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你欠我一个未来》 第1章 避雷指南 1)本文耽美,即男男,无女主 2)曾用书名: a《两个受是没有未来的》 b《遇上阑尾炎》 原剧情为晏寓x蓝纬言的故事。已全删全改 3)这是一个“两受相遇,必有一攻”的故事;理论上本文主攻 4)主线:桑迟(大魔王受)x暮秋(颓废伪受) 5)副线: 雷均(警)x岳晓峰(贼),互攻 郁子清(妖孽受)x宁无缺(冷情攻) 6)剧情为主,感情戏不多且慢热 7)本文三观不正,所以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及成年人都请勿翻页(很重要) 8)主线暗黑,道德卫士请勿翻页 9)荐文《第8号当铺》(作者深雪),当铺故事里程碑式的存在,本文当铺的设定部分借鉴了八号当铺 10)想到再补 …… 愿意翻页的,祝看得开心。 第2章 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楔子 【世界编号】Ω(omega)。 【世界主神】孔雀浮屠。 【主神日常】压榨众小神,享无极至乐。 在任何一个世界,有神,就有魔;有善,就有恶。 omega宇宙也不例外。 这个世界的反派,或者说阴暗面的主宰,就是Ω当铺。 【当铺功能】令人心想事成。 【典当品对价表】 一夜暴富——友情; 倾城美貌——爱情; 绝症得救——亲情; 报仇雪恨——信仰; 长生不老——灵魂; …… 没有omega当铺做不到的。 只要你愿意典当的东西能够入当铺主人的眼。 当然,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当铺做交易的。 而交易一旦定下,就不能反悔。 典当者若想赎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只能付出更珍贵的。 当铺主人每100年更换一位,由前一位当铺主人亲自挑选。 受选者永远服从于当铺之灵——omega。 …… …… 过去一百年的当铺主人叫临渊。 过去一百年,omega当铺也叫临渊当铺。 新的当铺主人叫迟桑。 如今的当铺也叫迟桑当铺。 迟桑被选为当铺主人的时候,正好13岁。 还没有进行成人礼。 迟桑的父亲因赌博负债累累,母亲为替他还债去夜总会工作。 母亲带回家的客人,时而会对迟桑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 年仅13岁的迟桑,五官精雕细琢,左眼下方一颗透着古韵的泪痣。 像个瓷娃娃。 后来,父亲被追债的人打断了一条腿,被送进了医院。 那时迟桑的母亲与一位客人几乎每天形影不离。 她一心想和父亲离婚,连医药费都不愿为父亲出。 客人从钱夹子里掏出一张黑卡,“这些够让你爸住院买药的了。陪我一晚,这张卡就送给你。” 回到家,迟桑坐在客厅的角落,听着母亲卧室传来的尖锐声音。 哭也哭不出来。 深夜,母亲意识不清地来到迟桑身边。 微微颤抖的手上是一小包白粉。 母亲神经质地笑着,“阿桑呐,妈妈给你留了好东西。你吸一点,就什么烦恼都能忘记了。” 迟桑躲得远远的,惊恐地摇着头。 母亲的声音一下沉了下来,“跟那个臭男人一个德行,什么事都只知道躲,躲,躲!我没你这个儿子!” 说完,将白粉尽数吸入鼻腔。 尔后发出满足的长叹。 在迟桑听来,那声音与魑魅魍魉无异。 母亲回卧室后情绪亢奋,迟桑隐约听见她的咒骂声里夹杂着自己的名字。 不一会儿,形貌邋遢的客人来到迟桑面前。 眼底浮着兴奋的血丝。 迟桑看了眼靠在卧室门上的母亲。 她脸上的笑容狰狞可怖,“别这么看我。父债子偿,我不欠你们爷儿俩的!” 迟桑被客人抱着到了自己的卧室。 略显逼仄的卧室,东西收拾得很整洁。 而客人的衣着,身上的气味,又都是如此令人作呕。 迟桑痛恨这个弄脏了自己仅有的一片天地的男人。 他想杀了男人。 杀掉他,拿走他的钱,为父亲治病。 为此,迟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你真的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一个醇厚的声音忽然响起。 迟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 除了正在脱衣服的客人,他什么人也没看到。 “我可以帮你。”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是谁?”迟桑喊出了声。 客人却好似没听见,继续慢条斯理地解着衣物。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这个男人的死亡,还有你父亲的健康吗?” 迟桑的眼底燃起怒火,“这还不够!我还要……还要让妈妈毁容!”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还真是斤斤计较呢。” 客人向迟桑靠近了。 迟桑抱住头,“我恨!恨所有人!我恨这个世界!我要他们,我要他们都去死!都去死!” 临渊当铺。 临渊听到迟桑的话,眉头深深锁起。 回头道,“我觉得他不适合。” 他在对omega说。 其实,过去近一百年,他还是不太确定,omega究竟是谁。 或者说,他不确定omega究竟是什么。 临渊只隐隐看见了一到深紫色的幽光。 一眨眼,那道幽光又消失无踪。 omega冷森森地笑了,“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临渊不解,“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对那个世界感到绝望。但这个男孩……” “这个男孩,他对世界感到绝望。同时充满了恨意。” 临渊沉默了片刻。 尔后嘴角勾起冷笑,“我明白了。” 第4章 契戒 男人攫住了迟桑的肩膀,灼热而浑浊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 迟桑愤怒的呐喊声响彻整间omega当铺。 omega沙哑而凶狠的笑声渐渐远去。 临渊缓缓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他已经118岁了。 他的手苍老而布满褶皱。 他将成为omega的祭品。 …… 迟桑怒吼道,“别碰我,我要杀了你!” 传到男人耳畔的声音却是,“陈先生,谢谢你帮我找到他。” 男人来不及疑惑那陌生而骇人的声音来自何处,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迟桑的双眼被一道耀眼的白光刺伤。 再度睁眼,看到了一位老态龙钟的男人。 他像是中世纪的黑暗祭司,苍老的灰眸没有一丝温度。 像是取代了神之子的撒旦,倨傲地审判着这个世界的荒诞。 迟桑来不及问话,面前就出现一张漆金的薄纸—— 「Ω契约」 临渊似笑非笑,“欢迎来到Ω的乐园。” “什么是Ω?” “Ω什么都不是,却又是万事万物。Ω创造了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迟桑顿了顿,嗤笑道,“你是邪教吧?” 临渊取下挂在胸前的契戒,戴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迟桑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家。 男人赤裸着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母亲那美丽的脸被硫酸腐蚀过一般,布满丑陋的伤痕。 她也死了,表情扭曲,死不瞑目地睁着那双曾令无数男人为之倾倒的大眼。 迟桑眼角有泪水滑落。 可他却发出了畅快的,狰狞的笑声。 和魔鬼做交易,就是这么痛快。 迟桑臣服地跪下,“我的命是你的,主人。” 临渊心想,迟桑真的是自己完美的继任。 漆金的契约上,缓缓浮出迟桑的名字。 一眨眼,契约就不见了。 从这一刻起,迟桑就是Ω最忠诚的仆人,也是这间当铺的主人。 迟桑当铺的时代,从这一刻开始。 …… …… 迟桑再也没有见过临渊。 对临渊,或是omega,他一概不知。 也不去过问。 他是当铺的主人,是omega的仆人。 只管尽职地做好本分的事就好。 一个月后,迟桑突然心血来潮,凝聚了意识,让契戒为自己打开父亲所在的空间。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乌烟瘴气的赌桌上,父亲腿上包着绷带,怀里搂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嘴上叼着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甩下一张牌。 父亲用的钱,是那位男客人的。 迟桑冷笑着摘下契戒。 人类,可真是恶心。 这个世界,可真是恶心。 第5章 不速之客 这天是迟桑的13岁生日。 omega告诉迟桑,他可以问自己三个问题。 迟桑问:“为什么选中我?” omega:“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可悲的神。” 迟桑:“那个神是谁?” omega:“孩子,你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迟桑:“那我换个问题——我该如何做好当铺的主人?” omega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满意,“不要忘记那个世界的肮脏与黑暗,不要停止对人类的憎恨。” “这对我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很好。现在,孩子,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迟桑:“如果我成为一个让你无可挑剔的仆人,能不能让我永远跟随你?” omega沉默了片刻。 他的声音像是录音带卡住那般刺耳,“不能。你只有一百年的时间。这是规则。” …… …… 三年后。 光线幽暗的当铺里,迟桑坐在正中央。 流云漓彩的桌上,放着一本账簿。 账簿上,详细地罗列着他成为当铺主人以来的每一笔交易。 每一笔交易,都让他加深了对那个世界的鄙夷。 每个人,都是如此根深蒂固地愚昧无知。 同时又毫无自知之明地贪婪着不属于自己的利益。 ……呵。 这时,当铺的门又一次打开。 是一位不速之客。 暮秋在迟桑面前坐下的一瞬间,四周的光线忽然亮了起来。 迟桑有些不太适应这光线,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暮秋颓废地笑着,“哦?当铺的主人,果然是个小孩啊。” 迟桑感到被冒犯,不屑地挑了挑眉,“不想做交易就请滚。” “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怎么会走呢。” 迟桑翻了翻账簿。 暮秋,21岁,就读于c国f大新闻系,目前大三。 这个人不该来到迟桑当铺的。 迟桑合上账簿,“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暮秋第一次在心中喊道,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郁子清留在自己身边时,迟桑选择了忽略。 这个负债累累的人,在这种关头居然只想着从未对他付出过真心的暗恋对象…… 这种人,通常典当的东西也没什么价值。 迟桑精于算计,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在掌管当铺的三年之后,不够肥的买卖,他连机会都不会给对方。 那之后,迟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暮秋的声音。 可这一刻,暮秋却来到了他面前。 暮秋的嗓音就像深秋的落叶,带着如烟的质感。 他苦笑道,“我请天神拯救我,却被狠狠嘲笑了一番。没办法,只能和魔鬼做交易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迟桑的面说出自己在和魔鬼做交易。 过往的那些人,无一不对他的恩赐心怀感念。 迟桑凝视着暮秋,“是omega带你来的吧?” “是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能帮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 “七千万。”这是暮秋欠下的债款。 迟桑略感意外——才过去一个月,这个人就想通了? 又问,“还有呢?” “没了,就这些。”暮秋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不想报复害你破产的那个人吗?” “不想。” “你不想拿回父母留给你的遗产吗?” “不想。” “不想保住你的公司吗?” “不想。” “不想……让那个人留在你身边吗?” 暮秋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不想。” 第6章 交易失败 迟桑不动声色地诱惑着—— 他可以帮暮秋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帮他登上世界的顶峰,帮他夺回自己的遗产,帮他向那个将他推落深渊的叛徒复仇…… 只要他愿意典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暮秋却拒绝了,“我愿意放弃任何东西。但是我不需要那些——我只要七千万,用来还债,就够了。” 迟桑循循善诱,“其他的这些,就当送你的。” 没有人不会对这样的诱惑心动。 暮秋懒散地笑了,摘下手腕上的珐琅表。 暮秋八岁那年,母亲将这块颇为女性化的手表送给他当作圣诞礼物。 自那时起,这块表再也没有离开过暮秋的左腕。 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他曾想把这块表送给郁子清。 只是那个人,对他从来都只有痛恨与算计。 暮秋将手表递到迟桑面前,“这块表远远不值七千万。” 迟桑近乎迷恋地抚摸着珐琅表上的纹理,“只有我知道,这块表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 “我不需要那些附加的东西。” “如果你不愿收下我的好意……那我只能从你这儿拿走另一样东西了。” “……你还想要什么?” 迟桑语气诡诈,“我还没想好,但一定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暮秋迟疑了片刻,平静地直视他,“好。” 忽然间,迟桑有些哽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暮秋的目光,好似穿透了他的心。 像剥洋葱那样一层层剥开了他的虚伪,犀利地审视着他那颗早就停止跳动的、充塞阴霾的心。 暮秋这时却又对他温柔地浅浅笑起,“你还只是个孩子呐。” 迟桑不服气地反驳,“年纪小怎么了?你们这些成年人不还是要祈求我的垂青?” “你误会了。”暮秋笑得更温柔了,眼角都挤出浅浅的皱纹,“我的意思是,你很小,却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擅长玩弄人心……看着别人受折磨,你真的感到快乐吗?你是在折磨他们呢,还是在惩罚自己?我猜,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不快乐吧……” “住口!”迟桑双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交易失败。这里不欢迎你。” 暮秋来不及说话,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到了当铺门口。 薄如蝉翼的门迅速合上,暮秋回到自己的世界。 …… …… 当铺是另一个世界。 迟桑在这里,感受不到饥饱冷暖,不需要饮食睡眠,甚至也没有喜怒哀乐。 每一天,他只需要通过契戒寻找那些绝望的、渴望着某种奇迹的人们。 迟桑召唤他们,催眠他们,一步步引诱他们来到迟桑当铺。 日复一日,迟桑从一个青涩的十三岁男孩成为一个老成的十六岁少年。 他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每一刻都是如此完美。 当铺就是他的归宿。 迟桑发自肺腑地热爱自己的工作,由衷地敬慕着当铺之灵。 他深深相信,迟桑当铺的时代,无疑会成为omega最满意的一个世纪。 可暮秋的出现却让一切都偏离了正轨。 三年来,他第一次想起一件他不愿承认的事——他是个人。 一个有好恶,有嗔痴,有不幸童年的,低俗愚昧的人。 第7章 行尸走肉 和当铺的每一任主人一样,迟桑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 卧室的一面墙是镜子做的。 迟桑不需要睡眠,也不会感到疲倦。 他很少去自己的房间。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当铺的典藏阁里,回味自己主导过的交易。 有人用十年的寿命换取一座豪宅,有人用自己的善良换取三年气运,有人用梦想换取一生威望…… 在贪婪而愚昧的人性的衬托之下,迟桑越发地钟爱起这座Ω乐园。 然而,这一刻,在暮秋离开后,迟桑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脱下自己的祭司服,露出略显瘦弱而病态的身体。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自己的喉结,轻易就撕开了一道裂缝。 裂缝自颈部而下,直到胸口。 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没有流出一丝血液。 迟桑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揭开自己的皮囊。 那层无瑕的肌肤就那么孱弱地耷拉下来。 镜子里的人看着迟桑那独属于少年的五官精致的脸庞。 那张脸下方,是几节相连的喉骨。 喉骨的颜色很奇怪,给人以无数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混沌感。 喉骨连着脊椎骨,两侧展开肩骨和肋骨,却不见任何内脏和血管…… 迟桑冷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了吗?你不是人,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镜子里的少年与迟桑有着一模一样的外形。 他耸了耸肩,“行尸走肉是你,不是我。” 紧接着,少年又轻蔑地眯起眼,“我说错了——你是魔鬼的走狗,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 迟桑看着他用指甲抠进自己的手臂。 皮肤破碎的瞬间,几滴殷红的血液刺痛了双眼。 “住手!”迟桑恶狠狠地命令道。 镜子里的人只平静地看着迟桑,“放我出去。” 迟桑利落地将自己的皮囊贴了回去,身体表面没有一丝裂隙。 通透得像个瓷娃娃。 镜子的人看着迟桑头也不回地离开,一点点化作黑色的烟尘。 …… …… 第二天,暮秋又一次不请自来。 迟桑正想赶人,却忽然听到了omega的声音:“我的孩子,这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你一定要好好满足他的愿望。” 迟桑冷冷盯着暮秋,心头大惑:omega从不插手自己的买卖,这暮秋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次,暮秋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七千万,代价是母亲的珐琅表。 作为对拒绝迟桑好意的补偿,暮秋还额外付出了一些东西。 一些他早就放弃了的东西。 漆金的契约上,缓缓浮出暮秋的签名。 眨眼间,契约就卷入了典囊,与暮秋的典当品一起被锁入典藏阁。 迟桑无疑是个很有天分的当铺主人。 他从未打破当铺的规则,从未做过亏本的交易,也不曾动过客人的典当品(所有的典当品,都属于omega)。 可这一次,迟桑却破了戒。 他头一次对客人的典当品产生了兴趣。 因为他想不通,为什么omega会对一个走投无路的凡人如此眷顾。 于是,他打开了暮秋的典囊。 里面有一纸契约,一块珐琅表,还有一缕“执着”。 第8章 托付女友 暮秋将迟桑给他的七千万用来还债以后,在家消沉了整整三天。 第三天晚上,他接到了学长雷均的电话。 在暮秋的公司破产的日子里,雷均一直忙着自己的比赛。 暮秋破产后,雷均是唯一没有随大流指责他的疏忽、嘲讽他的愚蠢的朋友。 郁子清出国那晚,雷均还陪暮秋喝到了天亮。 这些,暮秋都没有忘。 雷均家境不好,可以说比大部分的同学都要贫寒。 他改变命运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于是也比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更加刻苦。 雷均打电话给暮秋,是为了和他分享一个好消息。 ——他获得了去g国b大游学的全额奖学金资格。 暮秋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说了几句恭喜之类的客套话。 此时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去祝贺另一个人的成功。 哪怕那人是在自己患难之时给予过精神支持的朋友。 雷均找暮秋的本意也不是为了炫耀。 他想请暮秋帮自己一个忙。 “我下周三就出国了,我和玲子合租的公寓也到期了……所以,能不能请你收留一下玲子?” 玲子是雷均的女友,也是暮秋的同系同学。 印象里,那是个端庄文静而朴素大方的女孩。 听说她的父亲患了肺癌…… 可想而知,家庭的经济负担也十分沉重。 雷均要出国,没有能力额外承担女友的房租。 可也不愿让她自己为了房租的事苦恼,这才拉下脸请求暮秋的接济。 暮秋此时也是个穷光蛋。 别说为哥们儿的女友找房子了,自己也快没地方住了。 雷均也明白暮秋的难处,说,“秋子啊,等我毕业了,第一件事就是把玲子娶回家。所以你看,你让我把老婆托付给别人照顾,我怎么可能放心?玲子家里那点事,你也知道。她妈妈一直嫌弃我穷,连帮她爸化疗一次的费用都凑不出……我过几天两手空空地出国,他娘的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我要让丈母娘知道,玲子没有看错人……” 暮秋听得愈发心情苦涩起来。 学长这是有情饮水饱,风雨同舟休戚与共呢。 自己呢?单恋郁子清那么多年,为了他把父母的遗产都搭了进去,把自己的整个青春都搭了进去…… 到头来却被他骗得一干二净。 雷均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忽然在电话那头喊,“秋子,秋子?你在听吗?” 暮秋迟钝地回过神,“哎,怎么?” “你答应吗?收留玲子,只要六个月就好。我回来后,房租连本带利地还你。” 暮秋向后一仰,躺在破了个洞的二手沙发上,“你怎么就放心把嫂子托付给我呢?我也是男人啊。” “别人我不放心,可你,你对女生又不感兴趣咯。” 暮秋怔了怔,“是哦。” “你只对男人感兴趣。” 雷均像是在说“一加一等于二”那样无可辩驳的定理。 暮秋也只能机械地回应,“是哦。” “而且你是个天生的……你们怎么称呼来着?天生的零号,是吧?” “哈,你对这方面的了解……有进步啊。” “那可不?我翻遍了通讯录,真的,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暮秋颓废地叹了一声,“行吧。明儿个起,嫂子就跟我住。” 第9章 症结 毛晓玲在第二天就搬进了暮秋的家。 暮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待,玲子却还是觉得和他相处很不舒服。 接触了几天后,玲子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结症。 还清债款之后,暮秋与原来的生活算是彻底决裂了。 除却偶尔去专业课点个名报个到,暮秋连公共课都不愿去了,与过去所谓的人脉也都切断了联系。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人已经丧到了骨子里。 怎么说暮秋也帮了她一个忙,玲子不忍心看好好一个年轻人这么消沉下去。 专业课的安排并不紧凑,许多同学在这阶段也开始了实习或创业。 玲子听雷均说起过暮秋的经历,对暮秋领导管理公司的能力不太抱希望。 但她对暮秋的筹划创新能力却印象深刻,毕竟他创投融资那会儿,简直是f大男神级的风云人物。 这样的人,纵然创业失败,也会是许多公司竞相争取的人才。 玲子大二起就开始在一家电视台实习。她工作勤恳,待人亲善,在台里挺吃得开。 不多久,玲子就为暮秋介绍了一个深夜广播节目的助理工作。 没错,就是《爱情公寓》里经常说“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曾小贤”的那类专供单身宅男深夜里打发寂寞的广播节目。 暮秋的工作主要是为节目主播写稿子。 他连简历都没有投递过,莫名其妙地被通知面试,也很不给面子地爽约了。 然而玲子还是反复向经理保证,暮秋不会让电视台失望。 暮秋经不住一个女生的反复请求,勉强答应去试试。 主播李思铭是一位声音甜美动听的小姐姐,她的声音带给宅男无数幻想;至于她讲述的故事内容,其实没什么人会认真去听。 工作的第一天,暮秋尝试着写了一篇富有新意的惊悚小故事,结果当场被李思铭吐槽太没情调。 电视台显然对这个又拽又不懂得顺应潮流的年轻人没有好感,当着他的面指责玲子不懂规矩没眼光,尽给电视台惹麻烦。 这么一骂,反倒骂醒了暮秋。 他把玲子护在身后,身上散发出逼人的气势,仿佛又变回了不久前那位仅凭几句话就能拨动投资人心弦的杰出创业人暮秋。 电视台的领导被暮秋批得一愣一愣的,到后来竟愧疚地向两人道歉。 回去以后,玲子将这事告诉了雷均,十分叹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错了人,暮秋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雷均立马就和暮秋facetime,调侃他气场太帅,差点拐走了自己未来的老婆。 暮秋只懒洋洋地回道:那些人骂我是垃圾,我也认了;可连带着骂我朋友的女友,我要继续由他骂,还是男人么? 第二天,暮秋准时到了电视台上班。 他邪恶地扭曲了自己洗练的写实文笔,一天不到就编出三篇自己过去最不齿的,狗血淋头的无脑杰克苏短文。 分别是《美女总裁爱上我》,《神仙姐姐住隔壁》和《冷面女杀手的心尖宠》。 意外的是,这三个小故事都得到了电视台工作人员的一致嘉奖,播出后更是好评如潮。 暮秋心想,做员工可真是比做老板轻松太多了。 第10章 成为闺蜜 慢慢的,暮秋开始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被美女们呵护宠爱,跟着她们有惊无险地经历奇遇的虚幻世界。 一周后,暮秋觉得,自己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充实了起来,心态也没那么丧了。 他把遮住一半双眼的非主流中长发剪成利落的板寸头,下巴上的胡渣也刮得干干净净,毫无光彩的眼里偶尔也会流露戏谑的情绪。 满脑子中二故事的暮秋,慢慢接受了自己平庸甚至有点猥琐的现实。 毕竟他已经学会了把自己难以实现的狂想寄托在那些深夜小故事里。 这样的改变,似乎是好的。 如果没有玲子,那也就没有今天的暮秋。 于是他也不再对玲子不冷不热,慢慢和她成了闺蜜。 两人虽然算不上无话不谈,但至少也比狐朋狗友的相处多了点坦诚。 过了不到两周,暮秋敏锐地发现,玲子似乎和某个异性关系有些密切。 他不止一次在经过玲子房间时,听见她和什么人通话,语气小心翼翼,语调略带哭腔,却又似有些暧昧…… 难道是要与雷均分手了? 暮秋又想起电视台的那些闲言碎语,不禁为好哥们儿捏了把汗。 这天晚上,暮秋语气严肃地问玲子,和雷均的感情究竟是否还像过去那样坚定。 玲子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竟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玲子那患了肺癌的父亲在尝试中医理疗和外科手术后,病情反而更加严重了。 玲子的老家医疗水平一般,她想将父亲接到s市的三甲医院进行更专业的治疗。 可她在这座城市尚未落脚,人脉和资源都相当有限。 别说是为父亲找到一位可靠的主治医师,就是在那些医院为父亲争取到一个病床位,都已经足够让她苦恼的了。 暮秋在s市虽然只生活了五年,却非常了解这座城市的运行规律。 每一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那些名医院的门口就已经排满了人。 这些人大多会等待二到八小时的时间,到头来却只能与医生说上不到两分钟的话,紧接着就会被打发去缴纳高昂的医药费。 而往往,那些药并不能真正地让病人恢复健康——只不过暂时减缓病情的症状罢了。 那些需要做化疗等高阶手术的病人家属面临的困难则更多。 在家属面前,主治医师就是神。 不把他供奉高兴了,人家才不会管病人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家属又为此落了多少眼泪。 说回来,大多数有些口碑的主治医师(更别提主任医师),都不喜欢和那样的家属打交道。 麻烦。 有的是高官富豪请他们主刀,一次手术能收到的红包,以及其他的不可见利益,或许是十多个普通病人都比不过的。 而s市最不缺的,就是高官和富豪。 玲子亲自打听过许多家医院,也曾陷入过绝望。 好在她的部门领导李凯桦一直都很关照她,将她介绍给一位挺有名气的副主任医师。 这位王医师年近五十,见到玲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孩子很合眼缘。 第11章 特殊价值 玲子捂着脸,抽泣着对暮秋说,“王医生第一次看见我就说,我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美国留学的女儿……他还说李老师是他的老朋友,说什么也会提前安排我爸的手术……我,我就相信他了!” 也不能怪玲子太天真。 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把这么一个形象威严而名声响亮的人物的话,当成救命稻草。 后来,王医师彻底将玲子的事抛诸脑后,引诱玲子不得不再次联系他,旁敲侧击地催促。 这时候,王医师又会巧妙给出一些明示或暗示:玲子一无所有,他是一个有身份的大忙人,实在是爱莫能助。 ——除非她能提供一些特殊的价值。 玲子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愤怒,可她的拒绝却一点儿也不坚决。 家人的痛苦她一直都感同身受;心底毕竟也还期盼着,这人可以成为父亲的救命恩人。 又过几天,那王医师居然又送了一束玫瑰到玲子的公司。 没错,那老得可以做玲子老爹的猥琐男就那么向玲子表白了,还忏悔说自己不该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 他请求玲子的原谅,并且一再地强调自己的感情充满诚意。 玲子对这又老又秃的老家伙完全没有感觉,可还是无法不被他的筹码所诱惑。 她的父亲如今还在老家的医院,每天忍受着非人的苦楚;前几天视频通话时,已经快要认不出那张受尽折磨的苍老的脸了。 这些天来,玲子每晚都勉强地陪王医师通话,都是在为父亲争取机会。 可王医师每次都会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只要玲子愿意做他的情人,他就会给她的父亲最好的医疗服务。 无论玲子怎样哀求,自己愿意付额外的费用,只盼能让父亲健健康康的。 可让她做对不起雷均的事,做家人知道会伤心的事,她说什么也不愿意。 玲子到后来泣不成声,干脆抱着暮秋的派大星抱枕哭了起来。 暮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无助的朋友,沉默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又想起了郁子清。 这就十分诡异了。 因为他早已把对郁子清的执着,连根拔起,送给了某个恶魔。 回到这个世界的暮秋,对于迟桑当铺的记忆已经被完全抹除。 他只记得自己曾与omega的使者进行过一场邪恶的交易。 交易的结局,他获得了七千万,也失去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和这辈子唯一的执着。 那个使者叫什么,长相如何,对自己说过什么,暮秋丝毫没有印象。 很快,暮秋的思绪又回到现实。 他很快得出结论:说什么也要让玲子和那个禽兽医生断绝联系。 另外,还要尽快把她的父亲接到s市。 能为他找一位厉害的医师自然是最好;可若没有门路,那找个没名气但为人靠谱的医师也行…… 不久之前,暮秋也曾与几位医学界泰斗级别的人物是所谓的朋友。 可如今的他,已彻底失去了请那些人给自己一个面子的筹码。 暮秋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甚至犹豫着,要不要把恶魔交易的秘密告诉玲子。 这时,门铃响了。 暮秋打开门,只觉眼前这位少年似曾相识。 桑迟抢先一步开口,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听到玲子姐姐哭了。她哭得好伤心呀。” 第12章 镜中使徒 桑迟来到客厅的时候,玲子正在用纸巾擦鼻涕。 她惊得连抽泣声都发不出了。 这是她这些天每晚都梦到的人。 梦境里,桑迟仿佛一位天国的使者,笼罩在一片令人晕眩的光幕里。 玲子则像一位虔诚的信徒跪在他面前,请求他的宽恕——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罪。 梦境里的桑迟送了她一面小小的镜子。 镜子里的玲子,额头上印着一枚浅浅的,漆金色的“Ω”印记。 玲子不迷信,以为这个梦是自己这段日子神经衰弱的产物。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曾谋面的梦里人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此刻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暮秋隐隐觉得这少年有些似曾相识。 但这决然不是让人愉悦的感觉。 相反,暮秋这样的颜狗头一次讨厌起一位眉清目朗的男生。 他为桑迟倒了杯柠檬水,坐在一旁听他和玲子的对话。 玲子错愕得说话有些结巴,桑迟却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总是能接着她磕碰的地方说下去。 暮秋觉得他说话的方式很讨人厌:轻蔑而嘲讽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口吻……连他那清润的嗓音都显得做作。 桑迟自称是王医生的仇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的父亲也曾是个肺癌患者。 就是因为这个毫无底线的败德医生,父亲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日子。 桑迟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上头写着23位和王医生有过不正当关系的女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以及她们和王医生的交往时间。 玲子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是……?” 桑迟脸上仍是让人想要扇一巴掌的假笑,“玲子姐姐,你不想让你爸爸早点动手术吗?” “想!我当然想!”玲子又激动得差点哭出声。 “那你想做王医生的情人吗?” “不想!一点也不!”玲子使劲摇着头,脸上是愤怒的红晕。 “这个,”桑迟将信纸交到她手上,“就是你的护身符。” 玲子还是不明白。 桑迟抿了一口柠檬水,莫名觉得这口味十分惊艳。 他对暮秋投去赞许的目光,“谢谢。” 桑迟又喝了两口,才反问玲子,“你不是在电视台工作吗?s市收视率最高的新闻节目,还有全国收视率前三的访谈节目,都是你们台的……” 暮秋也明白过来,连忙打断桑迟——他实在不喜欢桑迟对玲子说话的那种施惠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的语气温柔而稳重,“玲子啊,他的意思就是,你不是记者吗?采访这些女性、搜集王医生诱逼你这类女大学生的证据不是难事。然后,如果王医生还是不愿意帮你,那就不用客气了,直接曝光他的丑闻……到时候,非但他自己的名誉会大幅受损,越来越多的病人也会宁愿去其他医院,甚至连检察院也会请他去喝喝茶聊聊天。” 桑迟略为不满地咕哝了句,“抢我台词。” 玲子好似看到了希望,捏着信纸的双手颤抖起来,眼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桑迟喝完了柠檬水,勾起唇角,“玲子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13章 初次交锋 暮秋与玲子虽然是朋友,却算不上多亲近。 她遇到了麻烦,暮秋也只会尽点心意,帮忙出些主意。 剩下的,他也无能为力。 再说,半路杀出个神秘兮兮的桑迟,似乎也没他什么事了。 他对桑迟没有好感,但是又不想当着玲子的面赶人,干脆回屋睡了。 第二天一早,暮秋却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熟睡中的玲子。 沙发前的茶几上,还有二者之间的大理石地板上,铺满了揉成一团的纸巾。 也不知道玲子后来又哭了多久。 桑迟则坐在她身旁,修长的手指在她手机屏幕上灵活地移动着。 暮秋以为他在打游戏;毕竟他还是只是个大男孩嘛。 “你不会在这里陪了通宵吧?”暮秋随意打招呼道。 桑迟又飞快地在玲子手机上点了几下,才抬起头,“我不是在陪她。” 暮秋挑了挑眉,没有搭话的意思,径自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 “土耳其咖啡?”桑迟闻到咖啡味,伸了个懒腰,“给我也来一杯。加点肉桂粉。” 暮秋朝他的方向白了一眼,无言地按他说的冲了一杯咖啡。 这不请自来的大男孩,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唔,味道很正点呢。”桑迟闻着奇异的咖啡味赞叹道。 暮秋主修的是新闻学;专业直觉告诉他,桑迟来找玲子的目的并不单纯。 “你怎么找到玲子的?”暮秋随口问道。 桑迟迟疑了一下,“我有自己的办法。” “你应该还在念高中吧?这个点不去学校吗?” “我……我辍学了。” 暮秋的语气这才缓和几分,“是因为你父亲吗?” “我13岁的时候,妈妈吸毒过量猝死了。去年我爸患了肺癌,找的就是王医生。我爸后来受不了手术的痛苦,想要回家一个人等死。王医生同意了,但是给他开了一堆又贵又没用的进口药,我爸不买就不让出院。我爸花光了积蓄买了一堆垃圾,回家没几天就死了。” 桑迟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隐约还能听出他对自己父亲的不屑与鄙夷。 暮秋却抓住了其中的矛盾之处,“你说你爸那时候想回家一个人等死——你那时候在哪里?” “我么?”桑迟冷笑了一下,“我在外地打工,帮我爸还债啊。” 暮秋沉默了。 他大致猜出了桑迟来自一个怎样的家庭,也多少理解了他身上让人不舒服的气场是怎么回事。 “那这一年来,你都在到处搜集那位王医生的污点,就是为了替你爸报仇?” 咖啡没那么烫了;桑迟喝下两口,直勾勾瞧着暮秋,“我爸那种人,死了才好。我没那么无聊去帮他复仇。” 暮秋背后顿时一阵冷汗,“怎么说也是你父亲,可能为人不怎么样,但你也不用这么说他吧?更何况他现在已经……” “现在已经死了又怎样?一个渣滓、蛀虫,这样的父亲谁会想要?就因为他生了我,我就活该替他收拾烂摊子么?我告诉你,你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没有资格用你所谓的道德来捆绑我的选择!”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暮秋有点无语,“我对你的经历也没什么兴趣。我只是想知道,你来找玲子是为了什么?” 第14章 失恋 雷均所在的城市这时候还是深夜。 说不清为什么,他近来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又一次梦到和玲子结婚的场景,却在两人交换戒指时忽然醒了过来。 这是为玲子专门设置的消息铃声——他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查看并回复玲子的消息。 就是在洗澡的时候,他也总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 手机屏幕一亮,他就是涂了一半的沐浴液,也要擦擦手裹着一身泡泡去回复初恋女友的消息。 这是他想要陪伴一辈子的女孩。 远赴海外求学,将自己逼到承受力的极限,都只是为了给她一场完美的婚礼,和一个幸福的家。 可是这一刻,雷均看见玲子的消息,大脑立时断了片。 手指在玲子的消息框上反复擦拭,就是擦不掉那三个字—— 分手吧。 过了足足三分钟,雷均才颤抖着双手拨通玲子的电话。 才刚刚拨出号码,就传来让人烦躁的忙音。 反复拨了三次电话,都是如此。 雷均一下坐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窝火地挠了挠头。 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在对话框打了一遍又一遍: 早上好(笑脸)——删掉。 刚刚梦到你了(憨笑)——删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删掉。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不是愚人节吧?——删掉。 …… 近二十分钟过去,雷均的对话框只剩下三个未发送的汉字:“为什么”。 他终归没有将那三个字发送出去。 手机一扔,摸黑来到冰箱打开一听冰黑啤,就着暝晦的夜色喝了起来。 …… …… 这天晚上,暮秋回家时发现,玲子已经搬出了他的公寓。 f大附近还有两所顶级高校,三所高校相互结盟,学生可以串校选修。 暮秋这天就在f大隔壁的t大念辅修课,完了直接跑电视台工作到深夜才回来。 玲子的不辞而别让他有些发怵。 打了几趟电话,又在微信上留了言,却始终联系不上人。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早上离家前桑迟说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让人失望透顶;但更让人失望的,是那些纵容罪恶的神。 暮秋当时只觉得这男孩中二病有点严重,但此刻这句话却像丧钟一样回荡在脑海。 他对着玲子空荡荡的房间抽了支烟,终于拨通了雷均的facetime。 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郑重些,“学长,你未来的老婆跑了。” 屏幕里的雷均脸上两酡醉红,眼神迷离幽怨,“嗝……我们分手了……嗝。” “你不会失恋了就翘课酗酒吧?” “我今天没……嗝……没有课。” 暮秋又试探着问,“你知道玲子她爸的身体怎么样了吗?” “她爸啊……我每星期都给他打医药费……听说最近要动手术了,怎么,钱不够吗?” “……” “啊我去!劳资都已经跟她分了,她爸死活关我屁事?我他妈还瞎操心个什么劲儿呢这……” 暮秋对这醉鬼的胡言乱语几分厌恶,皱起眉头,“她爸要来s市动手术这事,你知道吗?” 第15章 消失 雷均随手捡起一只空啤酒瓶,压扁了朝垃圾桶做投篮式抛掷。 咻的一下,空瓶落在了垃圾桶外几公分处。 他撇撇嘴道,“我知道啊。不是说找不到信得过的医生吗?我说她就是被人洗脑了——她老家省城的三甲医院手术成功率也还过得去,非要把老人家接到s市来,多麻烦呐……” 暮秋听雷均这么说,大致也推理出来,玲子一定没有把受到王医生骚扰的事告诉他。 没有那个正经女孩会想让自己的男友知道这种事的。 他换了个方向,问道,“学长,你听玲子说起过一个叫桑迟的人吗?” 雷均的瞳孔猛地收缩,“桑迟?什么人?男的女的?” “一小男生,大概十五六岁,长得跟leslie演的程蝶衣似的……不,比leslie还好看。” “靠,你们基佬都这么没节操的吗?人男孩还未成年呢,你就打人家主意。” 暮秋赏了雷均一记白眼,“我是说,玲子应该是跟那个男孩走了。” “wtf?”雷均一下跳了起来,在逼仄的寝室里来来回回转着,“你认真的?玲子跟个娘娘腔的男高中生私奔了?” “……你抓错重点了,我没说玲子移情别恋,我是说……哎,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要不还是报警吧。” “喂,你说清楚!怎么还要报警了?玲子出什么事了?” “我说不准,就是感觉那男孩有点像高级人贩子……” “秋子。”雷均想到玲子与自己分手可能另有隐情,声音也亢奋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知道你那边很晚了,但是这事关系到玲子,你一定要把每个细节都告诉我。” 暮秋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又点了根烟,一五一十地将玲子的遭遇以及桑迟的造访叙述了一遍。 雷均神情挫败,靠坐在墙角,对着屏幕里的暮秋做了副欲哭无泪的死鱼表情,“这些事玲子从来没跟我提过,她总是说一切都好都好,让我在这边安心念书……我真的想不到她会遇上这种事……” “跨国恋嘛,你们距离远和时差,你忙她也忙,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隐瞒……” “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任我。她和那个桑迟,肯定早就认识了!whatthehell?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对一个女孩,她为什么连这点事都不肯告诉我?” 暮秋心想,这学长失恋的时候可真够酸的。 他还有些事想不通,也觉得雷均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匆匆结束了视频通话。 挂断前,他还安抚了一下雷均,第二天会在玲子上班的时候去她部门找她问清楚。 在那之前,胡思乱想也是无益。 雷均被玲子连预告都没有的分手通告折磨得魂不守舍,一夜间从一名名校风云人物跌成情场loser(屌丝),却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更可怕的灾难…… 而这边的暮秋,则开始一丝不苟地侦查起玲子的房间。 可惜他毕竟不是神探,到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暮秋来到电视台,却只收到玲子已经离职的消息。 满世界地找,却连个影也没有。 好好的一个成年人,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第16章 虐杀 暮秋的记忆力很不错,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重要的信息总是会有些印象。 他还记得桑迟给玲子的那张信笺,上面有许多女孩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暮秋只草草在那张纸上瞥了两眼。 毕竟事关那些女孩的名誉,他一个局外人本就不该掺和。 可这时,那张纸上的信息却成为了暮秋和雷均联系到玲子的唯一的突破口。 暮秋记得他在那张信笺上看到一个名字:周可馨。 他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接触过。 过了两天,暮秋终于想起,自己原来的公司在接受破产清算时,清算组的一位会计师叫周可馨。 那是一位年近三十、容貌姣好、气质随和的职业女性。 在任何场合,她都不会是惹人注意的那类人——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感。 其实暮秋也清楚,周可馨工作认真勤恳;只是不擅长交际,人缘不好,因此工作多年还只是个小会计。 至于感情生活,大概是被渣男欺骗过感情,对条件不差的异性总是怀着某种似期待又似不信任的矛盾态度。 暮秋回家后找了半天,才从自己压在书柜底下的《破产清算会计报表》找出周可馨的联系方式。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毫无特色的低柔女声,“你好,暮先生。” 暮秋微微怔住,自己对这位会计师几乎毫无印象,可对方却显然记得自己…… 他干巴巴地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周小姐,请问你认识明丰医院放疗科的王医生吗?” 周可馨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恢复了镇定,“不认识。” 这回答也没有让暮秋感到意外;他又问,“那最近有没有一位叫桑迟的男孩找过你?” 对方沉默了许久,“没有。暮先生问这些是想……?”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打扰了。” 暮秋匆匆挂断电话,心想,王医生那条线索倒是没有完全断裂,只是再追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玲子和雷均分手了,暮秋对她更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她不辞而别,如今音信全无,大概就是不愿再与雷均有任何瓜葛。 他暮秋又何苦耿耿于怀? 过了两周,暮秋渐渐淡忘了玲子的事;他却忽然接到周可馨的电话。 “暮先生吗?上次你问我是不是认识王医生,我说谎了……其实,其实他以前是我父亲的主治医师……” 暮秋此时对什么王医生狗医生都没什么兴趣,应得十分敷衍。 周可馨话锋一转,抛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今天看到一条新闻,说是明丰医院的一位副主任医师利用职务之便胁迫一位女大学生,对她实施暴行后将其杀害,现在警方已经着手调查了。” “什么?”暮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随即打开新闻网页搜索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的报道……” 暮秋已经找到了那篇报道,后脑像被人用铁锤狠狠敲了一下。 「s市顶尖医疗中心明丰医院突曝惊天丑闻」 「f大高材生毛某被其父主治医师性侵长达半月后逃跑未遂,惨遭毒手」 …… 第17章 照片角落的人影 暮秋的专业就是新闻,课程里分析过的刑事凶杀案件也不少。 说实话,他对那些陌生人的不幸向来没多少切身体会。 其实新闻需要的恰恰是这样的素质——将自己的情绪与事实剥离开,才能呈现客观的事实。 如果不是周可馨亲自打电话来,暮秋就是看到了那则报道,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玲子死了——她死前遭受了不堪的凌辱,死时孤立无援。 亲自体验一位曾与自己朝夕相处、还在一定程度上将自己带出低谷的朋友的死亡,比以往那些凶杀案更令暮秋压抑而悲伤。 潜意识里,玲子是暮秋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暮秋直觉那个叫桑迟的男孩是这起悲剧的推手。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玲子又怎么会不辞而别? 可那个男孩现在又在哪里? 暮秋回到学校,直接去了辅导员办公室。 此前暮秋在f大闹大了名气,从神坛跌落后的他本能地排斥与校友接触,平时也是能避就避。 因此他才没有去找玲子的同学,而是直接找了系里负责照应学生的辅导员。 暮秋向辅导员说明了情况,拿到了玲子家人的联系方式。 果然,玲子的父亲在三周前于明丰医院接受放疗治疗;三天前因院方要求离院回到了老家的省城医院。 而自从毛父接受手术开始,玲子就音信全无了。 毛父被赶出医院的时间,也与玲子遭遇不幸的时间相吻合。 辅导员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她光是想象玲子被一个老得可以做她爸的猥琐男人折磨了半个月之久,就心疼得眉头深锁。 这案子警方已经介入调查;生性淡漠的暮秋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线索可提供给警方的,只默默关注着后续报道,并没有什么行动。 雷均从暮秋口中得知这事时,没有说什么话,只黯然挂断了视频电话。 暮秋明白,他那位纯情的学长对于自己的初恋还是十分放不下。 尤其是在得知玲子的遭遇后,他或许还会自责——如果他没有出国而是一直守在玲子身边,起码她不会受到那样的伤害。 又隔了几天,王医生承认了自己对玲子犯下的罪行;法院判处其无期徒刑,并向玲子家人赔偿一笔不算低的费用。 与他在一个办公室的主播小姐也看到这报道,直骂这样的人渣就是判死刑也不为过。 暮秋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报道的一张照片上。 这是王医生的私人别墅;撰稿人实地拍摄这张照片并嵌入报道,大概是想揭露这位道貌岸然的医生的吸血真面目。 照片里的别墅其实算不上太豪华。 真正让暮秋在意的,是照片的角落,别墅前院的花园里,那背对着镜头的半个人影。 浅灰色的运动t恤,修长而略显消瘦的手臂,白皙的肤色,柔软的短发被风微微吹乱…… 像极了那晚不期造访的男孩。 若没看错,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只鼓囊囊的文件袋。 暮秋对着那被过度曝光的,极易被忽视的人影想得出神。 第18章 花园遇袭 暮秋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王医生的家。 这地方已经被警方拉了封锁线。 案子已经审理完毕,这地方也已经没人管了。 这些警戒线依旧放着,大抵是因为警方人员忘了撤回,而别墅区的清理人员又不愿触霉头吧。 暮秋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人看着,于是压低了帽檐,轻巧弯下腰,钻了过去。 按新闻报道所说,王医生的女儿近日将回国处理父亲的财产事宜。 但这别墅作为凶杀案现场,估计那女孩也不愿留下了。 暮秋不会撬门,再说四周都有摄像监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潜入别墅内部。 转念一想,报道里那张照片上,男孩的路径方向并不是从正门出来的,而是……花园。 他心头寒意顿生——报道上说,玲子是在逃跑的途中被王医生抓到并用绑带勒死的。 现在想来,那玲子很可能就是在花园遇害的。 因为,假如她能离开王医生的别墅区,那遇上别墅区安保人员或者其他住户向其求助的机会也不小。 暮秋心头顿生寒意。 他是个有些心理洁癖的人,想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变态老色鬼的家门口,而这里很可能就是玲子遇害的第一现场(案情细节并没有披露在新闻上),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暮秋步伐迟疑地迈向花园,想象着自己就是桑迟。 为什么会从花园里出来?手上拿的那只文件袋里又装着什么? 花园里多日无人打理,草木长得过分葱茏,而花朵则有些萎靡。 他狭长的双眼专注地检视着花圃的每一个角落。 经过一丛鸢尾花时,他的脚底似乎磕到了什么。 抬起脚一看,原来是一枚戒指。 难道是玲子在逃跑途中,或是在王医生的绞索里挣扎时掉落的? 不,这里一定也被警方搜检过,这么明显的物证不可能落下。 那只有一种解释——在警方搜查过后,有人来过这里,并且不慎丢了这东西。 暮秋脑海里又浮现出桑迟的面容。 他取出一张纸巾,将戒指上的泥垢与灰尘都擦去,两指捏住细细打量起来。 双手碰到戒指的一瞬间,暮秋只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无垠的,充斥着哀鸣与恐惧的空间。 某种似曾相识的力量似乎要从那空间的尽头喷薄而出。 下一秒,戒指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从暮秋手中滑落。 暮秋又回到了现实,精神却有些恍惚。 刚才那种只有科幻片里才有的,类似穿越的体验,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弯下腰去捡戒指,忽然被人从背后制住了,手臂还发出骇人的咯咯声,差点骨折。 暮秋本就有些做贼心虚,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了安保人员,“那什么,有话好说。我是xx电视台的实习记者……” 耳畔却传来一个怎样也忘不了的声音,“别碰那枚戒指。” “……桑迟?” “是我。”桑迟放开他,抢先一步捡起了戒指,直接塞进了口袋。 “这戒指是你的?” 桑迟顿了顿,“不是我的。” “好小子,你练过的吧?”暮秋埋怨地甩了甩胳膊,“我完全就没有听到脚步声靠近……还有,刚才那一下是柔道招式吧?” 桑迟耸了耸肩,“暮秋哥哥,你有话要问我,可以直接问,不用绕那些弯子。” 第19章 天谴 devinejudgement(天谴),一家位于市中心却已经多年无人问津的夜店。 这是一家残破的地下会所,在门口只能依稀看出这里曾经的辉煌。 招牌上的霓虹灯管蒙了厚厚的灰尘。 暮秋不甘不愿地跟着桑迟跨进这空气质量指数显著超标的地方。 挥了挥鼻前的灰尘,“你就住这里?” “这是我妈以前工作的地方。” 暮秋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只无言点了点头。 “我妈死后,这家夜店的老板就出了车祸。来店里消费过的客人也相继遭遇不幸……慢慢就开始流传,说这地方遭了天谴,谁来谁触霉头。夜店经营不下去了,也没有人来收拾烂摊子。s市寸土寸金,这地方算是少数的废地。” 暮秋干笑了声,“大白天的,你跟我一唯物主义者讲什么鬼故事。” 桑迟幽幽反问,“你真的相信世上没有鬼神吗?” “……我找你不是为了讨论这些虚的。我是想问你……” “玲子姐姐没死。”桑迟平静地扔出这么一句爆炸性的消息。 “什么?玲子……” “她就在这里,也不是鬼。” 暮秋努力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一个法医鉴定后确认死亡的人……还活着? 桑迟淡淡补了一句,“但她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玲子姐姐了。” 他带暮秋穿过调酒台和舞池,来到夜店后勤处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文件、打印机、花花绿绿的服装铺了一地狼藉,空气里还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混着酒味的腥味。 一个衣着朴素的纤细女孩蹲在光线昏暗的墙角,头靠在膝盖上,长发柔软地垂倒手臂上,我见犹怜。 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三道刺目的割痕。 新鲜的血液正缓缓流出。 手臂下方的地上,一把美工刀浸在一滩深红里。 桑迟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低喃道,“果然活不下去了啊……” 暮秋激动地想冲上去,又被桑迟拉住了,“随她去吧,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再说,她在法律上已经死了。” “你刚刚还说她没死!” “我也说过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毛晓玲已经死了,这个人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玲子那天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后来又……” “你听说过一个地方,可以典当任何东西,也可以帮你实现任何心愿吗?” 暮秋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继而头痛欲裂。 “那个地方叫当铺。每一百年,当铺就会有一个新的主人。有时候当铺会冠上主人的名字——就像现在,那个地方叫迟桑当铺。” 暮秋眼前有无数个桑迟的人影,大脑也失去了解构话语的能力。 桑迟继续道,“如果说人类很恶心,那么利用人性的罪恶将这世界变得更加乌烟瘴气的当铺,不是更恶心吗?” 暮秋看见黑压压的浓云之下,陡峭的悬崖上,一个一头红发的怪物狰狞地笑着。 他想看清怪物的真面目,本能地伸出手在前方摸索,好像这样就能抓住那怪物。 可他抓到的只是桑迟的肩膀。 桑迟被他抱着,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环上他的腰,“你看到什么了?” 第20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暮秋缓缓回过神来,已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身体似乎在刚才短暂的断片中被某种力量撕裂一般;如果不是支在桑迟身上,他此刻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即便意识回归了现实,却仍然难以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和触摸到的。 暮秋这样固执的唯物论者,即便亲身经历了超自然现象,也还是会试图用科学理论去解释一切。 杂乱阴暗的办公室里,两人就那么沉默地维持着亲密的姿势。 桑迟习惯于独来独往,头一次跟人这样靠近;但是意外地,他并不排斥暮秋身上的气息。 当铺的契戒就在他的口袋里——这是他费尽心机才偷来的。 暮秋碰到契戒的瞬间,桑迟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奇异的磁场。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迟知道暮秋是个特别的人,特别到Ω都会为他摒弃原则…… 他很想知道暮秋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很可能,这家伙看到的东西与Ω的秘密有关。 …… 暮秋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没有安全感地拥紧了桑迟。 桑迟不大自然地吸了口气,“我知道我长得不错,我也觉得你长得挺帅的……但是在玲子姐姐的尸体前好像不太合适。” 暮秋吓得跳开了,“我对你这类型的没兴趣,只是借你肩膀靠一下而已,再说你还未成年……” 桑迟一副“解释就是掩饰”的神情,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弄乱的衬衫。 暮秋尴尬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了。 哑然来到玲子身旁,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头,去试探她的呼吸。 松了一口气——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人还活着。 暮秋赶紧拨打120,却又被桑迟一把抢过手机,“她自己选择了结束生命,你为什么不尊重她的选择?” “这是一条人命!”暮秋瞪他,“活着不好吗?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非要寻死?这么年轻就没了,她的家人怎么办?朋友怎么办?” “哎哟,还是个自以为是的人道主义者。” 暮秋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上,“手机还我。” 桑迟挑衅地看着他,“不给。” “你不想救人就不用救,但是也不用拦着我吧?还是说,你怕玲子被救回来以后供出对你不利的事?” “随你怎么想。”桑迟一步步后退,“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算了,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着,暮秋一手托住玲子的背,一手揽过她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准备带她离开这地方。 桑迟靠在门上,伸出腿横挡住他的去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想活了么?” “跟你脱不了干系吧?”暮秋心生恶寒,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别挡道。” “暮秋哥哥,你比我想象的迟钝好多呢。”桑迟惬意地双手环胸,“我刚刚可提示过你了——毛晓玲在法律上已经死了,那她又为什么会活着出现在这里?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复活?” 抱着的女孩体重很轻,可听完桑迟的话,暮秋忽然觉得她轻得太不真实。 桑迟继续道,“玲子姐姐的父亲手术是成功了……可是吧,那位老人家侥幸捡回一条命之后,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儿竟然被自己的主治医师凌辱残杀……你说他要怎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第21章 不幸的怪圈 暮秋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玲子的父亲手术成功后,无法忍受失去女儿的悲痛,成为了迟桑当铺的客人。 桑迟看破了他的想法,嘲讽地叹息了一声,“当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玲子姐姐死得那么惨,要让她复活本来就很难。而一个病恹恹的老头又能拿什么去换取一个年轻的生命?” 暮秋感到一阵钻心彻骨的冷意,“那玲子是怎么……” “玲子姐姐一家四口,父母都老了,还有一个嫁了人的姐姐。”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怎么知道的先不用管;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为什么你没有必要去抢救玲子姐姐。” “……你说吧,为什么。” “她的姐姐嫁了人,三年前生了个男孩。” 暮秋脑海猛然闪过一个猜测,但是他不敢相信,只警戒地看着桑迟。 “当铺的典当品都有严格的计算标准。想要医治绝症,就要接受众叛亲离的下场;想要给仇人使绊子,就要忍受精神荒芜的折磨……很多人都觉得这样的交换很合理,他们只是看不清事物价值的本质而已。” “那……玲子复活的条件是什么?”暮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道。 “猜不到吗?”桑迟阴森森地笑了笑,“要挽回一个年轻的生命,只能付出更年轻的生命。而要让一个法律上死亡的人重新回到社会,需要的代价当然也不会低……” “所以……” “我还没说完呢。那老头想要的,难道只有让玲子姐姐回来这么一件事吗?别忘了,他的女儿可是被自己当作救命恩人的王医生虐待了半个月后再残忍杀死的。王医生关系网很宽,请的辩护律师也是业界有名的,最擅长偷换概念。你说,王医生的运气要多差,才会被判无期徒刑?换句话说,玲子的父亲要付出多少,才能为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恶气?” 暮秋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人类就是这么容易感情用事,所以才会陷入一个个不幸的怪圈。玲子因为父亲失去了一切,老头心痛如绞,不顾大女儿反对把外孙献祭给了当铺。为了惩罚王医生,老头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玲子姐姐是复活了,可是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的母亲把老头的死怪罪在她头上,知道她被人糟蹋了,非但没有一点同情,还骂她是脏货,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她的姐姐因为儿子的事患了抑郁症,在玲子复活的第二天就服安眠药死了……” 暮秋一个成年人,此刻的眼眶也有些湿了。 他只是站在旁人的角度想象这一家人的苦厄,都感到了深切的悲伤。 只是短短的半个多月,玲子的家就彻底地支离破碎了——那当事人该有多痛苦? 桑迟的声音依旧清润而冷静,“所以啊,暮秋哥哥,你为什么要让玲子姐姐活下来,继续承受那些痛苦呢?一个本来就不该再存活于世的人,你偏要让她活着,难道不是在害她吗?” 暮秋四肢好像散了架,沉默地将玲子放到地上,跪在玲子身旁。 他的衬衫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渍。 桑迟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样才对嘛。让她安息吧。” 第22章 不是鬼 桑迟从口袋里拿出契戒,套到左手的无名指上。 他敛去玩世不恭的神情,也跪到了玲子身侧。 戴着契戒的手摊开,手掌向下,从玲子额头轻轻滑到她的足尖。 暮秋在惶然与震撼中看着玲子的残躯一点点化作空气。 整个过程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桑迟手上的那枚戒指自碰到玲子起就发出浅浅的深紫色的幽光。 玲子彻底消失了。 暮秋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哪有人会这样凭空就消失? 物质守恒定律就这么被打破了? …… 桑迟摘下契戒,身上的衬衫湿透了,脸色也微微发青,好像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拼杀。 暮秋回过神来,凌厉地逼视着他,“玲子遭遇这些,都是因为你吧?是你教唆她跟所有人断绝联系,让她羊入虎口……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桑迟没听到似的,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 桑迟熟练地启动了电脑,从抽屉找出一盒口香糖嚼了起来。 暮秋来到电脑桌对面,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喂!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杀了一个人?你的行为在法律上已经构成……” 桑迟吹了个泡泡,又“啪”的一下吹爆了。 他用让人恼火的语气说道,“法律只能约束人类,跟我可没关系。” “……什么?” 桑迟狡黠地眨了一下眼,“你没有听错——暮秋哥哥,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 暮秋握起拳,在手背狠狠咬了一口。 痛的;他没有在做梦。 可是这不合常理的一切,又要怎么解释? 桑迟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才抬起头。 他的眼神完全不像个十六岁的男孩。 他大可以说谎;可他却想看看,暮秋听到真相后的反应会是如何。 “你一定还记得迟桑吧,现在的当铺主人?” 暮秋不大愉悦地点了点头。 他十分厌恶当铺的本质,对那地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了。 然后,她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和迟桑是什么关系?” 桑迟轻轻挑了挑眉,“你还不算笨嘛……但是我和他也没关系了。” “说清楚点。” “他现在是当铺的傀儡,而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么说,你明白吧?” “……” “噢,还不明白啊?”桑迟摸了摸下巴,似乎为难起来,“对你们这些被所谓的科学观念洗脑的人类来说,可能真的不太好理解呢……该怎么解释呢……” “你就直说吧——你不是人,又是什么?” 桑迟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暮秋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桑迟来到暮秋身旁,看到镜子里的暮秋——眉间没有Ω印记的暮秋,意外地皱了皱眉。 与当铺做过交易的人,无论是谁——包括迟桑自己,在这面镜子里,都可以看到眉心一枚泛着金色光芒的Ω印记。 暮秋却是个例外…… 桑迟心道,这人倒确实有些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把镜子转向了自己,“这面镜子,可以映出每个人的‘元魂’。刚刚那个是你的元魂,现在你可以看看我的……” 暮秋仔细地盯着镜子里的景象。 诡异的是,镜子里只有这屋子残破的墙面,而没有桑迟哪怕半片身影。 暮秋打了个冷战,“你……” “别怕,我不是鬼。”桑迟笑得几分温柔。 第23章 回到镜中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 桑迟收起了镜子,掰过暮秋的肩,让他正对自己。 接着,他嚼着口香糖凑近暮秋,吹了个又大又圆的泡泡。 “啪”的一下,泡泡破了。 暮秋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你想说鬼不会吹泡泡,就这样证明你不是鬼?” 桑迟一口将口香糖吐到一旁,哈哈笑了起来,“暮秋哥哥,你知不知道,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说这种话,让人很想犯罪呐?” “从严格意义上讲,你和我都不是一个物种……别一口一个哥哥的。” 桑迟笑得更开心了,“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暮秋嘴角抽搐了两下,和他分开一些距离,“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是什么……生物?” 桑迟坐到了桌上,随意解开一颗衬衫扣子。 懒懒吁叹一声,“几个世纪前,人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今天,人类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我有着人的躯壳,却不是人。” 暮秋瞥了眼桑迟半露出的精致的锁骨,耳根微微发红,“我不觉得二者有什么关联。” “这么说吧:在这个时代,人们只把镜子当作反射光线的一道屏障。透过镜子看到的事物,你们总把它当作一个虚幻的影像而已。可是事实上,有的幻影却可以脱离本体,拥有独立的意识,甚至可以获得独立的实体。” “……你继续,我听着。” “迟桑成为当铺主人之前,我不存在。他成为当铺的傀儡之后,他在元镜里就看到了我——而不是原来的那个他。” “我有点消化不了这个因果关系……” “嗯,因为你不了解迟桑。”桑迟又轻蔑了嗤笑了一声,“当然,他也没什么值得你去了解的地方。一个究其一生都囿于偏见的可怜虫罢了。” 桑迟见暮秋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笑着把那面小小的元镜放进他手心。 暮秋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镜子里的他也跟着做了那些表情。 这看起来只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而已。 为什么就照不出桑迟呢? “你给我这镜子做什……”暮秋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差点心肌梗塞。 桑迟不知何时抄起了桌上的尖头剪刀,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他像恐怖片里那些死于非命的主人公一样,倒吊着眼,舌头半伸,身体僵硬地竖在桌面上。 鲜血汩汩染红了他的衬衫。 暮秋不知所措,镜子也怦然落地。 下一秒,桑迟的“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了——就像玲子那样。 清润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半是戏谑半是亲昵,“哎,胆小鬼,愣着干嘛?” 一部分意识好像已经抽离了暮秋的躯干;他此刻竟然出奇地感到平静。 他弯腰捡起了镜子,吸了口气,将镜面翻转过来,正对自己。 果然,他在镜子里看到了桑迟——就在镜子里的自己背后。 暮秋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镜子里的桑迟喉咙上没有插着剪刀,衬衫上也没有染血,精致的五官活灵活现。 他慢慢来到了镜子里暮秋的身旁。 还在他右颊上亲了一口。 狡黠地对他眨眨眼,“暮秋哥哥,你现在觉得我是什么……物种?” 第24章 血腥的艺术 暮秋清晰地感受到了脸颊上那一瞬间的柔软触感。 表情僵硬地把头转到一旁,想要训斥桑迟。 可他身旁毕竟空无一人。 再抬眼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却被桑迟勾着肩。 更可怕的是,暮秋还能清楚地感受到肩头那只手的分量。 暮秋难受地甩了甩肩,桑迟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了,让他的头抵在自己耳侧。 现实里的暮秋身体也跟着不自然地倚向一侧,头部滑稽地歪着。 “……靠!”暮秋的脸憋得通红,半天才骂了一个字。 桑迟同情地望着他,“现在你明白了吗?在这里,我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是依附于实体而存在的映像,而是一个独立的存在。” 暮秋终于有些理解了桑迟的本质。 他是一个脱离了本体的镜像。 也就是说,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不是鬼,不是神……更不是人。 桑迟继续道,“世界有其运行的规律,比如镜子——镜子里的世界,与现实是同步的。如果现实中的你断了胳膊,镜子里的你当然也没有胳膊。现实的改变会造成镜中世界的改变,可镜子里的世界却不会自发改变——因为那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你说的不是废话么。” “没错,这是规律,是定理,是这个宇宙自然存在的法则。可是呢……”桑迟苦涩地笑了一下,“那些所谓的规律对我都是不适用的。只要进入镜子,我就可以通过改变镜子里的状态改变你所身处的现实,就像刚刚那样。因为对你而言,镜像呈现的只能是客观事实,而不是天马行空的幻象。这是规律。” 暮秋没来由地恐惧起来。 他艰难地问道,“那我要是把这面镜子打碎呢?你还存在么?” 桑迟松了手,微微凝眉,“我也不知道。但是据我所知,还没有什么人能够毁灭这面镜子。” 这答案并没有让暮秋感到意外;他又问,“那你要怎么出来?” “很简单啊。”桑迟又笑了,回头在暮秋脸上又亲了一口,“另一个世界见,暮秋哥哥。” 暮秋气急败坏低吼道,“靠,你占我便宜上瘾了是吧?” 话音刚落,桑迟就从口袋里取出刚才捅死自己的那把剪刀。 咧嘴笑了,“捅喉咙还真不太舒服,果然还是老法子最痛快了。” 说完,他拿剪刀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狠狠戳了进去。 鲜红的血液伴着脑浆像烟花一样从桑迟脑袋一侧喷出,绚烂华丽得不像话。 暮秋看过不少恐怖片,但还是头一次这样身临其境地目击如此充满艺术感的血腥画面。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说,还隐隐有些作呕。 他把镜子放到桌子上,二话不说就迈开长腿朝出口跑去。 这个动不动就拿剪刀捅自己却还死不了的男孩,他一介凡人可惹不起。 什么玲子,什么医生,什么当铺……此刻都被暮秋通通抛在脑后。 他只想远离这个地方,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仓皇逃到夜店门口,面前却挡了个人。 昏暗的光线里,桑迟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暮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你……你干嘛?” “你说的……我占你的便宜上瘾了。” 第25章 杀人灭口 暮秋还不至于那么没自知之明。 他嘴角抽了一下,“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是想杀我灭口吧?” 桑迟收起那副吃人的表情,“我还没亲手杀过人呢。” “呵,那今天能让你亲自动手,还是我的荣幸咯。” “要真想杀你的话,我刚刚在镜子里就可以做到。” “……好像有点道理,那你想干什么?我这人一毛不拔,你占不到便宜的。” “我对拔你的毛没兴趣。”桑迟挠了挠头,“帮我个忙吧。” “帮忙?这话怎么就这么耳熟……” 暮秋转了转眼珠,猛然想起,上一次这话是学长雷均对他说的。 他的生活也是从那通电话开始了彻底的改变。 暮秋一本正经地拒绝,“帮忙是不可能的。我这人除了不讲义气唯利是图,没别的优点。朋友的忙我都不帮,你就更不用说了。” 桑迟愣住了。 不讲义气和唯利是图原来都是优点么? 果然,他与这个世界疏远了太久,已经和流行文化脱轨了么? 暮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变得凌厉,“跟你闹了半天,光顾着看你装神弄鬼了。你还没告诉我,玲子究竟为什么会不辞而别,为什么后来还做了王医生的情人?” “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指使她做那些的?” “废话,你出现的第二天她就消失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虽然这一次你猜的没错,可我必须提醒你,先入为主是很危险的一种思维方式。” “……年纪不大,道理不少。” “别用年纪来衡量我的心智。”桑迟莞尔,“我能脱离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从镜子里逃出来……我经历了什么,是你也无法想象、更无法忍受的。”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玲子……” “进去说吧。”桑迟忽然打断,“你这样站在门口,看起来真像招徕女富豪的小白脸。” “……靠!你才小白脸!” 桑迟拉着暮秋往里走,“怎么,你要包养我吗?看在你破产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免费为你提供服务,只要你每天早上都帮我冲一杯咖啡……” 暮秋压根没注意听他的话。 此刻的他已从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满脑子都盘算着该如何把玲子的事告诉雷均。 自己或许还要去一趟玲子的老家,见见她的母亲。 二人回到了刚才那间办公室,空气里漫着一股子霉味。 桑迟看见暮秋若有所思的神情,嘴角邪气地扬了扬,“看把你陶醉的,不会真想包养我吧?” 他趁着暮秋没有防备,忽然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暮秋恍惚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 继而捂住嘴巴,声音支吾地从指缝传出,“靠!劳资初吻,尼玛,看我不……” 桑迟索然无味地翻了个白眼,“初吻就激动成这样,您这是母胎solo吧?” “喂,我这叫洁身自好好吧?哪像你,见到个好看点的男人就勾勾搭搭……”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个戏精。初吻怎么了?我也是第一次亲别人,我说什么了吗?” 第26章 计划不周 一周后。 暮秋使出了创业时的干劲,坚持不懈地在电视台各个楼层碰瓷,终于成功勾搭上了宁无缺。 宁无缺是电视台的传奇人物,曾为多部大型综艺节目及影片制作剪辑。 暮秋此前根本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毕竟他看小视频或者大电影都只图个开心,才没那兴致去记住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幕后工作者的名字。 可是在电视台内部,宁无缺却是比节目主持人更受追捧的一哥。 如果不是桑迟告诉暮秋,宁无缺是明丰医院院长的儿子,暮秋还真就以为人家只是个天分过人而为人低调的大神而已。 没想到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三代。 这就低调得有点过分了。 午休时间,暮秋应约来到电视台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桑迟已经在等他了,看见他来,语气略带抱怨,“我等了你好久。” 暮秋喝了一口桑迟为他点的咖啡;已经不烫口了。 咖啡也拯救不了他的暴躁,“靠,等几分钟还不乐意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宁无缺啊,让我做什么中间人呢。” “我不能暴露身份啊。” “呵,我算是见识到比你还让人讨厌的人了。宁无缺他到底是被宠坏了还是被人虐待过啊,那脾气,真他喵的……” “暮秋哥哥,这里是公众场合,注意形象呀。” “我说过几次了?请你不要老是叫我哥哥,我们不熟。” “嗯哼,不熟么。” “你自己说的,亲一下算什么?还说什么来着?哦对,原话是‘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类,碰一下嘴唇还能磕出一堆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完了还要赋予这种生物行为各种莫名其妙的意义。活得简单点不好吗?’这是你自己说的。综上所述,我们没什么关系。” 桑迟眨了眨眼,“我觉得你还是暴走的时候比较可爱。” 暮秋翻了个白眼,“我说,我忙里忙外的时候,你是不是就顾着看脑残偶像剧了啊?” “哎哟,逗你一下调节气氛也不可以吗?一个成年人还这么心胸狭隘,难怪会做出暗恋一个人十多年的蠢事。” 暮秋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你说话再这么没分寸,我就把你在坑宁无缺他爹的事给兜出去。” 桑迟扬了扬眉,挤出个漂亮的笑容,“好啦,刚刚我说错话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暮秋又喝了口咖啡,压低嗓门,“我说,我还是有点慌。” “有什么可慌的?又不是让你真的绑架他。” “……” “我知道,你又想说我的计划不周全不严密,实施起来也是破绽百出。可是你这么想吧,再周密的犯罪,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那些漏洞越多的犯罪,往往更加让人猜不透真相。手法拙劣的罪犯有时会留下自相矛盾的线索,让犯罪行为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场毫无预谋的即兴表演……就像你接下来要实施的,很刺激不是吗?” “你不用说得那么华丽。不过是把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案伪装成一次随机突发的人口失踪案罢了。” 第27章 行动之前 暮秋抿了口咖啡继续,“这个时代的人并不都像你想象的那么迂腐,保不准还是会有人看出来。到时候怎么办?跟那种背景的大医院结仇,你不怕死,我还怕啊。” “怕什么?我说过不会让你出事的。”桑迟笃定地看着他,“你信不过我?” “信不过”暮秋直言不讳,“你又没有超能力,只是能通过一面镜子操控现实而已……” “那好,现在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帮我,或者不帮。” “帮不帮我都没好处。帮你我是自找麻烦,可是不帮你我的好奇心又得不到满足……” “别找借口了,你虽然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败家子模样,其实你就是想为玲子报仇……本质上讲,你就是个以眼还眼的狠角色。你所谓的教养与风度,都只不过是为了迎合世俗才戴上的伪装而已。” 暮秋头皮一阵发麻,“什么鬼?你把自由心证那套搬我身上?” 桑迟不答反问,“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阴暗面呢?是害怕被人排挤吗?可是据我所知,你从当铺回来以后就过上了排斥其他人的生活啊。” “别自以为是了。你这种连影子都没有的人,是不会懂得人类社会的复杂性的。” “谁说我不懂你们的社会的?”桑迟温柔笑了笑,“不谦虚地说,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什么是我不懂的——除了Ω。” “好好好,你什么都懂。就我什么都一窍不通,被你看得透透的,行了吧?那你怎么就看不出我很怂?我真的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浑身难受。” “他长得不是很帅吗?跟那样的人说话不应该很享受吗?你怂什么?” 暮秋昂着头回忆了一下宁大神的盛世美颜,一下又把他的乖戾个性抛到脑后,“说得也是,那么好看的人,脾气再怪也是可以原谅的。” 桑迟的脸顿时黑了两度,“你真觉得那个扑克脸很帅?” “是啊,不但脸帅,身材也是充满力量,穿衣品味更是碾压一众杂志街拍。那种人,就是在阴雨天看上一眼,心情都会瞬间晴朗起来。还有啊,他虽然戴着一副眼镜,但是那双眼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放电,完全没有那些只会敲键盘的四眼怪的迟钝……” 桑迟表情狰狞地磨了磨牙,“好了,我知道他很帅,你也不用像介绍你小黄文男主那样去形容他。” “呀,对哦,我还可以把他当成人物原型写进深夜节目……啧啧,够刺激,思铭一定会喜欢的!” 桑迟眼里掩不住的嫌弃,“我去找院长了。总之今晚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喂,你就走了?我还有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桑迟对他竖了个中指,“是男人就别畏首畏尾的,都是成年人了,这点担当都没有?” 暮秋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桑迟倒是很享受他这表情,得意地扬起唇角,“我等你好消息哦。回见。” 暮秋兴味索然地喝完了咖啡结账,回到电视台。 下班前五分钟,他果然收到了宁无缺的讯息: 地下车库二层b座245a,深蓝色宾利慕尚。 暮秋捏了捏口袋里的小盒子,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十分钟后到。 第28章 红衣女郎 暮秋来到地下车库,上了宁无缺的车。 不一会儿,二人就到了一处废弃小区楼下。 a小区23栋3单元3楼3室,自从半年前一位租客在里头自杀,又传出闹鬼的故事后,就再也没有租客问津。 (不好意思,我对2333有执念) 公寓门没有上锁。 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位风情万种的红衣女郎。 女郎身后有两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各自举着专业摄像机从各个角度调试拍摄的效果。 宁无缺冷淡地对女郎点了下头,又指了指暮秋,“这你粉丝。” 说完就到一位摄像师身旁低语了句什么,风一样在每个房间都审视了一番,最后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去了角落。 暮秋皮笑肉不笑地和女郎聊了起来。 女郎是一位当红的主播lily,宁无缺最近半个月的床伴。 宁无缺看上去完全就是个禁欲系男神,可是私底下,他还就喜欢烈焰红唇的妖娆美女。 lily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人,经常挑选氛围阴森的场所进行直播。 鬼魅的场景里,她往往一个眼神就把观众撩得面红耳赤。 宁无缺和她保持了近半月的床伴关系。 有时他会像今天这样,下班后到她直播的地方,看她录完,接着就带她去酒吧或舞厅喝喝酒调调情,等两人都半醺的时候再去酒店。 两天前,宁无缺在公司的电梯里偶然注意到了暮秋。 那时候他就打算和lily结束这段关系了。 暮秋慢慢和lily熟络起来,眼神也从一个粉丝的狂热转变成男青年的好色。 聊得久了,暮秋特地坐得远离她一点,“真是的,我见到你真是太兴奋了,说话也停不下来,不要介意。” lily女人味十足地将贴在耳侧的卷发撩到耳后,“不介意。” “呀,有点渴,这儿有水吗?” 一位摄影大哥粗着嗓子喊道,“在那边!” 暮秋往厨房的方向望去,“谢谢。” 又对lily绅士一笑,“想喝什么?请让我为你效劳。” “清茶就好。” 暮秋趁没人注意取出了口袋里的小盒子,将里头的浅绿色粉末倒进每一个茶杯。 倒入清茶,粉末很快就溶解了;茶水无色无味。 暮秋为每个人都准备了这样一杯清茶,礼貌地笑着看他们毫无戒心地喝下。 天黑了,直播前的直播已经完成,暮秋的戏也演了一半。 他来到宁无缺身边,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他电脑屏幕上一堆密密麻麻的代码,“大神,你真是深藏不露啊,剪辑牛逼不说,还玩这个!” 宁无缺睬都不睬他。 暮秋撇撇嘴,“哎,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客串一下吧。” 宁无缺还是不睬他。 暮秋心里把桑迟骂了个狗血淋头,硬着头皮撒起娇来,“宁大神,人家想和你一起出镜啦。” 宁无缺的脸总算有了些许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对直播这件事比对我还感兴趣?” 暮秋心道:可不是嘛,除了那些肤浅花痴还有谁会对你感兴趣。 不过他还是十分敬业地挤了个媚笑,“怎么会呢,我对你最感兴趣了……” 脑海突然响起桑迟的声音,“咦……好肉麻。” 第29章 游浮灵 暮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靠,桑迟那小子还会玩千里传音么? 脑海里那个声音愉悦地笑了两声,“胆小鬼,现在就吓成这样,等会儿直播开始还怎么办呀?” 暮秋心里发毛,不自主向宁无缺靠近了一些,“宁大神,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去观众面前露个脸哈。” 桑迟的语气一下正经起来,“致幻剂二十分钟后发挥作用,你把握好时机,我半小时后到。” 暮秋甩了甩脑袋,对目光冷峻的宁无缺挤了个一言难尽的笑容。 直播开始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盏光线朦胧的灯。 两位摄影师在隐蔽处固定好摄影机,一前一后地拍摄着lily的一举一动。 他们也坐到了宁无缺身旁,实时对画面进行简单的操控,偶尔也会与在线观众互动一番。 lily打开了随身蓝牙音响,恐怖片专用的诡异配音似有若无地溢出,将简陋的公寓烘托得更加阴森。 她用颇富煽动性的语气诉说着这间公寓的故事。 镜头则时不时地调整焦距,从压抑的空间布局转移到她妆容精致的脸庞和完美的身材上。 “……这间公寓的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接下来,就进入大家最期待的环节——游浮灵。通俗来讲,游浮灵就是在人间的游魂,通常都是一些怨气重的幽灵。虽然咱们自古就有‘不语怪力乱神’的传统,可是直到今天,高度发达的科技也还是无法解释许多奇异的现象……话不多说,现在,我们就来观察这间公寓的游浮灵吧……” lily忽然捂住了嘴巴,震惊地望着客厅电视墙上的挂钟。 暮秋手机上的直播画面突然一切为二,左半边聚焦在lily充满恐惧的表情上,右半边则对准墙上那只老式挂钟。 “滴,答,滴,答……” lily过了一会儿才微微颤着声音道,“各位一定都还记得,大概十分钟前,摄影大哥曾对着这只挂钟做过特写——它是不会走动的。但是现在——”她将自己的手机锁屏对准镜头,“现在是Ω时间2333年5月17日晚上八点整,这只挂钟竟然开始走动了!而且……它是逆行的……天哪,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在经历时间逆流吗?……” 宁无缺也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现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只挂钟。 连两位摄影师也在私底下互相打眼神,似乎对这情况感到措手不及。 他们做这类节目也不短了,却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 暮秋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冷静,捏着嗓子“哎呀”一声。 挂钟倒转得越来越快,没眨几下眼,就停在了三点的位置。 lily又对照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惊呼道,“天呐,我们真的亲历了时光倒流!现在是Ω时间2332年11月11号凌晨三点整,正好是这间公寓发生自杀案件的当晚……” 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厕所传来了一阵马桶抽水的声音,接着是放肆的,哗啦啦的水流声。 咔咔,老旧的厕所门打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出来了。 lily的身体瞬间绷紧,“这位是……半年前在这里自杀的王先生……” 第30章 该上场了 男人好像看不见周围的人似的,自顾自坐到了lily身旁,从口袋取出烟和火机。 lily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男人完全没有反应。 她试着去抓男人的手,却在碰到他的手之后穿了过去。 也就是说,这男人就像游魂一样,是没有实体的…… 暮秋手机上的直播画面里,也出现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弹幕早就炸开了: “我刚刚搜了新闻,这个男人真的是半年前自杀的那个!” “那时钟是怎么回事?我还没缓过来(大雾)……” “lily女神不会穿越到半年前了吧?” “真他娘的刺激!恐怖片看到了科幻片的效果!” “太可怕了!哥要报警!” “握了个草!真穿越了?那女神要不要阻止他自杀,日行一善啊?” “……” 暮秋用胳膊肘蹭了蹭宁无缺,“喂,你女朋友好像吓坏了。” 宁无缺犀利地解剖着眼前的画面,冷冷道,“我没有女朋友。” lily不愧是专业女主播,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露出可人的笑容。 “我不确定现在看到的是游浮灵创造的幻象,还是自己真的回到了半年前……其实为了今晚的直播,我来之前做了许多功课。我一开始就觉得,这间公寓很蹊跷……无论怎样,我们既然有机会见识这样的现象,也就有责任去聆听王先生的亡魂想要诉说的意愿。” 男人点了烟,却不抽烟,而是把烟头摁到了自己手背上。 他那本略显粗糙的手背出现一个个灰黑色的窟窿,脸上则露出既痛苦又享受的诡异神情。 lily试着去阻止,可完全无济于事。 只能在一旁解说道,“王先生的尸体上发现多个烟头烫伤的痕迹,警方曾判断他患有抑郁症,并且有自残倾向……” 男人又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是一通充斥着咒骂与自怨自艾的电话,内容与每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可怜虫一样,无非是抱怨上司的迂腐,同事的排挤,命运的不公…… 唯一不同的是,通话的最后,男人呆楞地沉默了长达半分钟之久,尔后颤声问道,“你认真的?” 男人似乎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又道,“那好,我等你来。”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 不一会儿,公寓的门被什么人打开。 lily看到来人后再次震惊地捂住嘴,“这位是房东的女儿朱圆圆……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正在v市(Ω号世界没有国界之分)念大学……” 圆圆坐到男人身旁,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包锡纸,里头有十多粒药丸。 两人各自服下六七粒药丸,相拥躺到了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lily蹙起眉头,“他们这是……殉情?可是我问过主手这案子的警察,他说过王先生没有恋人……” 四周一片死寂,直播间的讨论却愈发热烈,纷纷猜测起王先生真正的死因。 说他是自杀其实很中肯,可也有人认为,他是被这个叫圆圆的女孩欺骗的——否则她怎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暮秋兴味索然地看着弹幕,撇了撇嘴。 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该他上场了。 第31章 遗照脸 暮秋活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低咳一声,向lily示意。 lily见那王先生和朱圆圆现在反正没什么动静,便同意了。 “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趁这个空档呢,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下我的团队,想必大家也好奇很久了。” 两位摄影师来到镜头前,一位笑得腼腆,另一位笑得粗犷,算是向广大观众打招呼。 “其实我的直播只有我自己和两位摄影大哥在忙活。我每一期直播都力求完美,所以两位摄影大哥总是很辛苦……” 不到30秒,lily的介绍就结束了,两位摄影师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轮到宁无缺上场了。 lily眼波流转,尽显柔媚之韵,“今天我的直播间里,还有一位特别嘉宾。这位帅哥大家可能不认识。其实,出于私心,我也不希望他被太多人认识……” 宁无缺用肢体语言表达了自己对于出镜的抵触心理,以及对lily暗示二人关系的无可奈何。 他开始后悔跟这女人开始py关系了,不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她才貌兼备。 女人总是这样,不安于单纯的肉体关系。 初识接触时再豁达的女人,在超过三晚的关系之后总是会妄想更多,为此还要耍弄种种无聊的把戏和低级的心机。 暮秋饶有兴致地看着直播——的弹幕。 现场虽然被宁无缺的气场冻得让人发抖,可架不住人家颜值高,弹幕人气甚至比时钟倒转的那几分钟还要高。 就算知道宁无缺是个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的男人,还是会有无数人为他疯狂的吧? 思及此,暮秋也觉得十分可笑。 lily就在这时拉着他来到镜头前,“刚才那位特别嘉宾的身份很特殊,不欢迎勾搭。但是这位帅哥就不一样了,他……” 暮秋准备了近一星期,可不是为了在几十万人实时观看的镜头前,作出什么让人赏心悦目的表情。 他神情僵硬得让lily也没有勇气与他闲聊,很快就结束了这场闹剧般的客串小插曲。 弹幕上的评论呈现两极分化: “这人怎么一脸拍遗照的表情2333……” “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遗照脸666……” “……” 回到宁无缺身旁坐下,暮秋心头一块巨石也终于落下。 他看了看那些弹幕,撇了撇嘴,退出了直播软件。 暗暗吐槽:劳资那哪是遗照表情?明明是证件照表情好吗? 为什么要用那种表情? 当然是为了事发之后,方便警方把他认出来呗。 只要在镜头前出现过,那全世界几十万观众就都是他的目击证人。 至于会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切都只是障眼法,暮秋就懒得管了。 反正某个家伙说过不会让他出事的,出事了也要拉着他做垫背,哼! 又过片刻,时钟指在凌晨4:38的位置。 那位与王先生相拥倒在沙发上的女孩朱圆圆,竟慢慢坐了起来。 她看也不看已经停止呼吸的王先生一眼,径直去了他的卧室。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过后,女孩捏着一叠文件回到了客厅。 第32章 群魔乱舞 lily这下却没有再讲解什么了。 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可能引导出爆炸性的舆论;万一被警方盯上了,那她以后也不好过。 因此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暮秋则打了个呵欠,心想,二十分钟应该已经到了,身边这些人怎么就没个反应? 莫非被桑迟那小子坑了? “还差两分钟,”桑迟的声音忽然在暮秋脑海炸开,“离见到我还有十二分钟,你想我就直说,不用拐着弯骂我坑。” 暮秋对着凄凉的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他只想早点知道桑迟和明丰医院到底结了什么梁子,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他就那么毫无心理负担地断送了玲子的性命和她一家的安宁。 哦,也对,桑迟这种异化物种,从镜子里的幻影莫名其妙转变来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说不定对任何事都不会有心理负担…… 说白了,就是个无耻之徒! 桑迟自然也洞悉了暮秋所有的想法,毫不客气地回骂道,“大哥,你暗恋一个阴险小人十多年,把你爹妈的遗产,还有最重要的遗物都赔了进去……你这智商,这情商,这思想觉悟,简直拉低人类文明的档次!你好意思说我无耻?” 暮秋瞪着天花板,不想和他说话了。 跟未成年的孩子置什么气呢? 他是这么没风度没涵养的人吗? 桑迟嘿嘿嘿冷笑,“你不仅没风度没涵养,你还没胆量没肚量。” 暮秋忍无可忍,“那也比你没节操强!” 他骂完就后悔了。操,居然骂出声了…… 诡异的是,他那句话好像咒语似的,周围几人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都露出了极其狰狞的表情。 桑迟淡定地问道,“胆小鬼,怎么又傻了?他们药效发作了是吧?嗯,现场什么状况?是不是看到群魔乱舞了?” 暮秋知道他其实对现场的状况掌握得一清二楚,也就懒得为他解说。 他没有去看那些被致幻剂迷得七荤八素的人,只懒懒看着朱圆圆若无其事地收拾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带着那叠文件开门离去。 沙发上那位王先生仍旧躺着。 脑海突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这位王先生,和那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王医生……难不成有什么关系? 昏暗的房间里,电视墙上映出了几个近乎疯狂的人影。 lily,宁无缺,还有两位摄影大哥都来到了客厅中央,着魔似的跳起了舞。 特别是宁无缺和lily,跳得那叫一个火热;暮秋也终于将视线锁定在这一对即将分道扬镳的露水情人身上。 此刻的直播间想必已经被弹幕刷屏了吧? 他又小小地幽怨了一把:桑迟怎么也不提醒他一下时间到了?突然看到这么刺激的场面,他的心脏可承受不起。 桑迟十足挑衅的声音又在脑海响起,“我好像可以把你对我的埋怨理解成另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暮秋有点不耐烦。 如果桑迟在面前就好了;这种虚幻的对话方式让他莫名不爽。 “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说话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第33章 闭幕 暮秋不想跟某个偶像剧洗脑的未成年人继续瞎几把扯,于是挠了挠头发,解开一枚衬衫扣子,装出一副嗑药嗑嗨了的样子摇摇晃晃步到客厅中央。 虽然在灵异直播间这么干很羞耻,但他毕竟是个没什么节操的人。 他有意地和两位摄影大哥一起玩可耻的萝卜蹲,而不是加入宁无缺和lily那抢眼的辣舞组合,当然也是为了避免露出什么马脚。 总之,就是要营造出一种随机的氛围。 暮秋甚至可以想象不久以后警方盘查的场景: 问:他们是怎么失踪的? 答:好像突然发疯开始跳舞,然后在警方到达之前就突然人间蒸发了。 问: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发疯跳舞?是嗑药了吗? 答:是因为这公寓有妖气。 问:妖气这种不科学的解释,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答:整个直播间几十万人都亲眼目睹了时钟的倒转,还有半年前王先生自杀场景的还原,这不可能是人为的。 问:那…… 答:别这啊那啊的了,他们一定是被王先生的厉鬼抓走了!因为他们没有为王先生辩护!那个女孩拿走了一份重要文件,他们也没有一个人阻止!没有哪个怨鬼愿意接受这种事的!他们被王先生的亡魂惩罚了。所以,警察先生您为什么只纠结那五个人的失踪,而不去重审王先生的案子?本末倒置的人民警察是不帅气的! 问:…… 暮秋光是想象那画面,都觉得心情复杂。 没过多久,桑迟就旋开了门把手。 他穿着一身嘻哈风格的超宽t恤和破洞牛仔,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不良少年。 痞痞的,帅帅的,带了点不可一世的傲气,和游走在世界边缘的孤僻。 暮秋瞄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就算他只是这场闹剧里的一个不起眼的龙套,也要有龙套的修养。 因为他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会成为证据。 不过这也并不是暮秋移开视线的主要原因。 之所以不去看桑迟,是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想起了郁子清。 有一段时间,郁子清迷上了嘻哈音乐,也特别喜欢那样的装扮。 暮秋为了和他搭上话,曾整夜整夜地听了近千首嘻哈音乐。 那是近5000分钟,近两个月夜晚的睡前时光。 …… 桑迟靠在门上,双手环胸,放肆地盯着暮秋的领口看,还悠哉地吹了个泡泡。 他不太懂,为什么暮秋分明典当了他的执念,却还是会经常地想起那个人。 还是说,迟桑那个蠢货当真动了客人的典当品? “啪”的一下,泡泡破了。 桑迟用手抠出糖渣,黏在门上;接着取出一枚小镜子,贴在口香糖上。 大概两分钟之后,镜子的角度就调整好了:五位主人公都出现在了镜子里——镜子当然看不到桑迟。 接着桑迟又掏出那把带给暮秋无数噩梦的尖头剪刀,淡定地戳进自己的太阳穴。 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镜子里。 他来到电灯开关前,按下了按钮;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好戏闭幕了。 第34章 凉凉,暖暖 要想不留痕迹地在镜子里的世界带走一些人,让他们永远不再出现在现实世界,是十分考验技术的。 而桑迟要做的却不仅仅如此。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lily和两位摄影师分别送到了北极圈以北的格陵兰,恐怖袭击频发的贝鲁特,和饱受疾病与贫穷困扰的萨拉哈沙漠东端的某个角落。 lily成了几只北极熊的美餐。 两位摄影师的遭遇更加魔幻:一位成了一颗人肉炸弹,与一辆载满年幼学生的公交车同归于尽;另一位成功感染了当地的流行病毒,很快就与其他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一起进了火化炉。 桑迟十分珍惜地享用了这整个过程,并且对残杀之道有了更深的领会。 这段时间内,暮秋则和宁无缺一起被封印在了天谴酒吧内。 桑迟并不担心宁无缺逃跑。 因为酒吧被封印之后,就完全是另一个次元了——外边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也出不来。 之所以让暮秋守在宁无缺身边,主要还是为了防止他做出自杀之类的蠢事,坏了计划。 然而,事实是,宁无缺在里头逍遥得很。 反而暮秋才成了那个动不动就想自杀的可怜虫。 桑迟几乎每隔几小时就会听到暮秋的呼救:“臭小子,你他妈再不回来,劳资就晚节不保了!” 初听到这话,桑迟心头立刻生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迅速回到酒吧替暮秋解围。 只是下一秒,他又会想起那个叫郁子清的人。 第一次,桑迟还用自己那特有的暧昧语调好生开导了暮秋一番,“您都那么老了还保什么晚节呀?跟人家大神好好学习经验,你又不吃亏。” 暮秋嗯嗯哼哼地唱起《凉凉》,桑迟于是贴心地控制了整座酒吧的音响奏起《暖暖》。 然而,暮秋的顽强远远超乎了桑迟的想象。 再后来桑迟就烦躁起来了—— “大清都灭了你还裹小脚,我送你一座贞节牌坊好不好?” “人家比你帅,身材比你好,还比你有经验,让他睡一下怎么了?” “真不明白你在执着个什么劲,就为了郁子清那个有爹生没爹养的神经病?” “大哥,你丫的咋还没被睡呐!!!” …… 在桑迟确定那三个人都被折磨得直接脱离了六道轮回、连亡灵都灰飞烟灭之后,暮秋终于得以从宁无缺的虎口脱险。 他形象狼狈,双眼猩红,上来就朝他肚子上狠狠招呼了一拳。 桑迟被揍得吐了口血沫,讥诮地勾着唇角,“好深的黑眼圈,多久没睡了?” 暮秋看着眼前真实可触的少年,听着他温和清润的嗓音,眼底的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 颓然垮下了双肩,模样可怜极了,“小变态,我想回家。这个鬼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桑迟冷幽幽道,“你早就没有家了。” 暮秋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可悲的事实,怆然地动了动唇,说不出一个字。 桑迟同情地凝视他三秒,语气又变得轻佻,“说回来,你叫我小变态,其实你自己更变态啊。” 暮秋心虚地别过脸,“哪有……” 第35章 扫兴的变态 桑迟站在酒吧一间更衣室中央,用十足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暮秋。 他从镜子里的撒哈拉沙漠回到酒吧后,本打算在镜子里捉弄暮秋一下,却撞上了一出好戏。 暮秋正躲在衣柜里睡觉。 而宁无缺在更衣室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衣柜上。 打开衣柜门,翻腾出好些件杀马特的衣服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他的猎物。 很明显,暮秋这几天都是在神经衰弱与过度亢奋中度过的。 他的黑眼圈比大熊猫还深,眼睛比兔子还红;下巴上的胡渣颓废且邋遢……桑迟忽然就十分同情要对他下手的宁无缺。 怎么看都是暮秋赚了,这丫的居然还死活不从,真是不知好歹! 宁无缺一脸狞笑地抽着皮带,要把暮秋绑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Ω都不忍心拒绝的人,桑迟当然不舍得错过他被人非礼的精彩场面。 他不能在宁无缺面前暴露自己,于是躲在镜子里的视线死角,十分惬意地做了看客,还不忘为宁无缺暗暗打气。 不愧是剪辑大神,审美就是有格调,这么猥琐的事都能做得如此有艺术感。 温柔的动作,暧昧的眼神,诱哄的甜言蜜语…… 真刺激。 唯一让人倍感扫兴的就是某个变态了。 宁无缺每解开一颗他的衣扣,他就用虔诚而生无可恋的语气念一串经。 第一颗扣子解开。 暮秋:“s神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第二颗。 “y神说,那人已经与我们相似,能知道善恶。现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树的果子吃,就永远活着……” 第三颗。 “j神说,男和男行可羞耻的事,就在自己身上受这妄为当得的报应……” 宁无缺兴致盎然的神情一点点冷淡下来。 该嬌喘的场合诵经,真他喵的败坏情趣……那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绅士风范了。 在宁无缺的认知里,是暮秋先主动引起他的注意力的。 后来两个人一起经历了那场灵异的公寓事件,又一起被关在这么个阴森诡谲的地方。 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他和暮秋的缘分非同寻常。 大概就是所谓的患难之交吧。 结果暮秋居然还三番两次的拒绝他。 拒绝颜值与智慧齐飞,霸气与温柔并存的他! 如此不可理喻的奇葩猎物,真是…… 欠?ヽ(`Д′)?┻━┻ 桑迟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戏,对即将发生的黄暴场景充满期待。 宁无缺的手还没碰到暮秋的腰带,后者忽然用一种蛊惑的语调说道,“你知不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你所有的愿望都成为现实?那个地方叫……” 桑迟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个笨蛋,居然为了自保要出卖他? 桑迟阴着脸撂倒了宁无缺,回到了现实空间,替暮秋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 救命之恩通常当以身相许,结果暮秋却送了桑迟血腥的一拳。 啧。 桑迟看得暮秋耳根发红,才幽幽开口,“s神慈悲,y神尊贵,j神崇高……但是你好像很讨厌他们?” 第36章 上贼船 桑迟的语调带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暮秋惶然,“谈不上喜欢。也没那么讨厌。” 桑迟没再说什么,将暮秋独自留在更衣室内,径自往长廊尽头的一间暗室走去。 暮秋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被封印的天谴酒吧,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幽灵的气息。 他原本还想趁着桑迟不在,把他的老窝翻个底朝天。 结果重度洁癖的他,破天荒地做起了清洁工,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清扫这发霉的酒吧了。 剩下的时间……当然是用来应付宁无缺那个无耻之徒了。 桑迟知道暮秋来过自己的房间。 他不在乎。对于那个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从书柜里取出一只鼓囊囊的文件袋。 那是玲子留给他的。 没错,他蛊惑了玲子,让她去做王医生的情人,为的就是这只文件袋。 玲子…… 桑迟稍稍出了神。 他都快要忘记那个可怜的女孩了。 原本她也不用受那些苦的,可迟桑却偏要插上一脚。 那天晚上,玲子带着文件袋在花园里等桑迟。 他们本可以相安无事地离开的。 可迟桑却突然出现了。 于是,玲子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安保严密的别墅区花园里争锋相对的场景。 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是骗子,是恶魔的傀儡,是居心叵测的反叛者…… 玲子不知道该跟谁走。 直到迟桑对她说,“只要你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我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 对桑迟而言,从那一刻起,玲子就没了活在世上的价值。 …… 桑迟有条不紊地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 里头的东西,他早就熟稔于心了。 里面共有321份合同。 与其说是合同,不如说是契约。 契约里的交易款项,是迟桑所梦寐以求的,却也是桑迟所嗤之以鼻的。 明丰医院是一家非常了不起的医院。 当然,许多其他医院,也都很了不起。 为什么医院就那么了不起呢? 因为医生济世救人么?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么? 不不不,都不是。 生老病死是无常命运的必然。 而人都是贪生怕死的。 …… 暮秋把不省人事的宁无缺拖到了沙发上,气喘吁吁。 低声吐槽:那小变态看上去白白净净温文尔雅,身手也太好了点吧?下手也太狠了点吧? 他又一次去了酒吧门口,郁闷地发现门外只有一片虚空。 烦躁地拨乱了头发,来到桑迟屋前轻轻叩了叩门。 桑迟放下一份契约,“进来。” 暮秋一脸无精打采,“小变态,你都回来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不可以哦。” “你说过……” “上了我这条贼船,是没有金盆洗手这种说法的。”桑迟的语气波澜不惊。 “你他妈?ヽ(`Д′)?┻━┻” “好了,现在去打个电话给院长吧。” “你不在的时候我报警都好几趟了,这里什么信号也没有!打电话?不可能的!” “我不在的时候,当然不能让你和别人联系咯。现在有信号了,不信你可以试试。” 暮秋将信将疑地取出手机,眼角在这时瞥到了桑迟桌上那一摊散着浅银色光芒的纸。 第37章 竞争对手 暮秋指着那些合同,问桑迟是什么。 桑迟神秘兮兮地看着他,“帮我冲一杯咖啡就告诉你。” “……” “算了,看你心情不好,我帮你冲一杯。” 暮秋气消了一点,“不要蓝山,不要曼塔宁,不要哥伦比亚……” “……这儿没土耳其咖啡。” 暮秋眼里流淌出真挚的鄙夷。 “哎,你现在是失踪人口,到外面去很危险的,再在这儿将就几天咯。等这件事过去,你去哪里我都不拦着。” “……” 桑迟很快就冲了两杯回来,贱兮兮地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受宠若惊?” 暮秋喝了一口,味道有点苦。疲倦感还是散不去。 他坐到冷冰冰的座椅上,径自捡起一份合同看起来。 认认真真盯了一分钟,他就甩了下来,“卧槽,这是什么?甲骨文?玛雅文?梵文?” 桑迟不冷不热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你真的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谁他喵的看得懂这鬼画符?” “……” 暮秋像是认识到了什么,镇定了一下,“你会几种语言?中文,英文,希腊文,斯瓦希里……” “语言?”桑迟冷笑,“对我来说,任何语言都没有区别。” “……不是一个物种沟通起来还真是困难。” 桑迟却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奇怪,你为什么会看不懂这上面的内容?” 暮秋翻了翻白眼,“我读书少,没文化,所以看不懂。” “这是玲子姐姐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东西。” “wtf?”暮秋又连忙捡起几张纸。 质地堪比金箔,可是上面那些难以辨认的符号…… “你知道每一年,有多少人死在明丰医院吗?” 暮秋心里凉了一凉,“多少?” “不多,也就十来万。其他医院也差不多这个人数。” “……” “你知道他们死后都去了哪里吗?” 暮秋干笑道,“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还要上天堂下地狱轮回投胎么?” “……不是一个物种沟通起来还真是困难。” “所以你要不要直接一点,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还有你究竟想干嘛?” “人死后是没有来世的。可是大部分人都是不甘心就这么死……” 暮秋不耐烦地打断,“小变态,你想讨论玄学可以去地铁站口摆个摊儿,还能赚两块钱。” “……我长话短说——你还记得当铺的典当价格表吗?” 暮秋忍不住想打盹儿,“没什么印象了。” “你知道当铺,那你知道孔雀浮屠吗?” “孔雀啥?” “有人和当铺做交易,有人做礼拜朝觐献祭品,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等等等等,你说话太跳跃了,我跟不上……” 桑迟嘴角抽了抽,“我说得细了,你又骂我神棍。我专挑重点讲,你又听不懂了。” “谁说我听不懂?你不就是想说,那些……那些……”暮秋噎了好几下,“那些信神的,本质上和我之前找当铺做交易没区别?” “所以啊,你都看到这一点了,还不明白这些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吗?” 暮秋缓缓回过神来,脸色刷地白了,“……当铺和那些鬼神……他娘的还是业务竞争对手啊?” 第38章 加菲猫马克杯 桑迟还是第一次从“竞争对手”的角度看待自己的夙敌。 倒是新鲜有趣。 暧昧地笑了笑,“差不多吧。有人是神的信徒,有人是鬼的走狗,还有人是当铺的傀儡……” 暮秋打了个寒噤,“你想干什么?拯救愚蠢的人类,做超级英雄?” “人类既然已经那么愚蠢了,还救他们干什么?我是有多闲才会做那种中二的事?” 暮秋低声咕哝,“我看你现在就挺中二的……”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暮秋心虚了一阵,又问,“你还没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喂。” “我想要的很简单啊——我想要和你一样,能够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罢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轻松,暮秋反倒觉得有点压抑。 “你不是很鄙视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吗?干嘛还想要变得和我们一样?” 桑迟一手捧着印着加菲猫的马克杯,愣愣抬头望着暮秋。 好像在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清秀的脸忽变得宛如人偶般失去生机,红润的唇勾起阴诡的弧度,清亮的眸子寒光如利刃。 看得暮秋心里更堵得慌,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喂,喂?你魔怔了?” 桑迟像是从什么噩梦惊醒,双眼迷蒙,轻笑道,“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当真。” “咳咳……你的话我一句都没当真过。” 桑迟不以为意,继续道,“这些契约,和当铺的契约本质上是一样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契约在当铺是合法的存在,在其他地方却象征着不可饶恕的罪恶……” “你搜集这些干什么?” “搜集人家的罪状……”桑迟抿了口咖啡,“你说还能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变态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在想你呀,”桑迟没有犹豫就应道,“我看过北极圈以北的极光,撒哈拉沙漠的玫瑰,贝鲁特的战火……那些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你呀。” 暮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开口,又听桑迟道,“真的,我几乎一直在想,你被宁院长的儿子(自己猜)得求饶的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哎,结果回来就看到老了三岁的你,真是失望。” 暮秋艰难地灌了一大口咖啡,“哥这叫男人味,你个未成年懂什么?” 桑迟翘起二郎腿,“得,和你一说话就没完没了的,真是……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吧。记得打电话给宁院长,告诉他,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在你手上,让他看着办吧。” “什么叫在我手上?”暮秋一下又暴走了,“明明坏事都是你干的,凭什么让我担着?” 桑迟一脸无辜,“我干了什么坏事?玲子姐姐是自愿做他的情人的,宁华丰是自愿把自己保险柜钥匙交给玲子的,这些东西是玲子自愿偷的,也是她自愿给我的。至于宁无缺……也是你自愿把他拐回来的,不是吗?” “少跟我玩概念偷换,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信不信我……” “胆小鬼,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就这么信不过我?”桑迟有恃无恐地挑了挑眉。 第39章 看着办 现实世界里,女主播lily的灵异直播以及离奇失踪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根据直播留下的影像资料,警方的调查集中在了那间闹鬼的公寓上。 失踪人员的家人被象征性地传唤审讯。当然,警方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宁无缺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他刚失踪那会儿,宁华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那熊孩子玩大了,偷了医院里的神经类药物,把一群人给绑了也说不准…… 没想到检察厅的人都找上门来,说他唯一的继承人极可能和鬼魂潇潇洒洒去了。 这下老院长就不淡定了。 他做过的亏心事不少,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报应也太狠太损了点吧? 检察厅的人告诉宁无缺年仅30岁的继母,宁无缺可能遇害时,她当场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然后就晕了过去。 她愿意嫁给宁华丰那个老头,说回来还是看中了宁无缺这块美玉。 豪门八卦,暂且按下不表。 这边天谴酒吧,桑迟用两根破电线鼓捣出一个蝴蝶结一样的东西,美其名曰“变声器”。 暮秋用那变声器给宁华丰去了电话,阴阳怪气地把桑迟让他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让他“看着办”。 宁华丰整一个懵逼了。 什么叫“看着办”? 绑架人总得有目的吧? “匪徒”什么要求都不提,就让人“看着办”,是几个意思? 其实,暮秋也不知道…… 于是匆匆挂下电话,跑到桑迟的房间不耻下问,“小变态,‘看着办’到底是要怎么办啊?” 他发现自己似乎对“小变态”这个称呼有点上瘾。 桑迟整个人缩进了他的老式沙发椅内,修长的身体折叠起来。 站在门口只能看到他堪比模特的手捏着一只小圆环,他的身体则被深色的椅背挡住了。 他入神地琢磨着那枚契戒,压根没注意到某个人又跑来了。 这是他偷来的东西,不属于他。 但他也不在乎,一件东西到底归属于谁。 只要最终能为他所用,是不是他的又如何? 暮秋自顾自叽里呱啦了一通,“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爸就是在明丰医院去世的吧?你整了他的主治医师还不够,还要整他们院长吗?虽然你这么做很变态,但是我呢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还真他喵的有点刺激……” 忽然,他背后被什么人猛拍了一下,“什么有点刺激?” 暮秋打了个冷战,“宁大神?你怎么就醒了?” “我以前玩过拳击,那么两下能晕多久?倒是你,我太小看你了……”宁无缺忽然看到了他身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眸色蓦地沉了下来,“这里还有别人?” “哎?”暮秋心神一慌,脸上还是镇定自若,“我刚刚下手太狠,你出现幻觉了吧?这里哪有别人?咱们刚被扔进来的时候不是里里外外都查遍了吗……” “我没瞎,看得清清楚楚。倒是你,如果这儿没有别人,你刚刚难道是在自言自语?” 暮秋脑子转得飞快,“实不相瞒,其实吧,我患了精神分裂——我刚刚在跟自己的分裂人格聊天呢,真刺激!” 第40章 同流合污 宁无缺倒是很轻松地接受了暮秋精神分裂的说法。 这家伙放着他那么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不睡,精神必须是有很严重的问题的! 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据说也是会出现多重人格的…… 暮秋在他化身心理医生前抢先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你想到怎么出去了吗?” 宁无缺一脸无所谓,“这里什么都不缺,在这里混一辈子不也挺好?外面的世界那么复杂,你过得就开心了?” “谁说这里什么都不缺?我再待下去就要发霉了好么?” “所以说,我们做一点有意思的事你就不会发霉了呗。” “?ヽ(`Д′)?┻━┻” 暮秋自诩谦谦君子,才不要和这种龌龊小人玩低俗的文字游戏。 宁无缺被突袭的后颈腰椎这时又叫嚣着撕咬他的痛觉神经,他也就不再和暮秋死扛。 恹恹回屋,养精蓄锐。 暮秋看他走了,关上门再反锁。 走到桑迟的那张沙发椅前对着空气一顿乱抓,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 靠,那小变态还会遁地么? “嘴上说不想和我同流合污,行动上还是很忠于本心的嘛。这么维护我,帮我打掩护,我还真有些感动呢……” 桑迟语含讥诮,但那嗓音就是悦耳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暮秋瞄了他一眼,面上云淡风轻,“我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洁清流。要说污,你可能还不如我。” 桑迟饶有兴味,“绑架个活人就能让你良心不安这么久,你还是太欠火候。” 暮秋不甘示弱地回望他,良久后才再度阖动他高贵的双唇,“人是会变的。” 桑迟眼底滑过一丝困惑,“我除了保证你不会出事,什么也保证不了。财富,名利,权势……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暮秋温柔地笑了笑,“但是你可以给我另一样东西。” “……不可能。” 桑迟那么聪明,当然一下就明白过来,他想要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暮秋还感应到了四周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 转眼又汇聚成桑迟眼底似笑非笑无喜无悲的微弱星芒。 暮秋的笑逐渐变得十分之猥琐,“人是会变的。” 桑迟想了想,终于还是认真地问了,“你不会真的精神分裂吧?你典当的对郁子清的感情,其实只是你分裂人格的感情。但是你的潜在人格,其实还是对他……” 暮秋作为一个人格健全的成年人,不想和一个小变态讨论这种问题,送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中指。 桑迟耸耸肩坐回到沙发椅上,打开抽屉找出一罐口香糖,惬意地吹起泡泡。 人家的感情生活,他才不感兴趣呢。 暮秋慢条斯理地把桌上散乱的银色契约收拾了,态度端正地坐在桑迟对面,“你让我摸摸。” “啪!” 桑迟那拳头大小的泡泡无预警地炸了,黏到他白净细腻的脸上,滑稽之余几分俏皮可爱。 他吐了口香糖渣,双手抱胸,向后缩了缩,一脸嫌弃,“变态!先把你丑不啦叽的胡子拉碴剃干净了再来!” 暮秋翻了翻白眼,“谁他喵的要摸你了?哥说的是那枚戒指。你不给我,让我摸一下总可以吧?” 桑迟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不可以,没得商量。 第41章 赎金 明丰医院的院长宁华丰何许人也? 牛x的凡人一个,跟其他医院的院长没什么不一样。 然而要是真没什么特别之处,那他凭什么被桑迟这个小变态盯上呢? 嘿嘿嘿……你猜。 宁华丰接到暮秋的第一个电话之后,坐立不安了好几天,心理防线也被逼到了崩溃边缘。 他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是什么? 其中一样是宁无缺没错,可另一样……是什么? 最最重要的是,看着办究竟是要他怎么办啊摔! 遇到这种事,常人多会向神明祈祷。 聪明点的人则会主动出击,想方设法从那通电话里找出些蛛丝马迹,试图挽回一些局面。 而宁华丰作为桑迟的靶子,做的事当然也高级了那么一点。 …… …… 另一边,宁无缺在得知暮秋患有精神分裂症之后,就不再对他动手动脚了。 宁无缺的父亲风流成性,母亲在他小时候就被各路想要上位的第三者第四者逼疯了,几年前死在了精神病院。 他扮演起暮秋的知心大哥哥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暮秋闲着没事,把自己那些不值一提的过往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宁无缺。 顺便还把宁无缺的底细给打听了一番。 桑迟躲在角落听他们唧唧歪歪畅谈人生,嘴巴瘪得跟什么似的。 啧,暮秋这个闷骚的货,废话比他的内心戏还多。 不是说讨厌宁无缺那种除了脸一无是处的渣男吗? 不是对一再欺骗他感情的初恋念念不忘吗? 现在聊得这么开心是怎么回事? 呵。男人。 不过桑迟也不是毫无收获。 起码,他知道了宁无缺讨厌他的父亲。 很讨厌。 那么计划执行起来就更方便了…… 等了快一周,桑迟估摸着宁华丰应该“看着办”了,于是让暮秋又去了个电话。 这通电话,暮秋打得心惊肉跳。 宁华丰上来就是一阵咆哮:“我儿子真的在你手上吗?我不信!你让我和他说句话!” 暮秋故作镇定:“信不信由你。不信我就挂了。” “哎呀呀别挂别挂,我信,我信!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阿缺回来?” “25年前,你还只是明丰医院的一位妇产科主任医师。你帮一位未婚母亲做了堕胎手术,手术失败了……” 宁华丰冷汗涔涔:“你……你究竟是谁?” 暮秋继续故作镇定:“那位未婚母亲死在了手术台上,明丰医院也受到牵连,差点倒闭……” “你……你……” “我很好奇,明丰医院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扭转乾坤的?你又是怎么当上院长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个未婚母亲是因为你手术差池丧命的,还是因为……” 宁华丰浑厚的声音颤抖起来,“够了!陈年旧事提它干什么?你想要多少赎金我都可以……” 暮秋死死扣着桑迟的手腕,抓出深红的两道痕,以示他内心的挣扎与煎熬。 桑迟淡然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颚,一脸无邪地望着凄凉的天花板,“人是会变的。” 暮秋眸子一沉,肚子里暗骂:小变态,敢将劳资…… 薄唇吐出散漫却不容抗拒的命令,“赎金么,就是那位孕妇肚子里的‘胎儿’。” 第42章 低等生命体 暮秋没有给宁华丰讨价还价的机会,利落霸气地挂了电话。 桑迟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怎么听怎么邪恶。 暮秋跟着诡笑了两声,“二十多年前的死胎,就算被当成宝贝做成了木乃伊保存到了今天……你要来干嘛?” 桑迟高深地笑而不语。 不得不说,这个少年天生绝色,这样温柔沉静的笑容更会让人产生“岁月静好”的错觉。 暮秋不合时宜地回忆了一下郁子清。郁子清不喜欢笑,见了谁都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但他若笑起来,真是可以将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 桑迟的表情一下僵住了,把某人从头到脚鄙夷了一顿,“大哥,你抓着我的手,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你这是什么操守?” 暮秋这才发现,自己从拨打那通电话起,就一直死抠着桑迟的手。 就像小时候打预防针时,他总会抓着母亲的手。 此刻的他也相当的鄙视自己,梭地一下放开桑迟。 一脸无所适从,无可奈何。 生无可恋。 他虽然没追求没节操,但面子总还是要的。 三番两次被一个未成年小变态嘲讽,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无情的践踏,心情十分灰暗。 桑迟的手腕被暮秋抓出好几道红痕来。 他有痛觉,甚至他的痛觉神经比常人还要敏锐许多;但他却十分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暮秋的冒犯。 还暗搓搓地发散思维:嗯,学会一招,下次可以这么调戏迟桑…… 暮秋看着桑迟那三分享受七分得意的神情,忍不住问出声,“喂,你不会是抖m吧?” 对桑迟而言,这是个新名词…… 不屑地翻了翻眼皮子,不承认也不否认。 反正就是不能让暮秋发现他对这个世界某些特殊文化的不了解。 他的反应让暮秋有点失落。 说不上为什么,暮秋还真的蛮喜欢和桑迟聊天的。 随便聊什么都好。 这个小变态虽然心态老成手段犀利,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与阳光在他身上没半点踪影……但是生命形式的差异毕竟摆在那里,对许多事的看法都十分有趣。 暮秋在破产之前,满脑子都是「出任ceo、嫁给郁子清,走上人生巅峰」的雄心壮志。 破产之后,过去的汲汲求索化为虚幻的泡沫,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眼里都是失色失焦的。 好巧不巧,无聊的生命里撞进了这么个小变态,既不是“人”,也不能算是“事”。 真是有趣呢。 通常来说,桑迟是可以捕捉到暮秋的思维的;但有些深层次的主观感受,他其实不大能理解。 主观感受什么的,完全就是人类这种低等生命体的糟粕。 他才不屑于去理解呢。 就像这一刻,他知道暮秋貌似因为自己产生了某种矛盾的,既高兴又忧愁的情绪…… ……这家伙果然是有精神分裂症吧? 桑迟才不想沾染他容易情绪化的毛病。 干咳了声,“那个,你对区块链技术了解多少?” 暮秋默默把这句问话咀嚼了两遍,耸了耸肩,“你看我像是了解多少的人?” 第43章 撞南墙 桑迟想了想,再次认为对暮秋没什么可隐瞒的,就把自己的下一步的计划也告诉了他。 叽里呱啦了一堆暮秋不大理解的专业名词后,桑迟还善意地为他翻译成了人话: 一言以蔽之,即利用对数据时代具有颠覆性作用的区块链技术,重新颠覆这个时代的金融秩序。 暮秋听完,半天缓不过神。 他还是无法理解这小变态的终极目的。 算了,变态的想法,他一介凡人就不奢望去理解了。 他隐隐感觉到,外面的世界即将经历一次巨大的变革。 心跳有点加速。属于创业者的探索精神似乎再一次觉醒了。 桑迟看暮秋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万分嫌弃地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多大的人了,还想做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暮秋斜睨了他一眼,以表达自己慷慨热血的情怀被无情打击的不满。 “刚刚说的,应该是宁无缺的强项。宁华丰没垮台之前,我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所以就靠你咯。” 桑迟的语气就像在说“1+1=2”那样理所当然。 说完,他又摸出一块口香糖嚼了起来。 暮秋不愿坑了宁无缺他老爹再继续坑他。 于心有愧,肚子里两个小人打起了架。 想了想,他就拒绝了。 桑迟直勾勾逼视着他,“你真把他当朋友了?” “没有。”暮秋别扭地避开他的视线。 “那……你把我当朋友么?”桑迟的语气冷飕飕的。 暮秋打了个哆嗦,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桑迟吹了个泡泡,然后把泡泡吹爆了。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别多想。我没把你当朋友,所以你也不必当我是朋友。” “……” 暮秋冷着脸,视线从面前清俊的少年转到凄凉的天花板上。 还是不得不承认,听了这话心里头不大痛快。 啊呸,是很不痛快。 正想怼回去一句“劳资才不稀罕你这种朋友”,又听少年奸诈笑道,“反正目前为止,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你已经撇不干净了,不如跟着我一条路走到黑咯。” “……” “哦对,我怎么忘了?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做事从不半途而废的,所以我根本不用担心你会半路跑掉。” 桑迟一副“我吃定你”的表情。 暮秋挑衅地看着他,“谁说的?我这人其实忒不靠谱……” “你这个人吧——创业,不破产不罢休;恋爱,不遍体鳞伤不放手;遇到问题,不查个水落石出就不安心……说好听点是从一而终,说难听点就是不懂变通……” 暮秋脸色随着他的话音渐渐变得惨白。 他常常自诩聪明。 但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是懂得止损和放弃的。 桑迟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男人,“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啊。” 不一会儿,暮秋抬起头,“没错,我就是那种自己也看不起的蠢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这个计划既然已经开始了,不到最后我不会走的。” 又懒懒啜了一口咖啡,“你就是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桑迟幽幽看着他眼里的漩涡,似乎有些明白,他的特别之处了。 第44章 近墨者黑 又过一周,宁华丰接到了绑匪的第三个电话。 电话里终于给出了明确的指示:三天后,把“赎金”放到h游乐园的指定位置。 暮秋再一次拽得二五八万地挂了电话,嘚瑟得跟个黑社会老大哥似的。 “怪不得世界上永远有坏人,做坏事的感觉真爽啊!” 桑迟微微拧眉,“这算坏事?” “……”变态的境界我不懂。 桑迟倒是一本正经了起来,“好事坏事,立场不同界定也会跟着改变。你们人类就是喜欢标榜自己‘好’,还喜欢唾弃别人‘坏’……” 暮秋冷飕飕笑了笑,“凡人嘛,喜欢虚荣,喜欢秀优越感,哪能和您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这种社会文化很特别。据我所知,几百年前,地球还没有联邦化,那时候欧洲有很多‘自由主义’分子……” 暮秋坐在桑迟对面,托着下巴打起了呼噜。 桑迟没有继续刚才那学究气的话题,只静静端详着眼前这个人。 若说宁无缺是360度无死角,到哪里都blingbling闪闪发光的帅气,暮秋的外型则属于俊朗中透着些古典韵味的美型。 自打宁无缺不再对暮秋心怀不轨后,二人常常凑在一起喝酒谈心。 暮秋总是聊着聊着就文思泉涌,然后跑回书房噼里啪啦敲出一篇酸爽的小黄文。 前一晚,桑迟就陪着他敲到了凌晨四点。 桑迟睡不睡都无所谓,但是暮秋绝对透支过度了。 桑迟十分享受看暮秋敲键盘的动作。 他有着一双典型的属于钢琴家的手,但是近来因为种种原因,手上带了零零碎碎的烫伤割伤。 桑迟对着他那些伤口和浓重的黑眼圈微微发愣,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他太没人性了。 幽幽又想起,他反正也不是人,要人性干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就那么轻手轻脚地到了暮秋身侧,弯下腰绝对近距离仔仔细细打量他的手。 默默数着:一道切痕,两到切痕…… 啧,都不知道贴个创可贴吗?成年人都不会照顾自己吗?这个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人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吗? 桑迟心头吐槽了一大堆,忽然被揪了耳朵,“小变态,你给我老实招来,又打什么鬼主意啦?” 暮秋的嗓音还带着点没睡痛快的嗔意,听得桑迟心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受。 “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桑迟是害怕被揪耳朵的。 暮秋从善如流地松开他的耳朵,脸上悄咪咪地染了两朵绯红。 他神情虽然挺淡定,但内心却十分澎湃:小变态的耳朵捏起来好舒服,好想咬一口……天啊,近墨者黑,难道劳资也走上了变态的不归路?ヽ(`Д′)?┻━┻ “咳咳……”他假意清清嗓子,“你刚刚在干什么?” 桑迟想了想,感觉自己的行为用文雅的语言表达难度有点高。 字斟句酌,语调沉缓,“我没干什么,只是研究了一下你的美貌。” 第45章 派头 三天后,暮秋又一次提了两罐啤酒找宁无缺谈心。 没谈几句,对方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暮秋把他扛到了沙发上,又想找条毯子为他盖上。 桑迟双手插兜,一脸不耐烦,“你用不着又当他的闺蜜又当他的老妈吧?再说,我这儿的环境这么好,就是裸睡也不会感冒……” 一提这事暮秋就万分愤慨,“你这儿还环境好?哥当年帮你打扫卫生差点都把腰给闪了好么?外头随便找个三星级小旅馆都比你这强10倍!” 桑迟若有所思,“哦……原来你的腰不怎么好……” “……”小变态对这个世界的某些特殊文化掌握得越来越精深了昂。 桑迟继而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再意有所指地瞅瞅宁无缺,“腰不好的话,更需要勤加锻炼了,这儿就有现成的……” 暮秋握紧了拳,指骨发出瘆人的“咯咯”声,“再磨蹭我就爽约了啊。” 桑迟敛了敛眸,温煦笑了笑,“出去以后,休想趁我不注意逃跑哦。要知道……” “我知道,”暮秋接过话,“哥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藏到犄角旮旯都会被你揪回来。” “是呀,所以……” “但是你也要知道,我这个人说一不二,说过要和你同流合污上你的贼船,就是船沉了也不会做逃兵的。” 桑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慢慢漾开了笑意。 时隔多日,酒吧的封印终于被桑迟解开。 现实空间开阔的视野,格外清新的空气,明媚到让人流泪的阳光,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活生生的行人…… 暮秋戴着墨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白t恤外套了一件样式复古的夹克衫。 步伐有点拽,还有点飘。 如果手臂上再纹上两道青龙白虎的纹身,胸前再挂一串骷髅头吊坠,鼻子上再打个钉钻,俨然一位嚣张酷炫又痞气的古惑仔。 内心戏是相当的丰富:哥如今可是绑架了s市顶级大医院继承人的大佬!派头必须v587! 桑迟听到他的心声后,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摸出一块口香糖抛进嘴里。 他穿着宽松的章鱼哥t恤和休闲运动裤,墨镜挂在领口,嘴里嚼着口香糖,一枚逃学威龙吊儿郎当的小俊生。 用路人的目光看去,这俩货绝壁都是(你猜)。 ╮(╯▽╰)╭ 到了h游乐园指定的位置——摩天轮下的一棵大树后,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来早一些,是为了排除意外情况——至少暮秋是这么认为的。 这天是工作日,游乐园的人并不太多。 放眼望去,不是少年宫组织的春游班小朋友就是腻腻歪歪的情侣。 暮秋吸溜一口星冰乐,喉结滚动,“为什么要选择在游乐园接头?电影里不是都在废弃工厂啊,荒郊野外啊那种地方吗?还有,你连人质都不带来,宁华丰看不到他儿子,会把那个……那个鬼胎给你么?” 桑迟目光略略涣散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取出契戒,套在左手无名指上,“我的目的不是得到那个鬼胎,而是……” 第46章 伟大的猜想 暮秋透过墨镜,仔细地望着桑迟;嘴里咬着吸管,听得十分专注。 桑迟的声音却在这时断了线。 和这个充满求知欲的人类解释一些事,时常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看来闲暇的时候还是该脚踏实地好好提升自己的文学素养,而不是去扒小黄文看呐( ̄Д ̄)? 暮秋盯了几秒钟,还是没有听到期待中能让自己涨姿势的回答,“怎么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桑迟温然笑了笑,“等会儿告诉你。” “……” “哎,你有没有玩过那个?”桑迟话锋一转,指着远处半空中画着骷髅头与美女的香蕉船。 香蕉船像钟摆那样在空中摇荡,上头为数不多的乘客则伴着船只的动作发出似惊奇似恐惧的高呼。 暮秋顺着桑迟的方向望去,把墨镜从高挺的鼻梁架到鼻尖,模样颇为滑稽。 “噢,海盗船呀……那种玩意儿,都是小屁孩玩的。” 桑迟又问,“那你小屁孩的时候玩过吗?” 暮秋把墨镜架了回去,一脸肃然。 “我小时候和爸妈住洛杉矶,隔壁就是迪士尼乐园和好莱坞环球影城。” 桑迟曾仔细调查过暮秋的过去,却也没有特地去了解过暮秋的儿童时光。 听他这么说,恍然大悟一般嗤笑起来,“你就是有着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也还是没玩过海盗船,是吧?” 一阵风和煦拂过,暮秋薄唇紧抿。 刚出生那会儿,母亲带他去过一次游乐园,还留下不少纪念照。 (唯一一次和唐老鸭米老鼠白雪公主的合影,也在父母遭遇不幸的时候随大火一起化成了烟灰。) 后来,父母就变得不再像父母,与他也渐渐疏离了。 那时候的暮秋不缺各种高级场所的vip,愿意与他一起嗨皮的狐朋狗友也有一大堆。 可那些狐朋狗友都不是郁子清。 …… “现在反正还早,去体验一下吧。”桑迟语调随意地打断某人的回忆。 “哎?”暮秋有点反应不过来,“你……” “你要是怕的话,我们可以去试试那个。”桑迟又若无其事地指向左侧的旋转木马,“前阵子肝了部韩剧,我就产生了一个伟大的猜想——坐旋转木马可以提高人的幸福感。你看,那些小朋友玩得多开心……” “旋转木马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五岁的小女孩才喜欢……”说到这,暮秋的呼吸蓦然一窒。 按照科学算法,桑迟貌似……连五岁都不到…… 桑迟倒是没有意识到这点似的,毫不见外地抓过暮秋手中的星冰乐,吸溜了一口,又塞回他手里。 “不要海盗船,不要旋转木马……那过山车怎么样?” 暮秋的心情十分复杂。 吸管都被他咬成这样了,桑迟是怎么下得了口的…… 小变态( ̄^ ̄)ゞ “不要过山车的话,那……碰碰车?”桑迟的语气变得犹豫。 暮秋敛了心神——夺咖啡之仇,日后再报。 声音低醇温柔,“反正现在还早,就都去玩一遍吧。” 桑迟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干净的眼里盈着孩子气的开怀。 第47章 关于桑迟的一些解释 (疑似剧透,且废话多,慎入) · 主人公桑迟的身份可能比较让人费解。 为了不崩掉这个故事的叙述风格,这章拎出来单独解释一下这个人物。 桑迟是一个镜像。 他一开始不存在。也可以认为,他一开始就是迟桑的灵魂。 在迟桑来到当铺,迷失本我之后,迟桑的灵魂就开始了与迟桑本人的反抗。 当他的灵魂终于脱离他的实体之后,桑迟就诞生了。 脱离的过程,后文会写。 不妨透露一下:和Ω有关。 懒得长篇大论……总之,只有非常强悍的灵魂才能够脱离本体。 至少在这个世界,桑迟是旷古绝今的存在。 桑迟介于人与神之间。 最主要的能力是通过改变元镜内的世界改变现实。 其他能力包括但不限于强悍的武力值、超强的学习能力、一定程度的读心术、脑波对话等。 他也有弱点,诸如无同理心、难与人共情、无法掌控契戒的力量等。 现实世界里,任何人都杀不了他,因为他会在元镜里复活。 但有一个例外——就是迟桑。 如果迟桑自杀,桑迟也会死。 桑迟的目的,前面提过一句,就是拥有自己的影子。 本质上,他只是一个对生命倍感迷惘的镜像。 他的出现本来就是一个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 桑迟和迟桑一样,都不是完整的人。 无处不在的残缺感让桑迟不安。 迟桑不会不安——从他加入邪恶当铺的那一刻起,就失去灵魂了。 迟桑控制不了桑迟,对Ω有着盲目的迷信,沉溺于玩弄人类于股掌的乐趣,所以也就任桑迟为所欲为。 而桑迟,对肮脏的人类社会十分嫌弃,对利用人类弱点的当铺更是痛恨。 但他不是无脑愤青。他看得更透彻,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没兴趣做英雄,没兴趣拯救世界。 人受苦,他冷眼旁观;神作恶,他坐视不管。 他所有举动的出发点都只有一个,即离“完整的自己”更近一点。 说得玄乎一点,即“找到一个答案”。 桑迟的目的不是“成为人”,而是“变得完整”。 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理解二者之间的区别,总之我觉得我解释得蛮清楚的了…… 在这个故事的设定里,桑迟必须利用契戒,才能变得“完整”。 契戒会引领他完成一个个任务,最后解开世界的终极奥秘。 这个奥秘,当然跟暮秋有关。 …… …… 我知道桑迟的形象不讨喜,这个故事更没意思…… 所以欢迎弃文。 本文唯一一次劝退。请珍惜。 o(╯□╰)o 第48章 没价值的绑匪 在元镜里,桑迟可以随意折叠甚至扭曲三维空间。 举个例子,假如他想要从纽约百老汇到巴黎埃菲尔铁塔,是可以通过空间扭曲来迅速实现的。 不幸的是,在现实世界,他还是不得不依赖于昂贵且落后的交通工具。 玩碰碰车的时候,桑迟对车类产品的好感度就更低了。 他时常踩错刹车和油门,还分不清左右地乱打方向盘,几乎每隔几秒就被老司机暮秋恶意撞上。 暮秋戴着墨镜,笑得又贱又欠。 哼哼,抢哥哥的星冰乐喝,看劳资不碰死你! 激烈的撞击下,桑迟纤细的身体摇摇晃晃,轻而易举就把他第一次玩游乐园的兴奋感都给晃荡没了。 一场次结束后,暮秋屁颠颠跑到他面前,一脸嘚瑟地嘲讽他的车技。 他好不容易逮住小变态的一个弱点,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放过。 见桑迟脸色阴沉了许久也不反击,暮秋又悻悻收敛了狂放的笑容。 吸了口已经化开的星冰乐,嫌弃地把剩下半杯都扔进垃圾桶。 讲究地用湿巾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嗯……刚刚那个太刺激了,不适合我这种大龄青年。接下来去旋转木马吧,怎么样?” 桑迟幽幽瞥了他一眼,继而垂头沉思。 直觉告诉暮秋,小变态心里塞了一些事。 人家的心事,他并不想触碰。 “你要是没心情继续玩,咱们就去原来的地方守株待兔,顺便也盯着点,万一宁华丰他们在附近动手脚……” 桑迟抬起头,平静随意地指向不远处雪糕店前一位格子衬衫的男子,“他们早就到了,你没发现吗?” “……卧槽!”暮秋头皮一阵发麻,脚还有点软。 “胆小鬼。”桑迟收回手,慵懒嗤笑,“看把你怂的。我说过不会让你出事,就没有人动得了你一根汗毛。” 暮秋定了定心神,问了个不那么毫无建设性的问题,“……他们在干什么?” “在找我们呗。”桑迟轻松地耸了耸肩。 “……那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他们面前浪?” 桑迟嫌弃地瞄了瞄凄凉的……没有天花板。 “大哥,你是一吓蠢三年还是怎么了?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宁无缺,其次是那些合同,再次才是我们。没有看到宁无缺之前,他们也只能干等着。” 暮秋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没想到我这个绑匪在他们眼里这么没价值……”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 =还是天花板比较可爱= 暮秋很快就转过弯来,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哎,那就先去旋转木马吧。” 没想到的是,到了旋转木马前,暮秋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退却了。 “呃呃呃……我们要不还是去试试别的吧……” 桑迟疑惑回头看他,“怎么了?” “不是我说,这玩意儿真他娘的……娘……”暮秋说得吞吞吐吐。 桑迟愣了愣,然后伸手摘下了他的墨镜,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眼里的嘲讽—— “你真他娘的——骚。” 第49章 情侣or闺蜜 跌跌宕宕二十年,暮秋自认为不是个胆小鬼,并且也不骚。 论胆小,不敢承认自己才是幕后主使的桑迟难道就勇敢到哪里去了? 论骚,钟爱脑残偶像剧、对旋转木马抱有莫名执念的桑迟难道不是更胜一筹? 暮秋眼角一抽,刚想怼回去,就被桑迟拽着坐到了一辆南瓜形的马车上。 这让暮秋有种过万圣节的喧嚣嬉闹之感。 里面空间不大,一个成年美女或是两个小女孩坐倒没什么,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坐就显得有点挤了。 不光挤,还很奇怪。 轻松悠扬的音乐响起,霓虹灯亮一盏灭一盏,一切都开始旋转。 马车模仿真实马车那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摇动起来。 暮秋心里别扭得很。 他刚刚可是想坐后面那匹骑士骏马的,结果被塞进这么一个幼稚的南瓜车,搞得跟灰姑娘似的…… 再看桑迟,倒是一脸春风得意地嚼着口香糖,惬意得很。 暮秋越想越不舒坦。 他虽然不是直男,可他却是相当讨厌做出和另一个男生一起坐旋转木马这种gay兮兮的事。 满肚子不开心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他的腰,“这种摇晃跟真实的马车比差远了,你看你,脸都吓青了……你胆子小我理解,这么胆小就说不过去了吧?” 暮秋浑身顿时寒毛直竖,“桑迟同学,你的咸猪手……” 桑迟很自然地抓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这样是不是好很多?” “……互相吃豆腐吗?公平是挺公平的,但是一点也不……” 桑迟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暮秋怀里,掐断他的话,“我们看起来应该很像情侣吧?” 暮秋整个人都僵硬了。但是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他也推不开桑迟。 只得强打精神,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不像。以我们的颜值,属性和互动方式来看,我们两个同框的感觉应该比较像闺蜜,一点都不像情侣。” “啪!”桑迟吹到一半的泡泡就这么毫无预警地爆了。 暮秋倒是忽然来了兴致,“我其实很向往女生之间的那种闺蜜情的说。特别是两个漂亮的女生,一个是温柔娴静,另一个则是稳重大方……哇,那种感觉真是治愈……” 桑迟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哇,你真是好变态。” 暮秋痛得拧了拧眉头,“我哪里说错了么?女生之间的感情多美好?你不懂欣赏也不能歧视说她们变态……” 桑迟稍稍脱开他的怀抱,微微偏过头,冷冷盯着他,“我是不懂欣赏什么美好的感情。我也不觉得世上有什么感情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 暮秋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只是桑迟也没有看到,他墨镜后的双眼忽然被一阵骇浪席卷,在他眼底酝酿了一潭幽暗的深渊。 旋转马车这时停了下来。 桑迟续了票,两人又继续坐了一轮。 音乐再次响起,桑迟自然地靠在暮秋怀里。 暮秋的意识飘得老远,桑迟却悠悠讲起了故事,“迟桑念幼儿园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她说只要迟桑带她去坐旋转木马,长大以后就会嫁给他……” 第50章 悲剧的南瓜车 “那女孩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小娅……”桑迟不太确定,“迟桑性格孤僻刻薄,对那小娅也是。他们俩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结果迟桑放学后都不等她自己走人。这种人,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凭实力单身。” 暮秋这时已经缓过了神。 故作深沉地扶了扶墨镜,“他那时候小嘛,不解风情,长大了就好了。” “其实迟桑不是真的不愿等小娅一起回家。小时候迟桑也经常送她回家……可是吧,自从他爸嗜赌天天被人追债以后,迟桑就有意识地跟别人保持距离。那帮追债的人真的什么都干得出,迟桑也有点担心会连累到小娅。不过那家伙也挺傻的,小娅只要撒个娇发个脾气,他就乖乖听话了……” “想不到他还有这种黑历史嘛。”暮秋懒洋洋笑了笑。 桑迟斜睨了他一眼,继续道,“结果有一次,小娅的妈妈当着迟桑的面说他们家没一个好人……迟桑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变成另一个人的。” “那女孩的妈妈没说错啊。不管什么时候,自己的小孩都是最重要的。迟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家庭又复杂,天生就是被人排挤的命。哎,说回来,都是他爸妈造孽太多,报应都落到他头上了。” 桑迟靠在暮秋肩头,闭上眼,露出一个堪称冷艳的笑容。 后者愣了小半天,还是忍不住了,“原来你的初恋叫小娅啊。” “……” =人类的脑回路我不懂= 不过桑迟还是耐着性子地解释道,“迟桑是迟桑,我是我。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噢。” 小变态的初恋什么的,暮秋其实完全没兴趣去打听。 就是刚刚那个故事,如果可以选择,他也宁愿桑迟不告诉自己。 毕竟他们连朋友都不是。 暮秋这么想着,不自觉将桑迟拥得更紧了一些。 他也体会过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嘲弄的感觉,知道桑迟其实也只是需要一个没有偏见的拥抱而已。 旋转木马很快再次停了下来。 暮秋担心桑迟上了瘾又要续票,逃也似的窜到外头。 缓了缓又等了会儿,桑迟却迟迟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那辆南瓜车却毫无征兆地从转轴上轰然坠落,砸落在地。 发生这样的突发事件,为数不多的游客们——大多数都是小朋友——应声发出惊呼。 附近一片嘈杂,人潮仓皇四散,旋转木马也是紧急停止运转。 “靠!”暮秋暗骂了声,“小变态你又在搞什么鬼?” 脑海里传来桑迟清洌戏谑的声音,“嗯……简单来说,就是混淆视听。” 旋转木马由于转轴断裂,机箱底部冒出了呲呲的火花。 好在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反应够快,及时阻止了事态进一步的升温。 “你刚刚……很恐怖的好吗!伤到那些小孩怎么办?”暮秋显然很愤怒。 “我说,你这绑匪,专业素质也太低了。” 桑迟伸着懒腰出现在他身后。 暮秋脸色发白,身上也惊出冷汗,语气发虚,“当绑匪也要有原则好不好?” “那我问你,绑匪的首要原则是什么?”桑迟挑衅地看着他。 第51章 破坏公物 见暮秋一脸茫然,桑迟也就贴心地为他解答:“绑架一个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赎金’。到目前为止,我们做的事都是为了宁华丰手上的那个鬼胎而已。所以……” 暮秋心里咯噔一下,“咳咳,所以只要能顺利拿到那东西,手段如何过程如何都不重要,是么?” 桑迟笑得阳光灿烂,拍拍他的肩,“孺子可教也。” “可你也不能伤及无辜!” 桑迟危险地眯起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相信我,凡是投胎到了这个世上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 桑迟四下看了一圈,又道,“宁华丰找来的人比你专业多了。刚刚那么一下,他们也都没有自乱阵脚……看来还要再玩点动静出来才行啊。” 暮秋憋了半天,脸色微微发红,“……你破坏公物!你没有公德心!” 他的指责对桑迟而言自然是毫无杀伤力的。 桑迟搭着他的肩朝海盗船的方向走去。 “你说得没错——我破坏公物,我目无法纪,我草菅人命,我罪大恶极……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没等暮秋开口,桑迟便补了一刀,“就算判我死刑好了,随你怎么折腾都行,可我也死不了啊。” 暮秋一时无语。 可恶,还真他喵的拿这小变态没办法。 工作人员都知道旋转木马发生了事故,对游客的安全自然也格外关照,检查乘客的安全扣时更是十二分的认真。 她对操作台的人打了个ok的手势之后,桑迟就悠哉地做了个拥抱大海的动作。 暮秋忽然问道,“你知道海盗的宿命是什么样的吗?” “嗯?”桑迟有点莫名其妙。 “一群在海域上无比嚣张,却永远上不了岸的人。” 海盗船这时已经开始轻微摇摆,并不夸张的失重感引起一些年轻人兴奋的低吼。 阳光打在暮秋的脸上,线条分明的侧脸让桑迟看得有点恍神。 “咳,我只是突然想起一部电影而已。”暮秋不大自然地扭过头。 桑迟冷笑道,“有的人喜欢在岸上踏踏实实过日子,有的人喜欢在海浪里冒险。你喜欢讲道义,我喜欢讲利益。咱们彼此彼此。” 海盗船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有的小朋友发出了惊呼,有的人则举高了双手享受这份刺激感。 桑迟懒洋洋地吐槽,这游戏项目还不如冲浪来得痛快。 暮秋一开始也这么觉得,结果没摇两下就十分不济地开始头晕目眩,胃里翻搅。 结束后他晕船似的吐了一通,脸都青了。 狼狈地用湿巾擦着,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海盗船出了故障,暂停对游客开放。 附近的游客还没怎么疏散,那香蕉型的船轰隆坠了下来,重重砸在地面。 一时间烟尘四起,水泥地面寸寸断裂,机箱底部火舌喷涌。 暮秋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一阵类似地震的摇晃感。 周围是让人烦躁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工作人员喊话筒的指挥声都差点被湮没。 暮秋低头一看,脚下生出了几道裂缝。 摇头叹了口气,跟着人流小跑到了远离事故中心的一条长凳上,擦了把汗。 四处张望了一下,他算是知道那小变态在搞什么名堂了。 第52章 四批人马 混乱之际,有桑迟这种气定神闲的始作俑者,有暮秋这样有恃无恐的知情者,更多的则是协助疏散和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以及慌忙逃窜的游客。 但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们动作敏捷,姿态镇定,有的跟着人流从容离开,有的则朝着让人匪夷所思的方向赶去。 游乐园这样的公众场所,又有什么会让人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放弃安全通道呢? 换个问题——这些与众不同的、训练有素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暮秋没有什么强悍的侦查手段,但是这点观察力和推理能力还是不在话下。 眼下与约定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小时,宁华丰的人一定早就在这地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和桑迟现身了。 假如只是拼武力,桑迟也不用玩这些障眼法。 他的目标一直都只有赎金而已。 是真正的赎金——而不是假冒的,或是掉包的,或是被安了定时炸弹的。 换位思考一下便知,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也为了出一口这些日子以来的恶气,宁华丰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揪住绑架他独子的恶贼,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都是轻的。 按理说,宁华丰这样的人物,只可能做得比这更绝。 “胆小鬼,拿着。”暮秋面前忽然出现一瓶冰水。 桑迟身后是一团飘散的灰霾,不远处是被巨大机械肢体倾轧的树苗,碎石满地,几位消防人员穿着醒目的制服不时经过。 一派低配版的乱世景象。 而桑迟却那么清清爽爽地站在暮秋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像周围的混乱和他没半毛钱关系。 好像他不是始作俑者,好像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空间。 “谢谢。” 暮秋接过水,微微眯起眼,把眼前这画面刻进脑海里。 默默有点纠结,不知该佩服小变态的心理素质,还是该鄙视他的自私与残暴。 喝下一口沁凉的水压了压惊,道,“他们的人大概分成了三批,一批在摩天轮附近,一批在水上乐园附近,还有一批在外围。” 桑迟略感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轻轻点头,“你倒是有点眼力。但是还有第四批,混在工作人员里——有的混在监控室里,有的混在安保和消防人员里。” 暮秋诧异地眨眨眼,“那老狐狸,居然还玩无间道……” 桑迟随意地耸了耸肩,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把东西放在哪里?外头那辆防弹机甲车,摩天轮底下,还是水上乐园附近?”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根本就和你打一样的主意,连东西都没带来!” “他一定会带来的。我手上有三百多份契约,这件事已经由不得他宁华丰来做主了。” 暮秋一听,就觉得那鬼胎不简单。 过去他大概只会觉得这种天方夜谭的东西诡森兮兮,只想绕道。 但是此刻他眼里却亮起一团似兴奋又似疯狂的幽火,“好想看你们打一架。” 桑迟的手在口袋里摸到那枚契戒,手心冷汗。 “我打不赢那个怪物。” 第53章 接头 在刚才的混乱中,桑迟已经发现了赎金的所在。 他向暮秋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跑到了某个角落,躲回了镜子内。 若只是单纯的交手,桑迟还真不怕那些便衣警察与雇佣打手。 但是对于那只鬼胎,桑迟还是十分忌惮的。 万一那怪物嗅到了他的存在,状况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由于接连出了两起事故,游乐园的其他项目也暂时停止运行,接受清查。 游乐园内的游客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不是工作人员就是宁华丰安排的人手。 暮秋粗略估计了一下,己方只有他和桑迟,而敌方却至少有一百五十人;当然也有那么十来个心大胆更大的路人。 也不知道在宁华丰心里,是亲儿子值钱还是那只鬼胎更重要。 暮秋趁着这段时间想了许多事,也调整好了状态,终于在约定时间到了指定的地点。 大树底下,两位无论是外形还是扮相都毫无特色的两个年轻人手里各举着一枝树桠。 暮秋轮廓分明的脸上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两手空空地来到二人面前,和气地打了个招呼。 个子稍高的男人眉头一皱,“少爷人呢?” 暮秋咧嘴笑道,“我要是现在就把人交出来,铁定没法活着离开这里了。” 矮个子男人甩下树桠,目露凶光,“你耍我们呢?” 暮秋的语气依旧散漫,“我连你们少爷都耍了,耍一下你们又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矮个男人把手伸进口袋,高个男人则跨步上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哥们别怪我没警告你,少跟我们玩花样,否则……” 暮秋嬉笑着打断他,“放心吧,你们那么多人,我还能玩什么花样?你们的东西呢?我要先验货。” 对方当然也不是傻子,“凭什么让你验货?我们连少爷的人影都还没看到,谁知道你是不是坑我们?” “好,想见宁无缺是吧?没问题。” 暮秋从口袋取出一个通讯器,递到他们面前,“人被我安排在附近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了。你们可以把这个交给宁华丰,或者其他什么管事的人。” 两人轮番对着通讯器说了几句,然后低声讨论了起来。 通讯器那头的人,声音和宁无缺相似度高达95%,而且从对话内容可以判断,绝对是实时通讯。 这人应该是少爷本人没错。 暮秋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补了一句,“这东西我处理过,你们就是把它拆了,也不可能通过这玩意儿找出你们家少爷的。” 两人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毕竟他们也是老江湖了,通过通讯器定位神秘人的任务也不是没干过。 没多犹豫,高个男人就拿着通讯器离开了。 暮秋本来就没想拦他,转过头对矮个男人道,“你怕不怕我?怕的话就再叫个同伙跟着,不怕的话现在就带我去验货。” 矮个男人冷哼一声,“就你这坐个海盗船都能吐的身板?爷要是怕你,爷的名字就倒着念!” 暮秋略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跟踪我那么久了啊?” 第54章 八音盒 矮个男人其实也有点无奈。 之前暮秋是用了变声器与宁华丰通话的。 宁华丰动用了不知多少资源,都挖不出与那个诡异声音匹配的地球人。 所以这天宁华丰的手下虽然在游乐园早有埋伏,但大多数人都是无头苍蝇,懵懵懂懂地搜罗着可疑人物,用排除法筛选过后才会针对性地跟踪监视。 而暮秋和桑迟两人是一开始就被排除了的。 矮个男人只是对他和桑迟那令人发指的恩爱互动印象深刻而已。 要是早点知道目标人物就是眼前这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年轻人,他们一伙人早就在海盗船坠毁的时候动手了。 矮个男人带着暮秋到了一辆防弹车内。 车厢十分宽敞,里头十来个全副武装的高大墨镜西装男从他上车起就用抢对着他。 暮秋略略有点慌,但是他也有墨镜,所以表面上的气势暂时还是不输的。 两位墨镜男一起提了一只保险箱到他面前。 保险箱内是一只八音盒大小的古朴木盒。 木盒内…… 还真就是一只八音盒。 桑迟自己也不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所以暮秋必须要好好验证一下。 这八音盒比市面上的要丑陋许多,乍一看有一种压缩版弗兰肯斯坦的既视感。 寻常的木质漆彩底座之上,是一只相貌狰狞的青铜色人兽。 它有着吸血鬼一般的苍白脸孔,章鱼的触手,狮子的身体,猩猩的双腿,身上覆盖着鱼鳞般的东西。 反胃感涌上来,暮秋有点撑不住了。 “胆小鬼,争气点,别坏事。”脑海里传来桑迟的声音。 暮秋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旁的战警,伸手要去拧动这怪物脖子上的发条。 还没碰到,他就被人反手压制,双手被铐在背后,脸贴到了冷冰冰的桌面上。 “你的同伙呢?让他把东西和人都交出来!”矮个男人凶狠地命令道。 同时两双手从暮秋的裤管摸到他的领口,大概是在搜寻他的身份证件,与同伙通讯的工具,以及可以透露宁无缺所在的蛛丝马迹。 很可惜,这些人什么也搜不到。 暮秋刚想嘲讽两句,肚子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吐出一口酸水。 接着被人揪住衣领,墨镜也被人摘下踩碎,“坑我们呢?嗯?” 暮秋漠然看着面前的丑男,语气不咸不淡道,“你让那东西唱首歌,我就告诉你。”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很快,一个墨镜男就到外头给上层报备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中山装的短须男人进来了。 暮秋认得他,是宁华丰的管家,也是他的一位心腹。 管家用让人发毛的眼神盯了暮秋许久,问,“少爷在你手上?” 暮秋懒懒笑道,“走过场的戏码重复来重复去有意思么?你们不烦我都烦了。我和宁无缺他们一起遇难的,现在就剩我和他了。我千辛万苦救了他,现在向院长大人讨点辛苦费,不算过分吧?” 管家又不傻,当然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第55章 幻像境 忽然间,整辆车里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地震般的摇晃感。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短暂的慌乱后又都恢复了镇定。 暮秋在心里又把桑迟骂了一通:连着搞这么多事情,良心就不会痛吗? 桑迟的声音刚在他脑海里响了半个音符,车厢内忽然爆发出一丝诡异至极的声音。 那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但就是让人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 暮秋跌入幻境,如若身处百鬼夜行之境,无数妖魔鬼怪都在撕扯他的身体,啃噬他的血肉。 桑迟这时也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问题。 ——他居然被封锁在了元镜内。 别说是把暮秋捞出来,就是连他的指令也传不到暮秋的耳朵里。 在镜子里的世界,桑迟其实就躲在这辆防弹车的车底。 按原来的计划,他是可以轻易利用一些障眼法,带着鬼胎扬长而去的。 但问题是,这一刻的桑迟被困在了镜内的虚拟世界。 他本能地开始颤抖。 天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糟糕。 对于被一个虚拟空间束缚这种情况,桑迟自获得独立意识的那一刻起就厌恶痛恨到了极点。 规则也好,宿命也好,在他看来都只是过眼云烟。 但是这一刻,他居然被一只死了不知多少遍的怪物给囚住了。 …… 幻像里,暮秋被一群丑陋的凶煞环绕簇拥,耳畔是阵阵幽咽阴森的三味线琴音。 他被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残骸和一把虚无缥缈的灵魂。 然而他的意识却不受控制地被负面情绪所充盈。 桑迟告诉过他那鬼胎的一些情况,十分清楚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像。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看到的情形愤怒。 这其实不大正常,因为暮秋不是一个暴脾气的人。 再糟糕的事发生,他也不会太生气,而是会最先把心思花在解决问题上。 可眼下,这些簇拥着他的鬼怪,配合着那如泣如诉的琴音,却是从他的心智中一丝丝剥离出了嗔怨忿恨的情绪。 …… 管家那帮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倒没有被什么超自然的幻像困住,而是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 …… 意识回笼时,暮秋长出了一口气,连带目光都显得十分神经质。 他集中精神在脑中喊了几下桑迟,还是听不到任何答复。 还没猜到桑迟那边的情况,暮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原本在车厢内的黑衣人和管家先生都消失不见了,而面前则站着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现实里碰到的家伙。 暮秋强作镇定地闭上眼,再缓缓睁开。 他喵的……这家伙居然还在…… 郁子清咧嘴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话音落下,暮秋的脸色更难看了。 郁子清提起那只装有八音盒的保险箱,朝他晃了晃,“这玩意儿就送我当见面礼好了。” 暮秋眉头一皱,想要抢回那保险箱,却悲催地发现自己手上的铐子还没解开,不由问候了一句宁华丰的祖宗。 他深吸一口气,懒散地瞄了眼郁子清那张让他痛恨的脸,“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么?” 郁子清摇头,“里面是什么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你不惜放弃为人处事的原则都想得到的东西,肯定很有价值。” 第56章 不熟 暮秋翻了翻白眼道,“切,哥当年还想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你呢。你自己掂量掂量,你有什么价值?” 郁子清收敛了笑容,“怎么说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说话不用这么难听吧?” “哼,我刚刚说的可是客气话,更难听的还没说出口呢。” “阿秋……” “咦——”暮秋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别这么叫我,我们不熟。” 郁子清挑了挑眉,也没再套近乎,直接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拿到手了”。 暮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 果不其然,郁子清身上装了纳米通讯器,刚才那声类似暗号的话指不定是跟什么人说的。 他的身体忽然向前倾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一阵刹车声。 暮秋这才拼凑起自己陷入幻像之时的状况。 郁子清这家伙倒是够果决,也够厉害,居然直接就劫了车。 他打开车门,回头看向暮秋,表情与语气皆是漠然,“你以前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送给我吗?我了解你的脾气,你最不喜欢的就是改变。这次我也不会故意打破你的习惯,这份礼物我就勉为其难地收……” 话没说完,他就被暮秋狠狠踹了一脚。 郁子清也是没想到这人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保险箱也掉落在一旁。 暮秋眼里只有那保险箱,也没看周围的形势,大步朝那箱子走去。 一面走,一面还把铐在背后的双手扭到了身前。 还好他天生的柔韧度不错,否则这堪比断臂的动作一般人可承受不了。 暮秋提起那保险箱,比预料中的要轻一些,接着就不管不顾地往树林方向跑去。 两位体格魁梧的壮汉很快就追到了他身后。 而郁子清则是在原地愣愣伫立着,对暮秋的背影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暮秋带着那恚妖走远后,桑迟也终于破解了空间的禁锢。 他从那防弹车底爬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嚼着口香糖来到郁子清面前。 郁子清皱起眉头,觉得这人有点似曾相识,但更多的感受却是恐惧,“你是谁?” 桑迟吹破一个泡泡,冷森森笑道,“哥们儿,你做了个相当不明智的决定啊。怎么说也是跨国企业的总裁,还要应下这种亏本的买卖……啧啧。” 郁子清斟酌再三才试探着问道,“你也知道当铺?” 桑迟故作高深地扬扬眉,但笑不语。 郁子清回头看了一眼暮秋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三分傲慢七分冷漠,“刚刚在游乐场和阿秋在一起的人就是你吧?” “咦——”桑迟做了个与暮秋几无二致的嫌恶表情,“人家和你不熟,别这么叫他。” 郁子清嘴角抽了抽,“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总之那只箱子,我要定了。” “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显然看得上你这种人的必然蠢到了一定的境界。很不巧,我对那种境界的蠢货没有兴趣呢。” 郁子清的脸色一阵阴沉。 桑迟还想说什么,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暴走的声音。 “哇靠,劳资都要被毁容了,你还在背后说我坏话?蠢货是吧?好,我蠢。但我不会继续蠢下去了。你的那些破事,劳资不管了。后会无期!” 第57章 诈尸 感觉连着两天都不更新有点坑…… 所以我炸个尸。 愚人节嘛,我就是应个景。 ?ヽ(`Д′)?┻━┻ 第58章 不啰嗦 桑迟淡然的脸忽然变得有些扭曲。 胆小鬼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他那张脸了,怎么可以毁他的容?ヽ(`Д′)?┻━┻ 他对着郁子清展露一个诡异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要去英雄救美了。乖乖在原地等我哦,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 (打斗场面相信大家没有兴趣,省略。反正桑迟打得很帅就对了) …… s市的某家咖啡厅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暮秋和郁子清面对面坐着。 两人各自低着头看着咖啡里微不可查的波纹。 暮秋是不想看到郁子清,郁子清则是不敢去看暮秋。 郁子清太了解暮秋了,所以此刻才会这么不安。 暮秋是个很喜欢跟自己较劲的人。 正常人遇到了麻烦,总是会找到一个发泄的方式。 暮秋却恰恰相反,他只会卯足劲去解决麻烦,就是把自己逼到极限,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到现在都没有猝死,还真是奇迹。 在很多方面,郁子清和暮秋都是两个极端。 暮秋喜欢对自己下狠手,而郁子清恰恰喜欢对人下死手。 如果没有郁子清的存在,暮秋现在的生活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了。 可是他还是栽了,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反观郁子清,坑了暮秋几年的心血和他父母的遗产之后,一开始也在苏黎世混得风生水起。 但是不久之前,他也遇上了麻烦。 而这一回,不太巧的是,他身边已经没有暮秋那样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痴汉了。 一时糊涂也好,走投无路也罢,总之当铺成了他最后的依靠。 当铺主人开出的条件并不离谱,只要他拿到暮秋手里的东西就好。 对于郁子清而言,这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直以来,暮秋对他都是有求必应的。 …… 桑迟的声音在暮秋脑海响起,“老情人见面,你怎么这么不给人家面子?人家可是深情款款地望着你呐。” “情人个头,这是我仇人。”暮秋抿了口味道不纯正的咖啡,在心里回击道。 “我不管这位是你的情人还是仇人,我也不管你用空城计苦肉计反间计还是美男计,总之你要说服他。” “我和这个人水火不容,有他没我。你要招安他,我就走。” “你这是让我在你和郁子清之间做一个选择?” “……是又怎么样?” 桑迟顿了顿,语调淡然,“小孩子才做选择,我这样的大人物,当然是全都要。” “哇靠!”暮秋直接喊出了声,咖啡杯一搁,在桌上敲出咚的一声,“变态,再见!” 闻言,郁子清茫然地抬起头,妖孽的脸上露出一丝杀气,“你叫我变态?” 暮秋十分没形象地皱了皱鼻子,表达了自己的鄙夷,“你可就自作多情吧,别糟蹋变态这个词好么?” 他刚想离开,又被郁子清拉住了,“喂,你什么意思?约我出来的是你,一句话不说的是你,出言不逊骂我的是你,现在莫名其妙要走的还是你……你耍我玩呢?” 暮秋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他啰嗦。 第59章 干架 桑迟双手插兜,在咖啡厅门口挡住了暮秋的去路。 后者皱了皱眉,“让开。” 桑迟眼神古怪地看着他脸颊上不怎么明显的淤青,“你去哪里?” 暮秋没好气地低吼,“不关你的事。” “唉,你这么说可真是让人伤心呀。” 暮秋轻嗤一声,毫无风度地推了他一下,直接走了。 桑迟不稳地退后两步,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类就是麻烦,各种小心眼和执念。 不过……胆小鬼这样子好像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暮秋的心情确实是十分糟糕的。 主要还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当初会看上郁子清那种人。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的。 可是,现实打脸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 看到郁子清那张脸,暮秋就来气。 想摔桌子,想把他那虚伪的笑容撕下来,把他的皮扒下来烧成焦油的那种气。 没走几步,暮秋就悲剧地被桑迟拽回到了咖啡厅。 桑迟那身板看着纤细,力气却大得吓人。 暮秋早就领教过这小变态的偷袭本领,跟他正面刚还是有些怂的。 所以他只是压低了嗓音,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喂,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 桑迟鬼畜地笑了笑,拽着他来到刚结账完的郁子清面前。 郁子清眯起眼看着他俩。 同一版型的衬衫,同款休闲长裤,同型不同色的鞋…… 他喵的还靠得那么近,还勾肩搭背的…… =握了个草,好一对狗男男= 郁子清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你们……” 桑迟回头对暮秋笑了笑,“胆小鬼,你活得比我久,但是好像比我还不会做人。鸡汤文你看过没?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就叫‘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感情问题也是问题,你一味的逃避算什么男人?” 暮秋听得脸都黑了,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犹豫不过那么半秒的时间,桑迟就朝郁子清砸了一拳。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咖啡厅内本就没什么客人,看到他们这架势,纷纷结账逃离暴力现场。 门口倒是聚了一些看热闹的路人。 这是一个崇尚和平的时代,当众干架这种事还是十分稀奇的。 更别提桑迟这样看起来文质彬彬打起来却惊天动地的狠人,简直比穿山甲还少见。 没过几个回合,咖啡厅内就成了一片狼藉。 郁子清毫无招架之力,躺在桌椅残骸上怀疑人生。 他和这男孩无冤无仇,都没见过几面,怎么每次见到他都有血光之灾? 服务员小姐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报了警,畏畏缩缩地上前劝架。 暮秋眨了眨眼,也跟着劝了句桑迟,让他别打出人命来。 桑迟回头嘿嘿地笑,“你是舍不得他死,还是舍不得我坐牢?” 暮秋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算了,你还是打死他吧,然后你去坐牢,这样正好。我才懒得管你们两个的死活。” 说完他又来到门口,指着桑迟沉声对看热闹的人道,“刚刚谁录了像拍了照的,当着我的面给我删掉。否则,信不信他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你们?” 第60章 懵逼 在Ω的世界里,有一位掌管外貌的神,名叫纳西索斯。 他的神符是一株水仙。 纳西索斯对美的执着,已经到了连诸神之主都无奈的地步。 这位神自恋到了极点,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就是欣赏自己的美貌。 三千世界无量浮屠,他一点都不关心。 什么都比不上镜子里他的影子。 郁子清无疑是被纳西索斯所偏爱的作品。 不论到什么地方,郁子清都可以凭自己的外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宁无缺是单纯的硬朗帅气,暮秋是迷幻美学所钟爱的颓废风流,桑迟是清爽又略带邪气的俊秀…… 而郁子清却是像一位没落的王室贵族,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吉普赛式的忧郁。 暮秋对他死心塌地那么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美貌。 郁子清有着让纳西索斯也愿赞美的外形,同时也有着比肩这位闲神的自恋之心。 小变态桑迟让他当众出丑,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郁子清阴着脸站起来,取出西服口袋里的丝帕擦去嘴角的血,狼狈地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和服装。 再看桑迟,竟然悠哉地嚼着口香糖吹着泡泡。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 围观人群一一当着暮秋的面删除了拍下的影像,怏怏散去。 暮秋回头看了眼郁子清,心里莫名地痛快。 又看了看桑迟,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小变态,一言不合就揍人,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弄死。 还是得离他远点。 这么想着,暮秋便打算在警察到达之前逃离暴力现场。 桑迟回头看见他灰溜溜的背影,拳头大的泡泡啪的一下炸了。 两步上前揪着他的后领把他拎回到郁子清面前,一脸的鄙夷。 还没说什么,又听见郁子清语调古怪的声音,“小秋,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暮秋嘴角一抽,“我何止是不想看到你?我连和你待在一个空间都觉得恶心。” “如果我说我其实……” “闭。嘴。”暮秋甩了郁子清一个不耐烦的眼神,转而恶狠狠看向桑迟,“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个人虽然随便,但也不是没底线的!” 桑迟眨了眨眼,“你这个人好奇怪。你不是讨厌他吗?我帮你教训他,你生我的气干什么?” 暮秋和郁子清几乎是同时开口,“用不着你来教训!” 说完,郁子清看暮秋的眼神变得更暧昧了。 而暮秋则露出一种咬了苹果后看到半条虫子的厌恶表情。 桑迟无所谓地耸耸肩,“用不用得着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走。” 郁子清终于把目光转向桑迟,眼里除了忌惮还有几分敌意。 桑迟没有理会他,继续对暮秋道,“而且你答应过我的,现在你自己反悔又算什么?你说我踩了你的底线?你的底线就是他吗?如果说你所谓的底线比你的承诺还有分量……那好,那你滚吧。不讲信用的人,我也没兴趣留着。” 郁子清懵逼地看着两人。 他才是这场暴力事故的受害人好吗,为什么没有人理他? 第61章 认错人 暮秋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 桑迟这是在威胁他? 威胁之余还要顺口戳他的痛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个道理他不懂么? 在桑迟看来只是一个有点用的棋子的郁子清,在暮秋眼里却是十多年的感情寄托,以及这辈子最厌恶的对象。 他气得脸都青了,咬牙切齿对桑迟道,“好啊,我的底线没有任何意义,我的承诺没有半点可信度,我就不碍你的眼了,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谢谢。” 桑迟皱着眉看着他大步离开,撇了撇嘴,也是没说什么。 人类真是容易情绪化的生物呢。 这种生物居然还没有灭绝,还成为这个星球上的统治生物,真是神奇。 郁子清也是看着暮秋离开的。 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其实挺对不起他的。 可是感情的事又有什么对错? 暮秋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他接受是欺骗,不接受是无情。 现在对他怨念这么深,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呢。 桑迟察觉了郁子清的想法后,冷森森地扫了他一眼,“你真恶心。” 郁子清想反驳什么,却听到一阵警笛鸣响。 心里一慌,本能地想跑。 桑迟嫌弃地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到了酒吧,留下服务员小姐姐在原地震惊成了植物人。 郁子清只感到自己被极度刺目的金光笼罩,睁开眼后就坐到了宁无缺面前。 四周巡查转悠,居然怎么也找不到桑迟了。 宁无缺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神色委顿的郁子清,揉了揉眼睛。 “我睡了多久?你是整容了么?好像变得更帅了嘛……” 郁子清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有点眼熟。 但他眼下根本就没有心情去跟别人套近乎。 因为他发现这个空间,简直就像惊悚电影里的黑匣子。 虽然看上去是个荒废的酒吧,但是转遍了每个房间之后,他只绝望地发现,这里没有出口。 没有一扇窗是能够打开的,就连唯一看起来像大门的那扇门,打开后看到的也只是一片虚空的黑暗。 郁子清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一切。 宁无缺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想到了什么小黄文的精彩情节。 也就没打扰他,起身泡了两杯咖啡。 绅士风度地递到郁子清面前,“我还以为你偷袭我了呢,结果你自己比我还失魂落魄的……” 郁子清怪异地看着他,慢慢回想起来,这位不就是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鬼屋事件里,最受关注的那位客串美男吗? 宁无缺居然也没察觉自己认错了人。 在他的认知里,这破地方只有自己和暮秋两个人。 虽然眼前这个人长得有点不一样,但那也不能排除是他自己视力有问题。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道,“暮秋同学,你说奇不奇怪,我本来不喜欢咖啡的。最近都是因为你,居然有点上瘾了……” 郁子清呼吸一窒,“你叫我什么?” “咦?你怎么声音也变了?” 郁子清眯起眼,沉声道,“你认错人了。我是郁子清。” 第62章 塔塔洛斯 回到自己那空荡荡的公寓,暮秋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坐到了阳台上。 想了想,拨通了学长雷均的电话。 让他意外的是,雷均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玲子的阴影。 简单聊了几句,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抿了口咖啡,暮秋那被狂风骤雨侵扫的心境也稍许平复了些。 他不是个很执着的人,但对于有的事却偏执到了连自己也想不通的地步。 …… …… 桑迟其实是想把某个别扭的家伙拽回来的。 但首先,他要处理某个怪物。 八音盒里的那个丑陋的怪物,名叫塔塔洛斯,原是诸神孔雀的预言大祭司。 两万年前,塔塔洛斯还是诸神中挺受尊敬的一位,外形也不像现在这样狰狞。 不过后来却是发生了一些事,塔塔洛斯叛出了神界,逃到了浮华人间,靠着吸噬人类的灵魂来维持自己的元神。 这么一逃,就是两万年。 塔塔洛斯也觉得自己有些苦兮兮。 他不知吞了多少新生婴儿的魂魄。 大概是他扼杀的婴儿太多,报应也终于降临到了他身上。 数百年前,塔塔洛斯看中了一个怀胎六月的未婚母亲,故技重施地让她早产。 在孩子的脐带被剪短前那一瞬,塔塔洛斯便吸噬了那婴儿的魂魄。 婴儿也在发出第一声啼哭之前魂飞魄散,彻底脱离了轮回。 其实塔塔洛斯一直都觉得自己挺仁义的。 在那个不允许堕胎的年代,他毕竟也帮不知多少无知少女解决了孽胎。 当然,只有他自己那么以为。 自以为是的人,或是神,或是神界的叛徒,都是很容易在阴沟里翻船的。 在吸噬了那个新生婴儿的魂魄之后,塔塔洛斯慢慢地发觉,哎呀,有些不对劲。 一股混沌的力量在削弱他的元神。 将近两万年之后,塔塔洛斯又一次遇到了那个来自地狱深渊的撒旦——欧米茄。 塔塔洛斯动用预言术,耗去不少元神,才明白了那股力量的前因后果。 那个少女竟然是当铺的客人。 她向当铺提出的请求,就是为自己“解决”掉那个不该出世的婴儿。 而塔塔洛斯却成了当铺的工具。 说来滑稽,预言之神塔塔洛斯,却没能预言自己的种种遭遇。 与其说是他预测不到,倒不如说是他早就看透了因果的本质。 会发生的躲不过,不会发生的求不来。 何苦浪费力气去参悟天意呢,是吧。 此前,欧米茄和塔塔洛斯之间一直都没什么大矛盾。 相反,这位和孔雀诸神不死不休了几万年的反派角色,一度很看好塔塔洛斯,还想招揽他来着。 但塔塔洛斯又不傻。 历代当铺傀儡最后的下场如何,其他人不知道,他这个预言大祭司又怎么会不清楚? 塔塔洛斯之所以选择叛离神界,游离在尔虞我诈的人世,只是为了完成自己大祭司的使命而已。 可不是为了给这个让诸神都恨得咬牙切齿的坏蛋打工的。 在完成使命之前,塔塔洛斯都必须活下去。 但是被当铺的邪恶力量重创之后,保持元神活下去也变得奢侈了。 塔塔洛斯摆脱了当铺的纠缠,以人神共愤的方式为自己续命。 殊不知,他其实早就成了当铺的傀儡。 第63章 照镜子 华丰医院的真正崛起,始于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宁华丰还只是一个平凡的手术医生。 直到他为一个格外瘦弱的女孩接生。 那时候的塔塔洛斯就是现在这副邪异的模样。 宁华丰倒是个有定力的,看到鬼胎也依旧表现出了极其镇定的医生素养。 大概是因为平日里解剖的手术做得多了吧。 塔塔洛斯扶持宁华丰一步步成为院长,将那家落魄小医院壮大成如今的顶级医疗中心。 作为回报,宁华丰也是为他提供了各种续命的捷径。 …… …… 和所有的神一样,塔塔洛斯对于桑迟这个脱离宇宙基本规则的存在,是有一定的抑制能力的。 在现实空间里,吃亏的或许是塔塔洛斯。 然而,桑迟一旦进入元镜,就会面临被封禁在那个空间的危险。 凭良心说,塔塔洛斯这几个世纪都混得相当不济。 但人家怎么说也是个神。 丑是丑了点,起码底牌还是有的。 对付桑迟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没有本体的镜像,就算是捏不死他,也还是可以制一制的。 这一点,桑迟在游乐园就切身体会到了。 神创造了世界,也创造了规则。 自生命伊始,可以与神抗衡的,也只有一个欧米茄而已。 桑迟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他能做的,就是脱离规则。 游离于万物法则的边缘,有时候是挺酷的一件事。 但在另外一些状况下,却是如履薄冰,险象丛生。 桑迟其实是个挺喜欢冒险的人。 不过在硬扛也没有好结果的前提下,他也是不会傻愣愣的把自己往险境里坑。 …… 当铺。 迟桑见到桑迟的时候,还真是有些意外的。 乍一看,二者在对方面前的样子,就像在照镜子。 但事实上,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在桑迟眼里,迟桑就是一只自以为是的狗。 而在迟桑眼里,桑迟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两个不人不鬼的生命体一碰上就是浓浓的火药味。 迟桑:“你他喵的怎么还没死?” 桑迟:“你的品味好像变差了。” 二者同时开了口,尔后同时阴沉着脸沉默下来。 迟桑调整了一下情绪,不情不愿地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怕被主人抓回去?” “这么关心我吗?”桑迟挑了挑眉,“还是怕我?” “我怕你?哼。” “喂,我可是以顾客的身份来找你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你?”迟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桑迟,“你不是最鄙视这种交易了?” 桑迟尴尬地笑了笑。 就是因为鄙视,所以利用起来才不会有任何的负疚心理嘛。 虽然桑迟本身就不会有任何形式的心理感受。 迟桑幽幽看着他许久,沉声道,“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时间很宝贵的。主人要是发现你在这里……” “果然还是关心我嘛。”桑迟贼兮兮地勾了勾唇。 “……疯子。” “哎,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变态。毕竟……”桑迟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头,“疯子通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变态却是享受自己做的每一件疯狂的事呢。” “……” “你真是不了解我。”桑迟又摇头叹了口气,“有的人几个月就看透了我,而你自诩看透了人性,却连我这个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影子都看不懂。” 第64章 海峡 暮秋简单收拾了行李,去了自己从小就向往的一座城市。 伊斯坦布尔。 他在博斯普鲁斯海峡边上住下。 与其他观光客不同,他对那古老的苏丹王宫和帕夏遗迹只是走马观花地看过。 只有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日出日落,才是他的心之所系。 暮秋曾经是个十足的文艺少年,甚至算得上中二。 郁子清总是嘲笑他的品味。 怪盗亚森·罗宾,大侦探福尔摩斯,冒险小虎队…… 那些充满阴谋与阴暗的故事除了满足蠢货们的猎奇心,还有什么意义呢? 暮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甚至没有想过去捍卫自己的兴趣。 郁子清说的都是对的,不是么? 直到有一天,暮秋看到郁子清那些厚厚的法律书籍下压着一本诗集。 那是一位流浪了大半生的吉普赛诗人对一生的回顾。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个流浪了数个世纪的民族,被歧视,被驱逐,被屠杀。 那个时候,他们所信奉的神为什么不出现呢? 暮秋带着疑惑的心情读了个通宵。 晨曦微露,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自认不是个太矫情的人。 但有的情感却是能够让所有人都产生共鸣的。 暮秋似乎是从那时候开始对亚欧大陆的交接领土产生兴趣的。 这天傍晚,暮秋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握着一只巨无霸级别的大甜筒,慵懒地望着远处海平面上的绚烂晚霞。 身后忽然想起一对男女的吵架声。 他们用的是当地的方言,暮秋不大听得懂他们的争吵内容。 恍然间,暮秋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那时候父母也总是吵架。 在房间里吵,在他面前吵,在公寓楼下吵,在大街上吵…… 暮秋不明白的是,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那样无法挽回的地步,为什么还是不分开?为什么宁愿自我折磨地把自己绑在对方身旁,也不愿意去开始新的情感旅程? 多年后的这个傍晚,暮秋似乎有些明白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仇人,两个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甚至组建家庭? 在他出生之前,父母也是真的很珍惜对方吧。 甜筒有些化了,暮秋也没了品尝这虚假甜蜜的心情,转身砰地丢进垃圾桶。 如果扔掉一段感情可以像扔掉一个甜筒那样简单干脆,该有多好。 夕阳彻底沉没于海峡尽头。 暮秋慢悠悠往酒店走着。 迎面是一群面带笑意的游人。 忽然,那群游人对着暮秋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当然也有人忍俊不禁,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向他。 暮秋只觉头顶一凉,接着一股黏腻的液体就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的脸颊。 回头一看,某个小变态正志得意满地笑着。 “靠……” 暮秋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苍天啊,他只是想静静地演一下忧郁小王子啊。 结果却是当着一众的异地游客出了这么大的糗。 暮秋心想,果然和未成年人是无法沟通的。 第65章 紫月 前一秒,某位以颓废到世界尽头为毕生追求的年轻人还在心里吐槽那笑得宛若智障的少年。 下一秒,二人就到了一片广阔的大漠里。 漆黑的夜空一轮弯月,泛着紫罗兰的光辉。 暮秋脖子一凉,打了个哆嗦,充满戒备地看着桑迟。 桑迟继续猖狂地笑着,“你别动,我要把你这糗样拍下来……哈哈哈哈哈……” 暮秋脸色铁青,不过还是克制地问了个理智的问题,“这是哪里?”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桑迟看着他身后的迟桑,收了笑容,意兴阑珊地招了招手,“哎哟,还真没爽约。” 迟桑一脸无语。 他看到暮秋那副狼狈相,摇着头叹着气,轻轻打了个响指。 暮秋头上那一坨化了一半的,黏糊糊的冰激凌忽然就消失了。 整个人也颇有种焕然一新的清爽感。 迟桑露出专业到近乎刻板的笑容,“好久不见呐,暮秋先生。送你个小小的见面礼,就不要和桑迟计较了。” 桑迟嘴角扯了扯,想说什么。 倒是被暮秋抢先:“哎,你就懂事多了,不像某个小变态,整天就只知道气我这把老骨头。” 迟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你确实有点老了。” 暮秋:“……” 桑迟:“………………” 迟桑对二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视而不见。 淡淡道,“从这里向东,没多远就是死海,附近有耶路撒冷,伯利恒,杰里科……” 暮秋揉了揉眉心,“犹大沙漠?” 数百年前,这地方还是无数人争相游览的胜地。 然而在经年的战争之后,死海成了彻底的死亡之海,耶路撒冷也成了冰封之城。 这昔日籍籍无名的小沙漠,早就没有人记得了。 桑迟指着天边紫色的弦月道,“听说月亮上有一座广寒宫,宫门前有一颗玉桂树。有个凡人犯了错,天帝就罚他每日在那里砍树。和西西弗斯一样,那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轮回……哎我说,你们人类怎么就喜欢这种传说呢?” 暮秋眨了眨眼,“我又不喜欢那个传说。我喜欢的是广寒宫里那只捣药的小兔子。小兔子多可爱,你不喜欢吗?” 桑迟额角青筋突突了一下,“不喜欢。” “好了,你直说吧,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暮秋懒得再周旋,直接问道。 桑迟拍了拍手,三人面前的一片沙地忽然迅速地下陷。 暮秋急忙退后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散发着紫色幽光的深坑,凭空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他知道桑迟有许多神奇的技能,但是凭空挖地道……也太奇葩了点吧? 桑迟幽幽看了他一眼,无疑又是听见了他的吐槽。 “别瞎想,那个坑不是我挖的。不久前有个叫破不归的蠢货闲着无聊打了个喷嚏,被塔塔洛斯发现了而已。” 暮秋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 迟桑在一旁观察着这俩货,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啧,桑迟那个惜字如金的家伙,在这个怎么看都成不了大气的小白脸面前怎么就转性了? 第66章 好好做人 偌大的沙漠里,突兀的一个大坑。 暮秋算半个知识分子,看过的杂书不少。 但也没听说过这片沙漠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毕竟是太没名气了。 一步步走下那质感诡异的阶梯,地底闪烁着奇怪的光。 就像无声的闪电,孜孜不倦地试图撕裂逼仄的空间。 闪电是什么颜色的,有些说不清,总之盯着光束看久了不太舒服。 无数道闪电聚集的地方,就是塔塔洛斯的所在。 暮秋咂咂嘴,“这是……给这个怪物充电呢?” 迟桑噗嗤笑了出声。 桑迟沉声解释道,“塔塔洛斯是预言之神。这些看起来像闪电的东西,是他用来卜算命运的。” “啧……”暮秋面色略略凝重,“算命的?” 迟桑:“……” 桑迟:“……” 暮秋又道,“算命什么的,我只信鬼谷子。这个丑八怪遭雷劈算出来的东西,我是不信的。” 桑迟的声音失去温度,“是不是我不用暴力手段,你就不知道好好做人这四个字怎么写了?” “什么鬼?你还想教我做人?” 桑迟和迟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尔后整齐划一地耸了耸肩。 大祭司没算出个所以然之前,还真不能对暮秋太暴力。 不过那也不意味着就拿这人没办法了。 桑迟手里转着那把尖头剪刀,在晃眼的闪电照耀下透出一股子寒意。 “你的脸这么好看,我在你脸上刻上‘背叛桑迟的罪人’这几个字,一定会更好看吧?” 暮秋顿时感到一阵胃疼,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你别乱来啊,哥可是靠脸吃饭的……” 说完他又惊觉自己抓错了重点,没底气地抬高了声音,“谁他喵的是你的叛徒啊喂?!” 桑迟深吸一口气;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说过的话轻易就反悔,不是叛徒是什么? 他是年纪小没错,可年纪小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比他年长的人对他出尔反尔。 迟桑双手环胸,饶有兴味地看着暮秋整个人被桑迟钳制,干净的脸上绽开一道血口。 一道银色闪电落下,暮秋的表情简直比恐怖片主角还敬业。 紧接着,是第二道血口。 桑迟慢条斯理在暮秋右脸画出一个“桑”字,手指捻着溢出伤口的血液,笑得几分病态。 惩罚一个不听话的人,感觉真是意外的好呢。 他还是不放手,这时迟桑却是皱起了眉头,“你别做得太过分,不然我也帮不了你收拾残局。” 桑迟转了两下剪刀,血迹溅到空中,漫开浅浅的血腥味。 “我的事,你管不着。” 说完他还要继续在暮秋脸上刻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暮秋这人是典型的拳头不硬,脾气不小,心比天高,福比纸薄。 他此刻是打不过桑迟,只能一声不吭地任他毁自己的容。 但同时……桑迟毁的,也是暮秋对他仅剩的些微尊重。 时起时灭的幽火闪电里,桑迟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 暮秋半边脸都被鲜血覆盖,隐约可见“桑迟专属”四个字。 第67章 门 暮秋来不及开骂,就被一阵风暴席卷到了一片巨大的瀑布前。 向上看去,看不到瀑布的源头。 向下望去,也看不到瀑布的尽头。 再低头一看,脚下什么也没有。 但是他完全也没有身体悬空的感觉。 空间纬度似乎只是前世一串不真实的臆想。 瀑布无声地在眼前飞泻而下,暮秋同样感受不到任何溅起的水沫。 好像所有的知觉都被剥离了一般。 “这里是哪里?” 暮秋心中划过这么一个想法,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被什么窒塞了。 瀑布好像被他心境发生的变化所触发,缓缓向两旁掀开。 暮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门——当铺的门。 但好像又有些不同。 迈入当铺之门后,任何人都会被欲望获得满足的感受所裹挟,从而产生更夸张的、贪婪的欲望。 而迈入这扇门之后…… 暮秋感到一种类似游子归乡的酸楚。 可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 …… 沙漠之底,桑迟往嘴里抛了一颗口香糖,手心长剪飞快地转动着。 他看着暮秋被塔塔洛斯的预言之光包围,对迟桑道,“你不羡慕他吗?” 迟桑反问,“你不怕他回去后掐死你?” “我说真的,”桑迟吹了个泡泡,又吹破,“起码他有未来可预言,但是你我连未来都没有。” “我也是认真的。他浑身上下也就那张脸有点可取之处,你现在还毁了他的脸……这算什么?该隐的印记?” “不好看吗?” “……” “你说塔塔洛斯会让他看到什么?” “那么好奇就自己问他去咯,问我做什么?” 桑迟撇撇嘴,“他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个人以前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资本主义剥削者嘴里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可以相信的。” “据我所知,他也没骗过你吧?” “他。有。”桑迟一字一顿。 “那也是你先惹到他了,”迟桑漫不经心地回道,“你怎么就这么没长进?跟人打交道是有忌讳的,你倒好,什么都不管不顾,踩到人家底线还妄想人家把你放在第一位……这么没觉悟的东西,我都不好意思说是我的镜像。” 桑迟又吹了个泡泡。 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要怪就怪某个人不会做人,总是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还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就不顾大局。 他又问迟桑,“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动了暮秋的典当物?” 迟桑这才将视线从塔塔洛斯身上移开,似是戏谑又似嘲讽地看着桑迟。 过了片刻,才哼了一句,“小人之心。” “嘿嘿,你错了——”桑迟狡黠地眨了下眼,“我不是人,也没有心。” “……你在那个空间就学会扯嘴皮了是不?” “唉,好了,你告诉我呗。暮秋典当的东西,你有没有动过手脚?” 迟桑眸色一沉,嗓音冰冷,“没有。当铺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我动过,我早就灰飞烟灭了。” “可是暮秋他真的很不正常哎,你不觉得吗?” 迟桑古怪地看了桑迟一眼,“说得好像你自己就很正常一样……” 第68章 没有 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 预言未来这种事,通常是要遭天谴的。 所以塔塔洛斯通常不会轻易卜算。 只有桑迟,就是加上那枚被视为禁忌的戒指,塔塔洛斯也不会屈服的。 可是加上一个迟桑…… 从心大法·怂字诀,可是流传了上万年的神仙定律。 不过迟桑也不会亏待塔塔洛斯就是了。 人间的无良院长可以按时送他可怜的灵魂,当铺的主人出手可要大方得多。 塔塔洛斯兢兢业业地卜算着。 预言之光,启示之兆,灵魂之源。 塔塔洛斯看到了一把十字形的利剑,剑柄上印着一枚简单的Ω图案。 长剑刺穿暮秋的心脏,透过他的后背。 剑尖鲜血滴落,坠入云层。 他还看到了被血色云朵笼罩的人界。 他想看清人间会发生什么,眼前的画面忽然被一道紫色的幽光抹去。 …… 桑迟正和迟桑闲聊着,周围那些闪电一般的光线忽然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暮秋本人。 来不及反应,他们就听到了塔塔洛斯的哀嚎。 这只经历了可怕变异的怪物发出的哀嚎有些滑稽。 类似土拔鼠的尖叫声。 “发条没拧够么?还是看上了我的人不想让他回来了?” 桑迟沉着嗓音,其中的担忧意味并不明显,但还是逃不过迟桑的耳朵。 后者也是略感惊异,但对于桑迟的话还是表示了十足的鄙视。 “你眼里只有那个低级的人类了么?大祭司和我们立场对立,现在帮我们卜算天机,自己先遭了天谴。” 桑迟不明所以,“那为什么我们没有遭所谓的天谴?” “啧,”迟桑又鄙视了他一顿,“天上那帮神仙,只管自己的信徒,管不了咱们……这么基础的东西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和那个小白脸鬼混……” “喂,你说话注意点!” 塔塔洛斯的哀嚎声更凄厉了。 迟桑做了个“休战”的手势,让桑迟别再为一点点小事浪费口舌。 “怎么回事?” “那个人……他……他……”塔塔洛斯声音虚弱,发音扭曲,语调里满是惊恐。 桑迟把口香糖渣粘在他的发条上,“好好说话,不然我拆了你!” 迟桑:“……” 塔塔洛斯惊魂未定,桑迟的这点恐吓对他毫无作用。 他窥探过无数人和神的未来,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 从来没有哪种存在,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更改或是抹除某一段未来。 凡是他所预见到的,总是会发生。 无论是什么人或什么神插手其中,试图更改…… 都是白费力气。 这就是命运。 因果二字玄之又玄,超脱万物法则,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掌握更改。 然而暮秋的未来,却是被那道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更没有当下的紫色幽光给抹除了。 塔塔洛斯想起了一个噩梦。 他语无伦次地呢喃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桑迟四下看了看,“他在哪里?” 迟桑翻了个白眼,“拜托,大祭司说的‘他’,不是你想的那个‘他’好不好?” 第69章 神棍 塔塔洛斯发出十分惨烈的一声哀嚎。 =就像某个很有节操的小黄文爱好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断更了半个月那样惨烈= 于是迟桑就懂了:预言大祭司所说的那个可怕的“他”,还真就是暮秋本人。 啧,有点意思。 桑迟恨得咬牙切齿,“快点把他带回来!那枚戒指……!” 迟桑:“冷静点好嘛?搞得跟丢了老婆一样……” 塔塔洛斯又凄厉地惨嚎了一声。 嗷,这两个不人不妖的东西,为什么对他被反噬的遭遇视而不见,只想着什么戒指和男人! 桑迟一把将塔塔洛斯拎了起来,举到空中。 “别瞎叫了,先把人弄回来!他要是回不来,你也就别想回老家了!” 迟桑耸了耸肩,默默离开了暴力现场,回到了沙漠地表。 夜晚的沙漠有些凉,夜空离得特别近,好像伸手就能摘星揽月。 迟桑躺到了粗糙的沙子上。 他想,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坐在当铺正中央,带着虚伪的笑容,将愚蠢的世人玩弄于手心的感觉。 星空下的自己既渺小又脆弱,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塔塔洛斯的哀嚎声渐渐远去,不久后桑迟的脚步声缓缓靠近。 两个外形一模一样的家伙,用相同的姿势躺在了同一片星空之下。 桑迟忽然感慨道,“你懂占星么? 听说人一生的轨迹都在出生的一瞬间被定格在了星盘图上。 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是那些遥远的,没有生命的星体却可以决定人的祸福。” “……你平时很闲吗?看完偶像剧还要看占星频道?”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桑迟一下把头扭到一旁。 “……切。” 迟桑一脸淡漠地把头别到另一旁。 过了一会儿,桑迟又忍不住了,转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没记错的话,你出生的那个时间点哦,按星盘看,真的很惨耶。” 迟桑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阴沉地翻了个白眼。 桑迟锲而不舍地摆事实讲道理: “首先,你的水星逆行了。 水星掌管你的沟通,所以你吧,不善表达,不懂沟通,基本上就是到哪里都被排挤的笨蛋。 其次,你的火星落点与冥王星呈对冲相位,直接就导致了你的性格…… 暴躁易怒,自我中心,咳咳……还很好色,每天都一脸的欲求不满……” 迟桑吼了回去,“靠,你才好色!” 桑迟愣了愣,眨眨眼,“嗯,我知道我很好色啊。人之本性嘛,有什么好避讳的?” “……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算了,刚刚那也不是重点,我不和你争。” “……” “我主要呢,还是想和你聊一下12宫的问题。 你的第12宫很特殊,宫头被第1宫的天蝎座截夺了。 第1宫的宫头星座,也就是俗称的上升星座了。 上升星座象征着一个人的面具,第12宫的星座则代表着一个人的潜意识。 而你的第12宫被截夺了…… 这就意味着,天蝎同时主宰了你的主人格和潜意识。”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显摆你有多神棍?去地铁口摆个地摊还能给人算命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