中。” 先前,在沿江村的时候,宋理理说她是穷苦人家的女儿。 目前看来,是她骗了自己吗? 对于自己最优秀的弟子,隐瞒了自己这么久这件事,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真的,跟公孙兰一样,想杀李隆基。 而目前看来,自己如果不出手阻止的话,李隆基必死无疑! 抱歉,明天两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道的光 李隆基该死吗? 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该死的,但是对于天下来说,他恐怕还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他如果猝然驾崩的话,这天下,还得乱一阵子。 而李隆基虽然执政后期昏庸无无能,但是,他在中国历史上,依然算是难得的好皇帝。 皇帝这个职业,就是比烂的。 而对比之下,一个前期优秀,后期无能的皇帝,已然相当难得了。 没有人能保证,这天下的下一个皇帝,会不会前期无能,后期更无能。 因此,如无必要的话,李隆基,最好不要死。 ……当然,如果很多年后,他成了那个昏庸无能的情圣的话,倒是确实可以死上一死的。 而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公孙兰也在暗中观察着他。 他的突然出现,对她可是大大的“惊喜”,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但是那个时候,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说真话。 江亭云看起来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而像他这种,高来高去的剑仙,想搞清楚一件事的话,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就像今天一样,他在暗中偷听他们的对话,可是他们……毫无所觉! 对于这种人来说,天下本没有什么秘密,因此,还是不要想着糊弄他比较好。 这样,至少他不会因为发现自己骗了他,而对自己印象变差。 就像父亲说的一样,对于他这种人,应当极力交好,哪怕……他们之间已经做不成夫妻,也绝对不要做仇人。 而这个时候,江亭云也已经想好了答案。 他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凄婉一笑:“你若是不相信……” 她杨起自己的下巴,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那么,我也只好,引颈受戮了。” 江亭云看着她,不说话。 不得不说,公孙兰此刻的演技,相当烂,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她在演戏。 不过……江亭云心中一动,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谁知道,她此刻不是故意地表现自己演技烂呢? 她想用演技烂来降低自己对她的防备? 同时展示自己修长的脖颈? 又或者,她就给故意想让自己觉得她想让自己觉得她演技烂? 嗯……这波,自己在第二层,她在第五层? 江亭云静静地想着,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杀你了……” “真的?那你……对我要杀李隆基这件事……” 公孙兰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随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话说,你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阻拦你?” 江亭云没有直接回答她那个问题,转而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公孙兰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我听人说,你见过李隆基,而且与他关系不错…… 甚至,我还听到这样一种传闻,那就是,你与皇帝御妹、玉真公主的关系非同一般…… 一般来说,你大概,不会希望李隆基死的吧……” 她说罢,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亭云的反应。 对于自己与玉真公主之间的绯闻,竟然传播得这么远这件事,他目瞪口呆。 他跟玉真公主还没什么呢,就传成这样了,他们要是真的有什么……岂非得传得天下人尽皆知? 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很快,江亭云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笑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么,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所以说,你果然……还是要阻止我们吗?” 公孙兰的声音有些生涩。 之前,她发现自己说完自己的计划之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她还以为,他与李隆基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因此不会阻止自己呢。 如果看来,果然是她想得太美了。 “当然。” 江亭云微微一笑。 “不过……” 他语气一转,说道:“不是现在。” 公孙兰闻言一怔:“不是现在……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如今的你,还杀不了他……在你被李隆基召进皇宫之前,我都不会动手。” “也就是说……我如今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等你动手的那一天?” “是。”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可真是……残忍呢。” 公孙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死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最痛苦? 有,那就是,提前知道自己会死在黎明之前的那一刻……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你。” 很快,公孙兰又露出一丝凄婉的笑容:“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能继续活下去,我想,没有人拒绝的。” “……” 江亭云看着她,不说话。 “只是,我很好奇一件事……” 她看向他,困惑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杀我?” 对于这一点,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而其中最有可能的,自然是,他不舍得……… 他对她有着更复杂的感情…… 但是江亭云的回答却很平常:“为什么?嗯……你倒不如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呢?你本不该死……至于未来我为什么会杀你,也不是因为你该死,而仅仅是因为,如果我不杀你,会有更多的人死罢了。” “也就是说,你是一个……绝对公正的、主持人间正道的剑仙?” 公孙兰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讽刺的意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亭云还是从中听出了某种讽刺的意味…… 确实,一个人类想当仙人,确实挺讽刺的。 对此,江亭云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仙人……因此我也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我也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就像你一样。” 公孙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说话。 其实,不管怎么说,江亭云愿意把自己摆在仙人的位置上,是一件好事,他的道德感,高于常人。 他这样的人,若是决定当一个妖魔的话,那恐怕,才是天下的大不幸吧? 而她这么想着,竟然慢慢地,对江亭云起了一丝怜惜之心——他这些年,大概也很辛苦吧? 而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连忙扯开了话题:“话说,你不担心我的报复吗?既然,我已经知道,你以后会是我的敌人,那么我最好的应对方式岂非是,在那之前,先把你杀死?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剑难防。若是有人一直在惦记着暗杀你,你大概,也会很烦恼的吧?” 江亭云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与其说,我会担心你的暗杀,倒不如说……我希望你的暗杀能够来得早一点?” “早……一点?” 公孙兰此刻已经完全怔住了。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那样的话,大概就有江湖那味了吧?呵……” 公孙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不过,他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也就是说,他打算找刺激吗? 嗯……从某方面来讲,这也算人之常情。 “最后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孙兰直视着他的眼睛,手指纠在一起,语气有些忐忑不安的味道:“你……杀了公孙重吗?”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真的?” 公孙兰闻言一喜。 不管怎么说,那总是她父亲。 他还活着,这对她来说,总是一件好事。 “只是……为什么呢?他……也不该死吗?” 也许,她不该问这个问题,毕竟,江亭云都好不容易选择放过她父亲了,他要是因为这个问题,改变了主意的话,她估计得哭死。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好奇,问了这个问题。 她感觉,自己要是弄不明白这个问题的话,以后睡觉都不会踏实。 “他不该死。” 对此,江亭云言简意赅。 对此,公孙兰闻言一怔。 “可是……他……” “他确实曾经想杀了我……”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故意杀人未遂,罪不至死。” 公孙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对于江亭云口中的奇怪词汇,她也不太懂,不过,他的意思,她还是能明白的。 “多谢郎君宽宏大量……多谢!” 公孙兰跪趴地上,额头盯着地板,深深地说了一句。 而江亭云看着她的颈背,以及把衣服绷得滚圆的臀部,默不作声。 说起来,他究竟是为什么,没有杀公孙重呢? 真的是因为正道的光? 呵……他以前,可没有那么讲法律的啊…… 还是说,他之所以不杀公孙重,仅仅是因为,他是因为公孙兰的父亲罢了…… 这么想着,他口中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激动,毕竟,若是有一天,你真的被召入长安的话,公孙重,他也活不了。” “我明白。”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慢慢地爬起来:“只是,我依然很感激你,毕竟……”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语笑嫣然:“毕竟,我们又活过了一天,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公孙兰的日常 “……” 江亭云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笑着点了点头:“是。” “此外,我之所以不杀你们,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背着手,走向窗台,喃喃地说了一句。 “另一个原因?” 公孙兰闻言一怔。 “对,另一个原因。” 江亭云回过头来,笑道:“我之前说过,我此次过来,是为了寻找宋理理的踪迹……不管怎么说,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我如今要做的,就是留着你们的性命,然后,等她回来。”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低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这对你来说,或许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吧。” 然而,等她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了江亭云的踪迹。 他的声音从窗外远远地传来:“因此,我们一直留在公孙府,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们的……希望你们不要搞什么小动作。” “当然。” 公孙兰连忙回答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 没有人给她回答。 因此,也没有人知道,他在不在。 …… 江亭云其实已经离开了公孙兰的房间,他接下来,要去找公孙重。 毕竟,只有公孙重才知道,更多的,关于宋理理的信息。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公孙重叫醒之后,睁开眼睛,立马就看到了他,顿时吓了个半死。 之后,他们便友好地交流了一下。 确实挺友好的,在江亭云的超高武力值面前,公孙重就是想不友好,都不行。 而在江亭云表演了一遍剑气削书桌后,公孙重更是便对自己之前的行为表示“后悔莫及”,痛哭流涕起来。 对此,江亭云只觉得,从某方面来说,他的演技比公孙兰还好…… 该说果然吗? 演技这种东西,父女相传…… 之后,公孙重便对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他们的计划跟江亭云猜测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细节多了很多而已。 而且,据他说,宋理理此刻正在某个地方杀人…… 他们最主要的仇人是李隆基,但是,并非只有李隆基。 对此,江亭云的感觉有些复杂。 按理来说,他作为“绝对公正”的剑仙,应该对于她的这种行为进行谴责才对。 毕竟,她杀的那些人虽然是她的仇人,但是,未必该死。 然而,他毕竟不是真的仙人,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对于她要杀的那些人,并不熟罢了…… 最后,江亭云便让他尽快联系宋理理,让她回来一趟。 公孙重自然是点头称是。 江亭云撇了他一眼,便自窗口飘然而去。 对于公孙重会不会使一些小动作,比如说,让宋理理不要回来之类的,他并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公孙重一定会通知宋理理,而宋理理也一定会回来。 公孙重虽然有些人生理想,但也绝不是不畏生死的。 如今,他的性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不可能,会不通知宋理理。 而宋理理在接到通知以后,也必然会回来,不管公孙重在信件中究竟跟她说了什么。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回来,她的计划,也绝不会成。 如果自己想要阻挠她,有一万种方法。 如今,她最好的选择就是,回来见自己一面,然后,再讨论别的。 想到这里,他便轻轻地落了下来,踩在了某处屋檐的一角,看着头上的月亮,轻轻地叹了口气。 “该说果然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然……”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再次飘然而去。 …… 第二天,公孙重在床上醒来时,下意识地往窗台看了一眼。 她昨天没有关窗,此刻的窗户,也依然开着,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见橙红色的天空。 朝阳将起,新的一天到来了。 “……” 只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江亭云不在…… 公孙兰从床上起来,出了门。 在院子里洗漱完毕以后,她回到房间,慢慢地,脱下自己的衣服。 “……” 这个时候,她再次看了一眼窗台,轻声问了一句:“你……在吗?” “……” 她的房间很安静,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人给她回答。 随后,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脱下自己的衣服。 此刻,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她的半边身子上。 因为她背对着窗户的缘故,阳光照在了她的颈背上。 她的颈背线条优美,腰很细,被金色的阳光染色之后,有一种回忆般的美感。 她脱下睡衣,换上常服之后,有人敲了她的门。 “进来。” 她轻声说了一句,之后,便有一个丫鬟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她的早餐。 “放在桌子上吧。” 公孙兰随口说道,她此刻正坐在镜子前,给自己盘着头发。 “是。” 丫鬟答应了一声,随后把食盘放了下来。 她看了公孙兰一眼,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子,要不要我来帮你?” 公孙兰盘头发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 “那……我便先出去了?” “好。” 丫鬟走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公孙兰盘完头发以后,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也没有化妆,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梳妆台,回到桌子前,吃饭。 “你……吃早餐了吗?” 这时候,她又问了一句。 “……” 而这次,她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对此,她意外不以为意,轻轻笑了一下之后,便吃起了早餐。 “我出门了。” 吃完饭以后,她推开门,回过头来,再次说了一句。 见没有人回答,她便轻轻地掩上了门。 …… “对,手要直,背要弯,左脚在后,右脚在前,剑尖直指侧后方,不要动。” 一个中年女子站在一旁,指导道。 而那些女子,便都咬着牙,维持着这个动作。 中年女子从女孩子们中间走过,一一指导了她们的动作。 “对,就是这样。” “……你左手,不要握拳,松开!” “对,就这样……” 她越过人群,在一个单独练习的女子面前停了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很不错。” 公孙兰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谢谢。” 此刻,她跟众人进行这一样的动作,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剑尖,托着一个小小的茶杯。 不要小看这么一个茶杯,根据杠杆原理可知,阻力臂如此之极端的杠杆,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举起来。 而且,她还不是举起来就完了。 她必须要保持茶杯不动,不能让里面的茶水洒出来,而如果洒出来的话…… 这个年代,学生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犯了错,老师把学生打得头破血流,家长还要拍手叫好呢。 公孙兰小时候,可没少被打,可如今,那样的遭遇,已经很少了。 “只是……” 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一顿:“只是,这距离我们的目标,还很远。” 她看着公孙兰,面容平静地说道。 公孙兰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老师她也是他们计划的知情人,与参与者。 她叫李秀兰,曾经是一名宫廷舞者。 只是,由于那次事件的牵连,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在她之后,她偷偷地离开京城,然后,偶然之间,遇见了公孙重父女。 而之后,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公孙兰的舞蹈天赋。 再之后,她便跟公孙重提出了那个计划——因此说起来,她才是他们这个计划的发起人。 “你明白就好。” 李秀兰点了点头,随后背着手,往回走。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封锁了这件事。 而公孙兰公孙重两人,都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毕竟,他们是知道她的,她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这样的人,还是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比较好。 这样,她至少能够一直保持复仇的热情。 至于其他的事,也就只有由他们来思考解决的方法了。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李秀兰停了下来。 她快走了几步,揪住一个女孩子的耳朵,骂道:“小吉!你又偷懒!” 李十二娘捂着耳朵,一脸委屈:“我没有~” “还说没有!今天晚上,你没饭吃了!” “啊!不要啊!按理来说,你不是应该打我吗?怎么能不让我吃饭?” “从今天往后,你再偷懒,我不打你了,就不让你吃饭!” “怎么能这样……” 公孙兰看着远处发生的一切,稍微怔了一下之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呵……” 小吉是个极有天赋的女孩,学什么都快。 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勤快罢了,而且,也并不怕打。 ……当然,以她这个年纪来说,也不能叫做懒惰了。 她跟自己不一样,她除了练习剑舞以外,还要练习杀人的剑术。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会在几年之后,成为自己的伴舞兼侍女。 她,是刺杀李隆基的主要人员之一。 只是目前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呀……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未央 公孙兰的生活是单调的。 她练舞一直练到中午,才有了一点休息时间。 而她吃完中午饭,小憩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得起床,继续练舞了。 一直夕阳西下,天气凉爽了下来之后,她才结束了繁忙而充实的一天。 “你回去吧,明天,记得按时过来。练舞一事,务必持之以恒。万不可因为,如今有了些成就,就掉以轻心。” 临走前,李秀兰又叮嘱了她一句。 对此,公孙兰自然是点头称是。 “呼……” 她回到房间之后,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关上门,靠在门后,小小地休息了一会儿。 “……”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脸蛋微红,左手微握、放在胸前,双腿紧闭……似乎,有些犹豫? 她在……犹豫什么? “咚咚!” 这个时候,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来,说了一句。 “吱呀~” 门被推开以后,两名婢女一起,把一只巨大的木桶搬了进来。 把木桶放下以后,婢女们站直了,轻声说道:“娘子,我们去打水了?” “好。” 公孙兰点了点头,没有阻止她们。 看着她们进进出出,浴桶里的水越来越满,公孙兰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地,越来越红起来。 “娘子,可以了。” 婢女说道。 “好的。” 公孙兰只是点了点头。 “那娘子……我要不要留下来,帮你擦擦背?” 其中一个婢女提议道。 “不用了,你们出去吧!” 说完了之后,公孙兰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太急了些,不太正常。 而果然,婢女们看着她的眼神,也稍微有些奇怪起来。 但是,她们毕竟是婢女,不敢多加猜测主人的心意,因此,答应了一声之后,也很快就出去,出去时,顺手给她掩上了门。 “……” 很快,屋子里就恢复了平静。 公孙兰看着水波微漾的浴桶,咬了一下嘴唇,依然没有想好,自己究竟要不要进去里面洗个澡。 其实,如果是以往的话,中午她练完舞回来,就应该洗一个澡才对。要不然,她身上会一直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然而今天中午,她没有洗澡,以至于,她中午的时候,根本就睡不着。 至于原因,那自然是因为,那位江郎君,此刻,有可能在暗中观察着她呢…… “……你,在吗?”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 这次,她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 而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慢慢地靠近了浴桶。 不管怎么说,她都一天没有洗澡了,身上粘粘的,很是难受。 她感觉,自己要是再不洗澡的话,会死的! 当然,在那之前,她需要做一些遮挡,她把帘子拉了下来。 这样的话,依然可以透过帘子,隐隐约约地看到她的身形,不过,因为她是坐在浴桶里的缘故,因此,也看不到什么了,只是……对此,她依然感觉羞涩万分就是了。 在可能存在的男孩子面前洗澡,她还没有经历过呢,这种感觉……好微妙…… 说起来,她早上的时候,也在房间里换过衣服,怎么就不怕江亭云观看呢? 那件事,别提了! 早上的时候,她睡得迷迷糊糊地,做什么事都不经大脑,竟然……竟然直接在房间脱了衣服,要是被江郎看到的话……嗯,果然还是好羞人啊…… “啪啪!”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蛋,感觉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呼……” 她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脱下了外衣…… “啪!” 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响,回过头来,掀开帘子一看,是她房间的窗户关上了。 而刚才,她的窗户明明是打开的…… 要说为什么,她洗澡的时候不关窗嘛,那是因为,她在房间在二楼,正常来说,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当然,江亭云可以看到。 那她为什么不防备江亭云呢? 那是因为,她觉得,以江亭云的轻功水平,她就是关上了窗,也没用。 他要是想看她的话,她别说关窗了,她就是裹在被子里,都没用。 因此,与其关上窗,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打开,这样,至少可以让他对她的配合感到满意。 但是现在……这扇窗被关上了! 而这里是二楼……也就是说,关窗的人,只可能是江亭云! 想到这里,她的脸蛋,顿时越加滚烫起来。 “也就是说,他之前,真的在看吗?”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那他早上的时候,岂不是……” 这时候,她简直无法可想了,又确认了几遍,窗户已经关上了之后,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跨进了浴桶里。 “唔~” 感受到热水的包裹,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随即,脸上又是一片红晕。 “他关上了窗……他是想说,自己不会偷看吗?”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随后,她回想了一下,觉得,江亭云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人,因此,内心的心慌意乱,还真的少了不少。 这么想着,接下来,她便好好地洗了一次澡。 …… 很快,夜幕降临,而公孙兰这个时候,也已经上了床,准备睡觉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她总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很难受。 没办法,她干脆坐了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火折子一吹:“呼!” 很快,火折子的火光一闪而逝。 在火折子的火光熄灭前,她点燃了蜡烛。 看着蜡烛那摇曳的火焰,她呆了一会儿。 随后,她才轻声问了一句:“你在吗?” “……” 自然,这次她依旧没有得到回来。 “嗯……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默认你了?” 她轻笑了一句,说道。 “……”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她也不管了,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睡不着……其实那个原因也不难猜吧?那肯定,是因为你的存在。” 她想了想,才又说道:“说起来,这种随时随地都怀疑,自己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还真是新鲜呢……不过,总的来说,那种感觉,还不太让人讨厌。” 随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当然,我洗澡的时候,你……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像今天这样,就挺不错……” 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暧昧了,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我喜欢你……事实上,那种事,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已经不可能了吧?”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有些苦涩起来:“我们……如今,已经是仇人的关系,再谈那些,确实有些太幼稚了……” 想了想,她便聊起别的事情:“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的剑法,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那种剑法,真的是人类能使出来的吗?你……该不会真的是仙人吧?” 接下来,她又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 在这期间,一直没有人回答她。但是,她依旧说得很兴起。 不,倒不如说,真是因为没有人回答她,所以,她会说得那么兴起。 人啊,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总是藏着许多话的。 就在她说乏了,准备吹灭蜡烛,去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唉~”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我修行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你……在?” 随后,她的脸蛋便迅速地红了起来。 一开始,她是有些怀疑,江亭云在听的,但是慢慢地,她讲得越来越多之后,便忘记了江亭云的存在。 因此,在这期间,她讲了很多很私人的、平日里难以启齿的问题,而如今,这些话,都被江亭云听到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其实只是路过罢了。” 慢慢地,江亭云便出现在了窗前,坐在窗台上。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唠嗑,于是便过来听了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是这样吗?” 公孙兰低着脑袋,轻声问了一句。 “是这样。” 江亭云点了点头。 随后他想了想,又解释道:“白天的时候,帮你关窗的确实是我……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非一直都在,只是,那个时候,机缘巧合,我恰巧路过而已……而那个时候,我要是出来解释,似乎时机也不太对,因此,便只是帮你关了窗。” 公孙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随后,她在心中问了一个问题,那……早上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当然,这个问题她没有真的问出来,江亭云也没有提这件事。 “你明白就好……事实上,我这时候出现,也有点解释一下那件事的意思。” 江亭云笑了笑,说道:“虽然,这段时间,我可能确实会比较接近你们,但是,我也不是那种,会偷看女人洗澡的人……事实上,那种行为,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件足以乱我修行的恶劣行径,因此,如无必要,我是不会看的。在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如无必要吗? 公孙兰细细地品味了一下这段话,之后,才笑着回答道:“郎君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在这方面,我并不担心。” 这当然是一句客套话,可是,也并非全都是假的。 “那就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 “……” 见气氛有些沉默,公孙兰便转移话题道:“郎君之前说,这次出现,’有点解释白天那件事的意思’。那么,解释白天的事情,并不是你这次出现主要原因啰?那么,我可以问一下,你这次出现,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啊……这个。” 说到这里,他也有好意思起来:“怎么说呢?嗯……你知道,人是有倾诉欲的……就好像你之前,不也对着空气讲了那么久吗?” 说到这个,公孙兰又有些尴尬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那种欲望,我自然也是有的……在听你聊了这么久之后,下意识地就想找个人来聊聊天,因此,便不自觉地出声了。”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又是一喜:“郎君的意思是……想跟我聊聊吗?” “啊……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好啊。” 公孙兰一笑,说道:“聊什么?” “……这个啊。” 江亭云抬头望天,喃喃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 之后,他便消失不见了。 一小段时间后,他重新出现在了窗台,手里抱着两坛酒。 公孙兰微微一怔:“这些酒……” “从你家拿的。” 江亭云一笑,随后,他把其中一坛酒抛了起来。 在那坛酒掉下来之后,他迅速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银子,丢给了她。 “这些是买酒钱,今天就算是我请你了……话说,你能不能喝酒?” “我当然是能喝酒的,只不过……” 她说着,又把银子丢给了他:“还是我请你吧,毕竟,远来是客嘛。” 没办法,江亭云只好用脚面托住银子,然后再次把酒坛子丢了起来,这才把银子收了回去。 对此,公孙兰拍手笑道:“你这手抛酒坛子的功夫很是不错。” 江亭云白了她一眼,说道:“接着。” 说着,他上前一步,把酒坛子丢给了公孙兰。 因为距离比较近的关系,她可以把酒坛子接住,只不过,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就是了。 “我们去哪里喝?” 公孙兰好不容易地把酒坛子接住,问道。 江亭云想了想,说道:“女孩子的闺房,我是不能随便进的,那么,嗯……我们去屋顶如何?” “屋顶?” 公孙兰微微一怔,随后迟疑道:“屋顶……我可能上不去……” “没关系,我抱你啊。”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随后,她也没有矜持,便大大方方地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抱了起来,从窗户飞出去,飞上了房顶。 江亭云把她放下的时候,注意到,她的脸颊有些微红,随后,他便移开了视线,坐了下来。 “咚!” 他打开酒坛子,灌了一口,叹道:“酒果然是好东西……特别是在这种时刻。” 这种时刻……吗? 公孙兰没有说话,也学着他,打开了酒坛子,同样灌了一口。 随后,她的脸蛋便慢慢红了起来。 见状,江亭云微微一怔:“你……不怎么喝酒吗?” “……” 公孙兰没有说话,再次喝了一口酒,之后才一摆手,说道:“怎么可能?我可常喝酒了。” 说着,她的脸蛋便越来越红起来。 江亭云想了一下,也没有揭穿她,只是再度喝了一口酒,笑道:“喝酒。” “喝!” 哪曾想,她比他还要豪迈,酒坛子一举,便又是一大口酒喝了下去。 以她这种喝法,很快便有了一些醉意。 很快,她便盯着他,问了一个问题:“你之所以一直在偷窥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江亭云闻言一怔,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她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他对公孙兰,或许有些好感,但也远不到喜欢的地步。 退一步说,他就算喜欢公孙兰,也不用会用偷窥的方式来接近她。 事实上,他之所以暗中观察他们,还是想着,防止他们耍小动作。 诚然,在自己的的超高武力值之下,公孙重肯定会写信给宋理理,宋理理也肯定会回来。 但是他们回来之后,怎么做……可就有些难以预料了。 公孙重想杀他吗? 是想的。 那么,宋理理想杀他吗? 嗯……这个问题,有些微妙。 宋理理是他的徒弟,但是自古以来,徒弟杀师傅的理智,也并不少。 更不用是阻止她抱杀父之仇的人,这种人,在武侠小说里,肯定会被主角给杀掉吧? ……不过也不一定,这世间,武侠小说有很多,不报杀父之仇的小说,说不定也是有的。 只不过,宋理理确实有杀他的动机就是了。 说回公孙重,他想杀自己,那么,他能杀了自己吗? 嗯……不好说。 他若是在家里布置一些机关、弄一些毒气,说不定,也是可以杀掉他的。 不管怎么说,江亭云也只是血肉之躯,不是真的剑仙。 而要是,到时候,他们两个合伙来杀他……那么,他可能就真的有些麻烦了。 因此,在这方面,他不得不防。 “这样啊……” 闻言,公孙兰似乎有些惆怅起来,随后,她喃喃地说道:“那么,也就是说,你果然是在防备我吗……”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她知道? 果然……在这种事情上,没有谁是傻瓜……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月色正好 公孙兰轻笑一声,说道:“我明白的,以我们如今的关系,你不可能不防备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笑道:“那你呢?你觉得,我应不应该防备你?” “这个问题,你叫我怎么回答?” 公孙兰看着他,眼睛一动不动:“我若是说,你不应该防备我,你就不防备了吗?” 江亭云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就好像……” 公孙兰叹了口气,移开视线,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如果说,我不会暗算于你……你也不会真的相信的吧?”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再次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由公孙兰打破了沉默。 她举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口,随后,才笑道:“今天我们不谈这些,今天,我们只喝酒。”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也便跟着公孙兰,同样喝了一口酒。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很好奇。” 公孙兰歪着脑袋看他:“你之前说,之所以想要找我喝酒,是因为,想找个人聊聊天……可是,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呢?这世间,可以跟你聊天的人多得是。”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说道:“你这话说得……那我问你,这世间,可以跟你聊天的人多得是,为什么,你要对着空气聊天呢?” “嗯?”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这个……因为,我当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我也是啊。” 江亭云笑道。 “原来如此……” 公孙兰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过……” 说到这里,江亭云眉头微皱:“我觉得,那个原因,不会这么简单。” 公孙兰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对对方来说,可能是特别的。”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脸蛋,微红:“你、你、你是在……” 向我示好吗? 呵,明明你刚才才说,不喜欢我的,真是虚伪的男人! 江亭云撇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敌人唉,这个关系,还不够特别的吗?” “确实如此……不过,我为什么要跟敌人聊天呢?” 公孙兰撇了他一眼,问道。 “原因有很多。” 江亭云轻轻一笑,说道:“可能,我们想打探对方的情报,又或者,就是单纯地喜欢刺激……能够与一个想杀你的人喝酒的机会,可并不多。” 他似乎若有所指,而公孙兰,自然是假装没有听懂。 “原来如此。” 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时间很快地过去。 而很快,公孙兰就醉了,打了个酒嗝之后,便轻轻地依靠在了他身上。 “练剑……公孙大娘……” 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清楚。 江亭云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心情也有些复杂。 随后,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酒。 果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怎么都喝不醉。 而一坛酒,如果喝不醉人,还能算是酒吗? 他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把酒坛子放到了一边。 一坛酒,如果怎么喝都喝不醉的话,那么,就没有继续喝下去的必要了。 他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午天上的明月,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抱着公孙兰,站了起来,然后,从房顶跳了下去,进入她的房间。 他把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之后,才自窗口飞了出去。 他踩着公孙府的屋顶,慢慢远去,然后,飞入一家客栈,脱了鞋,换了衣服,也便睡下了。 如今看来,他还要继续在郾城呆一段时间,那么,自然需要一个住处,他总不能一直睡在马车里吧? 只是,今天晚上不知怎么的,他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今天……他怎么就跟公孙兰一起喝酒了? 那不是他原本的计划,他原本,只是想听她讲完之后,就离开的。 然而,到最后,他还是出了声。 为什么? 关于这点,他对公孙兰的解释是:我想找刺激。 可是,对自己,不能这么解释。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那时候之所以会出声,之所以会跟她喝酒,有着更复杂的原因。 而那个原因是,他喜欢她吧? 不,并没有。 他再次否认了这一点。 他之所以会出声是因为……孤独。 只是因为孤独。 他是孤独的吗? 以前,他不确定,但是今天确定了:是。 那十年来,他一个人躲在山上练剑,孤独吗?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不。 但他如今要承认:是的。 他那时候不可能不孤独,要不然,他就不是人类,是神了。 但他那时候忍受了那种孤独,为什么? 因为,他那个时候相信,自己的付出,是可以得到回报的。 他相信,这世间有一个叫江湖的地方,在那里,大侠们不用工作,也有着花不完的钱;青楼的花魁真的可以卖艺不卖身,同时,还是隐藏的武林高手;在那里,所有从事着低贱工作的人、残疾人、不男不女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以及自己的追求。 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纵情高歌,快意恩仇。 然而,江湖并不存在。 得知这一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忍受孤独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于找到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么执着的原因——因为,他不想让自己那么多年的付出,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然而目前看来,那即使不是笑话,也离笑话不远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去找公孙兰喝酒的原因——公孙兰,同样也是孤独的,而且,她跟自己一样,也遭遇了类似的境遇。 她练舞十年,结果发现,自己目标,实现不了了,这不就跟自己一样吗? 或许,她也是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向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自己,说了那么一堆话的。 这么说起来,他们还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啊。 虽然说起来,她之所以会遭遇这样的境遇,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就是了。 想到这里,江亭云不禁轻笑出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理由 江亭云在床上翻了个身。 “……”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孤独的人,是需要陪伴的,而两个孤独的人,是适合互相陪伴的。 他是否……应该与公孙兰有更多的故事? 又或者说……他之前说的,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誓言,需要遵守吗? 其实说起来,他之前所说的,不结婚的理由,是有些荒谬的。 他那时候说,自己之所以不想结婚,是因为,自己有着两百余年的生命,没有办法与一个女人相伴终身,因此,干脆连结婚都不要。 这种想法类似于,既然人总要拉屎,那么,干脆连饭都不要吃了。 一件事物,如果你终将要失去,那么,便干脆连拥有都不要拥有吗? 这种想法,是消极,而且懦弱的。 而他,即不认为自己消极,也不想当一个懦弱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说出那样话呢? 嗯……当时他其实没想那么说,只是想着拒绝李持盈,因此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 相比之下,这个理由,还不如李持盈后来的猜测——他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女人会阻碍他的修行来得真实呢。 那么,李持盈所猜测的理由,是正确的吗? 嗯……从某方面来说,确实如此。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要修行? 他之前,之所以想要修行,是因为,以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武侠世界,自己只有好好修行,才能更有底气地行走江湖。 但是现在,江湖已经不存在了,他为什么还要修行? 这个问题是突兀的,急需解决的。 而他,似乎已经在默认中找到了答案——他早已知道,俗世不适合修行,他要是真的想提升修为,应该上山去,然而,直到今日,他都没有上山。 之前,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自己之所以不上山,是为了寻找宋理理。 但是现在,他即将找到宋理理……在那之后呢? 他找到宋理理之后怎么办? 他是要上山去,提升修为,还是说,在这人间四处游荡? 答案是很明显,同时,也是他不愿意承认的——他不想上山去,他不想,继续过那种在深山中研究剑法的生活了。 而他这样的人,还谈什么修行呢? 这么想着,他便从床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看着那杯微微荡漾的水,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说起来,他之前,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一个女人,度过余生…… 为什么呢? 是公孙兰太过特别? 还是……他以前遇到的女人太过特别? 宋理理是他的徒弟,她的性格他也颇为喜欢,但是她同时也沉默寡言,并没有对他表示过多余的好感。 这点,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其实还挺难得的。 当然,江亭云之所以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可能就是单纯地因为……她长得不够好看罢了。 而张文若……她的性格,总让他想以前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也跟她一样的向往自由、苛求摆脱父母的控制。 那也就是俗称的中二。 再后来,她成了自己的徒弟,渐渐地,也就不敢自己面前太跳了,慢慢地,成了自己的乖徒弟。 那时,他也就彻底地,把张文若看成了类似女儿、妹妹一样的角色。 而除了二次元里的人以外,我想,很少有会对女儿、妹妹有奇怪的想法的吧? 至于李持盈,嗯……怎么说呢? 虽然说,出于人文主义思想,他不会对她的行径进行批判,但是,谈恋爱的话,还是不希望跟那种人谈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拒绝李持盈,拒绝得那么坚决。 这么说起来,公孙兰他遇到的第一个适合结婚的女性? 这么说来,他好像还有点惨啊…… 不过这个其实也不重要。 想到这里,江亭云不禁有些好笑地要看摇头,把茶杯拿起来,灌了杯白开水。 “啪!” 他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放,站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他想了这么多,都是没有意义的,毕竟,公孙兰如今是他的监视对象,而自己又是她的谋杀对象。 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这么说着,他便回到了床边,倒头就睡。 这回,不知道怎么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 之后的日子是重复的。 江亭云依然像第一天那样,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公孙重一如既往,看起来很听话,并没有耍什么小动作。 而公孙兰,也慢慢地习惯了他的存在。 她如今,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已经自然了不少。 而当她中午、晚上洗澡的时候,也会先关上窗子……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关窗的。 她想表现出,对江亭云的信任。 然而,自从第一天过后,江亭云就再也没有为她关过窗,没有办法,她只有自己关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帮她关窗嘛……也很简单,他不想被人摸清自己的虚实。 如果她能够确定,每次自己洗澡前,自己都会过去帮她关窗的话,那么,这其中是可以有很多骚操作的。 像最简单的,利用自己为她关窗的这段时间,暗度陈仓就不说了。 甚至,她还可以直接在窗子的把柄是涂毒…… 虽然江亭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那种摸一下就会中毒的毒药就是了。 但道理的一样的。 虽然,他的实力相比与公孙重他们,要高出不少,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需要多加小心——他这种实力,要是还着了别人的道的话,那真的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而且……他其实骗了公孙兰。 他说,他不会看她洗澡,但其实,是会看的。 至于原因嘛,自然不是因为,他想看什么的。 他之所以要看,仅仅是因为谨慎罢了。 公孙兰若是利用洗澡的时间,来干什么奇怪的事情的话,这是江亭云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公孙重洗澡的时候,他不仅要看,而且还要重点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赵客之就隔着帘子,注视着她在浴盆里的身姿。 而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公孙兰传来的一声轻轻地叹息:“唉……” 请假,八月全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赤诚 江亭云闻言一怔,接着,还没有等他说话,公孙兰便先开口了:“江郎……你在?” “……” 这话,江亭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在的。” 公孙兰轻笑一声,说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是不可能,任由我有这么长的时间,处于无监视状态的……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 江亭云依旧没有说话,他这时候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公孙兰,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 她是真的,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想跟他坦诚相见,还是说……她在试探? 她在赌,或许,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在监视她的话,她打算……干什么? “……” 江亭云心中暗暗思索着,因此,依旧没有出声。 “哗啦啦……” 这时候,江亭云突然听到了……一怔水花翻涌的声音。 随后他便看到,帘子的后面,公孙兰站了起来。 她房间的帘子是红色的,因此,从这边看过去,也恰好可以看见一个红色的剪影。 公孙兰的身材,无疑是极好的。 她的这种“好”,不是说,有多大,又或者,有多细、有多长。 而是,协调。 她的身材,增一分则长,缩一分则短,大一分则淫,小一分则憾。 所谓的“道法自然”,大抵如此。 后世的许多女孩子,就不明白这一点,往往会把腿拉得很长,胸隆得太大。 使人看了,心生厌恶之感。 话题扯回现在,看着帘子后面,公孙兰的剪影,哪怕是江亭云,也不禁稍微怔了那么一会儿。 公孙兰双手搂在胸前,有些羞涩地说道:“我知道,你在……但是,你大概,不会承认自己在的。” 说罢,她便轻轻地跨出了浴桶,江亭云听到了一阵“滴滴答答”的水滴滴落地板的声音。 “我若与你赤诚相对,确实,很是羞人,不过,我想,这么些日子,你要看,也应该早就看过了,你若是不想看……那么,我现在让你看,你大概也不会看的。” 说着,她便轻轻地,掀开了帘子。 她往外看去,只是,视线中并无江亭云的影子。 对此,她微微一怔。 “……”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说道:“果然,你不愿意出来吗……”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笑道:“呵,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如今,为什么要与你赤诚相对?” 见没有人回答,她便继续说道:“我就是想着,如今,我们两人也算是熟识了,你若是要看……我便让你看,大大方方地。这样,还好过你在暗中偷看,我在明里猜疑。老实说,一想着,有个人在暗中偷偷观察我,我心中反而不自在。” 她这话说得是很合理的,而且,会做出这种行为,也符合她的性格,但是…… 依旧没有人给她回答。 ……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问道:“你真不愿意出来么?” 自然,依旧没有人回答。 见状,她便自嘲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是我孟浪了,郎君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也不好强求。” 说罢,她便放下了帘子,重新回到浴桶里,细细地沐浴起来。 只是,不消半刻,她便起了身,快速走到床边,重新穿上衣服。 然后,她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公孙重。 他用唇语问道:他不在? 公孙兰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状,公孙重便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走进了房门,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这时候,公孙兰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木箱子。 他把箱子放下,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丝线、弓弩之类的东西。 简而言之,这是一堆陷阱。 他回过头来看了公孙兰,用唇语说道:快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然而,公孙兰没有动。 公孙重眉头微皱,用唇语说道:怎么,你不舍得? 公孙兰摇了摇头,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公孙重闻言一怔,说不出话来。 他们之前之所以用唇语说话,自然是想着,规避江亭云的听觉。 从之前的经历中,他们不难得知,江亭云的听力,异于常人。 他们想要设置陷阱来杀他,必须万分小心。 而如今,公孙兰既然已经开口说话……这无异于,她准备放弃这次计划了。 这么想着,公孙重便慢慢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对他好动了情?” 他冷冷地问道。 “并没有。” 公孙兰静静地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让我们多年来的努力,毁于一旦吗!!?” 公孙重说这话的时候,面目狰狞。 公孙兰静静地看着他,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小命不保罢了。”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冷冷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江亭云此刻还在这个屋子里,我们的行径,都被他看到了?” “当然有这个可能,只是,不只如此……” 她撇了箱子里的瓶瓶罐罐一眼,淡淡地问道:“你真的认为,这些东西,就可以杀得了他?” “怎么不可以?” 公孙重冷冷地说道:“他再强,也是血肉之躯,不是仙人!在无意之下,这些东西,足以杀死他!而且,一件事情,究竟行不行得通,只有试过才知道!而如今,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过不了几天,宋理理就会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事情恐怕又会起一些变化。” 公孙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之前,你要用剑来杀死江亭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辩解道:“那是第一次,我对他不了解,如今,已经是第二次……” “父亲!” 然而,这次公孙兰很快就打断了他。 她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问道:“你觉得……那第一次,江亭云为什么没有杀你?”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他对你动了情,因此,便不好意思杀死我这个,’岳父’。”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图来日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嘲讽,呵,岳父吗…… 那小子倒是想得美! “那小子喜欢你,这是毋容置疑的,而这,正是他的弱点,我们若是利用好了,哪怕他真的是仙人,我们也可以把他拿下!” 公孙重一脸笃定,感觉自己胜券在握了。 公孙兰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不是的,而且……”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有些嘲讽:“就算他喜欢我,你就真是觉得,他会因此,放过你第二次吗?我告诉你,不会的!” 她上前一步,看着已经露出些许老态的公孙重,喃喃地说道:“父亲啊……你把别人看扁了。江亭云不杀你,是因为仁慈,可是在你看来,那却是懦弱。 你不要认为,别人的好意,是没有止境的,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他,终有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父亲啊,你好好想想,这次,你若是再次失败,你将身首异处、长眠此地。这样的话,你还依然想要动手吗?”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我之所以没有埋,唯一的理由就是,李隆基还活着!若是不能杀死李隆基,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呵。” 公孙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这种话,你没必要跟我说,我不信……我从来就不认为,有什么人生理想,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会这么说的人,只是虚伪罢了。而且……”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起来:“你觉得,你若是失败,死的人只会是你吗?”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缓缓地问道:“你……怕死?” “我当然怕死,我早就说过,我很怕死。” 公孙兰回答得很坦然。 随即,她看向公孙重,有些嘲讽地说道:“以后,你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通知我了,我可不想,陪你去死。” 说罢,她便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说道:“请吧,父亲大人。” “……” 公孙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二话不说,拿起木箱子,走出了门外。 在公孙兰即将关上门之际,公孙重说了一句:“如今,我们的计划,想必已经暴露了……也就是说,你的那位情郎,有可能会杀死我……希望这不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吧。”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着他走远之后,公孙兰才回过头来,随便朝一个方向鞠了一躬,媚笑道:“怎么样?郎君,这番闹剧,可还好看?” 当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对此,她也不在意,嬉笑了几句之后,很快,便也睡下了。 至于江亭云……他当然是在的。 他此刻正站在房梁上,神情微妙。 刚才的一幕,他当然看到了。 事实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对于公孙重的计划,他试着还原了一下。 一开始,公孙重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郾城,那个时候,他的计划是,继续隐藏他们的计划,同时,让女儿刷江亭云的好感度。 然而,江亭云回来了……并且,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这个时候,公孙重是崩溃的。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计划,将直面江亭云的阻拦,这跟之前的情况,是大不相同的。 因此,他对付江亭云的策略,自然也要大大地改变。 然而,他根据自己放过了他这件事,推断出,自己喜欢公孙兰,至少,自己是在乎他的。 这就给他一种,自己哪怕再次得罪江亭云,也能够、至少,是有可能逃避死亡的错觉。 这就让他的胆子大了起来。 毕竟,只要不是必死的结局,人们的胆子都会大起来。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要不然,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赌徒了。 而公孙重,无疑就是一个喜欢赌命的人。 之后,他又得知,自己承诺过,在公孙兰沐浴的时候,会回避,并且,自己还曾经进过她房间。 这就给了他灵感。 他只需要,趁着公孙兰沐浴、江亭云没有监视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设下陷阱,就可以在自己下次拜访时,将自己击杀。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出了变故。 公孙兰,临时否定了这个计划。 为什么呢? 江亭云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露出了一丝饶有趣味的笑意。 第一种可能自然是,她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自己并没有信守承诺,依旧在监视着她,因此,她才临时改变了计划。 至于第二种可能嘛,那自然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怕死,不想冒这个险了。 而这,也是她自己表达的意思。 而第三个可能,是公孙重的猜测:她对自己动了情,因此,不想致自己与死敌。 目前来看,这个可能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只能作为参考。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嘛……那就是,他们两个人合伙演了一场戏,想要以此来降低自己对公孙兰的戒心,然后,以图来日。 这个可能是存在的,而且,江亭云觉得,这个可能的可能性还并不小。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这就是事情的有趣之处了。 只要,他们有杀他的动机,那么,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在他看来,都是不怀好意。 确实,他跟公孙兰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厚厚的墙,轻易突破不了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很好奇,那就是,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他们究竟是什么传递消息的? 这一点,在他后来的观察下,也有了答案:茅房,是间谍的天堂。 他们各自在茅房里写下纸条,然后,再偷偷地把纸条交到对方手里。 至于交换的方式嘛,也很经典——他们会吧纸条塞进食物里,然后,吃到纸条的那个,在去一趟茅房,把纸条打开。 这个方法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一想到,那些纸条是在茅房里写下的,结果到最后,却要塞到食物里…… 唉,他们也不容易。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很快,就到了宋理理回来的日子。 第一百二十章 血污 宋理理回来了。 她是白天回来的,她回来时,公孙兰正在练武,公孙重在喝酒,至于江亭云……他那时候还在睡觉。 “你是什么人?” 公孙府的门口,看门的老大爷拦住了她。 她下了马,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心中的杀意,淡淡地说了一句:“叫公孙重来见我。”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如今的她,身上沾满了血污。 看门的老大爷被她的声势唬住了,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的虚实。 因此,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说道:“你等会。” 说罢,他便关紧了门,去叫人。 而很快,公孙重的酒便醒,几乎是跑着走了出来。 “宋娘子,你……”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而宋理理也仅仅只是撇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把马匹的缰绳交给老大爷。 老大爷不敢拒绝,便接了过来。 随后,他便看到,公孙兰走了进去。 而公孙重被他的气势压着,也不敢说话,便低着头,跟在她后面,往前走。 而在他身后,老大爷惊呆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自家的阿郎,还怕那个女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 这里可是公孙府啊! 哪有在自己的地方,还怕旁人的道理? 更何况,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子了! 宋理理虽然在这里,只认识公孙重,但是,对于公孙府的环境,却是很熟悉的,径直往会客厅走。 她走进会客厅,在旁边坐下,然后,貌似不经意地撇了公孙重一眼。 而公孙重迟疑了一下,始终不敢坐在首座,只敢坐在她旁边,低着头,不说话。 不一会儿,公孙兰也来了。 她一进来,便忍不住好奇,偷偷看来宋理理一眼。 对于这位神秘的宋娘子,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了,怎么也得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吧? 至于她看了之后有什么感想嘛,嗯……没有什么感想。 宋理理的长相,是真正意义上的平平无奇,你找不到她身上“丑”的地方,但要说,有哪里特别好看……也没有。 她属于那种,你看了之后,便会忘记的长相。 而这时,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公孙兰的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 公孙兰微微一怔,随后连忙低下头去,走近了,说道:“小女子公孙兰……见过宋娘子。” “……” 宋理理沉默了一下之后,便也站了起来,回了一礼,笑道:“公孙大娘之名,我早有耳闻,如今终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孙兰闻言一怔,感觉这位宋娘子,脾气……似乎还不错? 而公孙重对此也颇为意外,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坐啊。” 宋理理笑道。 “哦,好。” 公孙兰闻言,连忙答应了一声,随后,也便在旁边坐下了。 “……” 之后,没有人说话。 见气氛压抑,公孙重咳嗽了一声,开口道:“以往,宋娘子都是高来高去,从来不从正门进来,今天,怎么转性从正门进来了?” 他原本只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此刻的气氛根本缓和不得,没有人接他的话。 至于宋理理,也只是撇了他一眼,随后,便移开了视线。 “额……” 对此,公孙重只好讪讪地笑了一下,把脑袋缩了回来。 那么,公孙兰今天为什么走正门? 答案是很显然的。 先前,她为了刺杀李隆基的计划,需要隐秘行事,因此,越少人知道她与公孙重的关系约好。 然而如今……没有那个必要了。 因为,李隆基,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刺杀了。 又过了一会儿,公孙重才对低声问道:“我们现在,是要等江郎君吗?” “……对。” 这回,宋理理倒是肯回答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还没来?” “可能。” “那我们现在……” 公孙重迟疑了一下,看向宋理理。 “你想说什么?” 宋理理问。 “……” 他不答。 “你想问,我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吗?” 她看着他,静静地问道。 “……是。” 公孙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死死地盯着宋理理的眼睛。 “呵,怎么处理……我的处理方法就是,什么都不干。” “什么……都不干?” 公孙重呆了一下,随后,连忙说道:“可是,这样一来,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 “我们的计划,结束了。” 她看着公孙重,静静地说了一句。 闻言,公孙重完全呆住了。 他几次欲言又止,几次想要上前理论,手指抓着扶手,微微发白。 可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颓然地瘫在了椅子上。 是啊,他们的计划,结束了…… …… 江亭云是从正门进来的,他进到会客厅时,露出微微的、惊讶的神情来:“你们……都在啊。” 说着,他便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上前来。 这时候,宋理理也站了起来,走上前,站定了,微微鞠了一躬:“师傅……” “嗯。” 江亭云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样。” “弟子愚昧,这么久以来,未得寸进。” “不,我不是说这个……” 江亭云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叹道:“事实上,你已经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了……在我的徒弟中,也只有你,练出了内气。” 是了,他确实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对方身上的不同,他看到了……鹤。 宋理理闻言一怔,随后低下头,说道:“师傅谬赞了。” “这个可不是什么谬赞,不过……也无所谓了。” 江亭云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在一旁坐下。 他看向低着头的公孙重,已经看向他的公孙兰,笑道:“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等我,是……为了什么?” 他如今只想见宋理理,至于他们,这么些天下来,他都看腻了。 “哦,你说这个啊。” 这话,只有公孙兰能回答,毕竟,是她把众人聚在一起的嘛。 “今天,我之所以让他们过来,是想着,算一笔帐。”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宋理理的剑 “帐?” 江亭云闻言一怔,看向了她,不解其意。 而公孙重、公孙兰两人,对此也有些意外,看了过来。 特别是公孙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对,帐。” 宋理理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向公孙重。 “据我所知,师傅之所以来到郾城,是因为……受到了公孙重、公孙大郎的欺瞒。” 公孙重闻言一怔,随后,企图辩解道:“也不算欺瞒,我确实……有宋娘子的信息。” 宋理理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然而,师傅来到郾城以后,公孙重就暴露了他的意图——他从来都不打算,真的把我的信息告诉师傅。他的打算是……直接杀掉师傅。” 这回,公孙重说不出话来了,他脸色发白,嘴唇微微蠕动。 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了,但是,他根本没有改变的能力。 “虽然,公孙重不自量力,并没有实现他的目标,但是,其心亦可诛!” “我……我……” 公孙重低声辩解着什么,然而,没有人听他说。 “虽然,师傅很大度,饶了你一命,但是,我作为徒弟,却咽不下这口气!” “宋娘子,我……” 公孙重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一声大喝:“休要多言!” 随后,他便看到一道电光,从宋理理的剑鞘中飞出来,随后,劈在了他的胸口! 时候,血花四溅!洒在了椅子、桌子、柱子上。 “啊!” 公孙重惨叫一声,往后退,推倒了桌子椅子,倒在了地上。 “父亲!” 这个时候,公孙兰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宋理理从怀中抽出手帕,轻轻地擦干了剑刃上的血迹,缓缓地说道:“我并没有下死手……若是抢救及时的话,他是没有必要死的。” 公孙兰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把公孙重扶了起来,往外面走。 而公孙重也是一条汉子,此刻,受了这么重的伤,除了开头那声惨叫以外,便再也不呻吟一声。 此刻,他拿手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嘴唇紧咬,不发一言。 看着他被公孙兰扶着,离开大厅,江亭云脸上,也露出一丝饶有趣味的笑容来。 刚才,宋理理动手的时候,就在他旁边。 她若是想阻止的话,是完全可以阻止的,然而,他没有那么做。 至于原因嘛……那自然是,他想看看,公孙兰想做什么。 那么,宋理理……她究竟想干什么呢? 她想以此来与公孙重划来界限?企图自证,自己与公孙重并不是一伙的? 嗯……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过,理由并不充分。 毕竟,她与公孙重是一伙的,是谁都知道的事。 哪怕她这么做了,也没有办法很好地与公孙重分割开来,反而会给人虚伪的印象。 而这样做的代价,却是得罪自己的合作伙伴,似乎……不太值。 而她要是想证明,杀死江亭云的计划,她并未参与的话,也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江亭云是知道,她没有参与那个计划的。 宋理理知道,江亭云的剑法大概是什么水平,这种水平的剑法,不是一个小小的公孙重就可以对付的。 因此,杀死江亭云的计划,只能是公孙重一手策划的。 那么,她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单纯的表忠心吗? 嗯……有这个可能,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嘛。 不过,江亭云却觉得,那或许,并不是她动手的真正的原因。 她之所以那么做,真正的原因是,她想救公孙重。 她是知道,自己的为人的。 她知道,自己极好面子,如今,她已经替自己,惩罚过公孙重了,自己要是再次惩罚他一遍,比如说,杀了他,似乎就有些不合适了。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宋理理已经回过头来,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沉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弟子的错,弟子当时,要是说清楚,自己的去向的话,就不会让师傅这么担心了。”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你当时留下了去向也没用,因为,我就没有没有拿到那封信。” 宋理理闻言一怔,抬起头来:“那封信……” “那封信被水淹了。” 他喃喃地说道:“如今,它说不定还在长江的泥土里埋着呢。” “是……洪水的关系吗?” 宋理理这时候也回过味来,随后,充满歉意地说道:“那次我没有回去……是因为想着,已经有师傅回去了,用不着我……说起来,村子里可还安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死了很多,不过,还没有灭亡。” 随后,他便给宋理理讲了一下,村子里的伤亡情况。 而这个时候,他也在观察着宋理理的表情。 跟他印象中一样,哪怕是听到这种事,宋理理脸上,其实也没有太明显的表情。 她知道,江亭云是知道她的,因此,没有演。 在江亭云的印象中,她似乎一直是一个冷漠、孤僻的人。 她对村子里的人,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当然,要说完全没有感情,可能也不对,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要是真的对村民们完全没有感情的话,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但是,那种感情估计很淡,淡到,哪怕他们死了,她都不会太过悲伤的程度。 那么,他呢? 她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 江亭云想了想,略过了这个问题。 “村子里的人……真是好久没有见到了……” 听完了之后,她喃喃地说了一句,看向了远方。 她看着的方向,正是沿江村的方向。 这回,江亭云看着她,并不说话。 不过随即,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宋理理才能修炼出内气吧? 她在自己走后,一直生活在村子里,深入简出。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生活在人群中,跟江亭云当初不是一回事。 她在人群中,能够修炼出内气,恐怕就是因为,她的冷漠。 在她看来,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与她没有关系,村子里的人怎么样的,与她同样没有关系。 她的心中,只有剑。 因此,她有了剑。 第一百二十二章 郾城论剑 不过……这么一想,事情好像有些微妙了。 宋理理这种人,说得好听点,叫混乱中立,说得难听点,就是反社会人格。 然而,恰恰是因为她的反社会人格,她才能修炼出内气…… 这是不是说,只有反社会人格,才能修炼出内气? 而以此反推,他,江亭云,同样修练出了内气,那么,他是不是反社会人格? 对此,他微微一怔。 不过很快,他便有些好笑地在心里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扫出了脑后。 这个时候,宋理理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师傅……在想家吗?”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并没有。” 而且说起来,他也并没有把沿江村当成自己的家…… 他心中,唯一的家,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看不到了。 而且,因为许久未曾回忆的关系,对于自己的地球的家,他其实也已经记忆模糊了。 因此,说他是个没有家的人,也没有错。 “那师傅……在想什么?” 宋理理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在想你的事。” “我的事?” “对,你的事。” 江亭云点了点头,看向她,问道:“你如今,依然想刺杀李隆基吗?” “……” 宋理理好好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说道:“我如果说,不想了,师傅您……大概也不会相信的吧?” “……” 确实。 江亭云这么想着,没有说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江亭云想了想,才继续问道。 “怎么办吗?” 宋理理看向窗外,喃喃地说了一句:“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有很好的方法……” 江亭云的可怕之处,她是知道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表现地比公孙重更冷静,因为,她比公孙重更绝望。 她想了一会儿,看向江亭云,问道:“师傅,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问什么?”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刺杀李隆基呢?”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想了一下,便按照心中所想如实回答了。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阻止我刺杀李隆基,是因为,你不想因为李隆基的死,从而导致朝廷内乱吗?” 宋理理这么说着,歪着脑袋,有些困惑。 她完全没有办法理解,江亭云为什么要担心与自己无关的人的生死、苦痛。 不过,她早已经观察到,自己与其他人在共情能力上的不同,因此,对此也已经习惯了,并不太意外。 “不过……说起来,你刺杀李隆基的计划,也没有完全失败……你还是有办法实现那个目标的。” 江亭云想了想,说道。 宋理理闻言一怔,随后迟疑道:“师傅的意思是……” “其实,你要想刺杀李隆基隆基,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提高自己的剑术。只要你的剑术超过我……不,你也不需要超过我,你只需要,让自己的剑术再上一层楼,达到可以在数十人中自由出入的境界,就可以很轻易地,当面杀死李隆基了。” 他之所以能阻止他们的计划,是因为,他们是团伙作案,目标明显。 然而,若是由宋理理一个人去刺杀李隆基,那他就阻拦不了了。 毕竟,他又不能时时刻刻都跟着她。 “师傅,你……说得倒是轻松。” 说到这里,宋理理也不禁苦笑。 内气有多么难练,剑术有多么难提高,她比谁都清楚。 而且,她也注意到,自己离开沿江村以后,内气便再也没有了长进。 在这种情况下,她想再次提高,可不是一两句话的事。 “不要气馁嘛。” 江亭云笑了一笑。 随后,他便向宋理理勾了勾手指:“来吧。” 宋理理闻言一怔:“师傅的意思是……” “拔剑!” 江亭云的语气慢慢地严肃起来。 宋理理闻言,感觉心中一紧,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师傅,你……” 师傅他,果然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吗?呵…… 江亭云见状,呆了一下,随后才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在想什么呢?我若是想杀你,会现在才动手吗?” 而且,说起来,他要杀她的时候,需要跟她废这么多话吗? 他只需要一剑……就够了。 “那师傅的意思是……” 宋理理依旧没有什么安全感。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剑法罢了。” 见她犹自不信,他便又继续解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宋理理微微一怔:“为什么?” 这个,她还真没有想过。 “……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反正,这确实是我内心的真实感受。” 江亭云叹了口气,这才说道:“一个人剑术越高,就越是想要与人比剑。然而,这诺大的江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与我比剑的人,这种感受,你是能理解的吧?” 闻言,宋理理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其实,她不懂。 嗯……这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头上,还有一个江亭云,因此,没有那种孤独求败的感觉吧。 “总之就是这样,我想要找个人,与我交流一下剑术……而那个人,目前来看,只有你。” 说罢,他便紧紧地盯着宋理理的眼睛。 这回,宋理理懂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那……弟子献丑了。” 宋理理好不容易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朝着江亭云行了一礼。 “请。” 好不容易有了正儿八经的与人比剑的机会,他也认真了起来,同样朝着宋理理行了一理。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宋理理先动手了。 “钦!” 只听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一道电光,便从宋理理的剑鞘中直射而出。 这一招,与她刚才对付公孙重时,如出一辙,然而,江亭云不是公孙重。 当宋理理的长剑即将刺中江亭云时,猛然之间,失去了他的踪影。 她心中一紧,俯低身形,同时长剑由下而上,往身后扫去。 此刻,江亭云正站在她的身后。 然而,当宋理理的长剑即将扫到江亭云时,他再次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回合,宋理理心中有了一些明悟——江亭云此举,即是为了满足这与人比剑的愿望,同时,也是在指点她。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她师傅嘛…… 这么想着,她便又认真了几分,努力地寻找江亭云的破绽起来。 然而,江亭云速度几块,快到了她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地步,而只能靠“感觉”,来确定江亭云的位置。 在又确定了几遍,江亭云不会动手之后,她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而江亭云也很配合,没有出剑,也没有出声。 “……” 因此,此时,四周一片静谧。 慢慢地,在这一片静谧中,宋理理产生了某种幻觉——她仿佛,回到了沿江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回到了见到江亭云的那一刻。 那时,发生了什么? 她稍微回想了一下,那些记忆,便慢慢地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那时,她抱着一根腐烂的木头,被泛滥的河水冲到了沿江村。 在那里,她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她终日不言,把心中的秘密藏好。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那些鲜血淋漓的记忆,才会从记忆深处被解放出来,折磨着她,同时,也支撑着她。 如果没有那些记忆,她估计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在久远的记忆中,她也是个普通的小女孩,会哭、会闹、会跟父亲撒娇,但是如今,别说哭闹了,她连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哭闹,都不太记得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当时的自己,不是自己。 但是,也正因为那些记忆,她才坚持着,活了下来。 其实当时,抓着枯木的人不止她一个……但是,最终,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知道,那些记忆,只属于自己,不能告诉任何人。因此,她就真的没有说,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农家女,锄地、插秧、除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长大以后,会与一个普通的农民结婚,然后,让那些记忆烂在心底。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而意外,终于还是来了。 那天,山上的剑仙下来了,他说,自己要收徒弟。 村长把所有人都叫了过去,集中在村子中央。 而她,自然也去了。 然后,江亭云便选了她…… 江亭云为什么选了她,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想不明白。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无什么长处。 论人缘,她完全没有。 哪怕在村里住了那么久了,她也并没有哪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论剑法,在之前,跟随着村子里的人一起学剑的时候,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天赋。 甚至,论长相……她都平平无奇,完全没有哪怕一点,能够吸引到男人的地方。 然而,江亭云还是选了她,这点,令无数人惊奇。 江亭云教了他们一个月。 在那一个月里,他们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朝夕相处。 在那一个月里,江亭云仔细地给他们三人讲解了自己的练功心得,手把手地指导了他们基础的剑法。 然后有一天,他在指导她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你有心事吗?” 她怔了一下,慌了神。 然而,江亭云只是看着她笑:“没关系的,我也有心事……严格来说,每个人都有心事,你在这之中,并不特别。” 然后,他便教给了她一门凝神术。 当然,说是凝神术,但实际上,与武功无关,他说,那是他在山上呆久了,自己领悟出来的小技巧。 毕竟,山上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必须要与自己为敌。 “首先,你要把自己放空,对,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要想,然后……没有然后了。” “没有……然后了?” 她完全呆住了,这算什么凝神术? “……凝神术就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他便叹了口气,语气慢慢地严肃起来:“人的内心,是无比复杂的东西,没有什么法术,能够立即令它平息,你只能靠自己……你只要想着,你能平静下来、你能平静下来,并且,每天都对自己这么说,从不间断,然后,总有一天,你就真的平静下来了……” 随后,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这么说,是不是像神棍了?但是,那确实是我的亲身经验,希望能够对你有用。”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终相信了他的胡言乱语,然后,真的开始让自己每天“放开”,每天练习凝神术。 然后,慢慢地,她心中的痛苦、戾气、悔恨,便真的平息了下来。 当然,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她也不想让他们消失,但是,她知道如何减轻他们带给自己的伤害,她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的过去共存。 事情回到现在,现在的情况,与那时,何其相似? 此刻,自己内心充满了暴戾、杀意,心中根本平静不下来。 说起来……她有多久,没有练习凝神术了? 她已经好多天没有练了……是的,她已经好多天没有练了。 然后,此刻,她便默默运起了凝神术。 凝神术对她来说,是写入身体的记忆力,很快,便进入了那个状态。 慢慢地,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暴戾、杀意,便慢慢地稀释。 她感觉自己“轻”了一些。 她把自己身上的“杂质”排除了,同时,她找到了江亭云的位置。 “刷!” 这一剑,很快,是她有史以来使出的最快的一剑。 面对这一剑,哪怕是江亭云,也不敢小觑。 他选择了拔剑。 “钦!” “锵!” 两把剑,撞到了一起,出现了几缕一闪而逝的火花。 “你很不错。” 江亭云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这个时候,宋理理,也从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之后,便深深地朝着江亭云鞠了一躬。 “师傅,多谢……” (后面还有一段,没写完。) 她此刻,即是感谢江亭云对她剑术上的指点,也感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忘忧 “无妨。” 江亭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随后他才意识到,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这样的行为,似乎就不合适了,因此,很快便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 然而宋理理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师傅,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了吗?” 那个时候?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在沿江村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的以为,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 “可是……” 宋理理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那个时候,你明明都已经看出来,我身上的异常了吧?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而且……如今他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骗了他那么多年之后,也很平静,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惊奇之类的情绪来。 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就好像……他压根就不在意她一样。 “怀疑……肯定是有的。” 江亭云的视线越过她,越过她身后的窗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喃喃地说了一句:“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没必要,把他们的秘密都揪出来……” 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他那时候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剑术上,至于其他的事情,根本与他无关。 “……” 但是宋理理是不知道的,她听完了之后,怔怔地,感觉明白了某些重要的人生道理。 “好了。”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们不谈那些事了,我们来谈一下现实的事情吧。” “好。” 宋理理也便回过了神来,点了点头。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你在离开沿江村之后,《忘忧决》长进了多少?” 宋理理闻言一怔,随后羞愧地低下头:“并没有……离开沿江村之后,在内气方面,几乎没有长进。” “这样啊……” 然而,江亭云却反应却很出乎她的预料。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后,重新看向她,笑道:“你不用为此气馁,事实上,这是正常情况……” 随后,他便向她解释了,自己的猜测。 也即是,内气这种东西,只有在彻底的“安静”之中,才能得到长进。 忘忧忘忧,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你只有忘记世间的一切忧虑,才能够真正地修炼忘忧决。 而如果一个人,身处红尘之中,又怎么可能真正意义上地忘忧呢? “也就是说,只有身处一种安静的环境,比如说,山上,才能够修习《忘忧决》吗?” 她怔怔地说了一句。 “是这样。” 江亭云点了点头。 “不过……” 随后,他又迟疑了一下,撇了她一眼,说道:“也不一定,比如说,你练出内气内气时,也没有在山上……也许,对于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来说,身处闹市,也是可以修行的。” 重点还是,保持内心的宁静。 “……可能有那种人吧,可是我不是。” 宋理理苦笑着摇了摇头:“在沿江村的时候,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旁人,跟在山上,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而如今,我进入了闹市之后,就根本无法忘忧了。” 她怎么可能忘忧? 她忘不掉…… 她觉得,根本就没有人,身处于闹市而忘忧,除非……那个人是傻子。 但是傻子,也修炼不了呀! 所以说,她想要继续提升修为,只能上山去。 “怎么样?如今,你可想好今后的方向了?” 江亭云看着她笑道。 “嗯……这个……” 宋理理迟疑了一下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按理来说,想要继续提升修为,我得上山去……但是,如今的我,根本平静不下来……我觉得,如今的我,哪怕上山去,也根本无法找到所谓的平静的。” “……这样啊。” 许久之后,江亭云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的感受,他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说起来,他不也是这样吗? 他知道他得上山去,然而……平静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东西。 甚至,如何才能达到平静的境界,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方法。 这个方法,他还得自己去寻。 “不过,说起来,师傅应该是可以很轻易地达到平静的境界吧?” 说到这里,宋理理也不禁露出一丝羡慕的情绪来。 “哦?” 江亭云微微一怔,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您,不是有《凝神术》吗?” 她振奋道:“弟子的《凝神术》,很低微,因此,没有办法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不过,师傅你的《凝神术》,一定可以的吧?” 江亭云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凝神术》是什么,随后,不禁有些尴尬起来:“啊……是吧?” 事实上,他会个屁的《凝神术》! 所谓的《凝神术》,就是他当时为了安慰宋理理,随便想出来的“法术”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才决定分别。 两人一起往门外走去。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时候,公孙兰竟然赶了过来。 她看起来挺急的,额头上几滴汗水,有几缕头发粘在上面。 而且,她看起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如今,还能看到上面的血迹。 这么看来,她是刚刚安顿好公孙重,就过来了? “江郎君,宋……娘子。” 她远远地就打了一声招呼。 闻言,两人都停了下来,往后看。 公孙兰在他们面前站定,看了宋理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家父……无碍了。” 她轻声说了一句。 “意料之中。” 宋理理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 “……” 公孙兰迟疑了一下之后,才朝着江亭云,深深地鞠了一躬:“家父屡次想要刺杀与你,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罪有应得……不,可以说是很幸运了。” 江亭云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这种事情,究竟是不是幸运,旁人说了不算,得看他自己怎么想。” 说不定,他此刻正在咒骂旁人呢,这也是有可能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俗事 公孙兰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父亲他也是这么想的……经过这么一次,我相信,他以后的行事,会谨慎许多。” 谨慎许多? 那岂不是说,他以后会更加难以对付?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不禁在心中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宋理理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就好……希望他以后能有所改变吧。” “是。” 公孙兰点了点头,随后朝向宋理理的方向,同样鞠了一躬:“多谢宋娘子手下留情。” “无妨。” 对此,宋理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也没有深究,公孙兰的那句话,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那你们这是……要离开了?”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我送你们吧。” 公孙兰有些勉强地笑道:“作为主人,把客人送出门外,是一种礼仪……” “是吗?” 宋理理不置可否。 “是。” 公孙兰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三人便一起往门外走去。 “对了,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是问“你们”,但实际上,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的人,是江亭云。 “之后啊……” 江亭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笑道:“短时间内,我应该不会离开郾城。” “不会……离开郾城?” 公孙兰微微一怔,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自己此刻是悲是喜。 “师傅打算留在这里吗?” 闻言,宋理理也是微微一怔。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注意到二人的眼神有异,便笑道:“怎么?你们不希望我留下来吗?” “江郎哪里的话?” 公孙兰笑道:“江郎愿意留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不希望你留下来之说?” 宋理理也点了点头,说道:“师傅与我许久未见,如今,终于得以重逢。若师傅留在郾城,想必,我又能时时向师傅请教了,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江秋雨看着她们两个,久久不言,心中不由感慨,这就是女人吗? 女人的演技,莫不是天生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拆穿她们,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就能放心地住下来了。” 于是,他便在郾城住了下来。 他住的地方,在郾城的边缘地带,挨着城墙,因此,与公孙府离得较远。 而宋理理,以方便请教为名,想住得离他近一些。 他答应了之后,她便在他的隔壁租了一间院子,当了他的邻居。 之后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沏茶,练剑,授徒。 时不时的,公孙兰也会来看他一眼,聊几句家常。 这让江亭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是真的希望他留下来,而他,也没有住在阴谋的中心。 当然,很快,他就驱散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无论如何,保持警惕,总是必要的。 这天,傍晚的时候,有人敲他的门。 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公孙兰,不,不止公孙兰,她旁边,还站着宋理理。 她们,一起过来了? 公孙兰观察了他几眼,便拉过宋理理,朝她笑道:“你看,我就说嘛,他一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对此,江亭云也是微微一怔。 宋理理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师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所以说,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江亭云问。 “今天,真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公孙兰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江亭云的表情,随后,不禁感叹道:“虽然我对此早有预料,但是……江郎竟然连中秋节都忘了,是不是太离谱了些?” “这个……确实。” 迟疑了一下,江亭云只能承认了这点。 对此,宋理理表示了理解,点了点头,说道:“师傅他一心修炼,无暇俗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哈哈,其实我就是自闭罢了。” 她这么说,江亭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嗯?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时候的宋理理,化了妆。 自然,公孙兰也是化了妆的,但是,公孙兰平日里也都会化妆,因此,这个时候的她,与往日的她,并无太大不同。 但是……宋理理,不一样。 在沿江村的时候,村民们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关注妆容的事? 因此,在沿江村的宋理理,自然是素面朝天的。 或许是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吧,离开了沿江村之后,她似乎也没有化妆的习惯。 而且……江亭云也觉得,宋理理是不个不太关注他人看法的人。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有化妆的欲望的。 但是如今的她,花了妆。 其实,宋理理从来都不丑,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也偏小巧,底子其实是不错的。 她的减分项主要在于两点,第一点是肤色,因为长年风吹日晒的缘故,她的皮肤黝黑,肤质也不好。 其二在于,营养不良。 在沿江村的时候,她很瘦很瘦,头发总是枯黄的。 但是这两点,这段时间里,其实都得到了改善。 离开的沿江村以后,她晒太阳的机会少了,练出了内气之后,皮肤也光滑了许多。 至于营养不良的问题,如今不差钱的她,自然也没有这层顾虑的。 因此,江亭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其实比以前漂亮了不少。 而如今,她敷了粉,点了唇,编了一个女性化的发型之后,竟然也有了三分姿色。 宋理理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练剑之人似乎不应该关注这些……今天之后,我会恢复平常的样子的。” “嘻嘻。” 公孙兰嬉笑着拉过宋理理,说道:“今天是中秋佳节,自然要修饰一下自己,让自己好看一些。说到这个,当初我要给理理姐化妆的时候,她可是老大不愿意。好不容易,我才说服了她。” 说着,她便把宋理理往前一推,邀功般地问道:“江郎,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郎君这般人 在江亭云评论之前,宋理理先一步推开了公孙兰的手,低着脑袋说道:“公孙娘子莫要说笑。我姿容粗鄙,自是知道的,你又何必拿我取笑?” 闻言,公孙兰微微一怔,刚想辩解,江亭云便先开口了:“莫要妄自菲薄,你的容貌,无论如何也称不上粗鄙。至于练剑之人,是否应当关注俗事……确实,心诚于剑者,不应过多关注俗事。但如今天这般的日子,关注关注俗事,也无妨碍。” 闻言,宋理理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教训得是。” “这其实不算教训……” 江亭云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处解释起。 确实,从他认识宋理理开始,她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认真,严谨,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 她的态度让他觉得,似乎,连解释都是多余的…… “嘻嘻,江郎刚才是不是说,在这样的日子里,偶尔也可以关心俗事?” 这个时候,公孙兰开口了,她上前一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迟疑道:“确实……我说过。” “那么,你这里可有铜镜?” “……有。” “好,那么,跟我进屋。” 说罢,她便上前一步,拉着江亭云往屋里走。 这个时候,江亭云的视线移到她手里提着的木箱上,隐隐有了些预感:“你这是……” 公孙兰没有说话,把他拉进屋以后,左右看了看,把凳子搬过来,放在铜镜前面,然后,把他摁坐上去,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而每年的中秋节,郾城都有灯会举行。你好不容易来郾城一趟,岂能不参加一次?而参加之前,修饰一下面容,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我……” 江亭云彩刚想说些什么,公孙兰便打断了他:“别说话!要不然,我都不好画了。” 随后她想了想,又忍笑补充道:“而且,你刚才不是说,在这样的日子里,顾虑一下俗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总不能,你刚刚教完徒弟,自己就先言行不一了吧?这可不是一个好师傅应该做的事。” “这……” 江亭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是,他看着镜子中,很明显地流露出喜悦的公孙兰,想了想,决定放弃挣扎。 其实,在唐朝的时候,男人化妆,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此前,他也见过许多化妆的年轻男子,这也算是某种风尚了。 那么,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唐朝,入乡随俗一下,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这个时候,公孙兰取来了清水。 他拒绝了她的帮忙,自己洗了一下脸,这才把一切交给专业人士。 公孙兰的手指轻轻划过江亭云的脸颊,叹道:“郎君的长相,是我生平仅见……世间怎会有这等男儿?” 这个时候,宋理理也进了屋,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点了点头:“师傅的长相,确实俊美非常。” “喂喂,你们再这样说,我可就不配合了?” 被她们这么一吹捧,江亭云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嘻嘻。” 对此,公孙兰笑了一下之后,也不再说话,开始认真地给他化妆起来。 为了缓解心中莫名的悸动,江亭云开始胡思乱想。 首先,公孙兰为什么要给化妆? 化妆品里有毒?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以他如今的内力,普通的毒药,已经很难对他产生威胁了,因此,不必过多担心。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为什么,是由公孙兰来给他化妆,而不是宋理理? 明面上的解释,自然是,在这方面,公孙兰是专业,而宋理理则不是。 但是,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呢? 比如说,由公孙兰来给他化妆,可以降低她的警惕心,而宋理理,则可以趁机给他来一剑? 嗯……同样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也是同样的——他不怕。 他的武功胜过宋理理许多,她哪怕是偷袭,想要伤到她,也几乎不可能。 而且,宋理理并不能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因此,也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想到这里,他便看了镜子中的宋理理一眼。 古时的铜镜相比于电视剧中的道具,其实要清晰不少,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人的。 这个时候,宋理理表情平静,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们即将产生对视之前,江亭云及时收回了视线。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他也注意到了很多东西。 首先,这个时候的她,自然是不带剑的,因此,也无法一剑朝他刺来。 不过,此时,他还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宋理理离他,足足有五步远。 她为什么要离他那么远? 是为了避嫌:她要刺杀他,还是说,她要先降低他的警惕,以图来日? 又或者说,这两件事本是一件事? 呵,在如今的他看来,她们可不是好人啊…… 不过,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警惕一点,总不是坏事。 公孙兰是真的专业,她认真地往他脸上涂抹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后,又往他的嘴唇上涂了唇脂,这么会儿,便大功告成。 她后退了一步,看着镜子中的江亭云,惊叹道:“我早就想看看,如江郎这般男子,若是稍作修饰,究竟会俊美成什么模样……如今,我总算是见到了。” 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样子,又听了她的话,江亭云不禁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为了缓解尴尬,便笑道:“怎么?失望了?” “那怎么可能?” 公孙兰抓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看着他的模样,惊叹道:“在镜子中看来,郎君已是俊美非常,而如今看了真人,更是……尘世中,怎么会有郎君这般人?” 宋理理这个时候也看了过来,视线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说道:“有时候我也会怀疑,师傅究竟是不是尘世中人?” “喂喂,你们过了啊?” 江亭云一边制止他们,一边在心中暗道:这或许,也是她们降低你的警惕的方法之一,万万不可大意。 要不然……他恐怕会死无全尸。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眠 公孙兰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脸色莫名地有些殷红:“像郎君这般男子,又有哪个女人,能等闲视之呢?” 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叹道:“今晚,郎君这么往外一走,不知会有多少女人,今夜无法入眠呢。” 这个时候,江亭云对于她的奉承,已经有些适应了,因此,倒也没有再像之前哪般不自在。 他只是站了起来,笑道:“哪有这么夸张?你们莫要奉承我……至于你说的,今夜将有许多女人无法入眠,就未免显得荒诞了。至少,我知道,你们两个肯定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他只是下意识地这么说,但是说完之后,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不应该这么说的。 而果然,听了他的话之后,公孙兰的面颊似乎越发殷红了几分,看向他,似笑非笑:“你真的……这么想吗?” 江亭云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她。 与她相比,宋理理的反应就正经了许多,又或者说,严肃了许多。 她只是低下脑袋,轻声说了一句:“弟子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心。” 对此,江亭云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拘谨,公孙娘子她,就是开了一个小玩笑罢了。” 闻言,公孙兰有些意外,但是,她也没有否认这一点。 之后,他们在江亭云的院子小憩了一会儿,天色便暗了下去。而郾城的另一边,慢慢地,亮起了灯火。 于是,他们便开始出门。 如郾城这样的小城市,自然没有长安的繁华,因此,即便是中秋灯会,也没有让整个城市亮起来。 郾城的灯会,集中在一小块区域里,也就是市集。 此时,他出门以后,不时能看到人影往那边走去,因此,他们倒也不会显得寂寞。 江亭云住的地方,靠近城南的方向,而灯会举行的地方,在城北,因此,他们几乎跨越了整个郾城,才来到了目的地。 不过,这是值得的。 他们跨入了那条街之后,眼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灯笼,各式各样的摊子,各式各样的人,以及他们脸上的笑容,都让这里,显得温暖。 按理来说,唐朝的灯笼,是不如后世精致的。 眼前的明亮灯光,相比于后世的光污染,也只是大巫见小巫罢了。 但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却久违的,感到了一丝惊艳。 这大概是因为,对比吧。 在后世,看过了各种各样的奇景,经历了信息轰炸之后,人们对于一切,其实都已经感到乏味。 但是唐朝不一样。 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人们平日所见的,只有蓝的没有边际的天,广阔地看不到头的原野,以及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 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灯会,是真正的人间盛事,许多人在这一天笑的次数,都要赶过以往一个月。 而他……其实也算是一个古代人了。 想到这里,他稍微有些惆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圆地像白玉盘一样的月亮,默默地想到:转眼间,二十年便过去了啊……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斜斜地瞥了一眼身边人。 至少,他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美人陪着,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在后世,也相当少见吧?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却想要杀了他。 这么想着,他不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郎君在想些什么呢?” 公孙兰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轻柔的声音响起。 江亭云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往事?” 公孙兰歪了歪脑袋,似乎很是好奇。 “……没什么,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罢了。”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不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左右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问道:“理理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师傅在找我吗?” 宋理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江亭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跟在他们后面几步的位置,面无表情。 “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江亭云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责怪似地问道。 宋理理似乎没有想到,江亭云会以这种语气跟她说话,顿了一下之后,才回答:“我还是不习惯人多的场合,因此,跟在后面就好。” “理理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闻言,公孙兰嗔怪着走向她,很自然地挽住她的手,笑道:“凡事都有个适应的过程,可是,你若是一直选择逃避的话,这个过程,可是永远不会开始的。快跟上来!我们一起走!要知道,今天可是中秋节!” 被她挽住,宋理理的身体先是一阵僵硬,但是,终究没有挣脱,慢慢地,也便放松了下来……至少表面上如此。 之后,她们两个便依偎在一起,小声交谈着什么,时不时的,也会发笑——当然,主动开口的,发出笑声的,基本都是公孙兰。 看着她们的样子,好像突然之间,他才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们两个的感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互相都很拘谨,而且,宋理理还当着公孙兰的面,劈了她父亲一剑,可是如今,她们的关系,却似乎已经跟普通的闺蜜没有什么区别了……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么,究竟是因为,女人的友谊,本来就来得轻易,还是说……她们其实在演戏。 她们这副亲密的样子,只是演给他看的?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其实,这些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吧…… 反正,无论如何,她们都有对他不利的嫌疑,而他,对此也早已习惯。 而今天,是久违的中秋佳节。 至少在今天,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们,逛一下街吧? 虽说,基础的警惕总是要有的,但是…… 他其实也没有必要,把一切都当成敌意,他其实,可以把她们当成朋友的……哪怕只是虚情假意的朋友。 他应该,有这个资格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郎君……又在想什么?” 很快,公孙兰看了他一眼,又注意到了他脸上的沉思之色。 “又是……不要紧的事情罢了。”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吗?” 公孙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有些感慨:“郎君你……似乎总是在想事情,有时候,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什么,能够让你想这么久?” 闻言,江亭云心中一跳,暗道,你若是知道,我在想着怎么防范你的话,不知道,你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不,或许她知道,她只是假装不知道。 很快,他又自然而然地开始警惕起来。 对此,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又是有些好笑地在心里摇了摇头,看来,这种事,一时半会想要改,也挺难的啊。 “不过说起来,我确实有事情想问你……” 说到了这里,江亭云也有些迟疑,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这种事情,以后再问也不迟。” “是吗?” 公孙兰也是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唇,笑道:“那么,你以后再问我吧。”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 他想问的事,是,你父亲,公孙重,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但是最终,他没有在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 毕竟,这种话,实在是太破坏气氛了,他父亲的伤势,跟他,跟宋理理,可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种话,还是留到以后再问吧。 很快,游人多了起来,有很多人认出了公孙兰。 “公孙娘子,今日得闲,来逛灯会了?” “公孙娘子,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 对此,公孙兰熟练地应对着:“如你所说,今日是中秋等会……我哪怕再忙,也得抽时间出来逛逛吧?” “李娘子,你今天同样很漂亮。” 江亭云稍微扭过头,看着她脸上熟练而不至于显得虚假的笑容,有些感慨:公孙兰,她是真的很有人缘呢…… 一个著名的舞蹈家,被人崇拜,是很自然的,但是,那是对舞蹈家的崇拜。 而此刻,他能感觉出来,人们对她的态度,与其说是崇拜,倒不是说是亲切,他们,是把她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了啊…… 这就很不容易了。 “公孙娘子,这位是……”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身旁的江亭云,好奇地问了一句。 而她一问,周围那些人小娘子小媳妇的眼神,一下子就聚集到了陆离身上。 想来,这是因为,她们早已经注意到了江亭云,只是,因为不好意思,一直没有问。 一直到有那大胆的开了口,其他人才理直气壮地朝江亭云身上猛看。 “哦,他呀……” 公孙兰瞄了他一眼,这才笑道:“他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近日才过来,我便带他出来逛逛。” 对她这段话,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否认,只是对着众人露出了一样礼貌的微笑。 “远房亲戚?唉,我就说,这位郎君怎么长得这般……可人。既然他是公孙娘子的亲戚,那么,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话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这话虽然有恭维的成为,但也不是完全的虚言。 公孙兰本身是大美人一个人,她父亲公孙重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风流郎君,那么,以她们一家子的基因,有江亭云这么一个亲戚,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小娘子说完以后,其他小娘子小媳妇也便打着胆子开了口。 “这位郎君……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若是未曾……我倒是可以介绍几个小娘子给你认识。” 另一个嬉笑道:“张妈?何必那么麻烦?你还要介绍什么啊?我看……我就很合适嘛。” 她一说我,其他人便都哄笑起来,拿眼睛往江亭云脸上瞧。 都说女人聚集起来以后,胆子比男人还大,今天,江亭云算是好好见识到了。 “去去去!” 公孙兰拦在江亭云面前,白了她们一眼,笑道:“你们想得美!我这位幼兄,从小就有婚配的!轮不到你们!” “有婚配了?唉,真是可惜……” 她们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 “是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们却并没有走的意思,依旧拿眼睛往江亭云脸上猛瞧。 这是因为,她们本来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与他没有缘分的,与他有没有婚配,区别不大。 但是,这般可人的郎君可不多见啊,有此眼福,不多看几眼,岂不是亏了? 见状,公孙兰也有些无奈。 她拉着江亭云,一边好说歹说,一边往外面挤,又有宋理理在旁协助,这才冲出了人群。 公孙兰快步走到一个摊子前,抓起上面的傩面,往江亭云脸上一戴,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笑道:“这下,他总不会吸引女妖精了吧?” 江亭云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无语道:“说的就好像,我想吸引一样……不过确实,还是带着面具比较好。” 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这点。 公孙兰又看了他几眼,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我总算明白过来,当初给你化妆的时候,你那么抗拒了,想来,你对于这种后果,早有预料的吧?” 随后她低头想了想,说道:“虽然我本来也想过,你会很受欢迎……但是没有想到,你会受欢迎到这种程度。果然吗?这是因为,我见你太多次,已经’习惯’了……” 随后她扭头看了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眼的宋理理,笑道:“你当初,预料到这种情况了吗?嗯……按理来说,你与江郎相处的时候,比我要长,那么,你对于他的长相,应该更加’习惯’了才对……” 宋理理闻言一怔,随后低着脑袋,平静地说道:“弟子平日里,不敢直视师傅的面容……” “好了好了。” 江亭云打断了她们两个,无奈道:“我觉得,你们想的有点太多了……” 随后,他白了公孙兰一眼,说道:“我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你在郾城太受欢迎了,人人见了,都上来打个招呼……要不然,根本不会有人才找我搭话的。” 公孙兰闻言一怔,随后,也有些尴尬地笑了出来:“其实,你说道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幼兄 三人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江亭云才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公孙兰一眼,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幼兄’?” 幼兄即是弟弟的意思。 公孙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不乐意?” “倒也不是不乐意,只是……”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回答得有些含糊。 “好了好了。” 公孙兰先是打断了他,随后又白了他一眼,说道:“虽然在你看来,你可能觉得自己……要比我成熟,但在外人看来,我还是年长你一些的。我那样说,比较合理。” 江亭云闻言一怔,这点……他几乎忘记了。 不说心理年龄,只说生理年龄的话,公孙兰确实比他要年长一些……甚至,不是’一些’,她与他之间的年龄差距,足够让他抱好几块金砖了。 只是,作为公孙兰的“弟弟”……他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 之后,三人好好地逛了灯会。 此时的灯会里,有许多小活动,一直延续到后世。 比如猜灯谜、捞金鱼之类的。 公孙兰也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们两个参加了。 对于猜灯谜,江亭云不是很擅长,而宋理理,更是对此一窍不通,因此几轮下来,基本都是公孙兰在抢答,而他们两个,只能在旁边傻站着。 如此,过了几轮之后,公孙兰便拉着他们两个离开了。 “我感觉我要是再不走的话,就要被老板赶人了。” 公孙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确实如此,公孙兰一过去,就一连猜中了好几个灯谜,感觉老板看她的眼睛,已经越来越不善了。 “没有想到,你还擅长这个?” 江亭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那是自然。” 公孙兰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每次逢年过节,有灯谜的话,我都会缠着父亲,带我过去,那时候,人人都说我是’才女’,只是后来……” 公孙兰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微妙的惆怅,又似乎没有:“只是后来……我开始练舞,便没怎么猜过灯谜了……” 随后,她的语气又很快地明媚起来:“不过,都这么久没有玩了,我还是一猜一个准,果然吗?我是个天才!” “是是是,你是天才。” 江亭云敷衍地说道。 随后,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母亲……” “死了。” 她坦然说道:“我母亲死得很早,事实上,我都没有见过她……可能小时候见过,但是,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死了?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他从来没见她提起过母亲…… 那么,她母亲是怎么死的? 兵乱?难产?还是说……死于那场宫廷事变中? 他没有细问。 想了想,他说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话:“虽然你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但我想……她肯定跟你一样漂亮。” “你……竟然还会安慰人?”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随后,没有等江亭云说什么,她已经先一步说道:“不过,其实……你不用安慰我。” 她看了宋理理一眼,轻声说道:“我从理理姐那里,了解过你的身世……你们两个的身世,我都了解过。相比与你们,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江江亭云微微一怔,他都差点忘记了这一点…… 不过,他这个世界的父母死与大洪水的时候,他的心理年龄已经不小了,因此,还能够忍受,但是宋理理……可就是实打实的年少失孤了。 那些年,她的心理路程……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宋理理闻言,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 “……” 闻言,两人都有些沉默。 公孙兰眼珠子一转,很快就笑道:“过来这边,有金鱼!” 说着,她便小跑着跑到一个捞金鱼的摊子前,蹲了下去,兴致勃勃地看着木桶里的金鱼。 江亭云与宋理理两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所谓的“捞金鱼”,是一种古老的庆典小活动了,具体的玩法是,拿着一张薄纸做成的“网”,往桶里捞金鱼,捞出来就是你的了。 在后世,因为这项活动有虐待动物之疑,因此,已经很少见了,只在邻国日本还可以看到。 但是在如今这个年代……连人都能饿死,那么,再谈什么动物保护,就显得可笑了。 “老板,给我三张网。” 公孙兰对老板说道。 随后,她把一张网留给自己,剩下的两张分别递给二人。 “我也有?” 江亭云有些意外。 公孙兰白了他一眼,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三个人一起出来逛的……就我一个人在玩,多不好意思?” 江亭云一想,是这个道理,因此,他也没有把网还回去。 只是……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 之见,围在捞金鱼的摊子周围的,都是一些小孩子,此刻,那些小孩子们一个个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们几个,其中,戴着面具的江亭云更是受到特别照顾——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看向他的目光要比看向她们两个的多。 这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哪还有心思捞什么金鱼? 但好在,公孙兰也没有催促他——她第一个捞了起来。 不过,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就比不上猜灯谜了,一连捞破了三张网,都没有捞出一只金鱼。 见状,周围的小孩子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哎……” “好可惜,明明差一点就可以了……” 闻言,公孙兰也有些脸红。 “你来!” 她干脆拉过江亭云,命令道。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但是,看着她眼底的期待,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反正,也只是捞金鱼而已。 于是他便蹲了下去,拿纸网往捅里轻轻一捞,一条金鱼便躺在了纸网上,然后,他平稳地把那条金鱼放到旁边的小木桶——这就代表着,这条金鱼是你的了。 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然而见状,周围旁观着的小孩子纷纷欢呼起来:“好棒!” “好厉害!” 第一百三十章 金鱼 听着周围小孩子的赞誉,江亭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起身就想离开。 “啪!” 但是这个时候,公孙兰拉住了他。 她眸底含笑地看着他,说道:“再来一个。” 闻言,周围的小孩子也起哄起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没办法,江亭云也只好厚着脸皮,重新蹲了下来,又捞了两次——当然,都成功了。 这回,周围的小孩子更加兴奋起来。 “啪啪啪!” 他们竟然鼓起掌来! “你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 孩子们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甚至有孩子好奇的问他:“你是妖怪吗?” 这大概,是因为他脸上的面具。 之后,见他没有否认,他们甚至奔走相告起来:“阿娘,我看到妖怪啦!” 见状,江亭云哪里还玩得下去,连忙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 公孙兰这回倒是没有继续拉着他。 不过,这回她拉住了宋理理。 她看着宋理理笑道:“理理姐,你也来一个嘛~” 江亭云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这才明白过来,公孙兰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此刻,见宋理理有些犹豫,公孙兰坏笑着补充了一句:“你看,你师傅都玩了……你要是不玩的话,岂不是拂他了的面子?” 宋理理闻言一怔,回头看了江亭云一眼,见他没有否认,之后,她迟疑了一下,也便蹲了下来。 “快来!快点捞一个!” 公孙兰催促道。 见状,宋理理还没有动,小孩子们先轻声嘀咕起来:“我要看妖怪……” 公孙兰随后说道:“这位娘子也很厉害的,是这位妖怪郎君的徒弟。” 闻言,孩子们这才安静下来,睁大眼睛,期待着看着她。 “……” 而宋理理沉默了一下之后,终于动了,她把网伸到木桶里,捞出了一只金鱼——她当然,也没有失败的道理。 “哦哦哦!” 孩子们一如既往地欢呼起来。 但是,宋理理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木桶上,很快,再捞了一只,又捞了一只,之后,才站了起来。 江亭云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因为他捞了三次的缘故,她为了不拂了他的面子,同样捞了三次。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孩子的欢呼声中,宋理理在捞起最后一只金鱼之后,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不确定……或许,这真的只是错觉罢了。 之后,他们当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江亭云与宋理理都不想玩了,而公孙兰,又玩得很烂,自然,也不会留下来。 见他们要走,孩子们都有些惋惜。 见状,公孙兰在征集了他们两个的意见之后,把金鱼分给了他们,他们这才重新开心起来。 …… 之后,他们又去其他地方逛了逛,吃了一点东西,喝了几杯酒。 说是几杯酒,但公孙兰的酒量……似乎有些差,已经有些微微的醉意了。 因此,他们回去的时候,是江亭云扶着她的。 至于宋理理为什么不扶着她……其实一开始,是宋理理扶着她的,但是,她总是往他身上倒,慢慢地,扶着她的人,便从宋理理,变成了他。 “我们……要把她扶到哪里?” 江亭云问道。 宋理理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这个要看师傅的想法……” 江亭云微微一怔,还没有说什么,公孙兰便带着醉意开口了:“我要去你那里。” 此刻,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半点醉意。 闻言,江亭云有些头疼:“我把她送回公孙府吧……把她送到我那里,算什么事?” 然而,公孙兰不依起来,趴在他身上,扭着身体:“不嘛,我不要回去~” 见状,江亭云简直了。 真是没有想到,精明如她,也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一面。 “乖,我们回去。” 江亭云一边哄着,一边扶着她往前走。 当然,他的方向是公孙府。 但是在这方面,公孙兰格外清醒。 她严肃地看着他:“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江亭云微微一怔,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这个时候,宋理理看了他一眼,用起了“内力传音”的本事,对他说道:“师傅,你可以把她送到我哪里……我跟她一起睡,没关系的。”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也便勉强答应了下来。 …… 他把公孙兰送到自己门前,然后,由宋理理哄着骗着,扶到了她的房间里。 江亭云这才松了口气,打开院子的门,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月亮,之后,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 半夜三更,他的房间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公孙兰静静地站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江亭云当然是醒着的——就算他之前没有醒,现在也该醒来了。 他同样在静静地看着她。 她慢慢地上了床,坐在江亭云旁边,她伸出手,开始脱衣服。 “啪!” 江亭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你没醉?” 他轻声问道,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意外。 “我也许醉了,也许没醉……谁知道呢?” 公孙兰的声音如同梦呓,有些不真实感。 “……我不知道,但你理应是知道的。” 他平静地说道。 “好。” 公孙兰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他,笑道:“那我告诉你,我醉了。” 说罢,她便趴了下来,想要寻找他的嘴唇——他当然躲开了。 “……” 公孙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坐起身体,苦笑道:“我醉了,可是……你没有。” “……” 江亭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便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不呢?” 公孙兰轻声问道。 接着,没等江亭云说话,她便自问自答道:“你怕我害你吗?” 随后,她的声音慢慢变得苦涩起来:“可是,我能怎么害你呢?在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害你呢?逼里藏毒吗?” “……” 江亭云依旧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否认那个可能。 “……”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轻声说道:“还是说,你害怕,跟我有了那层关系以后,便不好意思对付我父亲,对付我了?” 她冷笑一声:“你是那么……妇人之仁的人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遗憾 “……” 江亭云依旧不说话,因此,公孙兰只能继续说:“郎君……以我之见,可不是这种人。” 她轻声说道:“在我看来,郎君是一个相当’无情’的人。别误会,我这里所说的无情,不是指’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与之相反,郎君是一个讲大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阻止我父亲的计划…… 我这里所说的无情,指的是,’不会被感情束缚’。你清楚地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自己不该做的,而很多时候,’该做’是’想做’的事,是完全相反的……” 这个时候,她的语气便慢慢地苦涩起来:“或许,正是因为这点,你才会不愿意,与我有这么一段情缘?” 说着,她便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他的脸。 他原本想躲的,但是,公孙兰的动作很慢,即使他躲了,很快,她也会再次抚摸上去…… 因此,他便没有躲。 公孙兰抚摸着他的脸,如梦呓般说道:“因为,你清楚地知道,与我有这么一段露水姻缘,是不应该做的事?也是,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相反,全是坏处。” 这个时候,她已经摸到了江亭云的鼻子,他的鼻梁高挺……如同他的人一样。 “呵……” 这个时候,公孙兰竟然轻轻地笑了出来。 “或许,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在这方面,我们其实很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同样觉得,我是一个’无情’的人,我可以冷静地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不会受到感情的束缚……可是果然吗?我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我终究……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么’无情’。” 随后,她想了想,又改口道:“不过,也有可能,我只是今天喝多了酒……因此,突然地,想的有点多。” 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把手收了回去,双手合拢,放在大腿上。 她沉默了一下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就是突然觉得,其实,我没必要活得那么累……又或者说,我没必要活得那么’拘谨’,有时候,任性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样的话,等你离开之后,我们好歹有个回忆。” 这时候,江亭云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跟平常也有些……微妙的不一样,似乎更沙哑了一些:“你知道我要走?” 公孙兰轻轻扫了他一眼,轻声笑道:“这并不是太难看懂的事……你也不是一个太难看懂的人。你要走,是很明显的事……最近你的话少了很多,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微妙,再加上,你今天晚上对我的’纵容’,都说明了一件事——你要走了,而你想在走之前,尽量不要留下遗憾。” 说着,她的眼神中又带上了一丝幽怨:“我同样不希望我们之间留下遗憾,所以才来找你……但你所以为的遗憾,与我所以为的遗憾,似乎不是一回事。” “……” 闻言,江亭云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背靠着床头,轻声说道:“遗憾是不可避免的事……没有办法完全根除。” “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让遗憾少一点。” 公孙兰很快回答道。 这让江亭云一时有些语塞。 “……” 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不,有些’遗憾’是无法解决了,解决了之后,只会催生更多的遗憾……比如说,你跟我春风一度之后,你未来的夫君会怎么想?” “我不会有什么夫君了!” 公孙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关于这点,我早已经做好了决定……事实上,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我可能……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某个男人。” 说到这里,哪怕是公孙兰,也有些羞涩了,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关于这点,我不想否认……我确实喜欢你。” “……” 公孙兰的话,让他有些默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就算你不会有夫君了,但……还有别的隐患,比如说,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怎么办?” 闻言,公孙兰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今天我不在经期,按理来说应该不会……” “好了!” 江亭云打断了她。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缓缓说道:“我承认,我说这些话,都只是借口罢了,真正的原因是……我不敢。”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在夜色中的容颜依旧美丽。 “你其实……把我想得太超然了,那简直已经不是人了!然而事实上,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拥有普通人的情感,在这方面,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你之前说,哪怕我们有了那层关系,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你……并非如此。真实情况是,我跟你有了那层关系之后,我的决心会有极大的动摇,甚至,我可能,会直接失去离开的勇气。” 江亭云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但实际上……此时他的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他说的这些当然是真的。 还不止如此,比如,一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公孙兰之前对他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她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所以,只想在他离开之前,与他有一夕欢好,还是说……她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暗杀他? 不,她是一个谨慎的人,在不知道他的深浅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地行动。 因此,她真的想趁这次机会暗杀他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可以有别的动机,比如说,继续拉进与他的关系,然后,另寻他法。 她究竟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思,做了这样的决定? 是喜欢,还是仇恨? 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不知道,并且,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么,他能做出的应对就只有一种了——就是现在这种了。 他只能什么都不做,然后……在明天早晨离开。 第一百三十二章 辞行 “……” 公孙兰看着江亭云脸上平静的表情,也慢慢地明白过来,他们之间的唯一结局是什么。 她本来就是个聪慧的人,对于这点,其实早有预料。 只是……或许真是今天喝多了酒吧,她异想天开,甚至忘记了这一点。 “所以,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了?” 她的语气甚至感觉不到苦涩了……但一个人心中的某种情感过于强烈的时候,她甚至感觉不到这种情感了,她的心中只有平静。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没有。” 江亭云摇了摇头。 “……” 公孙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平稳了一下思绪。 她想让气氛显得轻松一些,于是笑着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但很可惜,事与愿违,她这句话说出来以后,气氛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还更压抑了几分。 “明天,一大早就走。” 江亭云轻声说道。 “你……不需要跟理理姐告别吗?” “练剑之人,本不必在乎那么多俗礼。” 江亭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随后他想了想,又说道:“而且,这件事情,你也可以代我转达,另外,还有一件东西,我希望你能代我转交给她。” 说罢,江亭云便下了穿,凑一旁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她——这封信,是他早已经写好的。 “这封信,你交给她吧……当然,如果你要偷看,也无所谓。” 他开了个玩笑。 但是公孙兰没有笑。 她只是轻轻地接过信封,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偷看的。” “……” 之后,两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江亭云才回到床边,重新躺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明天,我要起得很早,所以,我想,我要休息了。” “……” 这回,公孙兰很快就站了起来,朝他行了一个万福,这才说道:“也是,我打搅了你这么久,也该回去了。那……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 “……” 江亭云没有回答,就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 之后,迟疑了一下,公孙兰便退了出去,打开了房门——她之前是翻窗进来,如今,自然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咔嚓。” 她打开了房门,半只脚跨了出去。 但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江亭云一眼,轻声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回答我吗?” “……” 江亭云没有说话,既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 “那我问了……” 公孙离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微微的颤抖:“你……喜欢过我吗?” 这个问题,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因此,说完这句话以后,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忐忑地看着江亭云。 “……” 而江亭云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了:“喜欢过……真的。” 闻言,公孙兰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意——这或许是她今天晚上,仅有的,真正的笑意。 “多谢……因为你这句话,我至少减少了一半的遗憾。” 之后,她也不再停留,很快就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嘭!” 屋里里,从此只剩江亭云一个人。 “……” 在她走后,江亭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神情复杂。 “喜欢……吗?” 他真的喜欢公孙兰吗? 对此,他也不太确定……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喜欢过谁的缘故,因此,对于什么是喜欢,他也不太懂。 但……他觉得,如果非要在自己认识的女人中,选出一个来喜欢的话,那么,那个人就是公孙兰了。 或许,这就是喜欢了吧? 因此,他这么说,也不完全是为了安慰公孙兰……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呼……” 随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要进入睡眠……希望,他今晚能睡得着吧。 ……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来了,收拾好东西之后,刷牙洗脸,解开那匹马的缰绳。 “马儿啊马儿,跟了我,真是委屈你了。” 他摸着那匹马柔顺的毛发,感慨道。 他虽说自己是江湖人,但实际上,真正在江湖上的日子,并不多。相反,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找一个地方过平凡的日子。 因此,这匹马被关在马槽里的时候,可比在外面奔跑的时间少太多了。 “……” 马匹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因此,它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身子,表示亲近。 他又安慰了那匹马一会儿,随后,牵着马,推开了院子的大门,然后,他便看到了宋理理。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明白了过来:“公孙兰跟你说了?” 也对,昨晚他跟公孙兰说了那样的话,她不转告给宋理理才对,也许,那封信,他应该亲手交给宋理理的。 然而,宋理理闻言,却有些疑惑:“师傅……在说什么?” 江亭云也是微微一怔:“公孙兰她……没有跟你说?” “没有……啊?” “那她昨天晚上……” 宋理理一脸平静地说道:“昨晚晚上,她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又回来了。回来以后,她睡得挺香的,今天早上,我才刚刚送她会公孙府……不知道,师傅所指的,她应该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对此,江亭云倒是有些意外了。 看来,她的嘴巴还是很严的,没有轻易地把那件事情说出去。 “那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 江亭云问道。 “这其实并不难看出来。” 宋理理一脸平静地说道:“师傅……在这方面,还挺明显的。” “停停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江亭云连忙制止了她。 看来,她能跟公孙兰成为好友,不是偶然……从某方面来看,她跟公孙兰也挺像的。 “那……我走了。” 迟疑了一下,江亭云终于还是说道。 “嗯,师傅一路顺风。” 宋理理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因此,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该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有挂碍 开元十七年,江亭云夜宿别馆。 是夜,月明星稀,天沉如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透过薄薄的窗纱,看着窗外的月亮,江亭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推开窗子,让月光肆意地泼洒进来,泼洒在他身上。 他看着此刻已经陷入陷入沉睡的陌生城市,心有所感,愁绪萦怀。 距离上次,离开郾城,已经过去了数月。 而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在去郾城之前,他有一个算不上目标的目标,那就是,找到火龙真人,见识一下火龙真人的剑法,这样的话,也算是了了自己“见一见江湖”的心愿。 事到如今,他依然没有见到火龙真人,但是,他见到了宋理理——已经练成凭虚剑的宋理理。 诚然,宋理理的剑法,与他,与火龙真人,都相差甚远,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练成了剑法,算是武侠小说中的“剑客”了。 因此,他见宋理理,与火龙真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因此,可以说,他“见一见江湖”的心愿,已经在宋理理身上完成。 那么,他如今,又该追求什么呢? 对此,他感到一片茫然。 在这数个月里,他去过许多地方,甚至,还想过重新隐居,在山上住了几天,但是很快,他又下得山来——他已经失去了那种”平静”,而新的”平静”,他还没有找到。 他在山上呆不下去,他依然,需要在这凡间行走。 然而,他该去哪? 在他原本的想象中,在他见过江湖以后,心愿已了,那么,他能够迅速地,看清自己,同时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然而,或许是那个心愿实现得太容易的缘故,此刻,他心中依然一片茫然,对于自己,对于未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计划。 他比昨天的自己更了解自己了吗? 不知道。 明天应该去哪? 同样不知道。 “……” 他看着眼前的月色,心有所感,吟道:“人生三百岁,依稀是稚童,嬉笑依如故,言谈差离中。然此中风雨飘零夜,谁人真堪懂?唯笑曰:来时茫茫江浸月,去时云海两空朦。” 这首“诗”,似诗而不是诗,说不是诗吧又是诗,就好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说悲伤吧不是悲伤,说喜悦吧也说不上喜悦。 就在他沉浸与自己的世界中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吟诗者,可是江兄?” 江亭云闻言一怔,迟疑道:“白兄?” “真是!” 李白哈哈一笑,声音渐远。 很快,他身后传来了敲门声,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真是李白。 此时的李白,与他上次见到的李白,几乎没有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 现如今的李白,更像是他第一次在扬州见到的李白,而不是在安陆见到的李白。 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是……此时的李白,笑得更开朗了些吧? “江兄,好久不见!” 李白立马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对他上下打量,叹道:“江兄还是那么……风姿绰约啊!” “白兄同样……风采依旧。” 江亭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笑道——时至今日,他依旧有些不喜欢大唐男人之间的亲密。 刚才,他们的姿势,几乎可以说一句“执手相看泪眼”了。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江亭云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此刻,不应该在家陪老婆才对吗? “唉,此事说来话长。” 李白摇头晃脑着,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水壶晃了晃,问道:“有没有酒?” 江亭云微微一怔,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等我一会,我房间里有酒。” 他很快走了出去,然后,又很快地,抱了两坛酒回来。 “来!喝!” 他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然而,自己先猛惯了一口。 “啊……好酒!” 他赞叹道。 见状,江亭云也便在旁边坐下,拿过一碗酒,喝了一口。 “你今天,似乎喝了不少酒?” 江亭云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过来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有很浓的酒味了。 “嗯……” 他再次喝了一大口酒,这才“啪”的一声把瓷碗放在桌子上,叹道:“江兄,需知:人生在世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喝!” 说罢,他再次喝了一口酒。 然而,闻言,江亭云却是心中一跳,在他的印象中,这句诗……似乎不是二十来岁的李白写的? 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提前把这句诗写出来了? 不不不,也有可能,这句诗,只是他随口一咏,然后,过了许多年后,无意识地把它放进那首著名的诗里而已。 诗人嘛,是这样的。 “白兄所言极是。” 想到这里,江亭云便笑了笑,同样喝了一口气。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白看向了他,赞叹道:“江兄的诗歌,进步很大呀。” “啊,这个……”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虽然对自己的这首诗颇为满意,但是,在李白面前,是万万不敢自得。 不过……从某方面来说,李白说的也没错——李白只是说,他进步很大,又没说他写得好。 而“进步很大”,经常被老师鼓励那些常年不及格的学生。 “然而……” 李白把视线收了回去,叹道:“我的剑法……却没有丝毫的长进。” 对此,江亭云并无意外。 他看到李白的第一眼就知道,李白依旧没有练出内气。 他安慰道:“白兄不用自责,内气这种东西,讲究的是’随缘’,你太在意了,反而不好。” “江兄所言在理。” 李白缓缓地点了点头。 “或许,真的就像江说所说的一样,身处尘世,心有挂碍者,无法练成真正的剑术……” 随后,他看向窗外,喃喃地说道:“而如果按照这个道理……我或许,永远也无法练成真正的剑术了。” 江亭云闻言一怔,试探道:“白兄……何出此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此去长安 “……” 李白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江兄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好奇……但白兄若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没什么不好说的。” 李白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之后,他看着江亭云,笑道:“我此去长安,想要博取一份功名。” “长安?” 江亭云微微一怔,刚想说,这很正常啊,但是话道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之所以觉得“这很正常”,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李白,确实曾往长安,求取功名。 那么,李白现在说,要去长安,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随后他就想到,大概两年前,他与李白于秦淮河相遇的时候,李白明确地说道,自己不需要功名,只愿做这浮世的一名浪客。 而如今,他却想去长安……想必,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才让他改变了心意。 是了,历史上的一切,都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是已经确定好的一切,但微小到历史中的个人……却是摆在面前的一个一个分叉路口,一个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因此,想到这里,江亭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自己说。 李白很快就又开口了:“江兄尽情地嘲笑我吧……我不会在意的。” 话虽这么说,但很明显——他是在意的。 他若是真的不在意,就不会说这句话。 江亭云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白兄若是这样想我……我可就要失望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李白微微一怔,随后露出释然的神情,笑道:“也对,江兄并非凡俗中人,自然不会像那些凡俗中人一样,对功名二字心生喜悦或厌倦……想必在江兄眼中,所谓的’功名’,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两个字罢了,即不值得欢喜,也不值得厌倦。” 说到这里,他似乎终于释然了,重新恢复了那股子豪迈:“对于那等境界,我心向往之,然而……我毕竟不能与江兄一样,彻底地脱离尘世……想必江兄还记得,上次游安陆时的经历?” 江亭云点了点头:“记得。” “记得啊……也对,那等难忘的经历,怎能轻易忘记?” 李白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许大人欣赏我的才学,对我敬重有家,然而其他人……却未必这样想。我在许府,处处受气,不得安宁,你说,那样的地方,我怎么能继续呆下去?” 闻言,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大丈夫岂可久居人下?” “是这个道理。” 李白对此很是赞同。 “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柔:“那毕竟是我妻子的家族,我也不好太过失理。” “因此……” 说到这里,他语气转向豪迈,举起手中美酒,笑道:“我下定决心,要去长安,博取功名。一但我功成名就,立马就会回来,夫妻团聚。到那时,许府中,当无人敢轻视我。” “……” 江亭云看着他,久久不言。 他能够感受到,李白说这句话时的信心,他深信,以他的才学,想要取得功名,轻而易举。 他也有资格这么自信。 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他此去长安,处处碰壁,一直到四十来岁,才终于得以在玄宗皇帝面前露了脸。 之后,他当了一段时间的翰林供奉,又不满意那样的生活,“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辞掉那份职位,离开长安。 因此,可以说,他此刻正站在一出悲剧的开头,以为这是一出喜剧。 想到这里,江亭云缓缓问道:“你这一去……可会后悔?” “后悔?”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一挥手,笑道:“江兄,这就是你不懂我了,我这一生,什么事情都做过,就是没有过后悔——此生,我都不会后悔的。” “……白兄果然豪迈,是我狭隘了。” 看着他,江亭云也便露出一丝笑容,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后,他没有就这件事多说什么,只是与李白简简单单地喝了酒,聊了一些没有意义的闲话。 李白的酒量相当不错,但与他相比,肯定是不够的。 很快,李白就喝醉里,念了几首歪诗以后,也没有回去,就在江亭云的房间里睡着了。 江亭云把他搬上床,之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出了一会儿神。 他在犹豫,应不应当改写李白的人生。 如果有他引荐,李白大概可以早许多年见到李隆基,并且得到一份不小的官职。 但是……之后呢? 之后李白会怎么样? 历史上的李白,之所以会有那样一个结局,并不是因为,没有机会接近李隆基。 事实上,他确确实实有这个机会,并且,也确确实实有了一个不小的官职。 他之所以会离开长安,是他自己的原因。 如他所说,他不能久居人下,而在此时……除了当皇帝,其他所有的官职,都是“人下”。 李白是一个好诗人,但是,未必适合当官…… 他放浪形骸,他诗酒为伴,这样的人,在官场里,只能被排挤,只能受人白眼,然后,他会如他的命运一般,辞官,离京,这点,哪怕是江亭云,也改变不了。 “命运吗……” 江亭云细细地琢磨着这两个字。 他回过头来看了李白一眼。 此刻,李白躺在床上,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他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刻意地改变李白的人生。 主要是因为,他改变不了。 诚然,有他的引荐,李白可以比历史上更快地接近李隆基,但是,那样真的就是好事吗? 让李白提前明白,自己不适合当官,是好事吗?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还给不出答案,但是如今,他却已经有了答案——不是。 人是需要目标的,哪怕那个目标再虚无缥缈,再遥不可及,也好过没有目标…… 就好像他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他回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站在窗子旁,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梦千年 第二天,李白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找酒来喝。 “你醒了?” 他左右找了找,没找到,又听到江亭云的声音,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身处何方——在他的房间里,随处都能找到酒。 “呼……” 他缓缓躺了回去。 “今年是哪年?” 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江亭云闻言一怔,笑道:“你穿越了?” “穿……越?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今年是哪年?” “……开元十七年。” 江亭云还是回答了。 “这样啊……” 李白的声音有些恍惚,似乎还有些失望:“也就是说,我只睡了……不到一年?”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笑道:“准确来说,你只睡了不到一天。” “这样啊……也是。” 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像,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看了江亭云一眼,解释道:“江兄不是神仙吗?而我听说,前朝有伐木人,观仙人对弈,一恍已过百年。我还以为,与江兄对饮,能一醉千年呢。”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这说明,我不是仙人。” “哈哈。” 李白也不在意,很快就坐了起来,走到桌子前坐下,举起酒坛子,就灌了一口。 江亭云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喝酒伤身体”之类的话。 想必这种话,他没少听说了,而事到如今,他依然没有改变的意思。 那么,江亭云再劝,也没什么意思。 “对了,说起来,江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白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还没有问,于是便问了。 “这个啊……说来话长。” “那……江兄此去何方?” “这个……同样说来话长。” 李白闻言一怔,随后笑道:“江兄莫不是,还没有想好,自己要去何方?” 江亭云闻言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被你看出来了。” “既然江兄暂时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如,随我一起去长安如何?” 李白提议道。 “长安?” 江亭云闻言一怔。 “对。” 李白点了点头,笑道:“江兄上次离开长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既如此,故地重游,看一看旧友,或许,也是一件乐事?”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其实我现在,并不是很想回长安……不过确实,我也没有别的,更想去的地方,因此,回去看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嗯……” 随后他想了想,做了决定:“既然如今,我便与你同行一段路程吧……不过,我未必会去长安,或许,过几天,我就有了更想去的地方,与你分别也说不定。” “那敢情好?” 李白哈哈一笑,说道:“至于你随时会离开……也不必在意,你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人生在世,本来如此。” “呵,说的也是。”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 两人吃了早饭以后,即刻动身。 几天之后,黄昏时分,两人在山路上驾马疾驰,想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下一个村庄。 这天,风很急,山间的树木摇得很快。 “等等。” 这个时候,江亭云突然开口,并且,拉住缰绳,让马匹慢慢地降低速度,变跑为走。 “怎么了?” 李白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拉住缰绳,“吁”的一声,调转马头,对着他,好奇地问道。 “前面有人……不,准确的说,有杀气。” 江亭云平静地说道。 “杀气?” 李白闻言一怔,奇道:“我在一些书籍中看过’杀气’这两个字,但江兄所谓的’杀气’……想必不是一种修辞手法,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够察觉到的东西。那么,所谓的’杀气’,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在听说,前面有“杀气”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杀气”是什么…… 不过,联想到他是李白,那么,一切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要说’杀气’是感觉……可实在难以形容,嗯……硬要说的话,有点像血的味道,不过没有那么腥,同时,要更闷一些。这代表,前面要发生命案了。” 他这段解释,特别的写意,一般人根本难以理解。 但是李白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那我们快点赶过去吧。既然前面要发生这种事了,那么,我们可不能不管。” 李白催促道。 江亭云再次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句话,原本应该由他自己来说的…… 不过,既然对方是李白,就不奇怪了。 “好。” 江亭云点了点头,驾马前行。 但实际上,不用那么急,他能够感觉到,那股杀气还很淡,想要发展成命案,还需要一点时间。 很快,两人转过一个转角,就看到了即将成为命案现场的命案现场。 只见,不远行,有七八个人,穿着褐色短打,手持精铁弯刀,山贼模样的人,围着一个身着长袍,道士模样的人,嘴里恐吓着什么:“你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说,你以为装疯扮傻就能够蒙混过关?呸!老子又不是傻子!老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另一个山贼附和道:“对啊,老大,这小子的表情,可真是欠收拾!” 那道人闭着眼睛,也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说了一个数字:“三。” 谁也不知道“三”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李白隐隐约约的觉得,那道人有些眼熟,不过,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拔出腰间长剑,低声说了一句:“江兄,我要上了!” 接着,他就想驾马往前冲。 但是这个时候,江亭云却拦住了他:“等等。” “又怎么了?” 李白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焦急,毕竟,前面的情况一看就很紧急。 “那道杀气……不是那几个山贼散发出来的。” 江亭云的表情有些异样。 “嗯?” 李白闻言,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慢慢地回过味来:“你是说……” 他看向了那位道人。 “二。” 那位道人说了第二个数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间晚风 这回,那伙山贼隐隐约约地明白过来,道人的意思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笑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 “哈……哈……老大,这小子,他在倒数?他在倒数!他疯了吧!” “他倒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等他数到一,他会杀了我们不成?” “哈哈哈!” 他们再次哄笑起来,现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是老大靠谱,他第一个停止了笑声,看着道人,冷笑道:“小子,别装神弄鬼了!给钱!然后滚!我可以饶你一命,不然……” 而这个时候,道人终于数到了第三个数字:“一。” 不得不说,他数得是真的慢,特别是这第三声,比前面慢了好几倍。 看来,他害怕了,不敢继续数下去,又或者说……这是某种怜悯之心? “唉……” 而这时,道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间,又要少几个生灵了……” “咦?” 不远处,李白发出一声惊咦,认出了道人:“那不是……” 而此时,道人突然拔剑而起,随后,一剑刺中了山贼头领的脖子。 那伙山贼哪里想象得到这种场面?一下子就惊呆了,又被道人杀了一个人,这才回过神来。 “混蛋!你干什么?” “啊!为老大报仇!” 这是有血性的。 而更多的山贼,没那么有血性,落荒而逃。 甚至,有了哭出声来:“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打个劫而已……” 这么一伙纪律散漫的山贼,能干成什么事?又被杀了一人之后,终于彻底溃逃了。 那道人也毫不留情,追上去,又杀了一个人,见其他人追不上了,这才放弃了追赶,慢条斯理地蹲下来,用其中一个山贼的衣服擦干了剑上的血,然后,让长剑归鞘。 “那边的两位朋友,看了很久了吧?” 之后,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两人,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 江亭云还没有说什么呢,李白便先开口了:“老师!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老师? 江亭云微微一怔。 老师! 道人同样微微一怔,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是……太白?” “正是!” 李白一点头,显得很是兴奋。 之后,他看向江亭云,解释道:“江兄,这位是我的老师,赵蕤!” 赵蕤? 江亭云微微一怔。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但也只是“有点”而已,对于这个名字背后的人,背后的故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 不过,既然李白这样说了,江亭云便也朝着赵蕤赵道人拱了拱手,笑道:“久仰。” “哦?这位是……” 赵蕤看了江亭云一眼,眉头微微一挑,问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好友,’大唐剑仙’江亭云。” “额……” 对于大唐剑仙这个名号,江亭云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他看来,自己根本称不上什么剑仙——连万剑诀都不会的剑仙,能叫剑仙吗? 但唐朝人,似乎很喜欢夸大其词,什么都要搞的“圣”,搞个“仙”出来,既然如此,他也就只好忍了。 然而,赵蕤却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熟悉:“大唐剑仙?你就是大唐剑仙?” 他问得这么直接,江亭云不禁更加愧不敢当起来:“额……其实我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剑客罢了,所谓的大唐剑仙什么的,只是虚名罢了。” 等他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这段话……听起来是不是太装逼了些? “……” 赵蕤听完之后,也是一阵沉默。 之后,出乎江亭云的意料,他“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够狂!有我当年的风采!” 之后,他对李白笑道:“你这位朋友,很合我的性子。” “哈哈,江兄确实是一位奇人。” 闻言,江亭云又是一阵一言难尽。 说话间,他们两人也已经骑着马,慢慢地接近了赵蕤。 随后,两人都下得马来。 “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老师为何徒步登山?为何不骑马?” 李白问道。 道人背着手,回答道:“人生在世,一如风中柳絮,去往何方,也只看,风往哪边吹罢了。 至于我为何不骑马……很简单,因为,我没有。”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看向两人,依旧背着手,声音有些沧桑。 李白笑道:“老师一别多年,一点没变。” 还是那么的……潇洒。 “哈哈!我还是老啦……” 赵蕤摆了摆手,有些感慨。 江亭云看向他的脸,他的长相,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满脸胡子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年龄的人,用“小子”来称呼,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刚才那群山贼,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总之,他并不老。 之后,赵蕤看了江亭云一眼,招呼道:“帮帮忙,把这几个倒霉的小子埋了吧?要不然,可能会吓着过路人。” “……好。” 江亭云有些意外。 你刚才杀人那么利索,竟然还挺有人情味? 不过,把死者埋了,不是为了让死者安息,而是为了不吓着路人……也确实挺有个性的。 随后,三人一起动手,解下山贼身上的佩刀,挖了一个小坑,把三个山贼一起丢进了坑里。 “啪啪。” 赵蕤拍拍手,满意道:“可以了,那么,我们下山去吧,要不然,天色就真的要晚了。” 之后,三人一起下山,用走的。 本来,李白还提议,可以与赵蕤同乘一匹马,但是他拒绝了,理由是“我想好好地吹一吹晚风。”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向两人保证:“这里距离村子已经不远了,我们保证可以在天黑前到达。” 既然如此,三人便选择了步行。 江亭云落后了一点,走在李白旁边,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这位……赵蕤赵真人,是你的老师?” “对。” 李白点了点头,解释道:“大概十年前,我拜他为师……说起来,时间还真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十年就过去了啊……” 他的表情游戏微妙的惆怅,一如这山间晚风。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水村之夜 “那……你学什么?剑术?” 江亭云接着问。 “学剑术。” 李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也学道法,老师他,是一位修为很高的道士。” “原来如此。”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赵蕤的背影一眼。 赵蕤的剑法……挺不错的,至少,在没有练出内气的人中挺不错的。 他的剑法,略低于当初的斐旻,稍胜一年前的李白,嗯……考虑到李白的剑法一直没有进步,如今的李白,依旧不如他。 不过,这种比较法本来就非常的主观,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 比如,如果让斐旻与他交手的话,斐旻一定会输——因为斐旻根本就不敢杀人。 而赵蕤的剑法,最大的特点,就是狠辣,无情——并不是谁,都能狠下心,一剑取人性命的。 不过,对于这点,江亭云倒是比较佩服——赵蕤对山贼下狠手,是正确的选择。 没有内气的人,剑法再高,也有极限,被人围攻的话,很难以对付。 他之所以能以一敌七,主要靠的就是狠辣,以及山贼们的软弱。 山贼们要是纪律严明一点的话,那么躺下的,就该是他了。 不过这种事情,没有如果。 毕竟,山贼要是能够纪律严明的话,农民起义就没有那么难了。 不过,剑法归剑法,道术……赵蕤有这东西吗? 江亭云看不出来。 不过,说起来,他本人对于道教的了解本来就很浅薄,对于道教,最大的印象可能就是……无欲无求了,自由自在了? 那么,如此看来,赵蕤还是有点东西的,至少,他看起来确实很潇洒,很自在。 此时,赵蕤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嘀咕,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江亭云笑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唯有剑法还值得一提……而阁下,是大名鼎鼎的大唐剑仙,我们找个机会,切磋一下如何?” “有机会再说吧。”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他没有什么兴趣。 事到如今,他对于与没有练出内气的人比试剑术,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除非,对方的剑术超过斐旻……但事到如今,他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哈哈,那就有机会再说。” 赵蕤似乎也不是很在意,随意的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往前边走。 “到了,前面就是四水村。” 过了一会儿,赵蕤指着前面升起缕缕炊烟的小村庄,回头笑道。 于是,三人便向山下走去。 江亭云本来想加快脚步的,但随后就注意到,在说出那句话以后,赵蕤依旧不紧不慢地,脚步没有变化,见状,他也只好放慢了脚步。 三人赶到村子之后,江亭云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太阳正好消失在山的另一边,最后一缕光芒逐渐消散,天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此时,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高声喊道:“是赵真人么?” “是我。” 赵蕤点了点头。 很快,农夫就走近了,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一脸喜色,亲近道:“天都快黑了,我还以为,赵真人出了什么意外,不回来了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哈哈,多谢老丈关心。” 随后,赵蕤指了指身后的两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过来的,不知……饭菜可还够?” “额……我现在回去煮!” 老丈很快说道。 “那就好。” 赵蕤点了点头。 见两人有些意外,他便解释道:“老丈是一个好人,我先前,给了他一笔钱,租了他的房间,同时让他帮我准备食物。” “这样。” “原来如此。” 两人都点了点头。 江亭云看向老丈,看他脸上的笑容,可以想见,赵蕤给的钱并不少。 很快,三人便回到了老丈的房子。 “阿敏,赵真人带来了两个朋友,你再多煮一点饭菜吧。” 老丈说道。 他叫那个“阿敏”,江亭云还以为,指的是他的女儿,但走近一看才发现,候在门前的,是一名年过五十的老媪。 看起来,是老丈的妻子。 “好的。” 老媪点了点头,又对着赵蕤讨好地一笑,之后,便回去屋子里,煮饭去了。 三人进了屋,近了一个小房间,在炕上坐下。 老丈出去了,没有打搅他们。 “说起来,你最近过得如何?” 赵蕤看向李白,首先问道。 “……关于这个,老实说,不是太好。” 李白迟疑了一下,才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的现况。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此去长安,想要博取功名?” 赵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 “是。” 李白的回答只有一个人。 “好。” 赵蕤的回答,同样只有一个字。 之后,他便看向江亭云,笑着问道:“那这位江剑仙……同样想去长安?”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恰好与白兄同行罢了。另外……你其实没比较叫我剑仙什么,你叫我……江小友就好。” 人家的年龄毕竟比他大些。 “那好,江小友,你……此去何方?” 赵蕤也不矫情,点了点头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换了一眼称呼。 “我也不知道。” 江亭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他这段话,初听的人,会难以理解,但赵蕤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同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随后,在江亭云做出反应之前,他便先一步对着江亭云笑道:“江小友,你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有或者说……心里积压了很久的事刚刚解决,因此,心里很空,什么都没有?” 闻言,江亭云稍微有些意外。 他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亭云原本以为,赵蕤会安慰他,给他人生的指导,然而并没有。 赵蕤似乎只是很随意地问了那样一个问题,说了那样一句话,而他说完之后,转眼就忘了。 接下来,他跟两人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话题,这些话题什么都有,但是,唯独没有江亭云以为的,人生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