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之寒门孤女》 1.生计 秋日里,阴雨绵绵,淅淅沥沥了好几日,天才放晴。 一大早,封长情就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日落。 柴棚下打铁的男人回头,正看到封长情放下两捆柴。 男人是封长情的父亲,名叫封毅,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有些沧桑感。 “我煮了些粥在锅里。”男人的声音很低沉。 “好。” 封长情应了,打了水,刚俯下身要洗手,却忽然没了动作。 她看着水中倒影出自己的样子,手抚上了那张小巧又稚气的脸庞,不禁有些恍惚。 她这身子十五岁,这张脸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细眉大眼,脸小巧如瓜子,和她以前那张饱满的鹅蛋脸完全不同,都一个月了,她依然有些……不习惯。 轻叹了口气,她继续洗手,又解开头发,手上沾了水,把发丝捋顺了,用皮绳绑住,去喝了一碗糙米粥,刷了锅和碗,回了自己简陋的卧室,准备睡觉。 前生她是国家博物馆的历史研究员,自小到大都是学霸级人物,自我要求也很严格,作息时间一向规律,晚上十点肯定上床,十点半入眠,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晨跑,然后上班。 这样的习惯,三十年如一日不曾变过,但这一个月来,她晚上总是难以入睡。 一开始是因为环境改变,原身还摔伤了腿脚,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好的药材,全靠自己挺过来,痛到睡不着。 这几日来,却是因为她现在所处的境况难以成眠。 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这个地方周围全是砂石戈壁,土地种不出可食用的农作物,可猎取的飞禽走兽也是少之又少,简直是不毛之地。 村子里十几户人,多数都会做些木头活,这地方榆木不少,将榆木砍了,做成简单的桌椅和用具,拿到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小集市,来换取生活必须品。 封毅是村里唯一的铁匠,平时打些小工具和锅勺之类,和村里人互换食物,多的时候也会拿到小集市去。 封毅虽是个粗汉子,对封长情倒是很不错,这次封长情摔伤了腿还发了炎,封毅背着她每天走几十里地去看大夫,他虽关心的话语很少,但那从没松开的眉头和紧张的眼神,封长情却看到分明。 只是眼前的人,早不是他正儿八经的女儿了。 封长情叹息一声,既来之则安之,她上了人家女儿的身,自然得好好照顾人家的爹了。 翻了个身,封长情闭眼睡觉。 第二日,封长情早早起了床,生了火,煮了糙米粥,又找了几片萝卜干做早饭。 前世她虽没做过这些,但生来聪明,学了几次之后便学会了。 做好一切,天边还是灰蒙蒙的。 封长情又去把这几日封毅打好的东西数了数,两口锅,七个铁勺,四个斧头。 她把东西都穿了起来绑好,封毅也醒了。 对于女儿做了早饭,封毅显得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想很多,只以为是病了一场之后懂事了,心性稳重了。 吃完饭,封毅去借了村里唯一的骡车来套好,把东西装到了车里。 封长情爬上车抓稳,出发。 一路静默。 二十里路,就是赶着车也走了两个小时,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大亮了。 集市上来互换物品的人已经不少,有陶瓷,首饰,有食物,也有用具和衣服,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父女两人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把东西拿出来摆好了,等着有需求的人寻上门来。 封长情等了会,暗忖等到什么时候去。她前世虽不曾做过生意,但也知道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想了想,封长情起身冲着来往的人招呼起来。 “来来来,看一看,有没有需要的,这里有铁锅,有勺子,有斧头,都是认真打磨,质量超好,来看看啦!” 封毅视线复杂的看了一眼封长情,这要是搁在以前,封长情是下了车就跑的不见人影到处玩去了,哪还会帮他招呼生意? 不过这样的招呼,似乎是有点用处的,有人听到吆喝,慢慢看了过来,封毅忙起来招呼人。 那一堆的东西,到最后只换了十斤糙米,两斤芽面,一包干菜,和两件看着凑合的旧衣,这旧衣还是封毅坚持要换的,因为要入冬了,他们还没有冬衣,换完这些,他们只剩下两个铁勺。 封长情看着眼前的东西,颇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就这点东西,还要陪上笑脸和好话,如果你要讨价还价,那完了,人家转身就走不给你后悔的机会,晚上是晚饭都没着落,就问你能硬气成什么样? 封长情叹了口气,提起剩下的两个铁勺。 “爹,时辰还早,我去转转看,你等等我吧。” “嗯。”因为换到了不少东西,封毅心情不错,“别跑远,别惹事。” “知道了。” 封长情在小集市上转了两圈,总结了一下。 这里都是以物易物,交换为主,粮食最贵,像她爹的铁器和村子里的木头家具,前几年还行,这几年到处打仗,这些东西的需求很少,都是很难换到要紧东西的。 看来生计这个事情,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封长情皱起眉头,往回走去,时辰不早了,现在赶路,回去也天黑了。 走了几步,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枯树下坐着个瘦瘦高高很斯文的男人,面前摆着一摊东西。 “都坏了还拿来换东西,我看你脑子和这豆子一样坏了!”几个过路的抱怨两声。 那青年急忙喊着:“就是泡了点水,没坏啊——” 可那些人哪听他们的,豆子都出苗了,不是坏了是什么? 青年见人走远了,挫败的抱头痛哭起来。 封长情站的不远,袋子是开着的,她看到了那袋子里的东西,想了想,走上前去,“别哭了。” 青年抬头,看到一个很瘦的少女背光站着,晚霞把那细细的发丝也照出了一层光辉。 “你这些东西换什么,我要。”她说。 “你说什么?” “我说。”少女指了指地上三大袋,“我要这个,你换什么?” 那青年先是不可置信,后来见她表情认真,不是说笑,这才惊的站了起来,“我……我换些白面……不是,随便什么能吃的米面都行,糙米也行啊……”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封长情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青年连连点头,可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少女再回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被人戏耍了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封长情抱着一个小袋子小跑着过来,“给你这个,是两斤芽面,你看能换多少。” “两斤芽面吗!”青年大喜过望,把三大袋子的豆子全给了封长情,“都给你,都给你……谢谢……” 封长情愣了一下,这么多,她是真的拿不走。 她想了想,把铁勺留给他,只拿了两袋子,“剩下一袋子你拿走吧,这个叫豆苗,是可以吃的,煮或者炒都行。”说完,把其余两袋豆苗提起,一左一右丢在肩上,竟然也走的轻飘飘的。 她不由感慨,果然天生神力。 青年愣了一下,看着少女的背影半晌没反应过来,倒是没意识到少女超乎常人的大力气。 能吃?真的吗? 迟疑了一阵子,他还是把那袋豆子带回去了。 * 看着自己面前那袋“坏豆子”,再看看不远处柱子上的鞭子,封毅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 封长情用脚指头都知道这便宜爹在想什么,原主真的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淘孩子,不做坏事手会痒的那种,封毅虽打心眼里疼孩子,也经常被气的七窍生烟拿鞭子招呼。 但她这次可不是做坏事,而是很认真的在谋生计。 或许是身体本能,封长情立即跳起,退到了安全地带,“您先听我说,这个东西能吃的,真的可以,不信我做给你!” 她一口气说完,不给封毅揍人的机会。 “能吃?”封毅压低声音,“谁教你的?” 封长情语塞,“我……反正能吃而且很好吃,真的……” 封毅看了她半晌,“你现在就去做,要是不能吃,我就打得你下不了床!” “好好,我马上去!”封长情兔子一样跑的飞快,拉着袋子进了厨房。 封毅看了一眼,忍耐的摇了摇头,要不是念在她伤刚好,他真的忍无可忍! 封长情进了厨房,连忙把长一点的豆苗挑了出来。 这是一袋黄豆,因为泡了水,生出黄豆芽了,这里人显然是不吃发物的,所以便觉得豆子是坏了。 但也不是所有的黄豆都生了芽,下面一点的只冒出了一个小尖。 她把能吃的豆苗放到粗瓷碗里,家中也是没有油,只能简单的煮一下,等熟了放了一点点盐巴和今天换到的调料,她尝了一口,味道总比干菜和糙米粥好一些,这才端到了封毅面前。 封毅瞪着那盘菜,没动弹。 “真的可以吃的,我不骗人啊。”封长情自己夹了一筷子,亲自做了示范。 封毅这次半信半疑,拿起筷子夹了一根,一尝之后,顿了顿,继续夹,一下一下,没言语。 封长情松了口气,又去盛了糙米粥过来。 吃完饭封毅就休息去了。 封长情自觉收拾了锅碗,把没生好的黄豆又用水泡了,也回了自己的窝。 她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铁片,想着那些黄豆芽,也能吃上半月了,至于别的,明日在想办法,正要躺下睡觉,却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无底洞,她吓的惊叫一声,手脚乱舞,这才发现自己不是掉进了无底洞,而是到了一个四周都白茫茫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题外话------ 地桌:很矮的桌子,放在地上一般吃饭用。 新文来啦,打滚求收藏~~ 2.空间 这是什么地方!? 她震惊之后,很快恢复镇定。 “有人吗?”她低声问。 不远处似乎有些光亮,她试了试,可以动,就迈着步子朝着光亮走了过去。 一边走,她一边想着,难道是有什么鬼怪不成?还是要穿回去了吗? 想到这个,她很高兴,她脚下也下意识走的快了些。 毕竟这里环境太恶劣,实在不适合生存。 终于,到了光亮那处,却不是她以为的时空之门,而是一棵树,叫不上名称。 树上银光闪闪,树下是一张石桌,两个凳子,桌上摆着茶盏。 仙境? 封长情挑眉,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回应。 她想了想,往回走,却发现,走不回去,怎么走,还是在这树下。 封长情有些郁闷,连喊几声,还是没人回应。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铁片,瞬间,又回到了她原本那间小卧室。 封长情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铁片,着急和思考的时候,她都会做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那么,这个铁片,是去那个地方的纽带吗? 她又摸了摸铁片,眼前一闪,又是那个银光满树的地方,她再摸,又回到了卧室。 这样几次三番之后,封长情确定了,铁片就是现实和那个地方的纽带。 那个银光满树的地方,或许就是随身空间吧,只是不知道那树能做些什么,树上的银色的东西是可以吃的吗?或者说这里可不可以种出粮食?还是有什么灵泉? 封长情有些兴奋,看来就是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怎么还不睡?” 院内忽然响起封毅的声音。 封长情连忙安静下来,“这就睡了。” “快些睡,明日还要去打柴。” “知道了!” 封长情安静的等着,等封毅回屋之后,又摸了那铁片想进去,却发现进不去了。 封长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难道和时间有关系不成? 再好的作息规律,也抵不住心事重重。 这一夜,她又没有睡着。 第二日,她起的有点晚,起来的时候,封毅已经把豆苗和糙米放在一起煮了粥,放了一点点盐巴,味道还好。 之后封长情就出去打柴了。 封毅要打铁,柴火的用量比较多。 她离开后,封毅看着封长情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这个闺女生来力大,性子却是贪婪,看到谁家有好东西,就去拿了来,那一身的大力气,倒是成了她的护身符。 他为此时常赔礼道歉送东西,这才勉强维持了和村民的关系,可封长情积习难改,隔三差五还是偷,封毅气的急了,忍不住时会拿鞭子打她,但是怎么打,她就是改不了。 这次她不知怎么摔伤了,浑浑噩噩一个来月之后,竟然表示要去砍柴。 他当然是不放心的,悄悄跟了大半个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很难相信女儿转了性。 或许是妻子保佑吧,女儿总算是懂事了些。 想到妻子,封毅忠厚的脸上露出几缕暖意来。 * 到了晚上,封长情算着时辰,又摸了摸铁片,果然,又进到了那个地方! 真的是和时间有关系还是巧合呢? 之后的几天,她每天都是那个时辰去摸铁片,每次都可以进去,然后也发现了规律。 这个地方,每晚十二点前后只开启十分钟的时间,其余时候是不开启的。 这样看来,这个地方是没什么用的,倒是她为了卡着时间来测试这个地方,这几天都没睡好,白天也精神不佳。 想着柴也砍得不少,明天没什么要紧事,封长情心头一松快,决定今晚也给自己放假,那个地方到底什么用处,过两天在慢慢研究。 临睡前,她把今天砍柴的时候顺路发现的几颗小野果放进了空间存好。 那个东西是戈壁滩特产,叫枸杞,黑色的,营养价值尤其高,但显然这里的人并不识货。 或许……能摘了黑枸杞去换点银子改善生活? 可现在到处打仗,谁要那东西…… 迷迷糊糊的,她睡着了。 第二日,封长情没打柴,在家帮着封毅打铁。 她并不懂得打铁,只在一边打下手,不过这对封毅来说,显然是足够的,女儿这样懂事,他高兴还来不及。 封长情原身力气大,拉火拿东西都轻松的很,就是那炉灶里的火,烧的她的脸热烘烘的,有些不习惯。 “你去歇会。”封毅看出来了,笑着道:“这里差不多了,去吧。” “嗳。”封长情点点头,打了凉水拍了拍脸,却不小心靠在床沿上睡着了。 下午睡了一觉,晚上便精神的很,翻来覆去的难入眠,一眨眼,又到了能开空间的时间。 躺在木板床上,她看着脖子上的铁片,微闭上眼。 等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那一片银白的地方。 这是她前天发现的,以前必须要摸着铁片,现在不需要了。 她瞧了一眼,还如以往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便走上前去。 然只走了两步,她却忽然定住了脚步。 她的黑枸杞—— 原本她昨晚放进来的时候,是黑色鲜艳欲滴的,如今却干瘪的全成了枸杞干,而且还缩的很小很小。 她忽然想起前两天莫名觉得不新鲜的菜干和糙米,以及每天都一样大的豆芽。 豆芽泡水,生长速度极快,是绝对不能每天都一样大的,一开始,她只觉得可能是空间有什么磁场,所以东西不生长,现在看来,却是她想错了的。 难不成这空间有什么隐秘,是她没发现的? 可这空间只有三样物品,石桌,茶盏,银树,她都检查过很多遍…… 不对! 石桌和茶盏,她的确检查的很认真,但这树,因为每次都来去匆匆,根本来不及检查。 封长情抬起头,看着那棵树。 树很高,银光是树叶,无风自动,叮铃叮铃,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响声。 她爬上石桌,跳起,勉强够到了一片叶子。 她试了试,叶子是摘不下来的,摸起来触感也是柔然,不像是叶子,倒像是上好的绸缎,不对,比上好的绸缎更软嫩。 她皱眉,难道能吃? 心念一动,也顺势就朝着那叶子咬了一口。 因为她试过,摘不下,掐不断,揉不皱,所以咬的时候,就用了些力气,却忽听耳边传来“嘶”一声吃痛的声音,一个低沉男音冷冷道:“松口!”那语气淡漠疏离,还带着明显的怒气。 “啊!” 封长情惊叫一声,从石桌上掉了下去! ------题外话------ 寂寞的单机时间又来了。 3、重生 “啊!” 封长情惊叫一声,从石桌上掉了下去! “咦?”那声音有些意外。 “你……你是……”封长情指向那树,“你是人还是鬼?” 这什么空间,也太吓人了吧! 那声音冷冷道:“你是谁,这是哪里?现在什么年月?” 封长情本身还有些害怕,但如果他真是什么妖魔鬼怪,自己早就祭他五脏庙了吧? “你这是问问题的态度?我的这些东西——”她一指面前的枸杞,豆芽,糙米,“都是你干的,是吧?” “先赔我东西,我再回答你的问题。”她壮着胆子说。 “……” “说话啊……” “……” 封长情皱眉。 这是听不到了还是不理人? 忽然,她想起来一件要紧事! 她进来有一会了,空间每晚只有十分钟自由进出时间,错过她岂不是出不去?封毅早上起得很早,到时候肯定急疯了,她之后又要怎么解释?! 她立即摸上铁片,却发现,出不去了! 已经过了时间! 封长情问道:“怎么出去?” 树上传来一声冷哼。 原来他是在的。 “如果我回答你的问题,你能让我出去?” 没有人应她。 但她知道,那可恶的家伙在等着。 封长情权衡之后,很快道:“这朝代叫大魏,现在是显宗元年,我这里是玉阳关外。” “显宗元年……显宗元年……”他似乎陷入了魔怔,不断的喃喃重复。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出去了吗?”隐约中,她觉得这个声音就是一直存在在空间里的,只是以前没出声,这个地的某些特性和机关,他应该知道。 “过了时辰,你出不去了。”那声音冷漠道:“不过,如果你要出去,我也可以送你出去。” “什么条件?” “倒是敏锐。”那声音冷哼一声:“你帮我找一些有生气的东西,每日放进来。” “什么叫有生气?”封长情皱眉问道。 “就是黑色的……”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黑色的野果那样的,新鲜的。” “那不必了。”封长情直接坐下,靠在石桌边上的石墩上,闭上眼睛。 反正今天开不了空间,晚上十二点照样可以出去,到时候再想办法和封毅解释。 她不出去了。 那声音却也不急,慢慢道:“最近你会不会觉得浑身没力气,精神不太好,明明睡得很饱,却总是犯困。” 封长情没反应。 那声音又道:“如果我得不到有生气东西,你估计是不会精神了。” 封长情一怔,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银树,她是聪明人,这人的意思,当然明白,“你……”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吸走了我的……精气神?” “不然呢?”那声音道,“但我也不是非吸你的不可。” 封长情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一向好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切齿。 这是个空间,还是个大坑? 这要是换做别人,大可先忽悠这个人答应了,放自己出去,完了再把那铁片丢掉一了百了,可封长情前世是做学术研究的,且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研究上,时间久了,性子也养的十分耿直,要么不答应,要答应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此时她很犹豫。 一来,她不喜欢受人威胁。 二来,这个地方,实在是贫瘠之地,要找有生气的东西谈何容易?黑枸杞距离她住的地方足足十五里路,真的要每天一个来回不成?就算她愿意跑,一点点的黑枸杞,也支撑不了多久,谁又知道这个人口中的每天是多少天? 可若不答应,一直损失精气神,会不会直接睡死过去…… 封长情感觉背脊有些凉,“看来,我没的选择啊。” 那人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吧,我尽量。” 银叶晃动,树下的少女渐渐消失,回归了她原本的世界。 …… 唐进怔忪许久,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显宗元年。 他竟然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前世,他出生常州武将世家,结识了生死之交白瑾年,并为好兄弟在这乱世之中披荆斩棘,除暴政,定边关,可就在白瑾年要问鼎皇位之际,却忽然削他兵权,将他软禁。 他与白瑾年有过命之交,就是天上会下红雨,他对白瑾年的信任也分毫不变。 他知道,外人说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削他兵权,只为安抚氏族,顺利登基,权宜之计。可他却得到密报,白瑾年为登皇位,竟以他的小公主祭旗,美其名曰,平民愤! 小公主是攸宗幼女,他最心爱的人,自出生就带着病,被皇家弃在庙里养大,从未过过一日养尊处优的公主生活。 攸宗暴虐,与她何干?竟拿她这无辜之人开刀! 便是这样,他依然不信流言,他要亲自问白瑾年。 他招来十八骑亲兵,冲破软禁,到达京城的时候,小公主已经被五马分尸,唐氏诛灭满门。 海陵旧臣站在城楼上,笑得志得意满,“他生来就是为了继大统,定江山,开盛世的人,你一个叛臣继子,有什么资格和他称兄道弟?留你和那小孽障,就是为了今日,祭旗平民愤——” 他竟成天大笑话! 狂怒之中,他陷入氏族围杀,和十八骑一起被乱箭射死。 白瑾年。 那个他信任了一生的至交好友,亲手将他推入地狱。 死的时候,他双目泣血,立下毒誓,如有来世,必要让他千倍百倍偿还,痛悔终生。 老天有眼,真的给了他又一次机会! 一开始,他的意识模糊,只感觉飘散在一处空茫的地方,也许是怨念深刻,后来,竟渐渐凝在这株银树上。 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了规律,只要汲取足够的灵气,他就可以慢慢凝结成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白瑾年,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信你一个字。 还有……菲音,等着我,这一次,一定要带你遍寻天下名医,治好顽疾,再也不被病魔折磨。 …… 封长情回到了木板床上。 床又硬又冷。 她瞪着眼睛看着屋梁,忽然浑身无力的垮下了肩膀。 这都什么事儿?自己和爹都快饿死了,还得给一个……说不上名字的人找有生气的东西。 生活如此艰难! 她切齿了半刻,翻身拉过被子,睡觉。 明日还要跑三十里来回采黑枸杞呢,可得养足了精神! 4、报恩 之后的几日,她每天早上来回三十里摘了黑枸杞,下午再去打柴。 许是因为枸杞供给的“生气”是足够的,那个人也没有再吸她的精气神,她这几天精神极好。 天又亮了。 她简单梳洗了一下进到厨房,准备做早饭。 豆芽,糙米,干菜,每样拿了一点点。 袋子里的存粮,又不多了。 她坐在灶前,打着扇子,一边煮粥,一边陷入沉思。 “小情?” 封毅也起来了,探头看了厨房一眼,“累就再去睡会吧,柴已经很多了。” “没……”封长情回过神,起身把粥盛了两碗,端到外面的地桌上放好,“爹,咱们不然换个地方住吧?” 封毅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封长情接着道:“我刚才看到存粮又见底了,这地方贫瘠,既不能种东西,又不能打猎,咱们小集市上换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没粮食吃了。”上一次,要不是换到那两袋子泡了水的黄豆,都坚持不到今天,现如今空间里还多了个要养的…… “换个什么地方?现在到处都在打仗。” “至少去个饿不死的地方。” 封毅抬头,瞧了她一眼,“饿不死,也可能会被乱军砍死,流寇杀死,这地方挺好的。” 话说完,封毅一推碗,出去打铁去了。 封长情怔了一下。 封毅的话,的确不错,可这样下去,也实在不是个办法。 她忽然想起,那个空间里,既然可以种出银色的树,那如果有了种子,能不能种出别的作物来? …… 第二日一早,封毅又借了车,把最近打的东西装上车,前往集市换粮食。 这次他打了一些猎钩,捕猎用的。 这地方根本没什么猎物,偶尔有一二野兔或狐狸,也是精得很,她这个原身,就是当初看到一只野兔,追了一整日,最后反倒掉进了地裂之后留下的壕沟,那壕沟极深,原主受伤不轻,就这样去了。 她怀疑今天要空手而归。 果不其然。 去了集市之后,来往的人看都不看他们的东西,便是封长情如同原来一样吆喝了一阵子,都没人理会。 晌午的时候,封长情站起身来,“我去转转。”这样坐下去,总不是办法。 封长情转了一圈,发现整个小集市上,有粮食的人有三个,两个是糙米,一个是玉米。 封长情站在不远处,看了半晌。 前世她全心全意搞研究,反倒是疏于和人打交道,实在是不知道那些猎钩,怎么能换得到粮食,看起来这三个人都不像是会打猎的样子。 她迟疑了半晌,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其中一人抬眉看了她一眼,“你换什么?” “大哥你好……”封长情让自己看起来热情些,“我有些猎钩,不知道……” “去去去,别来烦我。” “……” 封长情又不死心,去其他两人那里试了试,照样是碰壁。 她叹了口气,靠坐在枯树桩子上,发起愁来,戈壁滩上那零星的一些黑枸杞,她已经都采了丢在空间里了,现在不但是她没得吃,也没东西给空间里的人补充生气…… 她闭了闭眼,恹恹的想着,这么难活下去,不如就让那人吸光自己身上的生气,一了百了不必这么烦! “咦?姑娘,是你啊!” 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封长情回头看去,却是一个斯文的瘦高男子,“你在喊我?” “是啊!”瘦高男子大步走上前来,“上次多亏了你告诉我豆子上的芽可以吃……” 封长情反应过来,“原来是你……”上次换豆芽的人,时间太久,她忘记了。 青年腼腆的笑了笑,“我叫苏铭。” “我叫封长情。” “姑娘,你过来。”苏铭说着,拉着封长情到了枯树干的后面。 封长情瞧他没有恶意,便随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 苏铭从肩膀上卸下一个袋子,又从腰间取另外一只布袋。 袋子里是黄豆,苏铭把袋子里的黄豆折成了两份,一份递给封长情,“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正是我家娘子临盆,那袋子豆苗和芽面,可是救了我娘子和孩儿两命,姑娘是我的大恩人,原还想着不知何时能报了这恩,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姑娘。” 他心地善良,记得封长情的好,这几次来小集市的时候都有专门留意,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封长情愣了一下,“都是机缘巧合罢了……你分我这么多,那你妻子和孩子……” “不妨事……”苏铭腼腆的笑了一下,“这几日,家人到了,带了一些。” 封长情点点头,没多问。生逢乱世,存活艰难,她也不可能推说不要,只道:“多谢,你稍等我一会。” 苏铭想起上次,刚要说不必,封长情已经小跑着离开了。 苏铭无奈失笑:“这年头世道,还真没见过这么实诚的。” 少顷,封长情回来了,脸上笑容尴尬。 苏铭笑着上前,把袋子递给她:“早些回吧。” 封长情接过袋子,“谢谢你。” 苏铭已经转身,朝着她挥挥手。 封长情本是回去拿两个封毅打好的猎钩过来,无论苏铭用不用,她总是不想白拿人家东西,但回去的时候,封毅已经用所有猎钩换了别的东西。 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半袋子黄豆,深深吸了口气,非常时期,气节什么的,只能先抛诸脑后了。 封毅瞧见那半袋黄豆的时候,有些意外,微眯着眼看看黄豆,又看看女儿。 封长情连忙解释,“上次的人给的。”把前后来龙去脉说清楚,又道:“我以后绝不会偷了,我保证!” 封毅看着她,没反应。 封长情连忙补充,“当然更不敢抢。” 说完,还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 “嗯。” 半晌,封毅才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之后,封长情才知道,封毅用那十几个猎钩换了一小袋芽面,足足有五斤那么多。 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们除了糙米,就是菜干,芽面已经是极好的东西了。 封长情有些震惊的看着那袋芽面,“怎么会……是什么人来换的?”逃难的难民怎么可能要猎钩,更不可能用粮食换没用的猎具。 “不知道,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做饭吧。” “……” 今天这一个来回,着实也是有些累了,吃了饭,封长情早早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题外话------ 好人有好报哈。 顺道推荐下自己的完结文王爷,我对你一见钟情,名字有点那啥,剧情还不错。 5、糟践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是空间里的那个! 最近这几天,她都是算着时辰,把枸杞放进去就出来了,没跟那人再交流过。 今天去小集市换东西,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她抬眸,看了看外面,月正当空,刚好子时。 可今天她没采枸杞,也不想应付那个人,于是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挫败的发现,她睡不着了。 她无力的翻了翻眼皮,一心想着要进到空间里面去,等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银树下的石凳上。 “今日没找到。”封长情开门见山,“这里太荒蛮了,我没办法日日都找到有生气的东西,你忍忍吧。” “我早说过……”那个声音冰冷而阴沉,“你找不到,那你自己就别想有精神!” “你——”封长情气急失语。 “玉阳关外五百里,就有水草丰茂的地方,你去那里。”那声音命令。 而这严肃的命令,惹毛了封长情。 封长情冷笑,“我不去你又如何?”说罢直接不理会他,出了空间。 自小父母重男轻女,对弟弟温声细语,对她永远是苛责和命令,她长大之后,也最厌烦别人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和她说话。 她拉过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却忽然坐起身来,一把扯下那铁片,从窗户丢到了屋外。 砰,窗户落下,敲到窗沿,发出很大的一声。 …… 第二天一早,封长情把早饭端上桌的时候,看到封毅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爹,吃早饭了。” 封毅转过身,一步步到了封长情面前。 神色有些不对。 “你把那链子扔了。” “我……” “那是你母亲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 “我知道现在这个环境你不满意,可那不是你母亲的错,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践她的东西……” “……” 糟践。 这两个字用的真严重。 封长情把铁片接过来系在脖子上,“没扔,是不小心掉了,找了许久,没想到在父亲这里,还好父亲捡到了。” 封毅怀疑的看着她。 这东西就丢在院子里,怎么也不像是找了没找到。 封长情讪笑,“我看炉灶边上的柴不多了,我去打柴。” …… 玉阳关是大魏边界,关内虽是内陆,却有玉龙河滋润,土地肥沃,出关朝西北走五百里,有水草丰茂的牧场,牧民世代生活在那里。 偏生就是关外这三百里,寸草不生,不毛之地,带绿的植物除了蓬灰和芨芨草,就是榆树,还不多。 这要到哪去找有生气的东西? 封长情站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手上拎着那铁片,心情沉重。 都怪自己,就应该扔到外面来,然后说丢了,父亲或许还能信,现在好了,要是丢了怎么交代的清楚? 但不丢,就要养着里面的家伙,她和封毅都快活不下去了! 她也是真的奇怪,这里这样的糟糕,她想去别处,封毅还似不愿。 原身关于封毅的记忆并不多,一起生活,打铁。记忆中他们在这里有七八年了,是躲着什么,还是就这么喜欢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 哎—— 封长情大大的叹了口气,她得想个办法劝劝封毅才行。 晚上的时候,她算着时辰进了空间。 今天没有找到野枸杞,她只得割了一大捆的芨芨草,她思忖里面那个所谓的生气,应该是新鲜的东西都可以吧,便先带回来了。 “我尽力了。” “……” “你不出声,我可走了。” “……” 封长情站起身,刚要走,那声音忽然冰冷道:“我不是牛马,不吃草。” “可我真的没办法了。”封长情认真道,“这里就是不毛之地,吃的东西都没有,至于你说的五百里外,我爹不愿意换地方,难道我要强迫他?还是我能告诉他你在这里面?” “不行!”他断然拒绝,他的存在,自然是任何人也不能知道的,而且他也等不了,这些草当然也是有灵气的,但灵气太稀薄了,这样下去,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型。 “那你说怎么办?你教教我。” 那人再次陷入沉默。 “你也想想办法吧。”封长情说罢,正要走,那声音忽然道:“等等,这白色的土地灵气旺盛,既然能孕育我,相信也可以孕育一些别的……” 封长情挑眉。 “你可有种子之类的?” “有,我去取?” “试一试。” 封长情将黄豆取了来,在银树边上的白色土地上种了三颗,“这样就行了。” 那个声音应了一声之后,没动静了。 封长情站在树下,银树的枝叶比初见的时候,茂盛了一些,或许就是他有了灵气滋养的结果。 她思忖半晌,迟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 东西…… 人?鬼?神? 可是没有神会这么悲催吧?她自己也是够倒霉,怎么就遇到这样的瘟神! “我还是睡觉去吧。” …… 芽面和黄豆,让封长情父女俩一段时间里没有为吃的发过愁,但始终也不是长久之计。 封长情还是每天会走十几里来回,去找有“生气”的东西。 能找到的时候,也有枸杞,没有的时候,就是芨芨草。 白色土壤下面种的黄豆,却始终没反应。 晚上,封长情把今日采的几粒枸杞和芨芨草放进空间的时候,明显感觉空间气氛不太对。 冷,好冷。 她站在树下,涩涩发抖,她敏锐的察觉,这是那个人情绪散发出来的冷意。 这个空间,一直都会随着他的情绪产生细微变化,封长情早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迟疑了一会之后,封长情还是问道。 那人自然不会回应她。 封长情也习以为常,“我走了。”她闭上眼睛,要走,却又想到这段时间,这个人也没过分为难她,便多了一句嘴,“你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还是要早些纾解,时日久了,就积怨成仇了。”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人会有什么不愉快。 “你懂什么!” 那人却忽然低吼一声,“我只能在这里等,只能等,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声音还是阴沉又冰冷,夹杂着几许不甘和悲愤。 封长情怔了一下,她想问你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但她没问。 她自身难保,问了又能怎样? 第二日,封毅父女去了集市。 这次他打了一些铁铲。 剩下的炼铁越来越少了,也打不了大件。 ------题外话------ 炼铁:古时候用来打铁的原材料。 6、离开 第二日,封毅父女去了集市。 这次他打了几个铁铲。 剩下的炼铁越来越少了,也打不了大件。 到了集市,和上次一样,他们的东西依然无人问津,这次封长情一到就四处转了转,来换粮食的人更少了,只有一个人提了一袋子糙米,跟前还围着好几个人。 结果,那主人的糙米还没换到东西,就有几个七八个汉子上前,打了人,抢了袋子跑了。 其余人怕遭殃,一哄而散,不一会儿,除了一直在集市开茶棚的老丈,其余人都跑的没影了。 来去的人都在说,不远处又打起来了。 这一日,他们下午是空手而归的。 回来的时候,封长情慎重的考虑了一下,这个地方怕是待不下去了,就算不是被饿死,迟早也会被那些乱兵给砍杀了,她是个历史研究员,在古代历史上,这种事情简直多如牛毛。 也许她该好好和封毅商量一下,早早离开这里的好。 但既然要离开,别说备些盘缠,起码要有个方向,去哪里好? 是入玉阳关,还是到关外五百里水草丰茂的地方去? 就原身记忆,他们是大魏子民,那水草丰茂的地方已经是辽人游猎地区,怕是不会欢迎他们吧。 晚上,封长情把剩下的粮食点算整理了一下,只留了一天的量,其余带回房间,等十二点的时候,带进空间存放了起来。 现在粮食太少,村子里前几天就发生偷盗食物的事情。 封毅这里因为会些拳脚功夫,村子里的人不敢来招惹,而且还有封长情,她可不是好惹的主,村子里的人都是绕着她走。 但封长情也不敢大意,这样乱糟糟的世道,为了活着,为了一口粮食,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封毅在和女儿相处了这一个多月之后,也渐渐有了信任,去厨房看到只有一点点食物,就问起了,封长情说怕人偷,藏了起来,封毅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时辰,封长情进了空间,跟那人直接说道:“最近情况不好,我和父亲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我只能尽量放些东西进来,你……你也不要吸我的生气,否则我死了,你也完了!” 前几天,她半夜喊起封毅,唬封毅碰了那铁片,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动作,封毅却没有消失,她便想着,这里大概只有自己能进的来,那自己要是丢了小命,里面的东西会不会消失? 那声音道:“你们打算去哪?” “你知道我们要走?能听到我们在外面说话吗?” “不走要等死?”那声音嘲讽一声,“大魏这么乱,辽人岂会安分,这里过不了多久,就要打起来了。” 前世,就是显宗元年冬天,辽人侵袭了玉阳关,大魏积弱,朝廷克扣军饷,玉阳关守将更是废物,要不是他不战而逃,让辽人破关,长驱直入,海陵白家也没机会打着驱赶辽人的幌子招兵买马。 封长情诧异。 这人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是根据时势推断? “那你说,如果要离开这里,我们去哪里好……至少安生一点,不挨饿不受冻。” “入关,去海陵。” 封长情点点头,这样的年代,不管是辽人还是魏人,大多排斥异族,她也不想去辽地。 “那你坚持一段时间吧,据说海陵是西北最富饶的地方,到了那里,肯定有很多有‘生气’的东西给你。” “是啊。”那声音冷笑了一声。 封长情挑了挑眉,“你似乎对海陵这个地方很不屑。” 那人不说话了。 封长情也不追问,蹲下身子,在白色的土壤里种了一些东西。 那是几粒玉米,她整理厨房的时候发现的,她想着黄豆没有反应,或许是因为那一袋黄豆干的太厉害,不好出苗,这玉米是好的,如果真种的出,她和封毅入关一路上也就不愁了。 * 入了秋,天气越来越冷,要不是蹲在炉灶前给封毅拉着火,封长情肯定要忍不住跺脚取暖了。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看着打铁的男人,封长情忽然问道。 封毅动作停了一下。 封长情道:“打仗了,你知道的,上次在集市上,我听别人说起,有的地方为了粮食把邻居都杀了,这里不能待了。” “我知道。”封毅重重的在铁片上敲了一下,“等再过两天就走。” 原主的记忆里,他们大概是七八年前到这边来的,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村子里这几年也来了走了不少逃难的人,可封毅十年如一日,不管生存环境多恶劣,都没有过离开的念头。 封长情原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却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就答应了。 “那我准备一下。”封长情说罢回了屋。 如果马上要离开,还真需要准备一下,毕竟现在有空间了不是,好多东西都可以放进去的。 她心里计划着,把能带走的要紧东西准备妥当,就等着晚上打开空间挨个放进去。 可想到这个,她又难免有点可惜,别人的空间都可以解锁各种技能,她的空间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储物间。 在说过两天就走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封毅告诉封长情,睡一觉,一早就出发,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封长情晚上又收拾了一遍。 这两天里,她已经把衣服,食物都放进了空间里,为了防止沿路被封毅发现不好解释,留了一部分东西在外面到时候二人带走,但既然有空间了,好多不可能带走的东西也可以带走,比如水。 这里可是戈壁,如果离开之后没了水,寸步难行,于是晚上她将一只装满水的大水缸放了进去,还放了一些盆,粗瓷碗,要不是怕吓到封毅,她还想把卧室的柜子还有炉灶边上的废铁都放进去。 这一晚,她睡得倒稳。 第二天天一亮,爷俩吃了早饭,将收拾好的东西背的背挂的挂,刚要出发,却听到村口忽然传来惨叫。 “快跑!” “救命啊,救命——” “别杀我!” 封长情面色一沉,难道是乱军打过来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肩上一轻,身上的东西被接过,身子也被按着塞到了干柴堆的后面。 封长情起身想说点什么,哐哐两下,几捆干柴落下,砸的她头晕眼花。 封长情只隐约听到一声“别出声”,等回神透过干柴缝隙往外看的时候,封毅已经不见人影。 ------题外话------ 乱世。 推荐自己的完结文,《王爷我对你一见钟情》、《农门贵女傻丈夫》都是正常完结,书荒的姐妹们可以去看看。 还有一本《病王溺宠公主狂妃》,单机完成,质量可能不好,但故事情节还不错哦。 7、流寇 封长情只隐约听到一声“别出声”,等回神透过干柴缝隙往外看的时候,封毅已经不见人影。 她知道,封毅应该是去打探情况了,他原来是做护院的,身手和戒备心都比普通的村民好上太多,但如果真的是乱军,只怕再多的戒备心和身手都是没用的。 外面,隐约又传来不少惨叫声。 她浑身发冷,明明没有亲眼看到,却感觉危险围绕周身,僵在干柴堆里无法反应。 不不不,她不能在这! 脑中一个激灵,她推开那些干柴站起身来。 封毅是她这个身体的父亲,她不能缩在这干柴里,何况,如果真的是乱军,她缩在这里根本没用。 她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 封毅因为家中有炉灶打铁,其余人又是做木活,怕有火患,所以其余家住的离他们都有一小段距离。 远远地,封长情就看到十几个人把封毅围成一圈,有两个人在里面和封毅缠斗,封毅的脸上,身上,有多处挂彩,都是皮肉伤,显然这些人是逗着他玩。 这些人的装扮,看着也不是乱军,倒像是山贼草寇! 一个头领模样的刀疤脸汉子道:“要不是看你有两下子,早一刀解决了,拉你入伙是看得起你,你自己倒是把自己当根葱了是不是?要不要干,一句话,不干老子也懒得跟你浪费力气!” “大哥,这人不识抬举,一刀结果了算了。” 封毅视线冰冷,戒备的看着这些人,却猛然发现,封长情就躲在不远处的枯树干后面,她的身后,几个匪寇提着刀正在慢慢靠近,她却丝毫没发现。 “小情,快跑——”封毅面色大变,高声喊道。 但已经太晚了,封长情才跑出两步,就被人拎小鸡一样的抓到了,她力气极大,左右手一挥,反倒把两个抓她的男人打出了两米多远。 其他几个人愣了一下,提着刀把封长情也围了起来。 “你这小妞力气倒是不小。”刀疤脸满脸兴味,看了封毅一眼,“你女儿?” 那刀疤脸道:“你考虑好了没有,要么入伙,要么……我手下这些兄弟可会把你闺女拆的连骨头都不剩。” 那边,七八个围着封长情的人提着刀像是逗玩具一样的逗她。 她有成年人的心性,只消一眼,就看出他们那赤裸裸的目光背后,令人作呕的龌龊思想,纵然她力大无穷,却没有受过系统的教导,更敌不过这些明晃晃的大刀。 那些人似乎也是故意的,刀刀划在她衣衫上,秋衣尚且单薄,衣衫裂开,露出的麦色肌肤让那些人眼睛也发出了狼一样慎人的诡光。 周围,还有烧杀之声,村民的惨叫声,女人凄厉的喊声,小孩的哭声不绝于耳。 封长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时刻,绝望又无能为力,她过往所学所得,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她强迫自己要镇定。 她分神看去,封毅满脸焦急,想要挣脱那些人的围困来帮她,却反倒受了更重的伤,显然,这些人的耐性用尽,没心思陪他们玩了。 封毅脸色铁青,亡命之徒嘴里的许诺又岂能信得过,就怕入了伙,小情还是难逃虎口!可如不答应,小情—— 就在他忍不住要答应的时候,只听一道清脆女音喊道:“我爹是铁匠!” 那些人愣了一下,哄然大笑。 “你爹是天皇老子也挡不住我疼你,小姑娘,乖乖的,过来。”一个山匪早等不及要尝尝这鲜嫩的小姑娘了。 封长情又喊,“你们的兵器有多少?!” 那些人又愣了一下。 头领张胜道:“住手!”到底是头领,一声令下,果真所有人住了手。 张胜问封毅:“你是铁匠?” 封毅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封长情的意图。 这些人虽凶狠,但真正有刀的人只有一半,其余多是拿着长木棍,山匪怎么能没有武器? 封长情指了指远处,“我们住在那处,你去看,有炉灶,还有我爹打的东西。” 张胜瞥了一眼,后面立即有几个人小跑着过去,不一会儿,回来回复,“老大你看,炉灶上发现的。” 张胜接过那东西,是一把精巧的斧头,“打的不错。”他头也没抬,“留下这父女俩的命。” 村子被山匪占了。 封长情和封毅被关在了他们的院子里,里外二十多号人守着,还有一些她不那么熟悉的村民和孩子被丢了进去,有的女人衣衫破烂,默默哭泣。 封长情前世是认真努力的白领精英,再多职场上的拼杀,学术上的比赛都是勇往直前不回头,也号称披荆斩棘无往不利,可看着这样的境况,她却完全浑身僵硬的无法动弹。 她没有想到,那些她过往研究中的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到了她身上。 而且。 兵器。 她居然跟那些人说兵器。 这些亡命之徒,手上有了兵器,不知道要害多少条人命。 她反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是你的错。”封毅瞧着是个粗汉子,心思却细腻,“要不是说起兵器的事,村里的人都会死,包括你和我。” 封毅又道:“要打兵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爹听说玉阳关有一小队义军,专门惩治这些伤天害理的山匪,我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送出消息去,或许——” “姓封的,出来!” 一个山贼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封毅拍拍封长情的肩膀,起身出去了。 封长情知道,那些人必定是让封毅打造武器,性命无碍,但这绝不是长远之计。 她想起方才封毅说过的话,送消息出去! 可他们现在的情况,要送消息出去,谁去送? 就算真的有人能跑出去,只怕等不到义军过来,其余人就都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给砍了。 许多的经验教训告诉她,想要自保,只能靠自己,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一整日,她只听到外面的山匪催促着封毅打铁的声音。 直到快午夜,封毅才被放了回来。 他打了整整一天,大臂都在发颤。 封长情帮他按压着大臂上的穴位舒缓胫骨,边低声道:“爹,外面的人好像少了许多。” “有几个去找炼铁了,还有十几个去了别处。”封毅慢慢活动着胳膊,缓解酸痛,“这些人留着我们的命,是要我打兵器,等我打好了兵器,咱们便都活不成了。” “我们今晚走。”封长情压低声音。 封毅一惊,“你胡说什么?”哪能走的了? ------题外话------ 炼铁:古代铁匠用来打铁的原材料 8、兰成 封毅一惊,“你胡说什么?”哪能走的了? 封长情道:“外面只有不到二十个人了,其中带武器的只有八个,可以的。咱们这院子后面十里多有一个地裂之后出现的壕沟,通往南面的,咱们到了那里,朝南走,爹不是说那里有义军吗?想必比这里安稳的多。” “可其他的人……” “我白天的时候都和他们说了,咱们等夜深一点的时候,去炉灶里点火,炉灶边上柴那么多,也能拦着这些流寇一阵子,到时候带着这些人直接朝着壕沟跑过去。” 封毅想了想,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然就是等死。 “你怎么知道有壕沟的?”封毅问。 封长情眨眨眼,“我就是知道。” 封毅想着晚上逃走的事情,也没多问。 实则那壕沟,却是原主的催命符。 当初的封长情因为看到一只野兔追了过去,失足掉进壕沟之中,这才丢了小命。 不过眼下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封长情靠在封毅边上,闭上眼睛,静静等着。 时间慢慢过去,夜已深沉。 封长情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来,外面守卫的流寇也已经开始打瞌睡。 她冲封毅比了个眼色,封毅立即招呼装睡的村民。 这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柴草棚,撕开柴草弄出一个口子本不难,棚后还有两个人守着,没发出声就被封毅敲昏了。 封长情自己则缩着身子钻出去,外面就是柴堆,柴堆两步远的地方,就是炉灶,此时里面还燃着火心。 封长情用铲子铲了火心子丢在柴堆上。 秋日干燥,很快燃成了熊熊大火。 “着火了!” “快起来,蠢货,那些人跑了!” 火势绵延,周边的柴草都燃烧起来,有睡得死的流寇,身上都着了火,又叫又跳。 封毅和封长情领着那些村民,拼命的跑着。 也有力气不济摔倒的,又用尽力气爬了起来,没人停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停下来就没命了。 身后已经传来流寇喊打喊杀的声音。 村民们跑的更快了。 可那到底也是十里地,一整日没吃没喝的村民,终究是跑不动了。 封长情跟在后面,一脚踹飞了一个追上来的流寇,帮倒地的妇人抱起孩子继续向前跑,又有一个年迈的老人跌倒在地,她不得已将孩子交给妇人,去扶那个老人。 她知道她该跑的,她这个身子有的是气力,跑出十里地不成问题,跳进壕沟,时辰差不多午夜,进了空间谁也找不到,但她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成了刀下亡魂。 一个,两个,三个流寇追了上来,拿木棍和拿刀的,都朝着封长情和封毅父女招呼过去。 “小杂种,爷爷留你小命,没想到你敢使坏,嗯?就这么想让爷爷疼你——哎呦——” 满口污言秽语的流寇被封长情打了一拳,地上掉落四五颗牙齿,其余人是知道她力气大的,但手里拿着刀,也是不怕,都不去管那些弱鸡一样的村民,只把封长情父女围了起来。 封长情前世是弱质女流,并不那么适应这个身体的力道,十几个流寇全靠封毅应对。 有的村民想起这些流寇的暴行,也拾起石头和木棍,帮着封家父女,眼见要赢了这些流寇,远处忽然传来早上那头领张胜的声音,“好胆,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是不想活了!” 那张胜是带着十几个人去别处打劫了,但转了一圈没有收获,正愁火气没处发,回来就看到这边的人跑了,气上心头,边走边将两个村民砍杀在地。 “姓封的,老子看得起你,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也罢,老子不要兵器了,把这些人通通杀了!” 张胜之所以能做这群人的头,是因为张胜最强,也最狠,他说话的功夫,手起刀落,又是两人无声倒地。 那些村民大骇。 “饶命啊,求你了,饶了——” 求饶的人话没说出来,断了气。 封长情用尽全力应对着那些人,胳膊和腿上都受了伤,她看到封毅为了挡住砍到她脑袋上的一柄刀,用手抓住了刀刃,鲜血涌到了她的脸上。 又有两柄刀朝着她的脑袋砍去,而她撞倒了一个大汉之后跌倒在地,浑身无力。 暗夜无月,刀锋冷厉,她看着那刀刃朝着自己的天灵砍来,冷风吹开她额前发丝,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小情——”封毅想要施救,然而怎么也无法阻拦。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拼尽全力,未必有用。 嗖!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支飞箭准确无误的射中了拿刀的流寇,那流寇手一松,刀险险落到了封长情的身侧。 “是谁坏老子的好事?” “老大,快走吧,是兰成那小子来了!” 张胜咬牙切齿,“算你们这群人走运!”话音落,带着剩下的流寇狂奔离去。 封毅顾不得自己的伤口,忙去扶封长情,“小情,你还好吗?” 封长情僵硬的颔首。 马蹄哒哒,清脆而悦耳。 她回头,看到不远处火光零星映照下,一个身穿黑衣,带着软甲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飞驰而来,背负大弓,手中长枪的红樱穗儿在夜风中飘出桀骜的弧度,整个人如带着光环降临,照亮四周。 他的眼神带着嫉恶如仇的冰冷,一枪挑飞想要逃跑的流寇。 “张胜,我早说过,下一次再看到你,我一定取你性命!” 少年语气平静,却异常清晰,字字入耳,他的身后,八名同伴飞驰而来。 流寇们仿佛见了活阎王,四散逃跑。 少年骑马追上,长枪挥舞,将流寇斩与马下。 “阿成,张胜跑了!”一个伙伴提醒。 少年拉住马缰,马儿人立而起。 他慢慢拿过背后弓箭,搭上羽剑,嗖嗖两箭,一箭射中张胜腿弯,另一箭从后颈射穿了喉咙。 村民们看着这些比流寇还要厉害的九个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谁知道这来的一批会不会是叛逃的乱军?如果是,那只会更糟糕! 一个三十来岁的国字脸男人跳下马来,检查了一圈,确定流寇全被灭了,才对着村民道:“大家别担心,我们是义军,不是坏人。” 众人依旧提着一颗心。 国字脸男人姓杨,颇为无奈的看了那少年一样,“看来我们把他们吓坏了。” 至于兰成,他显然明白,有时解释其实无用,做比说更能说明问题。 “先护送他们到玉阳关。”兰成也跳下马,扫视一周,目光落到了封毅和封长情的身上。 方才,就是这对父女在拼死护着村民,他看到了。 他蹲下身子,封长情觉得除了血腥气,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之后,她就没了意识。 9、灵主 …… 秋雨无情,一场更比一场冷,不但是帐篷,触手能及的东西,似乎都变得潮湿起来。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点了好几次,才将灶里的火点着。 用泛潮气的柴烧了一锅热水,被熏的眼泪直流。 她将热水装在木桶里,提到了一座小账内,给木床上的姑娘清洗伤口。 这姑娘,是大哥他们从流寇手上救下来的,据说保护了十几个村民,身上也被砍了好几处伤。 同是姑娘,她还比人家大几岁,却未必能做到那个份上。 心中佩服,于是照顾起来,便越尽心认真。 “还没醒吗?”帐帘掀开,杨学义和兰成走了进来。 “没呢,咱们是不是该找个大夫来看看?”杨蕊有些担心,他们这个小营地里,并没人会医术,别是伤太重,以后落下个病根就不好了。 “伤口很深?”兰成问。 杨蕊摇头:“不深,都是皮外伤。” “兴许是累……”兰成正说着,床榻上的姑娘却忽然剧烈的扭动起来。 “呀!”杨蕊连忙去抓她的手脚,怕她碰到自己的伤口,却不想刚碰到姑娘的手,杨蕊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还好兰成离得近,连忙将人扶住,迅速到了床边,去压她的手脚。 啪! 睡梦中的姑娘,力气大的惊人,反手倒是给了兰成一巴掌。 杨蕊惊的捂住了嘴巴,就是一边的杨学义也愣了一愣。 兰成错愕一秒,回过神,一面压住她的手脚,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醒醒,姑娘?” 醒醒。 醒醒。 一个声音一直在喊她,她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眸。 那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一身黑衣劲装,缠了绑袖的手腕为了控制她乱舞的手臂此时正压在她锁骨处,掌侧冰凉,碰到了肌肤。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即便是因为特殊情况,也稍显失礼,兰成道了声“抱歉”,起了身。 “是你?”封长情声音沙哑的厉害。 杨蕊回过神,连忙取来水喂她喝了一点,“总算醒了,我叫小蕊,这是我哥哥杨学义,他叫兰成,我们是义军,专打那些欺负弱小的流寇和叛军,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封长情靠坐起身,“我爹呢?” “在一旁的小帐篷里休息着,你放心,你爹伤的不重。” 兰成和杨学义见她醒了,也不好打扰人休息,先后出了帐篷,留下小蕊照顾她。 小蕊怕她害怕,一直陪着她聊天。 封长情这才知道,那些村民已经被送去关内安顿,她和封毅因为受伤比较重,暂时留在这里治伤,他们和兰成,则都是义军。 显然小蕊对于义军十分骄傲,将他们的英勇事迹都说了个遍,大概说了一个多时辰,瞧着封长情有些困倦,才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对不起啊,我就是这个性子,你别介意。” “无妨。” “对了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封长情。” …… 入冬后,冷风更加瑟瑟,午夜尤其冷,说话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封长情养伤半个来月,身上的伤口如今都已经恢复好了,但这几日,她却觉得自己并不那么精神。 或者说,和别人比,她显得无精打采的多。 这种情况,和以前很像,她必须要进空间里面去看看。 到这营地之后醒来的第一天,封长情就想进到空间里面看看。 无奈营地帐篷有限,她现在住的是小蕊的帐篷,在里面多支了一张床。 也许是随着杨学义和兰成到处追剿流寇的缘故,小蕊虽话多些,却很机警,她天天照看着封长情,明明晚上都累的打瞌睡了,但只要封长情一有动作,她就会立刻醒来。 这样的情况,封长情自然是不敢进到空间里面去的。 今天小蕊随着杨学义进关采买去了,明日才回来,她等到了机会。 但她又怕别人忽然进来,到时候她困在空间进出不得,所以等到了午夜,悄悄从帐子里溜出来。 封长情四处看了看,只有远处有个小沙丘算隐蔽,今夜又是无月夜,她心中暗道再好不过,赶紧到了沙丘后,闭眼凝神,进了空间。 砰! 她一进去,头就撞到了什么硬物,吃痛不说,原本就精神不济的身子还头晕眼花起来,坐倒在地。 她揉着受伤的额头,瞥了一眼,发现自己是撞到打算离开的那日放进来的大水缸上了,还没抬头,却听到一声带着嘲讽的冷笑,“蠢货。” “你——”封长情气急,起身要发火,却忽然愣住了。 她的面前,是整整齐齐的两排玉米,玉米长得比她还要高,翠绿翠绿的,枝杆上已经结了玉米棒子,嫩黄色的胡须又密又多,而这不是让她愣住的原因。 她眯起眼,看着那棵银光闪闪的树上,显现出了一道人影,他整个身子被笼罩在银光之中,面容瞧着不甚清晰,一双泛着冷芒的眼眸却异常锐利,仿佛视线扫过,就能洞悉人的内心,颀长的身影,因为模糊反倒添了几分神秘。 “你是……” “你说呢?” 这个声音,封长情简直太熟悉了,这不就是那个……不知道是人神鬼的东西吗? “你种的这些不错,要不是他们的灵气,我不会这么快成型。”他淡淡说着,封长情不可思议的道:“你既然有灵气可吸,为什么还要吸我的?” “因为不够。” 封长情切齿:“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那得看你能不能想到办法了,如果灵气多的话,也许我能快点离开。”那声音说着,又冷笑一声,“如果灵气不多,我只能从你身上取了。” “所以这几天,不是我伤势让我浑浑噩噩没有精神,而是我身上的灵气被你给吸走了?” “你说呢?” 封长情前世也曾自诩心性沉稳,泰山崩于前色不变,此时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沾上这种瘟神? “我要怎么称呼你?”她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又镇定。 她进到这空间,是来和这个人约法三章的。 既是谈判,气场便不能输,尽管她处在劣势,没有多的选择。 树上那人影顿了顿,模糊的影像中,那双冷厉的眼眸稍稍抬了一抬。 “我是这里的灵主。” 封长情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们既然被这里牵连在一起,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说说清楚。” 10、玉米 “我是这里的灵主。” 封长情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们既然被这里牵连在一起,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说说清楚。” “哦?”那声音似乎有些意外,还带着几许兴味,“你要与我说什么?” “你要灵气,我可以帮你找,你不能再吸我身上的灵气。” “你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的。”那声音冷哼,“但是你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之后就没了音讯,你说……我该相信你吗?” “我和爹遇到了流寇,差点就没命了。”封长情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银树上的男人,“你是真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是压根不愿意管别人的死活?” 封长情正色:“我只说一遍,如果你再吸我的灵气,我哪怕是睡死过去,也不会放任何有灵气的东西进来。” 灵主微微一怔。 他的确不知道她们遇到了流寇,但真正叫他意外的,是那口气,和上辈子他的小公主着恼的时候好像。 明明是生气了,却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一本正经的讲道理。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女子没和他开玩笑。 如果不按照她的意思办,她就是能做到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地步。 想起菲音,他心中一柔,眼中冷厉也化去不少。 “可以。” 袍袖挥动了一下,灵主又道:“我知道什么东西灵气更纯更好,你无需费力,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办就是。” “什么?” “药材。” 空间长出的植物也有不少的灵气,但他之所以能够成型,关键还是封长情吃了药之后,被他汲取的药材灵气。 快要入冬了,他还有好多的事情办,他不能耗在这里,他要快点成型,离开这里。 而封长情却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药材。 在这样乱糟糟的世道,比原本要找的新鲜蔬果要难得多。 灵主问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还在玉阳关外。” “那就入关,去海陵云城,那里是海陵最富庶的地方,即便现在大魏战火连天,那里也并没受到什么影响。” 这个建议,正中封长情下怀。 她本就是想找个安生的地方度日。 她点点头,“我会尽快启程。” “还有。”灵主声线冰凉,“不要再放莫名其妙的东西进来,挤得慌。” 封长情抿唇失语。 想到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撞到了脑袋,她也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不适合放在空间里。 但她现在可是在兰成的营地,把水缸弄出去放哪? 思忖了下,封长情只得先将水缸搬起,挪到了桌子后面不那么挡路的地方,此时时辰已经该离开了。 她顺手掰了两个玉米棒子,带出了空间,她得看看,这空间里长出的玉米,是不是和外面长出的一样。 出去的时候,她心情很好。 空间的白色土壤,果然是能种出东西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至于那些没长出来的黄豆,或许是因为年月太久,已经不适宜种植。 算起来,她从种了玉米到现在大概过了半个月,玉米已经成熟,那么以后只要有种子,就可以利用空间种出粮食来,无论去到哪里,起码不会饿死。 不过,种植东西的特性到底稳定不稳定,她还要多试几次。 她收好掰下来的玉米棒子,正要回帐篷去,却忽然僵住身子,好心情也消失殆尽,整个人变得十分紧张。 有一个人正朝着这边过来,因为暗夜无月,她看不清是谁,只瞧着身材颀长,应是个男的。 那人显然也发现了她。 “谁在那?” 是兰成! 他不是带人出去追剿流寇去了吗? 封长情还来不及多想,就见兰成加快脚步朝着沙丘走来,封长情只需脑子一动,就知道兰成八成以为是有奸细,连忙道:“是……是我……” “封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封长情看着怀里两个玉米棒子,编不出理由来,但听他脚步声又近了,连忙道:“人有三急!” 兰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抱歉……”他转身,快速走了两步,又道:“很晚了,姑娘……早些回帐……” 一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听不到了,封长情才喻了口气,她瞪着怀中那两个玉米棒子,后知后觉的尴尬了一把。 她把玉米棒子埋在沙堆里,极快的回了帐篷。 夜色中,一个人影立在暗处,一直看着她回了帐,帐篷的灯灭了,才慢慢走到那沙丘边上……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被当当当的打铁声叫醒了。 她猛然翻身坐起,那当当的打铁声中,还夹杂着交谈声,以及父亲的笑声。 她下床套上鞋,走了出去。 她住的帐篷外不远处的棚子下,有一个用土块和石头垒起来的炉灶,此时父亲和一个身材魁伟的方脸汉子正站在炉灶后面,一边敲打,一边交谈。 “你当初用芽面来换我的猎钩,让我和小情不至于挨饿,这次又救了我们父女,我正好帮你们修修武器,全当是报答了。” “封大哥太客气了,都是机缘,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封长情暗忖,原来当初用芽面换走猎钩的就是杨学义。 “小情,快来帮忙。” 封毅看到了封长情,冲她招了招手。 “来了。”封长情走上前去。 “封姑娘的伤才刚好,我来帮封大哥吧。”杨学义说着蹲下身,封毅笑着将他拉起,“不必,让小情来吧,别看她瘦弱,力气可是大的不得了,这点活儿累不着的。” 关于封长情的力气,杨学义深有体会,只得站在一旁打下手。 封毅笑着和杨学义讨论武器的修补办法,你一言我一语。 封长情蹲下身去的时候,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最近这几天小蕊和她交谈的时候,曾试探她的心意,暗示让她留下来。 他们父女无处可去,这些义军做的又是追剿流寇保护难民的好事,加入本来是没什么的,可现如今空间里的那个玉米精还需要药材补充灵气,跟着义军,怎么好找药材? 更何况,她是一个现代的灵魂,过惯了朝九晚五平平静静的生活,刀口舔血出生入死这种只存在于书本和她的研究之中的这种字眼,她从没想过要切身体会。 她想去到没有战火的地方,平静生活。 可此时,她看封毅和杨学义相谈甚欢的样子,却有些惴惴不安。 万一父亲想留下来,怎么办? 一起留下……还是劝说他一起离开,亦或者是……分道扬镳? “封姑娘,你过来一下。” 她正沉思着,小蕊忽然唤了一声。 11、贼,恩人,忘恩负义 “封姑娘,你过来一下。” 她正沉思着,小蕊忽然唤了一声。 “好。”封长情站起身来,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土,一边到了小蕊跟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小蕊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小蕊指了指不远处:“兰成在帐篷里等你呢,你去吧。” 封长情怔了一下,“什么事?” “没说,你去就知道了,快去吧。” 封长情和兰成并没什么交集,她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找自己,怀着几分狐疑,她进了帐篷。 这是兰成自己的帐篷,和别人的帐篷一样大,有床,兵器架,书桌,桌上还摆着一些旧书籍,有的边角都磨破了皮,整个帐篷透着一股子朴素。 兰成坐在书桌后面,正紧锁着眉头盯着面前的书本看着。 见封长情进来了,兰成站起身来。 这是封长情正儿八经第一次正面看着兰成。 他穿着黑色的深服,手腕上缠着绑袖,脚上套着黑色长靴,靴旁绑着防身用的短匕首,腰间是黑色的布腰带,发髻也是用一根木簪在头顶简单固定,通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他的身量比封长情高出一个头,英武的脸孔上,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若是寻常男子有一双桃花眼,必定是满眼深情,似醉非醉,让人心神荡漾,可兰成的眼眸清澈而凝定,透出沉稳正直的光芒,明明只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脸上却早褪去稚气,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下意识想要信任的感觉。 “上次不小心打了你,一直都没机会道歉,对不起啊……”封长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兰成扬眉:“你是故意的吗?” “自然不是……”封长情愣了一下,发觉兰成是在与她开玩笑,“无论是不是故意,我打了人就需要道歉……对了,小蕊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件事。”兰成说着,走到了床边,从小几上拿起两个玉米棒子。 封长情面色微变。 “是你的吗?”兰成看向封长情,又道:“时局不好,这些年也小心惯了,不是针对姑娘。” 封长情沉默的看着玉米,昨晚,兰成必定是等她走后又去挖了出来,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她此时只好奇,兰成今日叫她来,想说什么呢?是问她玉米的来处?还是他昨晚很早就到了沙丘附近,看到自己进出空间? 想到后面一个可能,封长情有些紧张,神情也变得戒备起来。 兰成慢慢抬眸,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姑娘孑然一身来到营地,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玉米?”他淡淡补充,“我问过了,姑娘从没进过厨房,哪里来的玉米?” 那话中带着的某些意思,让封长情一怔。 “封姑娘,你以前怎么样,我无权过问,如今你既在我的营地之中,一切的吃用,只要是我有的,必定也不会少了你的,但这营地之中,也容不得任何小动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封长情微眯起眼睛,这是怀疑她偷了。 她这个原主,的确是惯偷,不但偷,还抢,看来兰成是了解过她过往了。 “无论如何,事情不是你的想那样。”封长情眼神淡漠,“你救了我们父女,我很感激,现在我和爹伤势都恢复了,明日我们就离开,多谢兰义士这几天的照顾,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 说完,她按照脑子里面古人的那套,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帐篷。 兰成却陷入了沉思。 那日救了那些村民,护送入关的时候,他偶然听到那些村民说起封长情以前的事情,昨晚又看到她鬼鬼祟祟在沙丘后面,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之所以单独找封长情来说,是告诫,也是保留封长情面子。 因为他打算让封家父女留下,留在营地里的人都是饱受迫害,嫉恶如仇,如果知道封长情偷盗,只怕她以后很难在营地里生活。 可现在他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她。 她方才的眼神,太坦荡了。 …… 封长情出了兰成的帐,转身就往自己帐篷走去。 她不愿再留在这里,她要走。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行李可打理,回到帐篷只是把自己随身的两件衣服整理了一下。 封毅还在帮杨学义收拾兵器,等他忙完了,她就告诉他。 刷。 是帐帘掀起的声音。 封长情回头,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被一记巴掌打的撞到小桌上。 桌子翻了,桌上的杯盏落了地,裂成了碎片,她的手按在了碎片上,刺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的头撞到了一旁摆着油灯的柜子,柜子倾倒,油灯掉落下来,砸在她的头顶,一阵闷疼。 她用力的张了下眼睛,感觉面前的人影都看的不那么清晰了,然后,有什么东西从额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股子油沫子和着铁锈的味道。 是灯油吧? 她吃力的抬头,看到封毅站在不远处对她怒目而视,小蕊和杨学义在他身后拦着。 耳朵一阵阵的轰鸣,她听不清封毅的话,某几个词刺激着神经。 贼,恩人,忘恩负义。 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她无力的跌了过去。 “小……小情?”封毅吓呆了。 杨学义老成,反应最快,“我带她进关找大夫。”正上前去扶人,一黑色人影却快了他一步,已经将人背在身上,风一样出了帐篷。 …… 冰冷的房间内,一灯如豆。 一身黑衣的兰成和杨学义坐在桌边,相顾无言,不远处的床榻上,封长情安静的趴躺着,后脑勺和手上的伤都已经上药包扎。 在这安静的空气之中,只有烛火噼啪的声音。 良久,杨学义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也不怪你,你是好意,谁知道他火气会那样大,下手也失了力道……” “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兰成的声线有些凉。 “这……是……是小蕊……她素来爱说话也藏不住事……你知道的,别怪她,她不是故意的……” “我们冤枉她了。”兰成道,“我去看过厨房,这几天根本没买玉米,无论她的玉米是从哪来,都不会是营地厨房里的。” “那……那等她醒了,给她道歉……” “你回去吧。”他不问青红皂白的告诫,让他们父女陷入尴尬的境地,他不以为道歉能解决。 杨学义愣了一下。 兰成道:“我们两个都不在营地里,我不放心。” “那行,我先走了。” 12、活命要紧 送走了杨学义,兰成坐到了床边上。 封长情趴在床上,她后脑勺被砸破,所以才昏过去的,为了清理和包扎伤口,后脑上一块头发被削了去,用白棉布顺着头绑了一圈。 看着她后脑的伤口,兰成暗想,约莫是经常挨父亲的打吧? 兰成低低叹息了一声,视线落到了她紧皱的眉头上,他想起上次他将他们父女救回的时候,她在昏迷中就一直皱着眉头。 是做梦了,还是疼? 她看着倒是和平常这个年岁的少女不太一样,那眼神,那说话的口气,老成的多。 “明明才十几岁,瞧着却是个小大人模样。”兰成低低说了一句,忽然,他又为自己的想法失笑。 这话,似乎是杨学义总对他说的话。 摇摇头,兰成决定不再多想,将里间的蜡烛吹灭,出去坐在了桌边。 他虽说有着义军的名头,其实是为朝廷所不容的,在关外怎样都好,如今在关内,就要万事小心,不好久留。 他要休息会,养足了精神,明日一早找老大夫给封长情换了药就离开。 深秋的夜,寒风凛冽,油灯火苗扑哧,时明时暗。窗棱拍打在窗台上,高低不一的啪啪声此起彼伏。 油灯忽闪间,窗叶忽然被风吹起,又重重落下,砸的窗棱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兰成睁开眼,起身去将窗户扣好,走回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里间鼓起的被子,回到桌边,单手支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他一向早起,第二日还不到鸡鸣便醒了过来。 他起身,活动了下胫骨,朝着里间看了一眼,被子依旧鼓鼓,和昨晚一样。 “封姑娘?”他站在外面唤了一声,“我去请大夫过来。” 里面没有回应。 “封姑娘?”兰成又唤了一声,朝里走去,“我进来了,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被塞进枕头是被子,愣在原地。 走了? * 午后,一辆装满货物的板车在路上慢慢行进。车老板带着毛边的纬帽,穿着厚厚的棉袄,把手缩进袖子里,只在赶车的时候伸出手挥一下鞭子,又立即把手缩了回去。 玉阳关地处西北,气候干燥,热的时候异常的热,冷的时候也十分的冷。如今已是深秋,明明阳光正好,一股凉风过,却能冻得人打哆嗦。 板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一家客栈的后门。 车老板跳下车,上前敲了门,然后去搬车上的大麻袋。 这车子,是从玉阳关往闵乐小镇客栈送干货的,每天一趟,客栈里的人很快便来开了门。 “今天怎么这么晚?” “也不知道怎么的玉阳关那里忽然就戒严了,又是搜查的,这就迟了,明儿个一定赶早,一定。” “赶快搬进去吧。” “好……好……” 车老板一边陪着笑脸一边麻利的动作着。 咚! 身后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车老板回头一瞧,什么都没有。 “快点啊!”里面,又传来小二的催促声,这些菜干都是今天紧用的。 “唉,来啦来啦。” …… 墙角的石狮子处,封长情揉着自己摔疼的肩膀,不敢逗留。 闵乐镇并不大,不那么热闹的街市一眼看得到头。 封长情忍着身体的不适,从街上穿过,往镇子外面走去,她额头上绑着白棉布,走路也是一瘸一拐,镇上的人瞥一眼,只以为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难民,见得多了,也习以为常。 出了镇子,她已经脚步虚浮。 但她知道,不能停,必须继续向前。 砰! 她的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摔倒在地,手掌按在地上,刺痛袭来,瞬间让她清醒不少。 她拖着身子靠在一棵枯树干上,暂且休息,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如果那个人可以不需要那么多的灵气,她可以拿空间里的玉米来换取食物和衣服,然后找了种子再种在空间,半个月一个成熟期,至少温饱不会有问题。 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昨晚她到了时辰,就乘着夜色从窗户翻了出来,然后找到了这辆板车,将铁片放到了板车上,进入空间,迎接她的,却是那人的怒火。 他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的烦躁。 整个空间受他情绪影响,也变得压抑窒息。 “你到云城了吗?!” “没有,我——” “什么时候到?!” 她沉默了一下,才回他一句,“我尽快——” 他却不让她把话说完,就冷冷接了过去,“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找不到药材补给灵气,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她瞬间有些光火,去拿了被褥准备睡觉。 还好上次离开村子的时候她将被褥和几件旧衣服都放进了空间里面。 而且她发现了一个特别情况,只要她心中想法坚定,不愿离开空间,那她就不会被这个人弄出去。 所以昨夜,她在空间和那人过了一夜。 开始的时候,那人还曾气急败坏,说她脏了空间的灵气云云,但封长情可不是一般人,她可以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后面,那人见拿她没有办法,就沉默了下去。 今天中午,她因为病势上头昏昏沉沉,所以被那个人从里面踢了出来。 现在她受伤不轻,空间里的人还一直在汲取她的灵气,如果不能尽快保证温饱,她就算不会因为伤势死,也会被冻死,可她现在身无分文,对这关内又不熟悉,要怎么办才好? 她无意识的摸着脖子上的铁片,咬咬牙,将铁片摘下来,在身后的枯树下面挖了挖,将铁片埋了进去。 她十分厌烦被人威胁,更不喜欢那人时时颐指气使,当初要不是封毅说这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她早已毫不留情的丢掉。 如今……她活命要紧,这东西也只能暂时埋在这,等以后有时间再来拿。 她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身来。 耳朵还在嗡嗡的响着,她抹上左边的耳朵,莫不是聋了? 封毅挥巴掌过来的表情如在眼前。 封长情自嘲的扯了下唇角,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封长情,又有什么可难受的?原本要想办法劝服封毅随她一起离开,现在好了,都省了。 一阵冷风袭来,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然后拢紧了衣服,继续前进。 13、婆婆 玉阳关 城门戒严了。 时局并不太平,关口上年纪轻的百姓都逃难去了,留下的只有走不了的老人,对于城门戒严,早习以为常。 “是辽人打来了吗?” “好像是抓流寇。” “流寇不到处都是吗,戒严有用?” “我听说是义军进了城了——” “嘘!” 一队玉阳关守军巡逻过去,几个交头接耳的人立即闭了嘴。 义军,关外的一小只部队,专门抗击流寇,保护难民,但因为私自结了队伍,手上还有马和兵器,所以被朝廷不容,前两年,玉阳关的守军曾四处追剿过那一小队人马,后来因为流寇四处作乱,辽人又时常来犯,就放弃了对义军的追剿。 但不追剿,不代表可以任由他们随意出入玉阳关。 路边一个卖包子的小摊前,站着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笠。 “你到底是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别挡着老汉的生意!”卖包子的摊主已经不耐烦了,这人站了好久。 戴斗笠的人回头,“买,来十个。” 老汉皱着眉头将包子装好。 那人顺手接过,叮当两声,十个铜板落在了一旁缺了口的粗瓷碗里。 老汉抬头,只看到一张英武的侧脸,低垂的眼睫下,有一双比他家闺女还漂亮的桃花眼。 老汉愣了一下,“哪来的……”这里的年轻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被强行征召当兵去了。 不远处,戴斗笠的人压了压帽檐,继续前行。 这人正是兰成。 早上在那小医馆,他仔细找了一遍,发现了窗户后面的脚印,确定封长情是自己离开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只知道自己一个人回去,是无法对封毅交代的。 所以他留在关内四处寻找。 然而到现在都没有收获,城门还戒严了。 他站在暗巷里,侧头看着紧闭的城门,他跟杨学义说过早上就回,现在已经傍晚,肯定是杨学义担心他,在城外频繁动作,所以被人发觉了什么,如果他不赶快想办法回去,一旦有人袭击营地,那营里的兄弟和老弱妇孺都要遭殃了。 兰成神色沉沉,深深吸了口气,罢了,先回营地,把营地中安顿好了,再想办法找封姑娘吧。 * 封长情从中午一直走到了下午,约莫走了十几里路的样子,到了傍晚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村落。 印象中玉阳关内几百里都是戈壁,地广人稀,能遇到村落,她当真有些意外。 她摇晃着身子进了村子。 天已经黑了,村子里亮起了稀疏的灯火,她走到了一个土坯垒成的院子前,闻着里面散发出的食物香气,再也迈不动步子。 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可…… 摸摸空空如也的腰包,她有些后悔自己这急性子。 就算是要离开,她也应该想清楚了去处,准备充分一些再走,才不至于如今落入这步田地。 “老头子,是你回来了吗?”院子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老妇人念叨着,只听吱呀一声,木板门开了,“你……你是?” 封长情反应慢了些,又怕被老人家误会是小偷,动作僵硬的立在那:“婆婆好,我是过路的。” “哦。”婆婆点了点头,进去将门掩上,却在封长情起身朝前走了两步之后,那婆婆又出来了,“姑娘,你过来。” “婆婆是叫我?” “这里就你和我,不是叫你是叫谁?”老妇人笑着说罢,也不等封长情上前,自己走过来。 封长情看到,她手上端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几块馍馍。 “拿去吧。”老妇人将篮子塞进封长情的怀里。 封长情愣了一下,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温和而慈祥,“别嫌少,家中也剩不多了,这世道啊,哎……”老妇人边说着边转身进了院子。 木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她……这是被当做乞丐了吧? 封长情看着篮子里的食物,一股暖流猝不及防从心中划过。 她饿坏了,也顾不得别的,拿着小篮子找了个能挡住风的地方,蹲下身子吃着篮子里的馍馍。 馍馍不硬但也不软,她尝不出是什么做的。 几口下肚,她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或许她真的是混得最差的穿越女,竟成乞丐了! 然而现在又顾得了什么?她又吃了几口,把剩下的三块馍馍装了起来,站起身来,打算找个能挡风的地方过夜。 她原身没有离开过玉阳关外,对关内更是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要去哪,但这地方,着实荒凉,她不想在这,或许,她可以去海陵,那个人说,海陵的云城是个好地方。 吱呀! 木门又开了。 才走出几步远的封长情回头,看到老妇人站在门口朝着自己来路眺望着,灰白的发丝在冷风中飘动。 “怎么还不回来……”老妇人默默念叨,转身关上门,看来是打算去寻人。 封长情想了一下,几步走上前去,“您要找老伴吧?我帮您吧。” 老妇人回头一瞧,稍稍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好心的丫头,不用了。” “没事,帮您找到老伴我就走了。”封长情知道,这老妇人,是担忧她黏上去不走吧?时局这么乱,生活艰难,谁又愿意家中多一口人吃饭? “真的不用。” “找到人,我就走。”封长情淡淡重复。 老妇人又看了封长情一眼,点了点头。 封长情扶着老人一边走一边聊天,才知道他们夫妇平日靠卖馄饨维生,晚上准备好了菜馅儿和面,早上起很早推着板车去集市,卖到大概中午回家。 老爷子这会子就是去取白面了。 “现在白面金贵,一天一个价,我和老头子也是没钱,不敢多拿,每天只拿一小袋,两三斤的样子,用完了晚上再去拿……” “是去米面行吗?” “是呐,村子里一个小米面行。”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 封长情提着灯笼,一手扶着老妇人,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吵嚷声。 “你个老不死的,不给?”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求求你们,我把面给你们就是,别抢我的糕……别抢呀……” “别跟他废话,去你m的!” 14、温情 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接着就是一声惨叫,“求求你们,我把面给你们就是,别抢我的糕……别抢呀……” “别跟他废话,去你m的!” 老妇人疯了一样冲上前去,“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放开!别打——” 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主,谁会理会一对老夫妇的死活,这几日又是饥寒交迫,此时便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老夫妇的身上。 “打死你们这群老不死的!” 老妇人护在遍体鳞伤的老爷子身上,正要承受那些拳脚,却听到几声惨叫。 老妇人惊讶的回头,看到少女背对着站在他们夫妇面前,伸开双手将二人护住,明明身形枯瘦,看起来却异样的高大。 “还不走?!”封长情冷冷说着。 她力道大,左右手提着就将三个汉子丢了出去。 那三个人吃了满嘴的泥,踉跄的爬了起来,破口大骂:“小贱人,敢坏我们的好事,给我拆了她!” “你们自己讨打,莫怪我!”封长情从一旁拿起一根枯树干。 那三个人看她是小姑娘,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一起扑了上去。 可这三人不像张胜那些流寇,杀人如麻,他们不过是饿疯了的普通百姓,便是抢东西也只敢找老弱病残,哪里是封长情的对手。 封长情不但力气大,封毅还教过原身一些拳脚,几下就把三个汉子打的趴在地上,有一拳打到了一个汉子的脸上,还掉落几颗牙齿,他们丢下白面和糕,甚至不敢撂什么狠话,相互扶持着跑了。 封长情回过头去,老太太正抱着老伴默默流泪。 她上前探了探鼻息,活着,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轻松将老爷子背在肩上。 …… 油灯明灭。 院子和屋子,都是用大土方垒出的,虽然老旧发黑,但比一般的木制房屋要保暖的多,何况屋中还放了一个小碳炉,烧的是劣质碳,屋中煤烟子气有些重,合着油灯的油沫子味,不免有些呛人。 这是那对老夫妇的家。 封长情将老人背回来之后,帮着烧了热水。 这会老妇人正在给老爷子擦拭伤口。 老爷子连连咳嗽着。 老妇人流着眼泪气骂:“这群杀千刀的混蛋……你也是的,他们要就给他们好了,一把老骨头了,要是被打出个好歹,可要我怎么办才好……”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你……你看……”老爷子哑着声音,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老妇人,“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糕呢,想带回来的……” 老妇人拆着那油纸包,里面的糕在老人被打的时候已经压碎了,她颤着手握着糕,眼泪越发的不可收拾起来。 封长情默默转身,她要走了,这里不是她久留的地方。 入了夜,冷风凛冽。 她得赶快找个能挡风的地方过夜,不然真的要被冻死了,这里既然是村庄,附近应该有善堂或者破庙吧? 她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粗布棉袄,一步步朝前走去。 “姑娘——”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呼唤。 风太大了,封长情没听到,继续向前。 “姑娘,你等等!” 封长情回过头去,远远的看到那老妇人小跑着过来,她已年迈,小跑着也是气喘吁吁,“姑娘,你——你等等——” 封长情连忙迎了上去,“婆婆唤我?是不是那些人又回来找麻烦了?!” “不是。”老妇人摇着头,“你要去哪?” “我?”封长情笑了笑,“去云城呢。” “云城……云城离这里很远啊……”老妇人握了握她的手,很冰,“你去云城做什么?是寻亲吗?” “我……”封长情有些迟疑。 对着这样慈祥温和的老人,她无法说谎,“听说那里安生一点,所以便想去。” “你一个人可怎么去?”老妇人叹息了一声,“何况你身上还带着伤,这样好不好,你留几日,养养身子。” 封长情一愣,“我没事,不必——” “我们老两口都老迈了,万一今天的那些人再寻上门来……” 这个理由让封长情无法拒绝,这件事情,她的确又责任。 她点点头,随着老妇人回了家。 …… 她和老夫妻睡在一间屋里,只在炉子边上支了一张床。 老夫妇姓宋,孩子早夭,一直相互扶持着过活,年轻力壮的时候靠赶车赚点微薄车资,后来岁数大了,就把马车抵了银钱,换了辆板车,夫妻两人靠卖馄饨维生。 老大爷受了伤,老妇人一人自是无法推着板车走那么远的路到集市上去的,便也休息了几日。 只是这家中本就不宽裕,连着半个来月没去赚钱,又多了封长情一张嘴,生活就变得窘迫起来。 这日,封长情起的很早。 养了这么些天,她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正看到宋婆婆进了厨房忙活着早饭。 封长情便走了进去,蹲在灶前帮忙烧火。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宋婆婆笑着道:“老头子身子好了,明日我们就去清水集卖馄饨去,你好好在家呆着。” “我也去。”封长情活动了一下手脚,“你看我,我身子也早好了,呆着也是没事,我帮你们吧。” 她自是没有长期在宋家混吃混喝的意思,据说清水集是这边的大集市了,她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办法。 当天晚上,他们睡得很早,第二天三更就起了,和面,做馅儿,把锅和灶装上车,三人就推着车出发了。 封长情力气大,帮着老大爷推车,老妇人则被封长情安顿到了车上。 走出一二里路之后,老大爷忍不住看了封长情一眼。 说是帮着他推,实则他基本没出什么力气,倒像是被这丫头拉着走,明明是个小姑娘,力气倒是大的吓人。 封长情道:“宋伯,我自己推得动,你和婆婆一起坐在板车上去吧。” “这哪成?”宋伯断然拒绝。 “没事,你看。”封长情笑着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拉着车也是轻飘飘的。 宋伯瞧着惊叹无比。 封长情笑着推他:“你去车上坐吧,去吧。”说话的功夫,半推着宋伯将人推到了板车上。 封长情自己推着车,无限感慨这身子的力大无穷。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清水集,天刚亮,集市上已经人来人往,比闵乐和当初关外的小集市不知道热闹了多少。 找了地方停下,宋伯一边卸东西一边道:“这里已经算是海陵地界了,叛军和流寇都不敢到这里来闹事,所以我们宁愿多走十几里地来这儿,也不愿意去闵乐那边。” 15、招揽生意 找了地方停下,宋伯一边卸东西一边道:“这里已经算是海陵地界了,叛军和流寇都不敢到这里来闹事,所以我们宁愿多走十几里地来这儿,也不愿意去闵乐那边。” “是这样啊。” 封长情笑着,接过宋婆婆递过来的干毛巾擦汗,把锅放到铁灶上,转头去找拿木柴和碳。 砰的一声,灶却被人踹倒了。 “走走走,赶紧走,这是爷的地盘,谁准你们在这摆摊的?!”一个粗沉的声音响起。 封长情回头,看到一个矮胖满脸胡子的汉子踩在铁灶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喽啰,已经拿起宋伯刚放下的条桌要丢出去。 老夫妇急了,连忙去拦:“怎么就是你们的地盘了,这里以前我每天都来啊……” “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这地盘就归爷管了!”胖子转头冲两个喽啰挥手,“赶紧把这脏东西丢过去!” 他们在的这个地方本就是小商贩摆摊聚集之地,此时左右都是看到了的,却都别过脸去视而不见。 封长情暗忖,看来这些人是习以为常了,但今日既然她在这里,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封长情站起身来,按住了那条桌,“不准搬。” 她口气平淡,人又瘦弱,那两个啰嗦自然不把她看在眼里,可无论他们怎么使力,条桌就是分毫不动。 “废物!”胖子大声斥骂,“我——哎呦——” 他走上前去,刚要做点什么,封长情忽然松手,条桌跌倒,压在两个喽啰身上,两个啰嗦顺势就压在了胖子身上。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却是平日里被欺凌惯了,想笑又不敢笑。 啪! 一只穿着素色布鞋的脚踩在条桌桌楞上,是封长情。 她微微一笑,口气温柔:“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那胖子吃了满嘴的泥,却也被封长情给吓到了,他怎么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把他们三个男人踩得死死的?他试着动了动,不但没法动,反倒是惹得封长情脚下又是用力,条桌吱呀作响,压得他们三人连连惨叫。 “姑奶奶……姑奶奶……是姑奶奶你的地盘……”胖子一边惨叫一边喊,话音刚落,身下发出很大一声扑哧,顿时臭气四溢。 围观的人轰然大笑。 封长情有些嫌恶的转过头,收了脚:“滚。” 那三个人立即跳了起来,很快跑的不见了人影。 “好了,摆摊吧。”封长情把条桌扶好,接过宋伯手上的凳子放在一边。 宋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一旁做油烙饼的老汉上前竖起拇指,“这你家闺女?干的漂亮!你都不知道这半个月怎么过的,赚不到几个钱,还要交摊费……可你要是不给钱,就不能出摊,日子更是没法过了,这下好了,可算有人收拾他们了!” 宋伯回过神,和那老汉寒暄了两句,又过来扶起铁炉子生火烧水,“真没想到连海陵地界上都不安生了,哎……” 封长情正在拿木柴,闻言,极淡的叹了口气,覆巢之下无完卵,时局这么乱,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安生的地方? 摆好摊子后,封长情就帮着老夫妇招呼生意,端碗收碗。 前世她读大学之后就做各种兼职,这些事情倒也做的顺手。 他们的馄饨主要是做早饭来卖,晌午开始人就不多了。 封长情自己也吃了一碗,将头发重新绑了简单的马尾扎在脑后,对老夫妇道:“我四处转转看。” “等等!”宋婆婆连忙起身走过来。 封长情刚一回头,怀中就被揣了个小布包进来,“这是……” “买根头绳,买点花线。” “好……要做什么的花线?” 老妇人附耳说了两句话。 封长情难得表情不那么自在,“我……我不用吧……” “只有一件,洗了没有换洗——” “好好,我知道了。”封长情轻咳一声,不让老妇人说下去。 她说的花线,是要给封长情绣肚兜的。 封长情留在宋家之后,宋婆婆用自己的旧褂子给她改了一身,穿着尚可,但贴身的只有那一件,每次洗都是晚上等他们老夫妇睡了,去洗了,早上他们不起,她又去别的屋换上。 现在临近冬日,一晚上也不能干的利索,好些时候都半干就上了身,想来宋婆婆是发现了。 这一对老夫妻啊,对她是真的好。 封长情将绣包揣好。 转了一圈,封长情有了几分了解,清水集是一个小镇,只比闵乐大不了多少,但地处海陵,人多热闹,没闵乐那么乱,在这里要想赚钱,也容易一些。 回来的时候,封长情买了一布包东西,不是花线,而是黄豆。 为了这事,宋婆婆数落她好几次,“有的吃,买黄豆做什么?”黄豆可用来做豆腐,可以炒来吃,但做豆腐要磨盘,炒来吃也不饱肚,实在是没什么用。 “有用的。”封长情笑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宋婆婆无奈,只得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哦,真不知道怎么说你,那你……要怎么绣……” “做一件素的,不绣花。” 宋婆婆叹了口气,“好吧。” 回去之后,封长情将黄豆泡了水,准备发成豆芽。 之后的几天,她依然每天早出晚归,陪着老夫妇一起卖馄饨。那三个找过麻烦的人也曾偷摸着来过,但瞧封长情在,也不敢造次,一溜烟跑了。 第三天下午回去的时候,豆芽发好了。 封长情挑了挑皮,又找了干辣椒做着老夫妇没见过的东西。 第二天,封长情起的很早,等出发的时候,端着一木盆的豆芽放在了车上,宋伯夫妇看着有些不明所以。 封长情却是笑笑没说话。 到了清水集,他们照常卖混沌,封长情找了一口小锅,把豆芽放进去,又用昨天做好的调料拌了,买馄饨就送一小碟拌豆芽。 多数人都是笑笑,也不去动。 有少数尝了的,都吃的干干净净,有的为了多吃一小碟豆芽,还多点了一次馄饨。 “这丫头啊,是想给咱们招揽生意呢。”宋伯看明白了,笑道:“聪明丫头!” 之后的日子,每日都会买馄饨送豆芽,封长情又买了一些萝卜,晒干做了腌萝卜,每日变换着花样的做买赠,摊上的生意也好了起来,以前每天只需准备两个粗瓷碗装菜馅儿,如今每天都要备上满满一木盆那么多,有的时候还不够卖的。 冬至那日,他们早早收了摊,买了些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 看着摆在桌上的烧鸡,封长情愣了愣。 多久没吃肉了? 16、苏岳 看着摆在桌上的烧鸡,封长情愣了愣。 多久没吃肉了? “来,小情。”宋婆婆把一大只鸡腿放到了封长情的碗里,“多吃点。” “你们也吃。”封长情给两个老人都夹了一块肉。 “要不是你,也没得鸡肉吃,你多吃点。”宋伯笑着,把一只鸡翅膀放到了封长情碗里,“快吃快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宋婆婆瞧了那鸡翅膀一眼,垂下眼眸,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晚饭后,封长情帮着洗锅刷碗,收拾厨房。 这一段时间在宋家,她一直都十分勤快,打扫的活也做,力气活也做,话虽少些,但时常见人都是带着笑,那种笑容不是讨好的笑,而是一种自然的,像是打招呼一样让人很舒服的笑,说实话,他们夫妇两都很喜欢她。 接过她手里的抹布放好,宋婆婆习惯性握了握封长情的手,有些凉,她便握着,没松开,“就在这吧。” 封长情一怔,这是要让她留下和他们生活吗? 宋婆婆又道:“以前我们的孩子还活着的时候,每次吃烧鸡,老头子总喜欢把鸡翅膀分给他,说吃了翅膀以后可以一飞冲天,前途无量呢……”她抬起眼帘,眼神和蔼,“刚才,他夹给你了……” “这……”封长情一时间怔住了。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我们老两口没有孩子,你留下,有个帮衬,我们会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看待的。” “你好好想想。”宋婆婆拍了拍封长情的手,出去了。 封长情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晚些,她回了屋子。 如今这屋子,是前两天老两口坚持为她整理出来的,她当时并没多想,如今瞧来,却是他们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可…… 留下? 她当初留下,是念着老人那几块馒头的恩情,如今一切都进了正轨,她没有留下的必要。 离开兰成他们,她的确冲动,如今封毅也不知道怎样了。无论怎样,封毅都是这个身体的父亲,总不能就此撒手不管吧? 她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半弯圆月,心中暗暗决定,明日就说清楚吧,免得老人期待深了再去说,又要失落。 第二日一早,三人依旧早起去卖馄饨。 到了市集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熟客等在了那里。 “今儿怎么迟了?快快快,一碗混沌一叠酱萝卜一叠豆苗,快着点。” “我要一碗馄饨两碟豆苗,豆苗要带走的。” “好好,稍等,马上就好。”宋伯连忙招呼客人。 封长情搬了条桌和长凳摆好,给客人盛了小菜端过去,看到宋婆婆在搬柴,赶紧过去把柴接了过来,“重着呢,我来就是了。” 一旁卖油烙饼的老汉长长叹了口气,“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死也是明目了。” 宋家老夫妇脸上露出了笑容。 摆好摊子之后,天公不作美,飘了会儿小雪,不过这不影响馄饨摊的生意。 他们都是常年在外摆摊的,带了粗布篷子,用木杆子支起来就可以挡着雪花。 到了快晌午,一木盆的馄饨菜馅儿都卖完了,带来的酱萝卜和豆芽菜也一扫而空。 “来,趁热吃。”宋婆婆端了一大碗馄饨放在了封长情面前,低声笑道:“肉馅儿的,吃完了我们去扯些料子。” 封长情想起老妇人早上出门时候,说起要扯料子给她做棉袄的话。 看来老夫妇想留下她,也笃定她会留下了。 他们对她的确是不错,可她终归是不能久留的。 如此一来,面前这碗馄饨就变得难以下筷。 “就是这里了,这个馄饨摊儿。”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东家,您慢着点,路滑——” 封长情回过头。 不远处,一个青年正走过来,边上一个小厮打着伞遮去头顶上不断飘落的雪花。 青年约二十七八岁,穿着褐色的棉袍外罩同色长衣,身量不高,双手插进暖筒子里捂着。 那棉袍光洁平整,一看就是丝絮做成,不像这小集上摆摊的人,只能穿葛和麻做成的棉衣。 “这位客官,今儿的馄饨已经卖完了……”宋伯连忙上前招呼。来这里吃馄饨的多是贩夫走卒,第一次遇到穿的这么体面的客人,他难免局促了些。 小厮道:“我们东家不是来吃馄饨的。” “啊?那是……” “你们这是不是卖豆苗菜?” “豆苗今天也卖完了……”说话的时候,宋伯忍不住看了封长情一眼。 那青年的视线,便也落到了封长情的身上。 封长情站起身来,她身形瘦小,只到那青年胸前。 青年道:“是姑娘做的吧?” “什么事?”封长情有些意外,却也没正面回答,“你如要吃,明日早些过来就是。” “我们谈谈。”那青年又道:“你可认识苏铭?” 封长情一怔。 小厮顺势上前,客气道:“姑娘这边请。” 封长情只好转身,对老夫妇道了声放心,随着那对主仆走了出去。 宋伯看了宋婆婆一眼,忧心忡忡,“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宋婆婆却叹了一声,“这丫头啊,咱怕是留不住了。” …… 三人到了不远处一家小客栈,上了楼,到了独立的房间内坐下,那小厮便转身出去了。 “姑娘请坐吧。”青年入了座。 “你找我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姑娘倒是爽快。”青年笑了一声,“我之所以找上姑娘,是想请姑娘到我家中做客。” “什么?”封长情先是愣了一下,“你想买我做奴?” “姑娘误会了……”他站起身来,“实不相瞒,我是苏铭的堂兄,我叫苏岳。” 封长情眼眸微微一动,她在清水集上卖馄饨一个来月,多少是听过这位苏公子的大名——苏家在海陵,是做粮行生意的,分行不少,近几年又做了餐馆。 环境这样乱,粮食自然成为最金贵的东西,苏家名下良田颇多,历年来都有不少存粮,如今运往各处,成倍的赚银子。 她视线不自觉再次落到眼前的青年身上,他身形瘦削,样貌和苏铭有五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却十分深邃,透着精明,却不市侩。 “我只是个粗人。”封长情笑了笑,很客气,“只怕不太适合。” 她不知道苏岳为什么找上她,这也不重要,现在她只想和那对老夫妇说清楚,先去关外找父亲。 17、离开 “我只是个粗人。”封长情笑了笑,很客气,“只怕不太适合。” 她不知道苏岳为什么找上她,这也不重要,现在她只想和那对老夫妇说清楚,先去关外找父亲。 “姑娘别急着拒绝。”苏岳似乎不意外她的态度,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转身到了一旁的柜子上,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 封长情扫了一眼,顿时怔住。 苏岳的手上,是一把小斧头,炼铁打造,斧背有些粗糙,刃子和手柄却很光滑,正是她原来在关外村子上砍柴时候常用的那一把。 “家中有人往玉阳关守关营地送粮食,再有五天便会回来,到时候应该会带回令尊。” 封长情接过斧头。 苏岳又简单做了解释。 原来,当时苏铭是和家中人闹了矛盾,就带着妻子离家出走,恰逢妻子临产,封长情的那两斤芽面派了大用场。后来家人找到了苏铭夫妇,带回了家中。苏铭念着她当初的恩情,吩咐了去玉阳关送粮食的家人留意,也是机缘巧合,辗转从村子幸存的村民口中得知封长情父女被义军救了。 “这次我正巧到这里办事,也多亏了豆苗,我们才找到姑娘,阿铭一直记挂姑娘,姑娘就不要推辞了。” 封长情没想到,自己无心为之的好意,有一天会来收到这样的回报。 …… 苏岳送她出客栈的时候,宋家老夫妇还等在街对面。 “我去一下。”封长情说着,朝着老夫妇走过去。 苏家在岭夏城,离这里有一百多里,现在又是冬天,路上走得慢,她今天就得出发。 她到了老夫妇面前,还没开口,老妇人却笑着走上前来,“去吧,这个给你。”她往封长情怀里揣了个布包。 封长情想要拒绝。 宋婆婆却把包袱按在她怀中,“暖筒子,给你暖手,路上别冻着。” 老人表情慈祥而和蔼,就跟那日追上来给封长情塞馍的时候一样,从发包里漏出几缕银丝,雪花落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想拂去。 封长情忽然觉得眼眶一热。 前世父母对她从未有过丝毫关爱,九岁那年,天气异常冷,保暖不足的她冻到虎口处的皮肤都裂了口,却为了讨的母亲丁点的温情,就用那双手去洗菜,半夜炉子冷了,还去院子的煤堆装煤,冷风吹来那口子更痛,眼泪忍不住的流……之后每一年的冬天,她的手上都会生疮,那疮又黑又脏,看着就像是大半年没洗手一样。 好几次学校个人卫生检查,她因为冻疮的疤被老师点名批评,成了学校臭名昭著的邋遢女孩,谁见了她都带着嘲讽和嫌恶,连同桌都哭喊着不要和她坐在一起,说她好脏好脏。 实则不过是那些城里来的老师,分不清楚冻疮和手锈罢了。 可她却没办法辩白,在那个生活虽不富裕但温饱尚足的年代,谁能相信孩子会生冻疮。 这些冻疮,自然也没有换回母亲的温情。 在一次家长会后回到家,她还没站稳,一棍子就挥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疼的惨白了脸,啜泣起来。 母亲却似乎只是愣了一下,冷冰冰的咒骂扑面而来:你真真连个东西都不是,知道你们老师怎么说你吗?个人卫生差!这不是变着方的骂我脏吗?你一个姑娘,你怎么就那么脏那么叫人恶心?嗯?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她的手腕脱了臼,挺严重的,但年纪小小的她意识不到,等发觉不对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能矫正,不影响正常生活,但不能再用力。 回到家,又是劈头盖脸的咒骂和巴掌,母亲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甩了出去。 她摔倒在地上,却赶紧站起来,立正一样,吓得动也不敢动,她知道她要反抗,只会被打的更惨。 父亲出门务工的这些年,她早就成了母亲生活不顺心时的出气筒。 冬天在她的童年里,不但寒冷,还很阴暗,没有半点阳光和温暖。 她不知道要和老妇人说些什么,从来清晰的大脑糊成了一团,只能紧紧抱着怀中包袱,狼狈转身,快速离去。 …… 银装素裹,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封长情坐在马车上,看着膝上放着的暖筒子,静默了一路。 苏岳给她分派了个小丫头在马车里陪着,她也没吭一声。 咯吱一声,马车停了下来,苏岳的声音在车帘外想起,“雪下的太大,今夜是不能赶路了,先请姑娘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好。” 这是一个小镇,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封长情吃了些就回房休息了。 前世母亲给的黑暗记忆太多,而父亲给她的印象却几乎没有。 她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出外务工,几年才回来一次,来也是过个年三两天就要走,六岁之后,她便没再见过父亲,只听说在外面赚了钱,有了人,还有了孩子。 再后来,她已记不得父亲的样貌。 左耳隐隐嗡嗡作响,封长情闭着眼翻了个身。 前世重重太不美好,让她对所谓父母亲人没有半分感觉,穿越而来的那点点温暖,也被那日封毅的一巴掌打的烟消云散。 此去再见面,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封毅相处。 眼眸低垂,她想,也许她不该随苏岳去岭夏。 可这大雪茫茫,又能去何处?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天没亮的时候,便又起了。 她推开窗户,外面还飘着鹅毛大雪,昨日乘坐的马车已被大雪掩的看不到车辕。 “封姑娘,可起了吗?”门口传来苏岳的声音。 “起了。”封长情关上窗子,走过去开了门,“这么大的雪……” 苏岳穿着素色的棉袍,外罩一件带着毛圈的大氅站在门口。 “大雪封了路,暂时不能继续前进了,我们就在这小镇上盘桓几日吧。” 封长情点了点头,心中竟隐隐生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苏岳瞧出来了。 她怕见自己的父亲?分离的女儿不想见到自己失散的父亲,他有些意外。 封长情别过脸,也躲过苏岳精明的眼神,“既然走不了,那我去补个觉。” “好。”苏岳退了出来,并帮她关上了门。 封长情回到床上,拉了被子裹紧自己,这大雪来的正好,她可以借着这几日好好想想。 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五日不停,她和苏岳也被困在这小镇上五日。 时间会沉淀思绪,五天也足够让她静下心,她也想明白了,见面之后,只要将封毅当成一份责任去照顾,不要冠上父亲这个词,便容易的多了。 18、随身 化雪后的阳光虽耀眼,却并不那么让人觉得温暖。 封长情坐在马车上,抱着暖筒子暖手,看着不断向后移动的雪景,心情已经平静无比。 这雪来的突然,为了防止走一半又下起来,也为了防着化雪路滑,他们又在小镇上盘桓了五日才出发,一路上走的很慢,到了岭夏城的时候,前后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一路来,封长情已经想好了。 见到封毅之后,就留在岭夏,她走了一路过来,发现这里已经太平的多,只要能远离战争,安稳的生活,无论是云城还是岭夏,其实都可以。 但她的留下,不是以客人吃白食的方式。 她会在岭夏做点小生意,赚个温饱。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苏家。 苏家祖上原是耕农,家有良田,后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田地日渐增多,真正做了粮行生意,是在十几年前,苏家老爷也是极厉害的人,短短五年时间,就在岭夏开了三间分行,分去了同行五成的生意,还将生意版图朝外扩张,做到了玉阳关和常州府,只不过生意刚步入正轨,苏家老爷就病死了,这几年来苏家的生意一直是苏岳亲自打理,苏铭是苏家二房的长子。 苏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宅邸是三进的院子,一路走来奴仆纷纷冲苏岳行礼,态度谦卑顺服,可见苏岳的能耐。 “去请二少爷过来。”苏岳招来一个管事吩咐,然后转身看向封长情,“情姑娘,你先休息一下。” “好。” 封长情点了点头。 她被带到了一处陈列朴素简单的客房,除了浴汤外,还备了衣服,封长情摸了摸,是极好的妆花缎裁制的长裙,天青色,还配了同色比甲和绣鞋。 衣服的样式和颜色,都是她喜欢的。 封长情挑挑眉,不得不说苏岳是个极周到的人。 沐浴罢,她将衣服穿了起来。 前世她是国家博物馆的历史研究员,对这些款式各异的古代人衣着早有研究,穿的时候,自然也是得心应手,一个十七八岁的婢女过来给她梳了头之后,她被带到了一个小花厅。 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圈椅上,背脊挺直,静静等着。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略急促。 封长情站起身,看向门口。 他们在清水集的时候,苏岳就说过,五日之后,封毅就会到苏家,然那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那么,来的人是封毅,还是—— 一片蓝色衣角闪过。 封长情看向那人的脸,是苏铭。 “封姑娘,可算等到你了。” 封长情却朝着他的背后在看,然除了立在门口的一个随身侍从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进来。 她看向苏铭,眼带疑惑:“我爹呢?” “封伯父……”苏铭面带抱歉,“本来以为家人能将封伯父带回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封伯父就是不信……” 封长情怔了怔。 “不过你放心。”苏铭连忙道:“封伯父跟着那队义军,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对不起啊封姑娘,让你失望了。” “没事。”封长情回过神,客气的笑道:“多谢你啦。” 苏铭本可以不管这个闲事的,如今哪有要他再道歉的道理。 两人寒暄了几句,苏铭就离开了。 封长情被安顿在了苏家的客房内。 封毅虽然没出现,但至少知道他是安全的,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只是不得不重新计划以后的生活。 想了整晚,她决定先不去关外找他。 且不说时局这么乱,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危险无数,单单是以后的生计,就是个大问题,总不能找到封毅之后,父女二人还是留在兰成的营地里吧? 兰成当初不问缘由的怀疑,让她无法和他们一起。 那么,要怎么赚到银子? 如果有足够的银子,便可做倒手的买卖,但她没有。 那便只能找地方做工,可这几个月来她观察的很细致,这个朝代男尊女卑,就连街上卖花线胭脂的,和布庄铺子里的伙计都是男人,有地方会要她吗? 她深知这里赚钱的艰难,要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多的银钱几乎行不通。 可……难道要去码头背麻袋卖苦力? 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她瞪着帐顶,忽然有点怀念自己那个空间了,那里面的白色土壤能种出东西,生长周期只要半个月,多种一些,就算不能短期暴富,也可以换得不少银钱,毕竟现在是战乱时代,粮食是最金贵的东西。 她有些烦闷的闭上了眼睛,低咒老天爷瞎了眼。 可她又怎么能睡得着? 翻来覆去好一阵子,她挫败的睁开眼,却忽然僵住了! 周围,一片白茫茫的,银色的树静静立在那里,树叶闪烁着耀眼的银光,银树的边上,还是那石桌和茶盏。 她不是睡在那间客房里,而是睡在那空间里! “怎么会……”那个铁片,她明明丢了啊! 她站起身来,仰头看着那树,迟疑的唤了一声,“你还在不在?” 半晌,树叶窸窣,那讨人厌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在问我?” 她震惊到了失语。 灵主揶揄的一笑,“你看起来吓坏了,怎么,我是什么牛鬼蛇神吗?你这么怕我!” “你不是?!”封长情回神反问,当初就是因为他在自己危难之际还落井下石,自己一气之下将那铁片给埋在了树下,这一个月来,自己从没想过关于空间的任何东西,便也从没进来过,今日思绪才从脑中转过,就进到了这里,如此看来,那铁片根本不是空间的载体,空间是她随身的! 可是…… 自己这一个月来,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他没有再吸自己的灵气吗? 灵主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无论怎样,随意吸你的灵是我的错。”他一开口,说出让封长情诧异的话来,“我道歉。” 封长情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讽,“你这狂妄的家伙居然也会道歉!” 灵主静默。 他是狂妄,自然绝不想道歉。 可除了道歉他别无选择! 自从上次她离开空间之后,她的意志就抗拒他吸她的灵。 他才明白,能不能吸取她的灵气,并非他说了算,而是要看她是不是愿意。 一开始她对他没有拒绝或者接受的概念,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吸她的灵,但自从那次自己惹毛了她之后,她的所有心神意志全部开始抗拒,他就再也无法得逞。 没有足够的灵气,本来快要成型的他再次形体消散,凝在树上。 这样日渐下去,灵气消亡,他也会消失。 他焦急愤怒,却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她却忽然进来了! 他虽憎恶如今的处境,但他更明白,此时绝对不能再惹毛了她,他需要灵气,他要快点成型,离开这里,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19、互惠互利 灵主一笑,似乎很无奈,“我若并非真心实意道歉,这些日子又为何不吸你的灵?” 封长情瞪着那树没言语。 她虽然和这位灵主接触不深,但从他那说话的口气和态度也看得出,这不是个谦恭和善的主,打死她也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这么容易就跟她道了歉。 可他的确没随意吸取自己的灵,这段时间她感觉的到。 不吸她的灵,还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唯一的解释就是——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封长情冷冷问,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那树。 “你知道的,我需要灵气。”灵主耐着性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 “凭什么?”封长情冷笑,她可没忘记,当初自己危难之际,这个人是怎么落井下石的。 “这里的灵气,并非只有我一人受用。”灵主慢慢道。 “什么意思?” “你看这些玉米。” 封长情狐疑的看向了那些玉米。 玉米已经枯黄,结出了硕大的玉米棒子,颗颗金黄。 她记得,最后一次离开空间的时候,玉米还是翠绿。 灵主道:“药材给的灵气,是供给这里,并非是只供给我,你只要补给足够的灵气,可以种玉米或者别的,半个月就会成熟,——”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说关外荒蛮吗?你只要找到种子,找到可以补给灵气的,就可以在这里种。” 封长情忽然问,“玉米的灵气是被你吸了?” “这不重要。”说到这个,灵主心中越发愤怒,这里面种出的东西并不产生他需要的灵,换言之,无论这里种出什么,对他来说都没用,那些东西还要因为生长分走他需要的灵气,但他别无选择! “你放进来的灵气可以种出东西,长成之后你可收了自己用或者卖,现在是战时,粮食应该比任何时候都金贵。” 封长情挑眉。 “听起来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不然你以为呢?”灵主声音带着几分郁闷。 似乎刮起了某种冷风,封长情感觉身上有些凉,她知道,这是那个人的心情影射,他不那么愉快了。 “我可以放有灵气的东西进来。”封长情淡淡道,“但若你再擅自吸我一次灵气,你知道的。” 灵主已经不耐烦,“难道这一个月的诚意还不够?”他一个月没灵气了,如果再没灵气,他估计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这个女人还在废话什么! 她懒得与他多说,眼睛一闭一睁,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 空间里,灵主切齿,那个女人到底是答应了没有? 这该死的地方! 外面,封长情坐在床边仔细考虑着,那个人的提议,的确是极好的选择,她可以把玉米收出来,然后再种,只要灵气够,半个月生长期结束,就可以收获一大批的玉米。 当初她种下的种子只有几颗,那一段时间也并未供给很多的灵气去空间,想必种东西消耗的灵气也不会太多…… 这一夜,封长情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去见了苏铭,还没说话,苏铭便道:“天这么冷,不然姑娘就在府中做客,到了明年开春再走吧。” 这个邀请正中下怀。 “总不能在府上白吃白喝……这样吧,看看家中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总让我安心一点。” 封长情是一点不愿多占别人便宜的性子,苏铭当然知道。 “不知姑娘会做些什么?” “我会发豆芽啊,还会做一些面饼啊,吃的之类的。” 苏铭闻言静默,“除了这个……” “我会……”封长情表情支吾,半晌才道:“我……我字写得尚可……” 苏铭却是愣了一下。 “如果有什么记录或者整理的事情,我都可以。” “那正好……”苏铭回过神来,“小白楼那里缺一个给伙计们支领月例的人,也不难……每个月的十五领上个月的月银,到时让他们领了钱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按了手印就是了。” 他解释了一遍,实则对封长情所谓“字写得尚可”心中不怎么确信,封长情的出生,他是知道的,玉阳关外铁匠的女儿,在太平年代尚且未必能识文断字,更何况现在是战乱时期。 封长情又怎么可能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笑,说了些感谢的话。 她是故意的,苏府内,除了主人,只有下人,苏铭的性子,怎么会让她做下人? 她要用空间,留到府上,人多眼杂,怕不那么顺利,只有时常往外走,自己方便的同时,也不会招人过多注意。 下午,苏铭跟苏岳报备了一声,亲自把封长情送去了小白楼。 小白楼是苏家这几年新开的酒楼,生意一直不错。 苏铭带着封长情见了小白楼的掌柜。 之后,苏掌柜又客气的解释了一下她的“工作”范围。 封长情听罢,明白过来。 那件事本来就不需要专门放一个人去做,因为封长情提起,苏铭才反应迅速的接了过去,也的确不难,只要认得名字,让每个人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按手印就好,然后领了单子,再去账房支领银子,平时也并没别的事情可做,其实就是虚设的闲差。 只是有一点,苏铭很坚持。 那就是封长情一定要住在苏府。 封长情拗不过,便应了。 接下来,便是要找灵气了。 药材的灵气虽然是最纯的,但现在没地方去找,封长情便如同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一样,每日苏家人放在她房间的鲜果,她都不吃,通通放进空间去。 房间里还有两盆常青的绿植,她每晚放进去一盆,第二天晚上拿出来再换另一盆。 到了晚上,她又入了空间,将里面的玉米全部掰了下来,倒是奇妙,玉米一掰掉,秸秆就倒在了白色的土地上,慢慢化到了土里去。 封长情将玉米搓了下来,每一排五米,埋了十排那么多。 她没跟那个人说话,那个人也没吭声。 第二天出府之后,她找了一个偏僻街巷的小粮行,把空间里得到的半袋子玉米卖了,得了一吊铜钱,回头又去药铺买了些药材。 买药材的时候,她专门挑了治疗女人病的当归、枸杞、黄芪之类,这样即便是别人看到了,也不会过多过问。 晚上,她踩着时间点进了空间。 前后已经过了八日,玉米飞速生长,现如今已经和她一般高,一大片,翠绿翠绿的。 要不是封长情亲身经历,她真的不敢相信。 一边上,那棵树上的树叶也是银光闪烁,比她前几天刚进来的时候要亮的多。 看来,都是灵气的功劳了。 封长情深深吸了口气,无比欣慰,以后只要不断的找药材补给空间灵气,然后用灵气种植东西,按照当下粮食金贵的情况,很快就能攒下不少银钱。 20、前世仇人 第二日,一个年轻的妇人一早就来找封长情,妇人绾着简单的发髻,是苏铭的娘子,唤做周若。 来的时候,还给封长情带了两身衣服鞋袜。 周若有一双爱笑的眉眼,上前便拉着封长情的手,“小情,我能这样叫你吗?过来坐。” 封长情不是很适应这样的自来熟,回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把自己的手拉了出来。 周若也不介意,依旧温柔的笑着,“这些日子怠慢了,你瞧,这几身是我让人新做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都是依着我喜欢的颜色……” 封长情瞧了一眼。 淡绿,淡黄。 都是极粉嫩雅致的颜色,的确最适合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封长情口气呐呐,她并不那么擅长和人聊天,而且只为二斤芽面,苏家人已经做得很多,她如今其实一直在平百受人恩惠。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周若拍拍她的手,“有些事情,对你而言也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和阿铭来说,却比救命之恩还重要,你知道吗,我们之间……一开始是不被允许的,阿铭……你别看他斯文,骨子里却倔强的很,是他给了我勇气,带我一起离开……在最困难的时候,是你救的我们,也因为那个孩子,我们才被接受……” 封长情一怔:“你们……是私奔?” “是。”周若坦然承认了,“我爹原是秀才,在常州府得罪了人,带着家人躲到了这里,之后为了生计,在苏家当教书先生,我和阿铭情投意合,但他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若不是这个孩子,我和阿铭不会被承认,是你帮了我们……” “所以……”周若又道:“我十分感激你,这些东西都是小心意。” “原来如此。” 这时,门外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门口的婢女探出头来,“夫人,小公子哭了,乳娘哄不好……” “我这就去。”周若站起身来,“我去瞧瞧孩子,明日再来看你。” 周若离开后,又差人送了些小首饰来,还有一些碎银子,来送的人传话,都是周若自己的东西,还望封长情不要嫌弃。 封长情怎么会嫌弃,现在她正是用银子的时候。 她用这些银子又去买了几包药材,平均分成七份,每一日都会放进空间一份去。 很快,半个月到了。 一大片的玉米都结出了硕大的棒子,那银树上,也渐渐显现出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来。 封长情却没心思再去多看他一眼,她忙着将所有的玉米都掰了下来。 这一次的玉米足足装了六只大麻袋那么多。 偏僻街巷的小粮行要不了那么多,她找了好几家粮行,才把玉米全部卖掉,换了二两银子。 小小两个银锭子,可算是封长情到了这里这么久以来见过最多的钱了。 封长情高兴之余也发现了一个问题,种粮食似乎不行。 种得多,产出多,卖的时候就成了问题,不然你平白多出那么多的粮食,别人若是问起来,你要怎么解释? 她必须找一些价值更高,更紧俏好卖,还易携带的东西来种才行。 眨眼,月半到了,又是小白楼给伙计发月例的日子。 封长情如今是有“工作”的,早早就到了小白楼,领了发月例那本册子,等着伙计们来签名画押。 小白楼做事的人不少,一个掌柜的,三个跑堂小二,厨房里一个大厨,两个切菜配菜的,还有两个婆子负责打扫,刷洗碗盘和洗菜,总共九人,因为职位的不同月例也高低不一。 早上人不多,便都过来签了名字拿了条子去领月例。 最后一个婆子过来的时候端了一碗红枣粥,说是厨房专门给封长情做的。 封长情来小白楼这大半个月里,为人和善又客气,偶尔还会帮楼里的人做点杂事,分担一些,大家都很喜欢她,也是瞧着她来得早,约摸着没吃早饭,便端了一碗过来。 封长情道了谢,端起粥碗,看着漂在粥面上的红枣片,忽然有了主意——她可以种枣树啊! 当下她很快将一碗粥喝完,丢下碗就离开了小白楼。 种枣树需要枣树的幼苗,这个时节,幼苗肯定是没有的,但若是要找枣核肯定不难。 只要买到红枣,吃了枣,枣核不就有了吗? 傍晚回苏府的时候,她带了一大包红枣。 路上恰巧碰见周若。 “买这么多?” 封长情腼腆道:“是啊,想吃了。” 周若只以为是她自己领了月例买的,便道:“你想吃说一声就是,家里多着,不用自己买呐。” 封长情笑笑没说话。 晚上,她带了一包枣进到空间里,坐在石桌边上,把枣剥开,枣核埋在了一旁的白色土壤里,没多埋,埋了三粒,分的很开,大概五米一颗的样子,枣肉则放到了一旁的木制盆子里。 枣是好东西,药用价值也很高,应该能补充不少灵气吧。 这样想着,封长情回头看了一眼那银色的树,却被眼前忽然放大的男性脸孔吓的从椅子上掉下去。 “你——” 封长情简直震惊的失了语言! 她的面前,竟出现了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银色长衣,腰间束着同色腰带,五官俊朗,身材颀长。 那一身的银色长衣,本是清贵谪仙一样的气息,却偏生有一双漆黑暗沉的眼,深浓的戾气从其间迸发,染上森冷鬼气,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底的想法。 男子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冷冷的嘲讽。 “意外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磁性,异常悦耳,正是一直和封长情对话的那个人。 这是……成精了?! “你不是在关外吗?哪里来的枣?”他看着木盆里的枣肉,斜斜看了封长情一眼。 而这少女尚且稚气的脸,让他眼眸忽然一眯,深沉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外。 这张脸……这张脸…… “你叫什么名字?!” 他脱口问道。 那视线,像是在看前世的仇人,简直锋利如刀,封长情被刺的感觉肌肤都有些痛了。 “我叫封……”她怔怔的回答,却忽然回过神来,“你上次求我放灵气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题外话------ 推荐自己的完结文,王爷,我对你一见钟情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哈,打滚求收藏求抚摸。 21、前世仇人2 “我叫封……”她怔怔的回答,却忽然回过神来,“你上次求我放灵气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封长情声音很冷。 这个所谓灵主,几次三番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关键还威胁过她,她对这个人委实提不起任何好感来。 “你姓封。”男人冷冰冰的重复了一声,“认识兰成吗?” 封长情心中一惊。 这个人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不对不对,如果他知道外面的情况,就不会问她关外怎么会有枣。 那他是未卜先知? 冷气扑面而来,封长情还没站起身子来,就又被逼的跌到了地上,只觉喉头一紧,那人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呼吸困难。 “你认得。” 男人冷笑,“封长情。” 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出了她的名字,明明口气轻柔的像是在唤情人,可眼中的冷芒却似将她寸寸凌迟。 就是让他再死一次,他都想不到自己会重生在了前世对手的灵域里。 封长情,前世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女罗刹,和兰成同为安定王的手下,兰成有勇有谋,封长情勇冠三军,两人是安定王的左膀右臂,也是他和白瑾年最强而有力的对手。 自己当初在她手上吃亏无数,身上半数伤疤,都是拜封长情所赐! 封长情武艺超群,力气又是极大,本来败在她手上的男人就极多,他就是输了,也只能恨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到封长情的身上,可封长情手段残忍,屠杀俘虏和难民,还绑架了他最心爱的小公主。 为了换回菲音,他不得已答应安定王的条件,退兵百里。 也因为这百里退兵,他们丧失了进攻皇城的绝佳机会,他和菲音成了众矢之的,菲音也因为那次绑架,病情加重,只能留在常州府养病。 后来,他被削兵权贬到了玉阳关,菲音因为身体缘故没能随行,反倒成了别人的俎上鱼肉,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被五马分尸。 封长情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他前世悲惨下场的推手! 原先他凝在树上,五识不够灵敏,也不想浪费灵气去探究她的样貌,因为她不重要,如今却恨得咬牙切齿,老天爷这是要做什么!? 他单手便将她提了起来,那表情,恨不得要吃了她一样。 “放——放手——”封长情惊恐的抓住男人的手,只能吐出这两个音节来。 可极怒之中的男人,哪里会听她的。 他的手不断的收紧,封长情大脑缺氧,眼眸翻白,手脚也开始乱舞。 就在她以为要被他掐死之际,咚的一声,她被男人丢在了地上,大口的新鲜空气拥入,她摸着喉咙连连咳嗽,视线惊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眼中的恨意没有丝毫敛去。 封长情后背发冷,这个人,是真的想杀了她。 他认识她和兰成。 可她不认识他,与他没有任何恩怨,过往的记忆里,也没有丁点印象。 为什么? “你……你是谁……” 男人蹲下身子,冷冷道:“给我足够的灵气,否则,便同归于尽吧。” …… 封长情是被他踢出空间的。 她坐在软软的床榻上,摸着红肿的喉咙,心有余悸。 他是谁? 看起来像是和自己与兰成有深仇大恨一样。 但她来到这里几个月,根本没见过他,至于兰成,和自己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交集,她实在想不通他们三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如果说他是被自己杀死的流寇,那也说不过去,当时他就已经在空间里了。 想了一整夜,封长情确定,她真的不认识那个男人,至于他为什么把自己当仇人一样,或许是同名同姓,或许那人本就是个神经病吧。 封长情有些恼。 但她离开空间之前,那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不敢小觑——没有足够的灵气,那便同归于尽。 这是威胁,而她不敢不当回事。 生命诚可贵,她还要去找封毅,不能为了和一个神经病赌气赔上小命。 想通之后,封长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累。 她无力的跌到了床榻上。 …… 在皑皑白雪的晶莹剔透之中,冬日终究是如约而至。 封长情站在长廊下,看着那鹅毛般的大雪,不由得有些忧愁。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宋伯夫妇俩最近出摊了没?那地方不太平,自己走了,会不会又有什么地痞流氓欺负他们…… 悠悠的,她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封长情回过头,看到苏岳大步而来。 自从客居苏家之后,她只见过苏岳两次,一次是回来那日的晚饭,一次就是有一日在小白楼偶然碰到。 苏家的生意全靠苏岳一人管着,是彻彻底底的大忙人。 苏岳也看到了她:“天气这么冷,怎么站在外面?” “出来透透气。” “听说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好些了吗?” 封长情点头,“已经好多了。” 因为脖子肿的不能见人,所以封长情这几日都在苏府没出门,说自己是身子不适。 周若来看了她两次。 好在她年纪轻,恢复也快,周若来的时候,她脖子上的淤痕已经轻得多。 “冬天了,还是要小心些,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苏岳又说了一句,客气的冲封长情点点头,带着两个管事朝着书房去了。 “等等。”封长情几步追了上去。 苏岳回过头:“怎么了?” “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去清水集送粮的车?” 精明如苏岳,当即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看着面前穿着素淡的少女,倒有几分诧异,他没想到,她还有会关心那对老夫妇如何。 “现在是雪天。”苏岳淡淡开口,“不宜出行……你也不必担心,那对老夫妇,我让人安排在清水集的小白楼里帮忙了。” 封长情一怔。 苏岳又问:“还有事吗?” “谢谢你。” “客气了。”苏岳淡漠转身,带着几个管事很快消失在长廊上。 封长情瞧着,一个中年管事的身后跟着的人,有点眼熟…… 对了,是自己当初去卖玉米那偏僻街巷的小粮行! 封长情极快的转过身,神情僵硬。 …… 清水集大雪纷飞 小白楼新近开张,生意不错。 二楼角落的方桌上,此时坐着三个人,穿着朴素,打扮低调。 “来咯!”小二吆喝着将盘子摆上桌,“您的菜齐啦,客官慢用!” “多谢。”左边穿黑衣的人应了一声。 一旁,国字脸的男人等小二走了,才压低了声音,“封大哥,我打探过了,封姑娘当时就是和楼里姓宋的老夫妇一起在街面上卖馄饨呢,不过后来来了个姓苏的东家,把封姑娘带走了。” 另一侧,面容刚毅的封毅此时眉头紧皱,悔不当初! 22、贼么? 一旁,国字脸的男人等小二走了,才压低了声音,“封大哥,我打探过了,封姑娘当时就是和楼里姓宋的老夫妇一起在街面上卖馄饨呢,不过后来来了个姓苏的东家,把封姑娘带走了。” 另一侧,面容刚毅的封毅此时眉头紧皱,悔不当初! 这三人,正是出来寻找封长情的封毅、杨学义、兰成三人。 今年不知为何,冬天来得早,关外隔几日便是大雪纷飞,流寇山匪都少了许多,玉阳关的守军也冷的缩到了营帐中,懒得找他们的麻烦,兰成和杨学义便安顿好了小营地的一切,带着封毅瞧瞧溜进了关。 “她跟我保证过,不会偷更不会抢的!”封毅压抑着声音说道,“我这个亲生父亲都不信她,还对她下那种重手!” “您也不是故意的……”杨学义劝慰着,看了兰成一眼。 兰成端坐一旁,正在凝神细思:“会不会是临夏那个苏家?”如果他没记错,小白楼就是苏家前几年在岭夏开的餐馆,如今清水集也开了一家。 杨学义愣了一下,“苏家找封姑娘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 桌上再次陷入沉默。 饭菜从热气腾腾摆到凉透,没有人动筷子。 封毅无心用饭,兰成正在思考,杨学义则是想吃又不好自己先下手。 半晌。 “去趟岭夏吧。”兰成道。 他虽然不过十七八岁,却稳重老成,从带着这些义军开始,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之事,对于当初莫须有的冤枉,他一直心中愧疚,他得亲自和封长情说清楚才行。 …… 雪后初晴。 封长情脖子上的伤已经恢复。 期间她没有再进过空间,只是每天将丫头送来的新鲜水果丢了进去,补充灵气。 静下心来之后,她也好好思考了一下如今的处境。 钱还是要赚的,灵气更是要找。 只是如今待在苏家,真的是束手束脚。 前几天,她被那个偏僻街巷粮行的老板给吓到了。 因为兰成莫须有的冤枉,她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对这些事情也十分的敏感,深怕那老板认出她,告诉苏岳。 在别人看来,她就是苏府的客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玉米,别到时候又怀疑她是贼。 好在老板说了事就走了,也没看到她。 她不得不庆幸自己当初把第二批玉米分成了好几份卖给小粮行,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小情,天这么冷,快进屋里来!” 周若又来看她了。 封长情笑着道了声好,随着周若进了屋。 “你都好一段时间没出过门了,怎么了?”寒暄了两句之后,周若问道。 封长情一开始很喜欢往外跑,这段时间又都窝在家中,她想着是不是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了,想父亲想家了? “你别着急,很快就春天了,到时候我让阿铭派人送你去关外找你父亲。” “不必……”封长情顿了顿,又道:“我想走了。” 周若正要说快过年了,她找了裁缝给她们两人做衣服,闻言愣住了,“走?去哪?” “去云城吧。” “这……怎么忽然又要走,是不是我招待的不好……” 封长情连忙道:“不是,这里很好,是我自己……我的左边耳朵受过一点伤,每日嗡嗡嗡的响,听说云城有神医。” 她说的简明扼要。 而这,也的确是理由之一。 这段时间她买过几次药,都有让坐堂的大夫看过,但凡是看过的大夫,都摇头叹气。 她才十五岁,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怎么能就这样成了聋子? 而她心知肚明,这个理由,不管是谁,都不会拦着她。 周若一听就急了:“那你怎么不早说?你这……阿铭也是的,都不知道问一问你……” “不关他们的事,这是关外受的伤。” 周若知道封家父女在关外的时候糟了流寇,只以为是当时伤的,低咒了声,“这些杀千刀的贼人,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这都快过年了……” “明天。” 她没有行李要准备,自然是说走就走。 周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开始,她只是本着照顾恩人的心情时常来关照,时日久了,便喜欢上和封长情相处,聊天。 她送了许多的小玩意,但封长情都没戴过,她每日都梳长辫,垂在胸前。 长辫朴素,却不会显得土气,反倒添了几分随性。 封长情的话也很少,不像一般十五岁的女孩子爱装扮或沉迷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她能适应她的任何话题,偶尔还会帮着逗一下孩子。 她很安静,像一株淡雅的空谷幽兰,明明什么都不说,只那么客气的笑着,就能散发出别样的风采。 周若有些舍不得她离开:“不然……不然让阿铭请神医过来——” “不必,已经很麻烦你们夫妇了。”封长情忙阻止她,这苏家,正儿八经当家做主的,还是苏岳,要是请神医过来,最后还是要麻烦苏岳。 而她不想麻烦苏岳,这也本身是她自己的事情。 周若没了法子,给封长情准备了不少行李和盘缠。 封长情自然是不会要,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两件衣裳是从宋家带过来的,还有宋婆婆给的暖筒子。 周若要硬塞,封长情笑着拒绝:“现在不太平,带的银子太多,就怕没命花。” 周若连连呸了两声,“可别说这不吉利的。” “嗯,我走了。” “……” 封长情放下马车帘子前,冲周若挥了挥手。 周若瞧着马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长长叹了口气。 …… 封长情坐的是苏家的车,有管事要去屯城查账目。 屯城离岭夏并不远,傍晚的时候就到了。 管事下了车,要安顿封长情先休息。 封长情笑着婉拒了,找了路边的小摊吃了一碗面,又找了前往云城的马车,连夜北上。 因为囊中羞涩,封长情自然不会雇单人车,马车里同行的还有好几个人,看穿着都是苦哈哈的贫民,车内气味不那么美妙。 好在封长情坐的是靠窗的位置,侧身靠在侧壁上,那气味便不那么浓郁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在上车之前就躲进空间,等车到了云城,再从空间出来,鼻子也不必受罪,但自从那天,那个男人差点掐死她后,她实在不想进去。 谁会愿意和一个随时会犯神经病的人在一起待着? 马车颠簸了一下,她的头不小心撞到了车壁。 她吃痛睁眼,却忽然眯起眼眸。 就在方才,车帘掀起的一瞬,月光照进,她看的分明,一双脏兮兮的手从她眼前极快的闪了过去。 贼么?! 23、律法严明 她吃痛睁眼,却忽然眯起眼眸。 就在方才,车帘掀起的一瞬,月光照进,她看的分明,一双脏兮兮的手从她眼前极快的闪了过去。 贼么?! 车内很安静。 所有乘车的人都或靠着或蹲着,没有人发现刚才事情。 封长情闭着眼,装作不知,暗中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带,然后发现其中的小腰包不见了。 腰包里,有她这段时间存下的银子。 不多,只有五两。 她靠在车壁上,半磕着眼,朝着那手收回的方向看了过去。 车里很暗,她只看到一个很矮的身影。 她想起来了,那是个孩子,脸上黑漆漆的看不清长相,头发也跟鸟窝一样乱糟糟的,抱着膝盖一直在打盹。 这车上,的确都是贩夫走卒,只有自己穿着当时苏府准备的那件蓝裙,瞧着倒像是有点油水。 封长情自嘲一笑。 她被兰成冤枉过一次,便对偷儿有股子憎恶,即便他们是为了生存,她也不能原谅。 她闭上眼睛,却悄悄观察着那小孩。 这小孩看来是个惯手,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车上所有人的腰包都摸了个遍,连头发花白的老赖头都不放过。 天灰白将亮的时候,车夫也挤了进来。 他赶了一夜的车,委实累了,这会儿已经到了下个城关门口,时辰不到,城门还没开,他要休息会儿。 那小孩自然不会放过他,将车夫的钱袋也给摸了去,然后埋着头在膝间做睡觉状。 一个时辰后,城门开了。 车夫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来,赶车入了城,找地方解决早饭问题和喂马。 车上的人也都下了车。 这里不过是个小城,天刚亮,人也少,他们停在一间破旧的棚子跟前,有中年夫妇在棚子下卖烧饼。 “来两个烧饼,再要一桶水,饮马的。”车夫走这条路送人好几年了,和中年夫妇是熟客。 夫妇二人笑道:“今儿挺早啊,还是去云城?” “是呐,家里的婆娘又生了个,不赶夜路多赚点不行啊!” 卖饼的汉子打趣:“又生了?第几个了?你还真是精力旺盛,夜里没少耕田吧。” 车夫讪笑一声,“说什么荤话。” “好了好了,你的烧饼。”汉子笑着把东西递了过去,车夫接过,几个乘客也买了饼填肚子。 车夫提了一大桶水过来饮马的时候,发现拉的人少了两个。 难道在车里? 他没怎么在意,估摸着是钱不多所以肚子也不用填的那种,他一年不知道遇到多少这样的。 饮了马,吃完两块饼,车夫正要吆喝人上车出发,一个乘客却忽然冲了上来,抓住车夫的衣领:“你这个黑心肝的,是不是你半夜乘着老子睡着偷了老子的钱?!” 其余几个人也冲了过来,把车夫团团围住,“瞧你老实巴交的,居然是个贼子,快把我们的钱还来!” 他们吃了饼要付钱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的钱袋早不见了。 车夫瞪大眼睛,“胡扯!我没有!” “还敢狡辩,车里就我们和你,我们都丢了钱,不是你难道还是别人不成?快还给我们,否则去见官!” 海陵地界,律法严明,偷盗坐实要斩手指为惩戒并且赔偿所有失物。 这些车夫倒是不怕,他又没偷。 但一来二去肯定耽误不少时间。 “等等!车里还有两个——”他赶车送客的年成也长了,知道有些惯偷会混在车里…… 他连忙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钱袋早不知踪影。 “让开!”他推开挡着他的人,跑过去一把掀开车帘,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些个杂碎,渣滓!”车夫气的大骂。 但那些乘客怎么可能放了他,将他围了起来,就是要他给个说法,“我可不管,我坐的是你的车,丢了东西,你就得负责!走,去见官!” “见官就见官——”车夫咬牙,“我还怕你们不成,我又没偷!” “还在嘴硬,等见了官,瞧你还能不能嘴硬的下去!” “你们是不是在找这些?”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音响了起来,“我想,这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几个乘客和车夫回头,看到封长情手上的钱袋,还有提在另一只手中的小孩,顿时就明白了。 车夫大步上前:“你这个小杂种,昨天坐车的时候我就瞧你鬼鬼祟祟的,原来是个贼子!走,去见官!小小年纪就这个样子以后还了得!” 几个乘客纷纷上前,拿回了自己的钱袋,自然感恩戴德。 “多亏了姑娘,要不然我们就要冤枉好人了。” “是啊,这钱可是家里唯一的积蓄了,真不知道那家大人怎么教出这样的贼子……” 封长情看到,被车夫抓在手里朝着官衙走去的孩子,正瞪着她,眼中露出怨恨的神情。 “偷盗可是要被斩手指的,这贼子啊,以后都偷不了了,真是大快人心。” 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封长情身子一震,“这么严重?” “你不知道吗?海陵王治下律法一直很严苛。” 封长情抿了抿唇,她是憎恶偷儿,但那到底是个孩子。 她大步上前,追上了那个车夫挡在前面,“等等!” “做什么?”车夫眯眼看着她,莫非这丫头知道抓贼子有赏钱,是来抢赏钱的? “他是我抓的,要送官,也是我送。” 车夫笑带嘲讽,“你抓的?我瞧你们就是一伙的。”抓贼子赏钱可不少,他时常在这条道上走,清楚的很,那些人却是不知道的,他可不想和这么多人分钱。 车夫瞧了她两眼,见她弱不禁风的,懒得和她多说,“去去去……呃——” 他的话没说完,却梗在喉头,脸色惨白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那明明是个瞧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手上的力气却大的吓人,就那么轻飘飘的捏住他的手腕,却让他疼的脸色发白,揪住那小孩的手下意识便松开了。 小孩拔腿就跑。 几个丢钱的乘客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溜烟跑的不见了。 “你……你这鬼丫头。”车夫气的不轻,如果是平常的人,他必定要好好讨个说法,但这个姑娘看起来不好惹,他咬牙丢下一句话,“别想上我的车!” “那便把车钱退给我。”封长情淡淡说着,挡住了车老板的去路。 她付了到云城的车资,现在只走了一半。 车老板咬牙,看了自己已经红肿的手腕一眼,不情不愿的退给封长情十个铜板,吆喝着其余的乘客出发了。 封长情目送马车从自己面前踢踏而过,溅起一地尘土。 她将铜板揣进腰包,打算吃点东西再重新找车出发,却忽然怔住了。 她的腰包…… ------题外话------ 推荐作者完结文《王爷我对你一见钟情》,男主得了失忆症,只有女主能让他安睡。 24、越挫越勇 大雪绵延了几日,放晴之后,便是风和日丽,一片枯芜之中,墙角几株梅花争相吐艳,为冬日增添了靓丽颜色。 苏家厅堂内,今日来了新客。 “这么说,她去云城了?”封毅和兰成杨学义连夜骑马赶到岭夏苏家,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那张沧桑而刚毅的脸上,显出几分落寞来。 看来他是真的伤着她了,就是去云城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没想着回去寻他。 苏岳道:“前几日走的,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关于他为何会将封长情接来的事情,他也已经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她的耳朵受了伤,时常嗡嗡的响,是听说云城那里有神医,所以便去了。”周若心细,瞧出封毅的落寞来,说出这个理由想安慰一下,却不想话音一落,封毅的脸色愈发的复杂。 厅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沉闷。 兰成站起身来,拱了拱手:“既然封姑娘已经走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三人回了岭夏客栈厢房里。 封毅按捺了一路,一进门就道:“她就是力气再怎么大,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又不懂得人心险恶……我去云城找她。” “可是……”杨学义迟疑的看着兰成。 封毅道:“你们两个回去吧,这一路你们已经帮了不少忙了,她是我闺女,我自己去找,营地里离不开你们,你们出来已经太久了。”现在天又放了晴,那些流寇和玉阳关的守军如果知道兰成不在,肯定会去围攻营地。 兰成也陷入了两难。 他心中觉得对封长情有愧,自然想亲自将她找到,但小营地里二十多个人的性命也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去了云城,他们怎么办? “这样——”深思熟虑之后,兰成才道:“封伯你先过去,有消息的话,记得托人带给我们。” “好。” 封毅很着急,当天就出发了。 杨学义和兰成也没有耽搁,启程出关。 路上,杨学义见兰成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封大哥瞧着不像是普通难民,肯定没问题的。” 兰成默默点了头。 …… 世上的人有千千万,面对挫折的时候,每个人的选择也各有不一。 或坚持,或放弃,或坚持一段放弃。 而封长情,是个越挫越勇的人。 前世她是易胖体质。 从小到大,别人纤秀柔美,吃的还多,她却是喝凉水都会胖,这样导致她自小被母亲厌弃。 母亲总说,你可真给粮食长光,看看那一身膘,全家人该长的肉可都长你身上了。 岁数小一点的时候,她每次听到母亲说这样的话,都吓得不敢吭声,因为她并不懂得母亲什么意思。后来大一些了,渐渐明白,为换母亲丁点好眼色,她节食减肥饿的甚至昏了过去,却只得到母亲嘲讽之后不屑一顾的表情,连周围的同学都开始笑话她。 唯一和她话多一点的女同学也暗示让她放弃。 她果然不再节食了。 母亲和那些人嘲讽的表情更甚。 她变得沉默,学校上课,家中睡觉,除了这两件事情外,几乎看不到她的人影。 后来忽然有一天,大家惊讶的发现她已变得纤细美丽,悄无声息。 她一直不曾放弃过,只是去寻找更合适的方法,然后贯彻实施,直到目标达成。 后来,她学业有成,被选进研究院,却遇上背景强大的高瘦美女要占她名额。 “我听说你很努力?努力吧,多努力一点,否则,你永远不知道绝望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还记得,通知下来的前一天晚上,高瘦美女娇笑着对她说出的这一句话。而她面色淡漠,客气的回了一声“多谢”之后,扬长而去,留下那美女露出一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她知道,他们合伙偷了她进研究院的考试论文,但,那又那样? 那一篇论文,不过是自己随手写来,根本不是精髓所在。 后来,通知下达,是她中选。 她一篇关于古代朝廷军政演变的论文得了教授青眼有加,成绩甩出其余竞争者几条街。 她赢的实至名归。 而她这种越挫越勇的精神,已经刻在骨子里,表现平平,只是因为时辰未到。 …… 她走在大街上,视线扫过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和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从容不迫。 那个小孩跑了之后,她跟了过来,到现在,已经找了足足半日。 时局混乱,赚钱艰难,那五两银子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她不可能就吃了这个闷亏,更何况,她憎恶偷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也由正当空慢慢西斜将落。 封长情转了一整圈,最后回到了早上下车的地方,进了棚子坐好。 卖烧饼的夫妇人见得多了,活的也精,早把封长情和那个偷东西的小贼子当成一伙的,收拾好自己紧要的东西懒得理她。 封长情无所谓。 要是一直在乎别人的眼光,那她就不必活了。 肚子有些饿了,她一天没吃东西。 但她依旧打起精神。 她是一定要抓住那小贼的。 她在镇子上溜达了一整天,知道那小偷还在镇上。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镇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卖饼的夫妇也离开了棚子,走的时候想赶她,但看到过她捏的车夫脸色惨白,又不敢,迟疑了一阵,走了。 人走的干净了之后,镇子上也变得很安静,只有风呼呼呼的声音。 棚子后面有个柴草堆,下面是灶间引火用的干草,不少。 草堆里,一个小小的身子蹲在那里。 可外面那个女的没走,他不能出去。 他透过缝隙往外看了看,没人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做了小偷这么多年,机灵的很,也没随意就出来,而是悄悄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外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才从里面爬了出来。 蹲的太久,他手脚发麻,还跌了个狗啃泥。 不过他不郁闷,反倒高兴的很,他转过身,把藏了一天的烧饼和两个钱袋扒拉出来,拍着上面的土,却忽然愣住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素色的棉鞋。 他顺着那双鞋向上看,一双清澈的眼眸透过他额前层层脏乱的头发看向了他呆愣的脸庞。 是早上抓他的那个女的! 他拔腿就跑,烧饼和钱袋都不要了! ------题外话------ 有人吗?不知道这个节奏行不行哈。 25、幼稚 是早上抓他的那个女的! 他拔腿就跑,烧饼和钱袋都不要了! 封长情淡淡挑了挑眉,扯唇一笑。 她没去追。 她的目的,只是要拿回自己的钱,至于等到这夜深人静,其实是担心她抓了小偷,别人又要拉他去砍手指。 她检查了一下,五两银子,分文不少,便揣到了怀中收好。 此时夜已经深了,她也饿的厉害,就到前面破旧的客栈买了一碗面,要了一份小菜配了吃。 “姑娘,这么晚了,要打尖吧?”小二很是热心肠,“天气这么冷……” “不了。” 封长情摇摇头,喝完最后一口热汤,从客栈出来。她钱不多,晚上只能现在空间跟那个人凑合一下了。 倒是那小二颇意外——一个小姑娘家的,瞧着也不是本镇的,这么晚了,能去哪? 他瞧封长情穿的不错,压根想不到封长情是为了省钱省事。 到了暗处,她确定四处无人,眼睛一闭一睁,封长情进到了空间里。 一大片白茫茫之中,枣树枝干褐红,枝叶翠绿,树上已经结了枣子,有些绿。 这几日她虽没进来过,但只要打起精神,心里想着要看空间里的情况,就能看到,不过到了这里真正看到,还是让她愣了一下。 真的种出了! 三颗枣树,长得都像是大伞一样,又高又丰茂,这上面的枣子要是卖了,必定能换到不少钱。 然。 封长情视线转了一下,脸上喜悦消失殆尽。 树下的石桌边上,一个银装男子端坐石凳上,正在饮茶。 茶叶用那些日子放进来的枣肉代替,水则是封长情早先放进来的大水桶里的水。 封长情没忘记,这个人当初想要她的命,下意识的脚步就朝后退了两步。 唐进冷笑。 这一段时间,他每日用了一些灵气窥探外面的情况,他敏锐的发觉,这个封长情,和他前世认知里的封长情除了力气大这一点相似,其他地方都有些出入。 前世里,封长情虽力大无穷,战无不胜,但心性残暴,只听兰成一个人的话,安定王军中还传出不少她和兰成的桃色消息,什么共浴,亲吻,等等。 兰成前世是唐进的对手,正所谓知己知彼,他对兰成也算了解个七八成,兰成为人正直,心性高傲,怎么可能看得上封长情那种蛮女。 至于封长情……她对兰成的确是唯命是从,只要是兰成的吩咐,绝无二话,倒真有几分思慕的样子。 只是这份思慕并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前世最后一段时间,他被软禁在常州将军府,收到消息,兰成亲手将封长情斩杀,因为封长情在隋阳一战斩杀难民无数,坑杀两万俘虏,民怨沸腾…… 而眼前他所看到的这个封长情,对一个小偷尚且存了几分仁慈,真的跟以后斩杀难民坑杀俘虏的封长情是同一个人吗? 她的样貌分明没变,也认识兰成。 是什么地方不对? 难道是重生了一世,连这个蛮女的性子也变了? 唐进敛了眼中锋芒,将茶盏轻轻放在石桌上,“这么怕,进来做什么?” 封长情抿唇,为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气恼不已。 她没理会唐进,转身拿了原来的被子铺好,打算睡觉,唐进冰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明日放一张床进来。” 封长情怔了一下。 唐进补充:“还有被褥。” 封长情恍悟,敢情是给他自己要被褥呢? 可她哪会理他? 不断的寻灵气进来已经很伤脑筋,现在她又孤身在外,银钱有限……好吧,就算银钱无数,也是她赚来的,关他屁事?! 她懒得搭理他。 当。 她听到了一道极小的敲打声,只以为是那男人茶盏和碗盖碰撞的声音。 却不想,断裂之声接踵而来。 封长情掀被坐了起来,回头的时候,正看到一枝手臂粗的枝丫从离她最近的枣树上掉下来。 “对我而言,只要是它还算旺盛,都有灵。”唐进慢慢道。 但对封长情而言,枝丫掉下来,上面的枣儿就都废了。 封长情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种了枣这十天,她放进空间的药材比原本放进去的减少了一半,却发现自己身体没有再出现过任何精神不济的时候。 照理说,枣树需要的灵气不少,而这个男人还需要不少的灵气,他又惯常不择手段,如若空间灵气不够,又怎么可能会不去吸她身上的灵气? 她细想之后,觉得根本不是他为表诚意所以不吸取她的灵,而是他吸不到。 她能体会的到他求生的强烈欲望,要生,就需要无数的灵气,只有她能给。 她笃定他不会杀她,至少目前不会。 “不然你吸我的灵?”封长情冷冷道。 封长情是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人又聪明,你若唬她一时半刻还行,休想能永远糊弄她! 唐进怔了一下。 他尚未反应过来,封长情已经转身睡下,并丢下一句话,“你不觉得威胁很幼稚吗。” 唐进彻底怔住。 前世的封长情有勇无谋,这个封长情怎的如此敏锐? 还有,幼稚?! 他是幼稚的人?! 唐进深吸了口气,沉淀思绪。 也许他不能用前世知晓的事情去看待眼前的女人,他都可以在这里活过来,好多事情也可能早已发生了变化。 …… 晨起,封长情早早出了空间,买了两个烧饼饱肚之后,搭上了一辆往云城的马车,上车之前,找了一些常青的绿植放进了空间里,做补充灵气之用。 马车有些旧,车主一开始本不打算载人,不过瞧她面黄肌瘦年岁小,免不得起了恻隐之心。 “坐稳些,咱们走的快,路上颠簸着呢。” 赶车的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为人敦厚和蔼,路上不断的提醒封长情。 “好。” 封长情应了一声,瞧了瞧车上,“车上装的是书吗?”她闻到了一些书发霉的味道。 老人哈哈一笑,“是书,你这小姑娘还挺聪明。” 路上寂寥,两人便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老人是云城方家的下人。 方家在云城是做药材生意的。 其余的,老人没说,封长情也没问。 赶路整整两日之后,他们到了云城,封长情道了谢之后,和老人分了手。 ------题外话------ 已经零下八度,最高气温零下三度,冻得每天伸手都是要命┭┮﹏┭┮ 26、卖枣 红漆牌匾上,云城二字龙飞凤舞,跃然其上,城门巍峨,门口守军肃立,进出都要检查一遍,街上还有巡逻的卫兵。 封长情进了城,极目看去——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有无数小贩摆摊争相叫卖,牌楼高耸,酒肆茶楼林立,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络绎,人们的穿戴讲究,和她一路过来瞧见的小镇子简直有天壤之别。 她到的时候,正是晌午,饭馆飘出的香气勾的她馋虫大作。 她走到一旁的小餐馆,点了一份羊肉饺子,一份酱萝卜,边吃,心中边浮出赞叹。 这里当真是繁华富饶的好地方。 自己真是来晚了! 填饱了肚子,她向店家打听了一下,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在离主街不远的小巷子里租了一间小院。 小院租金二两,只有一间卧房,一间厨房,四十来平的样子,卧室里有一张木板床,厨房有灶台。 封长情于是又寻了卖旧货的地方,买了一只柜子,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搬了回来,然后从空间拿出水缸,棉被,锅碗,各自归位。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封长情也累的气喘吁吁。 她数了数钱袋里的钱,当时租这小院子的时候,房东要求交一月押金,她好说歹说,这才降成了两吊钱,再加上今天买东西,如今钱袋里只剩下二两,肚子还饿的咕咕叫。 封长情长叹一口气,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赚钱艰难。 她躺在木板床上休息了一阵,翻身而去,朝外走去。 今天太累了,已经没力气做饭,她得吃点东西,再买点粮食存下,然后好好考虑考虑生计问题。 海陵云城,繁花似锦。 即便到了晚上,街道上依旧热闹,过了虹桥还有人在河边摆小夜市。 封长情在小夜市要了一碗面,瞧着来来往往形色各异的百姓,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天,她早起找了四个大竹筐,从空间里摘了满满四筐。 她力气大,一只手提两筐,就那么轻飘飘的到了早早看好的地方摆摊。 时辰尚早,街上人也不多,来往的都没人过来瞧。 封长情也不着急,在一旁的包子摊上买了一屉小笼包吃着。 “这枣子甜吗?”一个穿着粉色夹袄的少女走上前来,拿起一颗红枣,“我能尝一颗吗?” 少女十五六岁,梳着双环髻,皮肤水嫩,瞧着俏生生的。 封长情连忙放下小笼包,“可以,味道很好,很甜的。” 少女便尝了一口,轻轻啊了一声,“真的很甜哎,那我买一些。” 封长情正要拿过油纸装,不想那少女拿出一个素色的布袋来,“装在这里好了。” “好!”封长情接过,满满装了一布袋,放在一旁的小称里面。 称是昨晚她出去买了材料连夜自制的,天平样式,一边一个碗口大的小木盆,还从空间拿出在关外的时候就做好的的铁砝码,一斤,二两,五两,二斤都有,称起来很方便。 那少女看的瞪圆了眼睛,“这个……这可以吗?” “当然。”封长情把枣子装好,递给少女,“三斤,一斤十文,一共三十文钱,你要不信,可以去那边再称。” 少女愣愣的接过布袋,抱了满怀,然后一只手拿出钱袋数了钱给封长情,跑到旁边卖菜的那里上了称,果然三斤,准的很。 之后,又有客人络绎而来。 云城到底是富饶的地方,不受战乱影响,不像关外没几个人,不到一个时辰,四筐枣子卖光了。 这四筐大概一百斤的样子,封长情点了点,正好收了差不多十两银子。 收了摊,她买了两只鸡腿做午饭,然后回家休息。 晚上,她又从空间摘了四筐枣子,到了虹桥河边的小夜市摆摊。 小夜市上多是卖各色小吃的,来逛的也都是青年男女,不过她的枣又红又大还甜,磨蹭了一个来时辰,也差不多卖完了,又是十两银子收入。 封长情心里自然乐的开花。 都来了小半年了,当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呢。 回去的路上,她在药店买了一些三七和阿胶白术,花了一两银子,到家就放进了空间里,瞧着那枣树,细细盘算。 今天她一共摘了八筐,差不多一颗枣树已经摘光了,还剩下两棵。 如果按照一棵树二十两银子,三棵树也只有六十两。 枣树长成要半月,半月来还要买不少药材放灵气进来,又是一笔花销,再加上,她的行头实在寒酸,必须要置办两身,还要吃饭。 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也不剩几个钱了。 封长情捏着下颌,陷入沉思。 唐进坐在石桌边上,冷眼旁观。 自从上次她骂他幼稚,他就没再开口和她说过话。 他每天还是会用一些灵气窥探外面发生了什么,当他看到十文钱一斤卖红枣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笑,愚蠢! 但他不打算说什么。 …… 第二天,三棵树上的枣都卖光了。 封长情一早也是摘了四筐去摆摊,却没想到刚放在箩筐不 一会儿,就来了顾客。 那是个中年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中年人很客气,把枣仔细看了看,说道:“我都要了,还有吗?” 这话让封长情抬眸,不禁多看了中年人一眼。 他四十来岁,穿着打扮考究,像是管事模样。 “有是有……” “有多少?” 封长情迟疑了一下。 管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 封长情扫了一眼,应该是银票。 “这是一张十两的银票,你这些枣我都要了。”管事又道:“你如果还有,也卖我好了,我可以付一些定钱预定。” “这个……”封长情笑得尴尬又不失礼貌:“不多了。” 中年人有些遗憾,还以为封长情是觉得价格不合适,还要再说,封长情却不给他机会,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今天的收入加上昨天剩下的钱,一共有三十八两。 封长情去了成衣行,买了两身衣服,一件水蓝,一件月白,颜色素雅,样式也不差,都用的是妆花缎,一身二两银子,鞋袜一两,又挑了两个简单大方的木簪子,讲讲价,一共花了五两。 她本来还想买些贴身的东西,但那伙计是个男的,她不好开口,只得作罢。 顺路回去的时候,她又买了一条猪肉,菜干,大米,调料等生活用品,到家自己做了饭,填饱了肚子。 晚上,她没有去虹桥小夜市摆摊。 她的枣从空间来,她并不想引人注意。 所以她得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既赚钱又不引人注意。 临睡前,她又进了空间。 ------题外话------ 今天旧文《王爷我对你一见钟情》在限免,app和电脑都可以看到哈,书荒的朋友们可以去戳戳看,冷静沉稳女主、失眠症躁动男主。 27、蠢货 晚上,她没有去虹桥小夜市摆摊。 她的枣从空间来,她并不想引人注意。 所以她得想想,有什么好的办法,既赚钱又不引人注意。 临睡前,她又进了空间。 那个男人还坐在石桌边上,像是永远也不会累一样。 封长情视而不见,用枣核在空着的地方又种了五棵。 她没有多种,这个男人也需要灵气,要是种的多,就需要更多的灵气,她不想把赚来的钱全部用在灵气上。 “怎么不去卖枣了?”那男人却忽然问道。 封长情懒得理会他,很快出了空间。 躺在床上闭眼睡觉的时候,她似乎听到那人冷哼一声,极尽嘲讽之能事。 她皱了皱眉,翻身,用新买的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 古色古香的书房内,一灯如豆。 一个穿着粉红色夹袄的少女剪去了烛芯,一手护着光,一手端着烛台进了里间,霎时里间亮了不少。 “爹,别趴地那么低,当心熬坏了眼睛。” 书案上的中年人直了直腰,果然觉得眼睛酸涩。 少女放下烛台走上前去:“咱们不是已经买了一百斤枣儿了吗?爹爹还在愁什么?” “你不懂。”中年人笑道:“咱们是药铺,一百斤枣儿也就卖七八天就没了,那小姑娘的枣儿又大又红还甜,是上品,自然是越多越好……” 少女轻哼了一声,撇着嘴道:“东家那么坏,爹爹干嘛这么尽心……让他全败光了算了,靠爹爹的能耐,以后咱还能饿死不成——” “小蝶。”中年人叹了口气。 钟小蝶不言语了。 谁不知道云城方家的东家是个败家玩意儿,这些年要不是爹爹全力守着,这份产业早改名换姓了,偏生东家根本不体恤爹爹的辛苦,前些时日还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了,要纳她做十七房姨娘。 爹爹这些年都是任劳任怨,从未与东家说过重话,却因为这件事情差点撕破脸皮。 后来东家就说,只要爹爹过年前给药铺赚三万两利润,这件事情就算了。 那可是三万两啊。 这药铺一年才能收多少? 这些年来东家还得罪了不少原本的熟客,好些人还是看爹爹的面子才勉强维持合作,哪能赚得到。 爹爹疼她,这段时间为了这件事情没少发愁。 她不想让爹爹这么辛苦,可她也不想做那老头子的十七房姨娘! 钟小蝶咬了咬唇,“我明儿个去她摆摊那里瞧瞧。” 那小姑娘的红枣又好,价格还低的离谱,要是量多,真的能赚到不少呐。 …… 换了新环境,床又软和,封长情却反倒睡得不踏实了。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她就起身洗漱,自己煮了白粥,拌了一份豆苗做凉菜。 她习惯自己做早饭,简单营养又方便。 之后,她又去空间摘了枣子,依然是四筐,不过今天换了地方去卖。 她换的这个地方人没有原来的多,早上到下午,只卖了一筐多,还剩下两筐半。 时辰已经不早,她打算收拾收拾,早些回家。 “原来你在这里呀——”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封长情诧异抬眸,瞧见那穿着粉色夹袄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小跑着走了过来,气喘吁吁。 “你这些枣儿,我……我都要啦……”钟小蝶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手帕取银子。 她早上起得很早就去封长情卖枣的地方,却没守到人,正暗自伤神,就看到几个人拿着油纸包的枣袋,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她追上那几个人问了之后,才找到这里来。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枣儿?”封长情诧异。 这小姑娘是她昨天第一个顾客,她记得很清楚。 “我家是开药材铺的。”小姑娘一边拿起枣儿吃着,一边把银子点了点,“有八两,够买这些枣儿吗?” 小姑娘见封长情有些迟疑,直接把钱塞进封长情手中。 “我真的很需要这些枣儿,真的!” 钟小蝶表情诚挚,那一双水雾一样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封长情心中忍不住便一软。 “行。” “你家还有枣儿吗?都卖给我好不好,好不好?” 钟小蝶可爱甜美,笑容又是真挚,封长情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戒心,也不愿打击她这样美好的笑颜。 她点了点头,“也好,反正都是要卖,只是还有几筐,不多了。” 钟小蝶大喜,“那我把钱给你,明天我去哪里取呢?” “我送去。”封长情淡淡道:“送去再结账也是一样。” “你说话算数吆!”钟小蝶说罢,却面露难色。 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拿得动这么多的枣儿? 封长情心中了然,将枣儿在四个筐里倒匀了,两只手随意一抓,轻飘飘提了起来,“送哪?” 钟小蝶惊的张大了嘴,“你……你……” “送哪?”封长情又问,脸带笑容。 钟小蝶结巴道:“东……东阳路……回春堂——” * 三棵树上的枣儿都卖光了,封长情前后得了六十两银子,除去买衣服五两,买药材和家中常备物件五两,还剩了五十两。 在第一天高兴过之后,今天看着这些钱她已经比较安静。 她又该继续规划了。 她虽然是没做过生意的,但也知道,做生意只有做一手最赚钱,倒卖n手基本没多少利润,她现在空间里已经有八棵树了,十五天一个周期,产出的枣儿除去买药材补充灵气,应该能有个百八十两,这样滚雪球一样,到了过年,也能存三百两了,到时候开了春再做点别的打算。 封长情正在写最近账目,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每一笔开支都要记录下来,脑中却忽然响起一声嘲讽冷笑,“当真是蠢货!” “你脑子有问题?”封长情抿唇,冷冷回敬,“你除了威胁,嘲讽,吓唬,骂人,你能做点别的吗?” 她真是烦透了这个人。 生活艰难还要养他,她都忍了,他还有什么可傲娇的? 没有她这个“蠢货”,他早不知道死哪去了! 空间一片静默。 封长情继续记录。 唐进忽然道:“你卖枣儿的时候,就没看到那些人是什么表情吗?” 封长情将本子合上,转身去铺床。 她当然看到了,那些人表情有些震惊,她的枣那么好,价格还低,震惊不是理所当然吗? “红枣市价一斤一吊钱。” 当! 唐进冷冷丢出这句话的时候,封长情正去桌边倒水喝,闻言手一抖,杯子直接掉到了桌子上! ------题外话------ 好吧,这个男主暂时不那么美好…… 28、老友 “红枣市价一斤一吊钱。” 当! 唐进冷冷丢出这句话的时候,封长情正去桌边倒水喝,闻言手一抖,杯子直接掉到了桌子上! “你胡说!”封长情反应过来,立即呛了回去。 她前世是做历史研究的,根据边关一路到云城来所见所闻,人们的穿戴,物品的价值,推算出了现在的钱币价值。 一两银子大概相当于人民币三千块钱,一文钱等于三块,十文三十块。 在她家乡,好一点的红枣一斤十五到二十元,也就是六七文钱,她又算上如今战乱年代物价成倍增长,市场上的红枣应该在十五文左右,所以她卖十文,想卖的快点,也不麻烦。 这男人的话简直在怀疑她的智商和前世专业! 而且,这个男人一天窝在空间里,怎么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不对! 封长情脑中忽然一个激灵,他知道她卖红枣的价格,他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以前他不是不能吗?! 脑中闪过一连串疑问,封长情咬咬牙,直接闪进了空间去! 一片白茫茫之中,没有唐进的身影。 封长情走近石桌找了一下,才看到不远处的枣树上掉下半片银色衣角,再抬头,男子悠闲惬意的表情尽收眼底。 枣树枝干粗壮,他躺在一枝弧度极好的枝丫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只膝盖弓起,银色的长靴上还有枝叶的纹路,耀眼的银色腰带束着劲瘦的腰,飞扬的长眉透着桀骜之气,似有若无的微风轻拂,树叶刷拉拉的脆响,枣花特有的香气扑鼻,偶有花瓣飘落,远远望去,完美的像是一幅画卷。 封长情愣住了。 因为唐进讨人厌的个性,她从未正眼瞧过他,此时才发觉,他不犯二的时候,如此美好。 唐进侧了个身,斜斜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嘲弄。 封长情恍然回神,有些切齿。 就那么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不好吗,非要讨人厌。 “你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封长情端着冷冰冰的脸,问的有几分疑惑,“以前你不是看不到吗?” 唐进从枣树上跳下,潇洒利落。 “你也说了是以前。”他迈步走到石桌边,给自己沏了杯枣茶,“你看起来不相信。” 唐进淡淡说了一句。 本身,封长情信或不信,他懒得理会,只要灵气够,她卖多少全是她的事情,但她在小本子上记账的习惯,却勾动了他的心弦。 他认识菲音的时候,菲音便有这个小习惯。 菲音从小体弱多病,被皇家弃在庙里,生活艰难,每一笔开支都算得精细。 他瞧着封长情也这样,心底深处为数不多的善心就发作了。 “不信就去别的药铺买一斤枣试试看。” 封长情可不会随便听信这个人的话。 她出了空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巷子口的一间药材铺。 “等等——我要买东西!”时辰已晚,药铺正要打烊,封长情快步跑了过去,“劳驾,一斤红枣。” 伙计打了个哈欠,恹恹看了她一眼,“也就是你来的巧,再晚点我就回家睡觉了,喏,一吊钱。” 封长情僵住了脸色,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要了!” 伙计睡意醒了大半,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影子风一样的消失在夜色里,低啐了一声,“有毛病……” 回到家,封长情僵立在屋内。 此时回想那些人诧异过头的眼神,的确别有深意。 她还自以为是的为那些人找了借口,天底下有她这么蠢的人吗? 而里面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冷眼旁观,在最后才提醒,看笑话? 她面红耳赤,又羞又气。 这一晚上,她又没睡着。 前世也是学霸级的人物,脑瓜子顶别人两个,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看来她真的是太自信了。 此时再回想起当初买枣那粉衣小姑娘,可爱纯洁,笑容甜美?指不定人家在背后怎么嘲笑她这个傻缺!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挫败的将额头砸在了枕头上。 * 云城下雪了。 鹅毛一样的雪花下一会儿停一会,断断续续了好几日。 一间朴素的客栈厢房内,封毅愁云满面,眉头皱的死紧。 他来到云城已经好几天了,每日出去打探,但云城这么大,在这里找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哪那么容易?更何况…… 他皱眉看着窗外的飘雪,禁不住伸手接住一片,看那雪花在掌中化去,心中浮起无尽怅然。 云城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他想快些找到小情,靠自己一个人,显然是不行。 也许,是时候去见见老朋友了。 * 云城的药行里,流传着一句话,回春药堂,至善医坊。 朱雀街的至善坊,有神医李杏林坐堂,每日看诊的人队伍都排成了长龙。 而东阳路的回春堂,则以卖药为主。 冬日里,来药铺抓药的人极其多,即便是下雪天也不例外。 方家在云城屹立多年,回春堂分行数间,只是如今的东家不成器,心思没有一分在药铺,全花在吃喝玩乐上,下面的人瞧主人家都不上心,做事更不尽心,这十几年来,因为卖发霉药材和掺杂,分行接连关了好几间,要不是管家钟槐全力支撑,早不知如何了。 这会儿天色暗沉,时辰已经不早。 长条桌跟前,还站着一个要抓药的老妇人。 老妇衣衫破旧,“我要不了一副,你只抓一些地黄,我多熬两次便是了……” “你去别处。”伙计冷冰冰丢下一句。 这个老妇人在这已经磨了好一阵子,抓药都是一副,两副,或者单买二两一两,哪有只要一钱的? “可这么大的雪……” “不远处还有个药铺,走几步也就到了。” 伙计站起身开始推人,下着雪,他也想早点打烊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行行好吧小哥,我求你了,我家老头子腰疼的下不来床了……我这些年都在你们家铺子抓药啊……我买的是少了点,可我是真的没钱才——” “去去去!” 伙计不耐烦了,转身刚要走,却忽然满脸堆笑,“钟叔,这大雪天的,您怎么来了?” 钟槐没接茬,看向老妇人:“老人家,要地黄?” “哎是……” 钟槐转身称了一钱,递给她,“这么大的雪,快回吧。” 老妇人千恩万谢了,才蹒跚离去。 伙计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要挨骂。 果然,钟槐回过头来,表情严肃,“你也是老伙计了,就这么对待病人?一钱你称不出?” 伙计讪笑:“我的错,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注意。” 钟槐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伙计根本没当回事,嫌贫爱富势利眼,都是东家的做派,伙计们有样学样,现在的回春堂,早就今非昔比了。 可他却没有办法不管。 他转身朝柜台走去,不经意间扫了外面一眼,脚下忽然顿了顿。 那是…… 回春堂的对面,是个饭馆,此时正开着窗,窗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棉袄洗的发了白,脸孔刚毅,带着几分沧桑。 钟槐捏紧手上账簿。 ------题外话------ 这个节奏怎么样,会不会太快?! 29、又见小偷 那是…… 回春堂的对面,是个饭馆,此时正开着窗,窗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棉袄洗的发了白,脸孔刚毅,带着几分沧桑。 钟槐捏紧手上账簿。 那人站起身,出了餐馆。 钟槐将账册收好,交代了伙计们两声,也离开了铺子。 伙计纳闷,“怎么回事?掌柜的今天都不算完账点算清楚再走吗?” “不正常吗,这么大的雪……” “我看是担心东家对小蝶姑娘动手脚。” 几个伙计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被东家看上了,哪还能跑得掉?三万两银子,就算掌柜的真的赚得出来,也不见得有用。 …… 暗巷。 钟槐站在暗巷口上,看着里面的人。 他跟了一路,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封兄弟吗?” “嗯。”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答应。 钟槐激动无比,“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都不在人世了……”他大步走上前去,瞧着封毅满是风霜的脸,明明不到四十岁,两鬓却已经斑白,遥想当年初见时候他英气挺拔的样子,顿时眸中浮起几缕哀伤。 “封兄弟……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封毅颔首,“好,挺好的。” 可钟槐是有眼睛的,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个样子,叫什么挺好?他按捺胸中情绪,知道封毅这次出现绝不是偶然。 “找我有事吗?” “我想找个人。” “谁?” “我女儿。” 钟槐震了一下,“你……你女儿?当初不是……”死了吗? “我们一起逃出关去了。”封毅道:“前些日子她到了云城……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自小又是和我一起生活在关外,除了打柴什么都不会,我怕时间久了,她出什么事情。” “是……说的是……”钟槐连连点头,“那你有什么线索吗?有没有画像?” “她脖子上有个铁片,力气很大。” 封毅说罢,停顿了一阵,才道:“她和她母亲长的很像。” “……好。”钟槐用力点头,“小姐当初对我有大恩,我一定尽力去找……要是有了消息我去哪找你?” “我住在来福客栈,拜托你了。” 封毅说罢,拍了拍钟槐的肩,然后转身,拢紧了身上的旧棉袄,迈步走入大雪之中。 钟槐站了很久,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心中其实很激动,恨不能现在就去想办法找人,但他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不一直这样看着,或许自己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直到封毅略微佝偻的身子消失在茫茫雪色中,钟槐才僵硬的挪动脚步,回家。 * 封长情颓废了一晚,顶着黑眼圈做了早饭。 没有睡好,她头痛欲裂,喝了稀粥就趴在床上养神。 脑中却忽然想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药材没了。” 封长情恹恹的翻了翻眼皮,闷头盖上被子。 唐进和她相处这么久,对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深有体会,凉飕飕的就丢来一句话,“枣树蔫了。” 唰! 被子掀开,封长情坐起身来。 她可以不管那个人,但是她不能不理枣树的死活!那些枣树如今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将银子揣好,封长情出了门,她并没有走远路,五六分钟之后,进了街面上的药材铺。 “有没有参?”封长情问道。 树多了之后,她明显感觉灵气消耗极大,三天前她放进去的药材已经干瘪,她得买点价值高的才行。 “有呢,您要多——又是你?”伙计才回头,热情全部消失,瞪着封长情。 昨日她来买枣,伙计本来是不想卖给她了,因为枣儿放的高,还要踩梯子去取,但瞧她跑的直喘气,又是个小姑娘,才发了善心,哪想到她问了价就跑了! 封长情面色尴尬,“参多少钱?” 伙计却道:“你是真买还是又耍我玩?” 封长情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表示诚意。 伙计瞧瞧银子又看看她,才慢吞吞的道:“一般点的一钱二两银子,好点的一钱五两。” “这么贵?” 昨日她深切体会了这个时空货币的不值钱,也知道现在并没有种植人参的说法,参都是野参,必定很贵,可没想到普通参一钱都要二两银子,一钱按照旧制换算也不到四克,她怀疑这伙计因为昨晚的事情故意抬价。 封长情面带笑意,好声好气道:“昨晚是我的不对,可这参我是真心要买的,你优惠点呗。” 伙计又看了封长情一眼——穿的是妆花缎,身材瘦小,面容却沉静,看着既不像是买不起,也不像耍他玩。 “二两的是参须,五两的才是参,普通的那种,看你买多少,我送你一点参须好了。” “不能便宜些吗?” “你以为我是你,动辄唬人玩?市价就这样。”伙计怀疑的看着封长情,这小姑娘不会又是来耍着他玩的吧?! 封长情咬了咬唇,掏了二十两银子,“四钱,多送些参须。” 伙计也痛快,称了参之后,抓了大把参须丢了进去。 封长情瞧着那四棵还没有她小指粗的参娃儿,肉疼的揣在了怀中。 封长情走出药铺,打算回去将这些参丢进空间去。 忽然,一个小孩夹着风极快的从封长情面前跑了过去,因为走得太急,还摔了一跤。 封长情将药揣好去扶他:“没事吧?” 小孩嘴里连连说着没事,起身拔腿就跑。 封长情一怔,下意识就朝自己腰间摸去,下一刻,极快的追了上去。 那孩子跑的很快,又因为身子瘦小,左躲又窜,要是一般人,早就追不上放弃了。 但封长情这个身体力大无穷不说,刚来的时候每日来回二十里路砍柴摘野枸杞供给空间,耐力不是一般的强大,而且那银子是卖枣换来的,对她来说简直是血淋淋的教训,怎么也不能让小偷偷了去! 她越追越紧,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 前面的孩子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眼见封长情快要追上自己,连忙拉翻路边的摊子企图挡住封长情追逐的节奏。 “杀千刀的,赶着投胎啊,赔我东西来!” 霎时间,摊贩的叫骂声、百姓慌乱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两人你追我赶,已经跑了好几条街,街道变得宽广,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刚停在店铺前面,却被忽然冲过去的孩子惊了马,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只听一声女子惊呼,一个粉色人儿从马车滚了下来! 30、难道是她前世的债主? 霎时间,摊贩的叫骂声、百姓慌乱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两人你追我赶,已经跑了好几条街,街道变得宽广,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刚停在店铺前面,却被忽然冲过去的孩子惊了马,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只听一声女子惊呼,一个粉色人儿从马车滚了下来! 马车原本停在铺子的门前,两层的石阶左右各有一个拴马用的石墩子,这会儿那女子从里面被甩出来,竟直直朝着石墩子撞了过去。 封长情想也没想直接扑了上去,将人扑倒在一旁的石阶上,滚了好几圈才卸去冲劲,停下的时候,当了肉垫,头咚的一声撞上青石地板,一阵闷疼。 封长情只觉眩晕一阵阵袭来,闭了闭眼,摸向脑后,手上也是满手的湿气。 她眯起眼,看到一个不甚清楚的脸孔惊是没了血色。 “你还好吗?姑娘?姑娘——” …… “她真的没事吗?” 看着床榻上细眉紧皱毫无血色的少女,坐在一侧的钟小蝶第五次问边上的父亲。 当滚出马车撞向石墩的那一刻,她以为她要没命了。 是那个卖枣的小姑娘救了她。 因为救她,小姑娘撞破了头,直接昏了过去。 “没事。”钟槐也第五次肯定的回答,“伤口不大,只是破了一块皮,休息一下就会醒了,真的。” “可她都休息两个多时辰了……”钟小蝶皱着细细的柳眉,又拿了手帕给封长情擦拭双手和额头,“不然我们送她去至善坊请李神医看看——你醒了?!” 封长情紧皱着眉头,眩晕已经不在,脑后的疼痛也轻了许多,她睁开眼,忽然一怔,坐起身来。 “你……你们?” 她认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将她枣儿全买走的那两个。 “我叫钟小蝶,这是我爹爹,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钟槐也和蔼的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让人先通知姑娘家人不要担心……姑娘也不要怕,这里是药铺,我是回春堂的掌柜。” 原来他是回春堂的掌柜。 封长情扫了父女二人一眼,淡漠的将手抽回,起身穿鞋。 她上次来这里送过枣,回春堂的情况,她也打听了一些,这父女二人都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十文买枣的事情让她很难释怀。 “姑娘你……你急着回去吗?时间还早,你休息一下再走吧。”钟小蝶愣了一下,她心地善良,封长情又救了她,自然而然对封长情十分关怀,可她不明白上次还热情温和的封长情,怎么忽然就冷冰冰的了。 “不必了,我还有事。”封长情已经站起身,客气而疏离的说了一句,就往外走去。 她的确伤的不重,只有起身的时候有些晕,现在走了两步已经好多了。 “姑娘……”钟小蝶追了上去,“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的恩情呢,姑娘——” 封长情却已经出了院子。 钟小蝶张了张嘴:“爹……她生气了,为什么呀?” “这姑娘救你的时候正在追一个小偷,因为救了你,小偷跑了……应该是丢了什么要紧东西,所以心情不好。” “啊……是这样……”钟小蝶呐呐一声,脸带歉疚。 一旁,钟槐瞧着封长情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上次买枣的时候,封长情额发挡着脸颊,再加上他心思全在红枣上,看的便不那么真切,今日为她包扎伤口,才发现她竟然长的和小姐有四五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 他震惊之余,悄悄检查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封兄弟说的那块铁片。 除此之外,她的年龄正如封兄弟所说,小蝶也说过,这位姑娘可以随手提起四筐红枣丝毫不费力。 世上应该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 “当真!” 封毅激动无比,“真的都对的上?” 钟槐道:“除了铁片这一条,其他都符合,她今日撞伤了,我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发现她脑后还有一块旧伤,你女儿有吗?” “有……”封毅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小情脑袋后面的伤,是他失手打了她撞到橱柜脚弄伤的,他后悔死这件事情了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她……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不知。”钟槐摇摇头,“我让两个伙计跟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既然知道她在云城,肯定能找得到,咱们也不要着急,其他的都对上了是不错,但她没有铁片。”别搞错了,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封毅重重点头,可心里却觉得那十有八九就是小情。 自己那么对她,伤了她的心,她将铁片丢了也不是不可能。 封毅慢慢道:“辛苦你了。” “应该的。”钟槐笑了笑,翻起杯子给两人沏了茶,“如果她真的是你女儿……你打算留在云城还是……”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封毅淡淡道:“找到小情之后,我会带她到南边去,你这些年……怎么样?” 钟槐端着杯子,一时无话,半晌,抿了一口茶,“挺好的,女儿也大了,叫小蝶,改日叫来给你看看……”说着,就想起了和东家的约定,神色微微一凝。 “怎么了?” “没事。” 看着老友带笑的脸,封毅没有多问,关外十数年,他早已磨平了性子,明白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他不想再牵连方家的事情,也无能为力。 * 封长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斜。 一路走来,一开始的虚浮眩晕感渐渐消失,她估摸着应该是一开始撞得太狠,轻微脑震荡了。 她摸着自己肿大的后脑勺,不禁苦笑,“流年不利啊……”就那么一小块地方,才多久就受了两次伤,还有……银子。 本来就是犯了傻少卖了不少,如今却全给丢了。 这钟家父女难道是她前世的债主不成? “哎……”封长情长长叹了口气,幸好她买好了半个月的食物,等半个月,空间里的枣也熟了,卖掉,又能换一些银子。 她从怀中掏出那包参,尚算欣慰,还好没有在追小偷的时候丢掉。 想到小偷,封长情神色有些难看,她非把这个小贼抓出来不成! 她将参放进了空间,煮了白粥炒了地瓜吃了一些,就睡下了。 夜晚,窗户噼啪作响,啪嗒一声,被风吹开了,寒风阵阵,吹进屋内。 封长情却睡得很沉,没有动静。 第二日,日上三竿,封长情还趴在床上,整个人浑浑噩噩,一晚上的冷风,让本就受了伤的她发起了高烧。 ------题外话------ 我写过的最惨的女主没有之一。艾玛┭┮﹏┭┮ 31、等死 第二日,日上三竿,封长情还趴在床上,整个人浑浑噩噩,一晚上的冷风,让本就受了伤的她发起了高烧。 “封长情!” 脑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唤了她一声,她提不起神。 “封长情!” “封长情!” 唐进一遍又一遍的喊,封长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虽然已经成型,但魂魄并没有完全凝结成功,每一日窥探外面发生的情形要耗费不少灵气,所以昨日盯着她买了参之后便没有继续窥探,岂料今日空间里的灵气忽然开始削弱。 这样的情况,在她上次受伤的时候也曾出现过,他惊觉灵域之中的灵气受她身体状况影响,她若安好,灵气安好,她若虚弱,灵气消散。 换言之,她如果死了,灵域就会消失,他也会消失! 他焦急的呼唤着她,希望她可以振作精神,但他接二连三的呼唤,却只得来封长情一个虚弱的皱眉。 封长情吃力的抬起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浑身的力气,似乎已经用尽。 “吵死了……”她动着干裂的唇瓣,勉强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下,又回到床上躺好。 “封长情,你生病了,去找个郎中——” 唐进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中。 封长情紧皱眉头,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紧紧将自己裹住。 “封长情。” “封长情。” “……” “……” 无论唐进怎么喊,封长情的精神都集中不起来,慢慢的,她变得浑浑噩噩,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喉头干的像是要裂开,想起身去倒水,却忽然栽下床去,不省人事。 空间里,唐进恨的咬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封长情!你醒醒!” 他低喊一声。 封长情一动不动。 他的心中充满无力,因为灵域灵气衰减,他亦变得精神不济,只得收回向外窥探的视线。 封长情没有亲人,和左邻右舍从未联系过,更没朋友,换言之,她死了身子变臭了,都不会有人来看一眼……老天爷到底跟他开的什么玩笑,让他在灵域中复活,给了他希望,如今却又只能在这里等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暮西斜,黑夜降临。 一个瘦小身影出现在街道。 他穿着朴素,低着头,手里还拿着一块热乎乎的葱油饼,边走边吃,看起来并不起眼,只是很长的齐额刘海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慢慢走入了转角小巷中。 小巷极窄,冬日里的阵阵寒风吹来,他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慢慢的,他走到了一个小院门前,左右瞧了瞧,踩着围墙边的一棵枯树爬了上去。 别看他身子瘦小,动作却是十分的灵活,三两下上了树,稳稳跳进了院子里,然后开始东翻西找,找完院子里,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出来,站在院中,迟疑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的到了窗下,攀着窗棱,翻了进去。 少顷,屋中忽然传出东西落地的声音。 那瘦小人影也立即从窗户翻了出来,浅浅月色下,隐约看得出他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惊惧,他拔腿就想翻墙出去,却又顿了顿,身侧的小拳头捏的紧紧的,像是在纠结什么,不过很快,他又转身进了屋子,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探到了地上倒着那人的鼻息。 有气。 他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倒在地上的人拉到了床上去。 …… 回春堂 又到了打烊的时辰,铺子里帮忙的伙计差不多都走了,钟槐却没有关门的意思。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他只赚到三千多两利润,为了不将女儿送进虎口,他只能每日迟一个时辰离开,希望能多接待一二顾客。 其实他心里清楚,就算多接待一二顾客,也根本赚不够。 但他本身就是老成稳重,性子正直,根本想不到要去用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子。 为此,他日夜发愁。 “有人吗?” “你……抓药?”钟槐抬眸一瞧,铺子门口站了个瘦高的小孩。 “那个姐姐生病了……” “哪个?” 钟槐疑惑的问:“那你是来找郎中的?” “不是。”孩子摇头,“就是那个卖枣的姐姐,病的很重。”孩子说着,又说了一个地址,也不管钟槐站起身来追问什么,已经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了。 钟槐顾不得思考别的,赶紧找到那个地址去。 “姑娘?你在吗?”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 没人回应他,他又推开小房间的门,没有感受到半分暖意,这屋子里面竟然和院子里一样的冷,就着月光,他看到封长情躺在床上。 他连忙上前给封长情切了脉搏,然后面色凝重的用被子将人裹起背在身上,大步消失在夜色中。 * 封长情没有想到,她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封毅。 看着眼前久违的面孔,她错愕的微微张开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醒了?”封毅的声音还是低沉一如往常,他站起身来,动作迅速的倒了一杯水转身,扶起封长情喂到了嘴边,“润润唇。” 封长情愣愣的喝了两口,“你……” “先别说话,你染了风寒了,要好好休息才行,来,躺下。” 看着那张刚毅而沧桑的脸上露出可称之为慈爱的东西,封长情的脑子呈现空白状态,左耳也有些嗡嗡作响。 这个人,和那个狂怒之中对自己挥来耳光的人真的是同一个? 前世,父亲对于封长情来说,就是母亲发了疯一样的打她时候那个理由,他的轮廓和脸孔,随着她年岁渐大心性沉稳变成了一片空白,但她对父亲的恨意,比对母亲还要多。 如果不是父亲的遗弃,她在童年也许不会受到亲生母亲身心摧残。 来到这里之后,她只是把封毅当成一个要一起生活的人。 直到封毅一巴掌挥来,她在前世里关于亲情的深渊直接将她拉入黑暗。 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就能冤枉自己亲生女儿,并且大打出手的父亲,会是一个好父亲? 挥来的粗棍,冻裂的手脚,寒冷的冬日饿着肚子罚站到天明,伸出带着冻疮的手时,同学鄙夷的笑容,老师复杂的眼光,这些画面像是倒带一样一一从脑海中闪过。 她的心中就只剩一个念头,前世种种,她今生断然不会再受。 所以她走了。 可是,她到底不是当年挨打被骂时只能站着不敢动的小姑娘,离开一段时日后,她亦明白自己反应过度了。 在原主过往记忆里,封毅因为女儿偷盗,的确动过手,而且不止一次,且原主屡教不改,愈演愈烈。 但她能理解,并不代表她能接受。 她的心永远抗拒。 “我这是睡了几日了?”沉默半晌之后,封长情问道。 ------题外话------ 父亲还是找到小情啦。 今天我这里已经零下十一度,冻得双腿打摆子啊,伸手艰难,我不出门了不出门了(#^.^#) 32、影响了灵气 在原主过往记忆里,封毅因为女儿偷盗,的确动过手,而且不止一次,且原主屡教不改,愈演愈烈。 但她能理解,并不代表她能接受。 她的心永远抗拒。 “我这是睡了几日了?”沉默半晌之后,封长情问道。 “一日一夜。” “你怎么找到我的?” 封毅放下水杯,“碰巧。” 这是不想说了。 封长情也不打算再问。 封毅给她拉了拉被子,嘱咐:“你安心养病,等身子好一些,我们就去南面,天气不这么冷,战乱也少的地方。” …… 养了两日,封长情的风寒总算好了一些。 期间每天都有郎中来给她把脉,封长情问了问,才知道自己是受伤之后夜里又吹了风,导致发了高烧引发了风寒。 难道是封毅正好就在她生病的时候把她找到了? 她觉得不那么可能。 于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进了空间。 空间里那个人不是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应该知道是谁吧? 而她一进空间,直接目瞪口呆。 空间里枣树的树叶全蔫了,那银装的男子也不在。 “你在吗?”回过神之后,封长情问了出来。 “你好了?”树上传来那男子熟悉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口气依然冷冰冰的,但少了惯带的嘲讽,让封长情忍不住挑了挑眉。 什么情况?这不像他。 封长情并没思考很久,便问道:“这里是怎么了?为什么枣树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放了人参进来?! 唐进道:“你生病了,影响了灵气。” “这么说……”封长情怔了怔,“我生病也影响了你,所以你又回去树上了?” “你说呢?”唐进声音冷了一分,成型两次,两次都因为她的缘故前功尽弃,他虽然已经决定不跟她计较节省灵气重头再来,但听到她问起来还是心头火起。 封长情背脊便有些发凉。 “你好好养病,这些枣树也会马上回复旺盛。”唐进又道。 “嗯。”封长情点了点头,“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好吧。”得不到答案,封长情便想出空间了,唐进忽然有些好奇,“谁给你找的郎中?” 谁? 封长情又怎么知道? …… 又是两日休养,封长情大体恢复如常了。 晚上,她进到空间的时候,枣树也如原来一般旺盛,已经结了绿色的枣儿,按照空间作物长成周期来看,过不了几天就要熟了。 银色的树上,男子颀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我们谈谈。” 封长情有些意外,“谈什么?” “你不要在这里种东西了,我教你怎么赚银子。”这段时间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他要在最快的时间离开,就需要不少的灵气,但这件事情的前提是封长情还活着。 就他这段时间对她的观察来看,她不善交际,不善谋生,为人还烂好心,空有一身的力气也不知道好好利用,他要是不在后面推一推,任由这个女人这么磨蹭下去,就怕自己永无成型之日。 她若不是朽木,赚到的银子多了,他也能分一些,等成型出去之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封长情因为这个提议愣了半晌,“你教我?”她的表情是不可思议的,“我又不是不会,况且,你会这么好心?” “你会什么?十文卖枣?” 那嘲讽的声音,让封长情恨得紧紧咬住了牙关。 唐进冷冰冰的道:“我从不做赔本买卖,我教你,你赚到的银子分我一半。” “凭什么?”封长情冷笑,“你只是指点一下,实施全靠我,赚到就要分你一半?再说了,你赚不赚得到还是后话。” “你六我四。”唐进道。 封长情又是一愣,“这样自信?” 唐进没应声。 封长情也沉默。 如果可以多赚些银子,也好防着忽然打仗生活困难,她自然是乐意的。 封毅虽然说要去南方,但现在的情况,他们没有多少盘缠,走到半路怕是能饿死。 她没考虑很久,“好是好……”答应之后,又有几分疑惑,“你在这里……需要钱?” “与你无关。”唐进冷冰冰问道:“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没了。” “卖枣的钱呢?” “遇到小偷。” 唐进已经无力吐槽:“蠢货!” 封长情自幼聪明,除了母亲,极少有人这样一次次的骂她,顿时心情就有些烦躁,转身直接出了空间。 她刚躺会床上,就听到敲门声。 “小情,你在吗?” “在……”她有些惊,不知道封毅敲了多久,试探着问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咱们明儿一早就启程,你早些睡。” 封长情起身下床,在封毅离开之前将门拉开,“我们盘缠不多,在云城停留一段日子,赚些银子……” “盘缠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封毅重复道:“明日出发。” “好吧……你好像很着急走,为什么?”封长情真的好奇,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父亲有故事。 封毅身子一僵,“没,就是想离战乱远一点罢了,你快睡吧。”说罢,也不等封长情回答,直接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 封长情挑眉,看来真的有故事啊。 她很好奇,但不爱寻根究底。 她也一直想离战乱远些,至于空间里那个,开口冷嘲闭口热讽,不是要掐死她,就是骂她蠢货的,反正他又吸不了她的灵气,她懒得理他! 何况她放的人参也够坚持一段时间了,大不了路上找些绿植放进去,实在钱不够可以卖枣。 第二日,封长情起得很早,她租的小院子里还有几件衣服她想收拾一下,另外,院子还有押金,好歹也是两吊钱,总好过没有,她自然是要要回来的,厨房还有一些粮食,也要放进空间带走。 她在外面的这段时日,过过最落魄的日子,深知战乱时期,每一份粮食的重要性,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封毅有些犹豫,“这……”但瞧封长情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才道:“你去,快去快回,我等着。” “嗯。” 封长情出了小客栈,身子好了之后,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大雪初晴,瞧着艳阳高照,其实有些冷。 封长情拢住了身上的水蓝色棉袄,在手上哈了几口气,缩进袖子里。 不远处的包子棚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骂道:“混账,哪个偷了爷的钱袋,给爷滚出来!” ------题外话------ 今天冻到穿了两条棉裤,┭┮﹏┭┮ 33、抓到了! 不远处的包子棚下,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骂道:“混账,哪个偷了爷的钱袋,给爷滚出来!” 海陵律法严明,偷盗要根据银两多少斩去手指为刑罚,久而久之,海陵地界极少出现偷盗,跟前的人立即都站了起来,丢钱的汉子吆喝了几声,却没人应声,便气愤的冷哼,“不说是吧,好,都别走,等报了官,斩了手指,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 “为什么我们不能走,我又没偷。” “就是,本公子差你那几个钱会偷你的?” …… 棚子外面,一个瘦小的身影瞧着那围成一团辩不清楚的人群,嘴角扯出一抹得意弧度,然后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朝小巷走去。 那是…… 封长情眼睛猛的一眯。 就是他! 那个在小镇上偷了全车人钱袋的孩子,这个身形,也和那天在街上偷了她腰包的小偷高矮胖瘦一模一样。 她立即拔腿追了上去。 卖了红枣的那几十两银子,可是她耻辱的教训,她一定要拿回来! 她追过这小贼两次,有了经验,知道他瞧着年岁小,其实精得很,要不能一下子抓住,就追不到了,所以她先翻上房顶去,瞧了瞧小偷走的那条小巷。 巷子是主街后的窄道,可谓四通八达,显然这个小偷早就将地形考察的十分清楚,就算偷盗被人发现了,在这样的地形里多人围堵,也未必能抓得到他。 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这么精明…… 封长情暗忖还好留了个心眼,否则追进去又要空手而归。 她瞧着那孩子走的方向,一路顺着屋檐追了过去。 她这段时间无事就会做一些力量运动,时间久了,身体的协调性也极强,猫着腰走在屋檐上又稳又快,不一会儿功夫,直接跳到了那孩子面前。 孩子吃了一惊,反应很快的转身就跑。 但封长情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任他逃跑? 几个大步,封长情追了上去,直接提起孩子的衣领,“又想跑?” “放开……放开……”小孩被封长情提的脚离了地,左右乱摆叫喊着,“你放开,我又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喊我爹娘了——” “你喊,大声点喊,看看会不会把外面丢了钱袋的人喊来。”封长情冷笑,三两下从孩子怀里搜出钱袋,“这是什么?” 孩子涨红了脸,咬着牙:“你这个疯婆娘,老子偷别人关你屁事!” 这么小个孩子,一声“老子”倒是喊的颇有气势,封长情听着愣了一下,“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还挺嚣张啊,行,我现在就吆喝一声,让外面那些人进来,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封长情说罢,作势就要喊。 “别装了,你要喊他们早喊来了。”那孩子撇撇嘴,丢下一句话,倒让封长情无语。 是她太心软还是这个孩子太聪明?! 封长情觉得自己没有半分威严。 她瞪着那小孩,“把偷我的银子还给我。”这才是她追来的目的。 他做小偷与她无关,他偷别人也与她无关,只要还了她的钱,万事好说。 孩子吊儿郎当,“老子花了。” 封长情咬牙,忍住想要打爆他头的冲动,冷冷说道:“我再说一次,还我。” 孩子瞧着她平静的出奇的目光,反倒背脊有些发凉。 “我……”难得的,孩子支吾:“我……花了……” 封长情冷笑,“来人啊,抓小偷——” 小孩大惊失色,“喂喂喂,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病了的那天还是我找人救得你,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什么? 封长情一怔。 “你找谁救得我?”封长情又将他提起几分,“说了我就放你。”小巷离前面不远,那些人又一直在找小偷,一听到声音,自然超这般追了过来。 小孩甚至听到了刚才丢钱的汉子骂人的声音——“他娘的,爷抓到你非卸了你手不行!” 小孩不敢不说,“就是回春堂……” 小孩在小镇马车上偷盗被封长情抓出来之后,就记恨在心,到了云城之后,恰巧就在虹桥夜市看到她摆摊,他虽年纪小,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为了报当初的一箭之仇,他认真踩点,在那天封长情买人参出铺子的时候偷了她的钱袋,后来更是摸黑进了封长情家里,想要偷个干净。 进去的时候封长情倒在地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人死了,正要跑,忽然想起当初要不是封长情,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已经被斩了几根,便回头瞧了瞧,竟发现还有气。 那日封长情追他的时候,在回春堂前救了人,他全程看在眼中,便去回春堂报了个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怕那个掌柜的开不了门,也不像我能翻进你家去,我还早早到了院子这里,把你家院门的锁开了……”孩子听到巷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急忙道:“不信我们去对质……找那个回春堂的老头!” 他因为害怕,已经语无伦次,还不时看向巷子口。 但封长情听明白了,她顾不得多想,直接拉着那孩子的袖子,“走!” “你——”孩子瞪大眼睛,“你言而无信!” “在你没还我钱之前,我是不会放了你的。” 封长情丢下一句话,直接拉着孩子跑了起来。 这里是云城,并不是当初的小镇,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那丢钱的汉子刚吆喝了几声,就招来了官兵。 官兵比他们二人显然更熟悉这四通八达的小巷。 封长情拉着那孩子走了两个方向,都被堵了回来,眼看身后也有官兵追了过来,封长情咬咬牙,带着孩子窜进了一个打开的门里,并迅速找了地方藏好。 外面,隐约传来对话声。 “都是上好的马料,就算是青山马场那里,也是用这个马料,您就放心吧,您是老主顾了,我哪敢闷您……您闻闻,香吧?” “不错,放下吧,等这汗血马在马场上大显神威,记你大功一件。” “多谢您呐,我让人给您搬进去——” 封长情左右一瞧,方才着急之下,却是躲进人家库房来了,立即拉着那小孩钻到了一边的麻袋后面。 吱呀的一声,随着开门,有脚步声响起。 封长情透过缝隙,看到两个高瘦的中年汉子搬着箱子,放到了麻袋边上,来来回回二十趟,将东西放好,退出去,关了门。 两人又在里面躲了许久,等到外面官兵询问罢,走远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封长情钻出麻袋,手里还提着那孩子的衣领,“还钱吧。” 像他这么精的小子,偷了钱必定也不会随身带着,肯定是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了。 孩子瞪了她一眼,“还挺执着,我都说了,我花——呃!” ------题外话------ 实在太冷,今天买了电暖气放在电脑桌下边了,瞬间感觉温暖的想流泪,长城牌的,要200大洋,好心疼o(╥﹏╥)o 34、见义勇为 孩子瞪了她一眼,“还挺执着,我都说了,我花——呃!” 封长情再次将他提起,领口收紧,“你是不是想让我喊官兵回来?我抓着你,是要你还我的银子,你要不还……” 小孩气骂:“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吗?我好歹救过你一次……” “难道我没放过你?” 封长情简直是开了眼界了,明明一个小孩,难搞程度基本赶得上当初关外遇到的流寇了。 孩子垮下肩膀,委屈的撇嘴:“我真的花了。” 骗鬼?! 封长情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家伙就是吃定她心软了。 无论如何,她没办法为了三十两银子看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被砍掉手指。 半晌,封长情切齿,将小孩丢在稻草上,压低声音:“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蹲在半开的窗户朝外看去。 这应该是后院,他们所处的库房,左边不远处是后厨,右边是一间可称得上豪华的马厩,里面拴着两匹马,一眼瞧去,毛色鲜亮,身材匀称,马鬃顺滑,的确是好马。 能养这么好的马,八成是个富户。 这会儿大概十点左右,想必是要准备午饭,来往的下人仆役不少,还有饭菜香气飘过来。 他们刚才跑进来的时候正好是送马料的人过来,后厨那边的人也忙着,没人看到,但这会儿他们要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封长情索性坐在麻袋上。 小孩半躺在一边,瞧着二郎腿一晃一晃,还用破鞋的脚尖踢着她,“哎,你叫什么?” “……” “我叫小刺猬。” “……” “你多大了?知道你不会说……我今年十二了,看不出来吧?” 封长情本来还有些惊讶,但听他说话的口气,那点惊讶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有十二吗?你这人不错啊,我做你老大吧?” 封长情闭了闭眼,忽然转过身,两下将小刺猬按倒。 小刺猬不敢大声叫喊,“哎呀呀你干嘛?不当小弟就不当,干嘛——呜呜呜呜——” 一只臭袜子被塞进了小刺猬的嘴巴,封长情又扯下他的腰带,将他双手双脚反绑成死结,丢在一边。 终于安静了。 然而小刺猬却瞪着眼,目光像是刮着封长情的皮肉。 封长情直接把他塞进麻袋后面,眼不见心不烦。 在库房等了半个来时辰,外面的人终于少了一些,封长情不再逗留,从半开的窗户出来,刚要翻过围墙,却忽然听到钟小蝶的声音。 “老爷让我亲自送过去?” 一个婆子端着漆盘塞到她怀里,“是这么交代的,快去,老爷要是等急了,又该发脾气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去快去。” 钟小蝶看着手里的漆盘,咬咬牙转身走了。 几个仆妇朝着她玲珑的背影投去同情目光,“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偏被老爷看上了。” “虽说老爷和钟管家定下约定,赚够三万两就不将她收房,但老爷又不是说话算话的人。” “到了嘴边的肥肉,怎么可能放掉,今儿钟管家出去的早,老爷就喊她过去……这丫头啊……”定是难逃魔掌了。 几个妇人相视一叹。 封长情翻墙的身子一顿,皱了皱眉,很快,翻进了那边堆杂物的房间里,找了一身尚算干净的婢女衣服换上,朝着钟小蝶的方向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低着头,前世里研究过无数遍的姿势如今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她看到钟小蝶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进了一间屋子,还没等她走进,里面忽然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老爷!别……” “来吧宝贝儿!别害羞啊——” “老爷,求你了……我爹马上就要赚足三万两了,你和我爹说好了的,老爷你放了我吧……” 钟小蝶逃过方炳的油手,一边喊着救命一边跑去门边开门,可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身后传来方炳恶心的笑声,她还没来得及躲开,已经整个人被方炳抱住。 “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叫吧叫吧,老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娇娇媚媚的声音,听得老爷骨头都苏了,哈哈哈哈……” 方炳又矮又胖,常年沉迷酒色,身子也差不多被掏空了,但到底是个男人,三两下就把钟小蝶扯着向后面走去,顺手摸了两把,顿时心火越旺。 钟小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批命的踢打踹,却完全没有用。 她被丢在羊毛地毯上,方炳那圆滚滚的身子接踵而来,双手乱捏。 就在钟小蝶以为要这样被糟蹋的时候,咚的一声,方炳的身子倒在了她的身上。 接着,身上又是一轻。 钟小蝶拉紧了衣衫,透过泪光看到有一个人背光而立,异常高大,眼泪唰一下全出来了。 “你……” 封长情本想问她有没有事,又住了嘴,直接将她拉起,朝外走去。 因为方炳交代过不要下人靠近,她们出来的十分顺利,但要想直接出府不被人看到,就没那么容易了。 封长情正要思忖扛着她翻墙的可能性,就看到院子门口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是小刺猬。 “小弟,喂喂,这里,啊呸……呸……”他吐了两口臭袜子遗留的唾沫,“跟我走!” 封长情跟了过去。 小刺猬带着两人到了墙角,指了指一丛杂草,“钻出去!” 封长情狐疑着扒开草丛一看,微微一僵。 狗洞! “磨蹭什么,快快快!”说话的功夫,小刺猬已经钻了出去,蹲在洞外瞅着里面。 “咦?”怎么什么都没有? 正狐疑之际,身边有落地之声响起,他回头,封长情背着钟小蝶稳稳站着,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小刺猬愣了下,朝着墙头看了看,撇嘴:“不就是会翻个墙吗,有必要这么酷?” …… 封长情把钟小蝶送去了回春堂,不料钟槐没在。 “掌柜的出去了,小蝶姑娘这是怎么了?”伙计朝封长情怒目而视,显然是把钟小蝶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归咎到封长情身上了。 封长情没理会,“那你在这等你爹回来吧。”她要走了,封毅肯定着急坏了。 钟小蝶猛地伸出一双手将她扯住,她怕死了。 “别……我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何况这还是方家产业,等老爷醒来很容易就找到她了。 伙计瞧了两人一眼,知趣退走。 钟小蝶忍着潸然欲滴的眼泪,抽噎道:“姑娘,你……我……你要去哪?我先跟你过去吧……” 封长情:“……” 35、看上小蝶了 站在客栈门前,封长情有些郁闷的看了身后抓着自己衣襟的钟小蝶一眼,后者脸上泪痕未干,极快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她今年十四岁,自小就被钟槐保护的极好,天真烂漫,可爱甜美,即便是当初知道老爷要纳她做姨娘,也觉得爹爹一定有办法解决,一直不曾放在心上过。 今天遇到这件事情,简直吓得她魂不附体,再回想当时那几个婆子让她送饭时候的表情,后背发冷,谁也不敢信了。 但却又莫名相信眼前的少女不会害她。 “姑娘,你是住在这里吗?”钟小蝶咬着唇,很小声的问。 “嗯。” 封长情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扯掉,她又极快的拉住,然后投给封长情一个讪讪的表情。 封长情无语。 她带着拖油瓶进了客栈,上了楼,朝着自己和父亲的房间走去。 刚走到门边,听到依稀有对话声。 有人在里面? 理论上,父亲是第一次来云城,竟然有朋友。 封长情早就觉得封毅在这地方有故事,也没想很多,推开门,却忽然愣住了。 “爹爹——” 钟小蝶哭着扑进了钟槐的怀中,眼泪再次决堤。 “这是怎么了?”钟槐也是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儿的眼泪搞得手忙脚乱,心疼无比,“你不是在家中吗,怎么和……姑娘一起来了?” “老爷他……他欺负我……” 钟槐背脊一僵,脸色青白交错,八字须都在颤抖。 封毅躲过女儿探究的目光,看向老友:“怎么回事?” 钟槐僵硬的笑了一下:“没事,你们这便走吧,我能处理。” “这就是你能处理?”封毅视线扫过钟小蝶,“你这样,让我们父女怎么走的安心?” “真没事……” 封毅看着他,明显不信。 半晌,钟槐长叹一声,“他……看上小蝶了。” 钟小蝶的哭声就越发委屈了。 “今天……他……要不是这位姑娘……”她抽抽噎噎的说着,现场几人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咔嚓。 封长情听到了封毅拳头紧握,骨节碰撞的声音。 钟槐道:“他说让我年前赚够三万两,就放小蝶一码……” 钟槐愁容满面,却说不出能安慰女儿眼泪的话来。 “今天应该就是瞧着你不在,所以才叫了你女儿过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平了。”沉默许久的封长情道。 钟槐僵硬的道:“我先带小蝶回去,今天多谢封姑娘了。” “你怕是不好回去了。”封长情慢慢道:“我把那个老爷打昏了,他肯定会迁怒到你们父女身上去。” 钟槐的步子迈不出去了。 他这些年受了不少气,习以为常倒也罢了,但小蝶…… “想点一劳永逸的办法吧,不然你们回去也是送羊入虎口。”她不以为那个老爷会轻易放过钟槐父女。 钟小蝶闻言脸色更白,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衫,却将求救的眼光投向封长情,“姑娘,你帮帮我们……” 封长情:…… 封毅道:“你们别回去了。” “可是——”钟槐不想牵扯封毅进来,更何况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是卖了身?”封长情问。 钟槐和封毅对看一眼,还没吭声,倒是钟槐怀里的钟小蝶低声说:“是,爹是方家的家奴,我也算是,卖身契都在他们手上。” 封长情露出头疼的表情来。 屋内再次归于静默。 半晌,封毅先开了口,“你与我有恩,我不会看着你们父女被人欺凌的。” “爹……”钟小蝶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钟槐,“不然我们和姑娘他们一起走吧。” “逃奴被抓到是要打断双腿的。”封长情不客气的泼了一盆凉水,“我刚才带着她去过回春堂,要是方老爷醒来派人去找,很快会找到这里,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躲几日,好好想想办法。” 钟槐沉了沉心思之后,慢慢道:“事情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老爷如果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小蝶,就不会和我定下三万两银子的协议,这样……我先带着小蝶回府,我这么多年在方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去和他说……” “爹!”钟小蝶霎时脸色一白,揪住了钟槐衣襟。 “别怕。”钟槐拍拍女儿的肩膀,“有爹在,肯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说罢,他转向封毅,“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出发吧。” “钟槐——”封毅低喊。 钟槐却已经拉着女儿下了楼。 封毅咬牙道:“方炳根本不是说话算数的人!他怎么就不听呢!” 方炳应该是方家老爷吧? 这么久了,封长情还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种厌憎切齿的口气说话,那双满布沧桑的眼眸之中,也带着掩藏不去的沉痛。 “别劝了。”封长情拉住父亲的衣袖,“他不会听的,我们先跟过去看看,如果他们没事了,我们再走。” 封毅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下了楼,封毅结了账,父女两人就顺着小巷跟了上去。 到回春堂后巷的时候,两人正好看到方家几个家丁过来,将钟槐父女“请”回了方家去。 封毅面色凝重,“怎么办?一进方家,他们父女两就凶多吉少了。” 封长情想了想。 “跟我来。”封长情率先朝着后巷快速小跑起来,瞧着那方向,正是方家的方位。 封毅不敢耽搁,也跟了上去。 …… 却说,钟槐带着钟小蝶出了客栈,刚回到回春堂,就被方炳派来的人“请”到了方家。 方炳坐在紫檀红木圈椅上,额头因为封长情打昏的时候撞到了地,起了一个大包,此时疼的龇牙咧嘴,一看到钟槐就破口大骂:“好胆,竟敢找人殴打东家——” “老爷,我根本没找人打过你……你明明答应我,只要我赚够三万两,就放小蝶一码的,现在时间还不到,你为什么要欺负小蝶?” 他不提钟小蝶还好,一提钟小蝶,方炳更气了,要不是那个坏事的,今天他就把这朵娇花给采了。 现在,他也懒得和钟槐多说。 “来人,把钟槐给我拖出去!” 方炳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家丁过来拉人。 钟小蝶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臂,“不要拉我爹,你们干嘛,走开走开——” 但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挡得住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 钟槐三两下被拉到了外头,按着跪在青石板上,又有两个婆子来抓住钟小蝶不让她动弹。 ------题外话------ 有了电暖气之后,果然舒服多啦,哈哈。腿再也不冷了。艾玛~~ 36、救人 但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挡得住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丁。 钟槐三两下被拉到了外头,按着跪在青石板上,又有两个婆子来抓住钟小蝶不让她动弹。 方炳站起身,摇着那圆滚滚的身子踱步到了钟小蝶跟前,看着那嫩的能滴水的皮肤,肥硕的看不到眼睛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容。 “小蝶来来,乖乖让老爷疼……哈哈哈……” 噩梦再次降临,钟小蝶除了哭喊,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 “方炳!你不要碰小蝶!”钟槐怒喝一声,他后悔极了,“我这么多年为方家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对我们父女……” 方炳冷哧:“你不过是方家的一条狗,这样的狗,我方家还多得很,功劳苦劳?狗需要这些东西?给我打!” 几个家丁得了令,板子立即毫不留情的招呼到了钟槐身上。 皮开肉绽的场面,方炳是懒得看的,他早上的火儿还没消,心痒的厉害,直接吩咐婆子拉着钟小蝶进了屋。 板子打在皮肉上的节奏十分均匀,方炳听着心情也变好了。 他回了里间,哼着小曲儿,慢条斯理的换了身衣服,才朝着关钟小蝶的那间房走过去。 他不是个喜欢细嚼慢咽的人,可等不了那么多了。 屋子里,钟小蝶听着外面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张的浑身颤抖,想找什么能抗拒的武器,找来找去,只找到一个青瓷的花瓶。 她抖着手抱在怀里,只等门开了,就要朝着进来的人砸下去,却忽然听到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马厩着火了!” “什么!?”方炳面色大变,一脚将那下人踹开,“废物,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 谁不知道那两匹汗血马是方炳花重金购来,打算在赌马场上一展神威翻本用的,简直就是方炳的心头肉,要是出了问题谁能担待? 所有的下人拿缸的拿缸,拿盆的拿盆,全朝着后面马厩跑去,方炳也急匆匆的挪着圆滚的身子,却小心拌在了门槛上,吃了满嘴的泥,他呸呸两声吐了泥,“那两匹汗血马要是出了事情,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 厅堂外,钟槐挨了板子,几乎奄奄一息。 他依稀听到咚咚两声,按着他的两个家丁跌倒在地。 他吃力的抬眸,透过汗湿的发丝—— “封兄弟……” “嗯。”封毅应了一声,直接将人背起,“小蝶应该在里面。” 封长情点点头,敲昏了门口看守的婆子。 “跟我走。”封长情不由分说去拉钟小蝶的手,钟小蝶激动的呜咽了一声,又用力的咽下泪水,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那个肮脏的房间。 她快步跑到父亲跟前,看着满身是伤的父亲,无声的泪水越发汹涌。 “快走吧。”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多数的仆人都去救火了,四人很快绕到了一处破败荒废的院子里。 院子很大,里面还有一座小楼,正中有一棵树,已经枯了,枝干高大粗壮。 封毅像是熟门熟路,早知道这里有这样一棵树一样,站在那树前,神色沉重而忧伤,但很快,恢复如常,背着钟槐上了树,从树上轻飘飘跳上了墙头,朝女儿低喊:“快来。” 封长情压下困惑,也拉着钟小蝶上了树,像早上翻墙一样,半拖着她,稳稳落到了外面的巷子。 “先去我原来租住的那个院子。”封长情说了一声,在前面带路。 其他三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到了小院,封长情帮忙将钟槐放在了床上,“父亲,你帮他检查一下伤势,你……可有银子?” 院子很小,只有一间卧房,四人肯定是不够,而且租期也快到了,她得重新找个落脚地方。 “有。”封毅极快的掏出钱袋。 “我出去一趟。”封长情将银子收好,又道:“尽快回来,你们先别出去。” …… 封长情刚出了巷子,一只脏污的鞋子朝着自己丢了过来。 她反应极快的躲过,斜眼看向坐在一旁石阶上吃肉包子的小刺猬,没理他,继续向前。 小刺猬跳下石阶追了上来,“租房子去啊?我知道哪里有便宜还宽敞的。” 封长情只有两个字,“还钱。” “你这个人……”小刺猬哇哇直叫,“我在帮你,你还跟我提钱也太伤感情了吧!” “要么还钱,要么离我远点。”封长情丢下一句话,走的更快了。 这个小破孩,看着就让人心烦,麻烦! 谁知小刺猬不依不饶的又追了上来,“我干嘛离你远点,我可是你老大,唉唉唉你别走那么快,喏。” 一个包子被丢了过来,封长情下意识接住,包子还热着,香气扑鼻。 “你早上没吃吧?”小刺猬冲她眨眼,“肉馅儿的,可香呢,老大对你不错吧。” 封长情真的有点饿了。 “快吃吧,我这还有好几个。”小刺猬拿着油纸包给封长情瞧,“我还没请人吃过包子呢,你别不给我面子,快吃快吃!” 封长情瞧他一副老江湖似的大人模样,倒比昨日撒泼耍无赖的时候顺眼了许多。 她咬了一口包子,许是饿了,包子的味道当真不错,她边走边吃,连吃了两颗。 “吃饱了吧?我带你去找院子去。”小刺猬把剩下的包子揣在怀里,走在前面。 “你怎么知道我会找院子?”封长情戒备的问。 “我跟了你一路啊。不然你们挤一张床吗?快走吧,废话真多。” 封长情没动,这个小子心眼太多了,万一是想戏耍她或者恶作剧呢? “干嘛站那不动?”小刺猬给了她一个超大号白眼,“我要想折腾你,直接去找方家那老爷告你的状不就好了?” 封长情一想,是这么个理。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大街小巷,七走八绕的,就在封长情以为这小子又诓她要发作的时候,小刺猬说到了。 通俗来说,这应该是云城三环外的一个街巷,四周都很安静,一座宅院门半开着,里面依稀可见杂草和蜘蛛网,应该是被废弃的院子,左右和对门的几户都空着。 “这个怎么样?!”小刺猬颇有些得意,“收拾一下都不用花钱了。” 封长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这条街虽说比不上主街繁华,但也不是贫民区,这么好的房子没人要? 37、安顿 封长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这条街虽说比不上主街繁华,但也不是贫民区,这么好的房子没人要? 小刺猬推门走进去,“因为这里死过人啊,之后就有人老说闹鬼,跟前儿的人陆陆续续也都搬走了。” 封长情一怔。 小刺猬回头:“你怕啊?” 封长情摇摇头,她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自然不怕,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她也随着小刺猬走进了院子。 院子是二进的,格局不错,正堂后面左右各有五六间厢房,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只是花和树都因为长期无人打理枯死了,满园破败。 倒的确是个好地方。 “你把这里打扫一下。”封长情忽然道。 小刺猬斜她一眼,“当我苦力啊?不干不干,老子还要睡觉。” “你先收拾,我回去跟父亲说一声。”封长情又道:“你不是想当我老大吗?别人老大都要罩着手下人的生活,你这样……我没看到诚意啊。” 封长情上下看了他两眼,略微嫌弃。 小刺猬愕然,想想好像也是那么个理儿,“去去去,赶紧去,不就一点杂草?为了收你这小弟,我干了。” “好,我走了。” 她转身出了院子,听到里面传来小刺猬的低咒:“你快着点回来——” …… 她回到了原来的小院,跟封毅说了一声。 封毅愣了一下,“这么快?” “嗯,还得买些生活用品。” 封毅以为她是跟自己要钱,面色窘迫:“这……爹这已经没银子了……怎么办?” “没事,我原来的钱还有一些。”封长情笑着说道。 刚才的五两也没花,还有原本租了的这个小院,退了两吊钱的押金,空间还有一些枣可以卖。 “那……那就好。”封毅尴尬的说完,“你去吧。” …… 封长情和小刺猬把院子收拾的能住人,已经是日落时分,又买了几床被褥,明天要吃的米面调料菜干等等,花去了三两,荷包里就只剩下二两银子了。 院子里本来还有一些能用的桌椅板凳,都擦洗了一遍,她才将封毅叫了过来。 “前面就到了。”封长情指着不远处的灯笼,“有些偏,先凑合几天。” 她的身后,封毅看着那大宅子愣了愣,曾几何时,女儿竟然变得这么能干了。 “这……”钟小蝶极小声的道:“不是那闹鬼的宅子吗……” 她自小长的云城,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有更好的地方吗?”封长情问的直白,也没去和她讲“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的鸡汤。 钟小蝶咬着唇不啃声了。 封长情率先迈步进去。 “我收拾了四间,我和钟姑娘住中间,父亲你们住两边上,那边有厨房,我熬了粥,还有——” 封长情一边走一边说着。 “你可算回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封长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煞风景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小刺猬倒吊在墙上,可怜巴巴的看着封长情。他都快吊不住了,他们没看到他吗?! 钟小蝶吓得躲在了封长情身后。 封长情斜了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咚! 小刺猬从墙头掉了下来。 他狼狈的爬起身,指着封长情,“你没良心哦,我请你吃包子,帮你找院子,打扫……我怎么还没走?” “这位是……”封毅上下看了小刺猬两眼,破衣烂衫,鸟窝头,乞丐? “你是封伯伯吧。” “封伯伯好,你好你好。” “我叫小刺猬,以后还请封伯伯多多关照。” …… 封毅被这个封伯伯绕的头晕,在被绕成疯伯伯之前,他打断了少年:“进来吧。” “多谢封伯伯!” 封长情:…… 几人进了院子,先将钟槐安顿好,封长情进厨房去准备晚饭。 钟小蝶几步追到了封长情身边,“封叔在给我爹上药,我来帮你。” “好。” 粥是现成的,菜的话只有萝卜白菜和地瓜。 钟小蝶帮着洗了菜,炒了一叠醋白菜,又蒸了两个地瓜,封毅找了一张三只脚的圆桌,算是凑合着把饭吃了。 几人各有心思,除了呱噪的小刺猬一直说个不停外,其余的人味同嚼蜡。 吃了饭,小刺猬堂而皇之的走向最中间的卧房,“吃的好饱,睡觉咯!” 忽然后领一紧,另一只脚就怎么也踏不进房间去。 “封伯伯……”他看向身后揪住他的人,理直气壮的道:“房子是我找的,我还帮着打扫了一日,这么多间屋,难道没我一间?” 封毅直接提起他后领,将他抓到了一旁,“你去那间。”指向最边上的小房间。 “为什么!” “你是个男的。” 小刺猬瞪眼,“然后?” “小情和小蝶是女的,你不能靠着她们住。” “你也是男的!”小刺猬抗议。 “我是她爹。” 小刺猬:…… 将一切收拾好后,封长情坐在床榻上难以入眠,她不觉就想起父亲今日的异样,在那方家进出轻车熟路,像是进出过无数次一样。 如今再想父亲当初躲在关外哪都不愿去的样子,当真让她好奇。 父亲和方家到底有什么渊源,非要躲到关外饱受战乱流寇之苦,就是来了云城,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 为什么?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谁?” “是我……” “父亲?”她上前开门,“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咱们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封毅慢慢开口,“你钟叔叔是父亲的恩人,小的时候还救过你的命,咱们不能不管。” 封长情顿了一下,“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封毅摇头。 “那就先休息,等明天再说。” 封毅却欲言又止,“小情,我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如果与我有关,我想听,如果与我无关,那就看父亲想不想说。”封长情淡淡说罢,等着封毅的后话。 封毅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他们一直在关外,那他这辈子都不会想把那些事情说出来,但如今到了云城,和方家又纠缠在了一起,女儿也变得能干,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打柴烧火的野丫头,他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告诉她,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封长情了然,“等想说的时候再说也好。” 封毅僵硬的点了点头,去了钟槐的房间照顾伤势。 钟槐因为疼痛,无法入眠,瞧见封毅进来便问:“告诉她了吗?” “没。”封毅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钟槐叹息一声,“瞒着也不是办法,告诉她吧,孩子大了……” 封毅没有接话。 告诉她,他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父亲? 他说不出来。 ------题外话------ 下雪了艾玛。 38、想赌马? 封长情终于体会到了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的感觉。 在那院子里落脚的第二天,她出去给钟槐买了些药,又买了一些粮食和生活必需品,手上的钱就用光了,这还亏得早上出门的时候钟小蝶把随身的钱袋也交给了她。 原本她想要卖枣,却发现方家报了官,官兵正在追捕纵火犯和逃奴。 昨日放火救人都是青天白日,她不敢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们。 这个时候,她并不能抛头露面。 看着钱袋里剩下的那一两银子,再看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官兵,封长情有些头疼,看来她离过上安稳的小日子还很遥远。 回去的时候,她看到封毅在院子里愁眉不展。 他真的想帮助钟槐父女。 除了拿到卖身契,没有别的途径可循。 但如今惹恼了方炳,卖身契他是断然不会交出来的。 “小情。” 看到封长情回来,封毅站起身来,“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我来做饭。” 封长情把药和菜都放好,才道:“我还要出去一趟。” 封毅怔了一怔,“你是……想到办法了吗?”话说完,封毅又为自己这无端冒出来的想法汗颜。 他一个成年人,竟然期待十几岁的女儿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情吗? “还没,出去转转看。”封长情不愿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出了院子,她绕了一圈儿,到了街角废弃的一桩宅邸,确定左右无人,翻墙跳了进去,蹲在一堆杂草中间,慢慢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空间。 连着几日没进来,空间里的枣长的又大又红,十棵树满满都是。 她却没心情看枣。 她快速的转动视线,在空间里搜寻着,石桌边,枣树上,却都没看到那银装男子的身影。 正当她诧异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醇厚嗓音。 “你在找我吗?” 封长情极快的转身,因为过近的距离屏住了呼吸,瞳孔也下意识的放大。 她看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眼眸黑白分明,冰冷之间,带着淡淡的嘲弄,明明是极让人厌烦的神色,却透着惑人的魅力,像是漩涡一样将她整个人吸了进去,她的心房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冲撞,漏了一拍,继而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呆愣的影像。 她狼狈的别开眼,不着痕迹的退后,站的离他远了许多。 唐进眉微挑,他向来知道自己皮相不错,只是没想到这蛮女居然也会脸红? 他没怎么在意。 “想通了?”他问。 这几日他宁心静气,吸取人参带来的灵气,再次成型。 等待的时间久了之后,反倒少了一开始的急切,就算他出不去,他也可以借这个蛮女的手做好多事情。 但做任何事情的前提还是银子。 封长情调匀了呼吸,“你会不会驯马?” “驯马?”唐进的眉挑的更高了。 封长情道:“你要能帮我办成这件事情,我就答应你一开始说的协议,我帮你赚银子,我六你四。” 他不是要和自己达成共识吗?现在她的确是没办法了。 唐进沉吟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反正不是送死。” 她隐约知道,空间和她有某种联系,这应该是这个人在意的事情。 唐进转身朝着枣树走去,单手附后,姿态翩然,到了最粗壮的那棵树跟前,翻身而上,寻了最舒服的位置躺好,才道:“想赌马?” 封长情眉心微动,尽管极快的掩藏了眸中的意外,还是被唐进捕捉到了。 “你倒比我想的聪明。”唐进看了她一眼,带着一抹诧异,“会挑马吗?” 或许自己前世对她有什么误解?前世的封长情,只会简单粗暴,要是缺钱,必定去抢,她这手段,倒是比前世温和了些。 封长情摇头。 “那就去马市吧,将这些枣儿都卖了,应该能买一匹。” “我出了些状况,现在不能抛头露面。” “那你还剩多少银子?” 封长情拿出那一锭银子。 唐进原本发觉她并非朽木时候一点好心情告罄,脸色阴沉,再三忍耐,才没有骂她愚蠢。 “怎么回事?”唐进问。 他知道她不是奢华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上次的银子,怎么着也还剩下几十两。 “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你不是能看到外面吗?我不会挑马,到时你能与我说话吗?” 唐进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啃声,默许了。 封长情点点头,“那就好。” 她出了空间,从墙上翻了出去。 “嘿!” 小刺猬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在这干嘛呢?” 自从昨天开始,这孩子就成了狗皮膏药。 封长情心里有事,也懒得理他。 小刺猬悠哉哉道:“我可是你们放火的目击证人吆。” 封长情转过身,冷飕飕的扫了他一眼,“你说,如果我告发你是小偷,他们会不会先剁你的手再听你说话?”她冷冷提醒,“你那日吃包子时候偷钱的那个汉子,似乎就是官兵。” “你——”小刺猬脸色难看,“能好好说话吗?” 封长情转身就走。 这个小刺猬要是想告发,早去告发了,不会来这逗趣。 “喂!”小刺猬几步追了上来,“你瞧这是什么!” 他说着把一个破布包袱丢在地上,摊开来,竟然有不少银子和首饰,“怎么样?” 他得意的朝着封长情扬了扬下巴,“这可是钟家父女落在方家的东西,我给取来了,我这个老大对你够关照吧?” “喏,都给你,也能坚持一段日子了。” 沉甸甸的一包银子被塞进了她的怀中,这些银子,够买一匹马吗? 封长情微怔,上次被冤枉之后,她一直厌憎偷盗,但不得不说,小刺猬这次算做了件好事。 她拍了拍小刺猬的头,“够义气。” 小刺猬嫌弃的躲了开,“去去去,我是你老大又不是小孩,拍什么拍,以后好好孝敬我就行了。” 封长情被他小大人一样的话搞得忍俊不禁,从那包银子里取出一锭,“买身干净衣裳,权当是小的孝敬了。” 小刺猬啧啧了好几声,“你这是嫌弃我穿的寒酸啊……” “不是。”封长情认真道:“有点正经事要你做。” ------题外话------ 五体投地感激妃妃小仙女送的鲜花,(#^.^#)(*^▽^*) 39、他不说话的时候,的确赏心悦目 封长情被他小大人一样的话搞得忍俊不禁,从那包银子里取出一锭,“买身干净衣裳,权当是小的孝敬了。” 小刺猬啧啧了好几声,“你这是嫌弃我穿的寒酸啊……” “不是。”封长情认真道:“有点正经事要你做。” “什么事儿?”小刺猬来了兴致,“先说来听听。” “等你收拾利索了,我就告诉你。” 小刺猬不以为然的看着封长情,揉了揉自己鸟窝一样的头,摊开手来看,手黑了。 “是……有点脏了啊……”小刺猬唇瓣开合了几下,“那你等着,小爷洗干净再来找你。” …… 钟槐父女被救出来的很及时,虽然挨了板子,但敷了药之后已经有所好转。 封长情回去的时候,钟小蝶正帮着封毅给钟槐翻身,见她进来,拉着她进了厨房,“瞧你那会儿没吃多少,喝一点吧,刚煮的。” 那粥不清不稠,还切了菜干在里面,边上还有两个小碟,一碟腌萝卜一碟蒸地瓜。 封长情喝了一口,眼眸不由一亮,味道是真的好,再看看旁边的菜干和地瓜,简单的食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卖相也是极佳,引得人食欲大振。 她是会做饭的,封毅也会,但做的饭都是凑合能吃,饱肚还行,要说什么色香味之类的,那就完全没有。 封长情抬眸又看了一眼,钟小蝶正在洗碗,规制厨房里的东西,盆盆罐罐都分了类,买了的菜也摆的整整齐齐。 她想,如果她外出的话,钟小蝶也必定会把父亲和钟槐照顾好。 这么想着,门口忽然传来很轻的叩门声。 厨房里的钟小蝶和封长情已经屋子里的封毅和钟槐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们住的这里荒凉偏僻,没人知道,怎么可能有人敲门。 是官兵? 还是方家的人!? 钟小蝶有些慌乱。 封长情握了握她的手,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屋子去躲着,自己则脚步很轻的朝门口走去。 叩门声还在持续,她没开门,而是动作利落的翻到了门边的围墙上。 门楼下,一个身穿淡绿的少年正在敲门。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少年的长相,只是瞧他一会儿整理衣襟一会儿拉拉袖子,还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挂在腰带上,又抬手敲了两下。 封长情只瞧了一眼,忽然忍俊不禁,顺势拿起瓦片上的小土块就朝着少年砸了过去。 少年反应敏捷的躲开,抬头便道:“你这死丫头,这么对待老大吗?” 封长情冲里面的钟小蝶几人做了个放心的表情,跳下墙,左走两步右走两步,瞧了好一会儿,直瞧的少年不自在,才噗嗤笑道:“倒是像样了许多,走在外面,人家肯定会说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少年唇红齿白,长得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俊秀,正是洗了脸换了衣服之后的小刺猬。 “闭嘴闭嘴。”小刺猬觉得封长情在笑话他,白了她一眼,“还不是你?你要不是有要紧事,小爷还懒得洗,不过你别说,洗了澡舒服多了。” 小刺猬抖了抖肩膀,道:“什么事儿?” “你跟我来。” 封长情大步向前走去。 小刺猬好奇的跟了上去,没想到封长情是把他带到了自己原本租的那小院子去了。 封长情上前去开门。 “你带我来这——”小刺猬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愣住了。 院子里,竟然堆了满满一院的大麻袋,便是被封了口,也能闻得到清甜的枣香。 “这么多红枣?”小刺猬咋舌,随手拆了一袋子,从里面拿了个枣丢进嘴里一咬,顿时瞪大了眼睛,清甜的枣汁浇到了舌苔上,明明正吃着枣,小刺猬却想流口水。 “好甜呐……你的?你哪来这么好的枣儿?” “秘密。” 小刺猬左手右手各抓了好几个往嘴巴里塞,“那你要我做……做什么?” “你去帮我把这些枣儿都卖了,我打听了,至善坊正缺一批枣儿。” “没问题,给我留一袋,我吃的。”小刺猬一边说一边在怀里揣了俩。 “就知道吃……”封长情无奈摇头,又交代:“卖枣的时候留心着点,少说话。” “你这枣来路不正?”小刺猬不吃了,挑挑眉,“这么多东西,也不像是偷来的啊。” “赶紧去吧,多卖点是正事。” 封长情不理会他,转身出了院子。 她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两身衣服,都是浅色男装,又挑了长靴,发带,样式简单不花哨的白玉簪子,找了客栈,将衣服换了。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不换装就去,恐惹过多侧目,再说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是适用于任何时代的金科玉律。 至于买衣服的银子,等卖了枣补上,她一起交给钟小蝶。 她站在铜镜前照了照,虽然已经十五岁,但身子瘦弱,这身衣服穿在身上,瞧着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只是眼眸太过沉稳,少了几分稚气。 还有…… 她的头发。 她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本就不那么顺滑黑亮,还因为受伤后脑削去了一块,当真是不好收拾。 照着镜子打量了半晌,她试着将头发挽了起来,然而这头发就是不听她的话,怎么挽,都是碎发一大片,毛毛躁躁的。 “进来!”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 “什么事?” 封长情放下头发,回问了一句。 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和那个人这样的对话方式,进去?进去做什么? 岂料里面的人却不回应了。 封长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想起还有求于他,抿抿唇,进了空间。 空间里,唐进正在修剪枣枝,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银树上照出的光芒落在上面,更衬的剔透而雅致,像是最上好的汉白玉一样,泛着点点暖光,枣树上的叶子随着微风哗哗作响,合着他此时的身形动作,竟然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 封长情眯起眼,再次感慨,他不说话的时候,的确赏心悦目。 “你过来。”唐进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手上那把枝剪也迸出冷光。 方才的赏心悦目裂成数片。 封长情也站着没动。 唐进将一只长歪了的树芽取下来,迈步朝封长情走去。 封长情戒备的道:“做什么?” ------题外话------ 封长情:你不说话的时候正是赏心悦目。 唐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40、手还挺巧 方才的赏心悦目裂成数片。 封长情也站着没动。 唐进将一只长歪了的树芽取下来,迈步朝封长情走去。 封长情戒备的道:“做什么?” “你这样披头散发去马市?”唐进将枣树枝芽丢在一边,“你说做什么?” 他走上前来,对封长情脸上的戒备视若无睹,指一指边上石凳,“坐。” 封长情看看他手上的剪刀,再看看他冰冷的越发棱角分明的脸,高挑起了眉毛。 是她理解的那样? 他要给她……弄头发? “快点。”唐进有些不耐烦了,那是什么见鬼的表情? 前世白瑾年曾赠他宝马,并与他说过,那匹马就是这一年冬天群英会前在马市上偶然碰到的。 那可是千里良驹,百年难遇,要是按照封长情磨蹭的情况,等收拾好到了马市,连根马毛都捡不到了。 更何况,他在前世除了为菲音结过辫子,再也没为任何女人摆弄过头发,他都勉为其难了,这蛮女还在磨蹭什么? “呃……”在唐进冻死人的目光里,封长情鼓起勇气问,“你会吗?” 唐进剑眉一皱。 封长情就知道,他的心情又不那么美妙了,因为周身感觉到的风早已不如进来的时候温和,变得凉飕飕的。 她深吸口气,勉为其难的坐到了石凳上。 在她的意识里,里面这个人可不是外面的小刺猬,如果没有两把刷子,应该不会轻易开口……吧。 咔嚓。 咔嚓。 咔嚓! 她皱着眉,看着枯的像草一样的发丝不断的掉在地上,然后感觉他又在她的头发上抹了什么东西,捋顺,刷刷几下动作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那根白玉簪子已经被扎在了头发上。 她站起身摸了摸,是在后脑梳了一个小髻。 “赶紧到马市。” 就在她把注意力放在头发上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他给踢了出来。 封长情揉着有些发疼的屁股,低咒了声混蛋。 她将长靴套好,站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才发现脖子和耳后的头发因为太枯太碎,被他用三股小辫编了起来,干净利索不繁复,额前的那些细碎的发丝没有刻意的拾掇,瞧着添了几分稚气未脱,若是再笑一笑,倒也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小公子了。 封长情挑挑眉,“手倒是巧……” “快走!” “……” 马市,顾名思义,交易马匹的场所。 大魏祖先原是马背上的民族,靠一只骑兵突袭成功,后建立王朝霸业,开朝之后,全民尚武,朝廷也设有司马监,每年开办的马会,选取良驹,建设和补给骑兵,只是这百年来,朝政日益腐败,马会成了王公贵族玩闹和赌博的场合,骑兵也形同虚设。 在海陵亦有马会,这一任的海陵王袭爵之后,将马会更名群英会,并开设了青山马场,专供赌马之用,无论平头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只要有马都可以参与,如果能在马会上拔得头筹,可获得无数金银。 马场内更设有自由赌马的区域,说白了,就是大型玩乐场所。 有的人可能在群英会之后一夜暴富,有的人也可能在之后倾家荡产。 封长情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高头大马,颇为惊奇。 她的前世,就是彻头彻尾的文弱女子,马这种东西,只在动物园和电视里才见过。 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做这个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向前走。” 脑海中忽然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她回过神,方才的怀疑又消散了一些。 就算她不那么懂,里面这个人,却是懂得……吧? 她迈步向前,不时有马畈热情的上前招呼:“这位小爷,过来看看咱的马,可都是良品,只要稍加训练,肯定可以在群英会上大放光彩。” 来这里买马的,多数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封长情的穿戴虽称得上上乘,气质也稳重,不是一般的贩夫走卒,但她是独身前来,试问哪个贵公子会没个跟班常随? 这些马畈也是人精,只一眼就将封长情的身份地位能拿出多少钱算了个一清二楚,自然也是介绍他能负担的马匹。 不过封长情可不知道这个,只是客气的笑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马畈瞧着她背影,极小声的冷笑:“穷酸,前面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好马,你能买得起?” 封长情向前走着,隐约觉得这里的马似乎比一进马场的时候还要好,毛色油亮,身材高大,应该都是好马了。 “有吗?” 她凝神,问唐进。 唐进不吭声。 封长情便知道,是没看上眼的了。 然而将马市转了一圈之后,唐进居然还是一声不吭。 封长情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向外看。 唐进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在转转看。” 封长情只得继续又转了一圈。 之后,她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转到下午,唐进依然没选到合适的马。 一开始还热情的马畈,已经如同没看到她一样了。 封长情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在消遣她。 他应该没这个理由吧?毕竟他需要灵气,她赚到了钱,会放药材进去补给他的灵气。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 “怀疑我?”他冷笑一声,“你以为群英会是什么地方,就这些马,还不够你丢人现眼。” 封长情抿唇无语。 买不到合适的马,时辰也已经不早,她只得先回家。 路过成衣铺子的时候,又给封毅几人都买了两身衣服。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他们的换洗衣服明显不够,之后,又在卤肉铺那买了一条卤好的五花肉。 到了家,还没进门,封长情就闻到里面的饭菜香味。 钟小蝶正在摆碗,一看到她,先是惊了一下跑进去要跟父亲和封毅说,让他们躲起来,跑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巴:“你……你是封姑娘……” “来,我买了点肉。”封长情把五花肉递给钟小蝶,“别愣着啊。” 钟小蝶应了声,提着肉进了厨房。 那边封毅正在用一根树枝削拐杖给钟槐用,闻言瞧了一眼,眸中露出错愕,“怎么穿成这样?” “办了点事,最近这几天都要出去,是正事,你们别担心,还有……”她从怀里取出那包银子首饰,还有给他买的衣服,一并交给封毅。 “这是……”封毅打开瞧了一眼,瞧见新棉衣的喜色没有发酵,就被眼前的银子震住了。 “是小蝶和钟叔落在方家的东西,应该够咱们生活了。” 这是,又偷了? ------题外话------ 长情:梳头就梳头不能好好说话吗? 唐进:跟你个蛮女有什么好说的! 41、这真的是宝马! 这是,又偷了? 封毅脸色忽然变得复杂。 他告诫自己,不要老古董死脑筋,女儿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他觉得他要说点什么,可抬头的时候,封长情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关外的时候,因为两根玉米棒子,他不由分说打了女儿一巴掌之后,封长情那迷茫不知所措,又带着淡淡嘲讽的表情。 都怪他没本事,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责问女儿的行为? “我有点累,吃饭不要叫我了。”封长情远远丢下一句,就回了自己房间。 …… “无聊至极。” 进了屋,一声冷哧在脑海中响起。 封长情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给父亲看那银子的行为。 好吧,她对当初父亲的冤枉依旧介怀。 给他看银子就是故意的。 谁不想要父亲温厚的爱护和母亲亲切的关怀?谁不想做父母心中宝掌中花,她前世没有得到过,今生不但没有敬而远之,渴望的野草反倒开始疯长。 这个父亲,除了动手打过她的那次,其余时候对她都算得上爱护有加,所以她便忍不住去试探,试探他爱护的底线,能包容多少,能为她做多少。 的确幼稚又无聊。 但她喜欢。 关他屁事。 她的心里腹诽罢,蹬了靴子躺在床上,今日转马市好多圈,她都累傻了。 唐进那冷嗖嗖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趴着睡!” 封长情用脚指头都想到,这个人是担心弄坏头发明日还要劳烦他。 不过她也很不喜欢“劳烦”他就对了。 她翻了个身怕趴在床上,睡觉! ……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去和小刺猬会和。 小刺猬带着卖了枣的一千两银票,志得意满的等在包子铺的门口,并且点了两笼最贵的包子。 “这么多钱,应该不会吝啬这一顿吧。”小刺猬一边说,一边拿起包子吃着,那不斯文的动作和他一身斯文至极的装扮极不搭调。 边上便偶有人投来侧目眼光。 封长情习以为常,“随便吃,吃饱点。” “这才像话。”小刺猬嘴里还塞着包子,又招呼小二送一笼牛肉馅的上来,然后问:“你今儿做什么去,穿的这人模狗样的。”边说还上下斜了封长情两眼。 “有事。”封长情只回了两个字,这小子太不稳当,马市的事情,她不打算告诉他。 “啧啧啧。”小刺猬啧了两声,拿出银票拍在桌上,“那您赶紧去吧,可别耽误您的要事。” 封长情收起银票:“谢了啊,我给你要一份羊肉汤,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封长情走后,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也上了桌。 小刺猬瞪着那碗汤,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想看看热闹啊,这个姓封的,居然用一碗羊肉汤就把他打发了,没听出来他已经生气了吗?! …… 接下来的几天,封长情都会去马市选马,但几天下来,却都没遇到合适的马。 封长情不得不说唐进的要求高,根据这几日的道听途说,马市不是没好马,但凡出现,都被人高价竞买要了去,巧的是第三日的时候封长情就遇到了一场竞买,正要撸起袖子一竟到底,岂料唐进又是不吭声。 到了第七日,封长情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期待,着急,燥郁,慢慢变的平静。 “今日如果还没有合适的,怎么办?” “继续等。” 封长情眉心忍不住皱起,“群英会就在半个月后。”错过了日子,要再等一年,而他们现在连参赛的马都没有。 灵域里,唐进不说话了。 当年是白瑾年偶然一次醉酒说起在马市寻得良驹之事,难道不过是酒后戏言,随口唬他让事情显得更有传奇色彩而已,并非什么真事? 不不不。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白瑾年那样的人,就算是酒后,也吐不出戏言来,必定是真的。 至少对他……不会。 封长情瞧着左右的马匹,这几日早都瞧花了眼,走的也是漫无目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吵嚷的声音。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真丝棉袍的男人嘲讽道:“你这是宝马?别耍弄人了,瘦骨伶仃站都站不稳还宝马,走开走开,别挡爷的道。” “这真的是宝马啊……” “你的要是宝马,爷的就是天马、飞龙!” 封长情定睛一瞧,马棚下有两匹马,毛色杂乱,浑身脏污,瘦的能数出肋骨有几根,其中有一匹一只眼睛还睁不开。 至于那胖子,竟是欺负了钟小蝶的方炳! “可他们真的是宝马啊……”那人兀自重复着,像是他不改口,这两匹马就真的是宝马一样。 方炳来了兴致:“宝马,行啊,你让它把另一只眼睛张开,爷就买了!” “这……这……” 卖马的是个衣衫褴褛的老爷子,他前些时日顺手救了个人,那人身无长物,只有这两匹马,瘦的能数的到骨头,但是人家就是说是宝马,送给他报答救命之恩,他家中清苦,老伴又生了病下不来床,身上没了银子,就牵马来碰碰运气。 眼瞅着都在这马棚下站了一日了,就这么一个来问的,他着急卖了钱买药给老伴,也顾不得许多,一瘸一拐的到了马儿跟前,乞求道:“宝马啊宝马,您老就开开恩,张一下眼睛,就当救老汉一命行不?” 那匹独眼灰色的马喷出一口气,别开脸,睁着的一只眼正对着方炳,竟像是在……瞪他。 方炳不屑道:“明明就是屎壳郎还充香饽饽呢!”又嫌恶的看了那马一眼,捂住口鼻:“还是个独眼屎壳郎。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 封长情皱眉,无法理解这些人什么心态,取笑一匹马竟然也可以笑得这么肆无忌惮? 却正在这时,灰色独眼那匹马嘶了一声,人立而起,马蹄朝着方炳踏了过去。 方炳吓了一跳。 还是身后的下人反应快,立即将方炳拉出好一段距离远,才没有被马给踩到。 围观的人也笑不出来了。 “这瞎眼的畜生!”方炳大怒,为了躲避马儿的踢踏,他一脚踩进了泥里,差点一个踉跄脸戳到地上去。 “给我拉到外面去打死!”方炳怒声下令,丢给那老汉一锭黄金。 他身后的家丁没有二话,一个扶方炳,两三个去拉那两匹马。 老汉也顾不得去捡黄金,忙挡着那两个家丁,“别……马我不卖了,不卖了……我这就把他们拉走……” ------题外话------ 宝马:bmw!!! 42、白瑾年 老汉也顾不得去捡黄金,忙挡着那两个家丁,“别……马我不卖了,不卖了……我这就把他们拉走……” 可丢了脸的方炳怎么可能就这样作罢,“钱我已经付了,马要怎么处理就是本大爷自己的事,你滚开,少管闲事!” “可是这……这……”老汉没读过书,却也明白马是没有过错的。 边上一个人拉住他低声道:“你知道这是谁吗?他可是回春堂的东家方老爷,你惹得起吗?两匹马而已,算了算了,搭上命就不值得了,快让开……” 老汉家有老小照顾,一听这话,顿时不敢再拦了。 他虽然舍不得马,但他要是死了,老伴和孩子们怎么办? 他咬咬牙,叹息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那马。 几个家丁扯着马缰,马儿似乎有所感应,就是不朝前走,家丁着了恼,几鞭子下去,马屁股上就落下了数道血痕,但马儿依旧四蹄稳健,分毫不移,还将两个家丁给拉倒了。 方炳大怒:“直接给我弄死,不必拉出去了!” “是。”家丁得了令,拿起手臂粗的木棒,就要朝着马头敲了下去。 马市之上,马贩子和买马的对这场景司空见惯,神情木然。 封长情却瞧的心中一紧。 无论如何,马没有犯任何错,更何况那人是方炳。 她对方炳可谓厌憎恶心。 想也没想,她从一旁随手抄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正好丢中那家丁的手腕。 “啊!”家丁吃痛,木棍掉在了地上。 “谁?爷处置爷的马,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坏爷的好事?!”方炳怒声道。 “我。”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自发向两边让开,封长情慢慢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你——阿……阿莹!”方炳本来正要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却看着那忽然走出的少年怔然失语。 那弯弯细长的眉,那又大又圆的眼,那模样,竟长得和自己早逝的妹妹一模一样! 可那眼神—— 方炳蓦然回神。 这个少年眼神冷漠却沉稳,一点也不像他的妹妹方莹,永远的温柔如水,含羞带怯…… “这马我要了。”封长情掏出一张银票,走过去,塞到了卖马老汉的手中,“两匹。” 老汉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封长情已经去牵马。 几个家丁反应过来,立时将封长情团团围住。 方炳骂道:“你瞎的吗?这两匹马,爷已经买了!” 封长情也不回他,有些生疏的拉住了马缰,走得近了之后她才发现,马不是眼睛瞎了,而是受了伤。 脑海之中,不断响起唐进的提醒,“你轻轻摸一摸白马的马鬃,挠一挠它耳后那块皮肤,这匹是母马,脾气大,你只要让它听了你的,公马也会听你的。” 白马? 封长情瞧着那勉强像是白色的灰马,手指试探的搭上了她的马鬃。 几个家丁见她对他们不理不睬,恍若无人的看马,顿时怒了,再加上她方才一出手,原本拿木棍的家丁手腕便脱了臼,此时更是怒火中烧,木棍毫不犹豫的就朝着封长情的身上打了过去—— 人群之外僻静处,有一辆朴素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瞧见这一幕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和车上的主子,将方才那一切瞧的是一清二楚。 这两匹马,也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胖子不识货,还要打杀了,主子本来要他去将马买了,却不想忽然冒出个小小少年,抢先一步掏了钱。 不过瞧这少年装扮,应该出身普通,瞧着也瘦弱,绝对不是这些家丁的对手。 他等着主子下令就去接手马匹,料理那胖子,却没想到主子竟然一声不吭,他以为主子没在看了,回头却发现,车帘被掀起了一角——主子在看! 那怎么还不下令? 主子虽然偶有冷血,但也不会想要看着那么漂亮的少年血溅当场吧? 他又焦急又担心。 那边已经传来惨叫声,他不忍回头,就怕看到那少年的惨状,但又好奇,纠结之后,只斜过一个眼角扫了一下,却忽然转过身,瞪大了眼睛。 只见牵马的素衣少年随手抓住家丁打来的木棍,那家丁便使不出力气,少年再一挥,家丁被甩出三丈远去,剩下的两个家丁也被吓到了,不由分说挥舞着木棍上前,少年用手臂挡了一下,然后左右各踹了一脚,那两个家丁就脸色惨白,跌倒在地,痛的发不出声音来。 不止是车辕上的少年,就是围观的人和方炳都吓呆了。 一个看着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竟随手就把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弄的人仰马翻! 方炳后怕的咽了咽口水,“你……你……你这个混小子,你给爷等着!”说罢,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很快消失在马市。 “我等着。”封长情冷冷接下战书。 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看,纷纷散去。 脑海中,是唐进冰冷的声音,“你听不懂我说什么?抚一抚她的马鬃……” 封长情切齿。 她也想。 但这马,她真的有点望而生畏,是以手僵了半晌都摸不上去。 空间里,唐进恨铁不成钢。 封长情前世可是马术好手,怎的自己认识的封长情像个懦弱的小白兔?到底是上辈子的记忆骗了他还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我……” 忽然,唐进浑身僵住,封长情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从灵域之中看着不远处朴素的马车上,那掀起车帘露出的半张如冠玉一般的脸,整个人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叫唐进。” “原来你是海陵王世子!我居然和海陵王世子做了朋友!” “打常州?我去啊,那里我最熟悉了……” “你快走,这里我挡着!” “白瑾年,她是攸宗的公主,我怎么办?” …… 前尘往事奔涌而至,恨意翻滚。 他看着那半张脸,双拳紧握,浑身颤抖。 就是这个他最信任的好兄弟,诛他满门,屠他爱人,亲手将他打入无尽深渊。 就是他! “白瑾年。”他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来。 还在纠结要不要抚马鬃的封长情听到了,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 她被这充满恨意的三个字吓到了。 白瑾年,是谁? 43、用你洗头的力道 “白瑾年。”他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来。 还在纠结要不要抚马鬃的封长情听到了,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 她被这充满恨意的三个字吓到了。 白瑾年,是谁? 人群外,绣着五彩祥云的车帘随着秀雅修长的指一起落下,遮住了半边脸风华。 “走。” 那声音低沉醇厚,美好的不似人间音。 马车上的常喜遗憾的看过那两匹宝马一眼,驾着车悄然离去。 …… 卖马的老汉走上前来,感激涕零:“多谢小公子,要不是你,这马儿可要……哎,马我卖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啊……” 封长情回过神,“当然,一百两够吗?”这马颇通人性,连里面的人都说好,必定是宝马了。 老汉连连摆手,“够的够的够的……”说罢收好银子很快离开了。 封长情挑挑眉,看来他是被那方炳吓到了。 想到方炳,封长情本身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变得很沉。 唐进没有再说话。 白马高昂着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封长情一手牵着马缰,一手半抬着,半晌,才勉为其难的抚上了“白马”的马鬃。 马喷出了一口气,封长情浑身一僵,抚着马鬃的手也变得僵硬。 然而,喷出一口气之后,马儿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封长情又试探着将手滑到了它的耳后,轻轻挠了挠。 马儿晃了晃脑袋,温顺多了。 封长情松了口气,“走吧。” 她试探的拉了拉,那白马果然顺着她的方向朝前迈了两步,封长情出了马棚,它也跟着出了马棚。 一旁黑色的马见白马这样,也跟了上去。 封长情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她拉着马朝着废弃的宅院走去,心里不禁怀疑,里面这个人知道的这么多,到底是神是鬼? 为了防止有人跟上来,她牵着马走到隐蔽处的时候,将两匹马都送进了空间里。 现在这个空间,她已经用的十分熟练,也解锁了各种存储技能。 活物都是可以放进去的,只是根据体积的大小要耗费灵气,她路过药铺的时候,又顺手买了几根人参。 上次买人参之后她意识到,空间消耗灵气所需的药材,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贵精不贵多。 越是稀有昂贵的药材,所能供给的灵气也越多越纯越长久。 回到废宅之前,封长情又把两匹马弄了出来。 当封毅看到女儿牵着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封长情将马拴到了后院一个棚子下,“今儿遇上方炳了。” 封毅顿时紧张起来,“受伤了吗?他有没有为难你?” “你瞧……”封长情笑着转了个圈,“我穿成这样,他根本就认不出我,再说了,当初我们去方家的时候,他没看到我们呢,不过……” 封长情想起方炳口中的阿莹。 在关外村子,一次父亲深夜做梦,也曾唤过类似的名字,就不知是盈,莹,还是英? 难道方炳和父亲曾同时喜欢一个女人,后来被方炳横刀夺爱,心灰意冷远走关外? 那自己会不会狗血的是方炳那个……的女儿?不然封毅为何对母亲的事情绝口不提而且这么想离开云城? 封长情抿住唇瓣,觉得自己这个脑洞有些……吓人。 “你……不是将钟槐和小蝶的钱都交给了我,那你这买马……是苏家给的……”封毅试探着问道。 这个问题,他这段时间就一直想问了。 一匹马怎么也得十两银子,还有最近的药材,衣物,生活用品,仔细算来都是不少钱。 一个身无一技之长的孤女,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么多钱? 封毅怕女儿误会他,又连忙补充,“爹是怕你受欺骗,走歪路,不是怀疑你什么。” 封长情沉默。 她又何尝不明白。 但空间一事,实数灵异怪诞,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没想很久,点点头道:“是,不过剩下不多了,所以要想别的办法,这才买了马。” 她避重就轻说罢,“爹放心,所有的钱肯定是正经来路,你和小蝶最近就先委屈几日,在家中照顾钟叔身体,不要随意走动,卖身契的事情我去想办法。” 她说的平静,但封毅却觉得她真能想到办法,木讷的应了一声好。 吃了饭,封长情打了水将马刷了刷。 正刷马的时候,唐进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轻一点刷,他们都受伤了。” 封长情刷马的动作一顿,想着你这人消失的快,出来的倒也快,不过手下的动作的确轻柔了许多,时不时还要去抚一抚马鬃,挠挠白马的耳后。 熟料她这动作并不能让马儿持续温顺。 哗啦! 马蹄一撒,面前水桶被打翻,封长情整个人被淋的浑身湿透。 这是在寒冷冻人的冬日啊…… 她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白马倨傲的昂着头,居高临下,用鼻孔朝着她哈着白气,难搞程度媲美某人。 封长情深深吸了口气,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听到后面动静的钟小蝶赶了过来,一看,吓坏了,连忙找了毯子来给封长情披上,“快快,这么冷的天,真是……先去换身衣服,来。” 到了屋里,她拉着封长情换了一身干爽的棉袄,又给她擦了头发梳了头。 “买马做什么啊,那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封长情笑笑没说话,换好衣服又朝外走。 钟小蝶连忙拉住她,“还去?” “洗了一半。”封长情指指后面,“这么冷的天,没刷完没弄干的,马估计也是不好受。” “……” 钟小蝶无语,瞧她态度认真,只得去厨房煮了一碗热烫的姜汤盯着她喝了才算罢休。 封长情换了一桶温水,刚提起,脑海中传来唐进的声音,“别人要是一直捋你的毛你会不会发火?那个动作不是万能的!” 封长情舀水的动作一滞,敢情还赖她了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里面的人心情似乎很不好,口气也比这几日糟糕的多。 “怎么了?”钟小蝶瞧她不动了,“是不是方才摔着了?” “没。洗马吧。”封长情将柔软的刷子刷到了马毛上。 唐进的声音不断的响起:“用你洗头的力道,不要轻也不要重,从上往下刷三次,从下往上刷两次。” “白马有脾气,你耐心些。” “马鬃顺着刷。” “不想被踹出去,马尾就不要随意去碰。” …… 44、两匹马而已,比大爷还大爷 …… 封长情一边谨记注意事项,一边刷洗,等将两匹马刷洗干净,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两匹马一白一黑,毛色油亮耀眼,马鬃软硬适中,骨架高大,除了瘦些,当真是丰神俊秀。 “啊……没想到还挺漂亮……”钟小蝶喃喃。 “你买马……”钟小蝶想起方家后面豪华马棚下那两匹汗血马,“难道是要去群英会吗?!” 封长情道:“有点饿了……” 钟小蝶立即道:“我去做饭。” 封长情将刷子和水桶都收拾好,依旧去换了男装。 她得出门给这两匹马买点马料。 换好了衣服,她对着镜子将头发梳了起来,无奈脑后和脖子那段的碎发却怎么也编不出原来的模样,折腾了好一阵子,还是乱糟糟的。 “你进来。” 封长情无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候,坐到了石桌边上。 唐进皱着眉头,手指翻动几下,原本乱糟糟的头发全部变得服帖,柔顺。 “快点,卖马料的地方要打烊了!” 封长情嗯了一声,不料还是迟了。 等她到的时候,卖马料的铺子早已关门,她又走了几间铺子,只买到一些供给套车的马匹吃用的饲料,看着就粗糙干燥,不像那日在方炳家后院见到的一样,远远透着香气。 可别处都关了门,她也没办法。 “明日再买。” 脑海中再次传来唐进的声音,封长情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虽瞧着不好,她还是带了一袋子草料,想着能凑合过今晚。 回到家,她将马料倒进封毅和钟槐二人临时做的马槽里。 “先吃饭。”封毅唤了一声,“都累了一天了,肯定一口热乎的都没吃。” 他这一说,封长情果然觉得肚子好饿。 晚餐是钟小蝶做的,买的卤肉切了片,煮了清甜开胃的玉米粥,还做了蒸地瓜,腌萝卜,炒了两碟素菜,看着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开。 封长情吃了不少,又喝了两碗粥,填饱了肚子,又立即起身往后院去看马。 天色已晚,半弯上弦月挂在枯树枝头。 封长情站在马棚不远处,薄薄的唇瓣慢慢抿住,漂亮的眼睛里,露出几分无语。 马槽里,马料分毫没动。 唐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是抱月名驹,一般的草料都是不吃的。” “所以是看不上一般草料饿成这么瘦?” 唐进没吭声,默认了。 封长情翻了个极大的白眼,“那他们吃什么?” 黑马是唐进前世坐骑,他对这两匹马的习性十分清楚,自然知道上等的草料他们也是吃的,但瞧着封长情一副震惊意外却又跃跃欲试的表情,像极了前世菲音听到追风不吃普通草料时候的样子,原本因为今日见到白瑾年而冷硬,全是仇恨的心慢慢变得柔软下来,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想看看,封长情为了达成一个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达成的目的,究竟会做到什么份上。 “他们只吃新鲜桑树嫩叶。” “桑、树、嫩、叶?!!!” 封长情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现在可是冬天,哪有什么桑树嫩叶! 封长情瞪着那两匹马,有些切齿。 此时白马正倨傲的昂着他的脖子,黑马则一蹭一蹭磨着白马的耳朵,似乎是安抚他躁动的情绪。 躁动的情绪? 封长情因为自己脑海中划过的这几个字郁闷不已。 两匹马而已,比大爷还大爷。 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买他们回来了。 她也开始怀疑,里面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这么难伺候还让她买回来? 好吧好吧,当时这个人只说去前面看看,最后掏钱牵马的是她自己。 所以她是不作不死。 她揉着发疼的额际,忽然灵机一动,直奔厨房。 厨房里,钟小蝶还在收拾碗筷,见她进来,以为她没吃饱,“粥和菜都做的少,刚够吃,还有枣糕,我给你拿。” “不用,面在哪?” “那里——”钟小蝶不明所以,指了个地方,“要做什么?” “拌汤,你会吗?” 这生僻的名字让钟小蝶慢慢皱眉,摇头,“不会。” “那帮我找点菜干,蒸点黄豆,剥一些玉米。” “……好。” 钟小蝶很快就把材料准备好了。 封长情烧了一锅水,把准备好的材料倒进了锅里,找了一大盆的面粉,一边倒,一边用勺子搅拌,等整盆的面粉都倒进去的时候,一锅拌汤就做好了。 她又拿过盐,花椒,放了适量搅拌均匀,找了一只大木盆装进去,晾到了合适的温度,端着木盆到了后面临时搭建的马棚里,放到了马跟前。 白马头昂的更高,对那浆糊一样的食物是不屑一顾的。 黑马自然随着他的性子,也高抬起头,不理不睬。 封长情也不催促,搬了凳子坐在一旁。 不知道这动作触动了白马哪一根神经,它脾气上来,抬起蹄子就想踹翻面前的木盆。 然封长情反应更快,只一抬手,她稳稳握住马儿前蹄关节处,笑容冰冷,“你可以不吃,了不起饿死,但你不能糟践我做的东西。” 夜色下,少女身影清冷,双眸比星子还要璀璨。 白马使劲还要再踏,却分毫也动不了。 封长情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既能阻止它破坏东西,又不至于伤到他。 然后顺手拉走了他们嘴边的木盆,放到了极远处。 丢开马蹄,她转身回屋。 她买这两匹马可不是找了大爷过来。 做拌汤是知道古代的军马生了马仔之后会用拌汤来补充营养。 都给了他们这样的待遇,没想到还是不识抬举。 任封长情有再好的脾性,都忍不下去了。 她脱了靴子上了床,为了不弄坏头发,这段时间已经养成趴着睡觉的习惯。 她也的确是累着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封长情没有起床的意思。 到了快晌午,她起身去后院瞧了马一次。 草料一口没吃,连水也一口都没喝。 封长情来回踱步两圈,“很好,第一次见这样有骨气的马,开眼了!” “去买点好的马料回来吧……” 钟小蝶忍不住劝到。 她知道封长情看似对马不理不睬,实际还是关心的,早上一早就给了马料和水,却没想到这两匹马动也不动。 … ------题外话------ 长情:我是找了个帮手还是找了个大爷? 唐进:相信我,真的是帮手(大爷)! 45、驯马 …… 封长情跟那两匹马拗上了,也不去问空间里唐进的意见。 桑树嫩叶? 这种意见,根本就是在折腾她,就算再去问,也不会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来。 她换了身衣服,去到粮行,买了一袋子黄豆和一袋子玉米,还有一些白菜回了家,早午晚三顿都用这些材料和一盆面粉做马料放在马棚里。 每次做的都少,就算马不吃也不至于浪费太多。 她承认这两匹马真的有灵性,但你不能因为自己有灵就拿乔随意折腾别人吧? 封长情觉得这种态度是病,得好好治。 第一天,那两匹马水米未进。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一口都不吃。 封长情视若无睹,每天准备的分量也越来越少。 第四天早上,封长情发现昨晚放下的拌汤有动过的痕迹,之后,早中晚她准备的拌汤分量更少了。 到了第五天早上她去马棚看的时候,昨晚放下的拌汤全被喝完了而且连盆都舔得干干净净。 封长情扯动唇瓣,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第五日,第六日,她从早到晚什么都没给他们。 第七日早上,当她走近马棚,白马已经温驯的多,抖了抖柔软的马鬃,对封长情喷着气。 封长情也不吝啬,摸了摸鬃毛,在他耳后挠了挠,然后转身去厨房倒了温水给他,又抓了一把劣质的草料。 一黑一白两匹马哪还顾得着是不是劣质草料?合着水将草料吃了个干净。 中午,依旧是温水和劣质草料。 晚上,封长情做了一小盆拌汤,无一例外,都吃的干干净净,连盆都舔的十分干净。 之后的两日,马开始正常吃喝,早午都是劣质草料,晚上拌汤,只是分量在慢慢增加。 …… 却说方炳回去之后,气的不轻,立即派出家丁打听封长情的下落,但因为封长情为了隐蔽行踪进出都用了空间,打听了好几天都打听不出消息来。 恰逢这时候,不知何处传来消息,说那日马市上有一对马,一黑一白,是难得的抱月良驹。 方炳那么前后一琢磨,就意识到自己不但丢了脸面,还失去了宝马,顿时急火攻心,下令拿出所有银钱收购市场上的上好马料。 他要让那个小少年买不到马料! 同时,少年那张脸他实在是忌讳的很,从那天回来他就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得知道这小子的具体来路,也好想想应对的办法,如果是跟他妹妹方莹有关……不不不,少年看起来十一二岁,方莹的孩子怎么也得十四五,更何况当时那孩子就死在自己眼前…… 可没想到,派出去的人一点消息都查不到,那个少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反倒因为大肆采买上等马料得罪了一些人,这段时日过的异常艰难。 …… 海陵王府亦书阁 紫砂铜鼎之中燃着上等沉水香,香烟袅娜,哗啦哗啦的翻书声清脆而悦耳。 一双修长如白玉的手正握着一本古籍翻阅,着了月白色长衣的颀长身子,端坐在紫檀木长桌之后,如墨青丝一丝不苟的束起,戴着简约却不失贵气的白玉顶冠,香烟朦胧之中,那张脸俊美的不似凡人。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仆人对着侯在门口的常喜说了两句话,又退了出去。 开合的速度快到屋内没有感受到半分冷意。 “找到了?” 古籍后的人嗓音低醇悦耳。 常喜忙弓着身子上前,“找到了,在三柳巷的废宅里,关外来的……” 常喜简明扼要的禀报着,为失去的那两匹马惋惜不已。 一个关外蛮子,哪能欣赏得了抱月名驹的好? “没买马料。” 清淡的嗓音打断了常喜的思绪,常喜忙回话:“是没有……”而且那日看她动作也不像是擅马之人。 常喜道:“不然我去把马买回来?” “不必,等群英会。” 常喜啊了一声,“也是,马市的贩子说他每日都去找马,也可能是为了参加群英会……” 只要参加了群英会,不管是一夜暴富的还是倾家荡产的,马都有可能留在青山马场。 就是可惜了那名贵的不能以银子论价的抱月名驹,又多受这几日的罪了。 紫檀木长桌后,古籍慢慢被卷住,一双比暗夜星辰还要漆黑耀眼的眸子眼帘微抬。 “人比马更值得留心。” 嗯? 常喜愣了一下,吓得差点栽倒。 人比马更值得留心? 人比马更值得留心! 那可是个小小少年! 这多少年不近女色的少主人不会有特殊癖好吧!!! …… 一切都如封长情的期望在向前发展,唯一让她意外的就是空间里那个。 那个人自从说了桑树嫩叶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她这几日又忙着调教马,也没进去过。 一直沉默,可不像是那个人的性子。 还是……空间的灵气又不够了,他为了节省灵气没有向外看,不想多说话? 揣着这些心思,封长情晚上睡得很浅,到了临近午夜,大家都进入深度睡眠,封长情才进到了空间去。 空间里的十棵枣树在灵气的滋养下长得极好,又结了枣,目前还小,油绿发亮,过不了几天又能卖不少钱了。 她左右瞧了瞧,不见人影,便迈步朝着枣林中间找去。 那人最喜欢靠在第三棵枣树的枝丫里吹风摆poss了。 然—— 没人? 封长情挑了挑眉,“喂!” “喂!” “喂?!” 没人! 可周围她感觉到的气息告诉她,这个人就在这里,是不想出现?还是神经病又犯了情绪反复…… 她抿抿唇,这种时刻还是先走为妙,等过几天他愿意出来的时候肯定会出来。 她退了两步,刚要转身,却忽然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离得好近好近,比以前任何一次碰面都要近,近的可以闻到他身上合着人参红枣,好闻的叫不上名字的清甜香气,近的可以看到他脸上没有丝毫毛孔的细嫩肌肤,以及他眼睛里又阴冷又复杂的无法分辨的情绪! 他的表情,像是要生吃了她,但又感觉跟上次掐住她喉咙的时候不一样。 “你……”封长情咽了口口水,后退两步,却发现退无可退,背靠枣树树干,只得罢休,“你能不这么神出鬼没吗?” 46、难道他重生了,菲音也重生了吗? 他的表情,像是要生吃了她,但又感觉跟上次掐住她喉咙的时候不一样。 像是要探究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难道发觉她来自异世?不太可能吧。 “你……”封长情咽了口口水,后退两步,却发现退无可退,背靠枣树树干,只得罢休,“你能不这么神出鬼没吗?” 唐进依旧看着她,用那种莫测的让人浑身发毛的视线。 或者说,在透过她看别人,在比较,在纠结,夹杂着不信,和深深的怀疑。 这几日来封长情给两匹马吃的东西,他在灵域里看的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前世菲音做给追风吃的东西。 当时他受了伤,伤势和追风都是菲音照料。 也是冬天,条件恶劣,别说是马料了,连根草都没有。 他受伤极重,动不了,追风也饿的瘦骨嶙峋,菲音就做了这种东西给追风做马料。 当时没有黄豆,只有一些长了半熟的玉米,菲音便将玉米蒸了,配了野菜和极少的面粉,每日做一盆给追风吃。 一开始,追风也是一口都不吃,菲音用的办法和封长情这段时间用的一模一样,所以他一直没有吭声,想知道是不是一时巧合。 越看,前后的经过却像是和前世重合了一样,巧的是连这种东西的名称都一样。 拌汤。 菲音说过,这种办法,是她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有的地方的人会用拌汤给生了马仔的母马补充营养,难道这个蛮女也正巧看过那本书? 可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难道他重生了,菲音也重生了吗? 不不不,如果是他的菲音,又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如果不是菲音,那是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 他努力的回忆当初所有的细节,却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他看着面前无措的封长情,一把握住封长情的手腕,看着她的视线越发深邃莫测。 他的手很冰很凉,熨帖在封长情的肌肤上,拦住了原本想出去的封长情。 封长情暗忖这人又发什么神经?难道是自己突然进来打扰了他清梦? “我是……”封长情清了清喉咙,“我是说,我来瞧瞧枣树的情况,看看灵气够不够用,既然够用,那我就先出去了。” 她试探着抽了抽手,抽不走。 “呃……还有什么事?” 唐进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张脸,分明就是前世那个手段残暴的女罗刹。 或许一切不过是他反应过度,世上巧合的事情本就多不胜数。 “我给那两匹马起了名字,白的就叫抱月,黑的叫追风。”他松手转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口气平静。 倒是封长情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名字不错,现在离群英会还有几天了……”而他说过要帮忙驯马。 这也是今晚她进来的主要原因。 这两匹马或许真的通灵性,但没有经过训练的马,很难在群英会上赢过方炳的汗血马。 “明日。”唐进淡淡说罢,迈步朝第三课枣树走去,之后,潇洒利落的上了树。 封长情站了会儿,冷飕飕的风还在不断袭来,他的心情,依然不那么美妙。 她远远瞧了斜依在树上的青年两眼,猜测他今日反常的缘由,却百思不得其解。 …… 第二日,唐进果然教了封长情驯马。 抱月和追风都是极有灵性的,再加上封长情这几日马料的调教,表现极佳,驯马的过程并不艰难。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他们已经算得上乖顺。 封长情却有些不确定了。 所谓驯马,其实不过是让她和马儿互相熟悉,更安分,能好吃好喝而已,这样当真就行了? 封毅性子木讷话少,但并不蠢笨,这几天下来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两匹马是要去参加群英会。 “这么瘦……跑马场上比的是耐力,就算是有灵性些,怎么跑得赢……” 封长情回过神,淡淡一笑,“试试再说咯。” 封毅便不好再说什么。 “对了,钟叔的身子怎么样?” “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把那些银子也交给他们父女了,毕竟是他们这些年存下的……” 封长情点点头,“我要出去一趟。” 封毅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封长情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中。 半个月了,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小情当年的事情。 封毅深深叹了口气。 …… 到了钱庄,封长情把原先卖枣的银票换成小额的,装在衣服夹缝里,留了二十两换了碎银子,买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剩下的打算拿回家给父亲用。 路过木匠店的时候,封长情脚步忍不住一顿,忽然就想起那日里面的人那张黑青的脸来。 或许他是因为休息的不好所以脾气反复无常? 他以前似乎提过床褥的事情,但自己当时火气上头,给忽略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表现还不错,没抱怨灵气稀薄,没威胁毁坏枣树,还帮忙选马驯马,自己也的确该回报一些,若他休息的舒服些,应该心情会好一点,不至于自己每次进去都冷飕飕,也更利于枣树生长! 就这么办。 封长情进了木匠店,左右踱步,最后选了一张上等黄梨木床,又去绸缎店买了成品的被褥,到了无人处,手指一动,将床褥都送进了空间去。 晚上,她刚刚入睡,却猛地坐起身来。 空间里,唐进在召唤她。 黄梨木的床已经被唐进摆在石桌不远处的枣树下,素色被褥上,绣了鹦鹉摘桃的水绿色锦被平平整整的铺在上面。 唐进却还躺在第三棵枣树的枝丫上。 封长情的视线从床上移动,慢慢落到一身银装的唐进身上。 招呼她进来做什么?! 封长情不着痕迹的敛了眸中神情,淡漠的道:“明天就是群英会了,这么晚了,你不该打扰我休息。” “抱月追风才是主角。”他凉飕飕的吐出一句来。 好吧,他说的是事实,封长情默了默,才道:“说罢,你找我什么事?” 他利落的从枣树上落下,银色长靴踩在白色的土壤里,“我要你在明日的青山马场上帮我留意一下,可有常州府……唐家的消息。” “常州府?”封长情升起几分好奇:“为什么要留意常州府?” ------题外话------ 唐进:绿色被子你认真的? 47、任何事情,只有靠自己才能十拿九稳 “常州府?”封长情升起几分好奇:“为什么要留意常州府?” “与你无关。” 封长情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种冷冰冰且高高在上的口气,顿时不快:“我们的协定可不包括我帮你做事。” “如果我告诉你,明日这两匹马必定夺魁呢?” 封长情一愣,“你未卜先知不成?” 就算是未卜先知的,也不敢如此笃定。 唐进只说了一句话:“帮我做事,你不会吃亏。” 他的口气冰冷依旧,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下垂,不自觉透出自负颜色,其实同他方才冷冰冰又高高在上的样子相差无几,观感却截然不同。 方才是真的让人不快,但这自负的样子,却也让人无法怀疑的笃信。 封长情不得不承认,除了皮相之外,这种自负也让他整个人十分耀眼。 她有点好奇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有——”唐进指了指黄梨木床,“拿走。” 封长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一挑眉。 绿! 怪不得他不去睡,原来是颜色踩雷了啊。 …… 封长情出了空间,却没了困意。 虽然里面的人那么笃定,但她却明白一个道理,倒霉的人之所以倒霉,不是霉运罩顶,而是总会对别人报以不切实际的幻想,任何事情,只有靠自己才能十拿九稳。 她走到橱柜边上,将早准备好的一包东西背在背上,出了院子。 …… 群英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封长情起了大早,她还是男装打扮,头发让钟小蝶照着原本的样式梳好,碎发编了辫子,压在脑后的小髻下面,再用簪子固定好。 钟小蝶道:“就穿这件蓝色棉袍吧。” “好。” 封长情换好了衣服。 钟小蝶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一段时间饮食调整,早睡早起,封长情的皮肤白皙了好多,配上这身水蓝,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精神百倍,和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她时候那朴素的卖枣姑娘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钟小蝶感叹之余,上前握住了封长情的手,“封姑娘……我……” 她约莫知道,今日群英会关系到她和父亲的自由。 封长情帮她许多,她无以为报,今天虽期盼事情能解决,却也不好说那些给封长情压力的话。 可她到底年岁轻,经历事情少,担忧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封长情表情温和,“别怕,会没事的。” “嗯。”钟小蝶用力的点点头,“但你也要小心,咱们逃的时候放了火,他们报了官的,要是被认出来——” “你瞧。”封长情转了个圈,“我这样谁认得出来?”她方才照了镜子了,这身打扮,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钟小蝶噗嗤一声笑了,“那我等你好消息。” 钟槐受伤,封毅和钟小蝶都不便外出,群英会只有封长情自己去。 她照例先将马放进了空间,走到了青山马场外大约五里的地方,找了个隐蔽处,将马匹弄了出来,牵在手中。 青山马场位于云城城郊二十里外。 冬日里,一片萧肃,到处枯黄,寒风阵阵。 封长情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赶去马场参加群英会的人,有富贵之家的豪门公子,坐着奢华金贵的马车,参加的马儿也用劣等马拉在车里,舍不得让宝马的马蹄沾地,也有些平常人家,给爱马上了鞍,跨在马上,一路走来,倒也是雄纠纠气昂昂。 如封长情这样牵着两匹马走在路上的,却是独一份,一路引来不少侧目。 “瞧那穷酸,还敢来参加群英会,丢人现眼!” “别说他了,看看那马,瘦的数出骨头,怕是来蹭那卖马钱的吧?” 参加群英会的马,到最后都会被青山马场收下,不管成绩如何,每匹马都可得到二十两银子。 其余人轰然大笑。 封长情恍若未闻。 啾! 一块泥巴朝她飞去,封长情敏锐的接住,皱眉看去,却是方炳。 肥胖的方炳坐在上等沉香木打造的马车里,朝着封长情上下打量了半晌,绿豆小眼挤出嘲讽:“吆,还真来群英会?” “你来得,我为何来不得?”封长情淡淡道。 方炳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那两匹马,视线扫过白马的独眼时,嫌恶的皱起眉头。 他自及冠,每年都参加群英会,也算见过几匹好马,那两匹,横看竖看怎么都是叻色,哪能叫宝马? 如此再想到自己当日丢了的人,心中就愈发愤怒。 “小子,你现在把马交给爷,再跪下给爷磕头道歉,爷就当那天的事情没发生过,不然的话——” 封长情眼眸一斜的时候,正巧看到不远处一辆朴素中透着贵气的马车正朝这边过来,边上两骑穿着软甲的护卫开道,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卫兵,路上的人莫不自动让开位置,她五感灵敏,还隐约听到世子。 “怎样?”封长情巧笑倩兮,捏紧了手里的泥巴。 而她这昙花一现的甜美笑容,惊的方炳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这这这—— 简直就是妹妹方莹再现! 封长情不知他为何一副见鬼的表情,笑意不减,“你能当没发生过,我也能当没发生过,但追风和抱月,却不能当没发生过……还你。” 她轻飘飘的说完,忽然丢出手中的泥巴,准确无误的敲在了马车的车辕上。 厚重的沉香木车辕撞到了马,马儿吃痛受惊,忽然人立而起。 方炳还没从妹妹的笑颜中回神,就被摔的前俯后仰,先是滚到了马车车尾撞到了车壁,又因为马匹忽然落下头撞到了车顶,一时间头昏眼花,疼的龇牙咧嘴。 “你……你个小杂种……”方炳破口大骂,“哎呦我的头,哎呦,废物!赶紧让马停下呀——” 可受了惊的马,哪是那么容易要停就停?他本身就肥胖的身子乱晃导致马车倾斜,让拉车的马匹更惊,在加上他的怒骂叫喊,马直接脱了控制,乱奔乱蹋起来。 此时,那朴素贵气的马车已经到了跟前。 马车上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十七八岁赶车少年,虽是仆人装扮,但模样俊秀,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还要好看的多。 这状况着实突然,眼见方炳的马车朝着自己冲撞过来,少年啊了一声,一扯马缰,马儿反应灵活的躲避了开去。 前面开路的两个软甲骑兵和后面的卫兵立即将马车护住。 其中一个高瘦黑脸的骑兵喝道:“大胆,什么人,竟敢冲撞海陵王世子的马车,是不要命了吗!?” 48、马会VS马戏 前面开路的两个软甲骑兵和后面的卫兵立即将马车护住。 其中一个高瘦黑脸的骑兵喝道:“大胆,什么人,竟敢冲撞海陵王世子的马车,是不要命了吗!?” 面皮较白的骑士眼眸扫了一圈,足尖一点马镫,整个人跃起两丈高,稳稳落到了方炳的马车车辕上,一拉马缰,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马止住。 此时马车里的方炳已经摔得七荤八素,冲出马车,趴在车辕上呕吐不停。 常喜瞪了方炳一眼,不着痕迹的将马车赶得远了一些,才问,“怎么回事?!” 面皮较白的骑士白方回到马上,视线扫了一圈,落到封长情和她牵着的马时,略微停顿了一下。 封长情则早在马儿惊了之前就牵着抱月追风疾退,还因为退的太快,绊了一跤,水蓝色的棉袍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此时面色微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因为白方的侧目,常喜也看向了封长情。 那日是远远瞧着,对买马的人看的不真切,今日却是从两匹马很快推测出封长情的身份。 那日轻轻抬手就打的几个壮汉人仰马翻的小公子今日怎么是个弱鸡模样? 这没让他疑惑很久。 那日公子吓死人的话之后,常喜很快会意,公子怕是看上这小少年异于常人的武力值,想收入囊中,没想到今儿还没到青山马场就给碰上了。 “公子……是那两匹……” 常喜压低了声音。 “是吗?”马车里,传出低醇悦耳的一道男音,封长情怔然,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听又有磁性的声音?她终于理解前世那些小妹妹口中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马车里的男子低声吩咐了什么。 常喜点点头之后,招了招手,几个卫兵过去将方炳的马车极快的驱赶到了远处。 “世子说了,既然身子不适,就休息一阵子,让别人先行。”常喜高声说罢,挥挥手,继续向前。 刚才的小插曲,除了让方炳呕吐不止,似乎并未造成任何严重后果。 封长情怔了怔,本想接世子的手给方炳一点排头吃的…… 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是多少都有点威严么?冲撞了人,就算不打杀了,也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没想到这个世子如此温和好说话,方炳竟轻飘飘的躲了过去。 似乎知道她的想什么一样,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冷笑,“装模作样!” 唐进冷冷的看着外面的一切,他前世的挚友,如今的仇敌白瑾年。 白瑾年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接班人,外表温和好说话,实则手段刚利,睚眦必报,最善洞察人心。 若非这样,又怎么在前世各方势力角逐下成为最后赢家? 可笑自己当年竟以为这样的人会是自己的良师益友好兄弟! 封长情暗忖老毛病又犯了吧,默了默,没理他,牵着马继续前进。 青山马场是海陵最大的马场,专做马会之用。 所谓马会,并非是骑术比赛,更不是射御,而是——马戏。 广袤的跑马场边上,各色竞技设施成列,封长情只看出两个——有月洞门一般大的连环火圈,有半人高的木制栅栏,应该是用作跳火圈和障碍赛,其他的设施完全搞不懂怎么玩。 来的时候本来还有的一点信心顷刻间全部瓦解。 驯马? 封长情切齿,“你玩儿我?” 这种有“器械加持”的玩法这两匹马根本没接触过! 空间里的唐进却没声音了。 封长情握了握拳头,思忖自己此时撤走重新想办法拿到卖身契的办法和可能性,却被手里缰绳扯动,回头一看,抱月和追风两匹马看着那些设施,四蹄踢踏,眼中神情带着几分轻蔑?! 封长情冷静下来,当初选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别的好马,偏要选这两匹,好像是专门在找他们一样,想必那人是胸有成竹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深吸了口气,定下心来,回头一瞧,进马场时候左右两边的特等席此时已经全部坐满。 被世子驱赶的方炳姗姗来迟,站在特等席的门口与守门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瞧见脸色虽难看,但带着讨好,无奈那守门卫压根不买账。 “青山马场有规定,特等席除了海陵的达官显贵之外,剩下的坐席要取签,那里位置极好,想要参加马会的人自然是趋之若鹜,不过,因为坐席紧缺,来的迟了,自然要被别人顶上,没了特等席,只能和来马会的马一起站着了。” 唐进忽然又开了口。 封长情微皱眉,很快联想到方才方炳的事情上,“你是说,世子故意驱赶让他没了特等席?” “你以为呢?那日你在马市和方炳起争执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 封长情愣了一下,此时再回想刚才那马车上少年看她的表情,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臊。 她那一块泥巴,本想接着世子的手给方炳一些颜色看,如今看来,自己拙劣的演出只怕早成了他们眼中的小丑。 原本因为那能让耳朵怀孕的声音升起的一丁点好感顷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知道这是好马?” 封长情问。 唐进没应声,默认。 封长情抬眸极目看向特等席。 她五感较常人灵敏,远远的看到一个一身暗紫的青年坐在特等席正中。 青年容色上佳,周身透着与身俱来的尊贵,明明是坐在一群人之间,但封长情却一眼就将他看到,其余的人和马场,都成了他的背景。 他端坐在那里,正听着一旁的侍从禀报着什么,他的眉极长,不知听到了什么,微勾了唇角,漾出一抹笑意,让人觉得温和可亲,可那双眼眸却幽黑深邃不见底,一片隐隐雾气中,全是凉薄和冰冷,哪见半点温度。 封长情抿了抿唇,敛了视线,告诉自己,要稳重,切不可再自作聪明。 她只想要回钟槐和钟小蝶的卖身契,让方炳付出代价,除此之外,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 忽然,她又自嘲一笑,她一个民女,应该也是引不起任何人注意才是。 一片喧嚷声中,青山马场的主人宣布马会开始。 封长情瞧着方炳的位置,应该是要去跳火圈那里,正要牵着抱月和追风过去,脑海中却忽然想起那个人的声音。 “先去别处。” “为何?” 49、小朋友,你这匹马不行啊 一片喧嚷声中,青山马场的主人宣布马会开始。 封长情瞧着方炳的位置,应该是要去跳火圈那里,正要牵着抱月和追风过去,脑海中却忽然想起那个人的声音。 “先去别处。” “为何?” “赌局,要想赢得最大的筹码,主动出击是下下策。” 封长情一顿,步子也迈不出去了。 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火圈处,方炳的汗血马已经赢了一局,方炳肥胖的脸上露出喜色,方才的郁闷暂时消散,马上又要准备第二场。 封长情远远看着,慢慢道:“那我们就哪也不去,等他。” 空间里,唐进没有吭声,倒是比他想的要聪明不少。 却说方炳在火圈那赌马,其实也让下人暗中留意封长情的动向。 除了封长情那张和妹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外,本身封长情这个人,就让他觉得不安。 这两次虽然都是他挑衅在先,但他感觉,封长情也是故意在找他麻烦。 他怕那穷酸小子在马会上使绊子,坏他好事。 这几年他因为吃喝玩乐,赌马,家产基本败空了,好不容易今年得了两匹汗血马,一定要好好翻本,决不能被任何人破坏。 这一会儿沉思的功夫,两匹汗血马又赢了一圈。 这一开始的赌局,都是一般的人来玩,自然赢得毫无疑问。 “什么?!”一个下人附耳说了两句,方炳直接瞪大了眼睛,“你说他在做什么?” “在……遛马……”仆人说着,指了个方向。 方炳一看,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封长情牵着两匹瘦骨嶙峋的马走来走去,悠闲散步。 “这小子……搞什么鬼?”方炳的眉毛拧成了一根麻绳,难道是他高估了这小子不成?此刻他忽然怀疑,那两匹根本就不是什么宝马,这小子也是误打误撞碰上的。 “方老爷的汗血马胜!”一声高喊打断了方炳的思虑,他回过头看到红漆盘里面盛来的银子,乐的心花怒放。 汗血马不愧是千里名驹,今日他是要扬眉吐气了! 一场接着一场,汗血马难逢敌手,任何赌局都拔的头筹。 来参加马会的有一部分人是贫民,攒了钱买马,来青山马场开过眼界之后,转手把马卖了,也能赚些差价。至于海陵的贵族和官员,一来看不上这种粗野把戏,二来,有律法严禁官员赌博,不过是看热闹。 真正玩的起来的,都是海陵的商贾们。 至于那位尊贵的海陵王世子,听说是爱马之人,每年的群英会都会前来,结束之后选一两匹宝马买回去。 短短两个时辰,方炳赢遍了所有项目,赚的钵盆满溢。 别的人见他汗血马这样厉害,大都怯了场。 方炳飘了起来。 去年的群英会几乎让他倾家荡产,典卖了好几间分行,这一年来又折腾钟槐左挪右凑,卖光了祖上留下的庄子,这才凑了钱买了这两匹汗血马,如今看来却是买对了,他发了,发了! 他甚至开始考虑,等出去之后,娶上几房娇美年轻的姨太太,再雇人把钟家父女找出来,好好的“招待”…… “没人玩了吗?” 忽然,一道清冷的少年嗓音打破了方炳的臆想。 他一抬头,绿豆眼迅速的搜寻着——不远处,封长情看来是遛马遛的没意思了,牵着两匹瘦马到了火圈前。 方炳冷笑不已,哈啊,差点把他忘记了,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他岂会手下留情? 而且这个少年的皮相,身段儿……啧啧,他听人说有些少年细皮嫩肉,滋味不错啊……瞧着,那双绿豆眼里露出了阴嗖嗖的算计。 “玩啊,小朋友想玩哪个?”方炳走上前去。 “是你?”封长情别开脸,“你赢遍全场,我跟你玩不是自找没趣?更何况,我打过你的人,抢过你的马,咱们是注定不能愉快玩耍的。” “别啊。”方炳见他要走,连忙滚到了跟前,“你瞧,我要是不玩,也没人跟你玩,爷今儿高兴,就不计较以前那有的没的,这到了兴头上,还想多玩两局。” 封长情左右瞧了瞧,果然如他所说,脸上露出失望。 方炳想着到底是年轻小少年,定力不足,只要引得他入了局,还不是任由他来拿捏? 方炳再接再厉:“不然赌小一点,算爷的诚意!” “那……也行,只玩两局,你可别以大欺小。” “好,你说,玩什么?” “就火圈吧,我喜欢那个。”封长情笑笑。 前世她习惯笑,在冷漠到没有半分温情的童年之后,她心力交瘁,完全不懂的人情世故如何交流,所以逢人便笑笑,看着客气,让别人舒坦,自己也不尴尬。 方炳丢了三魂二魄,这次不是因为那和亡妹一模一样的甜美笑容,他早已赢得飘飘然,恶向胆边生。 “好!下注吧!” 封长情掏出一叠银票,似乎很舍不得,想了好久,放了五十两银票在裁判的托盘里。 方炳笑了,当他视线扫过封长情身后那两匹瘦骨嶙峋还独眼的马之后,嘴都合不拢了。 “这么点……也行!” 他随手抓了一把银票放在另外一边。 随着一声发令哨响,汗血马疾奔而去,行动利落敏捷,直接跳过连环火圈,到了挂红花的木桩之后绕了个圈,又往回奔跑,速度之快,简直犹如闪电。 反观另一边,封长情派的是黑马追风,马儿走到了火圈前,优哉游哉绕着火圈转了两下,根本没有要跳的意思。 燃烧的火苗发出噼啪火星子炸开的声音,追风倒是惊的倒退好几步差点栽倒。 周围围观的人轰然大笑:“这小子来干什么的?这种马也想赢汗血马不成?” 封长情脸色如常,追过去一直对着马儿说话,似乎是哄着他好好比赛的样子,一旁的马童连“哎”了好几声也追上前去,“马进来主人就不能过来了,出去出去!” 封长情不得已被拉了出来,追风还在原地转圈,此时方炳的汗血马已经回到了原地,锣声响起,“汗血马赢!” 马童上前收走了封长情放在漆盘里的银票,放到了方炳盘中,方炳哈哈大小:“小朋友,你这匹马不行啊。” 50、来,怎么不来! 封长情眼睁睁看着银票换了地方,只道:“今日阿黑不高兴,待我去哄哄他,你等着我,我哄好了之后,我们再来一局!” “好呀。”方炳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封长情踱步到了追风跟前,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什么,摸了摸耳朵,才回来,“好了,我跟他说好了,他也说了会听话,这次我多押一点!”说着,她又抽出一百两银票放在盘子里。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面带嘲笑,这小子莫不是个傻子? 高台上,常喜站在自己主子身旁,因为封长情手上那两匹抱月宝马的关系,他一直关注着,此时看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怎么今儿上午还精明的在他们眼皮子地下给胖子使绊子的小少年,现在成个傻子样?! “主子,这……” “看来,这个人才是他的目标。” 白瑾年没头没尾的说出一句话来。 常喜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 方炳看起来耐心十足,依旧是抓了一把银票放过去,看都不看。 一声哨响之后,汗血马如刚才一样,一开始就是离弦之箭,动作敏捷矫健。 反观追风,却依旧在原地打转,急的封长情都开始大喊:“阿黑,你跑啊,你跑啊!你刚明明答应我的!” 又惹的周边的人一阵大笑。 笑声中,汗血马一趟来回跑完。 封长情却依旧面色平静。 她走到黑马边上,抚了抚黑马的马鬃,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再不好好跑我宰了你吃肉!” 说着出来,也没管多少,从怀中抽了一把银票就放了上去,对着方炳道:“开始吧!” “好啊。”方炳笑的眯起了眼,瞧着他虽然还算镇定,其实早上当了! 哨声再响,马儿四蹄踢踏,汗血马依旧发挥稳健,至于黑马,也的确……跑了那么两步,却不知谁丢进来一颗竹球,黑马刚走了两步,追着那只球又踢又叫,似乎玩的不亦乐乎。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轰然大笑。 方炳再次赢得一局。 封长情的脸色已经有些黑青,“再来!” 可当她的手伸进怀中的时候,动作却忽然僵住。 没钱了。 只一个眼神,方炳就顿悟了。 封长情僵硬的道:“我不玩了!” “别啊,你不是还有马吗?”方炳笑着诱哄,“押马也可以的。” 封长情咬咬牙,压了,这一局的结果不出意外,依旧如故,封长情输了黑马,只剩独眼的白马站在自己身后玩着黑马方才踢来的竹球。 围观的人不住摇头,这哪里来的傻子送钱? 封长情似乎上了头,切齿道:“再来!” “你可没东西押了哦。”方炳友好的提醒,“你要押什么呢?”这匹马,方炳是看不上的。 “这个!”封长情将一张纸拍到了漆盘里,马童看过之后压低声音,“是房契……” 封长情慢慢抬眸,看着方炳,“我押我家房契,难道不行?!” “哎……小朋友,不然别玩了吧,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方炳装模作样的叹息道:“都是玩玩而已,别太认真了。” “我说押就押,废什么话!”封长情冷冰冰的说了一句,听起来倒像是输了赌局的赌气话。 这一茬,自然正中方炳下怀。 方炳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就一局,不管输赢,完了你就回家去吧。” 哨声再响,汗血马依然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与那黑马不同的是,白马倒是向前走了两步,不过优哉游哉像是散步,汗血马跳过连环火圈转过红花木桩的时候,白马还在火圈前转悠,像是在研究那火圈的危险性一样。 少顷,汗血马归来,胜利在望。 众人瞧着封长情,有的投去怜悯目光,觉得这少年当真可怜,遇到了赌马场上的油子方炳,有的人则投去轻蔑目光,暗忖不知是谁家养出这么个败家傻子。 方炳脸上尚且还有些克制,心里却是笑开了花,马上了,马上这个少年就成了他的囊中之—— 方炳的笑容忽然僵住。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眼见汗血马到了终点处,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跳又叫,四蹄踢踏原地打转起来。 无论仆人怎么召唤,汗血马就是不过去,一直在原地打转。 反倒是独眼的白马,悠哉哉跳过火圈,一个又一个,然后轻快的跑了回来。 一直等到白马到了终点的时候,汗血马还在原地打转! “赢啦!”封长情高兴的笑声听在方炳耳中异常刺耳,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怎么回事?!”方炳阴沉着脸问,一旁的仆人连忙去看过又回来,“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一直跑,累了,不然换另外一匹……” 封长情笑的很开心,“我早说了他们都很乖的嘛,这一局我不要你的马,你把阿黑还给我好了。再来再来。” “好,来!”方炳咬牙说罢,换了一匹汗血马来,又是二话不说扯了一叠银票放在漆盘里。 哨声响,汗血马不愧是汗血马,依然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去,而封长情的白马虽跑了起来,但是跑的极慢。 汗血马跳过连环火圈朝着挂红花的木桩跑去的时候,白马才刚跳了第一个火圈而已,且动作蹩脚难看,又引得不少人指指点点笑话。 封长情却似乎信心满满,笑着说道:“你瞧,他跳过去了,看来是心情好了,不闹脾气了。” 众人:…… 汗血马已经绕过了挂红花的木桩,原路折返过来,只要回到终点,这一局便是赢了。 方炳脸上再次露出得意的表情来,汗血马就是汗血马,即便出一点小小的意外,也影响不了大局,这个少年,他要定了! 下一刻,他得意的表情直接僵在了脸上。 将要重新跳跃连环火圈的汗血马忽然脚下踉跄,直接栽到了火圈上,将比赛设施弄坏不说,还弄的自己的马鬃也着了火,霎时间乱跑嘶鸣起来。 而另一旁速度极慢的白马一个一个跳过火圈,跑向了终点。 伺候比赛的马童愣愣的说了一声“白马赢”之后,封长情清淡的笑声再次刺痛了方炳的耳朵,数着手里的银票,封长情笑问:“方老爷,还要再来吗?” “来,怎么不来!”方炳怒声说罢,直接抓起一把银票压了过去。 汗血马是千里良驹,重金购来,怎么可能比不过这些瘦骨嶙峋的杂马,这只是意外,一点小插曲罢了! 方炳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 少顷,哨声再起。 51、你使诈 汗血马是千里良驹,重金购来,怎么可能比不过这些瘦骨嶙峋的杂马,这只是意外,一点小插曲罢了! 方炳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 少顷,哨声再起。 灭了马鬃上火的汗血马照旧跑的飞快,可那白马……或许是真如那小公子说的,心情好了,竟然也跑了起来,就算是没汗血马跑的快,也紧跟在汗血马后面。 两匹马同时跳过连环火圈,同时跑向挂红花的木桩。 原本围在周围看笑话的看客笑不出来的,一圈儿静悄悄的。 高台上,常喜愣道:“怎么感觉这胖子要倒霉?” 一身清骨风华的海陵王世子唇角动了动,“才看出来?” …… 此时,两匹马同时转过了挂红花的木桩,白马转的太快,不小心踩起了一地泥沙,好巧不巧,这泥沙溅的老高,直接落到了汗血马的眼睛上,本来还跑的很快的汗血马因为看不到,霎时乱奔起来,撞倒了火圈,还吓得周围围观的几个人连连后退。 白马则顺顺利利的跳跃火圈,稳稳当当回到了终点。 封长情笑着走上前,抚了抚他的马鬃,在他耳后挠了挠,算是奖励。 白马温顺的在她手上蹭了蹭。 而另一边,听到马童念着白马胜,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大把银票跑到了封长情的盘子里,方炳的脸都黑了。 封长情笑得温和,“方老爷,咱们——” “再来!”话没说完,方炳就怒声道,转身又去抓银票,却发现银票都被他前三局抓没了。 “不然,算了吧。”封长情淡淡出口,是试探,但她知道,方炳绝不会就此罢手。 这里的银票,目测有两万多两,根据她这一段时间对方家的调查,这应该是方炳全部的现钱了,剩下的,就只有回春堂药铺和方家宅子,都是祖业,但在方炳的眼中,那些东西根本不值多少钱。 赌的已经上头的方炳低喝一声,“再来!我还有宅子,有药铺,都押上!” “啊!”封长情似乎有些惊讶,“真的吗?” “爷说一不二!” 说话的功夫从衣服里掏出两张已经被汗水浸湿盖了印的纸,“我押了!” 这一赌下去,如果输了,可是倾家荡产。 方炳平素对下人苛刻,此时也不敢有人来劝,至于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冷眼旁观。 他回头看向封长情,阴恻恻的笑道:“小子,这一局爷不要银子了,要是输了,你就给爷家当奴才去!” 他赌马多年,经验老道,根本就不将这十一二岁的孩子看在眼中,早已轻敌,他的马到底也是汗血马,花费巨资圈养,他就不信赢不过这个独眼的杂马! 封长情淡淡道:“可以,不过你要是输了,你家的宅子,宅子里的东西,药铺,就都是我的了。” 她淡淡强调了宅子里的东西几个字,方炳却根本没听出言外之意。 “行啊,就看你这独眼的屎壳郎有没有本事了!”他深信刚才三局都是意外,这小子运气太好了! 马童飞速记下双方押注的东西,并再三确认,“方老爷,您确定吗?” “废什么话,快!”方炳话音落,接过仆人手上的鞭子,朝着汗血马就是几鞭子,他心底愤怒,下手自然毫不容情,几鞭子下去,马身上就多了数条血痕,“再输就将你们剁成肉泥!” 封长情则是温和的笑着抚了抚白马的马鬃。 哨声再响,汗血马如离弦之箭飞奔离去,快速的跳过连环火圈直奔挂着红花的木桩。 汗血马是有灵性的马,听下了方炳的威胁,自然用尽全力。 然几场下来一直悠闲如散步的白马这一局却一开局就飞奔而去,那速度和姿态与前面几局完全不同,跳跃火圈奔向木桩,竟和汗血马并驾齐驱,转过木桩往回的时候,已超出汗血马半身。 方炳完全震惊,绿豆大的眼睛瞪的圆滚。 当白马矫健的到达终点锣声敲响的时候,方炳浑身是汗,脸色惨白,整个人跌倒在地,完全不可置信。 封长情收起那两张满是汗渍的纸张,“多谢了啊,方老爷。” “你使诈!”方炳大声叫道。 他是赌马场上的老油子了,不用细想就明白了个中道理,踉跄着爬了起来,指着封长情的鼻子:“你这个小混球,敢诓爷——” “方老爷不会是输不起吧?” 方炳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二话不说去抢银票和地契,却被封长情轻飘飘的用两根手指捏住。 封长情道:“愿赌服输哦。” 围观的人也看不下去了。 “方才这小公子输的只有房契的时候不也押了吗?怎么到你就忍受不了了呢?” “就是,每年群英会不知道见多少你这样的,没本事就别上来赌啊!” 有好些是刚才输了给方炳的,此时更是火上浇油笑他活该。 “啧啧,早就说了,一山还比一山高,方老爷倒是自信。” “你便认了吧,怎么输了就说人家使诈,那也是你贪心啊。” 封长情力大,别看只是两只手轻轻捏住,就叫方炳痛的面色惨白,“你,你放开——啊!” 他还想言语辱骂,更想现场反悔,可别说是周遭那么多人做了见证,单单是封长情那两根手指,就叫他恨不得立即去死。 他自幼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等疼痛。 而在外人看来,封长情不过是“轻轻”扶着方炳罢了。 “我认了认了,你放开——” 封长情巧笑倩兮,“好。” 高台上,常喜的眼珠子不知道掉出来几次,“怎么可能,那是汗血马啊,马失前蹄一次,还能有两次三次?” 白瑾年没有应声,他坐在高台上极目远眺,前后经过都看在眼中,原本他只是觉得这少年力大,对马的兴趣其实更高,但此刻,他却对这少年更感兴趣。 聪明,懂得应势利导已经很不容易,更要紧的是,那两匹抱月的良驹竟似很听他的话。 “常喜。” “主子……”常喜躬下身。 白瑾年:“去查查。” “是。” …… ------题外话------ 这一段和之后的内容是重新改过的,如果亲们发现读的不通顺的地方请留言告知~ 52、我是债主 …… 封长情赚了钵盆满溢,将银票和房契全部收在自己怀中。 不远处,方炳毒蛇一样的瞪着绿豆眼,这会儿他已经想明白了,他输了房地契又如何,他就不信这个封长情能接手的了方家的东西。 “你们几个……”方炳用袍袖一把抹掉额头汗珠,冲跟前的三个仆人吩咐了一句。 其中一个高个子仆人闻言面色微变,“老爷,咱们哪是那人的对手……你忘了当初他一块小石头就把老卫的手臂就敲断了,我……我实在不敢啊……我家中还有老爹妻儿要照顾……” 方炳冷笑,“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还有你们的妻小……你们敢不听我的,我就把她们全卖到窑子里去!” 方炳的为人,真的能做出那种事情。 几个仆人面色惨白,不敢多说什么。 远远的,方炳冲封长情阴毒一笑,领着仆人很快离去。 封长情知道方炳是回家安排去了,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都不过是前奏,方家宅子里的卖身契才是她的最终目的,如今又怎么可能让方炳坏事? 封长情大步跟了上去。 因为她赢方炳赢的漂亮,有些人便总想探究她的身份,还来攀谈,这一路过来躲过了不少,她本就不善交际,更不想和那些人纠缠下去。 她牵着马朝着青山马场外面走去。 马场虽有规定,参加马会的马可卖了换取银两,但全看个人自愿,这两匹马帮了封长情大忙,算是恩人,封长情又怎会随意卖掉? 出了马场,封长情照旧牵着马向前。 边上时不时传来对话声和指指点点,她今儿这一番,可算是出了大名了。 等到了隐蔽处,她极快的将两匹马丢进空间里,自己则快速朝着回城的路奔去。 跑到城门口的时候,她远远看到方炳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 正当她要快步追上的时候,几个粗布衣衫的家丁拿着棍棒将她围了起来。 “你们?”封长情眯起眼眸,“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个小杂种,敢骗我家老爷的东西,分明就是活的不耐烦了,兄弟们,别跟他废话,直接上,打死打残了老爷担着!” 话音一落,几个家丁冲着封长情挥舞来棍棒。 封长情冷笑一声。 她连关外的流寇都不怕,会怕这些一点不会武的家丁?这些人怕是方炳留下来拖延时间的吧? 想到这一点,封长情下手极快将几个家丁全都踢飞了出去,那几个家丁东倒西歪的趴在地上大喊,“差大哥,那个人企图对我家老爷不利,还将我们打伤了,差大哥,快抓住他!” 守城的将士视线嗖嗖嗖全飞了过来,只听铮铮抽刀拔剑的声音,十几个穿着软甲的守城将士已经把封长情围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那头领问道。 封长情从容不迫,“我是债主,他们的老爷欠了我的债,我追着他,只是想讨要债务。” “哦?”头领眯起眼眸上下打量她。 封长情直接从怀中取出房契地契和赌马凭证交给他,“你可以看看这个,他把宅子,宅子里的东西,药铺都输给我了。” 在赌马凭证上面,写的一清二楚。 头领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这么个半大小子,竟在马会上赢了这么多。 “你既然有房契,和药铺的地契,慢慢过去让他走人就是了,有必要追着讨要么?房子和药铺还能跑了不成?” 封长情瞪大眼睛,“您看清楚,凭证上写的是宅子,和宅子里所有东西,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摆设,金银,家具,一培土都是我的,我去的慢了,万一他搬走了什么东西怎么行?” 头领和其余的守卫面面相觑。 还能这样赌? 封长情双手抱拳作了个揖,“还请差大哥通融。” 头领皱眉看着她,抬手让卫兵们让开,暗忖这个人瞧着斯斯文文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心眼儿倒是不少,果然人不可貌相。 “多谢差爷。”封长情又是一礼,立即朝着城内奔去。 那些家丁目瞪口呆。 宅子里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卖身契吗?他们这是打了未来的主子?以后还有活路吗…… * 方炳回去之后立即派人去了一趟海陵王府。 两匹上等的汉血马要六千两银子,每月养马又要花去八百两,方炳这几年将家业都败光了,手上根本没几个余钱,怎么可能买得起汉血马? 马是王府一位贵人出钱买的。 赌马场可是捞金的好地方,贵人不愿放过机会,就找了方炳替他去赌,到时候除了马,赢的赌金三七分成。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方炳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求助那位贵人。 可是方家和海陵王府很有些距离,这一个来回也不知那贵人能不能派人过来,要是派不来人那小子就到了可如何是好? 方炳急的在厅里来回踱步。 却在这时,红漆大门上传来沉重的敲门声。 方炳僵住。 门外,封长情神情戒备的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门环一下一下叩在门上,她忽然有些后悔,今日的事情该叫封毅过来,至少也有人帮忙不是? 不过也幸好是她一人,方炳仗着人多势众,不会把她当一回事,自然更不会想着卷了细软跑路,必定会在家中等着,要在这方宅收拾她才对。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封长情不厌其烦的重复的一个动作,并冲里面喊话:“方炳,你既然把宅邸铺子全都输了给我,如今却闭门不开,是想耍赖不成?” “你既不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小心一点。”唐进提醒道,“汉血马可不是那么好买的,我怀疑方炳背后还有什么人。” “嗯。”封长情应了一声。 …… 方炳是见过封长情有些本事的,但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家里这么多男仆,一人踩一脚还不把她踩成了残废? 那臭小子有什么好嚣张的! 方炳气的脸色铁青。 他烦躁的问:“报信的人来了没?” 53 、单挑 方炳气的脸色铁青。 他烦躁的问:“报信的人来了没?” 门外一人回:“没……离得远,估摸着得一阵子呢,而且今日群英会,还不知道贵人在不在府上……” 方炳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声音慌张的道:“是那个……他把门踹了一个窟窿进来了——” 方炳大骂:“废物!还不赶紧去把他挡住,要是挡不住,爷就把你们这些人全部发卖了!” 家中仆人多数不知道封长情的能耐,也不知赌马场上的事情,只瞧着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这么多人还能拿不住她? 可随着封长情又踹又打放倒十几个家丁之后,后面的仆人便不敢上了。 此时封长情已经到了客厅,一路过来的仆人全部自动让路退后。 方炳站在厅里腿脚不住的打颤,“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是私闯民宅——” “看看这是什么?”她拿出那张盖了官府大印的房契,“这是我的地盘,何为私闯,嗯?” 方炳涨红了脸,“你放屁!你们这些人还愣着干嘛?还不将这个小杂碎给我抓起来!” 他都想好了,只要把这个小子拿住,抢回房契地契,赌马厂上的事情就不作数了,到时再把银子尽数交给那个贵人,只要贵人高兴了,这个小子还不是由着他搓圆揉扁? 封长情轻描淡写的开口道:“这宅子和药铺,你们老爷都输了给我了,还有宅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以及你们,如今都是我的东西,我这个人心眼很小还爱记仇,所以我奉劝大家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了。” 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封长情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迈步到了方炳面前,“你是想自己走,还是让我把你赶出去?” 她眼神晶亮,透着冷沉,就这么扫了一眼,就让方炳浑身无力。 方炳强自镇定,“我老实告诉你吧,那马都是一个贵人给我买的,你以为你今日赢得是谁?等那贵人知道你赢了我,嘿嘿,你这小杂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封长情挑眉冷笑,“那就让那贵人赶紧出现,让我去死吧。” 这时,外面跑来一队巡城的卫兵,不由分说直接将方家团团围困,一个三十几岁的巡城头领皱着眉进来喝问:“这里怎么回事?” 方炳刚要开口,封长情反手扭住他手臂将人打倒在地。 巡城头领面色一变,戒备的拔出长刀:“你是什么人?给我住手!” “差大哥!”封长情拱了拱手,“我是这间宅子的主人。”封长情说着,如同在城门时候一样,把房契地契交给了官差,“他输了给我,如今不想认账,我这才动的手。” 巡城头领把几张纸看过,上下看了封长情两眼,又看向倒地疼的哀哀直叫的方炳。 封长情又把赌马凭证递给他,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各方押注的东西和输赢情况,最后一局,方炳押的是宅邸,药铺,以及宅子里所有的东西。 封长情之所以进门的时候弄出那么大声响,就是为了引来这些巡城的卫兵。 那头领看完,皱了皱眉,不再多说,转头就走。 方炳哑着声音喊道:“大人明鉴啊,是这小贼耍诈,是她……” 头领哪里听他废话? 这种事情他每年群英会都会见,根本懒得搭理。 没办法的方炳大声喊道:“我赌马是为海陵王府的贵人办事的,大人大人——” 这话就更扯了,海陵王府的人怎么可能跑出来赌马?头领带着人很快消失在破烂的大门口。 海陵王府的贵人么? 封长情眼眸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深想,手脚极快将方炳捆了起来,又从方炳身上扯了一块破布堵上他的嘴,“听说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如今就来做做好事。” “你们几个。”封长情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仆人,“把这人送去衙门。”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封长情再看看别人,发现别的人也是视线躲闪。 她挑挑眉,这是不敢? “谁把他送去,我就把谁的身契还给他。” 几个家仆看了又看,果然胆子大的走了出来,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把方炳抬着朝外走去。 方炳惊恐的瞪大眼睛,却唔唔唔发不出任何声音。 封长情视线扫了一圈,对着一个看起来机灵的仆人道:“你过来。” “公……公子……” 那仆人到了跟前,封长情悄声说了一个地方,“你去那里,把钟掌柜和小蝶他们接过来,事情办得好,有赏。” “是……是……” 封长情又转头看向外圈的一堆仆人,“我如今是这宅子的主人了,我与方炳不一样,只要你们认真做事,我必定赏罚分明。” 所有的仆人相互对看几眼,方炳平时惯常苛待下人,好多人早就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出了个封长情还这么厉害。 立刻便有几个男仆上前来,“我们都听公子吩咐……” “很好。”封长情道:“你们去把各个角门都看严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出,听清楚,是任何人。” 她不知道卖身契到底在哪,万一方炳把东西交给他的宠妾或者别人收着,被人送出去了可怎么办? 一切只有等钟槐来了才好办。 几个仆人得了令,各自去守门。 封长情又道,“你们剩下的人,各自去各自的屋子待着,等我点算清楚了东西,再与你们说话。” 剩下的七八个都是跟着方炳混的老油子,他这些年又是打压钟槐又是帮着方炳为非作歹,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动弹。 封长情笑了笑,“不想去自己屋子戴着,莫不是想陪你们老爷去见官不成?” 几人面色微变,有一个咬咬牙转头回屋之后,其余人也跟了上去。 封长情瞧着他们离开,才迈步进了大厅,随意唤来一个吓傻的小丫鬟问:“你家老爷平时在哪安歇?带我去!” “好……好的。” 小丫鬟低着头,一路带着封长情到了一间名为富贵居的院子前,“这是老爷的院子,有的时候也会歇在姨娘那里。” “嗯。”封长情进了东次间,一瞧那摆设,却都是普通东西,也没几个值钱的,看来方炳这些年把能败的都败光了。 到了里间,封长情瞧见桌案上文房四宝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副好几年没动过的样子。 桌子后面有面书柜,柜子上放了几个木盒子,不带锁,想来也没放什么要紧东西才是。 卖身契……方炳会放在哪呢? …… 54、土匪。强盗! 卖身契……方炳会放在哪呢? 封长情想了想,“你过来。” 那小丫头赶紧上前,“公子有什么吩咐?” “贴身伺候你家老爷的是谁?” “费管事的贴身帮老爷办事的,但是方才出去了,说是给什么贵人报信,老爷身边还有个费姨娘,是费管事的姐姐。” 封长情点点头表示明白,看来这个突破口,就在费家姐弟身上。 “你带我去见费姨娘。” “好……”小丫头转身,“公子这边走。” 两人出了富贵居,朝着西南回廊穿过月洞门,就到了一处精致的小院,一路上封长情随意问,小丫头便回了一些。 方炳十几个妾,最得宠的就是这个费姨娘,人长得漂亮,很有些手腕,而且这些年跟她那弟弟没少帮着方炳干那些欺男霸女的脏污事儿。 封长情心里有了底,刚到门口,就有一个婆子两个丫鬟拦在了门口,横眉怒目,“草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吃里扒外!” 小丫头吓得脸一白。 封长情将那丫头拉到自己身后,“我要见费姨娘。” “你这个使诈的小贼,咱们费姨娘哪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滚出去!” 封长情眼眸微眯。 方才那么大的动静,这里离前厅不远,这个女人居然没出现,莫不是…… 眼见两个婆子上前来推人,空间里唐进冷声提醒,“对这种刁奴不必客气,直接卸了她们的膀子。” 封长情果然出手极快,咔的两声,两个婆子大声惨叫,“杀人了!杀人了!” 那张牙舞爪的丫鬟吓得倒退两步,“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可那娇弱的婢女,又怎么能拦得住封长情的脚步,封长情朝前走了两步,刚抬起手,那婢女居然眼白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 封长情默了默,迈步进了兰心阁,就看到一个打扮妖娆的二十多岁女子在收拾包袱,看到封长情进来,吓得手上的东西掉了下去,钗环首饰撒了满地。 草儿低声:“这是费姨娘。” 费姨娘强自镇定,压着声音道:“你这个贼子,我收拾自己的东西,你……你看什么看?!” “抱歉。”封长情声音清冷,“你家老爷已经把这里所有的东西,包括你,都输给我了。” 费姨娘花容失色,双手紧紧拽住衣服,“你别妄想,我抵死不从。” “……” 封长情深吸口气,到圈椅上坐下,开门见山,“把卖身契给我,我就放你走,否则的话,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做老妈子。” 费姨娘脸色霎时惨白,“你竟敢叫我做老妈子!你这个狗贼子,老爷和我弟弟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 封长情一阵无语,嘴角还忍不住抽了下,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重点? 她是个急性子,这个费姨娘这么不上道,索性她也懒得问了,直接起身就朝着内室走去。 费姨娘急忙追上去,“你干什么?滚出去,滚——啊!” 一声惊呼之后,又是咚的一声闷响,费姨娘因为追上去扯封长情,封长情随手甩了一下,费姨娘就撞到了门柱,直接给撞晕了。 封长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讪讪的收回。 草儿跟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 封长情进了内室。 这费姨娘的屋子里,倒是有几样东西,梨木床边上的柜子上了锁,封长情拉起锁看了下,向外用力一拽,锁鼻直接从柜子上掉了下来。 封长情把锁丢在一边,打开柜子一瞧,有一些十两的银锭子,一盒金叶子,一些贵重的首饰,最上面放着一个小木盒,她拿出来,如同刚才一样扯掉了锁,里面放着厚厚一叠泛黄的纸张,不是卖身契又是什么? 封长情笑道:“总算找到了。” 空间里唐进冷哧:“土匪。” 说完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意思,也不足以形容封长情的恶劣,又补充:“强盗!” 封长情不以为意,她将卖身契收好,出去的时候,那两个婆子已经疼的没力气叫喊了。 封长情此时心情好,咔咔两声,又将她们的手臂推了回去,才大步朝外走去。 婆子盯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他真的是赢了老爷的东西,而不是个强盗?” …… “爹爹,这是方家吗?” 钟小蝶和钟槐封毅站在破了洞的方家门口,表情惊愕无比。 “似乎……是。”钟槐呐呐开口。 那会儿小熙子去找他们,他便问了怎么回事,小熙子支支吾吾说了些,他还想着那孩子说的夸张了点,封长情怎么可能单枪匹马就把方家的家产给夺回来还把方炳给收拾了,可如今真到了他才觉得,小熙子怕说的是真的。 “爹,咱们进去?”钟小蝶怔忪许久之后,问。 一直沉默的封毅百感交集,“先进去看过再说。” 钟槐点点头。 三人刚进了门,正巧封长情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见三人便笑着招呼,“你们看这是什么?” 客厅里,鸦雀无声。 钟槐封毅钟小蝶三人看着面前的银票,房契,地契,卖身契,全都惊呆了。 封毅一直没想到好办法解决这件事情,虽隐隐对封长情抱了希望,其实下意识又觉得不太可能,所以已经在暗中思忖带着钟家父女一起去南方的可能性。 钟槐自然更不以为封长情会做得到这件事情,心里也琢磨着远走他乡避祸。 三人之中,唯一对封长情抱希望的人倒是钟小蝶。 自从那日封长情第一次救她之后,她没来由对封长情产生了信任。 “你真厉害!”钟小蝶兴奋的握住封长情的手,“小情,我就知道你可以的,爹,你看,我都说了她一定能办到的,这下好了,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无论是什么身份,钟小蝶到底也是自小长在方家的,早对这里有了感情。 钟槐回过神,颤抖着手拿起房契和地契:“这……这……” 封长情笑道:“我打听过了,这些年来方家的生意一直是钟叔操持,可算是尽心尽力,如今我赢了来,就交给钟叔,当是那方炳亏待你们的,这卖身契等会儿就拿去官府销了底子,以后你们就自由身了。”说着,她将身契递给钟槐。 钟小蝶眼泪都流下来了,“小情,你对我父女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封长情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只好维持着客气温和的笑容,拍了怕她的肩头,“报答什么?我也不认识几个人,就你算得上朋友,你和钟叔帮过我,救过我,也帮过我父亲……我能帮你和钟叔做一点事情,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那个方炳,我打听过了,吃喝嫖赌,苛待下人,卖发霉的药材,还没少欺男霸女,这么好的药铺放在他手里,就算不败了,迟早要害死人的。” 钟小蝶用力的点着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封毅和钟槐却面色复杂的对看一眼,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 55、我的母亲 房契,地契,赌马凭证,再加上钟槐多年在方家的威信,事情变得简单的多。 钟槐极快的挑选了信得过的人点算了府上的财务。 其实家中早就被方炳掏空了,基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零零总总加下来不过三千多两银子,公中早已没钱,府上还养着二十几号仆人,十二个方炳的女人。 钟槐把东西点算清楚之后,立刻去见了封长情,并且把情况汇报的很清楚。 封长情听着有些头疼,“仆人太多也没用,就这么大个地方,不然就遣散一些闲人,留下十个正经用的,至于方炳的那些女人们,有家可回的就给点银子让他们回去了,没地方可去的……这也快过年了,暂时在外面找个院子安顿着,等过了年再说。” “行。” 钟槐应了一声就退下去办了。 屋中便只剩下封长情一人。 封长情回想起自己今日干的事,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土匪行径,放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不过…… 封长情忍不住问里面的人,“你怎么确定抱月和追风会那么厉害?” 她是知道这两匹马有灵性的,但再有灵性再聪明,对于自己从没训练过的科目当真可以做的那么熟练利索? 唐进却道:“你昨晚放了什么?” 昨日唐进虽说的笃定,可封长情依然心里惴惴不安,所以昨晚睡觉之前,她去给方炳的汗血马马料里加了点东西。 “是巴豆粉?” 封长情没回答,唐进却看的很清楚,这几日她除了多买的那一点巴豆,不会有别的东西加进去才是。 巴豆磨成了粉末,她加的又少,所以汗血马一开始看起来毫无异样,当赢得局多了,跑动的自然也多了,肠胃里那微不足道的巴豆粉就开始发挥作用,腹部胀痛难忍。 汗血马不是铁打的,自然会马失前蹄。 她这点小聪明,唐进是没想到的。 封长情觉得唐进似乎是动了一下唇角,有点要笑不笑的意思,奇怪的很,她明明没看到。 “倒霉的人之所以倒霉,不是因为霉运罩顶,而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封长情淡淡道。 “哦?”唐进微挑眉,“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封长情没理会他话里的揶揄,旧话重提;“你认得这两匹马?” 唐进沉默良久,“他们本就是抱月马会上出来的宝马,抱月马会比这青山马场的马会丰富多了,一个连环火圈你觉得能难得到他们?” “你怎么知道?”封长情一怔,他成日待在里面却一副知过去未来的样子,让她不好奇都难。 他怎么知道? 前世追风抱月分别是他和白瑾年的坐骑,陪着他走遍大江南北,打下半壁江山,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坐骑的来路? 唐进自然不会理她。 封长情耸耸肩,习以为常,懒得多说,捏了捏揣在怀中的一大叠银票和房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也算是帮爹爹报了恩情,还赚了不少,就算到了南方去,生活肯定是没问题。 至于父亲那些欲言又止,等他愿说的时候再说就是。 封长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方炳那会儿说是为海陵王府的贵人办事,海陵王府有什么人会找方炳赚这种钱?” 唐进冷哼一声,“谁知道?” …… 海陵王府兰苑 “废物。”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低声骂道:“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把自己搭进去也就罢了,还差点把咱们都咬出来!” 绿衣的婢女道:“幸好方炳被抓进牢里去了……” “你知道什么?海陵发生的什么事情能逃得过兄长的眼睛,他肯定是知道了……” “那怎么办?” “慌什么?”清脆女音道:“那方炳反正是个作恶多端的,就让他早些认罪伏法好了。”这样,就算白瑾年知道,也拿不到任何证据,没有证据,自然不能把她怎样。 不过,她觉得就算有证据,白瑾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真高明,翠竹这就去办!” …… 这一日,风和日丽,封长情难得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照旧去做了拌汤,端去后面的马棚将抱月和追风喂过。 两匹马这段时间也习惯了这种特别的马料,吃的好不愉悦,身子也看着健壮了不少。 熟悉了之后,封长情不由有些跃跃欲试,也不知道马儿骑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前几天还找人订做了马鞍。 对此,唐进只冷冰冰丢下一句话:“你会吗?” 封长情默了默,“我难道不会学?”听得唐进颇有些气闷,这马前世可是他的坐骑!就这样让这个蛮女骑吗?! 封长情都不用进去,也知道他脸色必定臭的要死。 索性现在没什么要事,封长情进去的少,不用对着他的臭脸。 有一日封长情闲来无聊,就想了一想,暗忖莫不是为了水绿色被子的事情?还当真去重新挑选了一下,最后选了他身上穿着的银色做被面。 岂料唐进依然冷眼以待。 封长情可没那精力去讨他高兴,直接放弃,爱咋咋。 “小情,又在喂马呢?” 封毅不知何时到了后院,这一段时间来,他都陪在封长情前后,只是人沉默了许多。 “嗯,胖了一些。”封长情放下木盆,“爹今日没去找钟叔么?” 说起这两个人,那可真是好基友,至少封长情这么觉得,每日都要见面,似乎还很有些聊头。 “没。”封毅面色有细微变化,道:“我有话与你说。” 封长情点点头,“好,去前厅。” 父女二人便一前一后到了前厅坐下,封长情给自己和父亲每人沏了一杯温水,问道:“是什么事情?去南方的事情吗?” “不是。”封毅摇头,也没去动那杯水,“是关于……你的一些事情。” “我?”封长情喝水的动作一滞,慢慢放下水杯,“什么?”莫非是被发现了空间?! 想到这个,封长情霎时有些紧张。 封毅浓眉紧皱,看的封长情越发紧张。 半晌,封毅道:“小的时候,你不是最爱问你母亲吗?” 封长情一怔。 封毅又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你大了之后,倒不问了。”封毅唇边露出一个涩涩的笑容来。 “我的母亲……”封长情唇瓣动了动,自她上了这个身,她从未幻想过母亲,因为前世母亲从未带给她任何可称之为美好和幸福的东西。 56、身世 “你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美丽的人,爹和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祖辈们有恩情牵连,还为我二人定了娃娃亲,只等年岁到了,便为我们完婚……” 封毅回忆起以前的美好日子,刚毅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家道尚未中落,因着婚约的关系,时常能见到你母亲,我会给她带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她也会为我做衣衫,鞋袜……她的手艺极好,针脚平整细密,穿着出去,都有面子的很……” 封长情静静听着。 “后来,封家家道渐中落,你祖父怕我以后前途难测,花了大笔的银子,给买了个从八品的武散官让我去做,武散官虽是闲差,却好歹是有俸禄了,本想以后努力一些,升一升阶品,到时候也能给你母亲一个好的环境,谁成想,他们家见我无钱无势,想悔婚,把你母亲嫁到别人家去。” “你祖父身子不好,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后来就没了,我去讨了几次说法,都被打了出来,连你母亲的面都没见到,我和你钟叔,也是自小就认识的玩伴,在他的帮助下,我见到了你母亲,我们请钟槐做了见证,拜了天地,辞了官,悄悄躲到了玉阳关口的小村子里,总算过了几日幸福的生活,可惜好景不好——” 封毅叹息了一声,“钟槐托人传来消息,你外祖母不行了,当初悔婚,是你舅舅一人的意思,你外祖母自小对你母亲和我都极好,我们走的时候,还给了足份的银子叫我们安家立业……你母亲日夜思念你外祖母,最后我决定带她回来一趟,却没想到这次回来,竟……” 封毅陷入长久的沉默。 半晌,才又开了口。 “我们回来,被你母亲的兄长发现了,原来他还是贼心不死,想让你母亲嫁到别家去,也不管你母亲已经成亲生育,将你母亲扣在府上,我独自带着你孤立无援,求助无门,你母亲那禽兽兄长,还以你母亲的名声性命威胁与我,束住了我的手脚……”封毅长吸了一口气,“爹也是个无用的人,不能重整封家门楣,也保护不了你的母亲……” 封长情忍不住问道:“母亲……怎么了?” “那禽兽强迫你母亲出嫁,你祖母本就病重,一气之下便再也没有起来,你母亲……你母亲……”他表情忽然变得黑沉可怕,牙关发出坷拉一声响,“那禽兽,垂涎你母亲美貌,竟……意图……你母亲不从,撞柱自尽了,那一日,我正好找了钟槐帮忙,混进了府中,想将你母亲带走,却没想到去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想杀了那禽兽,可……我若杀了人,尚且还在襁褓之中的你又怎么办?” “我的母亲叫阿莹,对不对?”沉默良久,封长情慢慢问道,“这个名字,我听爹在梦中呼唤过。” 封毅重重点了点头。 “那方炳……” 封毅面色岿然一变,“他……他根本就是方家老爷因为成亲十载没有孩儿抱养的孩子,却没想到后来又有了你母亲,你外祖父去的早,他那些年几乎败光了方家的家产,就把歪心思打到你母亲的身上,想将你母亲嫁给刘员外家的傻子,好换的利益和庇护。” “我远走关外,就是不想看他恶心的嘴脸,因为每次听到看到方家的事情,就在提醒自己一次,自己是有多无能,连青梅竹马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所以,我……我不知不觉间,竟是给母亲……讨了个公道吗?”封长情怔怔说着。 封毅重重点头,“像爹和你钟叔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能往何处哭诉,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爹上次在关外打你那一巴掌,是爹眼瞎耳聋了,都不知道问你一声的,爹跟你道歉,你别怨怪爹……” 封长情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封毅以为她不原谅自己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母亲漂亮吗?” “很好看,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美丽的人,你和她长得很像。” “是吗……”封长情喃喃道:“如果她还在的话,那必定也是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很浅很淡,又很快隐去。 封毅看到了,心中震动,抬起手,想抚一抚女儿的发顶,却手指蜷了蜷,迟疑的收了回去。 这小动作,封长情看到了。 她忽然觉得心底有点暖,原来被父亲心疼是这种感觉。 可她这具身子里,到底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她做不到像钟小蝶一样凑到钟槐的怀中大哭或大笑。 她有些生疏的唤了一声:“爹爹,那我们还去南方吗?” 封毅浑身一震,这个女儿,要么唤一声爹,要么父亲,干巴没有感情,这一声叠音,虽然依旧清淡平常,却透着几缕温柔和煦,与以前大不相同。 他抬眸看进女儿眼中,从来沧桑的脸上,流露慈父的温和,“不去了。” 封毅拍了拍封长情肩头,“你钟叔这些年守着方家的产业,也不是为了方炳,而是为你祖父母。” “那他继续守着就好。”封长情笑着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么都好。” 父女二人相视而笑,这一刻亲情真正如清湍流水,叮叮当当从封长情心中流过,暖了心扉。 空间里,唐进冷眼以对,他感受到了封长情升温的情绪,心中竟升起几分……妒忌。 前世封长情在他对立阵营,她的身世没人提说过,只知是和兰成一起从玉阳关过来的,因为他们的过分骁勇,让他和白瑾年吃了不少闷亏,白瑾年有一次还曾慨叹,玉阳关的人才,却为何落到了关中安定王的麾下。 他没想到,这个蛮女,竟有这样疼她的父亲,就算是真的无能些,至少对她小心翼翼,爱护照顾,在关外遇到流寇的时候,甚至愿意为她舍了命…… 反观他自己,前世出身常州武将世家,母亲于氏祖上原是书香之家,因为祖上酒醉写诗,冲撞圣上全家获罪,男的流放,女的为奴。 ------题外话------ 文的字数已经太多,现在要等排推,所以每一章扣了2000.断章断的有点突兀,大家体谅下==! 57、傻子? 后来新帝登基,将于氏赐给唐海为继室,两年之后,有了他。 父亲唐海对他从来视若无睹,母亲因为年幼时候流放生活受尽冷眼和欺凌,自小更是教导他要夹起尾巴做人,受了别人欺凌,若不忍气吞声,便要受木板戒尺责罚,有一次,因为不小心推了病弱的兄长一把,母亲罚他在院子里跪了一整晚,那时候他不过七岁,夜里下了雨,青石板冰凉透骨,母亲都不曾心软,更没来看过他一眼…… 到后来,类似的事情多了,他便对父母亲情没了任何期待。 不过,他终究是人活两世,些微的妒忌并不能影响他太久。 现在他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在这灵域之中已经这么久了,灵气足够,五识恢复,按理说是成型了,到底何时才能离开这里回归本身去! 是不是应该先去到他这一世身体所在的地方找寻契机…… 按照年月推算,现在他应该是十六岁,还在常州,根据上一世事态发展的轨迹,他是十八岁的时候在武较场上得罪了赵王之子,被父亲驱逐才离开常州到的海陵,难不成还要再等两年?! 他已经等不及了! 可看封长情如今的意思,是要留在云城不去别处,这怎么行?! 这个封长情的性子……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再跋山涉水去南方。 威胁,恐吓,利诱,都是行不通的。 他得好好想想。 …… 钟槐让人将原来方莹的院子收拾了,置办齐了东西,希望封长情住进去。 封毅虽没说什么,但眼睛里的期待却是掩藏不住。 倒是封长情,这一段简单惯了,忽然住进大屋子,少见的睡不着觉了。 天边才刚刚发白,封长情醒了过来,自己洗漱罢,换上了平日穿的男士棉袍,习惯性在脑后扎了个丸子,把碎发编了进去,正要插上簪子,钟小蝶来了。 知道封长情的身世之后,最高兴的是钟小蝶。 她从第一次买枣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少女冷静深沉,就算是穿着素淡的衣服,也和那些小摊贩们天差地别,可她没想到,封长情会是方家小姐的女儿。 “怎么还穿这些,你是姑娘家。”钟小蝶转身拿了漆盘上一身粉色的夹袄套裙,“喏,昨儿才让人做好的,穿这个,这个多漂亮。” 封长情笑笑,“是漂亮,送你穿,我穿这个挺舒服的。” 这里女子的衣服样式繁复,穿了行动不便,她这段时间习惯男装了。 “那怎么行,这是专门给小姐……”封长情慢慢扫了一眼过去。 钟小蝶抿唇,“专门给你做的啊……” “你比我白些,这颜色更衬你。”封长情笑着将衣服披在钟小蝶身上。 说罢,封长情自发扯去她身上的粉衣,换上了那身新的,将钟小蝶按在铜镜前,随手拿起个簪子在她的双环髻上比了比,左右各簪了一只。 钟小蝶本就属于长相甜美,罩上粉色,越发粉嫩可爱了。 封长情笑道:“这才好看,走吧,好几天没出门了,出去逛逛。” 钟小蝶瞧这镜子里的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步追了上去。 再过二十来天,就要过年了,云城也比以往热闹了起来。 两人走在大街上,时不时还听到有人讨论马会的事情,封长情视线如常,倒是钟小蝶好奇的很,每每听到都要站好一阵子,听那些人讲当初封长情怎么赢了方炳大快人心。 等到走到小菜馆的时候,两人已经饿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两笼牛肉包子,一叠酱萝卜,一份蒸饺,再来——”钟小蝶开始点菜。 知她爱吃,封长情也不拦着,视线随意扫过窗外,正要拿筷子,却忽然又回过头去。 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街道上的人流却不减。 街对面的巷子口,一个人影飞快的窜了进去,身后还有几个孩子在追赶着。 小刺猬! 自从那日卖枣之后,封长情就没再见过他,后来又是赌马,处理方家的事情,这茬就暂时被搁下了,却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 看这会儿的情形,是又偷了? 封长情不由蹙起眉毛,这小子还真是死性不改。 正这样想着,小刺猬忽然极快的窜上了巷子边上的枯树,从枯树树干上爬上了墙头,将一个白嫩嫩的包子丢了下去。 枯树下,进了巷子口几步远处,有个人抱着膝盖蹲在那,衣着单薄,涩涩发抖。 看到那包子掉在自己的脸前,滚了一小段,原本抖着的人忽然用极快的速度扑上前去,将包子抓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往嘴巴里塞。 这时,追赶的几个孩子到了。 几个孩子围着那人又踢又打,口中叫着臭乞丐,要饭的,贼之类的话语,而枯树上,一个瘦小的身子吊着半条腿,咬着包子在看下面的热闹,他头发乌糟糟的,衣服也是又脏又破,白嫩的包子表皮上,还有好几个污指印。 瞧着那被好几个小孩围殴的人,再看看小刺猬得意的晃着腿,封长情眼眸微眯。 …… 树上,小刺猬单吊着的腿一晃一晃很有节奏。 树下,几个小孩打够了,包子也掉到了地上被踩得稀烂,他们恨恨的踹了那人一脚,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那个人缩在墙角里涩涩发抖。 “喂?”小刺猬唤了一声。 树下的人没啃声,还在抖。 “打坏了不成?”小刺猬咋舌,朝下面的人丢过去一块小石子,正好打中他后脑勺。 那人依旧涩涩发抖,不抬头。 小刺猬撑着下巴看着他,却见那个人伸出颤抖的手,去抓地上踩进泥巴里的烂包子。 “傻子?”小刺猬默了默。 就在那人的手将要触及地上烂包子的时候,面前却出现了一双银灰色长靴。 小巷口不比街道上都是青石板,这里到处泥泞,但那双靴却干净的离谱,满是脏污的手缩了一下,嗖一声收回了怀中。 树上,小刺猬暗骂糟糕,正要跑,却被人拽住了吊下去的那条腿,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巷子里。 ------题外话------ 狗血出没== 58、恨死这贼老天了 “你有毛病是不是!”小刺猬痛的龇牙咧嘴,眼睛眯了一条缝瞪着封长情,“这么泼辣,还好我及时悬崖勒马,没做你老大,否则肯定少活几十年。” 说着,他挣扎着爬了起来。 封长情没理会他胡言乱语,下颌点了点蹲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惹你了?” 小刺猬瞟了一眼,将手上剩下半个包子慢条斯理的塞进嘴里,“关你什么事,你家亲戚?” 封长情微微皱眉。 她与小刺猬并没交情,更没兴趣和他斗嘴。 她将两个包子递向那个涩涩发抖的人。 小刺猬瞧着,冷笑了一声,却也不走,双手换胸看热闹。 那人似乎因为方才挨的打吓到了,并不敢接。 封长情也不催促,没朝着他乱丢,也不急着走,就这么等着。 好一阵子,等的封长情身上都落了不少雪花的时候,那人才颤巍巍伸出手,飞快的将包子抓了过去,然后抱在怀中,转过身子。 封长情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岂料刚走出两步去,就听到后面传来动静。 封长情回过头,正看到小刺猬将满身脏污的人手中的包子抢了过来,丢在地上,并且用力的踩了两脚。 封长情面色微变,不由分说朝着小刺猬肩头推了一把。 “你很闲?这么欺负人。” 封长情力大,小刺猬被推的撞到了墙上,挂到枯树枝,掉下不少雪,撒了满身,他下颌一抬,冷哼:“怎么的,我就是欺负他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抓我去见官剁我手?!” 见封长情面色微沉,小刺猬语气挑衅,“我今儿就认准他了,我看见一次,我就折腾他一次,我看你能护他到几时。” 封长情深深的看了小刺猬一眼。 以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小孩偷盗是为情势所迫,又救过自己,帮她找过房子,卖过枣,尽管卖完枣顺走了一些银两,封长情也当做没看到,就是雇个人去做,也是要付工资的。 但她一直认定小刺猬本性不坏,只是因为时局不好,为了生存而已,今日却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惯爱顺手牵羊欺凌弱小,如不是自己力大有身手,能拿住他,就会和今天这个人一样,被戏耍被欺辱。 “好啊。”封长情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来,“那你就来欺负试试。”她将那个浑身脏污的人拉起,站在那人身前。 小刺猬气的腮帮子鼓鼓的,“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封长情却慢慢开口:“你偷了那么多,十根手指够不够砍?” 小刺猬僵了僵,他知道自己跑不过封长情也打不过,敢怒不敢言。 封长情淡淡道:“你最好祈祷咱们以后不要遇到。” 说罢,封长情带着那个人大步离去。 小刺猬瞧着他们的背影,愤愤的跺了跺脚。 …… 封长情将那人带了过去。 如今这样,自然是进不得餐馆,便招呼了钟小蝶打包食物。 钟小蝶用最快的速度包好,出来的时候,看着封长情,以及她身后高出她们半个头的人,愣的张了张嘴。 那人只穿了一身轻薄中衣,浑身脏污,脚上没有鞋,脸上也黑漆漆的,辨不清楚长相,躲在封长情的身后,还拽着封长情的衣袖。 钟小蝶预感不太好,“咱们……他……”她指了指那个人,看向封长情,“小情?” “把这些吃的给他。” “好。”钟小蝶赶紧把油纸包塞了过去,封长情又拿了一张小额银票,放到那人手中,“你看那边,走几步就是成衣铺子了,买身衣服,然后回家去吧。” 说罢,封长情转向钟小蝶:“你吃饱了吗?我们也回吧,雪越下越大了。” 钟小蝶点点头,打开随身的油纸伞,“还好带了伞,不然要冒着雪回去了,你过来点。” 两人挤在伞下,钟小蝶又开始碎碎念,说着方才封长情好威风好酷,餐馆的包子味道很好,她还留了一个给封长情。 封长情接过尝了尝,果然是香醇可口。 钟小蝶忽然低声道:“小情,那个人还在那站着呢。” 封长情一顿,回头看去,那人果然木桩一样的站在小餐馆的门口,周围的人都颇为嫌弃的避着他走,直到小二出来驱赶,推了两把,他才勉强挪了个地方。 钟小蝶小声道:“会不会是傻子?”不然,哪会有人这样的大冷天跑出来,不穿衣服不穿鞋,还被几个小孩子欺负暴打。 “走吧。”封长情回过头。 她的确是见不得横行霸道欺凌弱小,但凡事总是有个度,她也不是圣人。 空间里,唐进从震惊之中回神,大喜! 本来还要想办法让封长情到常州去,如今却是根本没必要了。 “封长情。”他凝神呼唤她。 封长情脚步顿了一下,没吱声,继续向前。 “我找你有事!”唐进有些急。 封长情却如同没听到。 这段时间她几乎没进去过空间,唯一的一次,是给他换绿色锦被的那次,岂料当时唐进不知道在心烦什么事情,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还用一种很莫测很慎人的表情看着她。 她不是受虐狂,可没必要自讨没趣。 之后她就再没进去过,隔一段时间放人参和灵芝进去。 现在药铺在钟槐手上,这些东西也方便,钟槐没过问过,连封毅也很信任她,只以为她是有什么要紧用途。 吃饭的地方离方家并不远,不一会儿,封长情和钟小蝶就回了家。 她基本没吃什么东西,钟小蝶做了些开胃可口的,吃了几口,却是又有些乏了,便靠在暖榻上假寐一会,在脑海中一直响着的唐进的声音,她也一直不理,听着听着也可以听而不闻。 屋内香烟袅袅,不像屋外那么冷,封长情靠着靠着,意识逐渐模糊,睡了过去。 唐进切齿,真是恨死了这个贼老天了! 既然要他重生,为什么还要派这个蛮女来折腾他?现在好了,他急的火烧眉毛,她却连沟通都不乐意。 59、会动的纸兔子 既然要他重生,为什么还要派这个蛮女来折腾他?现在好了,他急的火烧眉毛,她却连沟通都不乐意。 早知道她赚到了银子改善了生活就过河拆桥,还不如当初不帮她赌马,紧巴巴的凑灵气还能由着他摆布。 他深吸了口气,静下心来,不行,他现在不能暴躁,他得好好想想办法,怎么让封长情把那个人找回来。 …… 封长情不知道,那个人也一路跟着她们回来了。 她们进了府,那人就站在府门口,手里紧紧抱着封长情给的油纸包和银票,就那么光着脚立在门口。 下人以为是来找事的,就要将人撵走,还是钟小蝶恰逢路过看到,给拦了下来。 是时,那人单薄的衣服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钟小蝶暗忖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打着油纸伞上前去,很温和的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那人不回答他,眼睛看着打开的红漆大门。 钟小蝶又问了两句,他依然不回。 钟小蝶没了招,想着莫不是冻坏了?就伸手推了推他肩膀,“你——啊!” 咚! 那个人直挺挺的栽到了雪里。 钟小蝶心地善良,又常在药铺走动,此时自然顾不得许多,赶紧招呼了两个家丁上前,将人先抬了进去。 …… 等封长情被告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她午觉刚醒,钟小蝶就过来了。 “我爹回来之后给他看过了,说是心智缺失,身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冻伤……” 闻言,封长情愣了下,“心智缺失?” “恩。”钟小蝶点点头,“不说话,问什么都没反应,点头摇头都不会,我听说玉阳关那里最近又打仗了,可能是从那边过来的人,和家人走失了。” “那先安顿在府里好了。”封长情想了想,“养一养伤,要是好了,能做点事情就做点事情,不能就算了。” “也只能这样了。” 空间里,唐进听得喜色满溢,这应该算是他重生为止最高兴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他已经完全成型,也遇到了他的原身,为什么不能冲出灵域合二为一? 喜悦并没有持续很久,唐进再次陷入沉思。 …… 大雪一连下了五日,到了第六日才放晴,又是化雪,天气冷了起来。 封长情在家中窝了好几日,有些闷,便出了院子。 她每日都会去看抱月和追风。 住进这里之后,马儿也自然带了进来,原来方炳准备的那处奢华的马厩也成了抱月追风的地盘,还有上等的马料。 只是这两匹马吃惯了拌汤,倒是对那马料兴致缺缺。 这两个,的确是难伺候的很。 封长情恼了恼白马耳后的皮肤,“等着,我给你们弄点去。” 她转过身,朝着厨房走去。 一个原本立在不远处的瘦高人影踱步上前,跟上了她。 马厩里,白马忽然长嘶一声,踢踏的马蹄声接踵而来。 封长情疑惑的回头,正见抱月飞奔而来,抬起前蹄就要冲着原本跟着封长情那瘦高的人影踩了过去。 封长情大惊,直接朝那人扑了过去。 咚的一声,她将那人扑倒,滚了好几圈后停下。 “你还好——” 她略着急的抬头,她本是皮糙肉厚,禁得住摔的,但别人可就未必了,却没想到,只一抬头,直接撞进了一双纯澈的清泉之中。 那是那个人的眼眸。 像是雨过天青后的一抹白云,单纯而干净,又像是寂静翠竹林里刮起的习习清风,温和又舒爽。 封长情历经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干净毫无杂质的眼睛。 那种透在骨子里的简单,让人想要亲近,不忍伤害,下意识的想要保护。 马儿又是一声轻嘶,封长情回过神。 她连忙起身,抓住抱月的马缰,抚着他的马鬃安抚,抱月鼻孔喷着气,在她的手下慢慢变得温顺。 抱月是有灵性的马,绝不会随意踢人,肯定是以为方才这个人想伤害自己吧? 也不枉这段时间亲自喂养了。 封长情放开马儿让他自己跑回马厩,转身去看那个被自己扑倒的人,“你有没有受伤?” 那人已经坐了起来。 他穿着寻常家丁的衣服,头发随意用布带在后脑勺上绑了个髻,五官像是被上帝之手抚摸过一样,棱角分明,几缕碎发贴在额上,盖住了眉尾上小小伤口,颊边因为浅笑现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霎时间,封长情觉得周边的空气都静止了。 封长情不是没见过有酒窝的男性,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笑起来可以这样干净好看的男子。 只是英武飞扬的脸孔,和他眼眸之中的单纯和简单,透出了几分违和感。 他的手在封长情的面前摆了摆,封长情惊觉自己竟看的失了神,不自在的干咳了两声,转过身去缓解尴尬气氛。 少年踱步到了她的身边,自发抓住她的衣袖。 封长情微怔,这熟悉的动作…… 少年拿出一只纸兔子,放到封长情的手中,干净单纯的眼睛一闪不闪的看着她。 “给我的?”封长情问。 少年点了点头。 兔子是用当日封长情给他的那张银票折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拽一拽脚,耳朵还能动。 封长情莞尔:“谢谢。” 她视线扫了一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伤都好了吗?” 少年不说话了,低着头拉着她的衣袖。 封长情想起钟小蝶说过的“心智缺失”,看来他未必懂得自己在说什么,做事也全凭自己本心。 也不知道是糟了什么事情变成这样,还是自小就这样。 封长情心中感慨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臂拉出来,“我要去下厨房,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罢,转身往厨房走去。 少年却如影随形,很快追上,又拉住她的衣袖,他本就是看到她朝这边走过来才跟过来的。 封长情默了默,“你住在哪,我找人送你回去。” 少年的手反倒抓的越紧了。 封长情试了两次,越是拽自己的衣袖,他抓的越紧,后来只得作罢。 “那不然你跟我去厨房?”她试着问。 少年很快点了点头。 60、留下他 “那不然你跟我去厨房?”她试着问。 少年很快点了点头。 封长情默了默。 制作拌汤,端过去喂马,又给马儿刷洗了一遍。 约莫一个时辰,少年都跟在封长情边上,一开始是抓着她的衣袖,后来改为抓着她的衣襟,但若要让他松手,他却是绝对不干的。 这会儿,封长情刷完了马,额头上冒了不少细汗,也没带手帕,捏着袖角擦了擦。 少年瞧了,也如法炮制,抬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 封长情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这动作有些亲昵了,她适应不了。 少年也不恼,放下手,又捏紧了她的衣襟,唇角一动,颊边露出了两个酒窝。 封长情有些不自在,他们根本不认识,他自然不能这样揪着她,像什么样子? 她知道他能听得懂她的话,便想抚开他的手,与他说明白了,可刚一抬手,眼睛触及到他捏着自己衣袖的那双手,就怎么也抚不下去。 那双手手指和手掌连接的骨节处,长满了黑灰色的洗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冻疮之后的手锈。 她从五岁开始到十岁,每一年手上都会长这样的东西,为了这个东西,她曾受尽老师冷眼同学嘲讽。 即便大一些之后手锈逐渐褪去,但童年那段冰冷的记忆却早已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撩起他的袖子想要认真看看,他的手锈应该是新长的,必定每日都痒的难受。 少年很快落下衣袖,将手藏了进去。 那敏感的动作,让封长情觉得自己心中某根弦被触动了,她看着少年那双干净的眼:“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他有些着急,不断的尝试,终于吃力的吐出两个单音节,“啊……啊……进……” “阿……静?”封长情仔细辨认。 少用力点头。 封长情点点头:“你跟我来。” 阿进眼中闪过喜色,手依旧没放开封长情的衣襟,跟了上去。 …… 空间里,唐进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凝聚所有多余的灵力窥探外面发生的事情,尽管早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但当他看到少年那张脸的时候,依然禁不住浑身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 左边眉尾处的伤口,是他三岁的时候磕到桌角上撞破的,自那时候起就留下了一道疤痕,外面的这个人就是这一世的自己! 一切都顺着他希望的方向在发展,他不必想尽办法让封长情去常州,他灵域外的真身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可是按照上一世所有事情发展的时间来看,不但早了整整两年,还成了心智缺失的傻子了!? 而且,他如此靠近自己的原身,近的甚至可以感受到呼吸波动,却无法冲破灵域,合二为一。 难道他只能永远困在这个灵域里,不见天日? 他的心忽然变得冰凉彻骨,像是落入无底深渊。 …… “我听说你把那个人带到你院子——” 晌午,阳光和暖。 封长情正在洗手,就看到钟小蝶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话说了一半,颤着手,指着站在封长情身后揪着她衣袖的人,直愣愣的傻在当场。 钟小蝶是个甜美的女孩子,即便是发愣发傻的时候,也可爱依旧。 封长情莞尔,走上前去,将她颤抖的手按了下来,“怎么了,舌头被猫叼了?” “你还问怎么了?!”钟小蝶恍然回过神来,“小情,你是女孩子啊,怎么能带着他在这里?而且,我听下人说你不但把他的东西搬了过来,还打算让他住你院子?这怎么行!” “这怎么不行?” 封长情无奈,把钟小蝶因为太激动而乱飞的小辫从肩头拿下来,顺在了胸前。 “你也说了,他心智缺失,跟个孩子差不多,怎么就不行了?” “总之就是不行。” 钟小蝶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索性也懒得反驳,一本正经的讲道理:“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和男人住一个院子,传出去还得了?就是你想,封叔也是不答应的。” 果然,钟小蝶话说完眨眼的功夫,封毅就回来了。 “小情。” 封毅大步上前,一身青灰色的棉袍穿在身上,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头顶簪了只桃木簪,瞧着朴素又深沉。 他看了一眼站在封长情身后还拉着女儿衣袖的男人,眉心紧皱,“别胡闹,让他住到别处去。” 阿静忽然变得惊慌不安,缩在封长情的身后低头不敢看人,拽着封长情衣襟的手也越发用力,骨节都发白了。 封长情拍了拍他的手无声安慰,看着封毅,“这院子里屋子很多的,我知道父亲的顾虑,没事,他来时候穿的衣服我看了,是云城锦绣布行里独有的,必定是这里的人,我们留意一下,给他找到家人再将他送走就是。” 封毅道:“那也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传出去女儿的名声就坏了,以后可怎么配个好郎君。 封长情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你瞧,他看到别人都像是惊弓之鸟,吓得发抖,只有在我这能安安静静的,如果让他住在别处,总是要出事。” 见封毅还要再说,封长情语重心长的道:“我原来在清水集的时候,也是孤零零没有依靠,多亏了一对姓宋的老夫妇收留照看,后来,又蒙苏家帮助,才能和父亲在云城相见……您看,我们总是遇到好人是不是?如今别人落了难,正好被咱们碰上,就是命里的缘分,咱们就当是给自己积福好了。” 封长情和他相处大半年,对他的脾性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封毅一直觉得愧对女儿,封长情一说起清水集那件事情,封毅立即就联想到当初的那一巴掌,一时间哑口无言。 “真没事。”封长情安慰。 她知道这个时代名声比命要紧,传出不好的名声以后婚配艰难。 她在前世里,因为自己原生家庭的悲惨,以及周围所见所闻绝了对爱情的想往,无心恋爱,唯一的男朋友也只是因为合适,而非心动缱绻,这一世依然,要是没那合适的,自己过也是一样的。 61、和空间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她在前世里,因为自己原生家庭的悲惨,以及周围所见所闻绝了对爱情的想往,无心恋爱,唯一的男朋友也只是因为合适,而非心动缱绻,这一世依然,要是没那合适的,自己过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些想法,她自然不会让封毅知道就是了。 封毅说不通,悠悠叹了一声离开了。 钟小蝶抿着唇瓣,连封叔都劝不通小情,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皱着鼻子瞅着阿静,宣泄无声的抗议。 封长情轻笑一声,“好了,一直这么皱着鼻子都不好看了。” 钟小蝶撇撇嘴,让表情看起来正常了许多,抱着封长情的手臂道:“看在你的面上,我不与他计较了。” 空间里,唐进冷哼一声。 这个蛮女倒是善心泛滥,竟对他的原身这么认真上心。 …… 烛台、羊油、小瓷盅。 钟小蝶将三样东西放到了小圆桌上,擦了火折子点亮烛台,切了羊油放在小瓷盅里,找了一个支架,把小瓷盅架在烛台上面。 “这也就好了吗?” “嗯。” 封长情点点头。 “这是做什么用的?”钟小蝶疑惑地问。 “别挠!” 封长情口气有些严厉,抓住了阿静不断抓手背上冻疮的那只手,“不能挠,越挠越痒,越难好。” 阿静听懂了,用力点点头,不管多痒,都咬着牙没动一下。 钟小蝶这才看到他手上发红结块像是没洗干净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她虽然是卖身在方家,但自小也是温饱不愁,自然是没见过手锈。 封长情没回她,只道:“白萝卜水煮好了?” “好了。”钟小蝶压下好奇,快步跑出,不一会儿端着一木盆的水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封长情起身搬了个圆凳,将木盆接过放好,取了干净的白布包裹在冻疮的位置,然后又如法炮制包裹了另外一只手。 “这是做什么?”钟小蝶好奇的围在了跟前瞧着。 封长情道:“他手冻坏了。”说着,取了手帕,一边沾上萝卜水,一边慢慢按压,让水渗过白布落到冻疮上。 所以是要治冻伤吗?钟小蝶虽不懂医术,却也自小跟药材打交道,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治冻伤的,心里好奇的很。 “还痒吗?”封长情一边动作一边问。 .阿静摇了摇头。 封长情微微一笑,不停的重复沾水按压的动作。 等到整条布带都浸湿的时候,小瓷盅里传出滋滋滋的声音。 钟小蝶忙去吹了火,垫着厚厚的布子将小瓷盅送到了封长情面前,“现在呢,怎么做?” “晾会儿,太烫了。” “嗯。” 钟小蝶点点头,将羊油拿到窗边通风的地方去,盯着热气不飘,赶紧端了回去。 封长情将阿静双手的布条解开,又用手帕沾了还算温热的羊油,均匀的涂抹在阿静两只手的手背上。 “这就好了?”钟小蝶认真的看着那手背。 “嗯。”封长情点头,用萝卜水泡了的布条把他的手又缠了一遍,交代:“不能再抓,记住了吗?” 阿静用力点了点头。 钟小蝶问道:“小情,你怎么会的这法子,看起来很有效果哦。”疮的颜色倒是没变化多少,但眼前的少年的确不像一开始,总想试探着去抓挠,看来是真的不痒了。 封长情沉默了一下。 这个方法,是她被冻疮困扰却没钱买冻伤膏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告诉她的,土方,却很有用,只是当时她没有羊油,只能把辣椒泡在热水锅里,用热气熏,因为这个还引得母亲又打又骂,骂她扫帚星,败家玩意。 她的童年啊,当真没有一丝快乐甜蜜。 钟小蝶不知封长情为何忽然神情冷了起来,只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悄声说了句“我先去把东西收了”就出去了。 封长情神情淡漠,将手帕和白布一一收好。 一旁的阿静拽着她的衣袖不断的摇晃,还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眼前,似乎在说:真的一点也不痒,你好厉害。 收着白布的封长情却忽然一僵,眼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少年。 就在他方才用手在自己眼前挥舞的时候,有一刹那挡住了他那双干净单纯的眼,整个脸的轮廓竟然和空间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阿静又放下手,两手平升向前,对她无声道谢。 封长情的视线,却再无一开始的温和,而是满满的复杂。 她暗忖,难道是看错了不成? 她默了默,忽然抬手挡住他的眼睛,不过瞬间,又嗖一声将手收回。 是真的。 这两个人,竟然长了一模一样的脸部轮廓,就是那双眼,也有三分相似。 只是里面人的眼神阴翳诡谲,外面这个却清澈的像是一眼就看的到底的流泉。 他们都爱笑。 里面的冷笑,嘲笑,外面的,则是又暖又干净纯粹的笑。 她一直觉得阿静有几分眼熟,却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如今才明白,并非从未见过,而是两人装扮,气场,性格,眼神天差地别,如果不是刚才不小心挡住了眼,竟完全不会以为是同一个人。 阿静的手又在封长情的面前晃了晃,“怎……怎……么……” 他吐字困难,想问封长情怎么了,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发出两个单音来。 “你姓什么?”她想起当初里面的人曾要她打听常州唐家的消息,这么像,必定是有什么亲属关系才是。 阿静张着嘴,似乎用力想要发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封长情柳眉微凝。 阿静委屈的捏住她的衣袖,轻轻的拉着,表情带着几分讨好,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封长情回过神,“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 阿静赶紧点头,拉着封长情的衣袖往外走去。 封长情瞧着他高瘦的背影,想起初遇他的那日,里面那人焦急的呼唤。 到底怎么回事,问里面的人应该更容易才是。 晚上,夜深人静,封长情进了空间。 自从赌马结束,她只进来过两次,都因为这个人的臭脸转身就走。 62、她耳朵生病了吧! 自从赌马结束,她只进来过两次,都因为这个人的臭脸转身就走。 里面的枣儿早已红透,她暗中摘了放到了原来的小院子里,又将钟槐请去,让他将枣儿拿到药铺里去卖。 如果说钟槐原本还对她那些枣儿的来历有怀疑,也在赌马结束消失的一干二净,但药铺卖不了那么多,便卖了一些给糕饼店制作枣糕。 如今,树上又结了不少枣儿。 封长情的视线穿过枣树,精准的落到了第三课枣树半弯的枝芽上,他如往常一般躺在那,却不像往常一样闭着眼。 他那双深邃中带着几分阴翳的眼,正看着封长情,唇角紧抿下垂,视线冰凉。 “他是谁,你又是谁?”封长情没有寒暄的心情,开门见山。 “果然是翻了身了,口气都硬气不少。”唐进从树上坐起,着了银色锦衣的胳膊轻轻搭在膝盖上,“你既然决定过河拆桥,又进来找我做甚?” 封长情挑眉:“什么过河拆桥?如果我记得不错,我们的协议是你帮我赌马,我分你银两吧。” “没有我,你买不到抱月和追风。” “是,但真正赢了所有的是抱月,不是你。”换言之,他的功劳实在太小。 唐进眯起眼,对抱月那匹白马越发厌憎。 那匹马前世是白瑾年坐骑也就罢了,前几天差点踢伤了他的原身,现在好了,连他的功劳都给抢了去,不过很快,他就忍了这口气。 这段时间下来,他发现封长情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现在有求于她,可不能再将她惹**走,到时她再一段时间不进来,自己要怎么想办法出去? “封长情。”他跳下树,朝她踱步过来,“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一下了。” 周身感觉到了冷嗖嗖的凉风,这是他心情不美丽了。 封长情后退一步,“不必靠的太近,现在这个距离也能沟通。” 她觉得今晚的唐进有点不对,他还是脾气暴躁易怒,眼神阴沉,但看着她的视线,总带着几分……企图? 总之不是好现象。 这不像他,反倒让封长情心中升起一丝戒备。 唐进冷哧:“这么怕我?”他也不继续向前,坐到桌边沏了一杯枣茶,白玉一样秀雅干净的手握着茶杯,轻轻的摇晃着,“你打算怎么做?” 他问的有些没头脑。 封长情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看你也不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应该知道他家住何处吧?” “怎么?”唐进挑眉。 封长情道:“自然是要将他送回家去。” 唐进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个死脑筋的女人……要是把他的原身送回家去,他怎么合二为一。 何况,他家在常州,离这里千里之遥,他就是告诉她,她难道会为了个不熟悉的人跋山涉水? 现在的封长情会不会那样他不知道,但他前世认识的封长情绝不可能做那种蠢事。 他更不想随意胡扯让她浪费时间,现在重点是要想办法合二为一。 所以,唐进抿了一口枣茶,当一声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封长情,淡淡道:“他在云城没有家人,你送不走的。” “这么说,你们认识?” 唐进深沉的眼眸一黯。 他也算是过尽千帆,心思隐而不露,封长情却如此敏锐,从他的反应,口气,语句之中,总能捕捉到关键讯息。 他不回答也不否认,视线淡漠的看着封长情,实则眼眸深处的探究越发深浓。 封长情忽然问道:“他姓唐。”这话,虽是肯定的口气,但其实不过试探。 唐进闻言,纹丝未动。 可封长情还是注意到了他眼底深处一丝涟漪波动。 看来,她是猜对了。 “你让我在群英会上探问的,就是他?” 封长情神色沉沉的看着唐进,她自穿越,这个人就在空间里,她感觉得到他很焦急,很迫切,需要很多的灵气就是为了成型,如今成了型又每日在这里虚耗灵气窥探外面的一切,却不离开,当真矛盾的紧。 前些时日她想着,自己既然能将抱月追风放进去取出来,移动一个活人应该也是可以的,便暗中试了试,却没想到,她办不到,里面的人纹丝不动。 那么,他是想离开,却无法离开吗? 她心中戒备不减,暗暗猜测他让自己探问唐家人的目的,她能感觉的到他的心情,却无法感受任何生命气息,再结合他和阿静一样的面容,她甚至大胆假设,他是否是她穿越时候机缘巧合的产物,是来自异世,找上阿静,是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想要一个身份去做一些事情,或者……想要一个身体。 那莫测又露骨的目光,让唐进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他缓缓的皱眉,用冰力十足的目光回视。 两人的视线交汇,试探,厮杀。 最后,封长情垂眸,别开脸,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世上哪有那么多奇幻的事情,转身便想要离开。 唐进却道:“等一下。你留的这个人应该不是独自到云城来的,我瞧他穿的那件中衣是锦绣布行织出的上乘蚕丝缎,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查看。”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就提前两年到了这里,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知道了。” “还有——” 封长情要走。 唐进指着那黄梨木床上的银灰色锦被道:“这颜色不错,多谢!” 封长情没作声,出来空间之后,才露出一个见鬼的表情。 多谢?! 她耳朵生病了吧? …… 醉仙居天字二号房 两个身材高壮的劲装男子神情惴惴的站在黄莉木的圆桌边上,身体僵直,后背冷汗淋漓。 啪! 一记马鞭挥过,两人的脖子上留下了整齐划一的血痕。 一个身着暗红色劲装的青年女子神情阴沉,冷声道:“废物!” 进儿今年虽十六了,但半年前为了救他嫡姐唐素意外落水,后来就得了失魂症,不言不语,智力只有五六岁小儿那样,她遍寻常州名医未果,后来听说云城至善医坊的李杏林医术高深有在世华佗之称,便千里迢迢带着进儿前来求医。 来时恰逢遇上群英会,便让他们两个人看着进儿,自己去看马会,哪知回来这两个竟将进儿给丢了! 63、像是被什么人在轻抚 来时恰逢遇上群英会,便让他们两个人看着进儿,自己去看马会,哪知回来这两个竟将进儿给丢了! 这么大冷的天,进儿又心智不全,她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凌厉的眼神便像是刀子一样剐向了两个高壮的下属。 过分的安静反倒让两个男人越发畏惧,额头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 一个胆子略大些的试探着道:“咱们不然报官——” 啪! 话未说完,嘴上又挨了一鞭子,霎时肿成了香肠。 “你长脑子了吗?”唐薇杏目圆瞪,“当今圣上和海陵王表面平静,暗下剑拔弩张是公开的秘密了,常州是关中要塞,大哥又是常州总兵,你去报官,就不怕别人将我们当奸细给砍了吗?!” 两个壮汉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唐薇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云城这么大,人海茫茫,在这里找一个人简直犹如大海捞针,这可怎么办?! 她在常州军中是有职位的,这次告假出来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回去的晚了,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而且,她那个窝囊废丈夫在她离开前就和牡丹阁的花魁打的火热,她要是耽搁的久,指不定回去孩子都给弄出来了。 不行不行,她得赶紧启程回常州。 可,进儿怎么办! 唐薇视线唰一下落到了两个壮汉的身上。 两壮汉立即挺直背脊,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你们俩,把进儿给我找出来,毫发无损的带到常州,懂我意思吗?” 两兄弟点头如捣蒜。 唐薇又道:“找不到死在这儿吧!” …… 封长情托钟小蝶在锦绣布行买了些蚕丝缎,果然是和那日阿静跟她来的时候穿的那套中衣布料一模一样。 钟小蝶喃喃道:“蚕丝缎很贵呢,他说不准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长的这样好,穿的也是绫罗绸缎,那双手,除了冻伤的地方,只有手掌心,拇指食指关节处和虎口有些茧,一点也不像是干粗活的人。 “可要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丢了,为什么没人找呢?外面静悄悄的,一定风声都没有唉。” 封长情没吱声。 她刚帮阿静洗了白萝卜水,又用烤化了的羊油在冻疮处抹了一遍,再用白布将手掌包好。 “他那件中衣虽然已经脏了,但看针脚和走线,缝制的时间应该不久,布行最近两个月卖过蚕丝缎吗?”封长情起身,一边洗手一边问。 阿静亦步亦趋跟上去,抓着她的衣襟不松手。 钟小蝶瞥了一眼,忍下上去啪啦下他手的冲动,“伙计说每天都有人买呢。” 封长情一顿。 阿静赶紧拿过干布,覆在封长情的手上。 封长情回他一个温和的笑,到了桌边坐下,“那就很不好找咯?” 钟小蝶点点头,“他身上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空间里,唐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封长情,你觉得她比你聪明吗?” 封长情眼眸动了动,看向一身粉嫩的钟小蝶道:“小蝶,我想吃瘦肉粥了,忽然很饿。” “好,你等我会,我去帮你做。”钟小蝶甜甜一笑,边走边道:“实在饿先吃点红枣糕,早上刚做的。” 待钟小蝶走后,封长情才回应唐进,“你在夸我聪明呢?” 唐进:“……” 封长情拿起红枣糕,顺手拉了阿静坐在一边,放进他手中,“吃吧。”又凝神和里面的人交流。 “我当然想自己去看一看,但他一直跟着我,在家里也就罢了,出去还带着一个少年拉拉扯扯,不知道要引来多少目光,我实在不喜欢当猴子。” 唐进听出了点什么,“你这是怕他被当猴子吧?” 唐进不阴不阳的揶揄:“倒真是心地善良。”这一世的封长情当真是生了一颗菩萨心肠。 封长情不予理会,又拿了一块枣糕给阿静。 钟小蝶手艺很好,阿静也喜欢吃,一连吃了好几块,还冲封长情又是笑,又是拉扯衣服各种小动作,封长情便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唐进看着,莫名觉得眼疼。 那什么动作,逗狗呢? 他忍耐的闭了闭眼,尽量当做看不到。 他暗暗思忖自己能到这里的理由和可能性,自己这身子是为什么会这样? “识得穴位吗?”唐进忽然问,问完就觉得自己白问了,果然看到封长情摇了摇头。 唐进抿着唇,“你在他颈后三寸点一下,控制你的力道,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 “做什么?” “你不是不想当猴子被人看吗?他不休息,你怎么出去!” 封长情诧异:“点一下就行?是点穴?” 唐进懒得吭声。 封长情挑了挑眉,手从阿静头顶滑落,慢慢到了他的脖子上。 封长情的手指因为在关外那些年的磨砺,有细细的茧子,摸到阿静细嫩的皮肤上,有些痒,阿静缩了一下,抬头冲封长情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并且把自己手中的枣糕掐了一块放到了封长情嘴边。 这几天下来,他对封长情很依赖。 封长情也是知道,怕拒绝了他又要不高兴,便当是哄小孩子一样,张嘴将糕点吃了,还给他顺了顺发。 空间里,唐进脸色黑沉,见鬼! 他竟觉得脖子痒,一下又一下,像是被什么人在轻抚。 “快点!”心情阴郁的唐进催促,“再向下,左,再移,好了就是这里,按一下。” 封长情按照唐进的指示点穴之后,阿静软软的倒向她,枕着她的肩头陷入沉睡。 唐进别开眼,皱紧眉头收起向外窥探的视线,等了一小会儿,才又看向外面。 此时封长情已经把阿静放到了床榻上,盖好了被子,钟小蝶也端着瘦肉粥进来了,瞧封长情动作,意外的说:“阿静怎么睡着了……喏,你喜欢的瘦肉粥来啦!” “他太累了吧,就让他睡会儿,粥先放着,我晚点回来再喝。” “你要出去?” “嗯。”封长情点点头,换了男装,又去弄头发,钟小蝶想着她这几日肯定是闷坏了,正巧拖油瓶睡着出门也不必带着他,赶紧放下瘦肉粥去帮忙。 …… ------题外话------ 求评价票求评价票打滚求票==! 64、前世种种 云城一带盛产极少见的桑蚕丝,柔软有韧性。 锦绣布行就是依靠织桑蚕丝发家,有自己独特的纺织技巧,还有首屈一指的裁缝师傅,许多的达官显贵都是他们的熟客。 因为快过年了,都赶着定制新衣被褥,所以今天铺子里的人很多,好在铺子大,除了摆货的地方和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小厅,供客人休息。 封长情转了一圈儿,挑了两床锦被,一匹素白桑蚕丝,被伙计领到了小厅喝茶。 伙计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笑起来很阳光,封长情进来之后打听过,就他在这里做的时间最长,才专门等着他手上没顾客的时候由他来接待自己。 伙计很客气也很耐心,“这么多东西,您自己可带不走,不然您把地址告诉我,我帮您送送。” “好啊,多谢。” “应该做的,我这就给您打包。” 伙计将布放在里面的条桌上,找来普通布料做成的布袋子,把被子和桑蚕丝装了进去。 封长情抿了口茶,随意闲聊:“我穿过你家桑蚕丝织的中衣,真是舒适又好穿。” 伙计笑了,“小公子是咱们的老顾客吗?看我这记性……” “不是,我第一次来,原来用的是我兄长买的。” “那不知小公子的兄长是哪位,说不定小的可能认识,还能给您点折扣。” “我兄长……”封长情露出不愿多说的样子,“我兄长身体不适,与常人不太接触,要买东西,也定是派手下人来,你必定是不知道他的。” 空间里的唐进冷哼一声看她表演,暗自腹诽谁要做她兄长。 伙计是个人精,从封长情的描述里迅速过滤,啊了一声,“那位……我有印象的……” “哦?”封长情惊奇的看着他:“有印象?咱们怕是说的不是一个人吧?我兄长脸上酒窝很深,长得很俊秀的,就是不爱说话,大夫说他是失了心智——”话没说完,她忽然住嘴,脸上带着几分无措,像是说错了话。 这种事情,说来是家丑了。 “那日应是碰巧了,他到我们这的时候,还有两个仆人跟着,随行的还有个青年姑娘。那姑娘二十七八岁,很英气,眼尾还有一颗小黑痣,是骑马过来的……咱们这云城啊,我第一次见到骑马的姑娘,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而且脾气异常糟糕,对那两个仆人恶声恶气,至于那位公子,模样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俊俏好看。 那样俊俏好看的人,却是个半傻子。 伙计禁不住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唐进眼眸里露出深幽的诡光,冷声说道:“行了,可以走了。” 封长情对伙计道:“小哥记性真好,说的应该就是我兄长呢。” “既然是熟客了,那就送您一小匹云罗吧,过年了,可以做花灯玩。”伙计觉得封长情温和又客气,笑着取了折好的云罗,也包了起来。 …… “是不是?”出了锦绣布行,封长情问唐进。 空间里,唐进久久没有吱声。 是不是? 唐薇,他的姑姑,今年三十岁,因为长在武将世家,会骑马,擅舞刀弄剑,眼尾正好有一颗小黑痣。 前世里,唐薇性情跋扈善妒,是常州府有名的悍妇。 夫婿讨了一房小妾,唐薇就将夫婿打的鼻青脸肿被夫家休离,之后,就一直住在唐家。 唐进自小不受宠爱,连名字都是父亲醉酒之后随意取来,家中对他好的人,只有姑姑唐薇。 唐薇找人教导他读书写字,带他入军营习弓马骑射。 他对唐薇的感情超过对任何亲人。 那一年,赵王世子来常州府游玩,也不知怎么的,好色成性的赵王世子,竟看上了唐薇,借着身份便利,对唐薇动手动脚,言语调戏,后来更是下了药要用强。 他年轻气盛,武较场上比斗之时,将赵王世子打下马来,摔断了腿。 因为这件事情,赵王府兴师问罪,唐海为了保全自己,将唐进交了出去。 他早知父亲会如此冷血,一点都不意外,可他没想到,他最敬爱的姑姑却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挤破了头都想得到他的青睐?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委身与他,你居然来坏我好事,还把他打成残废,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他整个人简直如遭雷击,他不断告诉自己姑姑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才说那些贬低自己的话,他的姑姑是英姿飒爽的女巾帼,怎么会看上赵王世子那种脑满肠肥的东西。 可。 真相往往鲜血淋漓。 唐薇对他所有的好,不过是想和唐海争家产。 唐海嫡子虽病弱,但一直被教养的很好,她没机会,这才把主意打到唐进身上来,即便唐进是继子,分的不多,也够保障她的后半生了。 却在这时候,出了个赵王世子。 唐薇不过普通女子,年过三十还能攀上这么个高枝,自是心花怒放,结果唐进却把赵王世子给打残了,顺带也打碎了唐薇飞上枝头的美梦。 好在当时京中出了赵王密谋造反的事情,赵王府自顾不暇,问罪不了了之。 但唐进的胆大妄为激怒了唐海,直接绑了他丢进了流放玉阳关的一队囚犯中间…… 前世种种,让唐进眼眸之中寒意更甚。 唐薇并不是真心对他好,如今自己的原身这样,唐薇又怎么会管他?就算她真的和自己的原身来了这里,如今怕是也早自己回去了吧。 久等不到回应的封长情蹙了蹙眉,暗忖他没有往外看吗? …… 封长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阿静还没醒,闭着眼睛睡在那儿,额上的碎发有些乱,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勾,颊边的梨涡浅浅,都透着喜色。 封长情瞧着,不忍打扰,帮他把额头的几缕碎发拨到了耳后,拉了拉被子。 空间里,唐进已经沉淀了心情。 他皱眉瞪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郁闷的想,到底怎么才能合二为一?每天看着这个女人对自己动手动脚,顶着他脸的那个却还笑的跟傻子一样蹭在封长情身边又是讨好又是卖乖! 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65、封长情,你发什么疯? 封长情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他:“怎么了?”想了想,又问道:“今儿那伙计说的,会不会就是阿静和别人?如果是,只要他的家人还在云城,应该不难找。” “你最近听到过任何找人的声音?” 封长情摇头。 这里是云城,街道上每日都有卫兵巡逻,如果要找人,报官的话也不会太难。 唐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只穿了一身单衣,其他的外衣,鞋袜,配饰,定然是被人看到抢了去,那些东西,都能成为线索,他当时跟着你走过大街小巷昏倒在你家门口更是有目共睹,而他的家人还没找上门来只有一种可能。” “不想找?!”封长情皱眉,是什么样的家人,竟然连阿静的死活都不顾吗! “你说呢?”唐进的口气带着几缕自嘲,“布行的伙计都可以记得那么清楚,还有无数条线索,当真就那么难找?” 封长情默了默,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她看着床榻上睡得安稳的阿静,忽然心中浮起一丝心疼。 这么干净乖巧的少年,他的家人竟就这么将他抛弃了! “你试试,能不能把他放进来。”唐进阴沉的道。 封长情想都没想,“我不会把他放进去。”她还没搞清楚他们的关系,谁知道里面的安得什么心。 “你不想让他恢复正常吗?也许我可以。” “你也说了是也许。” 唐进忍耐的深吸了口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你是大夫吗?”封长情反问。 唐进默然。 封长情也没继续废话。 乘着阿静睡着,她想把他手上的冻疮重新洗过包一下。 她端了萝卜水和烤化了的羊油,准备好东西,从被子里取出阿静的手,拆开布条,素白带着茧子的手握着阿静修长的手,一下一下擦拭。 也许是明白他被家人抛弃,封长情动作越发温柔,下手很轻很轻。 唐进看着,自己的手竟莫名有些痒了。 他用力的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他咬牙切齿的撤回了窥探的视线,等到许久之后往外看的时候,外面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帐顶。 这是……睡了? “封长情,醒醒。”唐进不客气的喊了两声。 封长情揉着惺忪的睡眼,也没有睁开,而是闪到空间里去了。 “又怎么了?” 唐进冷声说道:“这么喜欢让别人看你衣衫不整?” 封长情瞌睡去了大半,她睡得时候是穿了中衣的,但睡的不安稳,翻来覆去的,衣襟开的有些大。 她侧过身子将衣服拉好,被打扰睡眠,心情不太美妙,“有事说事。” “还是下午的事情,你把他放进来。” 封长情抬眸,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你想干嘛?”要说他们没关系,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谁信?要说有关系吧……这个家伙的嘴巴紧的很,半点口风都不露,越是这样,她反倒越好奇。 她暗暗猜测这个空间这个人和外面人的联系,会不会对她也产生什么影像。 她这个身体,不但力大无穷,身体的韧性,目力,耳力,记忆力,都比一般的人要好的太多,这应该不是巧合。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忽然想起,有那么一次,她离他很近很近,近的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毛孔,似乎他的某个眉峰处,还有一丝不同,但何处不同,她却想不起来。 阿静的眉毛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封长情眯起眼,迈步朝唐进走去。 唐进满脸戒备,“做什么?!别过来。” 封长情可不会听她的,几个大步已经到了唐进面前,想要撩起他额头上的头发。 唐进只一抬手就将她的手挡了出去,封长情不死心又换另一手。 她的身手都是封毅教的,全凭力气大才能逼退流寇和无赖,如今对上唐进,就成了花拳绣腿。 唐进用了巧劲,只一下就将封长情两手扣在身后,将她的身子按在石桌上。 “想跟我动手?”唐进冷笑,“你还太嫩!” 封长情试探着要动,却发现浑身无力,石桌的冰凉沁入肌肤,她勉强侧着脸看向唐进。 他正看着自己,因为唇角擒着一抹冷笑,颊边的酒窝露了出来,却完全没有阿静半分干净美好,只有冰凉和嘲讽,斜飞的剑眉英气挺拔,如星辰一般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像一朵正在盛开的黑莲,甚至能听得到花瓣绽放的声音,暗沉,诡谲如从魔域鬼刹归来的冥王,让人着魔。 封长情眯起眼眸。 这个人太机警了,如果今天看不到,以后必定没有机会。 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用力扭动。 她力气大,倒是真的能动。 她是中衣系带本就是活结,因为她这番活动,扯开了衣襟,滑落肩头,露出雪白的肩膀和半截兜衣的系带。 唐进唰一声别开脸,厌恶的松手并想退到很远。 可封长情却压根不让他如愿。 她在唐进松手的时候反握住唐进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扑向唐进。 唐进早有防备,想推开她,却抽不出自己的手,两人扭打间跌倒在地,唐进做了封长情的肉垫。 为了不让他乱动,封长情将力气置于手脚,把他牢牢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唐进大怒。 “封长情,你发什么疯?”今日心情本就恶劣,她还穿成这样做这种动作,找死?! 封长情却压根不理他,低头向他的脸靠近。 “你想干什么?!”唐进心中警铃大做,这女人疯了不成?眼见她的脸越来越近,近的可以感受到她呼吸之中独特的体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脚,却悲哀的发现根本没用。 她的力气,如同当年一样大的惊人,他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要做什么?!难道是—— 这个女人,他一定要杀了她! 脸颊有一道香风吹来,他额头上的发掀起几缕。 封长情看着他眉间那道极浅的印记,眼中露出茫然的神情来。 一样的…… 唐进用力将她推开,翻身而起,他的手好痒,痒到想立刻捏碎她那纤细的脖颈。 但他没有。 他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做了。 他竟忽略了她的聪慧和敏锐。 封长情默默站起身来,“你是谁?阿静又是谁?” “你说呢?” 封长情茫然摇头:“不知道……”真的一模一样,但她不敢信,一模一样的脸,两个人? 唐进扯唇,带着浓浓的自嘲。 66、不让人省心 …… 他说,他叫唐进。 之后,便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外面的这个干净的大男孩叫阿静。 她一直以为是安静的静,如今瞧来,却是她想错了的。 封长情躺在床榻之上,回忆着自从发现空间和遇到阿静前后种种事情,他的态度,他们相同的样貌,以及眉骨处一模一样的疤痕。 如果不是一个人,那是见了鬼? 这一夜,她无法入眠。 到了天边刚刚发白的时候,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起身披衣刚坐好,阿静已经抱着衣服大步进来。 这繁复的衣服,他一直是不会穿的,所以每天早上都抱着大堆的衣服到封长情房中来,要她帮忙。 封长情一开始虽意外,但念着他心智缺失,倒也能迁就着,时间长了,便做习惯了。 但今日看他却怎么都不顺眼。 “站那别动。”她起身披了衣服,系好腰带,回过头,果然看到阿静还保持着进门的姿势,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没关门,冷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 封长情离得远,不怎么冷。 他因为站在门口,直接冻得打了个寒噤。 见她回头,阿静连忙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来。 封长情皱眉看着他,走上前去,把门关上。 阿静快步跑过去,把衣服放在扑了描金桌布的圆桌上,然后回去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一双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封长情淡漠的将手抽出来,问道:“你姓唐吗?”她知道有些话他是听得懂的,就算发不出声音,也会用点头或者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 阿静慢慢点头。 封长情心一沉。 “识字吧?”她转身找了一只毛笔过来,在纸上写下唐进二字。 “是这个名字?” 阿静不知她的意思,还很高兴的点了点头。 封长情的心又是一沉。 阿静看出她不高兴,想拉她的手,又不敢,揪着中衣的袖角站在那儿,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封长情看着他,面前这张脸和空间那张渐渐重合,原本的单纯简单让人温暖,变成了幽暗诡谲的地狱冥王,看着他就会想起里面那个阴沉不定的人,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不适,她无法再用原本对待他的方式继续下去。 她走过去开开门,“你先回去。” 她得好好想想。 他很听她的话,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咬着唇抱起衣服离开了。 啪。 封长情关上门,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 阿静抱着衣服,站在门口,看着被拍上的门露出失落的表情来。 他这是又被抛弃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封长情细心的给他手背上抹东西的时候,她那些不规矩的头发偶尔还会落到他身上,还有她那永远清新好闻的味道,简单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暖暖的弧光。 小情对他是真的好。 那些人欺负他,抢他的衣服鞋子,玉佩,还打他要赶他走。 小情绝对不会,她给自己甜甜的糟糕,给他好痒的手上抹舒服的东西,给他买了许多新衣服,每天做什么都带着他…… 她只是生气了,那他就在这等着,等到她气消了,她肯定还会和以前一样对自己那么好。 他抱着衣服站在走廊下,冷的直哆嗦,天空却忽然飘起了雪花。 这雪就像是他第一次跟着小情来的时候一样。 当初自己站了一阵子就看到小情出来了。 这次肯定也是一样的。 他信心十足,抱着衣服在她门口站桩。 …… 过了一个时辰。 就在封长情迷迷瞪瞪将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钟小蝶的惊呼。 “阿静!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小情你快来——” 封长情瞌睡虫跑的一干二净,连忙穿了鞋出门,就看到阿静只穿着中衣站在廊下,怀里抱着满满的衣服,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天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他半边身子都落了很厚的雪,原本已经恢复的冻疮伤处因为这一个时辰受冷,手指的骨节又变得青紫。 他看到封长情出来,赶忙牵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情……” 他用粗噶的嗓音发出几个模糊的单音节,“不……气……” 那笑容,让封长情忽然觉得心头被狠狠撞了一下,闷疼。 唐进有再多的恶劣,跟阿静又有什么关系,他跟那个人终归是不一样。 她咬着唇,厌恶起自己的迁怒行径来。 “小蝶,帮我煮一锅热热的白萝卜叶子水来,谢了。”说罢,封长情拉着阿静的手腕进了屋。 “好,我这就去,阿静你也真是的,不让人省心。”钟小蝶一边说一边小跑了出去。 封长情把阿静按坐在圆桌边上,拿起他的手瞧了瞧,忽然眉心紧皱。 原本这一段时间的调理,他的冻疮已经快好了。 可如今因为那一个时辰受冻,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伤口发痒,他显然是忍不住挠了,这会儿青紫的伤口上还有不少血丝。 “你——”封长情心里很气,不知道是气自己将他赶出去,还是气他这么死心眼,“你傻的吗?我让你回去,你站在廊下做什么!你没看到下雪了?” 傻那个字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直接刺进了阿静的心里。 他几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对着封长情,却还是露出干净的笑容来。 封长情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咬着牙僵了僵,不那么温柔的将他推到了床榻上,并拉过被子将他盖了个严实。 被褥里暖和的温度和熟悉的气味瞬间将阿静包围的彻底。 钟小蝶已经煮好了萝卜水端来。 封长情拉出他的手,动作下意识的轻柔。 她知道自己的手上有细茧,怕弄的他疼,用钟小蝶前几日准备的丝帕沾了萝卜水给他清洗伤口,一遍又一遍,再用羊油均匀涂抹,拿干净的白布缠住,打了个活结。 结打的恰好,不会随意松散掉了,也不会勒疼了他。 钟小蝶在一旁絮叨:“怎么就站到外面去了,这下他的手又得好几天养了,真是……他以前很乖啊,怎么就闹脾气了?”相处的时间久了,钟小蝶也看出来了,阿静虽然智力有点问题,但还是听话的乖孩子,她还真好奇他闹脾气的理由。 67、眼不见为净 封长情却不打算解释,只是认真的处理伤口。 “可能还受了寒,等钟叔来了帮忙看看才行。”一切处理妥当,封长情道。 钟槐是药铺掌柜,医术说不上顶好的,普通的头疼脑热还是能看的。 这话一出,钟小蝶的好奇就没了影儿,她点点头:“行,这会儿他也该回来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屋子里,只剩下封长情和阿静两个人。 冻疮的伤口已经包扎好,阿静却反手拉住封长情的手腕不松开,像是一松她人就会跑了一样。 试了几次挣不脱,封长情怕自己太用力牵动他手背伤口,又要疼,只好作罢。 她的视线落在阿静那张脸上,怔怔的看着,怎么看,都和里面那个人天差地别,一点也不像。 “小……小……情……”阿静忽然艰涩的开口,他还想说别的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唤她:“小……情……” 封长情听着他粗噶的声音,看着他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忽然心头一软。 唐进如何,那是唐进,阿静是阿静,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渊源,现在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自己有什么好纠结的?! 想通了这点,封长情觉得心里都畅快了不少,她拍了拍他的手,无声的安慰。 空间里,唐进冷眼看着这一切,在看到封长情把原身赶出去的时候,他眸中刮起了淡淡的冷风,却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厌恶封长情,封长情更烦他,这样的对待,本就是理所当然。 可当后来,自己原身站在大雪里一个多时辰的时候,他心中又升起气愤。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善良可以给钟小蝶,给小刺猬,给不认识的阿静,就是不能给自己吗? 他有些气,明知道自己没生气的必要,却就是气。 而现在,他看着自己原身对封长情又是眷恋又是卖乖,跟个傻子一样,他又恨的咬牙切齿,这么个蛮女,有什么可眷恋的,外面这个蠢的果然是脑子有了问题了。 唐进在心中腹诽的骂完,又反应过来那不管是蠢得还是傻得其实还是自己,顿时又充满无力。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心情变幻莫测,最后唐进索性撤回向外窥探的视线,眼不见为净。 钟槐很快就到了封长情这里,看过之后,表示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下午回来的时候抓服药喝了就没事了。 不过阿静睡在封长情床上这件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关怀两句。 “小情,不然带他去至善坊看看吧,至善坊李神医的医术在海陵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如果看好了,他也就能回自己家去了,一个男人住在未出阁的闺女院子里,就是个傻子也说不过去,最近这段时间下人已经传的很不好听了。 封长情顿了顿,“也好。” 她不是没听出钟槐的意思,名声什么的她无所谓,但如果能看好阿静的心智缺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亦书阁里,白瑾年正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几本杂书。 门外长廊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这个时辰…… 常喜眼珠儿一转,大概猜到了来人身份。 “兄长,月儿给你做了梅花酪。” 一个清脆的女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常喜回头瞧了瞧,白瑾年神色如常,却没吭声,将手上的书本放下,随后拿起了另一本。 他斟酌了下,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鹅黄阮云锦的清丽少女,少女长得十分漂亮,身量纤细,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只是眼尾上扬,几分精明隐藏在眸中,“常喜,兄长在忙吗?” “是呢。”忙着无聊。 常喜满脸堆笑的将精致的食盒接过,“月小姐辛苦了,这大冷的天……”他朝白铃兰看了一眼,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白铃兰很懂事的道:“不敢打扰兄长做事,我来是想问问上次从至善坊给表哥带的安神香效果怎样……母妃这几日头疼的厉害,我等会儿要去至善坊请李大夫过来,若是效果好,我便再给兄长带一些。” 内室,白瑾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这……是好还是不好? 常喜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见白铃兰面色微微尴尬,常喜忙道:“还不错,那就有劳月小姐了。” “嗯。”白铃兰点点头,转身走了。 书斋里,常喜提着食盒送到了白瑾年跟前,“您也别这么不给面儿。”关键是不要为难他这做下人的。 白瑾年头也没抬:“赏你了。” 常喜:…… 走廊上,娇贵的少女步履平稳,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之前,小脸平和温柔,端端正正大家闺秀的模样,可眼睛里,却带着几许不甘和愤怒。 似乎她做什么,白瑾年都不会理睬。 她的身后,一个穿绿衣的婢女低声道:“听说公子在群英会的时候看上了一双好马,但那个人不卖,如果帮他买了马回来,也许他……”对小姐能稍微好点。 只要他对小姐好了,王妃那里,小姐也会好过一点。 白铃兰停下脚步,“有线索吗?” “没……” 白铃兰烦躁的低叱:“那你还说什么。” “那人在群英会上出了风头,可能就是那个让方炳吃了派头的人……” 白铃兰眯起眼:“是吗?” ……. 冬日里的雪也是顽皮的紧,说下就下,说停就停,早上才飘了一会儿,中午就艳阳高照。 简单用了些午饭,封长情带着阿静坐马车去至善坊看病。 马车这种交通工具,她还是第一次用,因为至善坊在城东,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 马车的车夫经验老道,虽走的很慢,但一点也不颠簸。 钟小蝶陪在一旁,仔仔细细的看着阿静那张单纯干净的脸,有些期待的道:“也不知道治好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样好看的脸呐……” 封长情听到了,空间里唐进那似笑非笑阴翳诡谲如地狱冥王的样子闪过脑海,她竟忽然生出不想治好阿静的冲动来。 阿静心智缺失,但很敏感,发觉了封长情心情浮动,拽了拽她的衣袖,“小情……” 他觉得她有心事,但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无措的喊她。 封长情笑道:“没事。”说话间,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手安抚。 能不能治还是后说,现在考虑这个,委实太早。 马车颠簸,终于到了至善坊。 ------题外话------ 推文 福星儿,美味小农女种田小清新。 68、截胡 车停下,钟小蝶先去探了探,很快回来,“今儿下雪,人少了许多哦,对面小茶馆还有位置,我们先进去,坐着等会儿。” “恩。”封长情点头,先后和阿静下了车,却看着眼前排成长龙一样的队伍瞠目结舌。 这是人少了许多? 钟小蝶看到她的表情了,解释道:“李大夫是海陵出名的回春妙手呢,平日里看诊的人比这可多得多,今天已经算是少的了,来,到这边坐。” 钟小蝶说着,拉了封长情的手朝对面茶馆走去。 进了茶馆,只要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三人便坐在了那里。 这茶馆里多半数的人都是来等看诊的,面前的茶凉了都未必喝上一口。 钟小蝶给封长情和阿静点了茶点和一壶碧螺春,“我去排队,你们等等哦。” 虽不下雪了,外面还有些冷,封长情想着钟小蝶穿的单薄,怕冻坏了她,便道:“我去吧。” “喏,你瞧,你要去把他再冻着了可怎么好?”钟小蝶笑着用下巴点点阿静。 封长情低头,视线也落到了阿静抓着自己衣襟的手上。 阿静不太明白钟小蝶的意思,只以为封长情又要丢下他自己走,顿时抓紧衣襟,下意识的唤道:“小情……” 封长情无语凝噎,“好吧。你去。”她拿起一旁的大披风给钟小蝶脾好,又给了她一个暖筒子。 那还是清水集的时候,宋家老夫妇给她的。 钟小蝶穿好,投给她一个俏皮的眼神,小跑着到了队伍的尾巴上。 封长情一边看着对面医坊,一边抿唇喝茶,茶的味道不错,她端起另外的杯子送到了阿静面前,“慢点喝。” 回头的功夫,又看到阿静正盯着面前那一小碟酥脆的桃酥眼睛一动也不动,那表情,就像是想吃胡萝卜却没有得到兔妈妈同意的小兔子一样,稚气的可爱。 封长情莞尔,把小碟子也送到了他面前去,“吃吧。” 阿静对封长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心的捏了一块,送到了封长情的口边。 这里是大庭广众,封长情还是比较注意影响,笑着接过咬了一口,既不伤害阿静的心情,也不让自己和阿静成了被人观赏的猴子。 空间里,抓耳挠腮想不到合二为一办法的唐进无聊的厉害,只好又用灵气窥探外面一切,却不料刚一看出来,就是这幅让他眼疼的画面,顿时心情浮躁,想要将视线收回,继续绞尽脑汁想办法,却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一道车影眯起了眼眸。 那是…… 街道上,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看着暗沉普通,其实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车窗边的帘子用的是上好的绸缎绣着祥云图样,针脚匀称细密,拉车的两匹白马高壮矫健,一看就是难得一遇的良驹。 封长情别的都没留意,就那两匹马让她上了心。 她手上的抱月和追风是千里良驹,当初方炳赌马用的汗血马也是千金难买,但眼前这两匹拉车的白马,品貌竟还要好上一些。 封长情不由暗忖,这是来了个什么人物不成? 马墩子放下,一个穿着绿色夹袄,婢女打扮的十七八岁姑娘下了车,直直走到了医坊内坐堂的李杏林面前。 “李大夫,我家夫人身子不适,还请李大夫去一趟。” 李杏林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蓄着短须,人很斯文,摸着下巴正在把脉,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并自顾给病人开了方子,一指柜台,“那边抓药。” 病人走开,下一个又坐下。 李杏林继续看诊。 绿衣婢女没想到他这么不识抬举,不禁气上心头,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便耐着性子道:“李大夫,劳驾了,我家夫人头疼了好几日了,府中大夫都束手无策,知道李大夫是海陵的在世华佗,特来相请,还望李大夫移驾前去看一看。” 李杏林依旧不为所动。 那婢女虽说是下人,好歹也是小姐身边贴身的女史,在府里,便是主子都不会对她甩这种冷脸子。 这会儿被晾了两次,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李神医,您就一点面子都不给吗?”这个大夫,装什么死,他又不是没见过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说的夫人是谁,婢女沉声道:“难道要我家小姐亲自来请您不成?” 这话,不但不客气,已经带着几分威胁了。 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你这小姑娘,没瞧见大家都排队吗?” “就是,我们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你这来了就要将李大夫弄走我们怎么办?” 钟小蝶正好排到了近前,皱眉看着那婢女道:“姑娘,今儿这么多病人等着,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家夫人身子不适,若是不能来这里看诊,你也该提早预约才是啊。” “你是什么东西,我要你来教?!”婢女冷冷说罢,上下瞅了钟小蝶好几眼,又烦躁又鄙夷。 钟小蝶性子甜美善良,遇上的人也都客气温和,还没被这样对待过,顿时愣了一愣。 婢女转过脸,“李大夫,我家小姐就在马车上,请您不要让她等太久。” 李杏林把脉的动作滞了滞。 他医术极好,人也清高,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婢女对他这样不尊敬,他自然毫不理会,但眼前这个,和她口中那位夫人,他曾欠过人家的恩情,去是一定要去的。 李杏林站起身,“抱歉各位,今日停诊半日,凡是没看的病人,明日再来免诊金和药钱,对不住了。” 李杏林站起身,“抱歉各位,今日停诊半日,凡是没看的病人,明日再来免诊金和药钱,对不住了。” 排队的人群顿时不乐意了。 但也有那么两个明眼人,瞧着马车价值不菲,再加上李杏林的态度,也知道估摸着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悻悻的都散了。 李杏林被安排上了另外一辆马车,马车飞速疾奔而去。 绿衣的婢女这才缓和了面色,一个护卫低声说了句什么,绿衣婢女点点头,走到马车跟前,小声道:“小姐,打听到了,只说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打扮,但如今方炳那个宅子外面主事的还是原来的管家钟槐,那个少年到底在不在方家,现在还不知道,不然我们先去别处逛逛?” “嗯。” …… 69、狗仗人势 …… 钟小蝶咬着唇,瞪着那婢女上了车,才回到茶馆里,愤愤道:“什么人哦,都快排到我了呢,就这么被他们拉走了!” 封长情笑着安慰道:“没事,兴许人家病的严重呢,明日再来就是。”说着握了握钟小蝶的手,一点不冷,还很暖和。 钟小蝶笑道:“也是,好歹明儿免诊金呢,李大夫的诊金可不便宜,咱们明儿早点来,对了,你这暖筒子真暖和,最近太冷了,咱们去买点布,多做几个,给爹爹和封伯伯一人一个好了。” “恩。” 钟小蝶是乐观的性子,不好的事情转头就忘了,几人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到锦绣布行,打算买几匹布。 上次封长情带回去的桑蚕丝和纱罗都很不错,她也懒得再去找别的布行货比三家。 到了布行,封长情就去里间坐着休息了。 她人活两世,性子越发沉静,穿戴住行过得去就行,钟小蝶却是小姑娘心性,一进去就挑花了眼。 那日的伙计瞧着封长情和阿静,连忙上来招呼,“您和兄长的感情真好呐。” 封长情笑笑。 铺子的客人多,伙计客气的问候过就去招呼客人了。 封长情端起茶杯,正要抿一口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 她起身走到偏门那,掀起布帘子朝外看去。 至善坊门口强请李大夫的那个绿衣婢女也到了这里,手中揪着一匹布,她的对面,钟小蝶拽着布匹的另外一角。 “又是你。”婢女冷冷道,“松手,这是我家小姐看中的东西!” “凭什么,这是我先看到的,我都已经付了钱了,不信你可以问掌柜的!” 掌柜的:“这位姑娘的确已经付了钱……”这种银灰色的特制桑蚕丝也只有这一匹了。 婢女冷声道:“付了钱,这不是没拿走吗?你是什么玩意,要和我家小姐抢东西!” 她的身后,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立在那儿,她穿着上等的阮烟罗,身披白色大氅,纯白的毛圈拖住一张精致的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瓜子脸,越发显得肌肤白皙而剔透,小巧的鼻子,樱桃一样的嘴,眉如远山微黛,眸如碧海清潭,美的像是迎风摇曳的铃兰。 只不过,她的态度就不那么美好了。 她下颌微抬,极尽高傲,看也不去看钟小蝶一眼,只是看着掌柜,清冷的说道:“把这一匹布连同方才挑选好的东西都送到海陵王府去,劳驾了。” 海陵王府四个字,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提醒。 掌柜的面色微变。 “是是,小的知道了,贵人慢走。” 少女一点头,转身飘然离去。 钟小蝶回过神来,她虽单纯,也知道海陵王府的人是惹不起的,只能咬咬牙松了手。 那绿衣的婢女眼珠子扫过钟小蝶上下打扮,冷哼了一声,“穷酸,让开点!”说话间,一把朝着钟小蝶肩头推了一把。 钟小蝶毫无防备,那一把力气又是大,她连退了好几步,撞到柜台腰间吃痛,就要跌到地面上去,肩膀却忽然被人稳稳的握住了。 那清甜的枣糕香气,让钟小蝶一下子就知道后面的人是谁。 她转过身,勉强笑了一下,“那月白色的桑蚕丝上面有树叶的纹路,很别致,本来还想买了回去帮你裁中衣的……” 那日她见到封长情选了银灰色被面,被面上就带着树叶纹路,以为是封长情自己喜欢。 她并不知道封长情是因为见到里面的人衣衫长靴都有那个纹路,所以在选的时候有些下意识,选给里面的人用,而非自己喜欢。 封长情心中很是感动,对那对主仆的不喜就越多了。 她拉了拉钟小蝶的手,安慰道:“没事,用别的裁也是一样的,我其实并不那么喜欢树叶纹路的。” “疼不疼?”封长情在钟小蝶被撞伤的地方摸索了一下,钟小蝶轻嘶了一声,白着脸摇头,“没事,回去让爹看看就好了。” 封长情眉心一皱,燃起怒火。 但他们是海陵王府的人,封长情也听到了,她不是年轻气盛的丫头,还不至于为了一匹布惹上王府的人。 封长情笑着捏了捏钟小蝶的脸,“看你嘟的像个包子,不生气了,我请你吃翡翠鸭舌。” 说到翡翠鸭舌,钟小蝶一扫心中阴霾,抱着封长情的胳膊笑道:“你对我最好啦,快走快走,我听着都饿了。” 阿静这段时间也和钟小蝶熟悉了,他反应慢些,但大概明白钟小蝶是受了委屈,就像当初那些人欺负自己一样。 他不懂得安慰,只好扯了扯钟小蝶的衣袖,又对她暖暖一笑。 钟小蝶瞧着,心里舒服多了。 她们本都是女子,亲昵动作习以为常,不过今日封长情男装打扮,这一番你来我往看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另一番意思。 那绿衣的婢女刚走出铺子门,把她们之间的互动看了个一清二楚,满脸嫌恶鄙夷。 封长情虽瘦小些,但眉目秀气,对人还那么温柔,而且阿静的容色更佳,那单纯干净的样子好看的和世子有的一比,这么两个好看的少年,都对钟小蝶那么好,让绿衣的丫鬟心中也燃起些许妒忌。 “竟是个攀上主子的小贱婢……” 钟小蝶气的鼓起了腮帮子,“关你什么事?我家主子爱给我攀!” 封长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怎么这么说,你明明是我未婚妻。好了走了,别理这些狗仗人势的。”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让那婢女绿了脸。 马车上,少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翠竹,走。” 绿衣的婢女恨恨跺了跺脚,别开脸走了。 余下铺子里其余的伙计和掌柜面面相觑。 未婚夫妻吗? 这个小公子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和这位姑娘一般高啊,童养媳? …… 空间里,唐进将一切看在眼中,刻在心底的影像再次从眼前闪过,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锦绣布行遇到白铃兰。 这个女人,明面上是白瑾年的义妹,实际上是海陵王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在海陵王府地位尴尬,别看表面一副清冷孤高的样子,骨子里却心机深沉,海陵王妃心里眼里看她不爽,她便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白瑾年和海陵王。 70、朋友 这个女人,明面上是白瑾年的义妹,实际上是海陵王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在海陵王府地位尴尬,别看表面一副清冷孤高的样子,骨子里却心机深沉,海陵王妃心里眼里看她不爽,她便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白瑾年和海陵王。 前生,这个女人趁他醉酒爬上他的床,让菲音误会了许久,差点不再见他。 不过封长情的反应却也让他意外。 当布匹被抢的时候,他以为封长情要发作,毕竟她前世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他再次提醒自己,不要老用前世知道的那些事情去猜度外面这个女人的心思,这个女人好像变了。 但说她聪明了吧,她却能做出十文卖枣的事情,说她蠢吧,她遇事又很能分辨利弊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有点耐人寻味。 …… 角落里,一个浑身脏污鸟窝头的小小影子躲在那,将这一点小插曲从头看到了尾。 阿静眼中暖暖的笑和钟小蝶抱着封长情手臂的那只手,都让他嫉妒的火大,黑沉沉的眼睛里,升起几缕复杂的诡光,牙关也紧紧咬着。 他自小父母双亡,见惯各种人情冷暖,虽是小小年纪,却早成了混世魔王,这些年来从未付出真心对过谁,当初封长情接连放了他两次,他便觉得封长情是个好人吧,想和她做朋友。 他只想交封长情这一个朋友,也只想要封长情对他一个人好,可封长情却对钟小蝶也很好,还有好多秘密瞒着他,他一气之下一走了之,没想到封长情竟然找也不找他。 他气坏了,索性丢了那身干净衣服继续偷鸡摸狗做回老本行。 那日遇上封长情是碰巧。 当时他都已经决定了,不理会封长情以后也不交朋友,却没想到封长情那么护着那个臭乞丐,他心里原本就愤愤不平,噌的起了无名邪火。 今日这一幕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咬着牙看着封长情几人的马车离去,小小的手在脏衣服下握成了拳头。 对别人这么好是吧? 不理他是吧? 他咬着牙,收回视线,极目看向不远处。 醉仙楼前,一个披着白色毛圈大氅的贵族少女刚下了马车,绿衣的婢女扶在一边走了进去。 小刺猬唇角斜斜一勾,眸中露出一抹诡光。 …… “有个乞丐?”翠竹瞪着一双杏眼看着前来禀报的醉仙楼伙计,暗想这些人疯了不成?什么人都敢给她家小姐引荐! 伙计忙道:“那小乞儿说可以帮贵人解燃眉之急……”要不是看着那二两银子的份上,他才不会来触霉头,反正那小乞儿说了,只要通报了,不管成不成钱都归他。 “带进来吧。” 翠竹刚要将人轰走,屏风后面飘出了一道清冷的女音。 伙计点头离去。 翠竹不赞同的走了进去,“小姐,一个小乞丐而已,哪知咱们的燃眉之急?还是算了吧,哪种下贱的脏东西,别污了您的眼睛……” “反正也是没办法,见见无妨,如果他是来找消遣——”白铃兰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杏仁酥,纤细的指白嫩的能透过光,没有再说。 翠竹却明白了,小姐最近心情不好,如果有人敢消遣他们,不死那也是要断手断脚的。 现在她可没兴致看人断手断脚,就希望来的人是个靠谱的。 哒哒哒上楼的声音传了来,伙计很快把小乞儿带到了门口。 翠竹开了门,只一眼,满脸嫌恶,退到了老远,却觉鼻息间还能闻到那股子馊臭味,不由又退了两步,拿了扇子给白铃兰缓缓打着,通气。 伙计弓着腰退了下去。 屏风后,传来白铃兰清冷缓慢的声音:“你知道什么?” 小刺猬是人精,又怎么没看出这对主仆对他的嫌弃和厌恶,他平日里又何尝不厌恶她们? 他忽然有些后悔。 可想起封长情和那傻子还有钟小蝶暖暖的笑容,那丁点的后悔立即消失无踪。 他就是要折腾她! 小刺猬脸上堆着笑:“小的方才不小心听到贵人在找一黑一白两匹好马……小的恰好知道下落。” 半盏茶后,小刺猬拿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离开了醉仙楼,到了门口,他瞥了马车一眼,像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的东西一样,忍不住伸手摩挲着车辕。 边上的几个护卫立即上来驱赶,“快走快走,这么贵重的车马,你要是碰坏了还得了。” 小刺猬忙赔笑,“就是没见过,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点头哈腰的转身离开了。 回头的时候,他看着手中一片碎瓷,冷笑了一声。 …… 吃了茶点,也休息够了。 白铃兰在翠竹的陪同下上了马车,低垂着眼帘想着方才那小乞丐说的话。 除了空间,小刺猬几乎知道封长情所有底细,为了报复封长情,能说的他都说了。 赌马,方炳,钟小蝶,红枣,等等。 白铃兰完全没想到,今天在布行照了个面的那个记不清楚长相的人就是宝马的拥有者,而且还是女扮男装。 “他们不但是纵火犯,还用巧记抢占了别人家的家产,有这些线索在手,咱们只要知会云城太守一声,查封了产业,马儿还不是手到擒来。”翠竹见白铃兰不吭声,主动提议。 “蠢货。”白铃兰淡淡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兄长会不知道?或许这个小乞丐是别人派来的,就是为了让我出错,我一出错,王妃更有理由把我嫁到常州去了!” 她在白家处境艰难,王爷王妃兄长都不喜欢她,她甚至算得上王妃一块心病,有些人为了讨王妃的欢心,免不得要陷害打压她,她不可能随便听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说的话。 翠竹点点头:“还是小姐看的长远,那咱们怎么办?” 白铃兰想了想,“我们还是找她谈一谈,看她要不要卖。”毕竟这马是买了给白瑾年的,他不喜欢不择手段。 如果那人不卖,就怪不得她先礼后兵了。 “可是……她当初都不卖给世子,会卖给……”她们吗?她们手上的钱可不多。 白铃兰皱眉,正要说什么,马车忽然前倾,哐当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和翠竹一起惊叫着滚出了马车。 ------题外话------ 2020开年大吉,希望各位小仙女们在新的一年里,财源广进,万事如意。 撩最帅的小哥哥,每天都美美哒~~ 71、麻烦 白铃兰皱眉,正要说什么,马车忽然前倾,哐当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和翠竹一起惊叫着滚出了马车。 翠竹坐在外侧,滚出去之后跌到了街道上。 白铃兰坐在里侧,滚下马车之后,又滚出一截,脸蹭到了一旁的台阶上停下。 “嘶……”白铃兰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捂着自己的眉尾,痛的不敢再动,她拿下手,看着手中嫣红的血渍,脸色惨白。 翠竹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失声惊叫:“小姐!” 白铃兰那张白皙的脸上,左边太阳穴位置蹭了一道伤口,嫣红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 没有什么是一顿翡翠鸭舌解决不了的。 等回到方家的时候,钟小蝶早忘记了在布行的不高兴,只是累了一下午,到了家倒头就睡着了。 封长情把阿静带到了自己住的院子里,他好久没出去了,还有些兴奋,想跟封长情分享,张了好几次嘴,却只能不断的叫“小情”,最后搔了搔头拽住了封长情的衣襟。 封长情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转了一天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会,晚点唤你吃饭,今天小蝶会做你最喜欢吃的红枣糕。” 阿静点点头。 但早上被赶出去的情形他一直记着,他有点怕睡着再醒来,封长情又会变了脸,便拉着封长情不松手也不睡觉。 封长情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叹了口气,封长情帮他拉过被子盖上,“早上我是没睡好,所以心情不太好——” 阿静立即拉开被子,拍拍床边。 “不必。”封长情轻咳一声,“我回去自己那里睡。” 她一拒绝,阿静就觉得她走后肯定还会变脸,说不定会不见他,还会冷言冷语骂他叫他走,脑补各种被抛弃的场面,拽着封长情的手越发不松开,甚至指了指自己包扎的很好的手。 这手还是早上包的,一天两次,晚点又该清洗了。 封长情无奈,“等你睡醒我给你弄。” “小情……”阿静焦急的喊,封长情越这样,他越怕。 封长情瞧着他,他又急又怕,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能不断的喊“小情”,也许是喊得次数多了,竟然能通顺的喊出来,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也蒙上了雾气,眼睛里的恐惧,依赖轮番转换,瞧着就让人心疼。 封长情前生独来独往,被人用这种依赖的信任的目光看着,体会很特别,她不由暗忖自己早上到底是做了多混账的事情,还有那些抛弃他的家人抢他衣服鞋袜的人,心是石头做的才能对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少年下那种狠手。 但他到底这么大人了,睡一起……是不可能的。 封长情坐在床边给他盖好被子,“好了,我在这等你睡了再走,如果还是不行,那我现在就走了。” 阿静不敢多说,躺下立即闭上了眼睛,怕她跑,又放开她的衣袖,改为拉住她的手腕。 封长情也由着他。 许是累了,不一会儿,阿静睡着了。 封长情低头。 阿静的手很大,虎口处带着细茧,手指细长,指甲饱满,瞧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那样的身份地位,就是傻些,不缺吃穿,家人为什么就不管他了? 如果他丢了不是意外,为什么又不找他? 空间里,唐进漠然。 在经过一开始的纠结之后,现在看外面的情形已经可以冷眼以对。 封长情试着想将自己的手取出来,无果。 唐进忽然开口,“点他锁骨下一寸……我有事要和你说。” 封长情默了默,想问什么事?又没问。 她按照唐进的说法在正确的地方点了一下,果然听到阿静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静,这会儿她再抽手就变得容易多了。 她轻手轻脚的离开,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没有进去空间,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什么事?” “你进来。” 封长情端水的动作停下,她现在不想进去,既然他不说,她也懒得理会。 唐进看着水杯被放下,然后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单色帐顶上,这是又睡下了? 真是……又懒又讨厌。 “你有麻烦了。”唐进冷冰冰丢出一句,“今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可不是普通人。” 封长情挑眉,燃起几分兴致,“是谁?” 她想起那少女说过海陵王府。 “难道是海陵郡主?”海陵王的女儿,应该是郡主了。 唐进冷笑,“她倒是日思夜想。” “你又认识?”封长情自然知道郡主是需要圣旨册封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说罢,怎么有麻烦了?” “白瑾年找人买过你的马,你没卖。” “不错。” “她惯会为白瑾年处理头疼的事,找上你只是时间问题。” 封长情默了默,抱月追风她是不会卖的,谁找都一样,但今天这个少女,封长情打了两次照面,看来不是她想不卖就能不卖的,可能还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人家好歹是海陵王府的人,反观自己,一没钱二没势,的确是应该想想应对的办法。 “知道了。”封长情应了一声。 唐进面前的景象从帐顶变成圆桌,视线还是横着的。 她这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唐进张嘴要说什么,又闭上。 今日看到白铃兰,他又想起白瑾年了。 白瑾年的性子,他最了解,看上眼的东西,一定会收入怀中,这次竟没找上封长情,实在是不像他。 难道……封长情转了性,白瑾年也变了? 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想,不不不,不可能。 白瑾年要么是被什么事情绊住分不开身,要么就是有别的打算,难道……他是看上封长情这一身力气了? 封长情虽没怎么表现过,但白瑾年可是火眼金睛,肯定是注意到了。 前世白瑾年一路披荆斩棘,问鼎皇位,却给了他血淋淋的回报,这一世他绝不会让他如愿。 不管他是看上封长情的人,还是封长情的马,他想都别想! 可是他现在困在空间里,封长情又根本不听他的,他连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 72、新仇旧恨 …… 兰苑 白铃兰坐在圆凳上,惨败着脸色,她的对面,李杏林已经收起药箱。 白铃兰和婢女回来的时候,恰逢李杏林还没离开,这便被请了过来。 白铃兰颤着声音道:“李神医,我脸上的伤好了以后不会留疤吧?” “疤痕不深,好好养着没问题的。”李杏林淡漠的说着,背起药箱要走。 白铃兰忙站起身来,“李神医,今日是丫鬟冒失,冲撞了李神医,还望李神医不要在意,我一定好好管教。” “嗯。”李杏林点点头,不欲多说。 白铃兰还想再说,却只能看着李杏林的背影抿住唇瓣,一侧,翠竹不敢吭声,她伺候的这个主子,她实在是太清楚了。 果然,下一刻,哗啦声响,桌子上的茶盏全部落地成了碎片。 白铃兰瞪着翠竹怒声道:“都是你,你请李大夫便请,阴阳怪气的做什么?如今他对我脸上的伤势这么不上心,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翠竹赶忙道:“奴婢该死,奴婢当时也很客气的请了,是他不给面子,奴婢自己自然无所谓,但他不给奴婢面子,岂不是等于不给小姐面子,这才说话重了些,奴婢没想道……”她小心的看了一眼白铃兰,“小姐也别太担心了,李神医人品正直,必定不会因为那些小事随意糊弄病人。” 她这话说的倒是事实。 白铃兰脸色稍缓,冷冷问:“让护卫去查了没,马车怎么回事?” “回小姐的话,查了,说是套车的绳子老旧,忽然就断了……” “忽然就断了……”白铃兰冷冷的重复,她没有自己的车,那辆马车是府中应急的车,平时不止她一人会坐,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防止出事,怎么可能忽然就绳子老旧了,必定是有人故意针对她! 是谁呢? 翠竹也很快想到了那里,迟疑的道:“今儿我们出去是临时起意,府中的人应该不会在马车上下手。” 那就只有外面的人了。 今天在外面,说得上过节的,只有那个婢女和女扮男装的那对主仆了。 白铃兰冷笑,“果然是冤家路窄,我想好好与她商谈,她却不想好好跟我交流了!” 买汗血马的钱可是她这几年所有的积蓄了,封长情断了她的财路,她本就不想简单善罢甘休,却又怕动作太大引起白瑾年注意,一直以来忍气吞声,现在倒好,竟这般来睬她! 翠竹见缝插针:“一定是的,他们面上服气,心里不服,乘着咱们去醉仙楼的时候在马车上做了手脚,就是想害死我们,还有那个方炳,说不定在坐牢之前就把咱们说出来了,这个女人竟然一点也不顾忌海陵王府,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白铃兰的手慢慢抚上伤口,这会儿伤口已经不疼了,但她心里却恨得咬牙,除了这张脸,她什么都没有,如果脸都毁了,她还能干什么? 她真想一把火烧了那几个人,但又怕被白瑾年发觉没好日子过。 思来想去,她衣服也不披就朝着亦书阁走去。 她知道自己在白瑾年心中眼中没有分毫位置,自己是不是破相留疤,白瑾年也不关心,但她那日偷听到,今年皇帝点名要两匹抱月国宝马做贡品,如今白瑾年还没找到,恰逢那人手上却是有的,自己这伤势,若和那两匹马牵连在一起,或许更值得一些。 白瑾年还没休息,见她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眼眸略略动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白铃兰眼中水雾重重,却强忍着眼泪没流出来,“这没什么,我这会儿来找兄长,是因为今日出门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 “哦?”白瑾年慢慢放下手中书本,“什么消息?” “今日一个小乞丐来与我说,兄长想找的那两匹马在东阳路那边的方宅……”接下来,白铃兰一字不差的将小刺猬告诉她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白瑾年。 她自小长在王府,深知白瑾年的本事,更不敢在白瑾年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白瑾年听完后,神色淡漠如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视线慢慢落到白铃兰伤口上,“那这脸是怎么回事?” 白铃兰道:“回来的时候马车忽然出了问题,护卫说是绳子老旧了……没事的,李大夫已经看过,养几日就好。” 她聪明有心机,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和身份,在王府,永远做出一切为王妃为白瑾年为王爷着想的乖巧形象,因为这样,就算王妃和白瑾年不喜欢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甚至她有什么事情,他们还不能坐视不理。 她的母亲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也是当初皇上亲赐,现在京城里那位也一直盯着海陵,王府里只要传出一点不好的声音,都有可能被那位当成理由大兴问罪之师。 白瑾年淡淡道:“辛苦你了,我这还有一瓶凝玉胶,是上次受伤母妃送的,你好好用,别留下疤痕。” “多谢兄长。”白铃兰露出感激的神情,“我知道兄长想要那两匹马,不如我来帮兄长处理?” “不必了,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情我让常喜去办吧。” 白铃兰离开后,常喜凑到跟前,“他居然是个女的啊,真没想到。” 白瑾年没接话,眸中却露出一抹兴味,他看上了那两匹马。所以他专门让人查了那个人,今日白铃兰说的,大部分他都知道,只是,他的人查到了许多事情,却没查到那人还是个女的。 “她这脸伤的倒是蹊跷,你去查查。” 常喜回神,“是!” “京中的接应准备的怎么样了?”白瑾年又问。 常喜听后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都准备好了,各处的护卫,暗桩,都已全部到位。” 两个月前,皇帝忽然给白瑾年和素音公主赐了婚,并且要求白瑾年亲自进京接亲。 海陵和京城关系一直紧张,皇帝这一手根本是不安好心,但白瑾年如果不去,就是抗旨不尊,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说不准还有兵祸,是以这两个月来,都在暗中部署安排。 ------题外话------ 新年新气象哈,祝小仙女们多吃不胖,搞定高富帅! 73、小贼 海陵和京城关系一直紧张,皇帝这一手根本是不安好心,但白瑾年如果不去,就是抗旨不尊,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说不准还有兵祸,是以这两个月来,都在暗中部署安排。 因为圣旨来的蹊跷,所以对外也一直保密,只说皇帝想要两匹抱月宝马为贡品,“碰巧”就被心计的白铃兰给听到了。 常喜想起刚才白铃兰说贡马的事情,试探着问:“真让小的去办啊……”不是说先不管了吗? “点了名的贡品,还是要办一办的。” 这…… 到底是办,还是不办? …… 夜半。 封长情的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声音。 唐进教了她两次之后,她对点穴这个事情就上了心,睡前找了钟槐要了一份脉络穴位图强记。 时局不好,多一点技能傍身更有把握些。 她本来好学,记性又好,很快就把脉络图和穴位记了个七七八八。 睡得时候就有些晚,睡得沉,那声音又小,她没听到。 空间里一直想事情的唐进却察觉到了。 “起来!” 他的声音一向冰冷六亲不认。 封长情被吵醒,刚要咒骂两声混蛋,又听到了唐进的声音,“有人进来,快!” 封长情瞌睡迅速消失,翻身下床躲到了窗边,从微开的缝隙朝外望去。 夜色里,一个矮瘦人影从墙上翻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朝屋子摸了过来。 这院子原是封长情母亲方莹的居所,二层小楼,一楼有个小花厅,左右都是下人住的小耳房,封长情和阿静都住在二楼,院子里也只住了他们两个人。 这小贼是专门摸到这里来的?还是只是寻常的盗贼来偷东西的? 封长情隐在窗后看着。 乘小贼进了一楼的功夫,极快的闪身出了房间,去到阿静房间躲在门后。 唐进暗暗想,倒是知道关心那蠢蛋。 可转念一想,那蠢蛋还不是自己,顿时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楼上三间房并排,中间最大,左右略小,一开始封长情住在最南面一间,但因靠着楼梯口,木制楼梯上下声音大,封长情便搬到了中间,现在最南面这间是阿静住着,按照就近原则,小贼上了楼肯定先摸这间。 这也是封长情过来的原因。 极轻的脚步声自次响起,那小贼果然到了窗边蹲下,慢慢支起窗棱,身子敏捷的翻了进来,再慢慢将窗棱放下。 “别动。”就在他将要转身的时候,一件冰凉的铁器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封长情很快在他喉咙侧点了一下,让他发不出声音,然后提着那小贼到了最北边的空屋,亮起了烛火。 “呜呜……” 小贼已经被绑了手脚,艰难的在地面上挣扎。 封长情端着烛台蹲下身去,却忽然怔住。 “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刺猬。 白天给白铃兰报了信之后,他跟了他们的马车一阵子,亲眼目睹白铃兰惨状,心里可是乐开了花,谁叫她们那对主仆要拿眼角看他。 他心中得意,拿着那一百两银子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却不知怎的,眼前忽然闪过封长情给那臭乞丐递包子的画面,心情就变得糟糕无比。 他自诩聪明能干,比那只知道挨打的臭乞丐不知道强多少倍,封长情怎么就对那个臭乞丐温言细语,对自己冷若冰霜? 一桌子菜他只吃了两口就没了食欲,悻悻然回了那死了人的宅子窝着,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的心里不那么好受。 怎么不好受,原因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待到了半夜,他想了个七七八八,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因为封长情那个臭婆娘,反正是睡不着,索性摸到方家来。 “你来做什么的?”封长情问。 小刺猬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狠狠瞪了封长情一眼。 封长情默,她只会点穴,还不会解穴呢。 也不多说,她找了根绳子把小刺猬又绑了好几圈,把他倒吊在屋梁上,才端起烛台转身离去,走之前又在他身上点了两下。 小刺猬只觉浑身麻软,一点力气都没了,气的在心中大骂:老子真是有病,大半夜跑来做什么! 封长情过去检查了下阿静的屋子,门窗都关好,才回了自己房间。 唐进冷冰冰的道:“又要睡?”他看到封长情的鞋被丢在了鞋凳上。 “不然呢?” 封长情躺下,拉过被子盖好。 唐进:…… 半晌,唐进只能看到单色的帐顶气结,怎么不睡死你?!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洗漱过就去了空屋。 小刺猬被吊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头晕眼花,半磕着眼看到一个人背着光进来,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说话了,“你……这个……臭婆娘……” 因为一晚上的倒吊,他浑身没了力气,声音也是沙哑的都快听不到了。 这就是封长情要的效果,昨晚那会儿他中气十足,要问点什么还不把宅子里的人全吵醒?到时候父亲和钟槐又该老生常谈名声问题了。 阿静这段时间和钟小蝶熟稔起来,所以她昨儿睡了个好觉,一早吩咐钟小蝶带阿静先去吃早饭,自己过来问询问询。 封长情凉凉一笑,坐在一旁的小几边上,吃着一叠酥脆的糕饼,“说说吧,你半夜摸到这儿来想干嘛?!”说着,抿了一口清甜的小米粥。 酥饼和小米粥都是钟小蝶做的,味道极好。 香气漂浮,刺激了小刺猬的胃。 他昨天就没吃,这会儿一闻饿的更厉害了,气的骂道:“臭婆娘……老子来给你……报信……你这么对待老子……” 封长情挑挑眉:“报信?” “本来我想告诉你……现在……我懒得多说,有本事你吊死老子……” 不想告诉,还专门提出来?这根本是端着架子抱怨她不识好人心,还等着她忏悔求饶讨好问他报什么信吧。 封长情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端着糕饼和小米粥出门了,出去之前,又在他喉咙那里点了两下,让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吊着。 74、抓起来 小刺猬看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门,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来,心里把封长情骂了几百遍。 …… 马车里,封长情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小情……” 一旁坐着的阿静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关怀的意思,他一直数着,这是封长情第六次打哈欠了,她很困哦? 想起什么,阿静拍拍自己的腿面,又拉了一个薄毯过来放自己腿上,脸上充满期待:“小情。” 这是……让她睡过去的意思吗? 封长情坐正了身子,“我不困。”没睡饱,哈欠自然免不了。 阿静的眸中带着几分不信。 封长情笑道:“真不困呢。”说着拉起他的手,将滑下来的白布条包在了冻坏的疮口处。 “小情。”阿静又唤了一声。 “嗯?”封长情抬头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阿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最后只吐出两个单音,“会……乖……” 封长情心中一动,直起身子和他面对着面。 阿静很简单,所有心思都写在眼睛里,早上她让钟小蝶带着阿静去吃早饭的时候,阿静明显是不乐意的,伸手想抓封长情的衣襟,但又怕封长情会生他的气。 钟小蝶跟他说过,小情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时刻都让他跟着,他得习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可这好难。 他觉得小情是不想管他了,就和那些人一样。 他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目光看着她,一声不吭,却表达了万千思绪。 他会乖,会很乖,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封长情对他本就心软,怎么受得了他用这种小狗看主人一样的眼神看自己,顿时心里化出了一滩水。 她拍拍他的手,没说什么,但却明白的表示,她不会抛弃他。 马车停了。 这是到至善坊了。 封长情拉着阿静下了车。 本来他们还是和钟小蝶一起过来的,但钟小蝶出门之前被钟槐叫了去,说是有什么要紧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封长情就自己带着阿静出来了。 封长情拉着阿静站在了队伍最末,怕他冷,把自己的暖筒子给他套在手上。 今日他们来得早,排队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五个。 李杏林看诊都是直接切脉,偶尔问话,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了封长情二人。 封长情拉着阿静坐在圆凳上,取出他的手放在李杏林面前。 李杏林把了把脉,又换了另外一只手,眉头微微耸动了一下。 封长情问:“他这情况,是不是很麻烦?” “他这样多久了?” “不知。” 李杏林抬头,看了封长情一眼。 封长情解释:“他是我远房亲戚,家中遭了难,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她避重就轻,毕竟现在关口上很乱,难民也多。 李杏林点点头,“带他去那边坐一下。” “好。” 封长情拉着阿静到了一旁的条椅上坐下,看到李杏林招了招手,唤了另外一个人过去坐堂,自己带了一个针囊走了过来。 李杏林抽出金针,在阿静后脑的天池,督脉,太阳穴位置各插了一根,手法奇快。 阿静有些怕,封长情正要安慰,他针灸已经结束了。 封长情不由愣了愣,果然是神医啊。 “不要动。”李杏林吩咐,“坐半个时辰,我再过来看。” “好。” 封长情点头,坐在了阿静的边上,低声安慰道:“别怕,这个大夫很厉害,一定能治好你的。” 空间里,唐进漠然看着。 李杏林的医术的确当得上回春妙手,说不定还真能治好了,如果治好,他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和原身合二为一? 死寂了一段时间的心忽然又燃起希望。 …… 至善坊的门口停下了一辆气派的马车,一个绿衣的婢女从马车上走下。 门口排队的人群忽然传来窃窃私语。 “这不是昨儿那个……” “据说是海陵王府的人呐。” “这不会是又要来把李大夫强拉走吧?咱们都排了好一会儿了,眼看着就要轮到了……” 封长情侧过脸去看,那走上前来的婢女不正是昨儿“请”李神医去王府以及抢了钟小蝶桑蚕丝的那位吗? 那么马车上,必定是她那位出自海陵王府的小姐了。 封长情眉心微微一蹙,对这对主仆,她映象极不好,也不想与他们再有什么牵扯。 她拉着阿静往里侧坐了坐。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婢女走上前来,竟乖乖去后面排了队,可是跌破了许多人的眼珠子。 这会儿排队的人已经多了起来,绿衣婢女排在最末。 李杏林平静如故,一个一个看着病人。 大伙儿见她闷不吭声的,也就把她抛诸脑后,毕竟来这里都是身体不适,可不是来看戏听曲的。 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那婢女,婢女连忙去把车里的白铃兰扶出来。 白铃兰今日穿了一身杏色贡缎长裙,外面披着白色带着毛圈的大氅,头上带着纬帽,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挡住了一众探究的目光。 刚下了车,翠竹却发现李神医的位子上换了他的徒弟在坐堂,顿时一愣。 视线扫了一圈儿,在一旁供休息的条椅那看到了李杏林。 李杏林正弯腰给什么人检查。 这是……什么意思?! 翠竹压低声音:“小姐,他必定是记恨昨儿的事情,明明看到轮到我们,就派了那个徒弟来糊弄!” 这时排在后面的人不耐烦了,“到底看不看,不看我就坐了!” 不管是李杏林,还是李杏林的徒弟,医术都极好,毕竟李神医分身去检查别的病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如果没个替班的,难道在李神医忙的时候要一直等着不成?这么多人,要是等下去,后面的人可能排一天都看不了病。 “看,怎么不看!”翠竹急了。 她可是排了半个时辰。 白铃兰心情恶劣,她伤在脸上,自然不会随意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她只信得过李杏林的医术。 替李杏林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很客气的道:“姑娘何处不适?” 翠竹冷冷道:“我们小姐的病情李神医知道,等李神医忙完了再看不迟。”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很快恢复正常,“那姑娘可暂且到那边等一等。” 翠竹就扶着白铃兰到了条椅那边,翠竹铺了绣花的软垫,才让白铃兰坐下。 另一个条凳上,李杏林刚把阿静头上的金针给拔下来,正在检查眼球。 白铃兰随意瞥了一眼,忽然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抬手抚上了脸颊,满眼怨愤,她脸上的伤口就是拜这个人所赐! 封长情也看到了她,隔着面纱都感受到了那对主仆冰冷的像刀的目光,可她又不曾得罪他们,昨日种种,她都是一再让步。 她无法理解这些富贵人家小姐们的想法,淡漠的转开视线,握着阿静的手。 拔针的时候有点疼,阿静满头都是汗。 她这淡漠的视线惹毛了翠竹。 白铃兰的脸受了伤,气的大骂翠竹是蠢货不知道护主,还罚她在小花厅里站了大半夜,到现在她腿还在打摆子,这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好啊。”翠竹气愤的道:“我家小姐没去找你的麻烦,你却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我们小姐面前!” 封长情冷静的道:“桑蚕丝不是让给你们了么?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还装傻——”翠竹咬牙。 一直没说话的白铃兰站起身来,“来人,把这个刁野的女子抓起来!” “是!” 随行的几个带刀护卫立即冲进了至善坊,将封长情和阿静围住。 李杏林微怔:“这是……” ------题外话------ 这节奏也不知道慢不慢,老早就写下的公众内容了,^_^ 75、止血 李杏林微怔:“这是……” 白铃兰看向他:“冒犯了,李神医,这两个人我今天必须带走!” 封长情不懂自己何时得罪的她,就为一匹桑蚕丝值得在医馆动手? 阿静吓得躲在了封长情的身后涩涩发抖。 “这位小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几个护卫虽高壮,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封长情只是不想招惹是非。 白铃兰却懒得多说半个字,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翠竹冷笑:“到了王府,就知道有没有误会了!” 四个护卫两个去抓封长情,两个去抓阿静。 封长情眼眸微冷,一脚踢飞去抓阿静的护卫,两根手指捏住了向她伸来的那只手。 护卫霎时间面色惨白。 翠竹吓的惊叫连连,跑出医馆躲在马车边。 本来排队看病的病人瞧见这幅场面哪还有心情看病,顷刻间作鸟兽散。 空间里,唐进提醒:“她在王府里没有任何地位,你不必客气,只要不动她,打伤几个护卫,根本没人会在意。” 唐进想起方才白铃兰的模样,虽用纬帽和面纱挡住了脸,但封长情五感较普通人更敏锐,借着封长情的视线,他看到白铃兰的左脸上似乎有一道伤痕。 看她的意思,竟是说封长情坏了她的脸了? 白铃兰的母亲是皇帝亲赐给海陵王的良妾,海陵王虽为人风流,但极有头脑,知道这良妾不过是京中的眼线,一直敬而远之,后来良妾通过下九流的手段怀上了白铃兰,却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 皇帝以海陵王府照顾不善为由,大兴问罪之师,并罚了海陵王三年俸禄。 吃一堑长一智,这些年来,海陵王府从未让人抓住任何把柄,至于白铃兰,为了让皇帝无话可说,白铃兰从小锦衣玉食,过的就是大小姐生活。 但这不过是表象。 兰苑的奴才,除了她贴身的,其余每半年换一次,护卫三个月轮换一次,当年良妾带来的人,也病的病,死的死,白铃兰也是个聪明的,渐渐明白她在王府中的处境,所以一直做出为王爷王妃白瑾年好的样子,骨子里却阴暗有心机。 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更加爱重自己的容貌。 前世里,一个丫鬟给她修眉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她,便被她剁了一只手丢给人牙子卖到辽人军营里去了。 唐进暗忖怪不得今日这样沉不住气,当街就抓起人来,敢情是为了她的脸。 可封长情碰都没碰到她怎么可能伤的了她?! “点他们穴道。”唐进再次出声,封长情的力气大,出手太重就会有死伤,死了王府护卫,必然牵扯海陵王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封长情也知道这点,所以除了第一脚踹出去的那个,其他都只用了三分力,但要在打斗的过程中点穴,这真的是很讲技巧的事情。 如今这么多人围攻,她试了好几次都是办不到,只能先拉着阿静慢慢移动到了外面空旷的街道上。 马车里,传来白铃兰冰冷的声音:“抓活的!” 面纱下的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这个人是宝马的拥有者,她若带回王府“好好招待”,那也是为了尽早帮白瑾年帮王爷弄到贡品,又有什么错? 护卫们纷纷拔出了长刀把封长情和阿静围住。 一柄长刀划了过来,封长情不得已松开拉住阿静的手,接着一刀又一刀,她打飞了其中两柄,小腿上却被划了一下。 “别动!” 一个护卫乘着封长情松手的当口,把刀架在了阿静的脖子上,阿静害怕挣扎着要走,却在脖子上蹭了一道伤口。 “别伤他!” 封长情神色更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翠竹得意的道:“去了王府,你就什么都懂了,带走!” …… 封长情和阿静被五花大绑丢在了一辆朴素的马车上,因看出封长情不是一般的弱女子,绳子从肩膀一直缠到了脚腕,活像个木乃伊。 封长情自嘲道:“居然还有马车坐……难道不是被拴在马后面跟着跑?” 唐进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这不是在云城街道上,你以为你有这个待遇?”白铃兰还是很聪明的,把人拴在马车后面,岂不是让云城所有百姓看着,到时肯定会传出不利于王府的言论,她是无所谓,可白瑾年有所谓。 前世不曾细想,如今重来一次,唐进才发现,有些人远比他以为的要聪明的多。 封长情没理会他,挣扎着坐稳了些。 阿静就靠在她边上,双手被扭在身后绑着,刚才的伤口还在慢慢的流血。 空间里,唐进也觉得脖子有些疼,他知道这是原身的真实感触。 “封长情,你带药了吗?” 封长情:…… 就算带了,现在也没有手涂啊。 唐进丢来一句:“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每天在想什么!”善于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随身居然不带金枪药。 封长情也默了默,她又不是能掐会算,知道今天有这么回事。 她看着阿静的伤口,伤口并不大,只因为在脖子那里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封长情想了想,脑中忽然出现一个超大号惊叹号,看着阿静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你怎么不吭声了?!” 封长情持续漠然。 唐进又道:“快点想办法给他止血。”他的脖子一直隐隐作痛,这伤势虽小,但一直这么下去,失血过多也是会去掉半条命的。 “我……” 她想到了,唾液可以止血! 可他伤在脖子里,这样的话会不会亲密过头? “你什么你,快点!”唐进抚着自己的脖子,口气有点不好。 虽说自己的原身有些累赘,但这女人也太没用了,几个王府的护卫都搞不定。 “小情……”阿静勉强笑了一下,那清澈的眼神,让封长情心头一紧,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救人呢,管什么亲密不亲密的。 咬了咬牙,封长情蹭着身子朝着阿静靠了过去…… 空间里,唐进看着视线里忽然放大的某人的脖子,以及脖颈处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衣袖下的手忽然蜷了蜷。 76、折磨 空间里,唐进看着视线里忽然放大的某人的脖子,以及脖颈处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衣袖下的手忽然蜷了蜷。 前世的一切,历历在目。 因为白铃兰乘着他酒醉爬了他的床,气的菲音不理他,还要离开他。 他追去解释,菲音不听,他便抱着菲音不松手。 菲音着了恼,拔了头上的簪子朝着他刺了过来,他知道她舍不得,没躲。 菲音却是真的生了气,挥手过来的力道也大,看到他没躲的时候收势不及,就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菲音咬牙瞪着他,眼睛里的慌乱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他乘机耍赖:“我这皮相忒讨厌,什么都不做却总能招蜂引蝶……” 菲音心软,又最是受不得他耍赖,狠狠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自己夸自己的?不要脸!” 他嬉皮笑脸,“我要是只知道要脸你早跑了。”看到菲音忽然又瞪眼过来,他立即打哈哈,“去他的脸面,我是有你万事足,脸面不值钱!” 后来,他靠着厚脸皮哄得菲音终于不生他气了。 菲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很配合的缩了缩,果然惹来菲音心疼的目光。 “疼吗?” 他还记得,当菲音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心里乐的开了花,脸上却镇定的像是在战场对敌,“疼也是我活该,谁叫我自作孽,要惹我的小公主生气。” 菲音最是不习惯他的厚脸皮,脸颊红了红。 他却把脸凑了过去,“伤口应该不深吧?不然再划一下给你解气,来来来,多划几道,划出张鬼脸,吓死那些狂蜂浪蝶野花野草……” 菲音气结,白了他一眼,抬起手来。 他感觉到菲音软软的指轻轻摸上了他的颊边,摩挲着那伤口,然后一个温热的触感袭来。 他猛地回头想一亲芳泽,菲音却用手撑着他下巴不让他如愿,“做什么?” 他哀怨,“我受伤了啊,奖励一个呗。” 菲音嗔道:“想得美!” 他叹了口气,“那你亲我做什么,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菲音轻笑,“我那是在止血,唾液可以止血消毒的,笨蛋!” 他好想飞给她一个白眼,但他不敢,就那么抱着她,磨着她亲了好几遍伤口消毒。 …… 封长情咽下腥甜中带着铁锈味道的血沫,看着面前的伤口终于不流血了,她整个人也没了力气,栽倒在阿静边上。 阿静很安静,在封长情给他止血的过程中,除了一开始有些诧异,之后就乖乖的由着她动作。 有点痒,但他不敢动,一直坚持到封长情结束,脖子那里也不疼了。 “小情……”阿静担忧的看着她,小情受伤了,血都渗出了捆着的绳子。 “没事。”封长情笑了一下,没力气起来,索性翻身躺在了一边上。 还不知道那位王府的小姐要怎么招待她,她可得养足了精神应对才行。 马车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这是到王府了吗? 唐进却知道,这么短的一点距离,怎么可能是到了海陵王府? “听着,封长情。”空间里,唐进忽然发出声音,“她认定你坏了她的脸,你解释是没用的,等会儿直接提马的事情。” 封长情回他:“万一她不想要马呢?” “不会。”唐进笃定,她那么的“为白瑾年着想”,怎么可能不关心马,唐进又道:“想少受罪就少说点话,等到了凌晨……” 封长情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 砰! 封长情被丢在了地上,她被蒙了眼,根本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嘴也被塞了起来。 她感觉到有脚步声朝着自己走过来,然后,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伤口上,慢慢的用力,撵揉,疼的她牙关打颤。 眼前的黑布被解开,封长情眯起眼睛看着背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白铃兰已经去掉了维帽和面纱,巴掌大的脸隐在暗影中,原本清冷的脸上,此时全是阴霾,目光犹如毒蛇一般冰冷,左颊上的伤口清晰可见。 “听说你在群英会赢了大满贯,那赌技一定很厉害了。”幽幽的,白铃兰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没赌过,但听说很好玩,不如我们玩一局吧。” 话音落,有两个人把阿静挂在了屋梁上。 绿衣的婢女拿了一把鞭子送到了白铃兰手上。 白铃兰试着挥了挥,笑语嫣然,“还挺趁手。”她踱步上前,蹲在封长情面前,“咱们来玩个新鲜的可好?就赌我手上的鞭子能打中他几下,要是打中算我赢,我赢一次,在你身上划一刀,要是打不中,算我输,我输一次,把他往下放一寸,一直到他双脚着地,赌局结束,你看可好?” 唐进虽然早给她打过预防针,但封长情还是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恶毒到这个份上。 这简直是拿阿静和她的性命在开玩笑,什么赌局?! 而且白铃兰根本不想听她废话一句。 “翠竹。”白铃兰把鞭子递给了婢女。 啪,一鞭挥舞过去。 翠竹不会武,但离得那么近,这一鞭子自然稳稳的落到了阿静的身上。 白铃兰轻笑,“哎呦,我赢了呢。”她拿过翠竹准备好的匕首蹲到了封长情面前,“要从哪里下手呢,嗯?” 话音落,匕首透过捆绑的绳索,扎到了封长情没有受伤的另外一条小腿上。 那匕首锋利。 尽管有好几层的绳索挡着,匕首还是刺到了她的小腿肚上。 封长情咬紧牙关,额头痛的冒出了冷汗。 空间里,唐进亦是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么丧心病狂,连点缓冲的前奏都没有就这么折磨人。 封长情要是被弄死了,他的原身也必死无疑,他也会跟着消失! 他瞪着那个笑容阴毒的女人,恨不能出去掐断她的喉咙。 这个时候,翠竹第二鞭子又挥了过去。 果然,照样躲不开。 看着朝封长情踱步过来的白铃兰,唐进脑中迅速转动,“在她下手的时候让她划到你大腿上的绳索,忍着点!” 封长情瞬间就明白了唐进的意思。 白铃兰蹲在她面前,“你又输了!” 锋利的匕首再次落了下来,封长情用尽力气侧过身,那一刀本是扎在她肚子上的匕首就偏了方向,斜斜划到了大腿位置。 白铃兰眯起眼,“挺厉害啊。” 啪。 又是一鞭。 ------题外话------ 封长情: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oaoqsdx! 77、踹成猪头 猎物开始反抗,白铃兰竟然也来了玩耍的兴质,匕首在封长情脸颊边上比了比,“你这张脸,别人不说,我还不知道是个女的。” “别动。”空间里,唐进根据白铃兰的眼神和手握匕首的方向判断她攻击的目标,“她在虚张声势,她要划你发髻,你一动匕首就会划到你的脸上。” 封长情切齿,这简直是个神经病吧。 到底要不要信唐进的? 万一他看错了,自己可就破相了! 虽然她没有很在意外貌,可谁愿意顶着一张刀疤脸。 “相信我!”唐进似乎知道她踌躇,沉声说出三个字。 锋利的匕首已经朝着封长情的脸划了过来,封长情咬咬牙,直接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道极轻的破风声响起,封长情感觉自己头顶一松,发髻散乱,垂落在脸颊两侧。 封长情刚要抬起眼皮,空间里再传来唐进提醒:“别瞪她,你越是挑衅,就越是受罪。” 封长情酝酿好的冷眼立时搁浅,眼皮抬了抬之后垂下,眸角划过几抹畏惧。 白铃兰唇角的笑意就越深了。 “你怕了?这么快就怕了,后面还怎么玩?” 啪! 又是一鞭挥过,白铃兰手上的匕首放到了封长情纤细的脖子上,慢慢的比划着。 “那傻子脖子上有一道伤口呢,你这么着紧他,肯定也想知道他疼不疼了……不然我帮帮你吧——” 白铃兰用那惯常清冷的声音说着,匕首却豪不留情的朝着封长情划了过去。 “转过去——” 唐进极快的提醒。 但封长情的反应比唐进的话要快的多。 在匕首落下的瞬间,她撑着身子极速转过,并抬起上半身。 白铃兰的匕首就划在了她身后绳子的结上。 只听嘣嘣两声,原本捆在封长情身上的绳子断成了小结。 白铃兰面色微变,不由分说拿着匕首朝封长情划了过去,但封长情的双手已经解开,一把抓住了白铃兰握着匕首的那只手,邹然用力,她手上的匕首掉了下去。 “啊!”白铃兰面色惨白,感觉腕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封长情眼疾手快,点住了白铃兰的穴道,让她不能发出声音,并极快的捡起匕首将自己腿上的绳索划开。 “你……你放开我家小姐!”翠竹惊叫,意识到封长情太过厉害,正想喊外面的守卫进来,却被封长情丢过来的匕首手柄敲昏了过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封长情强忍着伤口疼痛,拿起绳子把白铃兰绑好,又将吊着的阿静放了下来。 “阿静,你疼不疼?”她扶着阿静靠在自己的身上,帮他解着绳索,极快的检查他的伤势,慢慢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婢女不会武,打出的鞭子也绵软无力,身上只有两道红印子而已。 “小情……”阿静一得了自由立即抱住就近的封长情,今日这些记忆让他想到了被丢弃的那段日子,但比那段日子还要可怕。 他用力的抱紧她,驱赶自己心里升起的恐惧。 封长情默了默,两手半抬,不知道该拍拍他安慰一下,还是直接推开他好。 不过,这个拥抱并没困扰她太久。 “小情……”阿静不断的喊着,忽然想起什么,松开封长情,手指小心翼翼的碰到了她的小腿处,摸到了一片湿意。 “嘘——”封长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我没事的,不要担心,咱们小声点,不然会把外面的人招进来的。” 阿静立即用手堵住嘴,腥咸的湿气扑鼻,小情一定流了不少血……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狠狠踹了倒地的翠竹两脚。 他走到了白铃兰的面前,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一脚将人踹翻,然后一脚脚踩了下去。 目标就是白铃兰的脸。 封长情正在窥探外面的情形,分神一瞧,愣的张了张嘴。 阿静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力气不小,几脚下去,白铃兰的脸就肿成了猪头,但阿静根本不管这些,一脚一脚又一脚。 空间里,唐进瞧的无语。 说来也是真的奇怪,这蠢蛋,明明心智不全,反应迟缓,还不太会说话,但有的时候却又异常聪明,竟能发觉白铃兰是为了那张脸。 封长情本来心里怨气十足,还想着要怎么整治白铃兰,如今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愉悦升腾,赶走了所有的怨气。 “好了。”她拉了拉阿静的手,“好了,咱们走。” 再踩下去,就要把外面的护卫踩来了。 阿静不甘心的又踩了一脚,这才跟了上去。 方才封长情已经仔细的看过,这里是一处小院子,根本不是什么海陵王府。 她和阿静待得是一间破柴房,院子里有四个守卫,其余四个应该在门外。 方才的动静其实不小,但这几个护卫都是跟惯了白铃兰的,知道她的脾气,以为白铃兰正玩的上瘾,自然不敢去触霉头。 封长情拿起一块木头敲在门栓上,门咿呀一声开了个缝隙。 不远处的守卫对看一眼,“小姐?” 没有回应。 几个守卫狐疑,觉得不太对,提着刀缓慢的靠了上来。 就在这时,封长情极快的翻出柴房的窗户,当当两下,敲昏还在门口的两个,在另外两个反应之前,又极快的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封长情看着自己的手指,扯唇一笑,别说,这点穴的功夫,还挺好用。 “小情。”阿静压低声音唤了一声,赶紧去扶住封长情,她两条腿都受伤了,刚才一番动作之后,现在都站不稳了。 “好了好了,快走。”封长情低声说罢,拉着阿静,踩在一旁的木柴墩子上,翻出了围墙。 …… 亦书阁 “这么说,马车是那小乞丐动的手脚了?”白瑾年慢慢放下手中书本,问道。 “是啊。”常喜点头,“小的也搞不懂,他既然出卖封长情,干嘛又要破坏马车害得小姐摔下来,真是……”脑子有毛病? 白瑾年不说话了,常喜便也不敢吭声。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须臾,一身白色软甲的白方迈步进来,冲白瑾年欠身:“主子,小姐把那位姑娘抓了。” “啊啊!”常喜惊了一跳,“不该啊,那丫头有些本事,小姐带的那几个护卫能抓得到她?” 不是他看不起自家护卫,实在是封长情很特别,一般的护卫应该也对付不了她才是。 白方补充:“她身边带着个少年,似乎智力不全。” ------题外话------ 阿静比唐进讨喜。(#^.^#)! 78、办一办 白方补充:“她身边带着个少年,似乎智力不全。” “哦?”常喜来了几分兴致,“她的来龙去脉不是查的很清楚吗,怎么多出个少年来?” “前几日捡的。” 常喜:…… “现在呢?” “小姐受伤了,刚回府。” 常喜露出早知会这样的表情,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小姐为了‘贡马’受了伤,这件事情似乎不能这么善了啊……”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翠竹呼天抢地的声音来,“世子爷,小姐快不行了!” 白方抱剑端立,似乎没听到。 哗啦一声,书本再翻一页,白瑾年眼皮儿都没动。 常喜长叹一声,又是他! 他哪里是个常随书童? 他分明就是个为主子爷打扫杂事,拦着某些苍蝇还得赔上最善意的笑脸维持双方和平关系,职位叫做世子常随听起来很高高在上,实则悲催无比,并且精通演技可甜可咸的挡箭牌。 屋外,翠竹磕头的声音咚咚咚的响起:“世子爷,小姐都是为了您啊,现在她奄奄一息的,您得为她做主啊!” 哗啦。 门开了。 翠竹不停的叩头,不敢看出来的人是谁。 封长情走后一会儿,外面的护卫就冲了进来,当时白铃兰虽伤的不轻,但不至于要命,真正让她奄奄一息的,是在她照了镜子之后。 她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看到镜子里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直接昏了过去,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这会儿回到王府,白铃兰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翠竹来请白瑾年过去,她一定要让那个贱女人付出代价! 她是为了“贡马”才搞成这个样子的,“贡马”可是关系到圣上对王府的态度,若是皇上一个不满意,大兴问罪之师是肯定的。 她就不信白瑾年还会无动于衷。 翠竹想着小姐猜测果然不错,这不就有动静了吗? 但当她眼角扫过面前的靴面,心跳却骤然失速。 那靴子用的也是上等的贡缎,可谁不知道世子爷只穿凤凰锦做的衣袍和长靴。 为什么出来的不是世子爷,是她头叩的不响吗? 身子似乎有自主意识一般更猛烈的叩起了响头,叩的头都开始发晕了却不敢停下。 是的,不敢。 请不到世子爷,就会被轻描淡写打发。 被轻描淡写的打发,就不能按照小姐的意思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 不能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那她就成了出气筒,惨了! 常喜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悲惨婢女,半晌,就在翠竹快晕倒前三秒,把人扶了起来,“翠竹姑娘啊,你这是做什么?” “常……常大哥……世子呢?”翠竹已经头晕眼花,眼前的常喜变成了三个五个七个九个。 “世子正忙着处理贡品的事情,分不开身,这才让我出来瞧瞧,小姐怎么了?身子不适了吗?昨儿不是才请了李神医看过?” 一听常喜问起这个,翠竹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小姐今天去找李神医看病,恰巧遇到了那个有抱月宝马的人,小姐想为世子爷分忧,就想请她来商议一下,可那人就是个蛮子,说了两句话就大打出手,大骂小姐是贱人,还把小姐打成了重伤……” “啊啊!”常喜义愤填膺:“果然是关外来的蛮夷!竟敢对王府的小姐动手,分明是活的不耐烦了!” 常喜语重心长的道:“翠竹啊,你快去照顾小姐,我派人去请李神医过来给小姐看看,至于那个蛮子,你放心,世子一定会对付她的!” 翠竹感动的快哭了。 送走翠竹之后,常喜又进了亦书阁。 白方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鄙夷。 他这种颠倒黑白笑面狐狸的样子,是白方最厌烦的。 常喜飞快瞪了他一眼,凑到了白瑾年跟前,嬉笑道:“主子您听到没,打发了。” “嗯。”白瑾年淡淡:“做的不错。” 这是有赏啊。 常喜心里乐开了花,主子爷一向大方,这次不知道要赏他—— “这件事情,上次不就让你去办一办么?” 常喜的笑脸僵住。 白瑾年又道:“你没办。” “这个……”关于“贡马”的圣旨本来就是假的,他最近又忙,所以就…… “那就请你现在去办一办。” 常喜忙道:“不敢让世子请,这就去,这就去……” * 封长情的腿受了伤,走了几步之后,阿静坚持要背着她。 封长情一来拗不过他,二来腿是真的很疼,便趴在了他宽厚的背上。 她又瘦又轻,背在阿静的背上基本没什么重量,阿静走起路来依旧稳稳当当。 可空间里唐进的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因为他的背上,能明显的感受到弧形美好如蜜桃一样的某物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按压。 但他能让原身把封长情丢下去吗? 不能。 唐进只得无力的闭了闭眼,受着。 耳边忽然响起封长情的声音来,“那个白铃兰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阿静是真的踩坏了她的脸,她那么记仇。 唐进冷笑,“那又怎样?” 封长情道:“是不是要计划逃跑啊,去南方啊,什么的。”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其实也为自己这巧的像闹着玩的运气哭笑不得。 “用不着。”唐进僵硬着背脊,“就知道跑,有点出息行吗?” 封长情无语,“不跑难道要跟她斗不成?我一没权二没势三没钱四没貌,你告诉我怎么斗?我就是有一身力气,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你今天看到了。” 她就一妥妥的四无女青年。 唐进抽了抽嘴角,一个蠢字在舌尖上绕上绕下,最终没说出口。 “白瑾年看上的马在你手里,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封长情一想,好像是,何况她要走还不是一个人,父亲,小蝶,阿静,可谓拖家带口,走得了? “那怎么办?”沉默了下,封长情又问。 唐进淡淡道:“白瑾年是爱马之人,这两匹抱月良驹也是难得的宝马,按照常理,他看中的东西,必定逃不出手掌心。群英会过去都这么久了,白瑾年却没再派人找你,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比买马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前世,他跟白瑾年相交十年,是最了解白瑾年的人,白瑾年最擅长轻描淡写的转移别人的视线。 忽然,两个字闪过唐进脑海。 “贡马!”他想起昨日在至善坊遇到白铃兰主仆的时候,远远的曾看到那婢女和马车上的白铃兰对话,他懂得唇语,时刻留心,只是当时并没深想。 可既然是贡马,白瑾年却这么不用心,难道他现在要办的事情,比给皇帝准备贡品还要要紧? 会是什么? 这么一想,贡马怕是幌子吧。 79、自信 会是什么? 这么一想,贡马怕是幌子吧。 封长情问道:“什么贡马?” 唐进思虑许久,就在封长情以为他根本没有在听着的时候,才开了口:“回去吧,这么点事情还犯不着计划逃跑。这云城之内,只要白瑾年没算计到你身上来,其余人都不足为惧,海陵律法严明,白铃兰想找你的麻烦,也并非那么容易。” 话又说回来,这一回,白瑾年就算算计到她身上,难道他唐进还会怕他不成。 这样自信? 封长情默了默,想说两句话呛他一下,却又诡异的觉得,他有自信的资本。 摇了摇头,封长情自嘲,真是见了鬼了吧,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还被局限在空间里的人有自信的资本? …… 方家,不,封家厅堂上,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穿着上好的锦缎棉袍,头戴一顶纱帽,坐在主位上,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封姑娘不在?” 钟小蝶摇了摇头,“早上带着阿静去看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那我等等她吧。” “您找小情有事吗?”钟小蝶忍不住问道,她瞧着这贵客穿着不俗,人又温和客气,就把人请了进来,暗暗想着,会不会是来找阿静的? 可他怎么知道小情是姑娘? 小情一向男装打扮,就是方家的奴才,好多也以为她就是个男儿。 常喜笑容不减,“有事,但要见到封姑娘才能说。” 钟小蝶越想越觉得他就是为了阿静来的,这下好了,阿静能回家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从午后,等到了傍晚,封长情没回来。 封毅和钟槐却回来了。 看着自家厅堂里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封毅和钟槐依然露出戒备的神情来。 衣冠禽兽见多了,他们知道看人不能看外表。 钟小蝶小步走上前去,“爹爹,封叔,找小情的。”然后低声道:“可能是为了阿静。” 话音刚落,封钟二人露出几分期待,“这样啊,那就让他等吧。” 要是能带走阿静,他们两个也就不用为了封长情的名声日夜担忧了。 常喜笑容如故,像是能笑到天崩地裂。 钟小蝶瞧着茶凉了,又去换了一壶过来,想着等了这么久,客人别是饿了,又去拿了些点心来。 “多谢。”常喜客气的说着,随手拿起一块。 一整日水米未进,他还真饿了。 点心瞧着一般,味道不错,常喜吃了一碟。 钟小蝶又上了一碟。 常喜觉得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又吃了个精光。 一旁,陪着来的白方眼角抽了抽,世子让你来办事,瞧你是来混吃混喝的吧。 常喜懒得理他。 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常喜站起身来,客气的道:“今日时辰已晚,我明日再来。” 在客厅陪着的人是钟槐,迟疑的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找他什么事?”一开始他也觉得是为了阿静,但现在他又觉得不对,如果是为了阿静,又为何一定要见着小情才能说? “不是什么大事。”常喜淡淡一笑,“明日我再来拜访。”说着,带着白方大步离去。 钟槐慢慢皱起眉头。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需要明日再来一趟? 而且,小情和阿静这个点还没回来,封毅担心,带着两个人出去找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回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 封长情和阿静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 为了防止家人担心,便说在至善坊看了之后又去别的医馆看了看,这才耽误了时间。 他们回来的时候整理了衣衫,封长情又重新买了件深色的衣服换上,巧妙的把身上的伤遮了起来,让人瞧不出端倪。 封毅严厉道:“以后出去不可以这么久不回来,知道了吗?” “就是啊。”钟小蝶也面带担忧,“封叔叔听说至善坊那出了事,还以为是你们……” “没。”封长情道:“你知道我的,见了麻烦绕着走,就因为至善坊打起来了,才去了别处的医馆,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事情我先回来说一声再出去。” 她认错态度良好,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不过封毅想到女儿是为了给阿静看病才这样忙碌,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女儿十五岁了,婚配的年纪,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 兰苑 白铃兰听说常喜去了封长情家中什么都没做就空着手回来了,一气之下将桌子上的杯盏又全部扫落在地。 “不会放过她,就是这么不放过的?!” 翠竹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额头上还有下午叩头留下的青紫印记,“常喜是那么说的,可是世子爷那么聪明,我说的话,他可能不会信……” 毕竟世子不是瞎的,手底下人又厉害,说不定早把下午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白铃兰冷笑,“那又怎样?他们若不怕京中问罪,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这些年早看明白了,她母亲是皇帝赐的,她也是京中那位的脸面,看顾不好她就是打皇帝的脸,更何况她还是为了皇帝的贡品。 翠竹点头,“小姐说的不错。” 白铃兰沉着脸走到了铜镜面前坐下,却忽然一把将铜镜挥倒在地。 她的脸…… 那个男的一脚脚踩下来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的脸还在隐隐作痛。 白铃兰切齿道:“那对狗男女……我迟早有一日……” * 亦书阁 “今儿一日都没见着人,我刚走不久,有人来报,说那二人回去了,估摸着是伤的不轻,怕家人担心,躲到这会儿才回去。”常喜弓着身子禀报,“明早我再去一趟,只是……” 常喜抬眸瞧了白瑾年一眼,“除了买马,要不要……” 不管前因为何,他们终归伤了白铃兰,难保不会被那些细作报上去,到时候上面当做借口故意来找麻烦。 “小惩大诫还是要的。”白瑾年淡淡道。 常喜掂量这四个字的重量,凑上前去,低声问道:“那个……世子爷,小惩大诫……是怎么个小惩法,怎么个大戒法?请您明示。” 80、安慰 常喜掂量这四个字的重量,凑上前去,低声问道:“那个……世子爷,小惩大诫……是怎么个小惩法,怎么个大戒法?请您明示。” 白瑾年扫了常喜一眼。 常喜讪笑:“小的怕把握不好度啊。”他知道他家世子爷是惜才之人,那封长情虽是个女的,但还是很有些过人之处的。 明明是一张温和的脸,但白瑾年眸中的视线却透着精明和冰冷。 常喜硬着头皮强笑着等着。 半晌。 “纵火,逃奴,用他们犯过的事治罪。” 交代的清楚明白。 常喜躬身:“是,小的知道了。” 看来明日去的时候,要带一队人了。 …… …… 封长情和阿静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院门的时候,她才想起小刺猬还吊在楼上的空屋里。 她是很讨厌那家伙,但她不想害人命。 一路走来都勉强维持着正常的姿势走路,这会儿实在是痛的忍不住了,封长情一瘸一拐就上了楼。 阿静紧紧抿着唇瓣,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接把封长情半背半抱着弄到了肩上。 封长情有些无语,蹭了蹭想下来,阿静却不许。 封长情知道这孩子是生气了。 下午离开那小院子后,他背了自己一路,封长情怕累着他,走了会就要自己下来,可他敏锐的很,发现她走路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就锲而不舍的蹲在她前头坚持要背她。 封长情若不让他背,他就会露出那种哀怨又倔强的眼神来。 封长情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便也由着他。 天黑了之后,封长情在一家小店买了衣服鞋袜换好,就要准备回家。 她不能让父亲和小蝶他们担心,自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受了伤,所以坚持强撑着身体自己一步步走了进来。 阿静不乐意。 封长情跟他讲道理讲不通,最后直接冷冰冰的说:“你要是再这样,就哪来回哪去。” 这句话是阿静的死穴。 他果然变得很听话。 进了家门,吃完饭,再回到这个小院子。 他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可这会儿没人了,他总能背着她了吧?他就是不想让她疼,就是不喜欢她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 封长情无奈,抚了抚他的发顶,“好了,都上楼了,把我放下吧。” 阿静没唤她,也没放下她,把她背到了她那间房,放到了床上坐好,转身站在封长情的面前,手揪着自己的衣襟,那动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倔强过了,他又怕封长情说的从哪来回哪去的话是认真的,他好怕被抛弃。 封长情长叹一声。 她前世没结婚没孩子,唯一的弟弟小的时候被母亲护在羽翼下不屑和她讲话,大了之后除了要钱几乎没交流。 她是真的不懂得要怎么哄哄他。 在她眼里,阿静就是个心智缺失的孩子。 默了半晌,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拉他坐下。 空间里,唐进瞧着这一幕,暗自思忖她会说什么让自己原身那个蠢蛋高兴起来呢? 封长情却抬起手,在阿静后劲点了一下。 阿静视线慢慢朦胧,倒在了封长情的肩头。 唐进:…… 果然是不能对她有点期待。 封长情舒了口气,除了这个简单快捷的方法,她是懒得动脑子了,等明日原身醒了,今儿的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 她把阿静搬在床上放好,盖了被子,很快转到那边的空屋里,却只看到一地的绳子和地板上一个超大号的……鬼脸。 长了牛眼还有獠牙,左手拿着刀右手拿着斧头。 封长情似乎能看到小刺猬咬牙切齿的告诫她,自己一定来报仇一样。 封长情哼笑一声,这个小鬼,他要是还敢来,自己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他! 自己的屋子被阿静占了,封长情就去了阿静那间屋子休息。 她一向随遇而安,没有认床的习惯,在哪都睡得着。 但在睡觉之前,她得好好给伤口包扎一下,敷点药。 她脱了鞋坐在床榻上,慢慢掀起裤管。 伤口下午的时候用布条胡乱包扎了下,现在布条和干了的血渍连在了一起,动一下都很疼。 她咬了咬牙,忍着疼,试着要把布条取下来,却发现很难,一扯就疼的更厉害了。 空间里,唐进冷眼看了半晌,见她拿了剪刀把伤口边上的布条剪掉,又去一点点撕扯…… 他能看到的东西,都只能借着封长情的眼睛,如今看着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血肉模糊的一片皮肤,终于是看不下去了。 “你进来。”唐进冷声道。 “做什么?”她忙着扯去布条,没时间理他。 唐进冷哧:“你再这样下去,我怕你把自己搞成残废。” 唐进又道:“你面前十步有柜子,柜子里有几个瓶罐,都拿了进来。” 封长情:…… 他怎么这么清楚? 封长情顿了顿,按照他的指示把东西拿了进去。 唐进还是那身银色装扮,矜贵又高冷,下巴点了点那黄梨木的大床。 封长情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坐下。 唐进拿了石桌上一口茶杯,把那些瓶瓶罐罐挨个打开看了看,然后从一个白瓶子里倒出了散发着药味的液体。 “这是……”封长情纳闷。 “药酒。”唐进冷冰冰的回应。 封长情忽然想起刚住进来的时候,钟小蝶送了许多瓶罐过来,说是药酒和跌打的伤药,给阿静用的,她忘记了,这个人倒是记得清楚。 封长情眼眸转动,视线落到了唐进的身上。 这个人真是……很奇怪,前面恨不得杀了自己,如今却又说怕她变成残废……估计是为了外面的阿静吧? 封长情暗忖:就算你不做点什么,我也会保护好阿静。 她真希望阿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进并不理她,坐在一边上,用干净的白布沾了药酒慢慢清洗。 药酒沾到了皮肤上,疼的越发厉害了。 封长情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她有点怀疑这个人故意的,就是不让她好过! 终于,唐进把所有的碎布都从伤口上取下来,细长又干净的手指灵活转动,敷了药,并将伤口极快的包扎好。 81、黄金五百两 终于,唐进把所有的碎布都从伤口上取下来,细长又干净的手指灵活转动,敷了药,并将伤口极快的包扎好。 站起身,唐进用一旁的干布擦了手,“出去。” 封长情在舌尖上上下的一个谢字成功碎在齿缝中。 她告诫自己不要和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计较,否则会少活十几年。 封长情出了空间,把药酒归位,拉着被子就睡了。唐进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又响了起来,“方才你父亲说了,明日有人来找你,你带着他一起去见贵客。” 封长情知道,唐进说的他指的是阿静。 吃饭的时候,封毅说起了那件事情。 封长情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找她,“你知道是谁?” “按照他们的描述,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白瑾年手底下的常随。” 封长情想了想,“只怕不是专门来买马的吧。” 早不来晚不来,白铃兰被踩成猪头的时候才来。 虽然唐进说过,白铃兰在白家没有地位,但再怎么,那也是海陵王的亲生骨肉,自己把她弄的那么惨,有人来给她出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现在是古代,高门大户里那些恩怨也说不清楚,或许白瑾年不过是借着兴师问罪来打马的主意。 唐进冷冰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要小瞧他,他肯定查过你,说不定连你祖上十八代干过什么龌龊事都查的一清二楚。” 封长情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祖上干什么龌龊事了要被查?她手里的马是白瑾年看上的,因为这点她必然会被查,但她觉得唐进夸张了,不过她不想和唐进争辩什么。 “知道了。” 唐进沉声道:“世上有一种人,叫白瑾年,从年幼起就会谋算人心,悄无声息间掌控全局,只要他想,没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事情,你以为纵火和逃奴的事情他不知道吗?只是没时间理你而已,但明日……” 话到此处,他不再多说。 封长情微怔,回想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事情,她是不是真的太懒散,前世所学全都丢进狗肚子里去了? 她这次招惹上的,可是海陵王府。 唐进为什么叫她带阿静去见那些人,难道阿静有什么厉害的身份做护身符不成? 可既然有厉害的身份当护身符,不应该那么轻易就被家人抛弃还没人找…… 封长情抿着唇瓣陷入沉思,今夜注定无眠。 …… 第二日一早,贵客临门。 不过今儿来的,不是贵客一人。 常喜还带了一队衙役。 厅堂上,常喜笑面如常,“你就是封姑娘?” “是我。”封长情还是穿着轻便的男装,淡蓝色的衣衫衬的她皮肤越发白皙,唇瓣微抿,视线冷漠,若不是查出她就是个女娇娥,常喜会以为她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公子。 常喜道:“我是海陵王府的管事,今日来找封姑娘,想买封姑娘手上一黑一白那两匹马。”说完又强调了一下,“就是群英会上大放异彩的那两匹。” 封长情眼皮都没动一下,“不卖。” “我还没开价……” “不卖。” 常喜挑了挑眉,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看来是不能愉快的交流了。 “既然这样……”常喜回头招呼:“罗大人。” 罗大人是个身材高壮的三十多岁男子,瞧装扮,应该是府衙的捕快班头,他迈步走上前来,“有人看到你在方家纵火,帮助方家的奴才私逃,还在群英会上使诈谋夺别人家产,封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 封毅面色一变,“这肯定是误会,大人,请您明察啊,她一个小丫头,哪能有那些本事。” “不错,大人,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钟槐也面色焦急。 原本还以为贵人是来接阿静的钟小蝶蓦然瞪大了眼,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去了衙门自有分晓,封姑娘,请吧。”那位罗大人看起来正义凛然。 封长情唇角动了下,看向常喜,“因为不卖马?” 常喜淡笑:“海陵律法严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与姑娘卖不卖马牵连不大。” 换言之,她卖马也得被抓。 罗大人说了不少罪状,却唯独没说殴打白铃兰的事,而罗大人说的每一件事,封长情还真都做过。 但封长情怎么都觉得这一番牢狱之灾倒像是因为她不卖马,这些贵人们给的下马威呢。 一旁的阿静拉了拉封长情的衣袖,“小情。” 这一声低唤,引来常喜侧目。 常喜暗忖,这就是那个捡来的少年? 封长情认真的盯着常喜那张笑面狐狸一样的脸,想从其中看出端倪。 唐进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让自己带阿静过来,必定是有原因的,她觉得阿静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至少能为她挡下那些听起来十恶不赦事实上没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反而是替天行道的罪状。 须臾,常喜别开脸,“罗大人,公务要紧,不要耽搁了。” 罗大人摆摆手,立即有四个衙役上前把封长情和阿静围住。 封长情眼角抽了抽。 混账,她确定常喜从阿静的脸上看出什么了。 竟然视而不见?! 一入牢门深似海,那里可是吸血的窟窿! 还有空间里那个,平日里都话多的很,这要紧时刻居然不吭声了! 几个衙役要去锁拿封长情。 封毅吓呆了,“差爷,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另外几个衙役强硬的把他拦在了外圈。 封长情心中长叹一声,看来靠谁都是靠不住,还好自己早有计量。 封长情眼皮都没动一下,“既然我都要去坐牢了,马留着也是没用,不如卖了你吧。” “……” 常喜默了一下,摆摆手,那些衙役全退出了大厅,“姑娘想卖多少?” “黄金五百两。”说罢,封长情又补充:“一匹。” 常喜:…… 封长情笑着说道:“听那位白小姐说,这马是皇上点明要的贡马,这个价格不贵吧?” 常喜僵硬的笑了一下:“当然……不贵……”作为贡品,的确不贵,可那不过是幌子! “那我现在就带常管事去后院看马。” “……好。” 82、小小意外 后院里,常喜看了一眼被封长情喂的膘肥体键的两匹骏马,心里暗叹一声好马。 可是想到一千两黄金,他的心就抽疼。 这个小女子,心是真的狠。 封长情道:“就是这两匹,一千两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常喜咧嘴一笑,“好啊,我这就让人去取银票过来。”贵是贵了点,好歹也是买到了。 一千两黄金,她有胆子要,就看她有没有胆子花! 封长情态度平静的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还请了常喜回到了前面的客厅坐下,让人准备茶点和水果,从头到尾跟没看到那些衙役的一样。 今儿的点心式样换了,但味道依然极好,明知道这个场合不适合吃吃喝喝,常喜还是没忍住多吃了两块。 他的身后,白方早已别开脸去,像是跟他站在一起很丢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银票取来了。 常喜肉疼的将银票一一递给封长情。 封长情接过点了点,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 她将银票折好,走过去放到了封毅手上, 封毅现在哪还顾得上钱,他没忘记女儿还得被这些衙役抓去坐牢,“小情,你这……” 纵火和私放逃奴都是大罪啊。 他咬了咬牙,正要把罪名都顶下来,封长情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爹爹不必担心。” 封毅一怔。 一旁的常喜也挑了挑眉,这么自信?他要不要让牢里的伙计好好招待她? 封长情自己往外走去。 阿静离不开她,拽着她的衣袖不松,封长情只好一并带着。 人都走到了门口,常喜还是没反应。 他没反应,其他人也不敢动。 封长情回头,笑眯眯道:“看来不用抓我了。” “哪是抓呀。”常喜笑道:“只是罗大人有些事情想请封姑娘过去配合下而已,罗大人,愣着干嘛?” 罗大人挥了挥手,一院子的衙役快步跑了出去,押着封长情两人消失在了街道上。 厅堂内,钟槐封毅钟小蝶三人面面相觑。 就这样……坐牢去了? …… 押走了不顺眼的人,常喜命人把后院那两匹金贵的宝马牵回王府去。 可…… 一黑一白两匹马四蹄蹭着马厩的地面像是扎了根,无论是驱赶还是好声好气,亦或者是拿上等草料引着,他们动都不动一下。 常喜没了招,他是文人,对马实在没什么办法,只好看向一边的白方。 白方抱剑立在枯树下,视若无睹。 常喜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大冬天的,装什么乘凉耍什么酷,马弄不回去,难道不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失职吗?! 他一向和白方不对付,三句话能吵架,现在也不想求他。 可是这马……不懂人言,又是主子看中的打不得,要怎么弄回王府去? 摸着下巴想了半晌,常喜有了主意。 …… 亦书阁 接连忙了许久的白瑾年听说自己看中的马终于买到了,心情也有些松快,决定去看看那两匹抱月良驹。 常喜在前引路,一边走一边道:“那两匹马的确是难得的好马,皮毛油亮,马鬃又硬又长,最近这一段时间也养的很健壮,白马的另外一只眼睛也好了,就是……” 白瑾年脚步停了下。 “就是什么?” 常喜讪笑,“那个……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意外?”白瑾年挑起一道眉,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丹凤眼氤氲着暖光,在宫灯微弱光芒的折射下,变成了某种冷芒。 常喜就被他那冰冷莫测的视线看的浑身不自在了。 要怎么告诉主子爷两匹马弄不回来所以他用了一点非常手段,结果下药太重,那两匹马现在就有点……站不起来了呢? 白瑾年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失去兴致,往回走去。 “主子!”常喜连忙追了上去,“明儿肯定让主子看到那两匹马活蹦乱跳,一定,办不到提头来见!” “不必跟着。”白瑾年淡漠道。 “那……” “把马的事情办好再回亦书阁。” 说完就大步离去,常喜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 兰苑 白铃兰听说封长情和阿静都被下了大狱,高兴的当即就笑了起来。 可是乐极生悲,笑容扯动脸部肌肤加剧疼痛,一张本来就肿的像猪头的脸因为那种笑不出收不回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 “小姐,您还好吧……”翠竹问着,站在很远,怕上前被迁怒。 “我很好啊。我好得很!”白铃兰抚着自己肿大的脸,她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那两个人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拿出妆匣,递给翠竹一张银票,“请人好好‘招待’他们!” “……是。” * 走进一间房,三面青砖墙。 地上堆稻草,面前木楞梁。 封长情盘膝坐在那堆发霉的干稻草上,心里默默作了一首打油诗。 这牢房啊,构造简单,还用木楞做门,看来是关押普通囚犯的,而且牢房很空,只有她和阿静两个囚犯。 “小情——” 阿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中间隔着厚厚的墙,那喊声也有些厚重。 “在。” 这都已经晚上了,封长情以为他饿了,安慰:“坚持一会。” 阿静不知道封长情要表达的意思,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只得又挫败的喊了一声,“小情……” “在,我在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带他进来,让小蝶照顾着不就是了。 最近这段时间阿静和小蝶也熟悉了,也许一开始阿静不会高兴,但他总会适应。 “小情。” “我在。” “小情。” “嗯。” “小情……” “在呢。” 封长情知道他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人,安全感匮乏,这才一遍遍的唤她,她便不厌其烦的答应着。 一个狱卒过来巡视,呵斥道:“都给我安静点!” 那狱卒瞪了两人一眼,一边离开一边低声咒骂:“这都多久没进过犯人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还得伺候这么两个……” 封长情扬了扬眉。 她知道云城律法严明,街道上一直有巡逻的卫兵,治安也是极好,却没想到牢房都这么空。 不过,方炳也是被丢进牢里,后来倒是一点消息都没了。 她不知道,方炳进来第二日就突发“急病”死了。 ------题外话------ 寒门定于1月14日上架,就不专门发公告了。 上架之后会爆更,有首订活动,写在爆更章节题外话,大家可以参与哒。 83、练练 阿静被吓到了,果然不再出声。 封长情担心他害怕,隔一会就低声说上几句话,阿静也回应的唤她两声,那狱卒没再进来。 这一整日,也没给他们任何水和食物。 很快到了午夜。 外面刮起了风。 寒风阵阵,透过牢房的气窗吹进来,整个牢房里就响起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 铁门外看守的狱卒被这声音吵醒,咒骂声更大,把铁门锁了好几道锁,往值夜的房间烤火去了。 封长情仔细的听着。 她五感比一般人敏锐,如今听不到一丝声音,证明那狱卒已经走远了。 封长情立即从空间里拿出凿子,小斧头,对着墙面上的砖缝凿了起来。 呼呼的风声掩盖住了凿墙的声音,狱卒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很快,封长情取掉了墙面上的一块砖,冲着对面喊:“阿静,过来。” 阿静愣愣的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半截鼻子的封长情,蹲在了墙边上,“小情……你……”他艰涩的说出一个字。 封长情从空间又拿出红枣,糕饼,分成小份从墙洞塞了过去,“饿了吧,先吃点。” 阿静惊奇的看着面前的食物。 他的确是好饿,但并不知道封长情有多少,怕自己吃的多了小情会饿着,于是只拿了一块糕,把余下的又塞回封长情手里来。 封长情有点小感动,笑着又塞了过去,“我这还有,喏,你看——”她伸开手给他看,“别塞来塞去了,蹭到了灰土都脏了,快吃吧。” 昨晚上她想了好久,估摸着今天肯定会有点什么事。 虽然唐进暗示阿静有什么身份可以保护她,但她还是提前做了准备,把原本离开关外小村子时候带的那些求生必备的东西,比如凿子斧头,储物柜衣服水,吃的东西都备了许多放在空间里。 为此唐进还冷冷瞪了她一眼。 果然,如今这些东西就全派上用场了。 唐进冷眼看着他们吃喝,声音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冻人:“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 今儿他本来是想指点她一下的。 但她昨晚备了那么多东西,他忽然就想看看他如果不开口,封长情到底有没有办法脱身。 封长情吃了一块糕点,“那不然呢?”硬碰硬那是不可能的。 唐进没言语,半晌才道:“等会你进来。” 封长情也没应他,又给阿静拿了两个柿饼。 阿静很快吃完,封长情伸手像是要摸他的头顶,却在他后颈上轻轻压了一下。 阿静便睡了过去。 牢房漆黑,只有铁门口的台阶位置有一盏灯,为了防止自己进去空间之后狱卒来查夜,封长情把稻草在墙角堆成了一堆做障眼法,才闪进空间去。 刚一进去,咚的一声,直接撞到了昨晚放进来的储物柜。 “你就不能搬远一点?”封长情捂着额头站起身来,瞪向不远处的唐进。 唐进坐在石桌边上,正在削一根树干。 “我早说过,叫你不要放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是你自己不听。” 封长情无语,“做什么?” 如果是以前,她可没这么听话,但今天,这人应该没功夫消遣她才是,毕竟……阿静也被投了大牢。 所以她才顺着他的意思闪了进来。 嗖。 唐进把树干丢了过来。 封长情反射性的接住。 树干削的平整,一手刚能握住,这是…… 唐进站起身来,银灰色的袍角从膝上滑落,流线一样,落拓又潇洒,“我们练练。” “练练?” “对。”唐进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根树干,站在不远处,单手负后,用树干指着她。 封长情挑眉,这姿势是打她……还是想教她功夫? 她前世没接触过格斗跆拳道之类,来了这里的几次打架斗武,都是靠自己敏锐的反应能力,和原身封毅教的那几手防身的功夫,并没有什么系统的招式,她也觉得这一身的力气有点浪费了,想找机会寻个地方好好练一练,不说保家卫国,至少能护想护的人安全。 可方炳的事情结束之后,又有了阿静,她没法分身。 “如果树干掉了,或者断了,别怪我不客气。”唐进声音极冷,话落,不等封长情反应,树干极速朝封长情喉咙点去。 封长情吓了一跳,心中咒骂:这混蛋,就不能等自己站好吗?!但身体的动作却比脑子要快的多,侧身就躲过了。 树干又朝她头顶打来,封长情滚上桌子,又躲开了。 唐进停下不动了。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封长情,“只会躲?” “……”封长情默了默,她前世是搞学术研究的人,习惯动脑先与动手,对武力是陌生的,因为这个身体武力值爆表,一旦出手,对方非死即伤,所以这么久以来,除非必要,她很少出手,就算出手,也尽量控制自己的力道。 唐进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冷笑:“你怕伤了我不成?” 封长情没好气:“我怕我打死你!” 唐进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这不正是上辈子战场相逢的时候封长情对他说的那句吗? 尽管十分不愿承认,但他不得不说,封长情天生蛮力,简直是战场上的女煞神。 他是白瑾年身边最勇猛的战将,却屡屡在封长情手上吃亏,其他人更难力敌,最后他和白瑾年准备另辟蹊径,智取,却没想到,封长情被兰成给斩杀了! 封长情是安定王手下猛将,这一招无异于自毁长城。 这是后话。 如今封长情这轻飘飘的话,激起了唐进心中愤慨,唰唰两声,树干直接朝着封长情的脸打了过去。 封长情吃了一惊,赶紧翻下石桌躲过,唐进的树干却如影随形,又追了上来,还是朝着她的脸。 不不,准确的说,是她的嘴。 封长情心中咒骂,这哪是练练,分明是借机寻衅想打人啊,自己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得罪他了吗?! 一刻钟后—— 封长情站在银色的树下,树干既没有断也没有掉。 她被唐进追着打了这一阵子,发现唐进追来打去,其实一直用的只有几个固定的动作…… 眼见唐进又欺身而来,封长情连忙极速后退,学着唐进的样子挥动树干,朝着唐进的脸颊打了过去。 唐进翻身闪过,微微一怔。 是巧合,还是—— ------题外话------ 因为书城推荐问题,本来定在今天的上架计划取消了,时间再通知吧。==~~ 84、搞不定的马 唐进翻身闪过,微微一怔。 是巧合,还是—— 封长情脑中划过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体也随着变动。 很快,唐进打过的那套动作,就被她复制了出来。 唐进后退的同时,又打了另外两个动作,有点难。 封长情照样复制。 唐进凝眉,树干忽然点住封长情右臂上的某处,封长情手臂一麻,树干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抹银色弧光划过,唐进飞起一脚踢向树干,却不想封长情以一种快的诡异的速度转身,左手在他的脚到了之前先握住树干,并如法炮制,点向唐进膝侧穴位。 唐进反应敏锐,一脚踢向封长情点来的树干,足尖轻点,极速后退,稳稳落到了枣树下。 封长情虎口震的发麻,树干差点脱手,勉强站稳。 清风拂过身侧,唐进站在不远处,眸中浮起不可思议。 他一直视她为前世仇人。 让她来云城,是为了分开她和兰成。 许多事情冷眼旁观,是记恨前世重重。 这次碍于形势,不得不教她几手防身的功夫,只是想更好的保护原身的安全,但他却没想到她竟这么聪明。 不但能过目不忘,还这么会变通。 刚才,如果自己反应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她点中膝盖站不起身来。 她真是在不断的给他惊喜啊。 封长情瞥了他一眼,看来是不打算继续了。 她把树干放下,出去空间之前,把储物柜搬到了黄梨木床的后面,免得自己下次进来的时候还会撞到头。 冷风呼啸了整夜之后,似带来寒流,比昨日要冻人许多。 牢房的三面墙都冷的像是冰。 “小情。”阿静在另一边低唤,说着话一边喷出白汽。 封长情又掏开了一块砖,把手伸过去摸了摸阿静的脸,凉的厉害。 她把空间里取出的手炉从墙洞里塞了过去,“阿静,你把这个揣在怀里就不冷了。” “嗯……”阿静重重的点头。 封长情又塞了两块糕饼过去。 从昨天被丢进来到现在,没人进来过,更别提送饭送水。 封长情要是还没看出来自己被人特别照顾,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这样冷的天气,没有食物和水,如果是一般的犯人,怕是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 不过,如果那些人只有这么点手段的话,那可要失望了。 她有空间在手,在这里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只希望抱月追风争点气,她就能早日离开这里。 …… 王府马厩里,常喜冻了整整一夜,现在不但浑身打哆嗦,说话的时候嘴巴都在秃噜,咬字不清。 青山马场的驯马师傅已经都在这了。 寒风阵阵,所有的驯马师傅排成排站着。 他们也被冻了一夜了。 一个师傅颤声道:“不然打两鞭子试试,这东西就是再有灵性也是畜生,畜生不打不听话——” “你敢?”常喜一记冷眼飞过去,“这可是世子爷看上的,你——阿嚏——你敢打一下试试?!” 师傅讪讪退了回去。 其他的那些师傅们已经相顾无言。 他们来的时候都是信心百倍,可这会儿,在寒风里吹了一整夜,有的眉毛上甚至还结了霜,却依然对这两匹马束手无策,一圈儿人都像是被寒风打蔫了的萝卜。 常喜牙关打着颤,莫怪那个小丫头乖乖的就去蹲牢房了,敢情是算计着这茬呢! “不吃就饿着,今儿明儿都不给它们马料!”常喜抖着声音下指示,暗暗咬牙,他就不信这个邪,他常喜还能搞不定两匹马! “常管事。”一个仆人递上一碗热汤。 常喜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身子稍微热了一点。 以前常喜神清气爽见人就笑,如今却在冷风中打颤,形象气质全无。 仆人就有些不适应了,低声道:“不然您先去休息一下,等一会儿再来看,这里咱们盯着……” 常喜无力的闭了闭眼。 以为他不想休息吗?他当然想,可世子爷交代了,马的事情办好再回去,他很理解世子爷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这两匹马听话之前,他哪都不能去。 …… 钟槐和封毅一夜没睡,天还不亮,就带了银子和御寒的东西去县衙地牢打点。 罗大人不在,只有一个典狱长打着哈欠。 这地牢只有两个囚犯,典狱长听都没听完,立即派人把他们赶走,并派了人到指定的地方给白铃兰派去的人禀报“招待”的进展。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白铃兰的耳中。 是时,李杏林刚离开不久。 白铃兰得知自己的脸慢慢可以恢复,心情终于阴转多云,如今又听到那害了她成这样的狗男女被招待的不错,心情顿时就多云转晴了,被踩肿的脸上露出三分笑意,看着有些别扭慎人。 白铃兰冷哼一声,“要不是怕做的过了世子过问……”她必定不只是吩咐那些人不给食物和水这么简单! 但这样冷的天气,比冰窖还冷的牢里,没有吃的没有水,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 …… 在牢中待了五日,封长情靠着空间里早早准备的东西和阿静安然无恙。 狱卒中间进来过两次,应该是来看他们有没有被冻死或者饿死。 封长情每晚子时都会进去空间里,陪着唐进“练练。” 一开始,封长情还只能被唐进追打,等到第三次再动起手来的时候,封长情已经可以拆解唐进的招式并回击,当然,她的回击从没打中过唐进。 她这样的速度,对唐进来说简直是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对付一般的小鱼小虾绰绰有余了。 唐进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教她。 这个女人,前世就是大敌,他重来一次,难道要亲手把这个大敌调教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女巾帼? 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的心里当然拒绝。 可是这样好的天赋,他能发现,别人也会发现。 封长情心性良善,如果由自己调教,以后局势无论怎么发展,她心中必定对他感怀恩德。 而且还有一点很关键。 封长情对自己的原身很好。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和原身合二为一,但他现在已经能感受到原身的冷热伤痛,合二为一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他把封长情收在自己身边,既不让她属于白瑾年,也不让她跟着兰成,事情会不会出现另外一种境况? “你有心事。” 封长情目光探究的看着唐进。 85、威胁 “你有心事。” 封长情目光探究的看着唐进。 最近这段时间,唐进看她的眼神一直在变,她有点好奇,是自己哪里不对吗?还是他发现了自己借尸还魂?! 想到后面一个原因,封长情背脊微微紧绷。 唐进翻上了枣树的枝桠,躺的那叫一个潇洒出尘。 封长情眼眸半眯,她不得不承认,忽略掉他阴阳怪气神经质的脾气,这个人的皮相,举手投足,飘飞的眼神,哪一样都能激荡少女心。 “我在想……”唐进转过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么下去,你还有几日好活?” 封长情:…… 算上进来的那天,今天已经是第六日了。 这个……姑且称他为人。 这个人,一直这么轻描淡写完全不紧张,显然是心里有谱,刚才这么说是想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吧? 嗖。 不等封长情多想,树干飞了过来。 封长情下意识的接住。 唐进淡漠道:“打两遍,打完就出去,我累了。” …… 连着六天,牢房里都没有送进一点东西,无论是吃食还是衣物。 钟槐和封毅求助无门,急的都快疯了。 最后没了办法,找到海陵王府去,可王府的大门,哪是那么容易进的? 白铃兰早早就派了人守在附近,一见他们靠近直接驱赶。 而白铃兰,看着脸上的淤肿渐渐消退,听着每日来禀报关于牢中男女的事情,心情简直不要太美好。 至于常喜,六天时间,已经被马搞得精神崩溃。 这哪是宝马,简直就是马大爷! 六天时间,不吃不喝,两匹马整个儿瘦了一大圈,还不住的嘶鸣。 一来怕吵着世子,二来不敢让世子“担心”他的工作进度,第二天开始他就让人把马的嘴巴绑了起来。 因为绑马嘴,还被马踢伤了两个人。 到了这第七日,他实在是没招了。 再这样下去,这马大爷就得出事,他们出了事,常喜就真的要提头去见了! 他没了招,切齿:“好啊小丫头,算的挺精嘛……” 清晨。 白方告诉了白瑾年一件事情。 “兰苑花了些钱,让典狱长好好‘招待’里面的那两位。” 白瑾年神色如常,正在翻看各处送上来的密报。 白方知道主子在听着,又道:“牢里很久没去人了,典狱长似乎也不懂得怎么招待,只把人投进去之后没让人送饭,今天已经第七天了。” 拆开,看过,放到另一边。 白瑾年不断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一目十行,枯燥的没半点趣味的动作被他做出来,优雅又好看。 白方静静等着。 终于,信笺全部看完了。 白瑾年道:“你们都很闲?” “……” 白方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封长情的事主子不是一直很……” 说了一半,白方闭上了嘴。 主子没关心过。 一直屁颠屁颠有点什么就禀报的人是常喜。 “属下知错了。”白方和常喜不一样,他知错就改,“马已经到手,不该把心思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白瑾年神色淡漠,没再言语。 白方话里有话,他当然听出来了。 这几年来海陵和京城的关系表面一片平和,暗中却早是剑拔弩张,皇帝在这个时候给他赐婚还要他亲自接亲,摆明了不怀好意。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在部署安排,力求这一趟入京能将风波降到最低,自然也没有心思分到别的事情上去。 常喜那个大嘴巴,好管闲事,见他那日对马侧目,还当了回事的去查去办。 他的确喜欢良驹宝马。 抱月的宝马更是少见,那就更喜欢了。 如今,马是到手了,但也快死了。 他太忙,对封长情的那点印象被许多事情压得早消失殆尽,但如今却又提起几分兴趣来。 一个来月的时间,竟然把这两匹抱月宝马训的这么服帖,没了她就要死要活吗? 他绝不是浪费的人,宝马到手,自然不能叫银子打了水漂。 白瑾年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让常喜去牢里一趟吧。” 白方拱手:“是!” …… 常喜披着大毛毡,带着毛边的维帽,打着喷嚏紧紧握住了白方的手:“就知道你还记得我的好,这次多谢你了,多谢!” 他实在是没脸去找世子,不得已才拖了白方。 白方眼角抽动了一下。 记得他的好? 是说从小被欺负的没有一点私有物品和空间,被骗走所有月俸,做了错事要给他背锅,却还要被他揽走功劳的“好”吗?! 白方慢慢看向常喜。 常喜被这视线看的心里发毛,赶紧堆出一个尚算和蔼可亲的笑容,一溜烟走了。 …… 常喜带着厚重的“装备”,亲自到牢房去接封长情。 关于“被招待”的事情,常喜略有耳闻,只是他被马折腾的够呛,实在没那份心同情别人啊。 来接人的还是罗大人。 正气凛然的罗大人站在牢门前,“封姑娘,事情查清楚了,与二位无关,现在二位可以离开了。” 罗大人身后的狱卒和典狱长赶紧把两边的牢门打开。 封长情慢吞吞的站起身来,“查清楚了吗,那真是太好了。”她淡淡的笑着,脸上虽有些脏,但不影响她笑容里带着的那点嘲讽。 罗大人当没看到。 一旁的阿静一得了自由,立即跑到了封长情的身边,拽着她衣袖站在了她身后。 封长情习惯性的拍拍他的手安慰。 狱卒和典狱长点头哈腰的跟在罗大人身后,眼角却不断的瞄着封长情和阿静。 这两个人,他们以为都冻死了,没想到除了脚步有些虚浮,还活蹦乱跳的! 这要怎么和上头交代!? 封长情扶着木楞制成的牢门,笑道:“这地方很不错,典狱长对我们也很好,一个不小心,我都不想离开了。” 不知为何,典狱长心里忽然一紧,背脊上就冒出冷汗来了。 就在这时候,咔嚓一声,封长情扶着的牢门木楞忽然断成了两节。 封长情啊了一声退后两步,“这个牢门,看起来不是很牢固啊。” 不牢固?!这可是上等白杨木,每一根木楞比碗口还粗,一个月前刚加固过的! 典狱长瞪大了眼,面如土色。 罗大人也怔了一下。 86、暖 他分明看到,这根木楞就是这个小丫头徒手捏断的! 那木楞比他的腰都粗。 他忽然感觉腰很难受。 封长情淡笑:“看来这牢房要加固了,不然以后怎么关犯人,终于自由咯,走了!”封长情随意瞥了那典狱长一眼。 后者背脊上的冷汗爬到了额头上,淋漓而下。 阿静瞪了典狱长一眼,赶紧跟上了封长情的步伐。 地牢门口,常喜等候已久,一看到封长情和阿静出来,立即满脸堆笑冲上前去,“封姑娘,您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就出来了——” “是啊,出来了。”封长情拍着身上的土,又拍拍阿静的衣服,霎时间灰尘漫天,张大嘴想说什么的常喜吸了一口,连连咳嗽。 封长情面带歉疚,“牢里真是太脏了,呛着常管事了,我先回去清洗一下,少陪了。” 话一说完,扬长而去。 常喜咳嗽完追了上去,“封姑娘,封姑娘留步……您这一番牢狱之灾,虽不是我的本意,但却也跟我有些关系,我心中很愧疚,所以特地在凤来酒楼摆了宴席,想请姑娘前去小坐,压压惊。” “凤来酒楼?”封长情似乎很感兴趣。 常喜再接再厉,“是啊是啊,最好的特等席,包场,就等封姑娘你这位贵客了。” “不去。”封长情叹口气,“我爹爹和钟叔小蝶他们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了,我也好想他们,我要回家去,常管事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说完大步就走,把呆愣的常喜晾在当场。 阿静记得这个把他们关起来的坏人,大大的哼了一声,追上了封长情。 常喜露出一个“要死了”的表情,身上的毛毡子掉下去了都不知道。 仆人:“这姑娘这么不给面子,不然咱们派个人把她抓回去,好好照顾照顾——” “蠢货吗你!”常喜气的咬牙,“坐牢她都不怕,还怕你照顾不成?!” 才从大牢走出来的罗大人慢慢道:“你想照顾她?你知不知道她刚才徒手捏断了牢门的木楞,有你的腰那么粗呢,就咔嚓一声,断成了两节。” 常喜和仆人原地石化。 半晌,仆人低声:“那……那怎么办……” “阿嚏!”常喜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喷嚏就再也没停下。 …… 封长情的归来,扫去了家中接连几日的阴霾。 从她离开就担心到今日的封毅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钟小蝶更是做了一桌子的菜给她压惊洗尘。 封长情心里很暖。 这样的亲情,是她前世不曾体会过的,她很高兴自己会有这样的父亲和朋友,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对他们好,保护他们不受人欺凌。 饭桌上,封毅想问她在牢里受苦了没,却又觉得女儿回来就是万幸了,而且看着也没受伤受罪,一直吊着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钟小蝶心思单纯,围着封长情问个不停。 “那里冷不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封长情话没说完,忽然打了个喷嚏。 钟小蝶赶紧给封长情盛了一碗热羊汤,担心的道:“这个季节要是染了风寒可不得了呢。” “我没事的。”反倒是封长情安慰钟小蝶,笑道:“吃两贴钟叔配的药就会好啦。” 钟小蝶抿着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就觉得自己好没用。 封长情眼眸微动,端起羊汤喝了一口,“嗯,味道真好,小蝶的手艺不错嘛。” 钟小蝶安静依旧。 封长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前世孤家寡人一个,不擅交际没有朋友,还当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亲近的人。 沉吟半晌,封长情开了口,“你这么不高兴,看来我回来的太早了。” 钟槐三人面色微变。 钟小蝶嘟着嘴:“怎么可能,我这几天都没睡就盼着你回来,爹爹和封叔叔也是,每天都出去想办法,我们担心死你了。” 封长情扯了扯钟小蝶的小脸,“那就笑一笑。” 钟小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扁着嘴:“那个常管事,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还把新做的点心给他吃,真没想到……” “钟叔,上次来过的常管事想见封姑娘。” 看门的老伯站在门口通报了一声。 那个常字刚念出来,钟小蝶唰一下就站起身来,“他怎么又来了!上次来把小情投进了牢里,这次来又想做什么?!” 钟槐和封毅对看一眼,眼中不约而同浮起担忧。 这刚回来,找事的就又上门了吗? 人家那是王府的管事,他们只是平头老百姓,这如何应对? “是不是卖马的事情?”封毅思虑再三,“不然把钱还给他们吧……”两匹马一万两白银的确贵的离谱,那钱他前面就想还给那个常管事,只是没见得到人。 他不想招惹是非上身,只要女儿和钟槐父女平安,银子什么的都无关紧要。 “不必。”封长情笑笑,站起身来,“我出来的时候他就在大牢门口等着,说要请我去凤来酒楼小坐,我着急回家,就回绝了,看来真是盛情难却啊。” 钟小蝶三人面面相觑。 …… 封长情并没磨蹭很久,就见了常喜。 她知道常喜找她必定是为了抱月和追风,照顾那两匹马的时间久了,封长情也不希望他们出事。 看到封长情没说二话就上了马车,常喜对封长情简直感激涕零。 不过…… 看着那个和封长情一起上了马车的据说是捡来的傻子,常喜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眼熟。 想了一阵子,却又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马车到了王府马厩的时候,正是午后。 连续冷了好几日之后,今日天气极好。 马厩边上围满了青山马场过来的驯马师傅。 马厩里,抱月和追风被绑着马嘴,两匹马都卧在干燥的稻草上,比封长情离开那日瘦了不少,一点精神都没有。 封长情慢慢皱眉,蹲下身子,慢慢解开了绑着马嘴的布条。 准备看她被马踢出来的驯马师傅们面面相觑。 常喜也惊讶极了,这两匹马大爷……还有这么乖的时候? “吃了什么?”封长情问常喜,声音有些冷。 常喜回过神,“什么都没吃……”连口水都没喝,他在心里补充。 87、好巧 封长情忽然转头去看常喜,表情冰冷中带着一闪而过的嘲讽,“你不会照顾马,非要买他们回来做什么?!” 常喜噎住。 那是世子爷要的又不是他要的! 常喜想要说点什么,却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睛把舌尖上滚动的几个字全部咽了下去,赔笑道:“这个……是我蠢笨,没想到这马这么难养,所以不才请了封姑娘过来吗?封姑娘您看,这两匹马好歹也是从你那买来的,一万两银子啊,您总不能拿了钱就再不管他们死活了吧……” 这是要售后服务了。 封长情唇瓣微张,刚要说些什么,眼眸忽然动了一下,又闭了嘴。 常喜愣了愣,看着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脏东西。 “封姑娘,你这是——” “马我已经卖给你了,你照顾不善是你的事情。”封长情当没看到常喜骤变的脸色,视线转向那两匹马,叹了口气,“我虽照顾他们好一段时间了,心里也是有感情,但如今……他们再也不归我管了,都是命。” 眼看着封长情要走,常喜猛然回过神来,顾不得身上掉下去的毯子大步追了上去,“封姑娘——留步封姑娘……咱们商量一下啊……” 封长情已经出了角门。 她走得快,常喜追的气喘吁吁,眼见她要上了马车,常喜大喊:“我付钱!我请封姑娘为我照顾这两匹马!” 封长情停下脚步,“哦。” 他就知道这精明的丫头又要讹钱了,他快步追上去,肉疼的笑道:“一百两怎么样?”毕竟他当初看的清清楚楚,封长情就是一百两买的马,他已经付了一万两马钱,一百两来照顾一下已经很多了。 “好。”封长情回过头,“一天一百两。” 常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不远处的阁楼上,白瑾年和白方居高临下,把刚才的事情看了个一清二楚。 瞧着常喜再也挂不上笑容的脸,白方没来由的觉得舒爽。 白瑾年的视线,却更多是落在封长情身后那个亦步亦趋跟着的少年身上。 他的样貌……眉尾处的伤痕,让白瑾年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唐进。 常州总兵唐海的儿子。 他身为海陵王世子,身份尊贵,而唐海不过是六品总兵,说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没交集,何况常州在关中,海陵却在西北。 他之所以能认出唐进,完全是因为唐海常州总兵的身份。 常州原本不过是寻常地界,但在这几年各方势力角逐之后俨然成为关中要塞,唐海这个六品的总兵,在任上已经当了十年有余,在常州军中声望不低。 白瑾年也一直对常州很关注。 前些天,常州传来消息,说唐海的儿子忽然傻了,请了常州及周围的名医都没治好。 后来底下人暗中查探,发现唐薇带着唐进来了海陵拜访名医,可刚落脚几日,唐进与唐薇失散,没了踪迹。 对唐海,就算是不能拉拢,让他欠下海陵的人情,对以后局势的发展有百利无一害。 所以,白瑾年曾派巡逻的卫兵四处留意,却没想到唐进今日会自己出现在王府中。 “真是……”白瑾年淡淡又优雅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巧。” 白方怔了一下,“主子说什么好巧?” 白瑾年转身往亦书阁走去,丢下一句话,“明日让常喜去云城太守那里吧。” “什么?”白方又是一怔。 淡淡的,白瑾年丢下一句话。 “接替典狱长的职务。” 白方愣住。 …… 封长情给两匹马做了拌汤。 王府的条件要比她当时在废宅的时候要好得多,所以拌汤的材料更丰盛,味道也更好。 因为马儿饿了七日没吃没喝,封长情做的并不多。 一开始常喜还以为她给自己做饭吃,心里还偷骂了她好一会儿。 后来温着锅里冒出的香气,又看着封长情把一锅叫不上名字的面糊糊端到马厩跟前,引着一黑一白两匹马去吃,并且那一黑一白两匹马还吃的很欢快的时候,常喜和那些驯马的师傅们面面相觑。 常喜愣了半晌之后最先回过神,挪着身子过去,蹲在封长情边上问:“这叫什么东西?” 封长情没吭声。 反倒是白色那匹马,冲常喜很用力的哼了一声,常喜怕被踹,吓得立即闪远了一些。 封长情看看马,又看看常喜,眼中有几分狐疑:“你当初怎么把他们弄到这的?白马看起来怨气很深呐——” “这个……”常喜讪笑,“用了那么一点点非常手段……” 封长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下药了吧?”马身上没半点伤口,这些人怕是没胆子打他们,也只能下药了。 “这马儿很有灵性,也很会记仇。”封长情摸着白马的马鬃,看向常喜,“如果你以后是要专职照顾他们,那他们可能不会让你太好过。” 不吃不喝,踹人,那都是入门级的。 常喜黑了半张脸。 不过他很快就满脸堆笑的到了封长情面前,“这不是有封姑娘帮我吗?只要封姑娘能让这两匹马好吃好喝膘肥体壮的,银子么……那都不是事儿。” 封长情挑眉淡笑,“这可是你说的。” 常喜想想瘪了的荷包,又想想白瑾年那张俊的能让人忽略表情的脸,咬牙道:“我说的。” …… 常喜把青山马场的驯马师傅全部赶了回去。 吃了东西的两匹马站了起来,在封长情的手中变得乖顺无比。 常喜深深缓了口气,离开马厩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刚要去亦书阁请世子爷过去,白方就找了来。 “什么?!” 因为马的事情刚捡起几分信心的常喜,听到自小不对盘的白方带来的“噩耗”,惊的五官都变形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重复方才白方说的那几个字,“去做典狱长?” “是。”白方点头,“主子亲自交代的。” “为什么?!”常喜自认一直以来尽心竭力办事靠谱,当然了,总有能力不足的时候比如这次抱月良驹事件,但他已经用心挽回力求完美了,买马和请封长情帮忙照顾马的银子都是他出的不是吗? 白方是典型的钢铁直男,冷冰冰丢出一句话,“主子说,你眼神已经不好使,不适合继续留在他身边。” 88、傻子! 白方是典型的钢铁直男,冷冰冰丢出一句话,“主子说,你眼神已经不好使,不适合继续留在他身边。” 回到亦书阁之后,白方看到了那张唐进的画像,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常喜则陷入无限呆滞。 眼神不好! 他也觉得他似乎漏掉了什么事情,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这段时间那两匹马大爷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可是,真的要去做……典狱长……吗?! …… 晚上,封长情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她离开的日子,钟小蝶每天都来打扫,屋子里的碳炉也没有灭过,连被子都暖烘烘的。 她沐浴之后换了轻便的衣服,躺在床上睡意朦胧。 脑海中忽然响起什么声音。 封长情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才发现又是子时。 她把衣袖扎好,穿了一双布鞋,刚闪进空间,就被丢来了树干,她的反应已经十分敏锐,稳稳接在了手里。 一练又是一个时辰。 唐进没多话,封长情也不吭声。 一个时辰后,唐进从树上滑了下来,“为什么只要一百两。” 这语气,不是询问,是质问。 白日里,封长情看到抱月和追风的时候心软了,好歹也是她照顾了那么久的马儿,现在变成那么虚弱的样子,她于心不忍,正要和常喜说她来照顾,唐进却忽然出声,要她和常喜再要一万两。 当时封长情吃了一惊,觉得这简直是讹诈了,话出口的时候,就成了一日一百两。 而唐进听到她的话直接冷笑一声,再没言语。 看着封长情抿住唇瓣欲言又止的模样,唐进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一万两对海陵王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你来说却是一笔巨款?你不是想要赚银子吗?你本钱够吗?世上还有你这种真心实意为别人省钱的傻瓜,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唐进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封长情给愣住了。 半晌,才道:“我当时只是心疼马而已。”其实根本没想给别人省钱或者自己本钱不够。 唐进斜眼看向她,“哦?你心疼马,难道就没想过,让马再回到你手中来?” 封长情:…… 唐进无语凝噎,看来,马的事情只能是他出去之后再办了。 唐进再次反问:“如果你开价太高,他难道不会产生放弃那两匹马的冲动?转而向你要回一万两。” 封长情默了默,才道:“那如果我开价太高,他们一气之下不管马的死活又如何?” “海陵王府的人,绝不会随意浪费,尤其是银子和好马。”说罢,唐进忽然冷笑,“何况,如果不能为你所用,现在死了未尝不是好事。” 这言语中的嗜血和冰冷,让封长情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唐进看着封长情,一字字道:“你的好意,你的心软,能让你保护的亲人不受欺凌伤害,还是能在你快死的时候救你一命?别蠢了。” 封长情神色复杂的看着唐进,没说话,转身闪了出去。 这个人太极端了,她没办法和他交流。 空间里,唐进无力的闭了闭眼。 他知道自己今日情绪失控是因为在王府的时候看到了白瑾年,即便是那么远的阁楼上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唐进却就是知道那是白瑾年。 白瑾年啊,他一定是看到自己的原身了。 那日自己让封长情带原身去给常喜看,就是想用原身的身份让常喜不会对原身和封长情做什么。 可常喜……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前世常喜自小跟着白瑾年,是典型的笑面狐狸,人精中的人精,却没想到今生他会没认出自己那张脸。 当时如果让封长情提醒,常喜肯定能反应过来。 可唐进忽然就想看看封长情前一晚放了那么多东西进去,最后都要派什么用场。 所以他保持沉默。 尚辛,封长情运气还不算太差,没把他们两个交代到牢里。 眼前闪过封长情离开牢房的时候捏断那根木楞时的样子,唐进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还有点可取之处,至少还能装模作样的威胁恐吓一下。 可很快。 他就想起了下午那一日一百两,舌尖上两个字滚了半晌,被他冷冰冰的骂了出来,“傻子!” 他没意识到,自己骂封长情的词语,从蠢货变成了傻子。 …… 夜幕沉沉,街道上的铺子都关了门,只有至善坊门口还留着一盏灯。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待在医馆中值夜的小伙计猛然醒过神,提着灯笼迎了上去,“您可算回来了,都这么晚了呢……” 李杏林提着药箱从马车上下来,交给小伙计,“下次不必等我,直接回家就是。” “哎,小的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馆里,断断续续的对话不断传来。 “那位小姐的脸好点了吧?被踩得那么严重,也亏得是您出手,否则还不一定能恢复原貌呢,要我说她也是活该,端着王府小姐的架子,连丫鬟都对您一点不客气,真是——” “好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免得别人听到了招来祸患。” “知道了……” 暗处,一个小小的人影嘴里叼着一根干草,将对话听的真切,呸一声吐出草,大步消失在暗巷中。 …… 第二日,来请封长情去王府的人变成了白方。 白方封长情是见过的,冷漠端正。 看到他的时候,封长情随口问了一声,“常管事呢?” “去处理其他要事了,以后由我每日接送姑娘去王府,银子也不会少了姑娘的。” “哦。”封长情点点头,拉着阿静一起上了马车。 她只管马和钱,谁接谁送,她没什么所谓。 马车走过大街小巷,封长情听到有小孩玩闹着念童谣。 王府出了个丑八怪,脸上被人乱脚踩。 多亏神医李杏林,妙手回春换新颜。 封长情眉心微皱,“停车。”她下了车,去找到念童谣的几个孩子,蹲下身,和和气气的道:“你们刚才念得是谁教你们的呀?” 几个孩子相互看看。 封长情拿出早上出门时候带的糕点分给他们,“现在能告诉姐姐了吗?” 糕点是钟小蝶亲手做的,味道很好。 孩子们吃完还舔了舔手指。 一个大点的孩子说道:“我们不认识他,他给我们买了糖果让我们唱着玩的。” “男的女的,多大?” “这么高吧。”孩子比了一下,皱了皱鼻子,“穿的破破烂烂的。” 封长情明白了。 八成是小刺猬。 89、瘦金体 上了马车,封长情撑着下巴思考着。 她不禁想起上次小刺猬半夜摸进方家说要通风报信的事情,前后发生的情况,以及如今的童谣…… 唐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的底细他都知道,你记不记得上次白铃兰抓你的时候怎么骂你的?” 停顿了下,唐进道:“贱人。” “她知道你是女的。” 封长情:…… 性别女,有马,这其实没什么可隐瞒的,白铃兰之所以抓她,是因为脸上的伤。 但这件事情封长情没做过。 唐进又道:“不排除是那小子做了嫁祸给你。” 他这么一说,封长情就沉默不下去了,“你说他嫁祸我,你看到了?” 口气很呛。 她不喜欢唐进这样总用恶意去揣测别人。 小刺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救过自己帮过自己。 “或许白铃兰就是方炳口中海陵王府的贵人,因为我坏了她的财路所以那么对付我。”封长情猜测,且觉得极有可能。 唐进冷笑一声,不说话了,对她多余的善心嗤之以鼻:真是蠢货,别人将她卖了,她估计还在给别人数银子。 骑在马上的白方也听到了刚才的童谣,招来一个手下,比了个手势。 那手下很快回头,消失在暗巷里。 …… 兰苑 白铃兰坐在妆镜前面,梳妆台前的瓶瓶罐罐和首饰摆的稳稳当当的。 她没有如原来那样一挥而落。 本该死了的两个人一点事都没有,并且因为贡马的事情成了座上宾,她还傻的高兴了好几日,世上没她这么蠢的人了吧? 她如青葱一样的手指抚上了脸颊。 脸还肿着。 她每次照着镜子,心里就总是浮现那日那个男的一脚脚踩到她脸上的画面,于是,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便都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 而现在,大街小巷上传唱的歌谣更像是一记记巴掌,狠狠的挥到了她的脸上,打的她闷疼。 她紧紧的捏住手中的点翠簪子,掌心里被压出印记,磨破了皮。 “小姐,咱们不然算了吧……”站的很远的翠竹忍不住出声,“现在她是世子爷请来照看贡马的人,如果咱们再——” 就在这时,兰苑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翠竹噤声回头一瞧,瞪大了眼睛。 “世子……” 白铃兰地位尴尬,兰苑也是王府里最冷清的地方,一年到头没什么客人,更遑论是白瑾年。 白瑾年贵人事忙,便是白铃兰亲自去亦书阁,也未必见得到他的面,如今却出现在兰苑里。 白铃兰仓皇站起身来的时候,白瑾年已经进了厅堂。 他依旧穿着月白色华锦长袍,玉带束起劲瘦的腰身,墨色的狐裘大氅披在外面,容色俊雅如谪仙。 “兄长……” 白瑾年淡淡道:“我来看看你。” 他的身后,白方领着一对仆役,各个托起漆盘,盘上摆着绸缎,首饰,上等陶瓷。 白铃兰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白瑾年说完,白方就指挥仆役把东西全部摆进了兰苑厅里。 白铃兰这会儿才算回过神来,“多谢兄长记挂,我没事的……”她如今伤成这样,心中就生出一种不愿让他看到的复杂情绪,头低得很低。 “过几日,你启程去漳州吧,我会派人护送你。”白瑾年淡淡的话语,让白铃兰猛然抬起头来,顾不得遮掩自己的丑态,急急问道:“兄长这是什么意思?漳州……漳州离这里很远啊,现在要过年了……” 白铃兰的心几乎不会跳了,他发现了她做的小动作? “调理你脸上的伤,如果有一味红枫山特产的红土加进去会事半功倍,红枫山就在漳州。”白瑾年的声音依旧淡漠,“李神医没告诉过你吗?” “说过……” “漳州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了之后有李神医的徒弟帮你调理,好了我会派人接你回海陵。” 白铃兰不敢拒绝,也拒绝无门。 说的好像都是为了她好,但她何尝不知道这就是为了赶走她。 她的眼眸慢慢的看向白瑾年,却发现白瑾年正在看他。 他的面容平静温和,视线却那么锐利,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她的所有伎俩。 白铃兰浑身如坠入冰窖一样的冷,她忽然意识到,想在白瑾年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她根本无所遁形。 白铃兰连忙低下头,“谢谢兄长。” …… 白瑾年离开兰苑的时候,吩咐白方“帮”白铃兰收拾。 白铃兰在半个时辰之后离开了海陵王府,踏上前去漳州的路途。 亦书阁里,白瑾年抿着上好的岭上青梅,“走了?” 白方躬身,“走了,安排了罗荣亲自护送。” 罗荣就是那日跟着常喜一起前去封家拿封长情的罗大人。 白瑾年放下茶杯。 这个“妹妹”,实在是太能折腾了,他在的时候,她都毫不顾忌的使小动作,他离开云城之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他实在不想母亲还为这些事情操劳。 而且,白铃兰爱重容貌,为了脸上伤势必然还会找封长情和唐进麻烦,撇开封长情要照顾抱月良驹不提,唐进的安全是必须要保证的。 所以干脆将她送的远一点。 “还有件事。”白方想起什么,“那个造谣和弄坏马车的人抓到了,是个惯偷,而且……”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常喜卖关子了?”白瑾年抬眸瞧了他一眼。 白方神色僵硬,“他口口声声说他是封姑娘的老大,还说封姑娘如今是世子跟前的红人,得罪了他要让属下吃不了兜着走……” 而他很不客气的敲了那小子一剑柄,那小子就昏过去了。 “既然是惯偷,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也来问我?” 白方呐呐又道:“他还说亲眼看到封姑娘纵火,救走逃奴,被下了狱却很快就出来了,是世子为了让封姑娘帮忙照顾宝马,所以故意……徇私枉法……” 闻言,白瑾年挑了挑眉。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白方,看的白方浑身不自在。 半晌,白方试探道:“那还把他投进牢里去吗?” 白瑾年:…… 最终,白瑾年什么都没说。 白方也不敢擅作主张,想了整晚上想不通,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去找常喜,并带去了常喜最喜欢的青梅酒。 他知道那小子想法转的快,比他更懂得世子的心思,也更会处理这种“棘手”的问题。 哪知常喜一听这件事,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来,死活不说怎么处理,青梅酒也不喝一口。 白方眯起眼眸,本来就看着严肃的脸越发吓人了,“你不是不知道,是根本不想告诉我吧?” 常喜嬉笑,“我是真的不知道。” 白方的凶神恶煞吓不住常喜。 常喜心眼儿多又聪明,一听就知道主子在嫌弃白方了,这时候要是帮白方把事情处理了,主子会觉得白方也不错,这样岂不是永远想不起他? 永远想不起,他就只能永远在牢门口做典狱长。 那怎么行! 白方败兴而归,不敢去问主子,但却知道是不能放走的,想了半晌,只好把小刺猬丢进地牢并严加看管,怕他出去乱说败坏主子名声。 …… 日子过的平淡而充实。 封长情每天早上都会带着阿静去海陵王府照顾那匹马,每日一百两纹银,白方给的很痛快。 封长情还记得白铃兰脸上被阿静踩肿的伤势,怕她找麻烦,接着在王府的机会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白铃兰去漳州调养去了,既是走了,那便少了层顾虑。 至于小刺猬,封长情也让钟槐和封毅留心过,整个云城却没丁点踪迹,她甚至还去闹鬼的废宅找过,那里却只有一片废墟,连个影子都没有。 封长情便想着,小刺猬应该是离开云城了吧。 她本来想找他报点仇,如今只能作罢。 每晚她都会进去空间一个时辰,唐进都会教她功夫,她学的很快,白天从王府回来之后会做一些体能训练,让自己的身体协调能力更好,同时对力道的控制也更收发自如。 封毅却看着她和阿静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眼底神情越发复杂。 很快,除夕到了。 往年除夕,原身都是和封毅在关外随便过过了事。 今年和钟槐父女在一起,自然要热闹丰盛的多。 钟小蝶下午就忙活着做吃的。 钟槐遣了仆人买来爆竹。 封毅则自己动手扎了几个灯笼,挂在长廊下。 整个封家看起来喜气洋洋。 封长情和阿静在小楼上写春联,阿静磨墨,封长情动手。 封长情前世专心做学术研究,平日的消遣,就是练字作画,丹青和书法说不上一绝,但也是十分出挑的。 尤其是书法。 她喜欢宋徽宗的瘦金体,几年练习下来也略有小成。 她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却让空间里的唐进看的眯起了眼睛,深沉的眼眸之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泽。 这是前世里菲音的字。 菲音说过,这种字体,是一个叫做赵佶的人原创的。 菲音不喜欢簪花小篆,只喜欢这一种字体,写什么都是这一种。 原来封长情用小本子记过账,当时她随意写来,字迹潦草,看起来虽有点瘦金体的影子,但唐进以为一切只是巧合,还暗中嗤之以鼻——这个蛮女不知道从哪学的这一手,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如今是写春联,自然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 她每一笔每一划下去,连那握笔的时候食指微微翘起的小动作都和菲音一模一样。 而跃然春联上的字,更是笔锋凌厉。 当初菲音写的时候,总说自己重病在身,腕力不足,没有表现出瘦金体的独特风骨,还半玩笑着说教唐进写一写,但他自小皮的紧,就喜欢舞刀弄剑,不会摆文弄墨,面上答应了,其实根本没时间去练。 如今再看这字,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封长情她……怎么可能? 世上真能有这么多的巧合么。 唐进整个人如遭雷击,无法反应。 …… 封长情很快把春联写好,带着阿静去各处的门柱上张贴。 贴好后,又带着阿静去换了新做的衣服。 这次因为拗不过钟小蝶,封长情的新衣是一件桃花粉色的长裙,同色夹袄,腰带上还缀着闪闪带光的晶石,整个人看起来亮眼却不张扬。 阿静的衣服是一件天青色棉袍,封长情还专门买了一顶颜色不错的玉制顶冠。 她先给自己换好衣服,又把阿静打扮好。 最近这段时间,她饮食休息稳定,长高了一些,脸颊上也水嫩了许多,那双眼睛璀璨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小情……”阿静忽然静默了下来。 他其实一直很静默,只会说两个字,那就是封长情的名字,可他的眼睛会说话,每次封长情看过去的时候,总能看出无数想说又说不出的情绪,可这会儿,他的眼睛清澈干净的像是她第一次在马厩外看到他的时候一样。 “怎么了?”封长情思考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家了?” 家那个字,让阿静很抵触。 他用力摇了摇头,“小情,好……好看!” 封长情愣了一下,莞尔。 她捏了捏唐进的脸颊,笑道:“你也好看,走吧,去吃饭了。” …… 年夜饭吃的菜都是钟小蝶亲手准备的。 钟小蝶手艺极好,一桌子菜都是色香味俱全,远远看着便让人食欲大振。 几口菜下肚,钟槐站起身来。 “好多年没有和封兄弟坐在一起吃过饭了。”钟槐感慨良多,给封毅倒了酒。 封毅端起酒杯,“能再见面,我也的确没想到,这都是咱们自小结下的缘分。” “来。” 二人碰了一杯,一边喝酒,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着从前。 封长情和钟小蝶插不上嘴。 钟小蝶挪到了封长情身边儿上,“爹爹话可多了,喝醉的时候话尤其多呢,咱们别理他,你尝尝这个,这个是你上次说的那个牛丸,我试做了好几次,成啦,今儿就端上来让你尝尝。”说着给封长情碗里夹了一个红烧牛肉丸。 这是上次封长情偶尔说起撒尿牛丸的事情来,她记下了。 “好,尝尝。”封长情笑着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怎么样怎么样?”钟小蝶急急问道。 ------题外话------ 今天上架了,没有写专门的公告,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咯,今天三更4000. 90、传家宝 封长情把一整颗牛丸吃了下去,才点点头,“味道真好,比我想的好多了,都能去餐馆做大厨呢。” “真的?”钟小蝶张大了嘴巴,“真的可以做大厨吗?” “嗯。”封长情肯定的点点头,这桌上好几个菜都是她聊天的时候说起来告诉钟小蝶的,钟小蝶在厨艺这方面就是天才,简直一点就通。 钟小蝶得了肯定的答复,高兴的差点蹦起来,不断的给封长情和阿静夹菜。 封长情摸了摸钟小蝶的头,也让她多吃。 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阿静正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 封长情是敏锐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意识到阿静在介意什么,当即笑笑,也帮他顺了顺发。 阿静这才乖巧的又去吃饭去了。 封长情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撑着下巴看着阿静。 他吃饭的动作不急也不缓,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常州唐家吗?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家……竟然完全不管家人的死活。 本来封长情还想把他送回去,如今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就留在自己身边也没事。 李杏林说了,他这个情况不是病,说不定永远不会好,也说不定哪一日就好了。 她是乐观主义者,更偏向于后面的那句。 等某一日,他忽然就好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番光景。 不知怎的,眼前忽然闪过唐进阴翳莫测的眼,封长情皱了皱眉。 她到现在都不敢确信,唐进和阿静,就是同一个人。 毕竟这两个人的性情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复杂的目光引来阿静的疑惑。 她是嫌他吃的太多了吗?以前在家中,他若吃的太多,别人就会这么看他,还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复杂的话。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筷子。 封长情轻笑,瞧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吃吧,怕什么?” 阿静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个牛肉丸,真的很好吃啊。 吃好了之后,封长情阿静钟小蝶三人就离开了。 一旁正在喝酒的封毅和钟槐把方才一系列看在眼中。 两人对看一眼,相顾无语。 “两个姑娘岁数都到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封毅幽思重重,小情和那小子实在是走的太近了,同出同进,同吃同住。 一开始,封长情多是男装打扮,还没什么。 最近这段好些下人知道封长情原来是个女的,背后就开始指指点点说起闲话。 她都十五了,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这怎么行? 钟槐也拧起眉头,“是啊。”钟小蝶成日和封长情阿静在一起,在这么下去,那名声也是不能深想了。 “不如……”钟槐提议,“请个官媒来家中?” “我正是这个意思……我其实不想这么早把小情嫁出去,但那小子实在是……” 钟槐当了掌柜几年,家中的事情多是他张罗着,比封毅想的更长远些,很快道:“先找官媒来,物色着,找着合适的人也得些日子呢,到时候就先给两个丫头订了亲,然后再想办法把那小子送走。” “就这么办!”封毅立即点头。 …… 封长情钟小蝶和阿静三人上了街。 除夕夜是海陵少数不宵禁的日子,街上的舞龙舞狮和杂耍尤其多,虹桥夜市那里还有好多小摊卖零食小吃。 三个人晚饭吃的不多,逛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些饿了,找了个位置点了一份蒸饺一碟酱菜,要了三份羊肉汤,又看小灶上的茶叶蛋咕噜咕噜在锅中翻滚,便又要了几个蛋。 “这个季节喝羊肉汤最好啦,小情你快喝啊。”钟小蝶最是爱吃,又自小跟着钟槐在药铺进出,懂些医理,吃饭做菜都很注意这些。 封长情点头,“你也吃。”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叶蛋剥了皮递给阿静。 钟小蝶由衷道:“小情啊,你对这家伙是真的好。”一开始她也顾及名声什么的,后来就习惯了,而且看封长情和阿静的相处态度,根本没半点暧昧感觉,她觉得父亲和封叔有点小题大做。 很快,三人吃完了小吃,又朝杂耍队伍那边逛了过去。 钟小蝶兴奋的很。 “以前每年除夕我都好想出来的,可爹爹不许。” 封长情便问,“为什么?”虽然男尊女卑严重,但男女之防还没夸张到不准女子上街的地步。 钟小蝶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以前那个坏家伙在,最见不得爹爹消停,总是丢给爹爹一大堆的事情做,别人过年,爹爹也忙不完,他怕我一个人出去走丢,只好不许我出去啊。可我想看外面,就把梯子架在墙头,趴着看一会儿,但只能看到好多火把,还有听到一些热闹的声音,今年还是第一次出来呢,多亏了有你在。” 坏家伙指的自然是方炳。 封长情笑了笑。 钟小蝶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会指着这个惊奇的很,一会儿指着那个兴高采烈的和封长情说。 封长情性子安静,陪在一边,偶尔说两句,多数时候都听着她嘘嘘叨叨。 忽然,封长情看到不远处有个摆卖兵器的摊子。 小贩站在那吆喝着。 “过来瞧过来看,上等兵器大减价了,十两一把十两一把不讲价!” 封长情走到跟前看了看,摊子上摆了剑,戟,枪,钩,刀,锤,当真是什么武器都有,看卖相也很不错。 有几个客人已经在挑了。 “这剑不错啊。” “真是不错,你看这弯刀也很有点意思。” “那都买了吧。” 眨眼摊子上的武器去了一大半。 封长情还站在摊子前看着。 小贩瞥了她一眼。 姑娘,带着个不说话的少年人,看也不像买兵器的,但又不能将人赶走,只得撇开脸当没看到他们,继续吆喝:“已经不多了,十两一把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了,快来快来,大减价了。” “我要这个。” 当。 一锭银子掉落在摊位上。 那小贩回头一瞧,封长情指的是他身后武器架上的一杆枪,锈迹斑斑,缨穗儿都掉了。 “这个?”小贩愣了下,“这不卖。” “你不是说减价大处理吗?我就看中这柄了。” 小贩上下瞧了她两眼,“这枪不是平常东西,重的很,你买了也拿不走。” 封长情却笑了,“我付了钱,东西就是我的了,我要是没本事拿走,还算你的。” “当真?!” 小贩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这把枪五十两,最少,你要拿走,就是你的。” 这把枪可是寒铁打造,虽算不上神兵利器,那也是少见的好武器,看似轻巧,其实重五十斤有余,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贩还真不信她能拿得动。 傻子不好遇,遇到了,当然要宰狠一点了。 封长情挑眉,“好。大家做个见证。” 这会摊子跟前还有几个人,纷纷说好,都想看好戏,不过所有人和小贩一个心思。 小贩既然说重,那必定不是唬人的,看来这小姑娘要白出五十两银子了。 “先付钱,免得你拿不起耍赖。”小贩搬开架子让封长情过来,机警的道。 封长情笑笑,“没问题。”说话间从腰包里拿了五十两给那小贩。 小贩揣着银子,凉飕飕的开口:“我可提醒你,这把枪很重,你拿不动可别逞强,砸伤了我可不——” 小贩的话还没说完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只见封长情脚尖在武器架边一踩,那杆枪嗖一声飞出了武器架,封长情接住枪杆,轻飘飘在指上转了一圈,握在了手中。 “好东西。”封长情由衷赞叹。 她前世既做研究,对各朝代冷兵器进展也有涉猎,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是凡品。 小贩惊了一下回过神,“你你你……你怎么可能?我不卖了,还给我!”说着就去抢。 封长情敏捷的后退两步,小贩扑了个空。 封长情笑道:“你说过,我拿得起就让我拿走,钱已经付了,这么多人作证,你要说话不算数?” “就是,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 “我看这摊主就是想宰这小姑娘一票,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厉害,如今就不打算承认了。” “咱们也别买了,谁知道付了钱会不会反悔。” 边上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说道起来。 小贩脸色阵青阵红,“我……这可是我家传的宝贝……怎么也值几百两呢,你五十两就拿走,叫我以后怎么去地下见我老祖宗?!” 小贩这话倒是真的。 封长情笑道,“这好办,我再补你五十两,让你能对得起祖宗。” 小贩没了办法,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认了! 凤来酒楼的阁楼上,白瑾年和表兄蒋玉伦正在小酌。 蒋玉伦是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子,因为过年,陪着母亲到海陵王府小住。 他顺着白瑾年的视线朝外也看了一眼,玩味:“你这是看上人家姑娘了,还是看上那把武器了?” 这话当然是调侃。 白瑾年的身份,不管是那姑娘,还是那武器,应该都入不了他的眼才是。 白瑾年收回视线,神情如故,并没多言的意思。 蒋玉伦见怪不怪,笑道:“那枪的确不错,不过这姑娘嘛……一般的姑娘,可拿不起那柄枪。” “她的确不是一般姑娘。” 蒋玉伦挑了挑眉,“我喝醉了吗?竟然从你嘴里听到关于姑娘的话。” 白瑾年不理会他的调侃,“她叫封长情。” 蒋玉伦啊了一声。 关于这个封长情,他到了云城就听白方说起过,群英会上一展威风,还将两匹抱月的宝马驯的服服帖帖,住进牢房七日完好无缺的让常喜给请出来等等。 他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身高体壮的,没想到看着那么娇小。 他转过头去还要再看,却发现人不见了,不由有些失望。 白瑾年道:“言归正传,我离开之后,海陵这里就交给你了,玉阳关那不安生,辽人随时会打进来,你一定要时刻警惕。” “好。你入京之后一切都要小心……何时启程?” “初三。” 蒋玉伦蹙了蹙眉,“那个素音公主……不是说是个病秧子,活不过十八岁吗?皇帝老儿赐婚给你,想做什么?” * 封长情买了武器回头之后,发现钟小蝶不见了,这让她又急又自责。 她记得方才小蝶说要去看火龙,难道是追着火龙队伍过去了? 封长情不敢耽搁,拉着阿静也追上了火龙队伍。 另外一边,钟小蝶看完热闹,也发现和封长情走丢了,她被人潮挤着,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小情!” “小情!” 钟小蝶连着唤了好几声,声音太小,很快被喧嚷人声淹没。 她看到不远处就是虹桥小夜市,想起刚才说过,如果走散了就去吃羊肉汤的摊位上集合,便想过去,但今晚人太多了,人挤人,她根本过不去,还被挤到了更远的地方。 钟小蝶没了办法,只得随着人潮越走越远,想等人少一点了再绕回去。 却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 她防备不及,摔倒在地,“别……别踩我……”她想要站起来,却被人挤的站不起来,眼见有人就要踩在她身上,忽然有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 “谢——”钟小蝶松了口气,赶紧道谢,却瞪着救她的人不说话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常喜。 她记得常喜当日把小情投进大牢,将他归类为坏人,客客气气的站的远了些,“谢谢常管事。”说罢转身走了。 常喜:…… 他好心救人,就得了这么个冷脸? * 封长情找了一圈找不到,只好赶到羊肉汤那个小摊子跟前,回去的时候,钟小蝶已经在摊子那里等她。 封长情松了口气,“抱歉,我刚才光顾着买东西,还以为你跟着呢。” “没事没事。”钟小蝶唇角弯弯,吐了吐舌头,“是我自己贪玩要看火龙的,现在热闹都看了,咱们回去吗?” “恩。”封长情点点头。 钟小蝶好奇的上前,摸着封长情背着的布包,“这是什么?刚才还没,你买的吗?” “小玩意,改日给你看。” 方才封长情买完枪走了没几步远,就看到一队官兵来将那个小贩押走了。 为了治安稳定,云城境内是禁止贩卖武器的。 封长情不想把这枪交出去,为了不招摇,所以用布包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封长情买了一些花线,还买了一捆葱。 钟小蝶忙着看热闹,也没多问。 阿静就帮她把那些东西带回了府中。 ------题外话------ 推文,淼仔,《大府小事》大神哈,写的超级赞都可以去看看。 91、生意 晚上,封长情等阿静睡了之后,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那杆枪拿出来,点亮烛火,用葱头抹在锈迹斑斑的地方。 锈是老锈,去的有点费劲,整整一捆葱用完才去干净。 她又找来花线,比着做了个红缨,绕在枪尖上,编了一小节金刚结,结尾上坠了两个大小适中的白玉珠子。 做完这一切,她的眼睛都被枪杆上的葱气熏的眼泪直流,便又去洗了脸,才进到空间中。 空间里,唐进趟在树上,微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可封长情却分明感觉到,自己一进来这里,周围的气息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紧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探究。 他没睡。 封长情迈步走到树下,如同唐进每日朝着她丢树干时候的样子一样,嗖一声,将那杆枪丢了过去。 唐进稳稳接到了手中,睁开眼,带着几分诧异的看看那枪,又看看封长情。 “送你的。”封长情走到那武器摊子前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唐进,除夕夜,大家都热热闹闹,他一个人在里面孤零零只能看别人热闹。 她以为他一天不说话是心情不好,所以便想送他点什么东西,好歹,这个人教自己武功,还帮自己看过马。 唐进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视线很复杂。 封长情有些不自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或者脸脏了。 他以前也用这种视线看过她,但这次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又复杂又纠结,还带着些不可置信之类的神色。 “你……”封长情拿不准他的心思,今日除夕,她不想和人吵架,便试探着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我拿走好了。” 她伸手去要。 唐进却从树上滑了下来,随手将枪换了一只手,没有给她的意思,“你的字写的不错。” 封长情微怔,之后,很快用一种充满戒备的神情看着他。 唐进面色如常,甚至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动了下手中的红缨枪,“东西也不错,谢了。” 谢了?! 封长情瞠目结舌,直接给愣住了。 她想过唐进的任何反应,或冷嘲热讽或嗤之以鼻,或不屑一顾或骂她蠢货,就是没想到唐进会笑着说多谢! 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外面的阿静完全不同,阿静是干净的像是稚子一样的笑容,很简单,很舒服,而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眼睛亮的像是最上好的黑曜石,在清泉之中泛出潋滟光华,颊边的酒窝因为那笑深陷,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熠熠生辉。 “看什么?”唐进忽然板起脸。 封长情:…… 她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汗颜。 哎,男色惑人呢,尤其是对她这样前世没谈过恋爱的老阿姨来说,这种小鲜肉帅起来真的要命。 唐进捡起树干,转身把红缨枪放好。 “今天换个练法。” 封长情正要点头,却见唐进手里的树干毒蛇一样朝她打了过来,她反应不及,狼狈的躲开。 唐进的攻势越来越快,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她手上没有武器,只能不断的依靠身体柔韧转换各种姿势躲避他的攻击,终于,在躲过他一个突刺之后封长情抓住了平时她练习用的树干,刚要说什么,唐进的攻击尾随而至。 封长情一边格挡一边后退。 唐进使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这段时间教她练习过的,只是他这次动作速度变得很快。 封长情忽然意识到,这是考察她这段时间的成绩吧? 她立即压下心中不悦,认真应对。 封长情是学霸级人物,过目不忘,那些招式她早烂熟在心,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每日练习不间断,早已融会贯通,甚至她还发现了有些招式上略微瑕疵的地方进行了完善。 一刻钟后,唐进收起树干极速后退。 “不错。”他看着封长情,吐出了两个字,然后转身拿起那把枪,“看好了。” 唐进舞了一套枪法。 封长情眼睛配合大脑急速运转,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很清楚。 她知道这柄枪不轻,一般的人根本舞不起来,但唐进的动作潇洒又伶俐,舞动这把红缨枪,如同在指尖把玩着平时比划的树干一样轻松,你若仔细去听,还能察觉到枪尖破风的悦耳之声。 封长情前世做历史研究,也接触不少传奇之事,历史上有名的古代将领,流传下来的枪法招式等等,有时闲来无聊,还会手捏剑诀比划两下,脑中想象那些人的英伟身姿。 可今日看了唐进才知道,她以前想的那么多,包括电视里看到那样好的拍摄效果根本不算什么,如今眼前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矫若游龙。 忽地,长枪脱手,扎在了粗壮的枣树树干上。 唐进拔身而起,足尖在枪杆上点了一下,轻飘飘的上了枣树,躺在了枝叶茂密的树干上,树影婆娑间,只能看到一片银灰色的衣角轻晃,唐进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儿放锯子和斧头进来,再买点铁钉,这几日就好好练这个,不用进来烦我。” 封长情:…… 她感觉今日唐进心情不错,说话都客气了不少。 她自然不会以为唐进是因为自己送了一把红缨枪所以变高兴了。 那是为什么? 她挑挑眉,想不明白,索性放弃。 …… 封长情做了个梦,梦里还是前世。 很小的时候,父亲外面还没有女人,她曾过过几个尚算高兴的年,穿着新衣服去走亲戚拜年,吃好吃的,后来父亲不再回家过年,她的生活也自此灰暗不见半点阳光。 她没有再见过任何新衣服,包括过年的时候。 母亲也不怕人戳脊梁骨,总能对她说出又刻薄又难听的话,骂她养不熟,骂她便宜货,有时被弟弟气急了还会对她拳打脚踢。 至于她穿的衣服,都是母亲不要了的,别人穿不上送来的,母亲不会管衣服是不是太大,或者太脏,丢给她就是天大的恩德。 后来她离开家到了省会,自己生活,逢年过节别人打电话报平安,亲朋好友寄特产过来,或拖家带口吃团圆饭,她都冷眼旁观,她不用微信不刷朋友圈,更不会羡慕别人…… 像看电影一样,她看尽了自己简短又冰冷的一生,整个人不断往下掉,周围的空气好冷,冻得她发抖。 她猛然坐起身来,才知道是做了梦。 “小情……”阿静坐在床边上,对她露出疑惑的目光,发不出音节来,之后拿起衣袖给她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那干净又清澈的目光,看的封长情心里一暖。 她笑了笑,拉下阿静的手,“怎么起的这么早?” 阿静指了指外面。 封长情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不是阿静起早了,是她起的太晚。 起床,简单洗漱换了身轻便的男装,钟小蝶欢快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小情你好了吗?快快,吃了早饭咱们去放鞭炮啊。”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远近都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 钟小蝶跑上了楼,一看到封长情的穿着,顿时大叹了口气,“怎么又做男装打扮呢,昨儿那粉夹袄套裙你不喜欢吗?” “喜欢,就是不那么方便。” 封长情笑着说罢,“不是说要去放鞭炮?赶紧走。” 一提鞭炮,钟小蝶立即衣服的事情给忘记了,拉着封长情就走。 三人吃了早饭,在宅院门前放了鞭炮,又点了几个小烟花,便回了院子。 钟小蝶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放完了啊……” 封长情揪了揪她的小辫,“女孩子家,这么疯野,不怕钟叔说你。” “你也是女孩子啊。”钟小蝶吐舌做了个鬼脸。 几个人正说着话,迎面瞧见钟槐走了过来。 “爹爹。”钟小蝶迎了上去,“今天是初一,还要去铺子里吗?” “待在家中也没事,就去瞧瞧。”钟槐回了钟小蝶的话,“你带小兄弟先去玩会儿,我与小情说点事情。” “好呢。”钟小蝶知道他们要说正事,便哄着阿静离开了。 钟槐和封长情去了不远处的正堂坐下。 “前些时日你与我说的治疗冻疮的药膏我配好了,你瞧。”钟槐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的小罐子,“我放在铺子里卖了一段时间了,反响还不错。” 封长情接过,看了钟槐一眼。 本来她也想找钟槐说赚钱的事情,但念着是过年,便想等初十过了再提,没想到却是钟槐先找了来。 “正好是冬天,这东西紧俏,每天都让伙计们做,还有些供不应求。” 封长情抬眸看着钟槐,“这应该不是钟叔专门找我要说的事情吧?” “不是。”钟槐对封长情投去赞许目光,这个小丫头啊,聪明着呢,“家里原本有好些方炳的姨娘妾室,咱们搬进来的时候都送了出去。” 封长情点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方炳把家产都败光了,手上也没庄子,当时是在外面租了个大院子。” “是。” 钟槐慢慢道:“养着那些人要花费不少银子,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钟叔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封长情问。 当时封长情接手方家的时候,有私房钱的妾室就各谋生路去了,剩下的几个要么是买来要么是方炳耍了计谋弄来的,身无长物不说,在海陵也是举目无亲,大冬天的赶出去不出几日就得冻死。 所以封长情才让钟槐租个院子把她们先安置着。 钟槐道:“不如等过了年,就发些遣散费,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吧。”看封长情朝他看来,钟槐又不疾不徐的解释,“自然,咱们不是开善堂的,银子有数,给他们的遣散费肯定不会多。” 封长情点点头,“这个事情钟叔看着办就是了。” “你是东家,银子的事情当然要与你说清楚的。”在这一点上钟槐有些固执。 他明明跟封毅亲兄弟一样,银钱的事情,却分的很清楚。 正是因为这点,封长情很信的过他。 她虽想法多,但心知自己不是长袖善舞的性子,并不适合做生意,所以一直也是想着让钟槐操持起来。 话说到这里,封长情也不去反驳什么,随口问道:“药铺的现在怎么样?” “好了一些。”方炳死后,他辞退了一些打混的伙计,又重新找了几个得力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封长情道:“药材铺里卖的药材是从别处批发还是收药农的?” “西北贫瘠,产出的药材有数,多数都是从漳州那里批发过来的。” 封长情点头,“这些年来钟叔辛苦了。” 钟槐神色复杂间带着激动,他撑了方家家业几十年,任劳任怨,除了女儿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辛苦了。 封长情又何尝不理解他的心情。 也是苦了钟槐了,这么多年在方炳手底下做事。 沉默了会儿,封长情又道:“对了,我最近发现云城这里粮行生意很好,前面不是得了一万多两银子么,投进去开个粮行,钟叔觉得可行吗?” “这……”钟槐顿了顿,“如今遇上战时,开粮行当然是不错的选择,药铺那边一直很稳定,我分神去筹备粮行也行,但开粮行需要粮食来源。” 封长情道:“这个事儿我来想办法,现在先筹备着,在附近的乡民那里收一点囤起来。” 岭夏的苏家,不就是做粮行生意的吗? 正巧她也有点想宋婆婆他们了,等十五过了,她打算回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到时候顺道去岭夏一趟。 苏岳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她是找他谈生意,又不是白吃白拿,只要达成共识,合作应该不会太难。 中午,她把唐进要的东西锯子钉子锤子找到,全丢进了空间里。 她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想进去瞧瞧,却又想起他挑起眉梢向她斜眼看来的那道视线,冰冷又嘲弄。 她的好奇顿时就随风飘散,丁点不剩。 …… 钟槐是行动派,当天下午就开始看铺子,找人联络乡民。 封长情索性也没事做,就随着钟槐一起去瞧了瞧。 “粮行不适合开在繁华地带,需找个车马便利的地方,方便客人随时来取,东阳路巷尾就有个位置,铺子大,后面还有院子能放东西,有两间房能住人,小情,我们去看看。” “好。” ------题外话------ 今天的三更结束啦,以后不出意外都是早上6点更新,我存的固定章节,大家早上起了就能看到哈。求评价票,如果觉得文文不值五分的亲不要投了哈,留给值得的文,谢谢。 92、老树开花 封长情和钟槐很快到了那间铺子前。 “这里原来是个杂货铺,是一对小夫妇经营的,半年前男的忽然生了病,就过去了,女人一个人撑不起来,这铺子就空了出来。” 封长情点点头,“地方很不错啊,最好是能买下来。”租的话,变数太大。 她深信无论在任何年代,买房置地都不会错。 钟槐对封长情再次另眼相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倒是看得长远。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他们午饭吃的不多,这会儿都有些饿了,封长情便请钟槐去不远处的凤来楼坐下,点了些吃的。 不久,饭菜上桌。 封长情拿了手帕,擦干净筷子,递给钟槐一双,又递给阿静一双,最后一双才留给自己。 钟槐道了一声谢,不由多看了阿静一眼。 阿静一直很安静的跟在封长情边上,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封长情不会丢下他离开,他也不会随时抓着封长情的手腕或者衣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二人的动作…… 封长情自己吃一口就会给阿静夹菜,很有节奏,阿静也会学她给封长情夹菜,那种自然而然,怎么瞧都不是正常男女该保持的距离。 钟槐不禁就想起除夕那晚封毅的担忧来。 十五岁的闺女,这么下去,可当真不是个办法。 可这封毅吧,找官媒还有悄咪咪的不敢让女儿知道,他是多怕小情? 钟槐不禁想着,他家小蝶也不能耽搁,早些定了亲,也能收收性子,免得跟着小情最后学成他也不好说不好管的性子就坏了。 正吃着饭,阿静忽然停住了动作,用力拉了拉封长情的袖子。 “怎么了?” 封长情抬起头,看到阿静指着窗外某处。 封长情顺着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封毅正和一个妇人交谈,妇人体态婀娜,侧脸瞧着秀丽端庄,偶尔一笑,偶尔皱眉,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了一会儿,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相互道了别,这时,一辆马车飞奔而过,那妇人躲闪不及,封毅赶紧拉了一把,那妇人就跌到了封毅怀里去了。 这一跌,脸露出来了。 那妇人二十七八岁,眉眼很秀气,就是妆有点浓艳,却不会让人厌烦。 妇人红着脸道了谢,两人这才分了手。 “怪不得……”封长情唇角弯弯,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莫怪封毅最近这一段时间魂不守舍,原来是有情况啊! 封毅三十五岁,正值壮年,要是再讨一门妻子回来,封长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倒是钟槐,神色古怪的看向封长情,“怪不得什么?” 封长情笑道,“老树开花咯,钟叔看不出?” 钟槐张了张嘴,直接给愣住了。 老树开花?! 那是在找官媒好不好! ……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桌上吃饭,封毅有些不自在。 一来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儿提说亲的事情,二来女儿和钟槐兄弟看他的视线很复杂很复杂,复杂的有点诡异。 尤其是封长情,要笑不笑的表情让封毅怀疑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在孩子面前丢人了。 封毅不知道第几次整理了衣衫,一顿饭没吃几口。 桌上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有小蝶一直拉着封长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饭后,封长情惦记着回去练武,没太逗留就走了。 钟槐却挪到了封毅跟前坐下。 “封大哥。” “嗯?”封毅回头,“你们今儿到底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对封长情,封毅问不出,但对钟槐这个自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老友他没什么不好问的。 钟槐抿唇,“下午我们看到你了。” “什么?!”封毅微惊,那闺女不就知道官媒的事情了吗?可她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是刚才那个表情?那是乐意还是…… “小情没看出来那是官媒呢。”钟槐适时开口,也打断了封毅的胡思乱想,然后慢慢补充,“她说你老树开花了,还挺高兴。” 老树—— 封毅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什么跟什么? “胡说!”封毅下意识的反驳,却见钟槐神色也带着几分难言的暧昧,顿时脸色就更尴尬,“那是她要被马车撞了我扶了一把而已,媒婆!那是个媒婆!” 封毅强调。 到底也是三十几岁血气方刚的男人,被老友那视线一调侃就有些不自在了。 “好好好。”钟槐轻笑,知道他是老实人,逗不得,很快又认真道:“还没想好怎么跟小情说?” “……嗯。”封毅沉沉点了点头。 钟槐也是无语,“直接说不就是了,这有什么难开口的?” “不然你帮我说?”封毅看了一眼钟槐。 钟槐:……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哪个闺女嫁人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封毅还是钟槐,心底深处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他们说了能算的,还是要看小情的意思。 沉默半晌之后,封毅提议:“不如先给小蝶说亲,到时顺带提一提,小情聪明,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钟槐皱眉:“不行,小蝶这丫头,我还不想这么早把她嫁了,想让她多陪我两年。” 封毅:“先定了亲事,收收心,过几年再出嫁也是一样啊,何况未必有那合适的。” 这恰巧就是原来钟槐说给封毅的话。 钟槐一时无语,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最后,两个臭皮匠没了办法,还是决定先跟女儿说一声,再把官媒请来,免得到时候局面不好收拾。 …… 封长情回了自己的院子,先盯着阿静睡了,这才找了一根树枝,将最近学到的东西都练习了一遍。 她想让身体变得更轻盈,早些时候就找了废旧的铁板,每天晚饭结束绑在自己脚上练习跑步,现在已经初见成效,上树爬墙都是抬脚撑一下就能办的,这个身体的韧性和力气简直让她爱不释手。 练了两个时辰,又到了子时。 这个时辰,以前都是在空间里的。 可唐进说了,叫她别烦他。 封长情冷哼,他不想看到她,以为她就想看到他吗? 她倒头就睡,一夜好眠。 第二日。 早饭桌上,封毅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封长情以为他要说昨日那女子,心中好笑,也不着急,就静静等着。 钟槐也心情复杂,看看封长情又看看小蝶,他忽然觉得他们这个找官媒的主意不那么靠谱,正要拉住封毅让他别说了。 那边在心底酝酿了一晚上又一早上的封毅却忍不住了,直接就道:“我今日找了个人过来相看,你们……你们都别出门。” 钟槐:…… 钟小蝶瞠目结舌,相看? 封长情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莞尔,“既然父亲都看好了,必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封长情暗想自己父亲手脚还挺快,这才几天就要相看了,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做什么营生的,人品怎么样,以后能不能跟封毅一起好好过日子。 这么一想,她皱皱眉,“不过还是要看看的。” 封毅愣了半晌,“我是说……我找了个官媒……给你和小蝶相看。” 封长情吃了一惊。 什么鬼? 钟小蝶则是唰一下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道:“爹,这……怎么这么忽然……” 她知道她这个年岁的女孩子多的都嫁人了,但是爹爹说过,要多留她几年的啊。 钟槐硬着头皮,“你们年级都不小了,也到了相看的岁数。” “对。”封毅重重点头,他看着封长情,慎重开口,“昨儿那妇人是媒婆,不是什么老树开花。” 封长情被封毅这一本正经的解释给逗乐了。 她控制不住脸上的笑,轻咳了好几声,才道:“这个,相看就不必了,我这几年没有成亲的打算。” 她说的直白,钟小蝶立即附和,“我也是,我也是!”她还没玩够。 封长情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便安慰道:“等我想成亲的时候,一定告诉父亲,让父亲帮我操办。”说完淡淡补充,“但不是现在。” 她想做的事情很多,而结婚正巧不在想办之列。 她前世就独自一人生活,甚至不觉得结婚生子是必须要做的人生大事。 但她不能明说,只想用行动让封毅明白她的心思。 封毅欲言又止,视线没忍住从阿静身上过去。 阿静立即戒备的抓住了封长情的衣袖。 这一动作,让封毅眸中担忧更甚,“那不然就报官,让官府帮阿静找找家人。” 这是他的让步。 他心疼女儿,不想让这么个半傻子坏了女儿名声。 封长情却摇头,“我已经查了,他不是海陵人,家人更不好找。” 阿静出身不低,如果家人要找,也早找到了,不会拖到现在,报官也没实质用处的。 封毅:…… 桌面上的气氛变得僵硬。 封长情知道封毅为她好,但她心里的逆反因子又开始作祟了,这些年她从不知道父亲为何物,即便对封毅,心中也设了一道厚厚的防线,她可以照顾他,把他当责任,但她决不允许封毅干涉她的事情。 钟槐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不想相看就算了,反正孩子们还小,你说是吧封兄弟。”说话的功夫他拍了封毅一把。 封毅深吸口气,勉强让脸上表情柔和几分,“说的是,过段时间在说吧。” “正好我有件事情要说。”封长情本打算初十过了再出发,但现在却觉得自己早些离开也是好事,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不是吗? 她走的远远地,父亲也就不会这么纠结阿静这件事情了。 封长情道:“我想去岭夏一趟,办点事,这几天就出发。” 封毅和钟槐同时想到岭夏的苏家。 他们一直觉得封长情手上的红枣和一开始的银子都是苏家给的。 钟槐知道她开粮行的想法,大概明白她去岭夏的目的。 封毅却愣愣的看着封长情一时间心情复杂沉重,半晌都没说话。 …… 自从早饭封毅说了阿静的事情之后,阿静就一直拉着封长情不松手,像是深怕她会把自己抛弃,送走一样。 封长情安慰了两句,他依然不放手,封长情就放弃了。 午饭晚饭封长情都是在自己小楼上吃了的。 钟小蝶知道他们父女今天闹了点不愉快,做了封长情最喜欢吃的牛肉丸送了来,想安慰封长情,又怕自己嘴巴笨说错话,反倒惹的她更不高兴,索性就闭嘴了。 到了时辰,封长情就把阿静安顿到了房间让他早睡。 阿静不愿睡,一直抓着她。 她今儿没什么心情,更没耐心哄着他,便轻轻在他后颈点了一下。 很快,阿静发出绵长的呼吸声,睡熟了。 她出了阿静的房门,正要回去自己屋子,就看到封毅站在院子里。 冬日的夜异常的冷。 即便封毅穿着棉袍,整个人瞧着也有些单薄。 封长情出来的时候,他正抬起头来看着。 封长情脚步顿了顿,下了楼,“这么晚了,父亲有事吗?” “小情。”封毅说话的时候呼出了白气,眉毛上也有白霜,不知道站了多久,“爹只是不想你不清不楚把自己名声全坏了……你不知道,虽然当时爹和你娘是两情相悦,结合的方式却……” 封长情没有出声。 她记得封毅说过,两人是在钟槐的见证下成的亲,其实说直白,是私定终身,没得到长辈的祝福。 “那一年,的确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可你娘表面看着开心,背地里却闷闷不乐,她很想你祖母,很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可她名声坏了,她不敢出现。” 看着这个满脸沧桑的男人,封长情忽然觉得心中一柔,“我知道爹爹的意思……可名声这事情,我真的不在意,别人说什么终归是别人说,还是要自己行的正坐得端,府上的下人爱嚼舌头,那就遣散了去,反正咱们几个人根本不用人伺候,至于外面的人,爱说就去说,咱们又不认识他们,管他们作甚?” 封长情又道:“再说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爹爹不要把视线总放在我身上,您才三十几岁,日子长着呢,要多为自己打算。” 封毅长叹一声。 93、木房子 封长情迟疑了一下,抓住封毅的衣袖,难得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态,“爹爹,这世上,如今只有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了,我们不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自己个儿难受好不好?” 封毅身子一震,忽然心里就畅快了。 “你说的是。”他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这次去岭夏,我陪着你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封长情心知他心里还是介意,跟着去别人也就不会说她和阿静是孤男寡女。 她本想说不必了,但又怕封毅多想,只好点了点头。 天气太冷,她怕封毅吹了风会生病,半推半催着把封毅送走了。 站在寒风中,封长情瞧着封毅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和封毅又近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 她一开始说让封毅多为自己打算,本来也是想转移封毅的视线,可说出来之后却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个便宜父亲关心太少。 她甚至不知道父亲会什么,想做些什么。 想起封毅为了救她徒手抓住流寇长刀,鲜血都滴在她脸上的那一幕,封长情心中忽然划过浓浓愧疚。 自己对他,真的是关心太少了。 晚上,她照旧练了功夫。 第二日早起之后,她去了一趟海陵王府。 阿静是她的小跟屁虫,自然亦步亦趋的跟着。 这段时间里,她教会了王府驯马师傅做拌汤,抱月和追风也和那些人慢慢熟悉,吃喝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挑剔。 换言之,她来与不来,其实已经不打紧,但她就要离开云城了,想在离开之前再看看他们。 到了门前,她拿出白方给她的手令。 谁知那两个侍卫瞧了一眼,冷语道:“白护卫前几日就带着抱月宝马离开王府了,你走吧。” 封长情一怔。 白方不是白瑾年的护卫吗?他带着马离开,那么,白瑾年也走了? 好几天没说话的唐进在这时忽然开口:“打听一下去了哪。” 封长情也是这么想的,当即拉住那侍卫,“大哥,他们去了哪个方向?我只想再看看那两匹马一眼,没有别的意思,求大哥行行好,如果走的不远,我现在追上去还能赶得上。” 封长情本就容色极佳,此时态度又好,那侍卫心就软了,“马有什么好看的啊,初三就走了——” 另一个侍卫提醒,“小卫!” 小卫闭了嘴,他们是王府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很清楚,说出初三两个字已经是不该了。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小卫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封长情知道他不便多说,道了谢便要离开。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到了王府门前,正是往常白铃兰常坐的那一辆。 封长情眯起眼眸,不是说走了吗?真是冤家路窄,竟在这门口遇上了! 阿静也是认得那马车,立时就想起那个女人拿着刀子朝着封长情脸上身上划过去时候的样子,浑身紧绷,瞪着眼睛一脸戒备。 “走。” 封长情拉了拉阿静。 她并不知道白铃兰已经被送走,只是隐约猜到她在牢里的时候是被白铃兰给特别“照顾”了。 这是在王府门口,她不能把白铃兰怎么样,说不准那个女人又会找一群人出来抓她,到时候可就不好弄了。 她转身离开,耳朵灵敏的听到衣枚破风的声音,这是有人下车了。 “这不是封姑娘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音,“封姑娘是来看宝马的?” 男的? 封长情诧异的回头一瞧,马车边上站着一个斯文俊秀的颀长男子,披着黑狐裘的毛圈大氅,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也不管现在是冬天,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一晃一晃。 他认识自己? 封长情快速搜寻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但人家客客气气打招呼,不理的话就不太礼貌。 她便点头道:“嗯,听说宝马不在府上,我这就走了,不知公子是……” “我家蒋公子是世子爷的表兄。”车上又下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书童,手里提着凤来楼的食盒。 封长情的事情本来他就知道一些,后来在凤来楼又见到封长情拿起那把锈枪时候的潇洒动作,心里不由对她升起几分兴趣。 南方姑娘都似水娇柔比西子,这封长情却是个顶着娇柔西子的皮囊骨子里却是个力量型的。 封长情便颔首当是打了招呼。 蒋玉伦挑眉,还没说话,一旁书童却皱了眉:“你这是个什么礼?” 难道要跪不成?她穿来这么久,膝盖还从没弯过。 封长情淡淡看了那书童一眼。 那书童觉得背脊冷嗖嗖的。 蒋玉伦忽然一笑,“书童无礼,让姑娘见笑了。”又道:“听说姑娘驯服了抱月的良驹,我十分好奇,今日见着才唤了一声,没有别的意思。” “都是巧合罢了。”封长情语气淡漠,“告辞。” 封长情拉着阿静就离开了。 阿静以为他和原来白铃兰是一伙的,边走边转头狠狠冲蒋玉伦皱了皱鼻子。 蒋玉伦微笑以对,等两人走远来,才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怪不得不动她。”蒋玉伦淡笑,“原来是因为他。” 书童不明所以,“公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 蒋玉伦迈步上了台阶。 …… 封长情回去的路上,去锦绣坊买了几件成衣,为出发做准备。 从布行出来的时候,忽然飘起了雪花。 等两人回到府上的时候,雪越下越大,踩上去还会发出簌簌的声音。 封长情想着等雪停了化一些再准备出发也好。 却没想到这雪一下就下了四五天而且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今年连逢几场大雪,封了路。 第六天,雪停了。 封长情终于松了口气,想着化个五天左右便可出发了,谁想到停了一上午下午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 封长情彻底死了心。 既然走不了,就把心思放在了云城这里。 药铺的生意一直稳定,钟槐把粮行筹备工作做得不错,在云城和周边的乡民那里收了不少的粮食回来,但没有稳定的粮食供给,做粮行还是极难。 封长情想到了空间。 可以种出枣树,自然能种出别的,收到的粮食做了种子,十五天一个周期,就会成熟,药材的话,铺子里是有的。 这么想着,便找好了几根人参还有灵芝,又从库房找到一大袋最近收来的种子。 到了晚上,封长情等众人都睡下之后进了空间。 一进去,直接目瞪口呆! 这是…… 眼前所见,不是一片枣林,没有石桌石凳,没有唐进和茶盏。 空间里,多了个院子! 木制的墙四方四正,中间是两扇木门,上面挂着木制的铜环,连门楼都是雕花木制的。 银色的树高高伸出院墙之外,里面隐约传出敲打的声音。 声音有点闷,她便知道那是在敲打木头。 封长情抿唇,深吸口气,走了几步推开那门—— 院子很宽敞,里面有三间房,石桌和银树还在院内,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武器架,那日她送给唐进的红缨穗儿枪就放在上面。 而唐进,此时正蹲在一旁敲打什么东西。 封长情定睛看了一眼,练武用的木桩? 所以这个人,说让她不要来烦他,这几天就是悄悄在空间里盖房子? 封长情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反倒是唐进,头也不回道:“愣住做什么,还不来帮忙。” 他把那个木桩扶了起来,放稳,也不管封长情动作没动作,试了试那桩子,声音轻快,“还不错。” 她的枣树啊! 封长情看着眼前的院子和屋子,心都在滴血。 咔嚓。 封长情捏紧拳头,骨节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想揍他。 她也真的揍了他。 她扑上前去,冲着唐进的脸就是几拳,唐进利索的躲过,两手诡异的动了一下,不伤到封长情的前提下,将她逼退到几步远处。 “火气这么大。” 唐进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松开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封长情哪能就这么算了,她真是气疯了。 那次之后她又种了十颗枣树,还想着能派上用场,竟然就被他给砍了!那些枣儿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她要是都能忍,那她简直就是千年的忍者神龟了! 她随手抓了一块木屑,直接打翻了唐进的杯子。 唐进维持着端水的姿态,挑眉瞧了她一眼。 周身感觉到了冷飕飕的空气,封长情知道这家伙心情不妙了。 但那又怎样?她都快气死了好吗。 封长情扑了上去,用的都是唐进教给她的招式,都被唐进轻巧的闪过。 唐进皱眉,“要打是不是?” 他忽然抬起手,两只夹住了封长情踹过去的脚腕,一拉,封长情直接以一字马的姿势坐到了石桌上,而他反剪住封长情的双手在背后一压,将她的脸压在了腿面上,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你是我教的,我会不知道你的斤两?想打我?” 封长情面红耳赤。 因为这个动作,唐进的手掌正巧就压在了她的后腰上,明明衣服很厚,几乎感觉不到,封长情却觉得热辣辣的。 “放开!”她低叱。 唐进悠哉哉松了手,坐到一边,重新翻了个茶杯。 封长情极速退到了安全地带,因为方才忽然的一字马拉扯,腿根隐隐作痛。 她瞪着唐进。 茶壶中的香气飘了出来,是枣茶。 那可是枣! 封长情一口气就梗在喉间,“这些枣树是我种的,你砍之前你问过我吗?” 唐进抬了抬眸,“没有。” “……” 封长情气的差点厥过去,她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咬牙切齿。 唐进却慢慢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看她,“你都不管这里,是砍了还是长着有区别吗?” “难道没区别?”封长情觉得可笑,“这枣树是用来备不时之需的——” 唐进打断她的话:“什么是不时之需?” 封长情:…… 唐进:“你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要这里救命的时候的不时之需吗?我看你的脑子在赌马赢了之后就全成了浆糊,我不做点什么提醒你一下,你能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封长情:…… 她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前世也专心做学问,对钱,概念不大,前世也秉承够花就好,其实说白了就是生性懒散。 可是……不对啊。 封长情古怪的看了唐进一眼,“你提醒我这个做什么?”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他需要的是灵气。 唐进别开眼,有什么封长情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 唐进冷冰冰的道:“上次不是说了要合伙多赚些银子,你太懒散了,还心软,到现在手上没落下几个子。”还把两匹马也送了出去。 唐进又道:“还不把东西拿过来。” 封长情默了默,觉得唐进今儿有点奇怪。 方才她气的想打人,现在也冷静了不少,枣树都砍了,打死他也没用。 她深吸口气,转身把门口的人参和种子都拿了进来。 她拿的那一袋子是小麦。 唐进也不说话,用木头做的简单锄头去刨白色的土壤,然后犁了一道沟,把一把小麦种子撒了进去。 封长情却越发奇怪了。 画风不对啊。 这个人难道不是冷嘲热讽的指使她做这做那?现在这样,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唐进也不喊她,很快就把半袋小麦全撒了进去。 封长情这便有些看不下去了,从木头架子上拿了另外一个木制的锄头。 这些白色的土壤到底和外面的土壤是不一样的,疏松的很,木制锄头也可以犁的动。 有了封长情加入,眨眼功夫一袋子小麦就撒完了。 唐进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泥土。 封长情这才发现唐进为了方便劳动,袍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了腰里,袖子也挽了起来,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倒有了几分烟火气。 唐进声音依旧很冷,“太少。” 封长情很快明白什么,“我明天再拿进来。” …… 第二天晚上,封长情拿了两袋子。 为了怕钟槐他们知道过问太多不好解释,封长情是去别的铺子直接买了五袋搬出来之后,找了隐蔽的地方直接丢在了空间里。 阿静好奇的想问,封长情却也只是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没说话。 因为拿的种子多了,自然也要准备许多灵气。 她又去了一趟药铺。 钟槐带着人正在给新铺子打扫卫生,店里是伙计看着,一见封长情进来,于善连忙上前去,“东家来啦。” “嗯。”封长情点点头,于善是钟槐一手带出来的,做事尽心负责,封长情见过几面,“有人参吗?” 自从那次放过人参之后,空间里再放进去绿色的植物新鲜的蔬果都不行了,灵气不纯也不够,是以这段时间封长情都是放人参进去。 “有呢,上次你提了之后掌柜的就专门物色了不少,给。”于善说着拿出一个木盒子。 封长情打开一看,无根,都是百年的参,拇指那么粗,手掌那么长,供给空间肯定的够了。 “好,我先走了。”封长情在柜台上放了三百两银票,不管怎么,这里是钟槐管着的,她也不能白拿东西不是。 于善抓着银票连忙追出去,封长情已经走远了。 他愣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收东家的钱? 何况三百两也不够啊…… * 晚上,封长情踩着时辰进了空间,却发现麦子袋子早空了。 唐进已经种好了。 此时唐进正在桌边喝枣茶。 一直对自己冷嘲热讽嗤之以鼻的人忽然就变了态度,还这么勤快,这让封长情有点措手不及,站在院子门口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反常既妖。 这个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一想,他又出不去,还不能弄死自己,基本等于完全受制于自己,又能翻出什么天来。 或许是想通了吧。 想来想去,封长情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封长情走了一圈儿,昨晚种的已经出了苗,连上今天种的那五袋子,大概有六亩那么大的一片,到了边角的时候,封长情想继续朝外迈步,却发现迈不出去了,有一种碰到无形墙壁的感觉。 这是……到头了? 唐进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门口,“灵域是有界限的,这地也有界限。” 封长情点点头表示了解,走到唐进跟前,“也就是说,咱们只有六亩地,你不是要教我赚钱吗?我以为,就算半月一个周期,六亩地想要赚到很多银子也是杯水车薪。” 人参不是钱吗?怎么都觉得投入和产出比例有点寒颤,这也是封长情一直不愿利用空间的原因。 就为这,唐进说她满脑浆糊,她心里有点不平。 唐进斜斜扫了她一眼,“做点别的去卖。” “什么?” “枣泥糕,枣泥饼。” 封长情忽然明白了什么,“那些枣儿——” 唐进下巴点了点后面的房间。 封长情推开门一瞧,两间屋子满满的都是大红枣。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就去找了钟小蝶。 在做吃的这一方面,她实在是没天赋,钟小蝶就正好相反,喜欢吃,更会做。 枣泥糕封长情是自小吃到大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做法早就烂熟于心。 她把做法和细节跟钟小蝶说了一声,钟小蝶立即就懂了。 两人把枣蒸了,去了核儿和枣皮,把发好的面和红枣泥揉了进去,一边揉面一边加入水和白糖。 钟小蝶揉了两下手上就没劲儿了,便站在一边倒水,封长情来揉。 为了保证口感,还在面里揉了好多鸡蛋液。 等把所有材料都揉匀了,生火上锅去蒸。 钟小蝶一边往灶里丢柴火一边问,“这做法好新鲜,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这不,马上就蒸好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好!”钟小蝶点点头,算着时辰起了锅,一眼就看着那表皮红彤彤的糕点馋的想咽口水。 封长情笑着用筷子夹下来一块,“尝尝。” 钟小蝶连连吹了好几口气,吃了一口,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个红枣糕味道真的是太好了,又酥又甜入口就化,比她原来在全聚福买到的好吃多了。 钟小蝶冲封长情竖起拇指,“你好聪明,居然想到这种做法。” 这都是前人的智慧,封长情可不敢骄傲,又说了枣泥饼。 枣泥饼就更简单的,用发好的面把枣泥包成包子一样,再用擀面杖擀平,下油锅煎出来就好,当然为了口感好,肯定要放鸡蛋和白糖。 钟小蝶是个利索的姑娘,有封长情打下手,两人很快又做出了一筐子煎油饼,枣泥馅儿的。 封长情忽然想起可以在发面里面揉蒸熟的南瓜,也可以煎,便说了给钟小蝶听,两人一拍即合。 家中正好有买的南瓜,两人即刻上锅蒸了…… 整整一日,封长情和钟小蝶都在厨房忙活着,阿静愣愣的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只得坐在灶前给他们烧火,白皙的脸蛋被火苗照的红彤彤的。 晚上,钟小蝶熬了清甜可口的小米南瓜粥,配了两碟开胃小菜,就把她和封长情忙碌了一天的成果端到饭桌上了。 钟槐和封毅对视一眼,“这是……” 钟小蝶笑得很甜很甜,“这个是我们今天做的,爹爹,封伯伯,你们尝尝味道好不好。” 她厨艺好,两个长辈是知道的,便也不怀疑一人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愣了一下,一口接一口将糕吃了个干净。 两个人忙了一整天,实在是累了,也饿了,一人吃了五六个又喝了一口南瓜小米粥,才舒坦。 钟小蝶眯着眼睛,“味道好不好?” “好。”钟槐自然很给面子,封毅也点点头,他听到钟小蝶说的是“我们”,那就是她和小情一起做的,当爹的怎么可能说自己闺女做的不好。 钟小蝶声音很甜,“这手艺能不能去开铺子?” 这个提议,封长情下午的时候随意说了说,她就上了心,心里跃跃欲试,但又怕钟槐反对。 这会儿才一问,果然两个男人就愣在当场了。 “就这几样饼开铺子……”会不会太儿戏? 钟槐承认饼的味道不错,但开铺子不是小事,一两样东西根本不够,而且姑娘家开什么铺子! 钟小蝶点点头,“是呢,所以小情说了,我们每天做几样,你们都尝尝,等数目凑多了再说。” 小情说…… 钟槐淡淡看了封长情一眼,明白了,是封长情的主意,才说要开粮行,现在又要开别的铺子,果然是年轻人,性子不稳重。 封长情视线平静,也不多说什么。 她知道很多事情,做比说要有意义的多。 接下来的几天,封长情把前世接触到糕饼做法都和钟小蝶分享了一遍,每天给两个老的变着方的做糕点,而且每一种的味道都好的离谱。 ------题外话------ 求评论安慰~~ 94、摆摊 每次餐桌上钟小蝶说起这是小情告诉我的呢,封毅的视线就会出现几分复杂。 他私下试探过封长情,封长情笑说在岭夏的时候没什么事,学了不少东西。 岭夏苏家很有些产业,还开餐馆,小白楼的饭封毅是吃过的,封长情若说在苏家学的,他倒也信。 至于钟槐,震惊是自然的,只不过每日忙着粮行和药铺,其实分不出多少心思来。 封长情除了做糕点,也没闲着。 每日绞尽脑汁的想前世吃过的各种东西,越想越是思如泉涌,诸如肉夹馍,煎饼果子,血肠,土豆粉,砂锅等等。 她不是专门的厨师,竟也和钟小蝶弄出了二十多种小吃,开个特色的小吃店绝对足够。 且还有许多种她都列了出来还没时间做。 钟小蝶兴奋的不得了,追问了钟槐几次开铺子的事情,都被敷衍过去了,顿时就知道这个事儿只能跟封长情去做。 为此封长情有些无奈。 她没想到钟小蝶这么……热情洋溢。 她虽没开过铺子,也知道做生意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来,现在连个合适的地方都没找到,说开铺子就有点为时过早。 钟小蝶不死心,“那咱们暂时没有合适铺子的话,可以先去虹桥小夜市摆摊啊,那里人很多的,有好多人卖吃的,只要交摊费就有位置。” 封长情:…… “去吧去吧……”钟小蝶拽住封长情的衣袖摇摆,“我早上就准备好材料了,做了枣泥糕葱油饼和血肠去卖就好了……我都准备好了,你答应吧答应吧……” “……好吧。” “小情你真好!”钟小蝶一下子高兴的跳了起来。 封长情无奈,但不忍拒绝是真的。 摆摊这个事情嘛,她又不是没摆过,轻车熟路而已。 两人把东西很快准备好,早早就装在马车上,到了虹桥夜市。 今日正好是十五,元宵佳节,虹桥夜市这里摆摊的人很多,封长情几人到的时候街道左右的小吃摊子早摆成了一条长龙。 封长情和钟小蝶无奈,只好在一处偏僻的摊位上安顿下来,并交了摊费。 很快到了晚上。 上元节的气氛没有被不间断的雪花影响,人依然不少,两人把筐子拿出来摆在案子上,掀开半边盖布,香味隐约从里面透了出来。 “娘,那是什么东西,好香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手上拿着糖人,盯着封长情和钟小蝶的摊位迈不开脚了。 妇人二十几岁,抬头瞧了一眼,“不是都吃了一路了吗?回吧,娘明儿再给你买。” “可人家都没吃饱……”小孩是个小胖墩,胃口好的很,虽然从夜市头上一边逛一边吃过来的,但是闻到那香甜的味道就挪不开步子了。 封长情一瞧,机会来了。 她端起一旁早准备好的盘子走上前来,“来小朋友,尝一口,又软又香,红枣鸡蛋做的呢……” 小孩子直接抓起两块塞了进去,像是发现了好东西,糖人也丢了,又抓了两块塞到了嘴巴里。 “这孩子……”妇人面露尴尬。 封长情又到那妇人跟前,“您也尝一口,这可是独门的秘方哦,不好吃不要钱的!” 她长相亮眼,笑起来更让人不忍拒绝。 妇人便也尝了一快,忽然眼前一亮。 这东西软糯清甜,的确不错。 “怎么卖?” “一斤二十文,买两斤送一斤。” 妇人大方,“那就来三斤好了,还有这个,有点葱花的味道,是……” “是葱花饼呢,很软,您尝——” 妇人便也尝了一口,“这个也是买二送一吗?” “是呐。” “那就各来三斤。” “好嘞,我给您包起来!”封长情笑着把东西打了包,又从一遍取了一块这几天做的玉米软糖,递给那小朋友。 小朋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姐姐!” 又断断续续围上来一些客人。 毕竟这里地处西北,饼和糕口感稍硬,枣泥糕和葱花饼就恰好相反,清甜软糯又不腻人。 很快人越围越多。 封长情收钱,钟小蝶帮人包东西,两个人忙的脚不沾地。 阿静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站在一旁看着东西。 …… 虹桥夜市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车里飘出蒋玉伦清朗的声音来:“那些人在买什么?味道闻着不错。” 书童勤子跳下马车,“公子你等着,我去瞧瞧。” “嗯。”蒋玉伦折扇半挑着车帘,露出半张光泽极好的俊脸。 他目力很好,一眼就看出不远处正是封长情。 好歹也是回春堂的东家,还讹了常喜一万一千两白银,应该不至于穷到在夜市摆摊吧? 这个女子真的是让人看不懂。 勤子快步跑了回来,递给蒋玉伦一包东西。 蒋玉伦挑挑眉,只觉得清甜的香气扑鼻,“什么东西?” “据说是枣泥糕,摊子上人围的太多,挤不过去,我便在一个妇人手上高价买了一块,公子您尝尝,看能不能合夫人胃口。” 蒋玉伦点头,捏了一块喂入口中,霎时便觉齿颊留香,枣儿的味道香淳却不厚重,软糯的很。 “怎样?”勤子咽了口口水,这东西,闻着就不错啊。 “去买两份。”蒋玉伦下令。 安南侯夫人这次和蒋玉伦一起来海陵省亲。 她是南方人,吃不惯海陵的食物,蒋玉伦也曾让凤来楼的厨子做了几道南方菜,但因为食材不同,味道也不地道,才来半个来月,安南侯夫人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海陵王妃便说不然过了年早些回去,但夫人和王妃几年没见,舍不得走,再加上大雪封路,也走不了。 蒋玉伦孝顺,近日一直留意着云城的吃食。 他倒没想到,这个封长情还有这种本事? …… 天公不作美,刚卖了小半个时辰,天上忽然又飘起了雪花。 围在摊子前的人越来越少,终于轮到了勤子。 “枣泥糕……还有没有……没有了?”勤子冻得嘴都哆嗦了。 封长情扫了一眼,认出了他。 勤子也认出了封长情,愣了一下之后极快的满脸堆笑,“原来是姑娘,咱们还真有缘分……这枣泥糕是姑娘在卖吗?还有没有了?我家公子想要两份。” “你认识?”钟小蝶凑过去低声问。 枣泥糕只剩下两块了,葱花饼也不多,如果是封长情的熟人,那便卖了,如果不是,便推说没有,她得带回家晚上吃呢。 封长情视线不着痕迹扫过不远处的马车,很快露出淡淡的微笑,“有,只有两块了,边角有点碎——” “不妨事不妨事,给我包起来。”勤子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摊位上。 无奈那两块枣泥糕真的很少,少得可怜。 勤子小心的收好,又问,“你这还有什么软糯的东西吗?一并卖了给我吧?” “有是有,要自己煮一下……” 勤子又掏出五两银子放下,“不打紧,帮我包起来!” 海陵这边的糕饼大部分酥脆,他刚才看的很清楚,封长情这摊子卖出的那三种都很软糯,买了回去,就算不和夫人的胃口,那也是他的孝心,公子肯定会记得他的好! “好。”封长情也不墨迹,直接从后面的马车上取下来一个食盒,笑道:“这东西叫汤圆,芝麻馅儿的,下进滚水锅了滚一滚就能吃了。” 汤圆是早上封长情和钟小蝶做的,打算收了摊之后,顺利送到回春堂去,慰问伙计。 勤子把食盒接过,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略带愧色的笑道:“姑娘,上次是小的唐突了,姑娘别介意啊。” “当然。”不会介意。 有钱赚的事情她会介意吗? 封长情淡淡笑着送走了勤子。 钟小蝶从怔愣中回过神,把东西拉到棚子下面,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小情你认得那个人吗?” “见过一次。” “出手好大方!” “嗯。”封长情点点头。 她瞧了一眼竹筐,“咱们收拾了回家吧,不早了。” 今儿是十五,元宵肯定是要吃的,好在她上午做的也多,自己吃的肯定是够的。 空间里,唐进冷眼相看。 蒋玉伦,安南侯世子。 如今白瑾年不知道去了哪,换他来海陵坐镇了吗? 前世,蒋玉伦也是白瑾年身后助力,他们虽是表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好。 这两兄弟也是性格各异,比如白瑾年,永远挂着温和的淡笑,什么谋划都在心里进行,这个蒋玉伦就不同了,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算计人,且管杀不管埋。 当初白铃兰爬上他的床,就是蒋玉伦挑唆教育的结果,为了这件事情他差点削下蒋玉伦的脑袋。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被软禁获罪之时,蒋玉伦竟是唯一为他求情的人。 世上的事情,当真离奇可笑。 …… 当天晚上,钟小蝶把他们去虹桥夜市摆摊的事情炫耀似的告诉了钟槐和封毅。 两个老的面面相觑。 他们忽然意识到,封长情和钟小蝶没在闹着玩。 尤其是钟槐,当了这么多年掌柜的,对生意还是很敏锐的,瞬间就发现了商机。 吃完晚饭,钟槐主动找上封长情要谈谈。 封长情只笑着说了一句话,“小吃铺子的事情过几日再说,先做粮行。” …… 晚上,封长情进了空间。 许是麦子在外面实际生活里的生长周期就短,在空间里只用了五日就成熟了。 这会儿麦子都已经收好了,一大堆小山一样的堆在院子的边上。 因为空间灵气醇正,这一批的麦子产量极好。 周身有风微微吹过,阵冷阵热,这是唐进心情的缩影。 他的心情很复杂,为什么? “让你拿的袋子呢?”唐进慢慢站起身来,拿了一把自制的铁锹状的东西到了麦子堆那里。 “在这。” 封长情把麻袋拿出来,走到跟前给唐进撑开。 唐进二话不说,一下一下装着金黄的麦粒。 两人动作利索,一个时辰,将那一大堆麦子装了五十袋,留了五袋继续播种。 封长情想说什么,但看唐进去撒种子,话到了舌尖又咽了回去。 他心情不好,必定也问不出什么,她帮着将麦子种好自己就出来了。 她明日还得去找个地方,好把这么多的麦子处理一下。 …… 第二日一早,天没亮钟小蝶就冲进房把封长情从床上拉了起来,“我们今天做什么?还是卖枣糕和葱花饼吗?” 封长情打着瞌睡,在钟小蝶松手后又跌到了床上。 钟小蝶却是精神百倍,她摆摊上瘾了,今儿还想去:“不然我们做那个煎饼果子?那个味道很好,还有红薯烙,还有——” 她撇了撇嘴,把封长情拉起来摇晃,“小情……你起来嘛,有没有在听我说?” “有有。”封长情半迷糊的说了一声,“那你先去做,我再睡会。” 这姑奶奶,她昨晚收麦子种麦子三更才睡,这不过才睡了一个多时辰,怎么爬的起来? 钟小蝶也看到了她眼下暗影,吐了吐舌头,给封长情盖好被子,“你先睡,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牛肉丸子去!” 封长情无力的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翻个身将被子蒙在了头顶上。 然而……却睡不着了。 她挫败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今日还得去把麦子放到隐蔽的地方,然后让钟槐弄到粮行去。 这云城,她知道的最隐蔽的地方,就是鬼宅附近了。 那条巷子偏僻,连着一条街都没人住,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她打算把东西放在宅子里,然后今日在外面转转,明日告诉钟槐自己收了一批麦子,放在粮行里面去卖。 因为大雪,运输不畅,好多粮食都堵在了路上运不过来,应当乘着这个机会多赚点才是。 这里几间宅子都空着,但最好的位置还是坐北朝南的一间,虽破旧,厅堂却大,足够摆那几十袋麦子。 再三确定左右无人之后,封长情才把空间里的麦子全部拿了出来,填满整个废宅,她又拉来宅子里的破布和干稻草把麻袋盖好才离开。 她拉着阿静出了废宅,兜兜转转的回到了正街上。 废宅暗巷之中,正朝着落脚处过去的一男一女连忙躲了起来,等远处的人完全不见了,才敢从暗巷走出来。 “这里居然有人……”秀气的女子十分意外,“不是说这地方闹鬼,没人来吗?” “可能是无处安身的流浪汉或者乞丐。” 女子道:“他们从那间坐北朝南的宅子出来的,我们不然去探一探。” 国字脸男人想了想,点头,“走。” 两人小心翼翼进了宅子。 秀气的女子走到破败的厅堂内,眯着眼睛瞧了那突兀的堆起来的破布和干草,唰一把拉开,露出里面的麻袋来。 女子没迟疑,直接拿出随身的匕首,扎在麻袋上。 麻袋里金黄色的麦粒簌簌从破洞口滚落。 女子愣了一下,惊喜道:“哥,是粮食!” 男子回过头,大喜道:“果真是粮食!你等着,我去喊兰成过来!” …… 今日封长情和钟小蝶准备了昨天两倍多的枣糕,又准备了煎饼果子的材料,至于煎饼里面夹的,就准备了鸡蛋和自制的鸡肉肠。 今天已经十六,不像昨天人多,但好在天一直没下雪,从下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买,有些还是昨天的熟客。 胖墩样的小男孩来要了一份煎饼果子还买了六斤枣糕,他娘站在一旁直夸封长情和钟小蝶手艺好。 蒋玉伦也侯在虹桥夜市附近,见封长情摆好摊,便带着勤子走了过去。 “我又来了,封姑娘。”蒋玉伦态度自然,让人讨厌不起来,他这人骨子里黑心黑肝黑肺,但面上却不娇气不扭捏,也不会端什么世子架子。 “昨儿那枣泥糕和汤圆味道都很好,真没想到封姑娘还有这等手艺。” 昨晚上回去之后,蒋夫人将枣糕吃完,又吃了两小碗汤圆,可算是这段时间吃的最多的一顿了。 后来他也尝了一碗芝麻馅儿的汤圆,软糯爽口,和他以前吃的不太一样。 封长情笑道:“小蝶做的。” “哦?”蒋玉伦看了一旁忙活的钟小蝶一眼,并不深究,在他看来,这东西不管谁做的,八成跟封长情脱不了干系,“今日的枣泥糕再帮我来一份,这个……” “煎饼果子。”封长情适时介绍,“如果想要软糯口感的话,煎饼果子不那么适合,有点硬。” 蒋玉伦点点头,“实不相瞒,家母常住南方,不习惯这里的饮食,我瞧姑娘这东西倒是很对家母的胃口,就不知姑娘除了这枣泥糕和汤圆可还有什么别的能开胃的?” “钱的事情好说。”蒋玉伦说完,又面带笑意,“这么说只是表达诚意,没别的意思,还请姑娘不要生气。” 安南候夫人食不下咽的事情她听说了一些,而蒋玉伦是个孝顺儿子,所以,封长情今日还能来摆摊,也是候着他这条肥鱼。 但没想到蒋玉伦倒是干脆,直接就说的清楚明白,让封长情不止意外一点点。 这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封长情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她本来就是为了银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封长情拿出专门准备的食盒,交到蒋玉伦手上,“一份粥,要热一热才好喝,还有一份糕点。”说着又拿了一份枣泥糕,“十两。” 十两对蒋玉伦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扇子一动,一旁的书童立刻把钱付了。 “明日再见。”蒋玉伦又付了十两,这是预定了明天的那一份了。 封长情将银子收好。 空间里,唐进忽然冷哼一声,“你想和他做生意?” 他是该说她傻呢还是该说她蠢? 蒋玉伦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这个女人怎么想的? 封长情嗯了一声,“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想做生意,没有官家势力庇佑,是很难立住脚跟的。” 唐进冷冷提醒,“蒋玉伦是安南候世子,安南离这里千里之遥,你找他庇佑你?” “是,也不是。”封长情笑了一下,“晚上再说吧。”她还有事要问他。 唐进凝起眉头,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不成? …… 晚上,封长情在众人沉睡之后进了空间。 是时,唐进正在那练武的木桩子跟前练拳脚,见她进来也没停,“蒋玉伦那这个人可不是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你最好不要招惹。” 下午他想了一阵子,想不出封长情到底想干嘛,索性提前把话说清楚了。 封长情一怔,“你怎么知道他不简单?”封长情踱步上前,慢慢道:“你认识白瑾年,知道白铃兰,还了解蒋玉伦……你未卜先知不成?” 敲打木桩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进回过头,眯起眼睛看向封长情,“你想说什么?” ------题外话------ 马上过年啦,大家的年货办好了吗! 95、旧相识 封长情也静静的回视着他,“枣泥糕这种东西,外面是没有的。” 准确的说,这个时代是没有的。 那日经他提醒做了枣泥糕之后,她太过高兴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这点,好奇的因子就像是野草在心底疯长,她越发想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和阿静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一开始怀疑他也是穿来的,只是比她来的早,但她又觉得不像,这个人身上一点新世纪的鲜活气都没有,说话做事真的就是彻头彻尾的古人。 当然,也不排除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或者装得像藏得深。 “灵域别人也没有,只有你有不是吗,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你父亲或者钟小蝶?”唐进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眼中却没半点笑意。 这个地方,封长情叫空间,唐进一直称为灵域。 从这称呼来说,他们似乎代沟不浅。 封长情抿了抿唇,“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告诉他们,是怕吓到他们,但你在我的灵域里不是吗?我难道不该好奇?” 唐进看着封长情,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封长情忍不住后退,后背却抵住了那颗银色大树的树干,退无可退。 唐进站在封长情的面前,微微倾身,居高临下,阴翳灰暗的气息将封长情完全笼罩。 封长情屏住呼吸,这个男人,真的又阴郁又沉重,既神秘又复杂。 他慢慢道:“你有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我难道不配有?” “不要随意窥探我的事情。”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鼻息间似有枣香,不知道是不是她紧张之下认知也出现了错误。 封长情抿抿唇,出去了。 唐进握着茶杯的手邹然一紧,沉沉的眼眸之中也闪过复杂。 自那日看到瘦金体,在结合这大半年来封长情各种生活小习惯,唐进震惊的发现,竟有诸多和菲音相似之处。 他便想,他既然都能重生在灵域,外面说不定发生了什么,菲音亦和这个蛮女有了什么牵连,否则这些巧合无法解释。 所以他对封长情的态度变了,枣泥糕是试探。 可没想到的是,他只提了一个枣泥糕,她和钟小蝶竟然把煎饼果子,葱油饼等等前世只出现在菲音话里的食物全给做了出来,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不成? 他觉得封长情就是菲音,是忘记了他的菲音,可那是封长情啊!那个前世绑架了菲音坑杀俘虏和难民的封长情,那样貌他绝不会认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隐约知道,离开需要某种契机,急是急不来的。 他已经不那么迫切的想离开了。 他要一点点的确认,确认这个封长情到底是谁! 还有,她牵扯上蒋玉伦,到底打算怎么合作? ……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教着钟小蝶做了栗子酥,并配了一碟刚泡好的姜白菜,又做了一份鸡丝菌菇粥,刚做好,蒋玉伦的书童勤子就来将食物带了去。 钟小蝶瞧着海陵王府的马车绝尘而去,忽然有些纳闷的看向封长情,“小情,他们那种贵人,一份饭十两银子是不是收少了?” 摆摊两日,钟小蝶对钱的概念有了新的认知。 “那你觉得一餐多少合适?” “他们是贵人,又是专门订的餐,怎么说也得三五十两的预算吧。”钟小蝶扳着指头算了算。 封长情失笑,“你还真是个财迷。”十两银子,都是寻常农家一年吃用了。 钟小蝶吐了吐舌头,“谁也不会嫌钱多嘛,多点总是好的,对了小情,今天下午还去摆摊吧。” “我今天不去了,收了一批小麦,等会儿找你爹带人过去取。” 钟小蝶难掩失望:“好吧……” 封长情拍了拍她细嫩的肩,“你且先歇息几日,过几天有你忙的。” 钟小蝶脸色一缓,用力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不然你去弄小麦,我找于善大哥陪我去,这会儿还早,我还能做不少。” 封长情想着赚钱这个事情真的是会上瘾啊,这丫头不就上瘾了? “注意安全就是。” 交代清楚,封长情就去粮行找了钟槐。 钟槐很能干,前些时间在周边收到不少杂粮,如今已经开始营业。 “小情?你来得正好。”钟槐一看到封长情就冲铺子里忙的两个年轻小伙子招呼一声,“你们过来,见见东家。”又转身给封长情介绍,“这是刘忠、刘义,兄弟俩,原来在分行的药材铺干过。” 兄弟俩个子高,又黑又壮,瞧着憨厚老实,两人到了跟前,都冲封长情欠了欠身。 封长情瞧着也满意,“钟叔找的人肯定都不错。” “以前在药材铺做的时候就勤快,这粮行免不得搬搬抬抬的事情,他们年轻力大又是知根知底的,用着也放心些。” “嗯。”封长情点点头,又道:“那就找个板车,叫上两兄弟去拉一批麦子吧,我昨儿收了一批。” 钟槐一愣,“这大雪的天,你……” “走吧,就在原来废宅那里。” 鉴于小麦很多,封长情让人准备了五辆板车,很快到了废宅跟前。 “就在这坐北朝南的院子里呢,进去搬吧。” “好嘞!” 刘忠和刘义放下板车,带着几个伙计进了宅子。 刚进去,眨眼其中一个就出来了。 出来的人颧骨很高,双眼皮,是刘义。 刘义的表情很复杂:“东家……” “怎么了?”封长情也迈步走了进去,“我昨日让他们用破布和干草盖住了,你们没找到吗?” “没——”刘义顿了顿,“里面什么都没有。” 此时封长情已经走到了废弃的大厅,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吃了一惊。 见鬼了! 钟槐道:“小情,你确定是让人搬在这里了?” “千真万确。”她走了两步蹲下身,在地上抓了一把,“钟叔你瞧。” 钟槐一看,赫然是一把金黄的麦子。 脑海中忽然响起唐进的声音,“附近可能有人。” 昨天封长情离开的时候他借着封长情的耳力听到什么东西,当时以为是冷风呼啸如今看来想错了。 封长情神色凝重,“粮食昨天的确是放到了这里面,大家在附近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那可是二十八只麻袋,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离奇飞了!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小刺猬。 小刺猬是唯一知道他们在这里住过的人。 难道是他发现了,所以把粮食藏了起来吗?可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她身子贴着破败的巷子猫着腰前行。 忽然,原本他们住过的那院子里发出了声响。 封长情停住脚步,示意阿静安静,踩着墙面上的砖块缝隙,敏捷的翻了进去。 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封长情轻手轻脚的穿过走廊,到了连接后院的月洞门前的时候,争吵的声音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楚。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贼?我和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营地里的几十条人命,你居然这么说我们。” “我没这么说。”一男音响了起来,男中音,十分好听,“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那就要让虎子娘和小豆子都饿死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营地里还剩下多少口粮?我们来云城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先前的男子道:“我会想办法。” 又有一道忠厚的男音响了起来,“小蕊,兰成,你们别吵了——” 女子的声音尖利:“你根本就是听苏家人说那个偷了玉米棒子的女贼跑到云城这才跟着来的!我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邪了,非要找到她不行!”那女子忽然嘲讽道:“只见了一面而已,你看上她了不成?” “小蕊!”忠厚的男子低喝,“别胡说。” …… 月洞门外,封长情挑了挑眉。 这么巧吗?这三个人她竟还认识。 玩味的是当时暗指她偷了玉米的人如今却搬了她的粮食—— “小情……”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阿静的声音。 他站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封长情出去,心里自然着急,便翻了墙进来。 里面争吵的三人面色一变。 兰成反应最快,带着红樱穗儿的枪尖直接朝着月洞门刺了过来,力道之大,穿透了门边石砖。 封长情拉着阿静极速后退。 兰成再次欺身而上,枪尖冲两人背后斜挑。 封长情回头,直接抬手,正要隔开枪杆,阿静却反应迅速一把抱住封长情直接将人扑了出去,连滚好几圈才停下,因为冲劲过大,后脑撞到了青石地砖,发出沉闷的一声。 “阿静!” 封长情吓坏了,连忙将人扶起,“你怎么样?” 阿静撑着坐好了身子,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兰成已经认出封长情,整个人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装扮相,衣着华丽的少女,和他当初首次在关外见到的那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差别真的很大。 可那双眼睛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比当初更清澈更沉稳。 杨蕊和杨学义也先后跟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封长情,两人震惊不比兰成要少。 兰成最先回过神,“封姑娘,是你!” 封长情扶着阿静站起身来,阿静立即拦在了封长情面前,对三人投去戒备的目光。 封长情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才抬眸,对上兰成三人,淡淡一笑,“真是……好久不见。” * 大厅里很安静。 钟槐视线扫了一圈儿之后,落到了封长情的身上,“既然都认识,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一旁,杨学义忙道:“是啊,都是误会,误会……” 昨日他去喊兰成,正对上兰成有事出去。 杨蕊就提议先把东西搬过去再做打算。 杨学义觉得不妥,杨蕊就大发脾气。 他性子老实,对这个妹妹最没办法,便和妹妹一起将麦子都搬了回去。 今日兰成知道了这件事情,怎么劝说都是不行,要将东西给人家放回原位,正吵着,封长情就来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昨儿搬了一夜挪了地方的粮食会是封长情的。 此时兰成脸色尴尬,“封姑娘,这件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偷了人家东西还被现场逮住,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曾冤枉过的封长情,兰成想道歉,都觉得脸上有些烧,说不出来。 杨蕊却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瞪着封长情,“既然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丢在这个废宅子里,你说是你的,你有证据吗?” 原本,她很喜欢封长情,因为封长情一个人救了十几个村民的性命,那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可后来发生了偷玉米的事情,兰成为了找她两次离开营地,第二次陪着封毅去了岭夏之后,被流寇钻了空子。 有一小队人半夜摸了进来,烧杀抢掠,两个义军为了保护营地里的人送了命,她自己也差点被流寇欺辱,自此恨上了封长情。 “小蕊!”杨学义低喝一声。 封长情神情淡漠,挑眉,“就因为是丢在废宅,你便觉得没有主人能随便挪动,当成你自己的不成?我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偷也可以这么义正言辞了。” 刹那间厅里鸦雀无声。 杨蕊脸色涨红。 杨学义忙起身打圆场:“封姑娘别介意,小蕊年少,说话没个轻重,我代她给姑娘道歉。” “哥,我说错什么了?这粮食写了她的名字不成?”杨蕊看封长情怎么都是不顺眼的,“以为有两个臭钱了不起是不是,说话还拿眼角瞄人,当初要不是我哥和兰成救你,你早死了关外了——” “住口!”沉默半晌的兰成低喝一声,“出去!” 他极少如此口气严肃,杨蕊吓得呆住了,看看杨学义,杨学义却起身拉着她朝院子外面退出去,“先走,听话。” 杨蕊咬着牙狠狠瞪了封长情一眼才离开。 兰成转过身,很客气的对封长情道:“粮食的事情,和当初在营地里的事,都是我处置不当,很抱歉,这丫头心情不好,封姑娘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她说的是事实,你对我和父亲有救命之恩——”封长情好脾气的笑了下,“你们什么时候到云城的?” 兰成道:“年前就到了。” “怎么忽然会到云城来?是有事吗?” “没。”兰成摇了摇头,“本来是来这边买些生活必需品的,没想到大雪封了路,所以困在云城了。” 看到封长情还在静静的看着他,兰成勉不卑不亢的解释,“银钱不多,住在这里,能省不少钱。” 这句倒是实话。 封长情点点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兰成却拒绝了她的邀请。 封长情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杨蕊,他赴约,自然带着杨学义兄妹,到时杨蕊嘴上没把门,大家都难看。 封长情也不勉强,吩咐刘义刘忠带人把粮食搬上板车就离开了。 杨蕊站在墙角视线阴沉的看着封长情的背影,咬紧了牙关,双拳也攥的死死的。 杨学义在一边上略感担忧,“小妹,别看了,都走远了,回屋去吧,哥等会给你做饭去。” “做饭?” “昨天的地瓜还有些,还有玉米榛子……” “粗粮和糠皮罢了,哪比得上小麦?这个封长情,你和兰成救她性命,她竟也不说给我们留一点,拍拍屁股就走,忘恩负义的东西!” “小蕊——”杨学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兰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麦再多都是封姑娘的,至于救命,打流寇救百姓与水火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吗?如今见别人好一点,便拿救命之恩来说事?我真的有点不认识你了。” 96、礼貌 杨蕊冷笑:“你知不知道营地里多久没吃过白面了?就算我们是为了打流寇,我们也的确救过她,如今让她报答一点怎么了?!你才让我觉得陌生!” 兰成皱起眉毛,桃花眼中闪过郁色,转身便走。 杨蕊见他这般,心里越发气愤,瞪着兰成的背影道:“我看他就是鬼迷了心窍了!” 杨学义夹在中间,不知如何劝服。 …… 马车上,封长情小心的摸了摸阿静后脑上的大包,“疼吗?” 阿静反射性缩了一下,却对封长情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不……” 封长情一叹,“你这傻子。” 她自己完全能格开那一招,然后护着他稳稳落地的,他倒好,不管不顾将自己扑到了安全地带。 阿静认真的摇头,断断续续道:“保……保护……小情。” 封长情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空间里,唐进冷冰冰道:“一对傻子。” 自己原身是个蠢货,他早已无力吐槽。 而封长情,那就是蠢货中的战斗机——被人那么当面挑衅居然笑一笑了事还要请别人吃饭,感谢人家对她又打又骂?脑子构造和别人不一样! 相处的久了,对他这没头没脑的吐槽她已经能很快联系前因后果。 封长情一本正经的回他,“他救过我是事实。” “那是顺手。”唐进泼来一盆冷水,“他打的是流寇,救你不过是顺便。” 封长情:…… 无言以对之后,索性懒得理他,给阿静整理有些乱的发髻。 唐进有些气闷。 他还没确定封长情是不是菲音,兰成就出来捣乱了。 上辈子,封长情喜欢兰成天下皆知,而且只听兰成一个人的话,又是亲吻又是共浴,如今这一世谁知道会不会发生相同的事情,是以兰成让他很有些危机感。 不行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让兰成早些离开才行。 可是,他被困在灵域里出不去,这女人又不听他的,想到办法真的有用吗? * 回去之后,封长情在别的药材铺买了灵芝和人参丢进了空间里,才去了虹桥夜市。 钟小蝶今日出摊很早,中午就摆了起来,封长情到的时候,带出来的玉米饼红薯烙都卖空了,只剩下一点煎饼果子,钟小蝶正在做,摊子跟前站着一个妇人在等着。 “小情,你看我厉害不厉害?”钟小蝶把煎饼果子交给妇人,一边收钱一边问,就差脸上写上两个大字:夸我! 封长情也不吝啬,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头,“厉害的很,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厉害的。” 钟小蝶很受用,下巴都抬得高了不少。 “那卖完了,咱们能回了吗?” “当然。”钟小蝶把钱收好,“还得回家给你做好吃的,你呀,就是我的财神爷!” 这无端端的崇拜,让封长情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于善也道:“东家想出的小吃真的很卖座啊,小蝶的手艺又好,在这摆摊真是屈才!” 钟小蝶却道:“屈什么才啊,以前什么都不做,现在能赚到钱就很好啦,快快快,收了回家咯。” “对了。”钟小蝶想起什么,“方才蒋公子的书童又来拿东西,我把准备好的食盒交给他了,他放了一百两,预定未来三天的三餐,要求软糯开胃不重样。” “嗯。”封长情点点头,并不意外,“晚上我告诉你做什么。” “好!” 回家之后,钟小蝶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 饭桌上,她又抑制不住高兴说了摆摊的事情,说到精彩的地方,眉飞色舞,整个人都鲜活又明媚。 钟槐笑意在唇角没消失过,封毅却心不在焉。 晚饭后,封长情把第二日三餐要准备的食材和做法跟钟小蝶说了一遍。 早饭备了一小块枣泥糕,一碟姜白菜,卤了鹌鹑蛋再备一份牛乳,午饭则做牛肉砂锅,晚饭安排鸡肉胡萝卜粥和酥脆的玉米饼。 都是简单的小吃,但绝对符合安南候夫人的口味。 钟小蝶兴冲冲的猜测,“如果安南候夫人喜欢上我们做的食物,会不会招我们贴身伺候做她专门的厨娘?” “你想去吗?”封长情问。 钟小蝶想了想,摇头:“做了她专门的厨娘,就被圈在她跟前,别的事情都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还是算了。” 封长情莞尔,“还挺聪明。” 钟小蝶白了她一眼,“你在说我平时很笨哦。”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房准备休息。 封长情拉着阿静出了厨房,一路走回自己住的院子,远远的就看到封毅在门前走来走去。 封长情垂了垂眼眸,猜测他来的目的。 唐进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怕是为了兰成。” “小情。”封毅发现了封长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还以为你还要和小蝶忙一阵子。” “都忙完了,父亲进来坐。”封长情推开客厅的门,一边在火盆里加炭,一边问道,“父亲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事吗?” 封毅呐呐道:“我下午去见了兰成。”钟槐见着他就把兰成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便亲自过去看了看。 关于杨蕊的跋扈言辞,封毅也知道了,此时见封长情一切如常,并没生气,他免不得松了口气,“兰成救过我们,你离开那段时间,也陪着爹找了好久,那小丫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 “那就好……”封毅顿了顿,又道:“我想帮帮他们。” 封长情知道父亲忠厚,一点都不意外,“关外寸草不生,生存本就艰难,如今咱们虽说不上多富裕,温饱是没问题的,帮些钱粮什么的都可以,只不过兰成不是随意会接受馈赠的人。” 如果他是,今天看到自己有那么多麦子的时候,表情不会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她记得那救命之恩,但不会上杆子拿钱粮贴别人冷屁股。 封毅点点头,“那孩子的性子的确正直又稳重……我明早再过去一趟。” 封长情想了想,“我感觉的出,他是不愿意欠我的,估计和当初玉米的事情有关吧,这样好了,爹爹明日去你这么说……” 封毅很快离开了,并未再提阿静的事情,只是出去的时候看了阿静一眼,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唐进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你们父女真是千年不遇的大好人啊。” 封长情不理他,拉着阿静上了楼。 唐进有些不是滋味,这女人,动不动就不理自己。 “封长情。”他喊了她一声,“你知不知道别人与你说话你不理人是很没礼貌的事情?” “礼貌?”封长情觉得自己听到了世纪大笑话,“你冷嘲热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礼貌?你捏住我脖子想掐死我的时候你想到礼貌了吗?你踹我出来的时候你记得世上还有礼貌这两个字?” 唐进:…… 封长情让阿静睡下,给他盖了被子,“快睡,明早带你去逛街。” 阿静点点头,很是乖巧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封长情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时,唐进回过神,“下午别人骂你的的时候你轻飘飘就过去了,如今我不过说了两个字你却有一大堆话等着我,窝里横?” 封长情笑了,“窝里横?咱们是一个窝吗?” 唐进:…… 封长情脱了靴子,上床睡觉。 唐进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口气梗着,上不去,下不来的不舒服。 “喂!”他口气十分不好。 封长情翻了个身。 “起来!” 封长情闭上了眼睛,唐进看向外面的视线被阻,只有一片黑暗。 “封长情!” 耳边却传来封长情绵长的呼吸。 睡着了。 “……” 唐进低咒了一声。 * 第二日一早,封毅就去了废宅。 “兰成,杨兄弟,咱们也是一起经过生死的人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坐稳寒暄几句之后,封毅开门见山,“昨晚我和小情商量了一下,打算拨出一些粮食,让你们先去应急。” 杨学义心中一喜,正要开口。 兰成却道:“不必了,封姑娘和封大哥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好意思叫你们破费……” 封毅道:“我和你们在营地里生活了两个月,那里的情况也是知道的,营地里三十几口人,十个年轻力壮的,其余都是老弱妇孺,平日年轻人打打猎,得了好皮子才能换些粮食和衣服,但关外不毛之地,也猎不到什么好东西,你又正直,自然不会抢掠别人的财务,一直以来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兰成虽说是来买粮食和衣物,但想必手上的钱也不多。 “可是——”兰成刚要开口,封毅便又道:“听我说完。” “今年连番大雪,日子就更难过了吧?也亏得辽人去应付雪灾,没时间过来抢掠,不然的话那三十几口人可怎么办?兰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正直勇敢,品性纯良,可品性当不了饭吃的。” 封毅又道:“再说了,我们父女救的是那几十口性命,难道只允许你救人,不准我们救人?” 兰成直接语塞。 杨学义忙道:“封大哥说的很对啊,兰成,咱们现在的情况,手上只有那几十两银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咱们就别强撑着了。” “那几十两银子”几个字让兰成俊脸微红。 是啊,他们手里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五两,在这种灾年,又是到处打仗的年月,够干什么? 半晌,兰成僵硬的点了点头,“好,但我不会白拿你们的粮食,这份恩情我记着,他日必定相报。” 杨学义长叹了一声,“还好有封兄弟这么个爽利人,不然咱们这趟云城是白来了。” 封毅道:“能遇上就是缘分,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说这个话就见外了。” 兰成很感激他们父女这个时候还能雪中送炭,“封大哥这次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明日请你们父女吃顿饭吧。” “好。”封毅应了,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兰成和杨学义目送他上了马车,走远之后,兰成才问道:“小蕊人呢?” 杨学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天没亮就出去了呢。”昨天因为小蕊,场面弄的很尴尬,后来小蕊晚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饭都没吃一口。 这个妹妹,自从上次差点被流寇欺负,心性都变了。 兰成想了想,“明日吃饭,她就别去了吧。免得再起争执,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行,我知道怎么办。”杨学义说罢,又扫了一眼封毅离开的方向,马车早已经看不见影子。 杨学义瞧着,“别说,封兄弟在云城待了一段时间,倒是变得会说话了很多。” 兰成点点头,心中却想的是别的事情——只靠别人接济,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得想办法谋个生计才行。 …… “他答应了。”一回家封毅就到了长情院子里,“我就是按照你教我的说的,他果然答应了。” “成了就行。”封长情正拿着纸张在画图,闻言给封毅倒了杯水。 封毅喝了口才道:“还约了我们明日吃饭。” “到时你去就是,我不去了。” “你得去。”封毅放下茶杯,“兰成冤枉了你的事情,他一直搁在心底呢,你不去,我怕他多想,觉得你还在怪他。” 封毅又道:“我估计他就是觉得你在怪他,然后坚决不要我们的帮助。” 封长情对兰成并不了解,一开始也没深想,但这会儿听父亲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 “那个杨蕊……” “放心,兰成那孩子很聪明,知道杨蕊跟你不对付,就不会带她去的。” 封长情点点头,“行吧。” 封毅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空间里,唐进在封长情不理自己之后索性也没吭过声。 现在他已经很冷静。 对于封长情父女这么上杆子帮兰成的态度,他一开始本来是有点嗤之以鼻的,但现在却觉得这是件好事。 兰成几人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筹粮,现在封长情直接把粮和银子给到位,兰成必定会在化雪路开之后很快离开云城。 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 …… 晚上,封长情照理跟钟小蝶说了第二日准备什么三餐,顺便问起了今日摆摊的事情。 钟小蝶笑着道:“挺好的呀,本来每天都是卖一半的时候那书童就来了,今儿早早就卖完了,还专门等了那书童半个时辰呢,诺,你看,今天一共卖了二两,这几天下来,算上蒋公子给的,我都存了快二百两银子,是个小富婆了。” 她的笑容很纯粹,封长情跟她在一起总感觉阳光又轻松,唇角也忍不住弯着,“不嫌累吗?” “还好。”钟小蝶活动了下手脚,“我很喜欢做东西吃,一点都不觉得累,对了,我刚听封叔叔和爹说明天有人请你们吃饭,我能一起去吗?” 钟小蝶说完又连忙举起手,“我先申明,我不是馋,就是听封伯伯说那人在关外救了你们,我有点好奇。” 封长情无语,“我看你就是馋。” 钟小蝶吐了吐舌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 海陵王府 王妃和安南候夫人坐在梅园的花厅之中赏梅品茶。 岁月对二人都十分眷顾,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年级,且眉眼精致,举手投足的气场浑然天成,样貌有五分相似。 “听说近几日玉伦变着方儿的给你带吃的,这么孝顺的儿子,我瞧着都有点嫉妒了。” 安南候夫人瞥了王妃一眼,“你嫉妒给你啊?这么老大不小了身边儿连个女人都没有,我看着他就烦。” “哎……”王妃叹了口气,“我也烦啊。” 烦赐婚,烦公主。 97、疯姑娘 安南候夫人便也叹了一声:“那个什么素音公主,不是说快病死了吗?别担心,娶来走个过场,等她死了,再娶你中意的不就是了?” “……” 海陵王妃又是暗暗叹息,果然,这种严肃沉重的话题不适合跟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妹妹讨论。 她换了个话题,“你最近瞧着丰腴了一些,看来玉伦带来的食物很和你胃口。” “有吗?”安南候夫人站起身,还转了两圈,“我觉得没有啊,他带的那点分量很少的,只能垫垫肚子。” “……” 海陵王妃默了默,才道:“让玉伦多带一点回来,肚子总要填饱的。” “嗯,说的就是啊。”安南候夫人重重点头,她忽然想起上次偷听到勤子和小竹说悄悄话,那个给她做饭的小姑娘每天都在虹桥夜市摆摊啊,只要找到了人,那就可以一饱口福…… 安南候夫人充满期待的看着海陵王妃,“姐姐,我们明日出去微服私访?” “……” 海陵王妃忍耐的道:“我累了,要休息,你自己去。” * 夜色深沉,封毅和钟槐秉烛夜话。 “帮了人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一起吃饭?”还必须要带封长情一起去,钟槐对此想不明白。 “你觉得那个兰成看起来怎么样?”封毅问。 “样貌不错,品性也好。” “如果是做女婿呢?” 钟槐怔住,指了指封长情院子的方向,“你是说——” 封毅叹了口气,“我就是不喜欢小情和那个阿静一起。”根本看不下去。 钟槐感同身受,每次看到小蝶跟着封长情和阿静屁股,他也浑身不适。 那么个混小子,坏两个闺女的名声。 “所以你是想……”钟槐猜测老友的心意,“让小情换换注意力?” 封毅点头,“不错。”做不做女婿那都是后话,当然,如果是兰成做女婿,他也是满意的。 这边,刚睡下的阿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惊醒,连带着空间里的唐进也被影响,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封长情还未离开,给他拉了拉被子,“着凉了不成?明日得找时间让钟叔给瞧瞧。” 唐进暗暗嘀咕,是谁在说他的坏话?还说的很起劲很露骨,竟影响到了空间里的自己! 不对! 以前他虽然能体会到原主在外界的感知,但都很轻很淡,像这一次和原主做同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他认真的回想最近以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敏锐的察觉,能和原主感同身受,大概是从——那日兰成攻击封长情,原身抱着封长情撞到头的时候。 当时他感觉有一股吸力,自己不曾防备,下意识的朝前跨了一步。 难道,这是他可以出去的契机吗? 是因为受伤?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他忽略的事情。 他无心再看外面,陷入沉思。 * 第二日,钟小蝶照样起的很早,把食盒准备好交给勤子之后,直奔封长情的院子。 今日封长情也起的早,这会儿已经洗漱好,正在换衣服。 钟小蝶一瞧她手上拿着的那件水蓝色棉袍,立即上前一把拽走,“不要穿这个!” 封长情无语,“这个很好啊,轻便。” “这是男装,你是个女孩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老穿男装做什么。”钟小蝶一边絮叨一边把压箱底的那件粉色女装找了出来,“穿这个!快快!” 说着也不等封长情回应什么,立即就拉着衣服给封长情裹。 这妮子,就是个风风火火的,封长情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顺着她的心把那粉嫩的夹袄套裙穿在了身上。 钟小蝶站在封长情旁边,指着镜子里笑的眯了眼,“你瞧,多好看。” 镜子里,两个人都穿着粉色,衣服上都绣着折枝的花草,一样的身高,一个长相甜美,一个表情安静,瞧着就像是一对含苞待放的姐妹花,赏心悦目的很。 封长情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了,走吧。” 凤来楼是海陵乃至西北最大的酒楼,美酒佳肴,八大菜系,应有尽有。 自然也贵,一叠花生米就要三两银子,摆盘美观味道也不错,就是量少,巴掌大的一小份,一点不夸张。 封长情没想到兰成会在这里请他们吃饭,还定了二楼一个边角的特等席。 不是说,浑身只剩几十两? 封长情暗忖,莫不成兰成其实很有银子,这顿感谢饭其实是专门叫她来打脸的鸿门宴不成? 封毅也是一头雾水,兰成这作为,是不是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他又回头看了一直跟在封长情身后的阿静一眼,兰成在他心里的好感度再次拉高。 “哇哇!”钟小蝶眼睛里仿佛冒出了¥符号,“居然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我们快进去!” 兰成和杨学义早早到了。 杨学义一见他们进来立即迎上前来,“封大哥,封——”他刚想和封长情打招呼,直接给愣住了。 上次他们见封长情的时候,封长情男装打扮,今日换了女装,又让钟小蝶盘了个简单好看的发髻,整个人就像是镀了一层光一样闪闪发光,好看的离谱。 兰成也被封长情这一身的粉嫩给惊艳了。 那日封长情水蓝色男装干净利索,也许是因为衣服颜色的关系,衬的人也冷漠了一分,今日这身粉嫩很好的缓和了冷漠,远远看着,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 钟小蝶噗嗤笑了一下。 杨学义回过神,尴尬的道:“封姑娘,你瞧我这大老粗,你和以前很不一样,漂亮的我都认不出了。” 封长情前世样貌尚可,不过满大街都是美女的时代她丢人堆就会看不见,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赞,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一声。 兰成走上前来,适时缓解几人的尴尬,“先过来坐吧。” 圆桌上摆了几道凉菜,十个椅子。 兰成和杨学义一起,封毅靠着杨学义,阿静和钟小蝶则坐在了封长情左右,封长情落座之后一抬头,正坐在兰成的对面。 空间里,唐进阴翳的眯起了眼眸。 这个位置,再加上封长情比寻常人敏锐的五感,唐进几乎可以看到兰成脸上比女子还要细致的皮肤和长的卷翘的过分的睫毛。 一个男人,长成这幅不男不女的样子,真是…… 除了钟小蝶,其他人都是见过的。 钟小蝶自己个儿起了身,“我叫小蝶,是小情的……” “我朋友,就是你们见过的钟叔的女儿。” 钟小蝶刚想说丫鬟,就被封长情接过了话茬。 封长情又道:“这是阿静。” 几人相互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都到了,那就上菜吧。”兰成说着,杨学义赶紧起身,跟外面的跑堂交代了一声。 …… 虹桥夜市 一辆马车停在钟小蝶摆摊位置的不远处,一个十七八岁的婢女低声跟车内主人回话,“勤子说平日里这个时辰肯定是在的,我们再等等?” “嗯。”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安南候夫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你知道那丫头家住哪吗?” “这个……”小竹眼珠子赚了一下,她和勤子两情相悦,这个事儿,勤子当然跟她说了。 可自家贵夫人跑去别人家里要饭吃会不会太掉身份?公子若是知道,估计能气的歪了脸。 “给你。”嗖一下,一个金耳环从车帘里飞了出来,“咱们找着了,只见人。” 那可是宫中师傅打造的金耳坠,白花花的银子啊。 小竹自然逃不过金耳坠的诱惑,坚持都没坚持,直接道:“说是东阳路药铺子里的姑娘,咱们过去问问就是。” 马车很快到了东阳路。 整个东阳路,最大的一间就是回春堂。 马车挺稳,小竹进去打探,正对上于善给人抓药。 “小哥,我想打听一下在虹桥小夜市卖小吃的那位姑娘……我是她的熟客了,还想买些她的糕点,但她这会儿还没摆,我想问问她今天什么时候会去?” “原来是老顾客啊。”于善哈哈大笑,“她做的糕饼的确味道好,不过今儿肯定是不会去了。” “为什么啊?” “她去凤来楼吃饭了。” “多谢。” 小竹哒哒哒很快跑到马车跟前,“怎么办?” 马车离得不远,安南候夫人已经听到了。 “那就去凤来楼!” …… 凤来楼雅间 封长情不善交际,期间很少说话。 几个男人,封毅和兰成性子稳重,杨学义不知道说什么好,阿静埋头吃东西不吭声,一顿饭吃的也安静,只有钟小蝶,一会儿跟封长情说这个食物好精致,一会儿又问兰成关外好不好玩,一会儿说他们救了封长情,肯定是好厉害的人。 兰成都会客气的应对一下。 空间里的唐进则嗤之以鼻,对自己原身只知埋头吃饭恨铁不成钢。 吃得差不多了。 兰成放下筷子,“这次还要感谢封姑娘慷慨赠粮,我带营地三十多口人,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不需要这么郑重其事的来谢我。”封长情看向兰成,“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跟那三十几人一样,也是饥不饱腹,流离失所的。” “现在像姑娘这样乐意帮助别人的人已经不多了。” “嗯。”封长情淡淡应了一声,不打算多说。 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别人她自然是乐意的,但不习惯被反复拿出来说。 兰成略微尴尬。 钟小蝶出来打圆场,“你别介意呀,小情心地很好,就是不爱说话。” 兰成很客气,“没事,我知道。” 杨学义挑高了粗粗的眉毛。 不爱说话? 一句话就堵得小蕊哑口无言的人不爱说话? 不过仔细想想,这小丫头话的确不多,成熟稳重的不像十几岁的姑娘。 “不过……”钟小蝶视线转了一圈儿,小心翼翼的问,“咱们这一桌多少钱啊?” 这一句话,当真是问到封长情和封毅心坎上去了。 凤来楼专门定的雅间是要收费的,而且她们吃了的菜应该没有一道是便宜的,这顿饭下来,少说一百两没了,兰成据说只有几十两银子了。 如果他钱不够,一顿饭而已,封长情还请得起。 但如果是身后有三十口人没有粮食吃,这个人还拿出一百两请他们吃饭,封长情觉得需要重新认识了解兰成一下。 他会不会把她当冤大头等着她养活营地里的人? 好事偶尔做一做是行善积德,不计成本把自己都赔进去就是蠢货了。 果然,话一说完,兰成和杨学义都变了脸色。 兰成倒还好些,只是有些微的复杂。 杨学义就整个人变得十分尴尬,“我们昨晚卖了一张皮子,钱是有的,有的。”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 封长情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 “皮子?”她看向兰成。 “嗯。”兰成点点头,“家父以前是深山中的猎户,长年累月攒下不少皮子,这次来云城本是打算卖了皮子换银子,再买些生活用品和粮食回去的。” 杨学义也讪讪道:“我们一开始是拿去岭夏那边试了试,根本没人要,没了办法,才到了云城想着能不能处理了,来了之后又遇上大雪封路,就没打那些皮子的主意,昨日去卖的时候,也没想到一张皮子能换二百两银子。” 其实是为了请封家父女吃饭,怕银钱不够,才拿了皮子出去的。 当然,兰成不主张来这么贵的酒楼,毕竟他们紧缺银子。 位置是杨学义定的。 “什么皮?狐皮?貂皮?”封长情问。 兰成道:“二百两卖的是一张虎皮,也有貂皮,狐皮和兔子皮,羊皮,牛皮,东西不少,就是不知道其他的能值多少。” 封长情:…… 敢情兰成手里藏着这么多值钱物件只是自己不识货罢了,她倒好,给这种土财主送粮食。 空间里,唐进不客气的笑了一声。 明明音调不能再正常,封长情却觉得他就是在笑她自不量力。 封毅回过神,“既然这样,那以后……呃……” 封毅比封长情还尴尬,毕竟是他专门跑去说的,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兰成爽朗一笑,“这次估计是撞了好运了……我不太懂得行情,那些东西在我手上,怕是换不到多少银钱,所以我想请封姑娘帮个小忙……” 他心思细腻,很快就看出了封长情的不自在,这是照顾封长情的心情呢。 不过封长情却为自己充沛的想象力汗颜,轻咳一声,“其实我也不懂皮子的行情。” “无妨,封姑娘既能在云城置办下产业,必定是聪明能干的,我在云城也不认识别的人,交给封姑娘倒更放心。封姑娘如今有粮行和药铺,以后咱们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很多,就不要推辞了吧。” 这话,倒是事实,口气也诚恳。 封长情一时不知如何拒绝他。 唐进冷哼,“收了,皮子可是好东西,一张成年上等虎皮可以卖到五百两不止,他不善营生,那些东西留在他手上就是浪费。” 封长情一听,脑中飞速的计算着。 这要是让兰成拿去卖得少卖多少两银子,又要少换多少粮食。 “封姑娘?”兰成又问。 封长情回神,“行,我帮你带卖一下,尽量多卖点。” “那就先谢谢封姑娘了。” 一旁的杨学义怔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 …… 旁边的雅间里,一个身材纤瘦的贵妇人和一个身穿翠色的婢女耳朵贴在墙上,“好像在说什么皮,疯姑娘,疯姑娘的。” 小竹听得很吃力,“我只听到二百两……其他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安南候夫人不死心,耳朵贴墙更近了一些。 “勤子有没有说那姑娘是不是疯的?” “没……”小竹刚说完忽然噤声。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 98、斗殴 一身锦衣披着大氅的蒋玉伦站在门口,看着几乎贴到墙上去姿势极其不雅的母亲,眸中闪过一抹无奈。 “这是做什么?” 知道母亲出了府,他就一路追了来。 安南候夫人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站稳表情也端的正经雍容,又成了侯夫人做派,“来这里,自然是吃饭。” “不是说不合胃口?” “我今日想吃了。” “那还不赶紧扶夫人过来,小竹。” “是!”婢女紧张的福了福身,赶紧半扶半拉着夫人到了桌边坐好。 安南侯夫人咬着牙,偷瞪了蒋玉伦一眼。 说来也可笑,她在家中不怕夫婿翁姑,最怕的却是这个儿子。 蒋玉伦当没看到,面不改色的点了菜。 他知道封长情在隔壁。 自己的母亲是嗜吃之人,为了吃到想吃的东西,都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丢人的事情,在安南已经没做少,但这人不能丢到海陵来,所以他得来看着。 安南侯夫人委屈巴巴的看着桌面上那些没半点胃口的食物,味同嚼蜡。 待到瞧着蒋玉伦情绪稍缓和的时候,安南侯夫人眯着眼睛笑问,“那姑娘……我是说给我准备食盒的那姑娘,咱们招进府里去给我做专属厨娘好了,你看怎么样?” “不行。”蒋玉伦慢条斯理。 “为什么!”安南侯夫人想不通了,“我付她月俸,又不卖身,只负责给我做饭还不行吗!” “不行。咱们在安南的时候就有人惦记,偏巧到了海陵还出了这么个能拿捏你胃口的人,你不怕是别人使诈?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呃……”安南侯夫人咽了口口水,安南的确有人不消停想要他们娘俩的命,但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因为那些小吃太美味了,“应该没那么……巧吧?” 蒋玉伦眼角抽了一下,“为了吃,不惜以命相博?” “……” 安南侯夫人彻底闭了嘴。 少倾,小二上菜。 这凤来楼是白瑾年手底下的铺子,理当信得过,但蒋玉伦还是让勤子和小竹用银针把所有菜都试了一边确保没事才动筷。 “姑娘,您不能上去啊,这里的雅间都有客了。” “我兄长就在上面,我怎么就不能上去了,让开!”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砰一声,旁边的门就被人踢开了—— 封长情和兰成回过头,是杨蕊。 兰成皱了皱眉,很快如常,示意杨学义先带杨蕊离开。 杨学义却赶紧站起身来去拉杨蕊,“小蕊,你这……你不是说自己出去逛逛的吗?吃了没?来先坐下。” 拉着杨蕊坐下后,杨学义赶紧关上了门。 “我才不要坐,这么贵的东西,我吃得起吗?”杨蕊冷冷的丢下一句,视线扫了一圈儿,在封长情和钟小蝶身上停下,瞳孔一缩。 人在大多数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和别人比较,尤其是此时的杨蕊。 她穿着洗的发白的棉袍,头戴素银簪子,因为常年在关外风沙吹打,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乡野村姑。 而封长情,上好锦缎制成的夹袄套裙,粉嫩的颜色,衬的她肌肤白皙透亮,就该是这个年岁才有的风姿,而且,她眼神平静淡漠,对比自己的气急败坏—— 这种比较,还没有开始,杨蕊就已经输了。 尤其是封长情看过来之后又淡淡收回的无所谓的视线,让杨蕊衣袖下的手捏的紧紧的,脸色因为羞愤涨得通红。 “小蕊!”杨学义低喊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你放开我!”杨蕊甩开杨学义拉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封长情道:“大哥,你们可别被她给骗了,她根本不是有什么能耐这么短的时间里置办下如今的产业,她是耍了下作的手段——” “你胡说!” 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小蝶一下站起身来,“你知道什么?什么叫下作的手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我说对了吧?不然你干嘛这么激动?你和你那爹原来是方家的奴才,也不知是跟封长情合谋了什么,害死了原来的主家,还抢了人家的财产。”杨蕊嘲讽的笑了一声,“方老爷真是倒霉,养了你们这么些白眼狼,吃里扒外——” “你……”钟小蝶常在闺阁,又牵扯到自己被欺辱的事情,就是再聪明,一时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兰成冷声道:“杨蕊,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杨蕊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兰成,“我想告诉你,看人别看表面,到时候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说完她又道:“咱们有那么多皮子,卖了能换多少银子?到时候想买什么粮食和生活用品没有,犯不着和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合作。” 说完,还挑衅的看了封长情一眼。 兰成看向杨学义。 杨学义赶紧低下头,本来这件事情是说好了不告诉杨蕊知道的,免得多生事段,但昨晚杨学义绷不住就说了。 封长唇角勾动了一下,似笑非笑。 空间里的唐进啧了一声,“真是个……”他本来想说蠢货,可想起经常用这个词骂封长情,这词就说不出口了。 “小蕊!”杨学义低声道:“快别说了……那皮子……阿成已经请封姑娘代卖了……” 杨学义也觉得不妥,但这件事情兰成已经决定了。 他知道,但凡是兰成决定的事情,都没什么商量余地。 他告诉杨蕊是想闹一闹,也好让兰成改变主意。 “什么!”杨蕊面色惊变,邹然看向兰成,“你……你疯了不成?” 她指着封长情,“这个小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了,千来斤粮食就换走了那么多皮子,那可是营地里三十多口人以后的生活保障——” 封长情神色微冷,坐在一旁的钟小蝶早已忍无可忍,直接抓起面前的一杯茶就泼了过去。“你说话,嘴巴干净些,小情不吭声,你就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告诉你吧,让小情帮忙卖皮子,是你们这个兰成再三要求的,是他自己不懂行情,小情就是勉为其难,你倒好,抓住个借口就蹬鼻子上脸的,再说了,皮子是人家的,你管他交给谁去卖,你可管的真宽——” 杨蕊呆了一下,她自小跟着哥哥,虽说清贫,但从没受过欺辱,后来在营地,人人也都喊一声杨姑娘,杨姐姐,对她很尊敬,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顿时就气炸了。 抓起面前的杯盘直接朝着钟小蝶和封长情的方向砸了过去。 杨蕊常在关外,做体力活,动手又快,钟小蝶根本没法反应,封长情拉着钟小蝶急速后退,躲过了那些杯盘,一直安静吃东西的阿静跳了起来,啪啪甩了杨蕊好几个耳光,又踹了一脚。 阿静力大,心智不起,自然没什么不打女人的领悟,下手毫不容情,杨蕊被踹的飞了起来,撞到了不远处的柱子滚落在地。 杨学义脸色都变了,扑上前去和阿静扭打在一起。 就算杨蕊再怎么不好,那都是他妹妹,怎么能容忍别人这么欺负? 封毅拦也不是,帮也不是,但又不能不管,一边拉杨学义,一边去拉阿静。 杨学义还好些,知道封毅来劝架的,招式也就收了几分,想着给封毅面子,阿静却是完全不管,那个女人欺负了小情,他是一定不能放过的,谁要拦着,就一起揍了! 阿静两拳过去,杨学义和封毅都成了熊猫眼,将两人逼退之后,阿静又冲着爬不起来的杨蕊跑了过去。 “住手!” 杨学义脸都白了! 阿静的拳头又重又狠,杨蕊是弱女子,如何能招架?一拳下去估计能要了命。 可他离的那么远,要阻拦根本来不及。 就在阿静的拳头快要打上杨蕊的时候,一双手急速伸了过来,直接握住了阿静的手腕。 是兰成。 但在阿静的眼里,他们都是一伙的,拳拳用力,朝着兰成打过去。 阿静这个身子自小练武,力量大,招式凌厉,而兰成怕伤到人,有所保留,反倒被阿静逼着后退,眼见到了杨蕊跟前,阿静分神一脚就朝杨蕊踹过去。 杨学义气疯了。 他看着封长情的眼色也变了,“不就是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么?封姑娘至于这样咄咄逼人要人命?” 封长情顿了一下。 本来她想招呼阿静回来,但杨学义这话惹到她了。 封长情冷笑,“什么叫几句不中听的话?口诛笔伐也是能要人命的,你妹妹这两次一而再再而三,不是侮辱就是挑衅,我不吭声是懒得和不熟悉的人计较,如今看在你的眼睛里就是理所当然,我身边的人为我鸣不平就成了咄咄逼人了?这真是今年第一大笑话。” 杨学义僵住。 他不与封长情做口舌之争,那个素衣的少年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他得去帮兰成救下妹妹。 杨学义赶紧上前拉受伤的杨蕊,想把人拖到安全地带。 阿静分神一瞧,直接扑了上来,一脚踹在杨蕊旁边的椅子上,力道之大,墙面上开了个洞。 “这是——”踹开的那面墙,正巧就是蒋玉伦和安南侯夫人那个雅间。 安南侯夫人惊呆了。 因为那一脚后,又连踹几脚,整个木质墙体就塌了。 “那个贱人派刺客来了吗?”安南侯夫人是闺中贵妇,哪见过这等场面,惊的赶紧躲到了儿子身后。 蒋玉伦神情平静,“不是。” 他耳力极好,对面的事情他听的一清二楚,倒是没想到,唐海那个傻儿子这么护着封长情。 一片木屑飞来,蒋玉伦扇子一动,木屑飘向了别的方向。 此时封长情已经安抚好钟小蝶,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打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而且……这么多的破损,就是再不高兴,她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阿静,别打了。”封长情唤了一声。 阿静果然就住手了。 兰成动手是为拦着阿静打死杨蕊,这会儿阿静住手,他自然也住手,但杨学义没住手。 他刚拉着杨蕊躲过去的时候看了一下,杨蕊伤的不起,只怕要在床上躺半个多月呢。 他咬牙切齿的朝阿静的后脑打过的一拳。 封长情面色大变,“阿静小心!” 她飞速上前拉过阿静,勉强躲开了那一道拳头,下一刻,一把捏住杨学义的手腕用力,杨学义只觉浑身的骨头都碎了一样的疼。 空间里,唐进感觉自己整个人又被一股吸力朝外吸去。 “你……”杨学义震惊的看着封长情,这还是当初那个娇弱的少女吗? 封长情冷冷道:“他都已经停手,你却还在背后偷袭?”钟小蝶已经小跑着上来,“小情,阿静没事吧。” “没。”封长情摇了摇头,再看向兰成,视线清冷而平静,“粮食的事情是我自不量力,只当我没说过,至于皮子,那是你的东西,我就不插手了,爹爹,我们走。” 封毅看看兰成,大叹一口气,转身就跟上了封长情。 杨学义大喝道:“不能走!你把我妹妹打成这样,就这么走了没一点说法不成?” 封长情回头冷笑,“对不起。” 说罢直接朝外走去。 杨学义切齿,那对不起三个字轻飘飘的,倒像是嘲讽,“站住!这是你道歉的诚意?我妹妹伤的这么重,你轻飘飘一句就过去了?还有,要走,可以,把今日的饭钱和损坏了东西的钱留下。” 封长情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看着杨学义,慢慢道:“是你们要请我们吃饭的吧?地方是你们定的吧?打架是你们引起的吧?至于东西……我看的很清楚,阿静只打碎了一面墙,其余都是你们打碎的。” “放屁!你……你这个丫头……满口胡说……”杨学义是忠厚的性子,哪说得过伶牙俐齿的封长情,可一想到自己妹妹的伤势和要赔这么多钱,他就没办法这么把封长情放走了。 这几年在关外他们真的是穷怕了,这些钱对他们来说每一个铜板都是救命的,但对现在的封长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别说了!” 就在这时,兰成呵斥一声,“杨大哥,别再说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杨学义僵住身子,涨红了脸。 兰成深吸口气,大步走到封长情面前,“抱歉封姑娘,我是真心想感谢你,皮子的事情,我的确是不善生计才想找你帮忙,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封长情摆摆手表示不想多听,“救命之恩,等以后你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再报。” 就在这时,得知此处斗殴的巡城官兵正好赶到,迅速把所有的人都围了起来。 “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敢在凤来楼斗殴?!全都给我抓起来!” 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其余人立即将封长情等人围在了一起。 钟小蝶吓得赶紧躲到了封长情背后:“小情,这可怎么办?” “别怕。”封长情低声安慰,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打架的是我,我跟你走。” 头领是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斜眼看着封长情,“你个小丫头能打什么架?把后面那两个男的拿了。” “打架的真的是我。”封长情强调,那首领兀自不信,越过封长情就要去拿她身后的封毅和阿静。 封长情一阵无语,她本想着她现在身手不错,跟着去起码不受欺负,再则她最近专门读了海陵律法,斗殴最多处罚金赔款,哪知人家不信。 就在那首领经过封长情的时候,封长情伸手拦住了他,“我说,是我。”封长情也懒得和他废话,轻轻拍在首领肩膀上,“我跟你走就是。” 首领眯起眼,动了两下却发现浑身如坠千金,分毫也挪不动。 ------题外话------ 除夕快乐!求评价票,书城的朋友们求五星评论哦== 99、最大阻力 就在那首领经过封长情的时候,封长情伸手拦住了他,“我说,是我。”封长情也懒得和他废话,轻轻拍在首领肩膀上,“我跟你走就是。” 首领眯起眼,动了两下却发现浑身如坠千金,分毫也挪不动。 首领霎时变了脸色。 几个手下看不出端倪,但首领不发话,这人也不好抓。 首领黑青了脸,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咬着牙道:“既然是你,那你就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这时又有几个手下把兰成和杨学义围了起来,两人穿着朴素,杨学义还挂了彩,不用说肯定就是打架的人了。 但封长情知道海陵律法,杨学义却是不知道的,在关内那些城镇,但凡进了衙门,不死也去半条命。 杨学义绷着一张脸瞪着那些要抓他的衙役。 封长情心中暗叫要遭,连忙快步上前拦在那卫兵前面,“我来跟这兄弟说一声,让他任份一点跟兵大哥走。” 她好声好气,样貌又好,那卫兵不好对这么个娇柔姑娘粗声粗气,回看了首领一眼。 头领示意可以,那卫兵就退了下去。 杨学义阴沉的看着封长情,压低声音,“你又想怎么样?!” “想早些了事就不要把你的刀剑拿出来。” 杨学义和兰成身上都有刀剑,方才差点就拿了出来。 兰成聪明,很快反应过来什么,重重拍了一下杨学义的肩,杨学义迟疑了一阵子,才僵硬的点头,并对封毅道:“劳驾封兄弟了,帮我照顾下妹妹。” 可总有那些个没眼力见的,自己找死。 正在几人跟着官兵走的时候,杨蕊缓过了神,卯足了劲儿高声道:“官爷……我们没动手,是他们……他们挑衅……他们在废宅子里藏了粮食,威胁我们不准说出去……这才动了手……官爷,抓那个女的,她是主谋!” 蠢货! 封长情眼底闪过阴郁。 杨蕊常年跟着兰成和杨学义,当然知道现在最敏感的是什么,如今的时局下,在废宅私藏粮食,莫不是想图谋什么?一句话说完,那首领看着封长情的眼色都不对了。 空间里唐进道:“他叫魏无言,是白方的手下,你拿出白方的令牌,这人自然会放你,至于他们,自己找死,你客气什么?” 兰成他们的身份,自己说的是义军,朝廷却叫做乱党,关内十八城和海陵都是一个朝廷,他们在海陵自然也是乱党。 若今日抓的只是杨学义和杨蕊,说不准封长情还真就那么干了,但其中有兰成,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肠。 但她也不是圣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把自己和父亲小蝶牵连进去? 眼见魏无言的人纷纷抽出刀剑将所有人围住,封长情踌躇两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清朗带笑的男音,“吆,这不是魏大人吗?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 众人回头一瞧,二楼雅间门口站着一个一身贵气手摇折扇的公子,不是蒋玉伦又是谁? 蒋玉伦容貌出众,气质斐然,一出现,整个厅堂似乎都亮了不少。 魏无言自然认得他,忙下跪行礼,“见过蒋公子,末将在此执行公务,马上就走。” 蒋玉伦却笑着走下楼梯,“我都听到了,这几个打架斗殴的人我认识,就当给我个面子,可好?” “这……”魏无言瞧瞧蒋玉伦又看看封长情。 蒋玉伦道:“魏大人不信呢,封姑娘,你就把白方的令牌拿出来给他瞧瞧。” “嗯。”封长情从腰间拿出那构造独特的令牌,魏无言看了一眼,忙道:“的确是白大人的令牌。” 蒋玉伦又道:“不过是发生了些小误会罢了,魏大人公务繁忙,就不耽误魏大人的时间了。” 这话,就差直说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滚蛋。 魏无言不蠢,当即带着一队人很快撤离。 封长情暗暗松了口气,“多谢蒋公子。” 蒋玉伦也不多说什么,视线分毫没往其他人身上游走,只看向封长情,“记得多做几种开胃的菜给我就是了。”说罢转身上了楼。 “你们也早些回去吧。”说着,封长情深深看了兰成一眼,“这里不比关内那十八城,你们注意一些。” 关内十八城贫瘠,流寇难民四处乱跑,还有偶尔来打秋风的辽人,官府自顾不暇,也没空专门抓兰成他们,但这里是海陵,情况就大大不同。 兰成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姑娘。” 封长情也不多说什么,带着阿静小蝶就离开了。 小蝶跟她跟的很紧,“好险,差点又要被抓进去。” 封毅也心有余悸,他想的更多些,如果是牵扯到兰成和杨学义等人,只怕会被当成乱党同伙,这可不是小事。 看来他想转移女儿的注意力,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兰成再好,终归不是能安分过日子的人。 而且,杨家兄妹实在不是好相处的。 * 雅间里,安南侯夫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抚摸着蒋玉伦的头,“真是娘的乖儿子,娘说救那姑娘就救了!” 蒋玉伦极快的躲开她的手,“跟你没关系。” “呃……难不成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是啊。” 蒋玉伦笑,他倒是真对那个封长情很感兴趣。 他看到封长情轻轻一拍,就让魏无言没办法动弹了,这小姑娘就像挖不完的宝藏。 “好好,好眼光!” 安南侯夫人兴奋极了,这儿子终于开窍了,只要儿子喜欢,身份什么的都不是问题,娶回家能给她做饭她自然要帮媳妇撑腰,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 废宅安静的出奇,在沉沉的夜色下,如豆的灯火忽闪,灯芯的噼啪声有些刺耳。 兰成和杨学义相对坐着,里面杨蕊请了大夫来看过,现在已经睡下了。 杨学义有些局促。 他是老实忠厚的人,从来没什么坏心眼,今儿一来是气急了,二来是妹妹被人打没忍住,三来是没见过那么多钱,总之就鬼使神差的事情就变成那副样子。 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阿成……”杨学义终于端不住了,“我……哎,事情搞成这样,挺对不起你和封大哥的,他是真心要帮我们,我却……” 兰成没有应声,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学义又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半晌,兰成才抬起眼眸,眸中雾气沉沉,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再去追究谁对谁错没有意义的,我们这几天就把皮子都拿去卖掉,换成银子,等雪化了路开了,就离开这里去岭夏,买了该买的东西回营地。” 兰成看起来没生气,杨学义松了口气,“好,好,就这么办。” 说完,杨学义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也别怪小蕊行不行?咱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小蕊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这次她这么偏激,完全是因为我们去找封姑娘的时候那些流寇……”杨学义想到当时赶回去的时候,看到几个人围着自己的妹妹撕扯她的衣衫的样子,气的咬牙切齿,“你多担待,成不?” “嗯。”兰成点头,“杨大哥别想太多了,早些休息吧。”话落,兰成起身出去了。 杨学义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兰成说着没事,可他自小看着兰成长大,哪能没看出来,今天的事情兰成是生气了,可他能怎么办?把小蕊抓起来骂一顿吗? 别说是现在,搁在以前他也是做不出的。 …… 封长情回到家之后,心情因为看到空间里那成熟了的金黄色麦子多云转晴。 她愉快的收着麦子,拿了麻袋来装袋。 一旁的唐进却心思沉沉。 他仔细的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 忽然,他大步走到了封长情跟前,“麦子我来帮你收。” “哦?想让我干嘛?”封长情挑眉,她太清楚这个人的性子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她的忙? “你现在出去,打那蠢货一下试试。” 那蠢货,说的是阿静吧?封长情眉毛挑的更高了。 唐进补充:“打脑袋。” “……” 封长情默了默,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他,“你想干嘛?”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还能要你打死他不成?我是说,你假装攻击他,在最后关头收手。” “你……今天打架的时候,你发现了什么……吗?” 她迟疑的说着。 到现在她都不相信这里外两个差异这么大的人是一个人,但这个人总是在不断的试探和提醒,他们就是一个人。 历经这么长的时间,封长情习以为常,她隐约知道这个人想出去,如果真的能出去,是合成一个人,还是会出现两个? 唐进扯唇淡笑,眼睛里带着复杂的光,“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不是吗?” “我没有义务帮你吧?”封长情忽然有些怕阿静消失:“你说过要帮我赚银子,到目前为止,只帮我看了两匹马,别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在做,且我还送了你一柄寒铁红缨枪。” 唐进眯起眼眸,“是你自己太忙不是吗?你这反咬一口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这么厉害今日怎么对兰成和那对没脑子的兄妹一让再让,却总来和我讨价还价?” 我就这么讨人厌? 封长情笑了,“我乐意。” 唐进气急。 封长情直接离开空间并且丢下一句话,“赶紧把麦子收了,等我高兴了,或许会好好帮帮你。” 唐进:“……” 是自己太蠢被她发现了秘密,还是她太过敏锐洞察了他所有心思? 唐进深深吸了口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成型最大的阻力,竟成了她。 …… 小竹巷口有一家专门收皮子的铺子。 兰成昨日的虎皮就是卖给这家铺子的,昨日事情闹成那样,他也没心情货比三家,只求快快将剩下的皮子卖了采买生活用品之后早些回关外去。 掌柜的是个矮瘦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把皮子点了之后算了下,“两张虎皮值钱些,其他的这些皮子都一般,合计下来两千六百两银子,喏,我还给你写了个清单,你瞧瞧。” 兰成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 小胡子满脸堆着笑,“以后有皮子还来我这啊。” 兰成没应声,把银票装起来离开了。 “咱们现在就去买粮吗?”杨学义跟在一旁,狠狠咽了口口水。 两千多两银票,真是第一次见。 兰成道:“从这里买粮运去关外路途有些远,到了岭夏再买粮。” 杨学义觉得不错,但换了这么多银子在手,不买点什么,他心里痒痒。 可说要买点什么,他又想不出。 兰成也不多言,杨学义只好按捺着雀跃的心情跟了上去。 路过药铺的时候,两人还给杨蕊抓了药。 昨日出来之后就找了大夫看过,说是不碍事,但要卧床休息半月。 两人回去的时候,杨蕊还睡着。 杨学义去煎药,端着药碗出来的时候,隔窗看到兰成在收拾包袱,连忙把药碗放下。 “阿成,你这是……要走?” “嗯。”兰成点头。 杨学义面色微变,“我知道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我道歉,我不该把请封长情吃饭的事情告诉小蕊,搞得大家都难看,但小蕊也是为了咱们好啊……那个封姑娘毕竟是外人……” “我没有生气,咱们在这里已经太久,不好再耽搁了,我先去岭夏买粮,置办一些要紧用的,你和小蕊在这里,一边等她身体恢复,买药材之类在岭夏采买不到的东西。” “当真?”杨学义的心还提着。“雪还没化呢不是……” “这几天天气都好,路也开了一些,我一个人上路应该不成问题,杨大哥——” 兰成拍了下杨学义宽厚的肩,眼中露出无奈,“我知道你的心,咱们多少次生生死死一起过来的,我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就气的要走吗?” 听了这话,杨学义总算安了心。 “那你什么时候走?这会儿已经不早了,明日再走吧?” 兰成顿了顿,本想说马上就走,但怕杨学义多想,便道:“也好。” 夜晚如期而至,兰成却睡不着。 昨天的事情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杨学义的话说的不错,封长情其实与他们来说是外人,连认识都不能算得上,但他知道封长情是真心想帮他们的,事情弄成这样,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唰一声,兰成从床榻上翻身起来,乘着夜色离开了废宅。 …… 封家小楼 封长情正在踢腿,两个小腿上都绑了铁板,每踢一下都要使出浑身气力,才踢了六十几次,已经额头冒汗,腿面发抖。 这几块铁板重一百来斤,一般人是完全消受不了的,但封长情不一样,她这个身体天赋异禀,力气极大。 封长情深深喘了口气,坐到一旁的圆凳上,一边按压腿面的肌肉一边休息,想着休息一会儿再做一阵。 忽然,封长情停下所有动作。 有人。 她五感灵敏,那细微的声音,自然收入耳中。 会是谁呢?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刺猬。 那小子本性还好,没了踪迹之后,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听声音,这个人动作十分敏锐,像是会武的,那就不是小刺猬了。 难不成是贼? 她慢慢站起身来,正要躲到隐蔽处,墙头上一个人影翻了上来。 墙头上的兰成一愣,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居然被主人家逮个正着。 未免引起误会,他忙要低声解释自己的来意。 今夜无月,封长情又处在背光处,看不清楚兰成的样貌,只瞧他身形修长绝不是小刺猬,便以为是什么贼人,整个人纵身朝着兰成抓了过去。 然,她忘了自己小腿上还绑着一百多斤的铁板,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刚跳起来就掉了下来,摔在一旁没有化开的雪堆上。 100、怀疑 这是什么操作? 墙头上的兰成呆了一下,赶紧跳下来并发声表明身份,“是我,兰成!” 雪堆里的封长情此时却有些崩溃。 她还恨不得他是个贼呢。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必定跟个傻帽一样。 “封姑娘?”兰成朝前走了几步,见她不起身,暗忖莫不是摔着了? 封长情唰一下直起身子,饶是性子沉稳,耳后也不禁泛起一抹尴尬的红潮,她若无其事的摸了两把脸上的残雪,又弯身去解腿上的铁板。 “这么晚了你还在练武?”兰成低声问。 “嗯。”封长情应了一下,将铁板丢在一边,“你怎么忽然来了?”而且翻墙还翻的这么精准,就进到自己院子里来了。 “我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挺不好意思的,小蕊她……当初我离开营地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 兰成慢慢将营地被流寇攻击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出来。 封长情闻言一怔,“所以她是怪我让她受了屈辱,记恨上我了?” “应该是。” 封长情想起当初在关外的帐篷中初见的时候,杨蕊对自己又崇拜又客气,如今变成这样,竟是中间有了那么一番波折。 而且—— “我没想到你陪着父亲找了我那么久,父亲从没提起过。”封长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兰成却道:“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表功,而是希望封姑娘不要和小蕊计较,她不是有心要针对姑娘的。” “嗯。”封长情点了点头,“你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自然。”兰成神色坦然,“我明天就要离开云城去岭夏了,今晚也是来告别的……” 话一说完,兰成有些尴尬。 他们二人没什么交情,当真没必要翻墙告别。 他之所以来,是因为私心里还是想来看封长情一眼,这一别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或许就是一辈子了。 封长情却并没想到那去,“那营地采买的事情——” “皮子我已经卖了两千六百两银票,我明天先带一千三百两去岭夏买粮,其他的留给杨大哥。” 封长情想着杨蕊必定受伤不轻,现在也赶不了路。 “好了,已经很晚了,你早些休息,我这就走了。”兰成说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封长情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兰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封长情回了屋子,就找来文房四宝写了份清单。 空间里,唐进的声音带着几分薄怒:“这是给他准备的东西吧。” 单子上,有药材,粮食,衣物,棉被。 封长情没应声,把单子收起来,打算明日交给钟槐去办。 “你倒是为他想的周全……你就没想过,既然要走了,何必专门来告诉你他帮着你父亲找你那么久的事情?” “你的意思他故意说这个,好让我双手送上钱粮?” “难道不是?”唐进挑眉,口气冷冰冰的:“他说完那件事情,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你口袋里的钱粮就要飞到他营地去了。” 封长情只丢给四个字:“小人之心。” “……” 唐进默了默,心里极不是滋味,还想说什么,却见外面场景变化,封长情这是睡下了,顿时切齿。 …… 第二日一早,封长情找来钟槐,把单子递给他,并吩咐:“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件事。” 之后,封长情便去和钟小蝶准备送给蒋玉伦的食盒。 钟小蝶一边忙一边道:“蒋公子帮了咱们大忙,咱们今天得准备充分一点表达谢意才行,钱也不收了,你看行不行。” “嗯。”封长情点点头,给蒸锅盖上盖子,自己打发蛋清做奶油。 她是打算做奶油蛋糕的。 但如今厨房的厨具实在太落后,只能勉强做。 封长情手忍不住停了下来,其实她这几日画了一些图纸,如果照着图纸打出模具,好多东西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中午,勤子来拿食盒,按照惯例要给银票的时候,钟小蝶死活不收,最后只好作罢。 下午,封长情就和钟小蝶照旧去了虹桥小夜市摆摊。 奶油蛋糕他们做了二十份,刚摆上就被抢购一空,如果有人要预定,那是没有的。 其余的就是栗子酥和其他的一些糕饼,有一些是钟小蝶自己爱吃的,还做成了小兔子抱着胡萝卜的样子,好看又味道好。 那第一日来买了枣泥糕的胖墩如今成了他们家的熟客,每日必定来一趟,今日也不例外,早早就抢了奶油蛋糕,不过因为蛋糕限购,只买到一块。 封长情见他一个人,怕他走丢了,就唤他过去坐下,等着大人。 胖墩笑起来眼睛就成了一条细缝,“我爹爹是巡城的头领,这一带我都很熟悉的,不会走丢,不过还是谢谢姐姐,你东西做的好吃,心肠也好的很。” 封长情倒还是第一次被孩子夸,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下,拿了一个兔子抱胡萝卜的糕点给他。 “谢谢姐姐,你人真好。”小胖子又夸了一声。 钟小蝶扫了一眼,“这小家伙,嘴还挺甜,是你爹爹教的吗?” “是呀,我爹爹教我要多夸别人少贬低,多吃东西少说话,说话的时候多说好话,嘻嘻,我爹爹可厉害了。” 几句话虽然简单,但却很有些道理。 封长情暗道说的都不错。 正在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声音。 “别跑,站住!” “让开——” “抓住那个长脸的汉子。” 封长情抬眸一瞧,从虹桥上飞速跑过一个衣衫破烂的高个子男人,后面跟着一对巡城卫兵。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街道上的人很多,那高个子男人很灵敏,左攒右躲,很快越跑越远,后面的卫兵眼见就要追不上了。 封长情随手抄起一个栗子酥丢了过去,正好打中那人腿弯。 那个人跪倒在地,爬起身还要朝前跑,封长情快步到了跟前,一下格挡他忽然掏出来的匕首,另一只手快速抓住那人胳膊,反剪到了背后,同时脚踹他膝盖,直接将他按在了街道上。 这时,后面追着的卫兵也赶了过来。 那头领正是昨天见过的魏无言。 “原来是姑娘,多谢。”魏无言愣了一下,暗忖这家伙遇到这个姑娘还真是倒霉。 你别瞧他瘦瘦弱弱小小一只,力气大的惊人。 “良民嘛,帮你们抓人是我应该做的。”封长情笑了下,将那人交给魏无言,却忽然脸色一变,咔咔两下卸了那人两条胳膊,并捏住他的两颊挤出了嘴里正要咬碎的毒药。 魏无言脸色微变,这次口气多了几分佩服,“多谢姑娘,来人,快把人带走!” “是!” 这时,躲在摊子后吃蛋糕的胖墩叫了一声,“爹!这个姐姐好厉害啊。” 封长情愣了一下。 这世界这样小? …… 海陵王府 “你说,是封姑娘帮你抓的人?” “不错。就在虹桥夜市上,那人想咬毒药自尽,也是封姑娘发现的,这个姑娘可真不一般呢。” “嗯,的确不一般。” 蒋玉伦坐在亭子里,放下热茶,扇柄有节奏的敲打着手心。 那个人不用审他都知道,肯定是安南那边,他的好姨娘,安南侯的小妾派来的人。 他一开始也怀疑封长情是那边的人,不然为何那么巧能做出各种符合母亲口味的食物来,然而如今这种情况,要么就是自己猜错了,要么,封长情还真就是那边派来的人,隐藏的深刻,那边甚至不惜用别的细作来帮她作局,让她看起来和安南毫无联系。 但越是这样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往往越可疑。 “还有,那天的两男一女我查过了,是关外来的。” “不管他们从哪来,只要不在海陵地界生事就别理他们。” “是。” 蒋玉伦有节奏的摇着扇子,“我想好好了解了解这姑娘……” 回了府,众人都休息之后,封长情睡不着。 她靠床柱坐着,问唐进,“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要咬碎毒药?” “海陵律法严明,治安也一直很好,你什么时候见过当街追着抓人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别处派来的细作,既是细作,被抓到了只有一死,没别的路。” “细作……会是何处派来的?” “多半是安南。” “你怎么知道?” “魏无言虽说是白方的手下,其实是蒋玉伦的人,他是在蒋玉伦到海陵半年之前提拔上来的,能让他追,不是安南的细作还会是哪的?你想想昨日为什么最先赶到的是魏无言不是别人。” “因为蒋玉伦是他的主子,他怕主子有事?” “倒还不蠢。” “我今天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她忽然问道。 她的心中预感很不好。 唐进笑了一下,“知道就好。” “……” “安南侯还有个夫人,也有儿子,和蒋玉伦岁数差不多,这些年为了爵位和蒋玉伦明争暗斗,从你用食物吊他母亲的胃口开始,蒋玉伦就怀疑上你了,今天你抓这个人,不过是加深怀疑而已,如果你后来没有卸下那人手臂,防止他自尽,这怀疑就坐实了,他那个人,别看面子上笑容可掬,却是个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性子。” “所以你让我卸那人手臂,算是自证清白?” “是,也不是。” “……”封长情心慢慢提了起来,“怎么说?” “蒋玉伦是个心思复杂的人,或许他会觉得你卸那人手臂是专门做给他看的,那个人是你得到他信任的踏脚石,以我对他的了解,过不了几日他就会亲自见你。” 封长情沉默良久,才问,“你说怎么办?” “昨日我让你帮忙的时候你不是挺硬气的吗?现在又来问我,我看你很聪明,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封长情:“……” 这哪是说她聪明,分明是说招惹蒋玉伦就是自作聪明。 但她的性命和空间连在一起,她死了,空间就要散,她知道唐进就是在讨嘴上的便宜,也懒得理他,细细思考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 良久,封长情道:“我若去见他,他会要我的命?” 蒋玉伦身份在那,如果他要见她,她不去是不可能的。 “或许吧。”唐进轻飘飘的说着,“但不会是现在。” 封长情挑眉,“何解?” “因为外面那个傻子。”唐进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他是唐海的儿子。” 也不等封长情多问,唐进就淡淡道:“唐海么,是常州一个武将,六品总兵,手底下有三千兵马,这个等级的武将在大魏多如牛毛,本身不足以让蒋玉伦这种身份的人顾虑,但这几年局势变换,常州成为关中要塞,唐海这个总兵就成了香饽饽了,不然你以为为何白瑾年对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能视若无睹?而且……” 唐进冷笑一声。 “什么?”封长情紧紧蹙着眉头,“你倒是直说。” “你比别人更敏锐的身体,更强横的力气,本身就容易引起侧目。” 当初在关外,和封毅封长情一起的村民也有人受了伤,兰成杨学义将他们都送走只留下封长情和封毅,正是看出这对父女不同于一般的难民,想拉他们入伙,但没想到发生玉米事件,封长情跑了。 兰成都能看出的事情,白瑾年和蒋玉伦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这样天赋异禀的武人,对他们来说就是高危人群,自然而然会被怀疑。 唐进也不再多说,让她自行消化今天的谈话内容,转身,优哉游哉去收麦子去了。 封长情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彻夜难眠。 …… 第二日一早,书童勤子来取食盒的时候要求见封长情,客气又恭敬的道:“我家公子想请姑娘小坐,感谢姑娘这段时间的膳食,还请姑娘赏光。” 封长情早有心理准备,态度谦和不卑不亢,“承蒙你家公子看得起,不知时间地点?” 勤子道:“三日后,我会驾车来接姑娘。” 钟小蝶兴冲冲的道:“这个蒋公子,感谢人的话直接多给点银子不就好啦,还专门要接你过去,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哈哈哈——” “或许。”封长情喃喃。 “真的假的!”钟小蝶本是开玩笑,如今听封长情这样说却当了真,面露复杂,“这可怎么好……” 封长情失笑,“我跟你开玩笑的,那个蒋公子约莫是看上咱们的厨艺了,请我过去也是为这个事。” “那就好。”钟小蝶松了口气,“看他的排场非富即贵……如果嫁去他家,必定会受委屈。” 封长情心中一暖,“别担心,不会。”就算以后真的要嫁,也会嫁个平常人,过点柴米油盐的平常日子,简单,安心。 …… 三天时间,封长情也考虑清楚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因为她这一身异于常人的武力值,让自己如同滚在刀尖上,去躲去藏是没有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更强,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这几天她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都在自己院子里练武,唐进教给她的那些东西,她都已经上手,甚至要在腿脚上绑上铁片把学过的所有东西要练一个时辰。 这一段时间坚持下来,她走起路来都轻盈了不少。 第三日,勤子果然一早就到了。 封长情穿了蓝色丝质棉袍,男装打扮,阿静自然也要跟去。 钟小蝶把送封长情到门口,又把准备好的食盒交给她,“这个是桑葚口味的蛋糕,你一并带去了。” “好,你快进去吧。”封长情接过,又道:“下午找于善一起出去。” “嗯。”钟小蝶点点头,“你早点回来。” 海陵王府梅居 安南侯夫人等人等的有点坐立不安了,忍不住起身来回踱步,桌子上的铁观音都凉了,她也没喝一口。 这都去了半个时辰了,就是只蜗牛,也该挪到王府了,可她心心念念没见过面的小厨娘以及儿子好不容易感兴趣的姑娘还没到。 婢女小竹换了热茶,才劝慰,“夫人您别急,肯定马上就到了,你先坐下,喝杯茶润润喉。” “我怎么可能不急?!”安南侯夫人瞪了小竹一眼,“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就是为了……”等着吃那姑娘亲自带来的那一口! ------题外话------ 春节愉快,今年大年初一都走什么亲戚呢? 101、各做各的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偷瞄了站在院里修剪梅枝的儿子一眼,清了清喉咙,“我意思是说,咱们把赏梅宴都撤了,就等着看那位能让你家世子爷心动的姑娘,我怎么可能不急?” 小竹默默腹诽,什么赏梅宴,那是相亲宴! 自家这位侯夫人也是出生名门的闺秀,可那好吃的做派却跟闺秀二字沾不上半点边。 为了吃能做出任何事情,当年安南侯就是用一个厨艺高超的大厨将她骗去做了夫人,为了吃,她能上山,能下海,能做出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但她却有个生活自律对自己要求严格到令人发指,并且也习惯用这种高强度规律要求自己母亲的儿子——蒋玉伦世子。 这不,因为蒋玉伦盯她盯的太严,就谋划着搞个相亲宴,分散一下世子的注意力。 不过世子技高一筹,让夫人自动把相亲宴给取消了。 小竹分神看了蒋玉伦一眼。 院子里,蒋玉伦还在修剪梅枝,姿态优美,神情平静,一点没有夫人的急躁。 如果不是那张酷似夫人的容貌,还真不相信他们二人竟是母子。 哒哒哒。 院外响起脚步声。 安南侯夫人的眼睛亮了。 “快快,去看看,是不是勤子把人带回来了!” “夫人您别急,我这就去看。”小竹连忙俯身奔了出去,很快又回转。 安南侯夫人神色期待:“是不是?” “不是。”小竹摇摇头,“是洒扫的下人。” 安南侯夫人难掩失望,坐回去抿了一口茶。 不一会儿,又是哒哒哒的声音。 安南侯夫人赶紧打发小竹去瞧。 “是修缮房屋的工匠。” “是王妃娘娘派人送了果干来请夫人品尝。” “是锦绣坊定下的特制桑蚕丝到了。” …… 几次三番之后—— 安南侯夫人无力的翻了翻眼皮,眼眸扫过修剪梅枝的儿子一眼,怀疑他是不是诓自己的,毕竟,今儿个是原本定的赏梅宴,他要不说他中意人家,那个中意的人正好又是让她胃口大开的姑娘,她也不可能咬牙把宴会给取消了……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 安南侯夫人已经不抱希望,心里想着儿子敢这么吊她胃口,她一定得好好想个办法折腾折腾他不行—— “夫人,是勤子和封姑娘到了。” 当。 安南侯夫人激动的手边茶杯掉到了地毯上,抬眸就见勤子引着人进了梅园。 那是两个少年,一高一矮,矮的皮肤白皙,五官柔美,手上还提着食盒,必定就是那位封姑娘了。 “公子,人到了。”勤子先给蒋玉伦行了个礼。 蒋玉伦点点头,“封姑娘,母亲就在厅内等你,你去吧。” 封长情颔首,刚迈上台阶,安南侯夫人就迎了上来,“你就是封姑娘?果然样貌标志,瞧着就喜气,来来来,坐下说。”她说着话,一边拽着食盒不松手。 封长情怔了一下,也没抢抓,食盒就到了安南侯夫人手上。 夫人脸上堆笑,拉着封长情到一旁坐下,还嘱咐小竹赶紧上茶端点心,“这孩子是谁?你的护卫吗?模样也周正,封姑娘吃了吗?肚子饿不饿?” 封长情:“……” 她是来干嘛的? 安南侯夫人不用她反应,继续自说自话,“走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我让玉伦陪你吃点东西,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说话了哈。”说着直接起身,在最短的时间内提着食盒,勉强维持着侯门贵妇的姿态,风一样的……走了。 封长情:…… 蒋玉伦到了厅内,把枝剪放下,一边用花瓶插梅,一边道:“母亲就是这个性子,封姑娘不要介意。” “不会。”封长情很快回神。 蒋玉伦把插满了梅花的花瓶让勤子拿去摆在花几上,才看向封长情,神色温润,样貌绝伦,“我一直觉得好吃是一大弱点,被人抓住了吃东西的喜好,投毒要命是小,最关键的是或,吃得多身材就要走样,安南地处南方,女子哪个不是弱柳扶风,楚腰盈盈?我父亲便是喜欢这样的女子,为了母亲不成为侯门弃妇,我只好做恶人榜母亲克制饮食,控制身材。” 封长情挑眉。 这么直白的大实话,没想到蒋玉伦还真说得出口。 封长情笑了笑,“夫人看着并不丰腴。” “已经比在安南的时候壮硕了一圈。” 封长情默了默,壮硕……居然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母亲? 蒋玉伦强调,“在吃了你做的食物之后就壮硕了起来。” 哦,这么说来,是她的错了? 封长情可不背这个锅,“每一餐的分量都是一人份的,夫人平时除了吃这些可还吃别的东西?” “只吃你做的。” “是小蝶做的。” “你们做的。” 封长情默了默,“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真的和那些食物有关系。” 她和钟小蝶做的甜点居多,甜品本就热量高,点心多数都是精致细粮,那就是说,安南侯夫人这段时间只吃了碳水和脂肪,不会胖就怪了。 但这是重点吗? 封长情看着蒋玉伦,刚刚那句投毒要命,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试探。 “这样,我可以负责夫人的三餐,让她吃的好,吃的饱,营养跟得上身体需求,同时还能保证她的身材纤细。” “营养?”蒋玉伦抓住了一个生僻的词语。 封长情解释,“就是身体需要的一些元素,可以让身体健康少生病。” “没想到姑娘还有这本事。”蒋玉伦淡淡说着,眼眸落到封长情的身上,“那姑娘这么为家母尽心,我该如何回报姑娘?” 封长情笑了,她一直知道蒋玉伦很聪明,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的确不必拐弯抹角。 “我有三件事情,想请蒋公子帮忙。” “说来听听。” “第一,我想请蒋公子写封信去安南。”封长情看着蒋玉伦略带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我知道安南九华山有百宝箱之称,山上和附近都盛产草药,我是开药铺的,货源不足,所以想请公子为我引荐。” 回春堂经营药材,原来大部分的药材都从九华山那边过来,后来分行被方炳败光,一间回春堂一次性拿货少了之后,就和九华山断了贸易关系,一直是从漳州批发药材,漳州处在安南北方,路途虽近了些,药材的成色和价格却差了好多。 她既然接下了产业,自然也要为药铺多做打算。 根据封长情前段时间看过的一些资料,安南九华山的药材生意,和蒋家关系颇深。 蒋玉伦笑了笑,“这简单,第二?” “第二件事情,对蒋公子来说也容易——想请蒋公子给个开铁铺的文书。”说罢,封长情解释,“我父亲是铁匠,他才三十几岁,别的事情又不会做,每日在家闲着,时间久了就会闲出问题来,所以我想给他找点事情做。” 在海陵甚至整个大魏,开打铁的铺子,是需要朝廷文书的,不是谁想开就能开。 蒋玉伦不着痕迹的看了阿静一眼,明白了什么,“好。” “至于第三件事情,我现在还没想好,等需要的时候在跟公子说。” “行,没问题。”蒋玉伦点点头,又忽然神秘兮兮的靠近封长情,“我也有件事情想请封姑娘帮忙。” 空间里的唐进瞪着蒋玉伦,不等他说就道:“别答应他!”这个蒋玉伦,太讨厌了,方才那个眼神尤其……算计太过,肯定没安好心。 这边蒋玉伦已经低声说道:“我希望姑娘隔几日就来府上一趟。” “为何?”她以为她做好吃的就可以。 蒋玉伦叹道:“母亲每日总会找些贵女过来让我相看,我不胜其烦之下,只好推说我觉得姑娘还不错——” “……” 封长情抿住唇瓣,不知该说什么好。 蒋玉伦道:“每次来小坐片刻就是,不会给姑娘造成困扰,另外,我知道姑娘要开粮行,我这边也可介绍几个安南的大粮商给姑娘,价格都不是问题。” “不必。”封长情很快道:“粮商我已经找好了,就是岭夏的苏家,就近,而且我还认识,至于世子的忙,我应了就是。” …… 唐进臭着脸。 他的心情很不美丽。 让封长情假意表现出和蒋玉伦互相看对了眼?亏得那个黑心肠的想的出来。 那日在凤来楼,杨蕊曾喊出封长情废宅藏粮。 蒋玉伦此时提起粮商,无异于是在说那件事情,无论怎么,粮食牵扯到灵域,灵域的事情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封长情不得不答应。 他虽还不确定封长情到底是不是菲音,可其实心里的天平早就歪到封长情这边来了,一想到蒋玉伦占她便宜,自己心里就窝火。 可他窝火还没办法,只能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恹恹的将麦子又种回了白色土壤里,回去木制的院子里打人桩泄愤。 …… 封长情和蒋玉伦达成共识之后,很快离开海陵王府,又去了回春堂一趟。 空间里灵气又不够了。 这次她一出现,伙计就知道了来意,“喏,东家,早给您准备好了。” “呃……”封长情看着那一包人参,“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要来?” “您每隔半个月就要来一次,我记着呢。” 封长情眸色微动。 她取药材取的这么规律吗? “你来了?”这时,钟槐从里间走了出来,“又来拿人参啊……”他看了阿静一眼,“这人参虽好,但补的太过可不行。” “我知道。”封长情笑了下,也不多说什么,只恐说得多纰漏更多。 封长情拿出一封信递给钟槐。 “这是什么?” 钟槐边问边接过一看,瞪大了眼睛,“这……哪来的?” 封长情笑道:“蒋公子的母亲这一段一直吃不好,只有小蝶做的东西能下咽,他知道咱们是开药行的,所以帮咱们写了这封信,希望小蝶每天给蒋夫人做三餐。” 钟槐大喜过望。 这封信是写给安南九华山百草阁大掌柜的,简短几句,请大掌柜对回春堂特别照顾,给予最低的进货价。 钟槐岁数小点的时候,方家还和百草阁有联络,进货都是找阁里的师傅和伙计,因为他们要的量少,还不够格见大掌柜,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给牵线铺路直接攀上大掌柜。 钟槐把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这信上内容当真?” “自然是真的。”封长情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来了一位安南候世子,就是姓蒋的。” 钟槐一声低呼,他不知道蒋玉伦身份,只以为是哪家贵公子,如果这么说来,百草阁就是再怎么,安南世子的面子必定是要给的。 “好好,我这就亲自去一趟。” “多带几个人。” “嗯,肯定。”钟槐太激动了,他一直心疼那些关了的分行,如今好了,有了安南这条线,过不了多久,肯定可以在海陵开好几间分行了。 封长情却暗暗松了口气。 要说他们四个人里,就钟槐精明,想的比较多,他离开之后,自己空间的事情少一只眼睛看着,做起来更方便,不过还是要在雪化之后去一趟岭夏才行,偷偷摸摸,绝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蒋玉伦,他要怀疑她,是为她的特别和身手,她是不是主动去招惹他本身就不是重点。 他不是喜欢试探她么?那她就借着他这股东风好好成事。 晚上回去之后,封长情就和封毅说了铁铺的事情。 并把铁铺的文书拿给他看。 这段时间,真是快急死他了。 钟槐要顾着生意和粮行,他本还想着去帮帮忙,可跟去了才知道,做生意是一门学问,他恰巧就没开那一窍,只能做些搬抬的事情。 他们爷俩是东家,哪有伙计叫东家干体力活的道理?伙计们一个个的拦着挡着,想打铁做点东西吧,海陵这里开铁铺是要官府文书的,这可是要严格审查才能批下来,就是有点门路也未必弄得到,他最后没法子只好少出门,整个人在家里都快生了锈了。 他粗识的几个字,一看这张文书,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这文书……这……当真能开?” 封长情笑着点头,“当真,我地方都找好了,就是大竹巷的巷口,那里地理位置很好,来往的人也很多,铺子还不小,爹可以收三五个学徒,平日帮人修修东西做零活,重点是帮我做一些东西,喏,上次爹爹在我院子里应该见过这些。” 封毅看了一眼,的确是见过,都是些不认识的古怪东西,有方有圆有扁。 看着女儿巧笑倩兮的指给他看的样子,封毅忍不住拍了封长情肩头一下,“你真是爹的好闺女。” 那一下是真的重,封长情身子都被拍的一斜,她忽然有些理解自己这大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爹的力气就比一般人大得多。 …… 大雪虽下了大半个冬天,朝南的路却是没封的。 钟槐准备了五日之后就出发了。 走的时候带了于善和刘义,还有家里几个壮实的长工,封长情拿了一万两银票给他,到时候好付药材钱。 钟小蝶却是有些舍不得父亲,一路送到了城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停下脚步。 “小情,爹爹他要去多久啊……” “一个月肯定回来了。”现在这年代车马不便,去安南一趟,回来又得压着货,怎么也得一个月。 但见钟小蝶鼻头红红,眼中带泪的模样,封长情心头一软,忍不住安慰道:“好了,别担心,这一路过去都很安生,一个月的时间也快,眨眼就到了。” “嗯嗯,咱们快点回,等会儿还要摆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