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再临》 严正声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节 苏莱曼钦定的伯爵 木匠约瑟夫之子约书亚诞生于马厩之中1526年之后。 多瑙河西岸的佩克什城灯火通明, 年轻的霍尔蒂骑着战马望向河流对岸,莫哈赤战场上已经传来了消息,穿着黑衣的骑手们将告死的消息传遍整个王国,路易国王和大半匈牙利贵族战殁疆场,基督之盾匈牙利王国的末日已到。 恐慌正在散布,如果年轻的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的大军继续向前,将他麾下庞大军团的兵锋直指布达和佩斯,那么位于多瑙河畔的佩克什城就是他的绊脚石。 一个无足轻重的绊脚石。 “我们没有时间了,伯爵。” 霍尔蒂转过头,他的军事顾问斯维因正望着大河对岸,似乎下一秒钟,苏丹的不败大军就会在那里出现。 两个人各自骑在战马上,肥沃的东欧平原不仅是富饶的粮仓,更为建立于此的各国军队提供雄健的战马,这些东欧战马以灵敏迅捷而闻名于世。 “我还不是伯爵,我的父亲和兄长都……” 霍尔蒂是佩克什伯爵家族中的次子,按照惯例,他会成为一名神职人员或者加入某个骑士团,能够继承伯爵之位的是他的兄长。 然而强悍的奥斯曼帝国改变了这一切,雄才大略的年轻君主苏莱曼一世在征服了贝尔格莱德之后决心将整个匈牙利王国纳入他的帝国之中。 而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不甘示弱,两军在莫哈赤遭遇,最终结果以匈牙利方面的全面溃败落下帷幕,而参战的佩克什伯爵父子生死不明。 虽然霍尔蒂并没有更多的前线的消息,但是从南方而来连绵不绝的烽火还是简单地阐述了残酷的现实。 “苏莱曼一定会处决所有俘虏,正如他的父亲和祖父一样屠杀匈牙利的贵族。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现在你就是伯爵。”斯维因看着霍尔蒂,为了加强说服力,这个日耳曼人重复了一遍:“你就是伯爵。” 霍尔蒂低下头,看这马鞍上装饰精美的流苏,匈牙利王国位于东欧的腹心地带,建立这个王国的马扎尔人来自乌拉尔山脉,一旦苏莱曼征服匈牙利,奥斯曼帝国的力量就将深入神圣罗马帝国。 罗马和维也纳都会在苏丹的乌尔班巨炮射程之内。 匈牙利已经岌岌可危。 “我太年轻了。”霍尔蒂摇了摇头,苏莱曼一世苏丹拥有一支庞大的军队,装备着重型火枪和大炮,而霍尔蒂手上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城市和周围的村庄,原来的军队都被父兄拉上了莫哈赤战场,最终被奥斯曼军队全部屠杀屠杀掉了。 “准备战斗吧,霍尔蒂,安慰你的人民,告慰你的母亲,将匈牙利人鼓舞起来,你是匈雅提的同族,白骑士与黑骑士的血同样在你的体内涌动着,这血曾经不止一次捍卫过主基督的王国……” “你并不是一个好的布道者,斯维因。”霍尔蒂摇了摇头。 但是日耳曼人仍不放弃,他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匈牙利是耶和华之盾……” “圣经里说,耶和华是你的磐石,是应当称颂的。”霍尔蒂让斯维因失望了:“如果耶和华真的是应当称颂的磐石,他就不需要盾牌,而且匈牙利这块盾牌也被苏莱曼敲碎了。” 斯维因看着霍尔蒂,佩克什伯爵的次子三年前坠马之后摔坏了脑袋,但是从那之后他就展现出了一个勇士应有的品质,惊人的膂力,超人的马术技巧,以及是用各种武器的技巧。 这是一个对着人形靶挥刀都能增进武艺的强者,所以斯维因从不会怀疑霍尔蒂的勇气。 所以他能理解霍尔蒂的心情,奥斯曼帝国实在是太过可怕。 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下来望着缓缓向南流去的多瑙河,这条大河就是奥斯曼大军最好的行军路线,不断流淌的的河水不仅是干净的饮用水源,更是一条物资输送的高速公路,借由这条水道,苏莱曼一世的大军可以源源不断地获得补给。 “真应该在贝尔格莱德就挡住他们啊。” 斯维因抱怨了一句,但是霍尔蒂全当没有听到,匈牙利王权沦丧已久,所有的贵族都为自己考虑,曾经有一位来自罗马的僧侣拼命鼓吹宣传,希望匈牙利人团结起来,但是最终碰了一鼻子灰。 这位僧侣回到罗马以后是这样向教皇描述匈牙利的情景。 “即便是只要出三个金币就能从土耳其中保卫他们的国家,也没有一个匈牙利贵族会出这个钱。” 匈牙利的分裂可见一斑,率领十字军拯救君士坦丁堡的无畏领袖“白骑士”匈牙利摄政王匈雅提与编组黑军统治了奥地利、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黑骑士”匈雅提·马加什一世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在莫哈赤战死的路易二世甚至没有得到多少大贵族的支持。 赫尔蒂望着宽广的多瑙河,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响。 是钟声。 “是圣伊斯特凡大教堂的钟声。” 赫尔蒂一牵缰绳,向着佩克什城的方向前进。 佩克什城位于多瑙河的西岸,这里周围土地肥沃,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庄园,此地盛产的葡萄是酿酒极好的材料,佩克什葡萄酒的美名远近闻名。 并且托多瑙河的存在,繁荣的水上贸易也让这里成为布达和佩斯两座城市以南的匈牙利平原上最繁荣的城市之一。 城市之内密布着各种木制建筑,门窗都开得很小,手持长矛的市民卫队懵懂地看着赫尔蒂纵马而入,直奔大教堂的方向而去。 教堂的钟声除了提示祷告以外,在现在还有特殊的意义。 天主教各国的政权与教权紧密相连,主教们扮演着相当重要的政治角色,莫哈赤之战中负责指挥匈牙利王国军队右翼的就是布达佩斯大主教。 圣伊斯特凡大教堂是佩克什城中最高大的哥特式建筑,也是佩克什地区主教纳吉的主要活动场所。 霍尔蒂骑着轻捷的东欧良驹在大教堂外停了下来,一群叨扰的秃头教士们冲过来拉住了他的缰绳。 “主教在等您,殿下。”一个胖胖的修士说道:“有一队溃兵……” 霍尔蒂翻身下马,他扶住自己腰间的佩刀,快步向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内跑去,来自莫哈赤战场的溃兵将会带来很多重要信息。 大教堂的门已经洞开,霍尔蒂穿过长椅,看见尽头的耶稣像下燃着灯火和熏香,一群教士正七手八脚的为一群满身血污和灰尘的兵士们洗刷身体上的伤口,然后让他饮下温热的牛奶。 “匈雅提。”佩克什地区主教纳吉走上前来一把揽住霍尔蒂的臂膀:“苏莱曼来了……。” 纳吉从来都不是一个虔诚的主教,他酗酒,喜欢嫖娼,还喜欢唱诗班里的小男孩,但是他是一名贵族之子,更是罗马宗座在匈牙利王国代理人的代理人。 “他早晚都会来的,纳吉。”霍尔蒂轻轻拍了拍主教的胳膊:“我判断苏丹这次远征的目的是布达。” 匈牙利的首都布达佩斯其实是两座城市,位于多瑙河左岸的布达和右岸的佩斯。这座城市美丽富饶,若苏莱曼想将整个匈牙利纳入统治范围,他必然会占领布达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城市。 霍尔蒂转身看着教堂里的溃兵,这些人的发须虽然有些污浊,但是也能看出他们是典型的日耳曼面貌。 “你们是谁的麾下?” 霍尔蒂用德语说着,他拿过来一支木脚杯,往里面斟满了葡萄酒,送到溃兵手里。 “我叫门德尔松,是马尔德堡团的,我们为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陛下服役。”溃兵接过酒杯努力的喝上一口,然后被自己呛到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慢点,朋友。”霍尔蒂看着眼前的德国人,这些日耳曼人到处为了金银兜售自己的鲜血,各国军队中都有相当数量的德国人,路易二世也不意外。 匈牙利的情况是绝大多数土地分数于各个封建领主,例如霍尔蒂的父亲,国王的力量非常虚弱,也因此路易二世不能依靠封建主们抵抗土耳其人。 他们既鼠目寸光的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同时又和奥斯曼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唯有依靠亚盖洛王朝的路易二世以自己的力量抵抗强大的奥斯曼苏丹。 “我们在莫哈赤战败了,殿下。”佣兵门德尔松将殷红的酒浆一饮而尽:“博尔·杜蒙尼主教率领的右翼骑兵一开始突进了奥斯曼人的左翼,但是很快他们也都溃败了。” “我们没有坚持多久,他们数量太多了,还有很多大炮,很多大炮……” 纳吉转过头看着霍尔蒂,这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这位年轻的贵族决心向他显赫的同族们学习捍卫佩克什城的话,奥斯曼人的大炮将成为致命的威胁。 “他们距离这里已经不远了,大人。”门德尔松看着霍尔蒂:“再过不了两天,恐怕就能顺着多瑙河杀过来,异教徒的大军……” “让这些朋友吃点热乎的。”霍尔蒂无心继续安慰这些已经丧了胆的佣兵:“给他们些钱让他们回奥地利去吧。” 霍尔蒂拍了拍佣兵的肩膀:“去吧,我的朋友,回到你的故乡去,把匈牙利人所遭遇的灾难告诉他们。” “他们或许可以……”纳吉看着霍尔蒂,佩克什城中的兵力并不多,每一个溃兵都可能在惨烈的围城战中提供帮助。 “让他们走吧,主教。”霍尔蒂转过身向教堂外走去,他将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脑子里想着未来。 霍尔蒂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扔到溃兵手里。 “去吧,朋友,把我们遭遇的厄运带到布达佩斯去,带到维也纳去,告诉欧洲的君王们,匈牙利这面盾牌已经被苏莱曼的铁锤敲碎,他们要自己来捍卫他们的命运了。” 说完,霍尔蒂无视纳吉的挽留,转身回家。 大多数领主都会住在他们的城堡或者庄园里,但是霍尔蒂的家族已经搬到佩克什城内居住近百年了,几代人精心修饰他们位于城中的三层大宅子,并且还设立了围墙。 相比较过去,城市所能产出的财富是土地庄园的数倍。 霍尔蒂在军事顾问斯维因的陪伴下返回了院子,大院之中一样的灯火通明,仆人们慌慌张张的将贵重物品装进箱子。 一个年轻的少女插着腰站在大箱子上颐气指使,喝令着仆人们小心地对待那些艺术品和书籍,其中大部分都是昔日拜占庭帝国的遗物。 她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看着霍尔蒂,然后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纵身从大箱子上跃下,跑下来抱住了霍尔蒂。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匈雅提呢?”少女眨了眨绿色的眼睛:“他看上去像是我的哥哥……” “你要抓紧时间了,索菲亚。”霍尔蒂抱住了这个小他三岁的妹妹:“母亲好点了吗?” 第二节 撤退,目标维也纳 佩克什伯爵与他的妻子一共育有三子一女,长子约翰已经娶妻,他的妻子是来自意大利的名门斯福尔扎家族的旁系,文艺复兴的浪潮自亚平宁半岛兴起之后就席卷了整个欧洲,即便是在匈牙利也概莫能外。 次子赫尔蒂只有十七岁,所以佩克什伯爵并没有为他寻找合适联姻对象,不过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在匈牙利王国内部寻找有力的大贵族联姻。 接下来就是十五岁的拉罗什,以及十四岁的幺女索菲亚。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个家族可以在佩克什伯爵死后的几代人内成为匈牙利王国内屈指可数的大贵族。 当然前提是如果匈牙利的其他贵族能够放下对匈雅提家族的忌惮。 匈雅提家族的崛起绕不开一个英雄,昔日的匈牙利王国摄政“黑骑士”匈雅提。 这个匈雅提有多厉害呢? 首先,这位匈雅提一开始就是个普通的骑士,有一座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破城堡,领地就是这个破城堡周围的四十个村子。 然后这个猛人开始发飙了,那个时候奥斯曼帝国已经摸到了罗马尼亚和塞尔维亚地带,到了匈牙利的南大门,这位匈雅提在对奥斯曼的战争中战无不胜,不仅军功卓著,而且很快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他的土地从四十多个村子迅速扩张到一千多个村子,拥有二十多座城堡和四十多个城镇,成为整个匈牙利最大的地主。 这当然不是他最猛的事迹,一般来说猛将的功绩需要另一位猛人来衬托。 就好比诸葛亮的生猛有司马懿同志背书,王猛的生猛有慕容恪作担保。 给匈雅提做担保的人就是奥斯曼苏丹穆罕穆德二世。 在攻破了君士坦丁堡三年之后,整个欧洲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穆罕穆德二世亲帅十五万大军北上贝尔格拉德,要叩开匈牙利王国的南大门。 而他的对手就是匈雅提·亚诺什。 在贝尔格莱德之战中,双方奇招迭出,最终穆罕穆德率领十五万大军惨败与匈雅提之手,苏丹本人也受了伤,用自己攻破君士坦丁堡的赫赫威名为这位猛人当垫脚石,可以说是情真意切的好兄弟了。 为了庆祝这场胜利,当时的教皇命令所有的教堂应当在中午鸣钟,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然而可惜的是,在贝尔格莱德之战之后,匈雅提就身感瘟疫,在三个星期之后去世了。 不过继承这位“白骑士”的是另一个猛人,他的次子马加什,这位“黑骑士”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将碾压奥斯曼和哈布斯堡,将匈牙利带到新的高度。 匈雅提这个姓氏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传承。 “还是不肯吃饭,莫哈赤的消息让她很悲伤。”索菲亚摇了摇头:“父亲和哥哥都不在了,还有舅舅们……” 说到这里,少女的脸上也升起了忧愁。 “霍尔蒂,为什么我们要经受这样的苦难……”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小脑袋。 “把这种哲思放到一边,赶紧收拾好东西搬到船上,不然没等你想完,苏丹就要过来了。” 霍尔蒂说道:“我去看看妈妈。” 佩克什伯爵夫人是一个标准的马扎尔女人,有着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身材修长,总是精力充沛,敬拜上帝,重视家庭。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丈夫和长子参加了国王的军队并且惨遭失败,而苏莱曼一世并没有按照惯例允许各个家族赎回被俘虏的贵族,而是将其全部斩首。 一夜之间,这位夫人就失去了丈夫和心爱的长子,以及几乎所有的兄弟。 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 霍尔蒂轻轻走上顶层,伯爵夫人的卧房就在这一层,他看着那扇黑胡桃的木门长吁一口气,然后轻轻叩响。 “是霍尔蒂吗?” 一个年轻而温润的女声响了起来。 这是霍尔蒂那位长嫂的声音。 “是我。” 霍尔蒂知道自己一贯不被母亲喜欢,现在这个时候更是如此。 “进来吧。” 年轻的伯爵继承人推开房门,他那身材丰腴,有着一头漂亮火发的嫂嫂正坐在床前,守着一位脸色苍白的中年女人,母亲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门前站着的次子。 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 “你派拉罗什去港口了?” 母亲的声音严厉而寒冷,似乎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次子,而是那位弑杀了她诸多血亲的奥斯曼苏丹苏莱曼本人。 “是的,母亲。”霍尔蒂一直在命令弟妹们收拾家中的贵重财物,他在佩克什城东边的多瑙河港口上控制了三艘大船,幼弟匈雅提·拉罗什一直在那里控制着这些珍贵的资源。 佩克什伯爵在德意志也有几座庄园,在维也纳也购置了宅邸,那里完全可以用来作为家族的避难之所。 “你决定放弃这座城市?放弃你祖父、你父亲的基业,跑去奥地利藏起来?” “城里面的军士只有三百五十六名,民兵和周围的骑士根本指望不上。我已经清点了军火库里的库存,我们只有十六门破破烂烂的射石炮,火药也只有四百多磅。”赫尔蒂描述着佩克什城的储备:“城墙是一百年前修的,根本挡不住奥斯曼人的重炮,母亲,佩克什城根本没有任何守卫的价值。” “所以你就决定放弃这座城市,像个懦夫一样悄悄地溜走吗?” 赫尔蒂沉默着,他并不是懦夫。 “奥斯曼军队每攻下一地,必然会劫掠三天,屠杀和强奸便会接连上演,数不清的孩子会被当作奴隶贩卖。”赫尔蒂说道:“这是他们教法所决定的,为了佩克什的人民,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誉,即便是被称作懦夫,只要他们能够熬过这可怕的劫难就好。” 霍尔蒂知道系统性的劫掠几乎是这个时代战争的副产品,但是为了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斗而让整个城市付出代价,这样的事情于自己而言的确是干不出来。 “若是卡尔和约翰在这里,你该怎么回答他们?”愤怒的伯爵夫人嘶吼着:“等你见到了你舅舅们的亡灵,你又要怎么回答他们,他们在莫哈赤流干了鲜血,被魔鬼的信徒所屠杀,而你就这么悄悄地溜走了。” 伯爵夫人的脸上闪过不自然的潮红,她指着那位漂亮的嫂嫂,来自米兰斯福尔扎家族的凯瑟琳大声吼道:“当杰斯卡长大,向他的叔叔询问,为什么你在面对杀死了父兄的仇敌时选择一走了之,你又该怎么回答?” 杰斯卡是霍尔蒂哥哥约翰和凯瑟琳的儿子,现在只有两岁。 伯爵夫人的话显然刺激到了这位年轻的美丽女士,她的眼中开始闪动着泪花。 霍尔蒂叹息了一口气。 “今晚,你们今晚就必须走,尽快收拾一下东西。”霍尔蒂说道:“奥斯曼的大军可能明天就会赶到,那个时候多瑙河的水路恐怕就不能通行了。” “我哪里也不去,你给我滚,我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懦夫!” 伯爵夫人将所有的怨气甩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 霍尔蒂分别向母亲和嫂嫂鞠躬,然后静静地关上了门离开。 走廊里,一个中年战士穿上了涂装乌黑的半身板甲,腰间别着两柄长剑,头上戴着插着鸟羽的宽边帽子,正在那里等着霍尔蒂。 “又被痛骂了一顿?”军事顾问斯维因一直站在走廊里,他是一位坚定地主战派,但是他也理解霍尔蒂所做的选择。 “你今晚带上五十个人跟着他们一起乘船离开,赶到维也纳去,家父一直都是费迪南大公的朋友,他们会在维也纳得到很好地照顾。” 霍尔蒂看着斯维因,这个两鬓斑白的日耳曼人已经用过去的服务证明了他值得信任。: “那你呢?”斯维因不解地看着霍尔蒂。 “总要有个人来主持投降仪式,跪在地上迎接苏丹的大驾。”霍尔蒂靠在窗边望向外面的月光。 房门又一次打开了,年轻的寡妇匆匆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还是固执己见。” 凯瑟琳摇了摇头然后望着自己高大的小叔用意大利语说道:“她坚持不肯离开佩克什。” 出身米兰统治者斯福尔扎家族的凯瑟琳见惯意大利的繁华,虽然佩克什利用多瑙河的水运商路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不过这和米兰城的富饶根本不能相比。 她心里其实无法理解婆婆的举动,佩克什不过只是一个注定要陷落的小城而已,而匈雅提家族才是真正值得在意与维系的东西。 “快去收拾吧,拉罗什和索菲亚就要交给你了,嫂嫂。”霍尔蒂举起她的右手轻轻吻了下上面的祖母绿戒指:“照顾好杰斯卡。” 说完,霍尔蒂便转身离去,他还要监督着仆人们收拾家中的贵重物品。 有了未来伯爵的亲自监督,最后的清点工作要快上许多,大部分金银饰品、油画还有来自中国的瓷器都已经装箱,剩下的丝绸和各色皮毛也分别装好。足足十六个大箱子分别放在八辆马车上,一趟又一趟的卸到了码头的船只上面。 霍尔蒂留下了一箱子钱,剩下的贵重物品都已经运到了码头的桨帆船上,现在他身边全是家人。 十五岁的弟弟拉罗什拉着一匹战马,嘴唇上已经有了些绒毛,他黑色的板甲上绘画匈牙利王国的旗帜,他捏着一柄长枪,枪锋下面是粉色的燕尾旗,这旗帜代表着他还是一名侍从,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骑士。 而年轻的索菲亚则看不出任何忧愁,对于她来说这似乎并不能算是什么逃难,而是一场盛大的旅行。 “好了,食物,银钱,贵重物品,还有酒。” 赫尔蒂穿着棕色的长袍,头顶的皮帽子上插着几根孔雀的尾羽,虽然腰间插着一柄有着球形护手的阔剑,但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什么战争的气息。 就像是个在多瑙河上经商的犹太佬。 “就差凯瑟琳嫂嫂和母亲,然后你们就出发赶往维也纳,哈布斯堡的费迪南一直想染指匈牙利的王冠,他的妻子安娜就是路易二世的妹妹。”霍尔蒂的眼睛盯着一脸不服的拉罗什和若有所思的索菲亚说道:“我们的父亲和兄长为了捍卫路易二世的王权战死在了莫哈赤,同样我们也会接着支持费迪南掌握匈牙利的王权,因此他就必须回报我们的忠诚,你们都会得到很好地照顾。” “那你呢,哥哥?”索菲亚看着兄长,自从这位兄长一年前坠马受伤之后,敏锐的索菲亚就发现自己的兄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我会留在佩克什。”霍尔蒂轻轻拍拍妹妹的脑门:“不过我会很快去和你们会和。” “你这么想去维也纳,你去吧。”拉罗什哼了一声:“我要捍卫……” “别说疯话了,”霍尔蒂打断了略显幼稚的弟弟:“维也纳到处都是贪婪的饿狼,你让母亲、嫂嫂和妹妹毫无保护的去面对他们吗?” 拉罗什依然还要争辩。 “谁来保护杰斯卡呢?”霍尔蒂的手指敲门一样叩响拉罗什的胸甲:“你难道忘记了骑士道了吗?我,骑士霍尔蒂,要求你保护女士们,侍从拉罗什。” 伟大的塞万提斯还没有出生,所以《堂吉诃德》这本神书还无从谈起,而满脑子骑士小说的拉罗什只能用“保卫女士”这种弱智理由来糊骗。 正在这个时候,凯瑟琳提着裙子慌里慌张的从大宅内跑了出来,她外面罩着一件火红的狐皮披风,整个人急匆匆地跑到霍尔蒂耳边低声念叨了几句。 霍尔蒂闻言浑身一震。 “行了,你先别和别人说,交给我来处理。” 霍尔蒂低声嘱咐着嫂嫂凯瑟琳。 “母亲坚持不走,那就让她回头和我一起走。”霍尔蒂面不改色的扯着谎言:“拉罗什,你和斯维因带着嫂嫂和妹妹先行出发,一定要照顾好她们和杰斯卡。” 母亲的刚愎已经深入人心,拉罗什毫不在意的点点头然后满足地挥了挥胳膊:“一切就拜托你了,霍尔蒂骑士。” “没问题,拉罗什侍从。” 第三节 只要钱给的够,谁都可以上天堂 匈雅提家族的人迅速离开了佩克什这座即将沦陷的城市,霍尔蒂动用了手头可以用的一切力量保证自家人可以赶紧登船离开,三百多名仍然忠于匈雅提家族的军士们一路护送着女眷和贵重财物登船然后逆流而上驶向维也纳。 城内现在几乎可以说是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逃难。 这个年头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奥斯曼帝国是和平的维护者,繁荣的缔造者这种概念,奥斯曼人所到之处必然带来的只有劫掠和奴役。 这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奴役,而是真正的奴隶制度,将沦陷地区的人民弄到奴隶市场上去贩卖,东欧盘正条顺的姑娘们很快就会流入到中东各个地区成为奴隶市场上的货物。 这项制度本身就是一项带有宗教概念的制度,在霍尔蒂前世的世界里,阿曼一直到1970年才放弃了奴隶制。 无论什么民族、皮肤、信仰,所有人都珍视他们难能可贵的自由。 所以霍尔蒂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奥斯曼帝国投降。 投降需要付出代价,可能是一大笔黄金,但是这也总比全城的人沦为奴隶好。 但是现在霍尔蒂的心中开始动摇,他望着街道上慌乱逃命的人群,想到了凯瑟琳告诉他的消息。 伯爵夫人自杀了。 砒霜,一种东西方人士都较为偏爱的毒素,伯爵夫人拒绝离开佩克什城,并且用一杯毒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霍尔蒂脑子晕乎乎地,他看着街上拖家带口逃难的人群,感觉那一张张慌张无措的脸都像是伯爵夫人正在冰冷地看着自己,作着无声的谴责。 不知道怎么在军士们的护卫下回到了家中,霍尔蒂坐在伯爵夫人的床榻之旁,看着伯爵夫人的遗书。 其实伯爵夫人的死同霍尔蒂的决定没有什么关系,她在遗书上也表示了对次子决定的接受,她之所以走出这一步是无法接受自己在战争中所失去的丈夫与长子,以及兄弟们。 伯爵夫人更不愿意看到匈雅提家族的世袭领地被奥斯曼人蹂躏,生活的重创让她再也无法坚持,因此选择自杀。 “……愿我理智冷静的次子照顾好他的弟妹,照看下一代成长,让匈雅提的名字在匈牙利的平原上再一次震慑人心……” “……我已经无法承担这样的痛苦,天主啊,为什么将我最珍惜的宝藏一样样从我身边夺走呢?我唾弃你,若自杀将堕入地狱,那便来吧,我已经无法再看到约翰的脸了……” 霍尔蒂缓缓将伯爵夫人的遗书收好。 自己在一年前穿越到这个世界上,虽然伯爵夫人对自己态度比较冷淡,但是相处了一年多,还是有些感情的。 更何况霍尔蒂觉得自己也对伯爵夫人的死负有责任。 如果自己的态度再软化一点,或许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走廊里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佩克什地区主教纳吉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他一直都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内清点物资,作为教会的领袖,纳吉可不敢逃离,因为一旦离开就会被 “这是怎么回事?” 纳吉跑过来就看见伯爵夫人的躺在床上,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再加上一旁皱着眉头一脸阴云的霍尔蒂,他心里隐隐约约猜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了?” 作为一名地区主教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主要是因为他出身贵族,神圣的教职还轮不到平民们考虑,所以他对于贵族们之间常见的各种手段非常熟稔。 只是看上一眼,纳吉就能如同一个老练的法医一般看出伯爵夫人是服毒而死的。 “伯爵夫人……” 纳吉的脸上变幻出哀悼地表情。 “……被奥斯曼的刺客阴谋刺杀了,他们本来是冲我来的但是没有找到我却对我母亲下了手。”霍尔蒂看着主教阴晴不定的脸上:“请为她祷告并主持葬礼吧,纳吉。” 佩克什地区教会的首脑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可不太行,根据《圣经》……” 霍尔蒂摇了摇头,纳吉虽然嫖娼,喜欢小男孩的屁股,满嘴谎话,同时和许多已婚妇女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但是他终究还是个教会的首领,而且经常在某些不合时宜的时候想起来自己的这一层身份。 比如现在。 天主教反对自杀,并且将自杀视为不可饶恕的大罪。 不仅教义上自杀要进入地狱受苦,而且根据民俗,自杀者的尸体也不允许下葬。而是要经过一系列的折磨,譬如用利斧将自杀者的脑袋砍下来,然后将这首级和尸体埋到十字路口的土里让来往的行人践踏。 “想都不要想,你在想看我母亲脑袋之前先想想自己脖子上面的东西应该埋在哪里比较合适。” 霍尔蒂现在心情非常糟糕,纳吉这个标准的人渣现在想起来要捍卫天主教会的规矩让霍尔蒂有一种抽出腰间长剑把他大脑袋从脖子上剁下来的冲动。 “你好好想想我母亲给教会做了多少贡献,我们匈雅提家族又为基督的宗教流了多少鲜血,你们就准备……” 霍尔蒂将手搭在剑柄上,伯爵夫人的自裁除了让他有了负罪感之外还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规划。 按照霍尔蒂的计划,家族应该尽快迁移到维也纳,不仅要全力支持奥地利大公费迪南获取匈牙利国王的头衔,更要建立起为天主教事业奉献的虔诚形象。 如果佩克什伯爵夫人被定性为自杀,那么将给霍尔蒂努力营造的这种形象造成致命的干扰。 “赎罪券。” 纳吉迅速展现出了一个宗教工作者所应该具备的无耻和变通。、 “您只要购买些赎罪卷并且决心捍卫佩克什城,我就宣布伯爵夫人是被奥斯曼的刺客刺杀的,这样我们皆大欢喜。” 纳吉不敢得罪霍尔蒂,所以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赎罪卷是一种极富有天主教美妙意义的创造品。 根据天主教的说法,因为夏娃偷吃了禁果,亚当和夏娃被驱逐出了伊甸园,所以我们人类因此就具有原罪。 于是天主教宣称,只有到圣地朝圣的人才可以洗脱原罪,获得上天堂的资格。 而罗马和耶路撒冷一样都是圣地。 罗马教皇作为天主教世界的领袖,一直都享有三重冠冕的加持,自称是耶稣在世界上的代言人,拥有整个天主教世界最高的司法权、行政权和立法权。 有了整个教会的支持,教皇的这种说法自然得到了整个天主教世界的鼓吹,去罗马旅游几乎成了每个天主教徒必做的功课。 毕竟耶路撒冷已经是异教徒统治的地方,而漫长的旅途既昂贵又危险。 换句话说,大家去不了迪士尼,还不能去迪土尼吗? 然而问题是到罗马履行只能解决大家的原罪问题,人活着谁还能没点污点呢? 后来教皇推出了另一样脱罪服务,那就是加入十字军去收复圣地,这样就能洗脱原罪,并且推出了一样名为“赎罪卷”的纸质证明,拿着这玩意你就可以脱罪了。 这项发明很快就风靡整个天主教世界,因为教皇们发现不虔诚的教徒们对这玩意需求量很大,他们想方设法的购买赎罪券以拯救自己的灵魂,这个赎罪券可以为教会收入创造新的增长点。 毕竟人就是知错就改,改了再犯,千锤百炼。 有了新的罪行就可以买新的赎罪券,形成循环经济。 教会一直宣称,当购买赎罪券的钱进了功德箱的时候,灵魂也就瞬间得到了救赎。 而且你不仅仅可以为自己购买,还可以为自己的祖先亲朋购买。因为按照天主教的说法,只要不信主,就算再好的人也要在地狱待着,虽然在11世纪教会又用脑洞开发出来一个炼狱,但总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切罪行都可以用黄金折抵。杀人?没问题,花八个佛罗林金币就能赎罪。在教堂里通奸?挺会玩啊,没关系,一口价五个金币。 按照当时在神圣罗马帝国贩卖赎罪券的台彻尔修士的话说,即便是睡了圣母玛利亚,只要肯交钱买赎罪券,一样可以得升天堂。 活人的罪行用钱清零了。没关系,还有你的祖宗。 罗马教皇接着给赎罪卷打补丁,只要花了钱,地狱里的灵魂也能赎上天堂。 花了钱,保八辈祖宗上天堂,一张赎罪券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就是买个心安,买个孝顺。 信徒们趋之若鹜,教廷也就大力印刷,赎罪券的种类也越来越多,从赦免杀人强奸的到推出“年卡”业务,可以赦免数年内的罪行。 不断创新的罗马教廷支持下,贩卖赎罪券的小贩走街串巷,自然也会引起通货膨胀,有的时候一篮子圆白菜就能免去两三年的罪孽。 这种挖钱一直挖到十八辈祖宗的作法渐渐开始被人们所批评。 直到利奥十世教皇上位,这位出身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教皇穷奢极欲不说,还接手了一项要命的烂尾工程。 圣保罗大教堂的工程费。 宏伟高大的哥特式建筑需要大量的耗费,工期动辄便百八十年,作为圣保罗的继承人,重修圣保罗大教堂一直都是教皇们的夙愿,到了利奥十世的时候,教廷原本的财政收入供他穷奢极欲尚且不够,跟别说来完成这项工期在百年以上的烂尾工程了。 于是乎利奥十世一拍脑门,开创了vip终身金卡。 一张赎罪券免除你终身的罪过,一步到位,至尊独享。 耶和华的一切罪责和刑罚,只要钱给的够,都不是个事。 所以纳吉说让赫尔蒂给伯爵夫人来上一张赎罪券,其实是一种很虔诚的策略。 “我买一张今年的吧,你赶紧把事给办了。” “好歹来上一张终身的啊。”纳吉嘀咕着走到伯爵夫人床前开始祷告。 第四节 奥斯曼人到了 奥斯曼人大军临近,伯爵夫人的葬礼只能草草完成,在纳吉完成祷告之后,就悄悄安葬在了圣伊斯特凡大教堂附近的公墓里。 虔诚的贵族们喜欢以自己的名义出钱在教堂修建一小块公墓,除这本身就是一种善行外,更因为这可以缓解与治下百姓的紧张关系。 伯爵夫人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虽然最后因为无法承受生活的打击选择自杀之外,她的一生几乎都恪守天主教的教义。 圣伊斯特凡教堂中也有一小块以她名字命名的公墓,“玛姬公墓”,玛姬是伯爵夫人未出阁之时父母对她的昵称。 天边已经有了些熹微的晨光,霍尔蒂扶住自己腰间的宝剑,站在伯爵夫人的墓穴之前。 这块地方是早就选好的,里面也有相应的石棺,之时来不及修建墓室,和周围众多的平民坟墓错落而居。 坟冢的正前方是一个石制的十字架,上面由石匠草草刻着“玛莎·韦恩,死于1526,看完希腊悲剧之后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字样。 在霍尔蒂的计划里,匈雅提家族的未来在维也纳和罗马,在威尼斯和热那亚,甚至可以在君士坦丁堡。佩克什太小了,无法承担他对未来规划出的蓝图。 佩克什城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允许将伯爵夫人迁葬到别的地方,霍尔蒂只能用这种手法来掩人耳目,防止日后被奥斯曼或者别的敌人骚扰伯爵夫人的长眠之所。 此时周围已经毫无一人,只有霍尔蒂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伯爵夫人的墓碑。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把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很感激您对我的照顾,虽然您一贯对我有些冷漠,但是我想这可能是一位母亲的本能,毕竟儿子的身体里已经是另外一个灵魂了。” “如果有机会重回佩克什城的话,我会把这里修的更体面一些,并且以你的名义修建一座教堂,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但是我知道你来过这个世界上,我们之间既然有了如此奇妙的渊源,那我也会满足你。” “奥斯曼军队有全欧洲规模最大的专业炮兵,由奴隶简拔而来的耶尼塞里近卫军组成,苏莱曼有三百多门发射铁弹的大炮。他的军力超过五万人,佩克什城只有三百多名军士,市民也只有几千人。” (注:这种人口数千的“城市”在当时是常规现象,德国的手工业城市德累斯顿1489年只有4810人,而西班牙的塞维利亚在1534年大概只有7000人,科尔瓦多只有5000人。当然也有人口超过20万的大城市,但是佩克什城显然不是那样的城市。对,真的有佩克什城,匈牙利王国也有佩克什伯爵这个爵位。) 霍尔蒂看着这位名义上母亲的墓碑:“我并不是怯懦,而是在正面同苏莱曼交锋根本不可能胜利。和注定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作战,并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年轻的伯爵拍了拍这位母亲的墓碑。 “如果可能,我还会回来,但并不是现在。” 将这些话缓缓说完,霍尔蒂心头似乎也放下了担子,算是对死去的人有所交代。 此时教堂的钟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圣伊斯特凡大教堂的钟声最近响得很频繁。 纳吉的大脑袋又一次晃悠悠的出现,这一次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鞑靼人!南边来了好多鞑靼人!” 金帐汗国的孑遗克里米亚汗国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被奥斯曼帝国征服成为其附庸,之后的岁月里克里米亚汗国的蒙古骑兵就一直都作为奥斯曼军队的仆从军参加了几乎所有的战役。 克里米亚鞑靼人的游牧生活颇为艰苦,能够作为奥斯曼的炮灰参与到劫掠中来对其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许多甚至穷到连马都没有克里米亚鞑靼人也要参加到奥斯曼的征服大军中来。 不过霍尔蒂怀疑纳吉看到的并不是蒙古人,因为奥斯曼的军队中也有很多擅长骑射的蒙古式轻骑兵,纳吉这家伙的主要精力都在女人的肚皮和小男孩的屁股上,恐怕分不清奥斯曼军中的土库曼骑射手和鞑靼骑射手之间的分别。 “好了,我知道了。” 霍尔蒂挥了挥手,带着纳吉走出墓园,等在外面的军士们将马给他牵过来。霍尔蒂就翻身上马带着纳吉往城墙方向去。 佩克什城只有一道三米多高的百多年前修建的内城墙,外面是石灰岩,里面是夯土。这样一道防御工事面对奥斯曼人的大炮很难起到什么防御作用,不过隔绝轻骑兵侵扰是足够了。 佩克什伯爵的军事顾问斯维因穿着一件黑色的半身铠甲带着城中仅剩的三百多名军士已经在城墙的南面上立好。 其中有大约五十多名不穿盔甲的火绳枪手,以及两百多名身穿步兵板甲,头戴土耳其风格头盔的重装步兵。 这些军士清一色都是来自德国的日耳曼人,现在的君主和领主们大多使用雇佣兵作战,因为原来的封建骑士不仅动员缓慢,而且缺乏纪律。 最重要的是根据封建义务规则,一名骑士的义务是为他的君主每年征战四十天,这在查理曼大帝的时代没有任何问题,然而现在随便一场战役前后就动辄数个月,而战争更会连绵数年。 像英国人和法国人的百年战争,真指望不上这些一年只上班四十天的骑士老爷。 当然骑士老爷们也不是不能谈,超过四十天以后君主给发军饷就行,然而问题是既然都是要发军饷,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呢? 所以英国国王在百年战争中直接取消了骑士老爷们参军,他们只要掏一笔名为“盾税”的钱就行,然后英格兰的国王们直接就去拿这些钱去雇佣长弓手了。 就这样,军饷花费更少,战场纪律更好的雇佣兵渐渐替代了封建体系组织起来的骑士。 而且相比较随时有可能聚起来闹事的本国同胞,贵族们更倾向于外国雇佣军,因为这些人更听话,而且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胡作非为而反对自己。 在匈牙利,雇佣军事技术更先进的德国人几乎是所有领主的选择。 11年前法国国王弗朗西斯一世挑起意大利战争的时候,他的军队中有一半都是外国雇佣兵,包括九千名德意志长枪兵,六千名来自西班牙巴斯克的弩兵,而他的全军只有两万九千人。 欧洲不依赖雇佣军打仗的大概只有即将到来的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陛下。 “我不是让你去维也纳了吗?” 走上城墙,霍尔蒂看到斯维因皱起了眉头。 “我怎么能丢下我的弟兄和雇主呢?” 斯维因笑了笑说道。 第五节 一个西帕希骑兵等于二十四个女仆或者 霍尔蒂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佣兵队长的印象很好,斯维因不仅忠诚敬业,他也擅长指挥。 这样的优秀人才不应该留下来冒险。 “那你就留下来吧。” 年轻的伯爵只好承认了这一切,然后转过头望向城外。 城墙外面的确多了些骑手,距离城墙还有差不多千米左右,只是些渺小的黑点。他们并没有排成队形,就这么信马由缰着从南边沿着多瑙河旁的商道一点点向前。 “城外还有多少人?” 霍尔蒂看着城墙下的民居,这些民房都是木质结构,等奥斯曼人攻城的时候正好就是他们对城墙上投射火力的最好掩护以及制作云梯等工程器械的材料。 “能走的都走了,剩下都是走不了的。” 奥斯曼大军的凶名根本便不用宣传,佩克什城中大凡有点能力都已经逃难去了,剩下的都是没有去处的留在城中碰碰运气。 他们的家或许在城墙之外,但是现在都已经带着贵重物品躲到了城墙之内。 霍尔蒂看着下面的民宅,压抑着放一把火全烧掉的念头。 反正都是要投降的,又何必去烧人家的房子呢。 “把我的马牵过来,我出去会会他们。” 斯维因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疯了吗?” “没事,你准备一根绳子,我走以后就把城门关了,不行就把我吊上来。” 霍尔蒂说着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大喊着让下面的军士们把他的马牵过来。 匈牙利平原一向都是产马的良地,这里的战马并不像西欧的那些军马一样高大魁梧,虽然体型相对较小,但是更加轻快迅捷。 这是一般而言,佩克什伯爵的马厩中有不少来自异国的良驹。 很快下面的军士们就从马厩里牵来了一匹红色的健马,额头上有一块白斑,单看这匹马与身体比例协调的四肢便能看出这匹马身上有着安达卢西亚的血统,它不时打个响鼻,似乎空气中弥漫的战争味道让它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赫尔蒂走下城墙,牵过缰绳轻轻拍打它的面颊,这是一匹祖先来自西班牙伊比利亚半岛的良驹,它身上的马鞍带着浓厚的东方风格,是模仿自埃及马穆鲁克的样式。马鞍两侧各放着箭袋和一柄刀身几乎是笔直的长刀。 这显然是有人按照自己平日习惯打理过的,赫尔蒂皱起眉头,果然,在这匹马的身后他看见了另一个牵着马的家伙。 牵马的人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人,他脸上布满了皱纹,发红的鼻子很大,外面穿着匈牙利人贯穿的长袍,里面还罩着一件链子甲。 马鞍上如同这匹马一样两边放着箭袋和长刀,那个人左手夹着两张刚刚上弦完毕的反曲复合弓,缓缓走上前来。 “你还没有走吗,卡萨?” 赫尔蒂皱起眉头, 卡萨·瓦尔加,匈牙利人,前任佩克什伯爵的典厩官,同样也可算是一名贵族,有着骑士的头衔,平时也是他负责弟弟拉罗什的训练和教育。 “当然,霍尔蒂。”卡萨头上戴着一顶拜占庭样式的高帽,上面插了几根银白色的雉鸡尾羽。“既然德国人能留下,那么我也可以留下。” 霍尔蒂咽了口唾沫,他向远处看了看,生怕下一个瞬间,什么拉罗什、索菲亚都从角落里冒出来。 “你放心,他们都已经坐船走了。”卡萨看出了霍尔蒂的担心:“我亲眼看着他们走的,我儿子佐腾跟他们在一起。” 霍尔蒂点了点头,卡萨·瓦尔加的射术和骑术都值得信懒,而且他的长子和长孙都跟着佩克什伯爵一道参与了莫哈赤战役,现在来看恐怕是凶多吉少。 仇恨有时就是最好的武器。 “我已经老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埋在匈牙利的土地里,奥地利不适合我。” 卡萨将手中的复合弓向霍尔蒂扔过来,霍尔蒂一把接住。 “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些猪猡。” 卡萨利落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一旁的日耳曼用兵递过来两个具有土耳其风格的盾牌,这种骑兵盾不同于常见的水滴形或者方形,圆形,而是就像一个矩形形上的一角被人挖走了一个圆弧或者三角的样子。 匈牙利就在东方和西方的十字路口上,这里受到东西方的影响,军备和战斗风格也十分复杂。 霍尔蒂带上皮质手套,稍微拉开弓弦,感受了一下力道,然后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德意志士兵将城门打开一条缝。 奥斯曼军队虽然数目庞大,但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行动速度并不快。苏莱曼一世从君士坦丁堡出发,花了一百二十九天,行军近一千五百公里在莫哈赤同匈牙利王国军队主力展开会战。 奥斯曼军队的平均行军速度是一天二十四里。 这个速度平心而论在欧洲并不能算慢,但同时期明朝嘉靖时期的戚继光戚少保手下的战兵一日行军三十里,速度比奥斯曼人快五分之一。 奥斯曼军队的速度不快也是因为他本身是一支复合型的军队,并不是那种骑兵为主的游牧民族,他的主力是耶尼塞里近卫军为主的步兵,同时还有大量的火炮和大车。 现在赶到佩克什城下的轻骑兵应该就是大军的斥候,奥斯曼军队真正的前锋应该还在后面。 城门很快就被日耳曼雇佣军推出一个可以供马匹通过的空隙,霍尔蒂轻轻一夹马腹,第一个穿过了城门,卡萨捏着战弓跟在他后面。 城门洞开,骑手从门中出现的现象显然引起了对面奥斯曼斥候的紧张,这也能说明他们距离身后的主力部队还有一定距离。 奥斯曼的斥候们本身都是精英骑兵,他们在莫哈赤战场上都见过匈牙利骑士的剽悍,空气中瞬间响起了呜咽的喇叭声,原本四散的奥斯曼斥候中又紧紧集结起来。 赫尔蒂和卡萨继续向前走了一截,现在双方的距离不过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在骑弓的射程之外,同时距离也相对远些,无法发动突然冲锋。 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安全距离。 对面的奥斯曼军队并不是什么鞑靼人骑射手,也不是土库曼骑射手。 这五十多名起手基本都穿着链板甲,这是一种板甲和锁甲的混合产品,通过铁制小型板和锁子甲的环锁拼接在一起来获得防御力,相比较于板甲而言,他高更接近强化后的链甲。 他们的马鞍上一样有箭囊和弓匣,腰间的长剑和手臂或者背后的盾牌,有的胯下的战马还披着一层厚厚的罩袍。 武器杂乱无章,有的人配备着长刀和骑弓,有些则装备着骑枪,他们头上戴着典型土耳其风格的头盔,略微带个圆弧形尖顶,头盔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头盔上有可以插华丽的鸟羽的插槽,正中央有一根顶在鼻子前的条状护鼻。 这是奥斯曼人的西帕希骑兵,一种类似骑士的建立在土地制度上的骑兵。 奥斯曼人根据土地的收入分成数块分给西帕希骑士,获封土地的土地的西帕希骑士需要根据土地的收入自行购置装备参战,同时他还必须装备十二个更加轻装的骑手参战。 在奥斯曼人的欧洲部分,一共建有将近两万个西帕希采邑,这个制度理论上可以提供二十多万骑兵参战,不过就跟明朝只存在户口本上的百万“军户”大军一样,奥斯曼人的二十多万骑兵也基本上都躺在户口本上。 因为一个供给西帕希的土地理论收入不会超过二百四十个杜卡特,这并不是一笔大钱,在佛罗伦萨一个女仆一年的年薪也就是十个杜卡特。 美第奇银行的出纳年薪是四十个杜卡特,学徒则减半为二十个杜卡特。 考虑到西帕希骑士需要自备全套战马武器盔甲乃至帐篷和征战的后勤给养,这二百四十个杜卡特的收入真的是有点紧张。 当然将一个西帕希等同于二十个四女仆、十二个学徒或六个出纳肯定是不够公允的。 霍尔蒂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西帕希,轻轻一夹马腹,向前面冲了过去。 第六节 和平只对苏丹有利 “日安。” 霍尔蒂向前一冲的举动自然引来了,对面西帕希骑士们的一阵紧张,几个射手将箭搭在弓弦上,还有人放平了手里的骑枪准备对冲。 不过霍尔蒂向前冲出去十几米后就放慢了速度,他挥着右手大声用希腊语打着招呼。 霍尔蒂用缰绳控制着胯下的战马慢慢打着旋,屁股一甩一甩的将头冲向城门的方向,这样他就能站得更高些,他直接踩着马镫站了起来。 紧接着霍尔蒂又用阿拉伯语大声说道:“安色两目而来库目。” 这句话的本意是“神的安宁在你们之上”,后来衍生为***世界里的通用问候语,等同于你好。 此时的欧洲是一个碎片化的世界,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风俗和语言。但是有几种语言几乎取得了通用语的地位。 排在第一位的是拉丁语和希腊语、以及法语。 究其原因虽然各有不同,但是总得来说也和文化先进与宗教优势有关。 天主教的圣经有且只有拉丁语、希腊语和犹太语三种版本,并且否认其他各民族语言版本的圣经。 再考虑到希腊和罗马时代的文献大部分以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形式保存,所以这两门语言几乎成了欧洲世界的第一种通用语,1853年英国人建立文官考试制度的时候,拉丁语和希腊语是必考项目。 霍尔蒂前世学过的契科夫名作《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主角“套中人”别里科夫就是一个俄国古希腊语教师。 在拜占庭帝国落日余晖下的东欧,希腊语的通用语地位几乎不可撼动。 法语流行的原因也很简单,法国是当前欧洲第一人口大国,他大概有1600万人口,这是个什么比例呢?当时整个地中海世界大概也就只有6000万人,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西班牙的人口和奥斯曼帝国在欧洲的人口相差无几,人口差不多在800万左右。(费尔南·布罗代尔著《地中海与腓力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 而法国贵族和巴黎的宫廷文化在各国王室中都颇为流行,托尔斯泰的名著《战争与和平》一开篇就借瓦西里公爵登台做了这样的陈述: 他(瓦西里公爵)满口都是优雅的法语,我们的祖先不仅用这种优雅的法语说话,也用它进行思考。这种法语语调文静、颇具长者的风范,这是长期在上流社会和宫廷中厮混的重要人物才有的那种腔调。 而在***世界,最重要的语言则是阿拉伯语和波斯语,其实理由和天主教世界差不多,逊尼派只认可阿拉伯语,而什叶派则翻译了波斯文版本的可兰经,而且如果将恢弘的波斯文化从整个***世界拿走,那它也就只剩一具空壳了。 先用希腊语打招呼,后面跟上阿拉伯语,霍尔蒂确信对面的奥斯曼人能够听懂他的招呼。 事实是他们的确听懂了。 “你好,也愿神的安宁在你们之上。” 一个穿着链板甲的西帕希骑士打马走到最前面来,他的尖顶头盔上錾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插着一直漂亮的孔雀尾羽,胯下的战马并不能算高大,马身上还是罩着一层罩袍。 “我是克里斯蒂安贝伊,你们是谁?” 克里斯蒂安就是基督徒的意思,而贝伊则是奥斯曼帝国的一个头衔。霍尔蒂通过这个名字,猜测他可能是一名来自奥斯曼帝国欧洲地区的基督徒。 奥斯曼帝国在欧洲地区的西帕希封建采邑大部分都是由当地原本的骑士封地转化而来,西帕希骑士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在过去这么多年后依旧信奉他们祖先的宗教。 眼前这位“贝伊”应该也不例外。 “我们是佩克什城的使者,我们愿意向苏丹投降,只希望奥斯曼帝国能够……” 克里斯蒂安贝伊直接打断了霍尔蒂:“我们罗马人一贯宽宏。” 在此时的奥斯曼帝国,你如果管一个人叫土耳其人或者突厥人,那是一种骂人的话,大概类似上海话里的“小赤佬”,突厥人是乡下劣民的代称。 从罗姆苏丹国到奥斯曼帝国,这些奥斯曼人时刻都以罗马的继承者自居,过去有多神教朱庇特的罗马,后来有基督教耶稣的罗马,现在是***的,穆罕穆德的罗马。 “将俘虏的贵族大肆屠杀,你们突厥人还真是宽宏大量。” 卡萨·瓦尔加用匈牙利语张口嘲讽道,这句嘲讽显然引起了对面一些西帕希骑士的不满,他们能听懂匈牙利语,然后他们又用希腊语和土耳其语大声的同周围人分说。 不过眼前的克里斯蒂安贝伊倒是保持了一定的风度。 “我无权决定这座城市的去留,你们应当向易卜拉欣帕夏或者阿里贝格帕夏进言。”克里斯蒂安向霍尔蒂说道,他的眼睛不时瞟过霍尔蒂身后的老卡萨,显然他能够听懂匈牙利语,但是他忍耐了下来。 这幅景象不由得让霍尔蒂怀疑在经过了莫哈赤的大战之后,眼前的奥斯曼军队是否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换句话说他们的远征可能已经到了尾声。 “我是霍尔蒂骑士,我身后是卡萨·瓦尔加骑士,我们代表佩克什的人民向奥斯曼帝国投降。”霍尔蒂接着介绍自己:“我们希望苏丹能够公正而仁慈的对待我们这些臣仆。” “我们全能的苏丹很快就会征服整个匈牙利,然后就是意大利。”克里斯蒂安显然对霍尔蒂等人的身份略有不满,毕竟骑士是欧洲封建体系的最低级,他原本以为还能碰见什么大鱼。 “城里现在由谁指挥?我听说佩克什伯爵是匈雅提的族裔,他们人呢?” 克里斯蒂安狡猾地换成了匈牙利语交谈,这样他就可以通过观察霍尔蒂和卡萨脸上表情的异同来判断回答的可信度。 然而他失望了。 卡萨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右手不断抚摸着手中复合弓的弓弦,而霍尔蒂的脸上倒是一贯的和煦。 “匈雅提家族已经坐船走了,可能逃去了布达或者维也纳,佩克什现在由我们两人以及一位日耳曼的佣兵队长负责指挥。”霍尔蒂笑着说道。 两名骑士还有一个佣兵队长。克里斯蒂安心里痛骂战争野狗一样的德国人,这些人为了钱到处贩卖自己的鲜血,克里斯蒂安从军生涯中九成九的时候都是面对这些该死的德国人组成的步兵大队。 同样,克里斯蒂安也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市的抵抗意志这么薄弱了。 骑士的封地都是村庄和庄园,一旦开战必定会被劫掠一空,他们的领民也可能会被掠走作为奴隶,可以传家的家业瞬间变成一片白地。 而佣兵们本来就是为了雇主作战,现在雇主都已经溜之大吉了,又何必将鲜血徒劳的洒在异国的土地上呢。 “好了,我们接受你们的投降,打开城门吧。”克里斯蒂安摆了摆手,“让我们进去。” “这可不太好,我们还是希望能够见到贵人,得到更高级的承诺。”霍尔蒂冲克里斯蒂安眨了眨眼睛,“我们也需要一个前程,克里斯蒂安阁下。” 霍尔蒂需要真正的承诺,自己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佩克什城的人民免受劫掠不被奴役。 一小队骑兵首领的话不足以信服。 这个回答让克里斯蒂安十分恼怒,他为了应付这次出征向市镇上的犹太人借了一笔款子购置各样装备以及军需,虽然莫哈赤之战中已经小有收获,但也不过是将利息和本金稍微找补回来一点。 所以还是要再创收一点才行,这也是为什么克里斯蒂安让霍尔蒂打开城门的原因。 他想先冲进城里捞上一笔。 而霍尔蒂的回绝让他十分的不爽。 佩克什城望风而降对全能的苏丹是一件好事,对里面居住的人民来说勉强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克里斯蒂安这样的战士来说,那就是糟糕透顶的事情了。 所以克里蒂斯安将马儿缓缓催动,走到了霍尔蒂身边。 他弯下腰似乎要靠向霍尔蒂低声说话,霍尔蒂也偏过脑袋侧耳倾听。克里斯蒂安左手捉着骑枪,右手顺势摸向腰间。 “既然不向我投降,那就别投降了。” 一言未毕,克里斯蒂安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短匕恶狠狠地向霍尔蒂扎了过来。 然后他凶狠地一刺就被一只有力的手铁箍一样死死捏住。 “猪油蒙心的突厥崽子。”霍尔蒂抓住克里斯蒂安刺过来的右手,然后用力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第一次寻求和平的接触失败了。 第七节 其实哥们是有挂的 冲突总是这样离奇发生,霍尔蒂将偷袭的西帕希从马上直接推到地上,大概已经猜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腰间到奥斯曼高层亲口商议的原因。 战争的胜利让奥斯曼内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他们通过瓜分胜利的战利品获得大量的财富和权势。 奥斯曼帝国的今日的上层架构就是这样一个嗜血的战争机器。 霍尔蒂几乎一瞬间就知道克里斯蒂安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家伙一开始想骗开佩克什的城门进去大肆掠夺,试探失败后干脆尝试偷袭自己。 只是他注定要失败了。 因为霍尔蒂是有外挂的,在穿越之后,霍尔蒂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着骑马与砍杀游戏的加点系统。 他是这款游戏的老玩家了,霍尔蒂非常确定自己的加点系统几乎就是从一个名叫“战争之风”的mod里扒下来的。 力量、敏捷、智力、魅力,四样核心属性,铁骨、强击、强弓、骑术等核心技能,然后就是单手武器、双手武器、弓弩、长杆武器、火器的武器熟练。 只要霍尔蒂愿意,他一个念头就能再脑子里召唤出来这个人物面板,然后进行加点。 穿越已经够离谱了,带着系统穿越简直就是离谱中的离谱,一开始霍尔蒂还以为这可能是自己脑袋里面长了瘤子,影响了正常的思维,不过后来的实验证明要么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要么自己的病情那是真的挺严重的。 投一点力量,浑身上下的力气就会增加不少,而敏捷点数可以提高身体的协调性和速度。 加上些智力,学习匈牙利语及其他各种语言的速度都会变快。 而只要点一点魅力,整个人的气质就会肉眼可见的迅速向好变化,就连牧鹅人养的大鹅看见了自己脾气都会好很多。 对着靶子挥刀,冲着草人射箭都会提高武器的熟练度,虽然提升的速度越来越难,但是比起要苦练武技的普通人来说,霍尔蒂的速度是真的再开外挂。 真正麻烦的是经验。 毕竟佩克什伯爵领地内没有那么多恶人给霍尔蒂来杀,所以他只能四处找人比武,参加各处的骑士竞技大会,平时疯狂的对着靶子挥刀射箭增加那么一点点经验。 穿越至今,通过疯魔一般的到处打人,骑着马满世界寻找山贼土匪,霍尔蒂通过最稳妥的力敏流加点方法,成功的升到了十二级,并且将自己的力量堆到了二十五点。 这也是霍尔蒂敢留下来的依仗,不然他直接就登船跑路去维也纳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系统里似乎只有个人面板,不能召唤火星兵,不然攒上十万斯瓦迪亚骑士反攻君士坦丁堡不是美滋滋?(战争之风是个非常优秀的mod,极端推荐。) 克里斯蒂安贝伊感觉自己好似腾云驾雾一般从马上直接摔到了地上,他惊讶于霍尔蒂的双臂的强而有力,但是老卡萨和霍尔蒂自己完全不感到吃惊。 老卡萨是见识过了霍尔蒂的膂力如何惊人,而霍尔蒂则是知道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许多年之后,面对着欧洲各国来恭贺匈雅提·霍尔蒂国王加冕的使节,卡萨·瓦尔加皇家店厩官回想起,老佩克什伯爵游猎时年轻的霍尔蒂赤手空拳和森林野猪摔跤的那个下午。 现在轮到首领克里斯蒂安贝伊被重重摔在地上。 虽然不大清楚刚才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不用说这个标志性的事件立刻引起了西帕希们的愤怒。 霍尔蒂调转马头,和卡萨·瓦尔加一起向城门的方向跑去,而西帕希们也立刻展开了追击。 冲突已经发生了,骄傲的西帕希骑士们绝对不会允许一切就这么收场。 箭已上弦,刀已出鞘,枪锋直指,一定要让匈牙利人付出代价。 在莫哈赤战后这些愚蠢的匈牙利人居然还敢冒犯无畏的西帕希,是可忍孰不可忍? 霍尔蒂和老卡萨的东欧良驹一骑绝尘,奔着佩克什城的方向后退,而西帕希骑手则紧紧追赶,发誓让霍尔蒂付出代价。 这本来就是霍尔蒂战术里的一部分。 骑射从来就不是一种可靠的火力投射技巧,骑射用的复合弓不能太大,这就限制了射程和力道。 而在颠簸的马上将原本就非常考验技巧的箭射出去,这本身就是一件命中率并不会很高的战斗技巧。 如果对方是阵型密集而且缺乏远程保护的步兵大队,那么骑射或许还可以起到骚扰和杀伤的目的。 骑射真正有威胁的距离在十米到五米甚至更进的距离。 这段距离虽然并不远,但是足以弥补骑弓在劲力和射程上的不足,同时这个距离也能保证相对的安全。 清代武举考试对骑射的标准是三十五步外骑马射箭,九箭之中只要上靶三箭就算合格,武艺优秀者在这个距离上也只能保证三分之一的命中率而已。 霍尔蒂从马鞍旁的箭囊中抽出箭矢。箭矢本身的长度以及箭簇的都有讲究,箭矢越长,稳定性就越好,但是速度和射程都会相应的变低。而箭簇的造型不同,则更是会造成不同程度的杀伤。 卡萨在箭囊中准备的都是尖锐的锥头箭,这种箭矢的箭头如同一个尖锐的针,专门针对身着护甲的敌人,可以穿透锁链甲上的圆环直接穿入敌人体内,即便是西帕希板链甲的金属板也未必能扛住近距离的一箭。 看来这个老家伙早就准备好和奥斯曼人产生冲突了。 霍尔蒂将箭矢轻轻搭在弓弦上,在马背上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虽然有着骑马与砍杀的加点系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眼中有着光标辅助瞄准。 不过通过提高【弓箭】这个项目上的熟练度,霍尔蒂的射箭准头还是有保证的。 胯下的良驹继续向前,不过此刻在霍尔蒂的操控下方向已经从笔直向前开始向左侧有了一点点的便宜,这样霍尔蒂弯腰转身的角度就可以不必那么大。 第八节 我就是砍 五十多名西帕希骑士正在他们身后飞速追赶,但是他们身上的负重以及战马所披的罩袍限制了他们的速度,霍尔蒂很快锁定了目标,一个距离自己并不算最近,外面穿着红色罩衣,里面是锁子甲的家伙。 他的铠甲正好就是锥头箭最克制的那种类型,而且他的位置也是最合适的,差不多相距十米。 霍尔蒂没有多想,他瞬间拉开弓弦,几乎只是下意识的瞄准一下便将箭矢弹射出去。 所有看运气的事,最好都要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黑色的箭矢穿透空气,红袍的西帕希武士弯下身子,举起手中并不规则的土耳其风格木盾试图格挡,但是这没有起到什么好的效果。 霍尔蒂射出的箭矢直接贯穿了他的面庞,深深地钻进了他的头颅之中,这个西帕希骑士直接向后仰去,从马上摔了下来,显然是活不成了。 但是他的脚还挂在马镫上,这具尸体就这么在浑然无觉的战马拖拽下继续向前。 霍尔蒂嘴角微笑,幸运女神今天站在自己这一边。 刚刚自己瞄准的方向是这个人的胸口,瞄准躯干要比头颅这样的小目标要稳妥些。霍尔蒂在箭矢从弓弦上飞出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箭射得有些高了。 但是那个倒霉的西帕希举盾弯腰的行为正好将他的面门要害送到了霍尔蒂的箭前,锋锐的锥头瞬间穿透了他的头颅扎进了脑子里,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 另一边的老卡萨则更加生猛些,他左右开弓,将箭囊中箭矢连珠射出,目标则大部分是那些没有给自己战马披上罩袍的西帕希骑士。 这招堪称阴损,因为西帕希都是依靠封地自备武器和马匹,战马都是他们的私产,战马一旦受伤或者落下残疾都能算是严重的经济损失。 而且战马也不是什么马都能当的,不仅身高和体型要合适,还要有聪明、温驯勇敢等特征,其价格远在一般马匹之上。 正如伟大的文学家杜甫所说,射马的优先度在射人之上,在霍尔蒂射死一名西帕希的时候,老卡萨已经射伤了三匹马,并且还一箭射中了其中一匹马主人的肩窝,逼得他退出了战斗。 霍尔蒂那匹有着安达卢西亚血统的战马继续向前奔驰,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依旧向前跑着。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让它本能的感觉到安逸。 霍尔蒂再次转身,弯弓,搭箭,放弦,一气呵成。 这一次又有一名西帕希骑士中箭,他将盾牌背在身后,手中捏着骑枪冲锋,想凭借运气躲过射来的箭矢,但是运气不太好,被霍尔蒂的破甲锥头箭射穿了胸膛,滴着鲜血的箭簇直接从背部冒了出来,他整个人伏在马上已经疼晕过去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霍尔蒂不断地从箭囊之中摸出箭矢,然后转身向后射去。 弓弦在拉扯之间飞速摩擦空气而噼啪作响,霍尔蒂的力量让他可以轻松驾驭这种射击,另一边的老卡萨则因为年老力衰,在发射时有些力不从心了。 从这点看火枪取代弓箭真的是大势所趋,大家一样命中率堪忧,不过依靠化学能的火枪要省时省力太多了。 在霍尔蒂就要到达城门前的时候已经射出去了十支箭,除了两发脱靶偏离之外,霍尔蒂已经射死了三名西帕希骑士,射伤了七人,其中五人都是重伤。 另一边的老卡萨也堪称精锐,不过他只是射伤了两人,大部分箭矢都插在了战马上。 还剩下三十多名西帕希骑士仍然保有战斗力,他们在距离城墙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停顿了下来,因为再往前一点就会陷入城墙上日耳曼佣兵的火力投射范围之内,不过他们仍旧不肯就这么放掉眼前的敌人。 现在城门紧闭,一旦开门接应霍尔蒂和老卡萨进城,五十米的距离正好可以让他们发动一波冲刺夺下城门。 老卡萨骑着马贴在霍尔蒂后面,刚才那波冲刺和溃退将他的战马折腾的不轻,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白气,而霍尔蒂胯下的战马则看上去游刃有余。 远处被霍尔蒂甩到地上的克里斯蒂安贝伊已经重新骑上了战马,他在后面全程观看了霍尔蒂的表演,十箭射倒七人,这样的射术有点考验克里斯蒂安的世界观。 这个年头还有射术这么好的人吗? 这是克里斯蒂安的第一个念头,接下来他便迅速想到。 这么牛逼的人怎么会所在佩克什城呢?你这么厉害咋不去莫哈赤砍人,缩在这里算什么英雄? 佩克什城的城墙上,除了日耳曼佣兵外又多了些人,以纳吉为首的一群修士以及几个行会的富商。 他们听说了奥斯曼人大军前锋已经到达的消息,也知道了佩克什伯爵霍尔蒂要和奥斯曼人交涉,所以纷纷走上城墙来看热闹。 这些人本来就是佩克什城的头面人物,斯维因也没有难为他们。 “伯爵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纳吉之前的精力大部分都浪费在男男女女的屁股上,对霍尔蒂的武力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斯维因随意扫了一眼下面的西帕希骑兵数量,然后端详了一下他们的装备,估算了一下双方的战力比。 “我估计问题不大。” 德国人的回答让纳吉开始怀疑自己的数学能力,是不是数错了。佩克什主教皱起了眉头,他大着胆子探出头去仔细数了一下对峙双方的数量比。 没错,自己没有数错,看来这些德国人真的是靠不住的。 “四十比二,一个人对付二十个人。斯维因队长,你和我说问题不大?” 如果不是德国佣兵的兵力也严重不足,纳吉几乎要逼着他们冲出去救人了。 “其实是四十比一,”德国人严谨的回答道:“卡萨已经老了,基本上都要看霍尔蒂的。” 霍尔蒂看了看箭囊里的箭矢,然后看了一眼双方之间五十米的距离。 即便是有骑马与砍杀的加点系统帮忙,霍尔蒂也没有自信在五十米的距离上用复合弓江对面的西帕希一一点名。 这种事还是请李广、养由基、威廉退尔这些人来干吧。 霍尔蒂将复合弓反手背在身后,缓缓抽出马鞍上的长刀,这把刀是典型的土耳其风格,刀身笔直,在距离刀尖还有三分之一时刀身忽然向上弯曲,曲度很大并且刀身加宽,部分在刀尖处的刀背上加以逆刃,形成一个锋锐的刀尖。 这种刀型在土耳其语中称之为基利(kilici),是著名的波斯舍施尔弯刀的改进型,匈牙利的轻骑兵们都非常偏爱这种武器,即便是霍尔蒂也不例外。 这种弯刀在战斗中利用马速迅速的在敌人身上切割出伤口,非常适合迅捷剽悍的轻骑兵使用。事实上波斯舍施尔弯刀很快便风靡半个欧亚大陆,从印度到波斯、土耳其、埃及一路再到东欧,到处都能看到这种刀型和他的衍生品。 “要盾吗?”老卡萨在身后问了一句。 霍尔蒂摇了摇头。 依靠战马的速度、自身的力量还有娴熟的技能,多不多一面盾牌并不会提高多少。 “一个人砍四十个?” 老卡萨眯着眼睛,他知道霍尔蒂的勇武,但是对面怎么也有差不多四十个堪称精锐的西帕希。 霍尔蒂点了点头,战斗的重要标志是空间,对方就算是有十万人,真正能够站到自己身前攻击到自己的也就不过三四人而已,更何况在马上战斗本身空间就会更加狭小。 换句话说,如果对面是一群西班牙长枪兵排成的方阵,霍尔蒂绝对不会冲过去被如林的长枪教做人,但是如果是西帕希这种松松垮垮的阵型,他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但是机会很快就错过去了,克里斯蒂安贝伊骑着战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他大声用土耳其语下令,让西帕希们开始列队。 近四十多名紧紧列在一起,他们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二三十公分,考虑到战马的存在,这几乎可以认为是紧紧连在了一起。 霍尔蒂皱起眉头,这样紧密的队形很难冲过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做不到。 霍尔蒂轻策战马,安达卢西亚战马灵敏地向前缓缓冲去。 第九节 斥候撤退 “他在干什么?” 纳吉摇晃着斯维因的肩膀,发出疑问,而斯维因皱起眉头,他也不知道霍尔蒂要干什么。 一个人冲向四十人的画面实在是太有震撼力,让人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伯爵和伯爵夫人吧,奥斯曼人在莫哈赤杀死了伯爵,又派刺客刺杀了伯爵夫人……” “就像是圣殿骑士团在哈丁所做的那样……” 纳吉摇了摇头,神圣而光荣,代有殉道色彩的自杀式冲锋。 这很好,很浪漫。 但是就跟虔诚和自己扯不上关系一样,同样也套不到霍尔蒂身上。 就在刚刚,霍尔蒂还在自己面前坚持向奥斯曼大军投降。 纳吉看着城下的霍尔蒂,他觉得这可能是霍尔蒂的一种投降策略。 其实现在的霍尔蒂其实什么都来不及想。 现在脑子里全是西帕希骑兵就在那里,砍了他们,拿经验。 霍尔蒂策动战马,对面的西帕希骑士中已经有人摸出骑弓同样搭箭以待。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霍尔蒂很快就冲到了距离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克里斯蒂安贝伊现在面对一个选择,他可以就这样等着霍尔蒂重重撞过来,对方没有什么骑枪,而且在他前进的过程中,自己手下的弓箭或许能够伤到他,而另一方面克里斯蒂安也可以下令双方来上一次对冲的直接对话。 克里斯蒂安脑袋还被摔得有些发晕,刚刚被人从马上直接摔下去的精力让他感到屈辱,他恼怒地抽出自己的基利弯刀凌空挥舞一圈。 “冲锋,冲锋,为了全能的苏丹,冲过去。” 贝伊的命令也是西帕希骑士们的想法,他们很快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 嗖、嗖、嗖。 霍尔蒂躲过几只射向他本人的重箭,然后就和西帕希骑士们撞在了一起。 西帕希骑士们在冲锋的时候有意控制速度,形成了前后四排的阵型,这样的纵深正好教霍尔蒂做人,因为当他突破第一排的骑枪和弯刀之后,后面还有第二排、第三排在后面等着他。 而由十个人组成的相对宽大的正面则威风赫赫保证了它冲锋的威力以及霍尔蒂会面临几个人的夹击。 一个名孤独的骑士和一小支骑兵队就这样撞在了一起,佩克什的城墙上响起了一片惊呼和对天主的赞颂。 霍尔蒂冲了进去,安达卢西亚血统的红色马儿轻轻一挤就冲进了西帕希骑士的空隙之中,而霍尔蒂也就被两根骑枪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夹击。 锋锐的寒刃擦着冰冷的空气逼了过来,霍尔蒂伸出左手以惊人的敏捷捏住了其中一根,然后侧过身子,低下头让另一根骑枪从耳边滑过。 霍尔蒂身上只有一件御寒遮体的长袍,并没有任何盔甲,他并不想让自己冒险受什么伤,不过他还有在马上如同猿猱一般的敏捷。 战马飞速向前,霍尔蒂的右手猛地向左一挥,弯刀卷过一抹弧光,在左侧持枪的西帕希骑士手臂上旋下一大块血肉。 吃痛的西帕希武士松开了手中的骑枪,而霍尔蒂猫着身子,将右手的刀锋向前一推,基利弯刀的刀头轻松的斩开了右侧西帕希骑士胸口的链甲,留下一道惨烈的创口。 霍尔蒂突破了这一道战线之后,凭借着快马的优势又冲到了第二排和第三排之间,西帕希骑士有意摆出紧密的阵型,但是在冲锋的过程中自然地拉开了些空间,而这空间却几乎就是致命的。 位于前列的西帕希骑士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向霍尔蒂再次发起冲击,但是手持弯刀的霍尔蒂已经冲到了第二排。 挡在霍尔蒂前面的是一个手持大斧的西帕希骑士,长柄战斧是一种势大力沉的武器,对于身披重甲的目标来说也十分危险。不过这武器太过笨重,在马上用起来实在是太过笨拙。 这名西帕希骑士在马上挥动战斧,说明他是一个有着强大力量的优秀武士。 人马交错,霍尔蒂手中刀锋先是在他手持大斧的胳膊上轻轻割了一下,带起大蓬鲜血,然后顺势一斩,在这西帕希骑士的咽喉处切开一个巨大的伤口。 带着长柄大斧的尸身从马上重重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霍尔蒂将左手的骑枪轻轻举起,左手手腕倒捉着长枪,右手上的基利弯刀点点血珠不断滚落。 雪亮的枪锋对着面前的敌人再次递出,深深的钻进了眼前一名西帕希骑士的胸膛中,而后霍尔蒂挥动手中雪锋,从西帕希骑士的战团之中冲出。 一次冲锋,快刀连斩四名西帕希骑士,不仅仅城上观战的人群看呆了,便是与他对敌的西帕希骑士们也略有胆寒。 克里斯蒂安贝伊心中一阵懊恼,奥斯曼帝国的西帕希采邑制度同欧洲的骑士采邑相类似。其最基本的的组织单位是团(alay),团既是一个指挥单位,同时也是领地的行政单位。 克里斯蒂安就是一个阿赖贝伊或者说司团贝伊,他旗下的西帕希骑士既是他的属下,同时也是他管理的臣民。 这些人就此死去,等克里斯蒂安回到封地之后就要面临他们家人的责难。 在团(alay)之上的西帕希单位是旗(sanjak),这同样也是一个具有军事单位意义的行政单位,划分旗的标准是人口,奥斯曼帝国根据地理情况,以十万居民为单位划分旗,使之成为行省之下的次级行政机构。 一个普通的西帕希在奥斯曼的体制内升级到了掌旗贝伊(桑贾克贝伊)就基本走到了政治生命的尽头,在往上就是有型的玻璃天花板。 行省总督贝伊勒贝伊(字面意思就是贝伊的贝伊)全部都由耶尼塞里近卫军出身的基督徒改宗奴隶担任,这个级别也是最高级别的贝伊,在往上就是帕夏了。 克里斯蒂安担任前锋斥候,每一个西帕希都是帝国的重要力量和统治成员,若是在奥斯曼大军大胜之后还损兵折将,克里斯蒂安贝伊必然会受到领导他的掌旗贝伊责难。 霍尔蒂冲出了西帕希骑士的包围,现在轮到克里斯蒂安贝伊作出选择了,是就此撤退等待后面的大军到来,还是直接压上去,寻求将霍尔蒂格杀。 克里斯蒂安皱起眉头,剩下的西帕希们已经在他身后集结,现在他们的位置非常尴尬,背后就是佩克什城的城墙,身前是单人独骑的霍尔蒂,克里斯蒂安必须早下决定,不然很有可能面临两个方向的夹击。 简单思考了片刻,克里斯蒂安心中保守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决定及时止损,眼前的这个霍尔蒂骑士明显是个剽悍的猛人,再这么拼杀下去怕是还要继续折损珍贵的西帕希。 一旦损失了大量的手下又被上司责骂,克里斯蒂安估计自己就保不住司团贝伊的头衔要靠边站了。 克里斯蒂安决定撤退,他用土耳其语低声向周围的西帕希吩咐几句之后,土耳其人开始分批撤离。 首先是六名西帕希骑士在克里斯蒂安的带领下先走出队伍,同不远处的霍尔蒂对峙,然后就是剩下的骑士们列成整齐的队形会同伤兵策马迅速撤离。 等大部分西帕希离开超过两三百米之后,克里斯蒂安领着殿后的六人迅速离开,将他们战友的尸体留在了佩克什城下。 霍尔蒂骑在马上缓缓看着这一幕在眼前上演,他轻轻地打开了自己的人物面板,刚刚的搏杀让他连升两级,然后他将点数迅速地加到了力量上面。 在克里斯蒂安带着骑兵消失于天际之后,霍尔蒂冲不远处的老卡萨挥了挥手,并示意斯维因打开城门,然而德意志佣兵从城里走出来,一起检查战利品,收检奥斯曼人的尸体和战马。 第十节 筹备战争 “我们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刚刚驱马返回城中,霍尔蒂迎上来纳吉和斯维因以及一众佩克什城的显贵人物如是说道。 霍尔蒂希望能够实现和平的投降,但现在的情况说明和平并不是一厢情愿的。 “早就该这样了。”纳吉点着头说道。“虽然我们战败了,但是奥斯曼人在莫哈赤一定也流了不少鲜血,只要我们坚持……” 纳吉想都不敢想,如果能够在奥斯曼大军的威胁之下守住佩克什城,那将是怎样的光荣,罗马教皇一定会将他提升为枢机主教,而基督之盾的名誉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嗯,霍尔蒂身上。 “去看看那些西帕希中有没有活着的,如果有,一定要好好照顾,带到我这里来,我们需要奥斯曼人的信息。” 霍尔蒂翻身下马,一把就拉住了佣兵队长斯维因,老卡萨正眉飞色舞地向周围的匈牙利人夸耀自己刚才的勇猛。 “我们不能只依靠雇佣军,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必须动员起来。”霍尔蒂的眼睛扫过斯维因和纳吉周围的人,这些人都是佩克什城中数得上的头面人物,他们是商人、附近的庄园主,同时也是行会的头领。 “会不会有些晚了?”斯维因说道,不是随便拿了武器就能上战场的,战争是一门复杂的系统工程,莫哈赤战败之后,佩克什城根本就没有训练民众自卫的时间,而霍尔蒂更是无心于此。 之前年轻的伯爵正慌着将家底搬上船,运到维也纳去。 “重点不是让他们上阵,而是将一切有效的管理起来。”霍尔蒂解释道:“我们需要知道城里还有多少居民,多少粮食,多少火药,我们需要如何有效的管理这些储备以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或许我们可以投降。”头面人物中的一个有着德意志面孔的人说道,他面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 霍尔蒂记得他一直经营多瑙河的水运,从匈牙利收购粮食然后运到维也纳去出售。 奥斯曼人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们大军的粮秣相当一部分都依靠“就地征集”,也就是劫掠。奥斯曼人走上这么一圈,匈牙利南部的村中一定是烧成了一片白地,人口被劫走贩卖为奴。 这位先生的粮食贸易最近几年大概是可以停一停了。 这些事情想来他也知道,所以脸上的绝望也是可想而知。 “投降?想都不要想!”纳吉虽然面对霍尔蒂的时候相当温驯,但是面对地位远低于他的商人立刻暴露了凶狠的本性。 他恶狠狠地盯着一脸慌张的主和派:“你是不是突厥人的间谍?间谍都要绞死,绞死!” “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守卫这座城市,万能的天主一定可以拯救我们。” 霍尔蒂觉得如果耶和华要拯救匈牙利,他应该在莫哈赤就出手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现在看来他站在奥斯曼人一边。 但是作为主和派的代表人物,霍尔蒂不能让纳吉这么恐吓下去了。 “纳吉主教,我需要你来登统全城的人口,看一看现在还有多少人,然后将他们分批管理。”霍尔蒂回忆着自己以前的管理经验,霍尔蒂前世是一名优秀的土木工程总工程师,有一定的管理经验。 “所有十四岁以下的儿童和妇女编为一组,带到我家的大宅子去,在那里等待我们的命令。然后剩下的成年男子,分为三组,你要准备足够的红色、黑色和白色的布条,他们要根据组别将这些布条缠在腰间,你今晚之前就要编组完成,并且将他们集结到大教堂去。” “铁匠、药剂师和医生、面包师要单独编组,不要让他们上战场。” 霍尔蒂知道自己其实理论上并没有驱使纳吉的权力,但是使用权威的妙处就是在对方脑海中不留下任何疑问的空间。 “快、快、快,快去办!” 纳吉脑袋懵乎乎的被霍尔蒂驱使着一路小跑离开。 霍尔蒂知道这件事只能由纳吉去办,因为他所代表的教会具备两样优势,首先就是组织优势,教会在市民中具备很高的威望,同时纳吉手底下也有很多神父,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帮助他来办这件事。 换成斯维因和自己就不行,匈牙利人对这些日耳曼佣兵可没有什么好感,对贵族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斯维因,”霍尔蒂把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了日耳曼人:“你们去收集粮食,没有居住的房屋你们随便进去,里面的食物你们要全部找出来,然后送到我家去,一旦围城开始,我们可能要坚持很长时间。” 这件事只能让外国佣兵来干,围城战一旦开始,食物就是最紧缺的资源,现在风声这么紧,不会有人愿意将食物交出来的,这样得罪人的事德国人干起来毫无负罪感,而市民也会记恨这些外国人,而不会针对自己。 霍尔蒂转过头吩咐道:“卡萨,我要你找三十个人,带上蓝色的袖标在城里巡逻,如果有人借机生事或者抗拒执行,就把他们抓来见我。” 最后霍尔蒂对着剩下的头面人物们说道:“我的好先生们,你们不用上战场。” 霍尔蒂的话让下面的这些人面色一松,就在刚刚他们几乎以为伯爵要焦土抗战了。 “我宣布你们都是我的顾问委员,你们可以和家人在我家的大宅中团聚,等到一切结束。你们所有被征用的财产包括食物和牲口,我都会照单付账。” 如果自己有反对派的话,那么眼前这几个人才有相应的实力和名望,所以霍尔蒂先把他们安抚下来,这些人自负性命比平民金贵,所以一定会安然接受自己的安排,躲到匈雅提家族的大宅中去。 可这样一来,一旦他们想搞什么事情,他们这些躲在后面的胆小鬼自然不会得到民众的支持。 霍尔蒂如此安排,这些头面人物自然是不无不可,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生命的安全,而财产上遭遇一定的损失本来就在他们的计算之中,如果伯爵愿意出面为他们承担一部分自然是好的。 “先生们,战争就要来了。” 第十一节 贾法里帕夏的仁慈 克里斯蒂安贝伊匆匆回到了奥斯曼大军的营地。 作为一名斥候指挥官,他这次损兵折将,可谓是丢了大人。 匈牙利王国的主力已经在莫哈赤之战中全数丧尽,接下来向布达的行军应该就是一场盛大的武装游行,而克里斯蒂安带领着堪称精锐的西帕希斥候分队居然损失了将近五分之一多的骑士。 如果这不是无能,什么是无能? 回营之后的脱下战甲,静静躺在帐篷里克里斯蒂安回想着那些***西帕希和其他同僚充满恶意的眼神。 他确定自己这次是要倒大霉了。 还没有休息多久,一个穿着精良板链甲的军官就闯进了他的帐篷。 看见这位进来,克里斯蒂安贝伊立刻从毯子上爬起来。 “穆拉德掌旗贝伊。” 来人正是克里斯蒂安的直属上级,同时也是他们这个桑贾克的最高长官,穆拉德·本·优素福。 克里斯蒂安一会营就向这位长官报告了自己的遭遇,前方多瑙河畔的佩克什城 “克里斯蒂安。”掌旗贝伊穿着一件锁链甲,左手摁在腰间舍施尔弯刀的鎏金刀柄上。“你跟我来,贾法里帕夏要见你。” 如果说掌旗贝伊穆拉德可以决定克里斯蒂安未来的前途的话,鲁梅里亚的总督,帝国的维齐尔,奥斯曼大军的统帅贾法里帕夏不经意的呼吸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帕夏是奥斯曼帝国的最高荣誉头衔,来自于波斯语中的“帕提沙阿”即“万王之王”,这本来是古代波斯帝国中至尊的王者称号,但是正如同中国的亲王在词语意义上源出于周天子,曾经是至高无上的称号,但是仍然后来仍然会有什么“扫地王”之类的谐星。 贾法里帕夏不仅拥有奥斯曼地国内最高的荣誉头衔,而且也是帝国内阁“胡马雍帝万”的成员,有着维齐尔的身份,而且他也是帝国欧洲部分鲁梅里亚的最高长官。 克里斯蒂安小心翼翼地跟随穆拉德前进,在绕过了许多帐篷之后终于到了贾法里帕夏的帐篷之前。 贾法里帕夏的帐篷带着奥斯曼贵人们的特有风格,奢华,绚丽,方圆超过三十米宽,带着浓厚的波斯风格。 帐篷外面站着穿着精良链板铠甲的耶尼塞里近卫军,他们带着特有的白色的高帽。唇上蓄着八字胡,手中十几句奥斯曼特色的长戟,长柄的末梢是一个尖锐的枪头,枪头下面是小斧一样的戟刃,另一边则是一个尖锐的倒钩。 “古曼贝伊,我奉命将克里斯蒂安贝伊带来了。” 大帐之外是一个穿着华丽红袍的高大人物,他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头巾彼此缠绕,顶端是一个红色的小帽。 “贾法里帕夏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这个俨然是卫队长一般的人物轻轻让过一条通道,穆拉德微微颔首,带着克里斯蒂安进入了贾法里帕夏的营帐。 现在已经是九月份,空气中仍然有些焦热的意思,贾法里帕夏的营帐里却很凉爽,克里斯蒂安看到帐篷的几个角落里都放着冰盆,里面装满了大块的冰块,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一个阴鸷的老人坐在帐篷中的椅子上,这张椅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他左手扶在脑袋下面右手不断抚摸着唇上已经花白的胡须,眼睛盯在面前小桌的地图上。一个高大肥胖的黑人奴隶穿着华贵的丝袍站在他身后。 另一个穿着华贵意大利式样长袍的年轻人带着帽子站在老人身后,他黑色的手套上有着硕大的宝石戒指,正跟着帕夏一起观看着地图。 黑奴看见两人走进来,递给他们一个凶狠的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伟大的帕夏工作。 但全神贯注于地图之上的老人显然察觉到了穆拉德和克里斯蒂安两位走进了他的帐篷。 “你们好,尊敬的贝伊。”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如枭鸟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的客人们。 “伟大的帕夏,鲁梅里亚上空的雷霆。” 穆拉德弯腰向这位老人鞠躬,“我奉您的旨意,将克里斯蒂安贝伊带过来了。” “你是克里斯蒂安?” “是的,伟大的帕夏。” “改宗吧,皈依主的正道,你以后就叫哈桑。” 克里斯蒂安在他开口之后跪在华丽的波斯地毯上,静静听着贾法里帕夏的吩咐。 他立刻回道:“遵命,最尊贵的帕夏。” “说说佩克什,你刚从那里回来?” 克里斯蒂安低着头,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阴鸷的老人到底想要什么。侦查的情况已经汇总给了穆拉德贝伊,不仅既有他一个人的描述,还有其他斥候的描述,克里斯蒂安没有使用小手段,比如串通所有的西帕希统一口径,因为那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是的,尊贵的帕夏。” “那城墙怎么样?是意大利式样的棱堡还是故旧的城墙。” “都是些非常破旧的城墙,应当是亚诺什·匈雅提时代得产物。”克里斯蒂安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帕夏的问题。 “守备的兵力?” “并不太多,应该不会超过千人,他们的指挥官是两名骑士,其中一名叫做霍尔蒂。” 贾法里帕夏将手背在身后,他缓步走到克里斯蒂安身前。 “佩克什伯爵已经在莫哈赤战死,根据俘虏口中的情报,他和他的长子都在匈牙利军队的右翼,他们给了安纳托利亚军团重击,但是父子都已经殒命。” 克里斯蒂安能够听出贾法里帕夏冰冷的声音中的不满。 “佩克什伯爵是匈雅提家族的一支,他们家中现在应该还剩下霍尔蒂、拉罗什两人,你不仅拒绝了佩克什城投降,哈桑,你带领着我精锐的西帕希斥候,却让佩克什的主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克里斯蒂安脑袋轰地炸开,他以为自己的问题仅仅是再一次失败的侦查中损兵折将,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让佩克什伯爵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如果能够控制住那个骁勇剽悍的霍尔蒂,佩克什城就没有任何防御可言了。 “我,贾法里·阿卜杜勒·穆斯塔法,帝国的鲁梅里亚指挥官,全能的苏丹的左右手,我要盯着整个欧洲,教皇、西班牙国王和德国国王查理·哈布斯堡、法国国王佛朗索瓦·昂古勒姆、英国的亨利·都铎,哈桑,我没有时间去培养什么手下,我也没功夫去观察你们,我只是等着你们自己崭露头角。” 克里斯蒂安贝伊低着头,他听不太懂贾法里帕夏的意思。 “我知道佩克什城在我前面的障碍,所以我研究了佩克什伯爵的家系,明白他的亲族都有哪些,我是一名指挥官,而你身为斥候,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更清楚。” 克里斯蒂安感受到了贾法里帕夏的不满。 “你十分的失职,哈桑,我应该斩下你的首级来提醒我的手下。” 克里斯蒂安或者说哈桑几乎要晕过去了。 “但我的手下都太愚蠢了,和你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砍掉你也未必能让他们灵醒一点,所以你还有一个机会来将功赎罪。” 克里斯蒂安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去佩克什,告诉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奥斯曼大军接受他的投降,让他到我的军队里来,我会亲自见他。” 克里斯蒂安抬起头看着贾法里帕夏那张阴鸷的面孔,根本不懂这位帕夏的意思,佩克什城就像是奥斯曼大军脚边的一块小石头,只要轻轻一踹就会飞远,他不明白为什么贾法里帕夏会接受佩克什伯爵投降。 “遵命,最尊贵的帕夏。” 第十二节 仁慈的理由 克里斯蒂安转身离开,无论上级命令如何,不管他是否理解,他都必须坚决执行帕夏的意志,伟大的苏丹将他的意志传递给帕夏们,而帕夏则驱使着各个层级的贝伊。这就是奥斯曼帝国的体制,整个国家像是一个链条,统治机器一级级传递,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送走了手下的两名小角色,贾法里帕夏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穿着意大利式样长跑的年轻人。 “你怎么看待我的仁慈,丹多洛?” 贾法里帕夏喜欢聪明人,他最厌恶的就是和蠢人打交道,因为费时费力而且不存在交流的前提。 身边的年轻人就是一个这样的聪明人。 今日奥斯曼大军的统帅来自一个弱小的民族。 贾法里出生在阿尔巴尼亚的基督教家庭,他是听着伟大的斯堪倍德的传说长大的,这位伟大的将领和领主如何在阿尔巴尼亚的山间屡战屡胜消灭奥斯曼的大军。 六岁的时候,他作为“血税”被奥斯曼人装到了驴背上的小筐里,离开了父母来到了君士坦丁堡,他还记得母亲流着眼泪一路追逐着自己,喊叫着自己已经遗忘的乳名,最终消失在远方。 在君士坦丁堡,贾法里得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来自一名管理自己的耶尼塞里近卫军,贾法里·阿卜杜勒·穆斯塔法。 贾法里的意思是小溪,因为他是当时那批孩子中最幼小的。 阿卜杜勒来自经文中的圣贤,也就是圣经中亚伯拉罕,他的子嗣组成了大地上的各国,贾法里来自阿尔巴尼亚,所以这个名字恰到好处。 而穆斯塔法的意思则是“神选中的人”,没有人知道贾法里有没有被神选中,毫无疑问的是他被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机器选中了。 所有男孩都进行了割礼,并皈依了苏菲教派,但是只有少数人才能进入宫中学习,贾法里即是其中之一,他在奥斯曼的宫廷中侍奉着苏丹,并学习战争艺术和法律,跟随着那些伟大的将军和官僚们学习他们如何征战又如何统治。 贾法里几乎参与了奥斯曼帝国所有的战役,从对罗德岛的那次不成功的围攻,再到和兴起的波斯萨菲王朝在两河流域征战,征服叙利亚与埃及。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他已经站到了奥斯曼帝国的巅峰。 也永远忘记了自己的乳名和故乡,忘记了他的父母兄弟。 这么多年的经验交给他一个概念,同聪明人为友为敌,远离那些渔夫。 眼前的这位威尼斯银行家就是贾法里喜欢的聪明人。 威尼斯共和国是当世上最有趣的国家之一,以商业城邦起家,同时他也是东地中海当之无愧的霸主,其领地从塞浦路斯岛一直延伸到希腊的克里特岛以及今日的罗马尼亚沿海地区。 他全盛时期自称“八分之三罗马帝国的主人”,在克里米亚半岛都有商业殖民地,而整个希腊也几乎落入他们手中。 伴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崛起,威尼斯在东地中海的霸权不可避免的被奥斯曼人所挑战,但是威尼斯需要奥斯曼的商路以及陆路丝绸之路带来的商品。而奥斯曼也需要和威尼斯人进行贸易。 虽然双方的矛盾一直在加深,但是两者就像是一队貌合神离争吵不断的老夫妻,彼此之间的恨意越来越深,但是短时间内谁也离不开谁。 灵活的威尼斯商人采取的办法就是想奥斯曼派出大量的世界,这是他们从拜占庭帝国时期就延续下来的政策,仔细和审慎的看待这个注定冲突不断的邻居。 马里诺·丹多洛,出身于威尼斯共和国的名门丹多洛家族,他的祖先就是那位指挥着十字军攻陷君士但丁堡,为拜占庭帝国的灭亡埋下祸根的威尼斯总督恩里克·丹多洛。 他作为威尼斯使节团的一员,一边在君士坦丁堡经营着家族的银行生意,一方面也同苏莱曼一世的近臣。帝国的宰相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交好,同各个方面了解奥斯曼的动向。 这一次奥斯曼大军北上同匈牙利大军交战,他自告奋勇的打通门路,跟随者苏丹的宫廷一起北上,好从各个方面了解奥斯曼军队的细节。 因为马里诺·丹多洛先生几乎已经断定,在匈牙利王国覆灭之后,奥斯曼帝国的下一个扩张方向几乎可以肯定为针对地中海。 而东地中海现在就在威尼斯的掌控之下,伴随着奥斯曼军队调转方向,战争几乎不可避免。 在亲眼目睹了莫哈赤之战如何惨烈之后,马里诺心丧若死,这场大战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信心。在他看来任何追求在陆地战场上同奥斯曼帝国交锋的行为都太愚蠢了。 马里诺几乎想不出有哪个欧陆国家可以同奥斯曼帝国沙场交锋,今日欧陆各国无论是法兰西还是神圣罗马亦或者西班牙。这些国家都淘汰了骑士封建采邑制度,改为依靠雇佣兵作战,但是这个体制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首先战争花费昂贵,然后接下来带来的问题就是各国动员的兵力相当有限。 在刚刚结束的意大利战争中,法王法朗索瓦一世和神圣罗马皇帝兼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在意大利大动干戈,但是在如此接近国土且富饶的意大利,双方动员的最大兵力也没有超过三万人。 十五年前的拉文纳之战,不过是两万三千名法国军队对阵一万六千多名由教皇、西班牙、威尼斯等方面拼凑出来的联军而已。 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拉扯起来的两万多军队数目已经不算少了,但是面对奥斯曼大军仍旧是杯水车薪,一旦奥斯曼大军沿着达尔马提亚的海岸向前,威尼斯的军队能在陆上挡住他们吗? 马里诺·丹多洛知道只有整个欧洲团结起来,也未必能够拦住奥斯曼人,然而现在的局势是欧洲的君王们在意大利打成了一锅粥,法王佛朗索瓦一世在帕维亚战役中被俘,现在人还在哈布斯堡家族的首领,西班牙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手上。 面对贾法里帕夏的问题,马里诺缓缓吐了一口气。 “因为时间吧?” 马里诺交出了自己的回答。 贾法里帕夏阴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用眼神示意马里诺继续讲下去。 “欧洲各国的君王都有一支雇佣军组成的常备军,可以随时用来应付战斗,但是帝国的军队并不是这样的,需要动员。” 马里诺不仅仅是自己在观察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机器如何运转,他拥有几乎整个威尼斯的资源在背后辅助他。 “每年的四月份,帝国各地的军队就会根据前一年定下的策略开始集结,战场若在亚洲则欧洲的鲁梅里亚军队会提前出发,若是欧洲的敌国则安纳托利亚军团则会提前出发。” 马里诺调整一下语言下了一个结论:“但是到了九月份,战争就会结束,帝国从来不在冬天打仗。” “因为我们是真正的罗马人,罗马人从来不会在冬天打仗。” 贾法里帕夏看着马里诺,语气听起来认真,但又像是在开玩笑。 马里诺高兴不起来,古典时代的罗马共和国时期,罗马人就从来不在冬天打仗,罗马军团绝大多数时间都会选择在冬营中休息。 “现在已经快到九月份了。”贾法里苏丹看着地图:“现在已经到了将行省军队解散的时候了。” 虽然奥斯曼军队的西帕希没有西方骑士那种只给主君扛活四十天多了算加班费的臭毛病,但是从君士坦丁堡出发到在莫哈赤击败路易二世,前后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皇帝不差饿兵,苏丹也不能赶着累兵。 “所以您仁慈的宽恕了佩克什城,因为相比这样一座小小的城邑,布达和佩斯才是您真正想要的。” “你们欧洲的军队都被战利品所驱使,我听说法王之所以被西班牙人俘虏,就是因为他的瑞士佣兵并没有拿到足够的佣金,所以他们要求攻击西班牙人的营地获取报酬,结果被西班牙军队痛击,导致法王被俘虏。” 马里诺皱起眉头,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场战役,他估计贾法里是把比安卡会战和帕维亚会战搞混了。 比安卡之战中瑞士雇佣兵因为法国人钱没给够所以主动上阵,要速战速决,顺道抢劫西班牙人的辎重。而法王被俘虏则是在帕维亚之战。 “士兵,马里诺,是士兵决定战争的胜负。”贾法里看着外交官:“这就是我为什么仁慈,因为我的士兵想越过那座小城,直奔布达和佩斯。” 威尼斯的外交官马里诺明白贾法里这头年迈的枭鸟为何刻意要在自己面前上演这一幕了。 一旦威尼斯和奥斯曼陷入冲突,在纯粹的军事意义上来说,共和国的雇佣兵们或许有办法和奥斯曼军队平分秋色,但是从大的角度来看,只要苏丹愿意,奥斯曼军队几乎有半年的无限动员时间陪威尼斯的雇佣兵来消耗。 共和国是无法负担这种消耗的。 马里诺沉默不语。 “塞浦路斯,马里诺。”贾法里帕夏颇为高深地说道:“宫廷之中,有人正在说服全能的苏丹,将威尼斯的殖民地塞浦路斯夺下来。” 第十三节 越少的医疗就是越好的医疗 佩克什的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他们腰间绑着红白黑三种不同颜色的布带,穿着黑衣的神甫在身前画着十字不断宽慰安抚着他们。 站在最外侧的是手持长矛和长戟的德意志雇佣兵,斯维因穿着胸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他身边是几个手持德意志双手剑的军士。 地区主教纳吉和教士们已经将城中的情况登统完毕,并且全部带到了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前的广场上。 “我们大概还有一千三百多个男人,妇女和儿童加一起只有九百多人,面包师只有五个人,泥瓦匠十二个还有八个铁匠,医生和药剂师一个都没有。” 霍尔蒂听到这个数字摇了摇头,这和他印象里的佩克什城有所出入。 从秦汉时代就开始的户口统计这年头在欧洲世界还是个高端技术,只有威尼斯等意大利的商业城邦玩得起类似的统计学。 因为传统的西欧君主主要的关心对象是自己的收入,而不是自己领下有多少人民,在封建时代那些都是封臣圈子里的人,跟君主本身没有什么联系。 男子多,妇女和儿童少,这并不符合佩克什正常的人口比例,也和霍尔蒂印象里的佩克什城规模不对等,霍尔蒂估计这都是因为战争的影响,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逃难走了。 药剂师和医生的数量比较少,估计也是因为如此。他们算是赚得比较多的中产阶级,在奥斯曼大军的兵锋下提前跑路也是非常合理的。 而且留下来也没什么用,霍尔蒂穿越过来三年,虽然从来没有生过病,但是对这些人的治疗手段那是门清。 动不动就放个血,有病没病放点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个是吸血鬼变得。 当然吹上天的阿拉伯医术也强的非常有限,如果说欧洲大夫是吸血鬼,阿拉伯大夫就是吸血鬼的祖宗食尸鬼,因为放血疗法就是他们教给欧洲人的。 当然比起放血,阿拉伯大夫最擅长开的万能药就是木乃伊的粉末,吃上一口包治百病。 努力学习阿拉伯先进医学的欧洲大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搞起了发明创造,木乃伊骨灰加红酒可以调制成壮阳药,木乃伊骨灰加蜂蜜可以治肺结核。木乃伊头部的骨头粉末加入巧克力热饮能够治疗中风。 阿拉伯药典《回回药方》中关于木乃伊粉末“木蜜纳亦”包治百病的先进技术还跟着蒙古人一起进入了中原,被收入了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强如李时珍也在自己的《本草纲目》中记录了这个药方。 当然李时珍还是如实记录说“陶氏所载如此,不知果有否?姑附卷末,以俟博识。”意思是我只是从老陶的书里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是真的有没有,那就不知道了,还请各位见闻广博的来说明。 李时珍也就是抖了个段子,皮了一下。 不过当时的中国人也是没机会享受阿拉伯医学的科研成果了。 因为万幸我们离阿拉伯够远,离埃及更远,挖出来的古埃及木乃伊不仅要供应整个绿教世界,还要供给给阿拉伯先进医学的徒弟那些欧洲的白痴大夫,造假都供不应求,更别说原道而来到中国了。 然而不幸的是今天沙特还在用的放血被些智障引入中国,开始收取智商税,终于轮到现在的中国人来享受阿拉伯古代医学的先进成果了。 少几个大夫反而能够提高伤兵的存活率,这个时代越少的医疗就是越好的医疗,本着这个基本理念,霍尔蒂顿时心情开朗起来。 “兵器也不够,”老卡萨如是说道:“军械库里有差不多九百多根步兵用的长矛,刀剑只有一两百把,还有些长柄大刀,重斧之类的,铠甲也很少,只有七十副步兵半身甲,以及些更老的扎甲,最少的还是火药,只有六十多磅。” 铠甲本身就是门槛很高的手工业产品,比如板甲匈牙利就无法自产,需要从神圣罗马帝国和意大利进口,火药也是如此,这种东西一不留神就会爆炸,而且硝石和硫磺都是很难获得的大宗产品,基本上都依赖意大利的城邦供给,即便是拥有丰富硝石矿产的奥斯曼帝国也需要从欧洲进口火药以维持战争机器的运转。 (奥斯曼一直都是西方武器的进口大户,十七世纪威尼斯共和国在达达尼尔海峡拦截的一艘英国货船上包括了三千多根用来制造燧发枪的枪管,两百多领盔甲以及八百多桶火药,某个意义上说奥斯曼在制造业上根本无法和当时飞速发展的欧洲制造业媲美。) “把火药留给佣兵们,然后给市民们分发长矛。”霍尔蒂抱着胳膊,右手的中指不断地轻轻敲打自己的大臂。 “民兵是靠不住的,霍尔蒂。”老卡萨说道:“让他们排队还没问题,上了城墙土耳其人的火炮一响他们就要崩了。” “我们不上城墙。”霍尔蒂摇了摇头:“苏丹大军的火炮这么强大,在城墙上就是变成靶子,浪费我们宝贵的兵力。” “那你准备怎么做?在街道上巷战,他们溃败的更快,那就是屠杀。”卡萨说道:“民兵不能近身肉搏,你给他们火枪让他们放枪还没问题,一旦贴身肉搏很快就会崩溃,给他们发长矛他们也未必能扛住多久。” 卡萨根本就不信任平民,在这个匈牙利骑士看来,战争从来就是应该相信贵族,就连雇佣兵也要往后稍稍。 “巴黎。” “什么巴黎?”卡萨不明白守卫佩克什城跟法兰西人的首都有什么关系。 “街垒是巴黎的皇冠,卡萨,我们要修筑街垒。” 纳吉、卡萨都有些懵,什么是街垒,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个词。 卡萨估计是法国人发明的一种新的防御技术,类似意大利人发明的棱堡。 “用家具,木头还有砖头,沙袋堆成比人稍微矮一点的墙。然后让民兵拿着长矛站在墙后面。如果可以,还要在另一面挖道浅一点的壕沟,目的就是不让对方爬过来。” 霍尔蒂示意神甫们拿来墨水,纸张和羽毛笔,很快就有人连桌子都搬过来了。霍尔蒂很快就画出了一个大概的示意图,一群手持长枪的小人站在一道矮墙后面,用长枪刺杀一个拿着刀盾站在矮墙顶上的小人。 “不去守高高的城墙,去守这道矮墙?” 卡萨若有所思,但是纳吉皱起眉头,他根本听不懂霍尔蒂的话。 “战争的一个本质上是个数学游戏。”霍尔蒂在纸上画了一个正方形,这大概就是佩克什城的样子。“我们只有五百多名佣兵,还有一千三百多名民兵,我们就是平均把他们分配到四个城墙上,一座城墙能有多少人?” 很好,纳吉和卡萨开始板着指头数数了,数学在现在还是个高端学科。 “只有四百多人,四百多人守一面墙,而任何一座城墙都有可能面对数千奥斯曼人的攻击,他们还有大炮,可以轻松轰破我们的城墙。同样因为我们缺乏预备队,如果他们着重攻击我们随便一个方向,我们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那我们如果留下德国人作预备队呢?” “那民兵就是送菜。”卡萨已经稍微有点明白霍尔蒂的意思了。 “在城墙上,我们是一个虚弱的宽大正面,无法防御土耳其人的重点攻击,不仅仅是火力上处于弱势,而且人力上也是。” “在攻城重炮面前,墙高还是矮不是重点因素,奥斯曼大军远比我们人数众多,在城墙上防御是他们占据优势。” 霍尔蒂在街上画了几个小点:“但是在街道上,大家能展开的面积都差不多,因为街就那么宽,这样我们就从防守一条线变成防守若干个点,可以集中兵力形成局部的优势。” “奥斯曼人就是有五万人,也不可能都挤到街上来,就算都进来了了,在我们的墙面前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卡萨已经领悟了霍尔蒂的意思。 霍尔蒂接着说道:“我们还有内线作战的优势,我们都是本乡本土,熟悉每一条街道,奥斯曼人进来就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只要民兵们能够守住这堵矮墙,我们就能守住佩克什吗?” 纳吉作为地区主教,做梦都在想着成为基督之盾的事情,如果能够在佩克什城挡住奥斯曼人,他在教会的地方将一跃千里。 “奥斯曼人的炮都是重炮,他们拉不进城里来,等他们将小炮拉进来,这矮墙也就废了。”卡萨接着指出了霍尔蒂战术的一个重要缺点。“如果奥斯曼人放火焚城,那就全都完了。” 和绝大多数欧洲城市一样,石制建筑和砖筑建筑在佩克什城内都是少数,占绝对多数的是木质建筑,只要奥斯曼人下了狠心放火烧城那个时候一切都会陷入火海,什么街垒都不好使了。 “这也只能寄希望于奥斯曼人了,他们毕竟是来劫掠的,放火烧城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霍尔蒂如是说道。 “接下来重点就是发动妇女和儿童,从所有民居中搜集建材,然后发动大家在城市的重点节点修筑街垒,我已经想好了位置,基本上都围绕我家和教堂展开。我们速度要快,奥斯曼人很快就会杀过来,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第十四节 霍尔蒂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前的演讲 “西帕希里面的活口怎么样了?” 霍尔蒂除了对现在的最高医学水平没啥信心,对纳吉手下的修士们也没有信心。教士们是最保守的,或许民间还有一些有用的药方,但是教士们手里头倒了不知道多少手的古希腊罗马医术真的是让人胆战心惊。 “除了一个胳膊上被砍了一刀的,剩下的都死了。”纳吉回答道:“剩下的那个我们用了火燎法,神志有点不清楚。” 火燎法,霍尔蒂捂着自己的额头,十六世纪任何一种医术看上去都是南方公园里出来的。 所谓火燎法,就是在开放的伤口上浇上热油或者直接用上烙铁,这样在一阵肉香之后,高温可以把伤口焦化从而止血。 很好很强大,但是问题是火燎法会造成严重的烧伤,而烧伤的感染几乎是不治之症,能不能扛过去后面的高烧完全看祖坟风水好不好。 霍尔蒂估计那位可怜的西帕希经过了这么一番炮制也是活不长了。 “你们随便问问他情况就算了。” 想到那位烧得糊里糊涂,霍尔蒂也没有兴趣去收集情报了。 当然,讨论还要继续。 “只要我们坚守的时间够长。我们会有援军吗?匈牙利王国惨遭失败,基督教的国王们应该站出来。”纳吉举起手,他带着主教们习惯的白色丝绸手套,上面有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我们谁也指望不上,法国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和德国人已经在意大利流干净了鲜血。”霍尔蒂摇了摇头。 纳吉仍然不死心:“波兰人呢?我们的路易二世陛下和波兰国王是兄弟,他们一样都属于亚盖洛家族。” 今天的东欧处于立陶宛人的统治之下,立陶宛大公通过联姻获得了波兰的统治权加冕了波兰国王,并且在接下来的几代人内谋求了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王国的王位。现在整个信奉天主教的东欧都在这个立陶宛家族的统治之下。 “波兰人和土耳其人的关系非常好,波兰皇后和苏莱曼一世的爱妃关系非常密切,因为苏莱曼的爱妃就是波兰人。” 霍尔蒂觉得现在的波兰还算不上天主之盾,波兰的贵族们现在正忙着争夺广袤的乌克兰平原,这也在后来形成了乌克兰分裂的主要原因。 乌克兰西部深受波兰影响,而东部则更多的代有俄罗斯元素。 “特兰西瓦尼亚的大督军亚诺什·佐伯尧手上还有一支军队,但是我不认为他会给我们支援。”霍尔蒂接着对纳吉说道:“他现在应该慌着组织贵族议会,争取贵族们帮助加冕匈牙利国王。” 匈牙利的领土南部延伸到贝尔格莱德,而东部国土则接近黑海。 这一代在喀尔巴阡山下的形成了几个公国,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这些土地一直延伸到黑海都可算作匈牙利王国的势力范围,也是传说中吸血鬼的老家。 当然吸血鬼的原型德古拉·采佩什就是这里的领主,瓦拉几亚大公。 这里拥有整个欧洲规模最大的金矿(罗马尼亚的金矿到今天也是欧洲最大的),也拥有者异常繁荣的经济,来自德国的矿工、波兰的商人、波西米亚因为宗教迫害而来到这里的新教徒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文化,而面向黑海的贸易更是进一步刺激了这种繁荣。 特兰西凡尼亚就像是后来的美国西部,充满了一种狂野的生命力,而特兰西凡尼亚大公亚诺什·纪尧姆则在匈牙利支持者众多,同时也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事实上在路易二世尚未亲政之前,亚诺什·佐伯尧就是匈牙利的摄政王,事实上的统治者。 “奥地利大公呢?他的妻子安妮是吾王路易二世的姐姐,从维也纳顺流而下……” “费迪南和佐伯尧都只对匈牙利的王位有兴趣。”霍尔蒂一次次刺穿纳吉的幻想:“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纳吉。” 没有援兵的残酷的现实让地区主教感觉到十分难过,他既不能放弃佩克什城,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但是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城市里放光奥斯曼的鲜血。”卡萨轻轻拍了拍地区主教的肩膀鼓舞道:“这不正是我们所期待的吗?” 纳吉怒视着卡萨,典厩官的行为其实算得上是失礼,因为主教的权力和地位远远在他这个骑士之上。 霍尔蒂并不期待光辉的牺牲,这点他和纳吉主教高度一致。 “我们并非孤立无援。”霍尔蒂觉得还是要鼓励一下纳吉:“教皇利奥十世会关注到匈牙利局势的,还有威尼斯人,匈牙利倒下之后站在防线最前列的就剩下威尼斯了,他们都是我们可能的盟友。” 罗马教皇一直都是匈牙利王国的盟友,梵蒂冈的金库一直都在向匈牙利王室提供资金援助以对抗奥斯曼帝国。而威尼斯则和匈牙利关系复杂,两国一方面争夺着达尔马提亚的海岸,一方面有需要协同起来对抗奥斯曼人。 “可是他们不会关注到佩克什的,我们或许应该派人向亚诺什·佐伯尧督军求助。”卡萨说道:“如果他要加冕匈牙利国王,他就需要我们的选票。” 匈牙利王国、波西米亚王国还有波兰等东欧王国都有一种特殊的贵族共和残余,国王是由贵族们组成的议会选举出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霍尔蒂会把家族弄到维也纳去,费迪南大公某种意义上说有求于匈雅提家族。 “我们只能依靠自己。”霍尔蒂说道:“依靠佩克什的人民。” “神圣的上帝绝对不会让匈牙利被异教徒征服。”纳吉忧郁的看着霍尔蒂:“我们只能希望他伸出双臂拯救我们。” “我们可以拯救我们自己。” 霍尔蒂带着纳吉和卡萨走出教堂的大殿,外面广场上充满了喧闹与嘈杂的声音。 圣伊斯特凡大教堂之外已经站满了腰间绑着各色布条的市民,他们彼此聚拢成一堆,迅速地交流着,等看到霍尔蒂领着纳吉等一帮人出来,便迅速安静了下来。 霍尔蒂的眼睛扫过下面的一张张面孔,他们有的是纺织工、有的是经营食盐和蜂蜜等调味品的小商人,还有些是为佩克什港口服务的力工、饭馆的厨子…… 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无数年之后,帝王将相们来了又走,而唯有这些普通人才是这个世界永恒的主人。 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爱恨情仇一幕幕交织最终会伴随着人类社会走到最后。奥斯曼帝国会变成过眼云烟,罗马教皇也会赞美同性恋,匈牙利王国终究归于尘土,哈布斯堡、卢瓦卢、美第奇、富格尔这些名字终究也会消失。 自己不过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演员,无数年也是他们来评判自己的一生。 当然现在自己的义务是把他们动员起来。 “诸位兄弟长辈,你们之中有些人可能知道我,也有些人对我并不熟悉。”霍尔蒂站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大声向下面宣讲。 霍尔蒂决心向希腊和罗马的那些演说家或者说阴谋家学习,用言语的力量而不是身份将这些人吸引过来。 只有真正的心悦诚服才是霍尔蒂需要的,强逼着这些人上阵面对奥斯曼人只会适得其反。 “我是匈雅提·霍尔蒂,伯爵的第二个儿子,那位著名的白骑士亚诺什的同族,也是你们的邻居。” 霍尔蒂的说法让纳吉皱紧了眉头,这并不是纳吉所想要的演讲词。 “可能你们知道,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的军队正在向我们这座可怜的小城市开进,正如你们知道的那样,他的祖先已经征服了拜占庭、叙利亚和埃及,从遥远的波斯到多瑙河畔的所有土地都已经被他的前辈所征服。大地上众多的民族已经被他们套上了奴隶的枷锁,希腊人、埃及人、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保加尔人、塞尔维亚人、阿尔巴尼亚人……” 霍尔蒂很清楚,忠诚可以来自两种情感,爱戴和恐惧。 现在让市民们对自己产生爱戴的情感是不可能了,所以他能利用的就是恐惧,而恐惧可以是用自己或者敌人的残暴来达成。 而现在难道有比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更好的背锅侠吗? 霍尔蒂可以感觉到一种恐慌的情绪在市民之中蔓延。 “今年是主基督降临凡世的第十五个百年,也是他们的宗教出现在世界上的第十个百年。十在他们的宗教里是个完美的数字,代表了一个轮回,而苏莱曼则是奥斯曼人的第十个君王,他们觉得在这第十个世纪,第十个君王的统帅下,奥斯曼帝国将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霍尔蒂看到一股愤怒和恐慌交织的情绪在下面的人群中纠缠,这正是自己想要的。 恐惧从来都是僭主们的盟友。 “苏莱曼是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在我们的语言中是所罗门,这是夸赞他的睿智与聪慧。五年前他从我们手中夺取了贝尔格莱德,那是我祖先曾经捍卫的城市。他在四年前击败了医院骑士团,夺取了罗德岛。从此成为了白海和黑海的主人。今天他在莫哈赤击败了我们的军队,以为匈牙利人即将成为他的奴隶。” 现在的局势岌岌可危,还留在城中的市民对此了如指掌,根本不用自己赘言。 但就像一道好菜少不了各种调味品一样,恐惧也需要各种佐料才能发酵出美妙的味道。 “我们匈牙利人从来没有亏待过谁,也没有欺辱过谁。我们公道地对待所有的民族,也希望被公道的对待。我们从来不想改变别人的生活,也不想别人来改变我们的生活。” 霍尔蒂看到下面的市民们议论纷纷,显然认可自己的这个说法,自己的这段话无疑是在为匈牙利人脸上贴金,但是这正好是市民们能够接受的话语。 事实要靠后站,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匈牙利人注定要沦为奴隶,女儿们变成娼妓,男子们死于饥渴,但绝对不是今天!” “如果匈牙利人注定要流离失所,土地变成荒漠,城市沦为废墟,但绝对不是今天!” “今天,我们团结一心,用匈牙利人的鲜血浇灌和捍卫匈牙利的土地,无愧于将这土地留给我们的祖先,也不亏欠将从我们手中继承这土地的后辈。” “告诉我,我的兄弟亲朋,我的匈牙利同胞,你们是否愿意肩并肩站在一起,服从我的领导,捍卫我们的土地、生活和信仰!” “我们愿意!”“愿意!”市民群众中爆发出了怒吼声,城中的居民本来就被奥斯曼人逼到了悬崖边上,在可以的撩拨之下自然会爆发出强烈的共鸣。 纳吉紧紧握住双手,地区主教感觉到了一丝胜利的可能。而卡萨体内则血气翻滚,或许眼前的这些市民并不是完全不能依靠。 “很好,很好。”霍尔蒂的演说到了尾声:“这样当我们登临天国,米迦勒和拉斐尔为我们打开那扇金色的门,在我主基督面前,在圣伊斯特凡和圣匈雅提等我们伟大的祖先面前,他们询问我们为何可以来此时,我们可以大声的告诉他们。” “在1526年的佩克什,我们这些勇士奋勇作战,捍卫了祖先的土地和信仰,我们拯救了欧洲,拯救了整个基督世界!” 欢呼声在教堂的广场前响起,所有人都在高声吼叫,似乎天国之门就在面前。 而克里斯蒂安贝伊或者说哈桑贝伊,则一脸迷惑的望着城中,他听见了城中的欢呼声,但不知道为什么。 第十五节 霍尔蒂的信和忠诚 市民们根据组别已经分组完毕,霍尔蒂很快就从家臣之中分派给了他们各自的头领。 老卡萨负责指挥红队,纳吉是白队的头领,黑队则由霍尔蒂自己负责,一旦开战则保证两队在前线,一队作为预备队的基本原则。 每个颜色的队伍有四百名匈牙利市民组成,然后再加上一百名德意志雇佣兵进行混编,市民们统一配备长枪,最精锐的三百名德意志雇佣军则由佣兵队长斯维因指挥。 霍尔蒂将这个五百人的编制命名为“营”,同时设置了更低一级的军事编制。五十人队和百人队,五十人队的队长由市民们自己推举,而百人队的队长则由霍尔蒂指派贵族家臣或者德意志雇佣兵充任。 在霍尔蒂看来,这种混编至少可以保证市民们不会一下子崩溃掉。有了德国人作为核心,初入战场上的匈牙利人也能稳定下来。 五十人队的人数编制纯粹是为了防御需要,之所以是五十人完全是因为霍尔蒂估计每个街垒的防御人数至少要五十人。 很快编组好的市民就开始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周围的几条主要道路上开始修筑街垒,材料都是现成的木制家具,直接从无人的房子里往外搬就好,妇女们则在匈雅提家族的大宅中缝制布袋,装上沙土就是现成的沙袋。 佩克什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主要街道没有几条,很快街垒就把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和匈雅提家族大宅为中心的核心区域包围了起来,街垒的高度并不能算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间,但是街垒下面还挖了一道深约一米的壕沟。 绝大多数街垒都将街道直接堵死,只有一条最宽的街道上的街垒按照霍尔蒂的意思故意留下了一个宽约一米二的通道,当然通道后面还有一道器足够作用宽约两米的垒墙。 这个缺口是留给奥斯曼人的参照物,在别处受到阻挡之后,霍尔蒂希望他们把这里当成一个突破的契机,然后霍尔蒂就可以集中兵力在这里给奥斯曼人痛击。 斯维因看着眼前一道道并不算高的垒墙,这个德意志佣兵有点开始理解霍尔蒂的布置了。 伴随着大炮和重炮的问世,要塞的形态即将完全改变。 高大的城墙将成为一种费力不讨好效费比极低的存在,矮小但是宽厚的新型防御工事将成为主流。 过去充满中世纪风情的高大要塞渐渐会淘汰,城墙低矮但是厚实的棱堡以及星型要塞将很快风靡整个欧洲。 街垒的修筑工作很快完成,折腾了半天的市民们也开始排队进餐。 进餐的场所就在街上,圣伊斯特凡大教堂的神甫们拿着大勺给市民们分发食物。 食物是聚在匈雅提家族大宅的妇女们制作的,木桶装着的匈牙利红汤,这是一种用洋葱、番茄、土豆、牛肉加上黄油和芝士煮成几乎半固态的粘稠菜汤,配上新鲜出炉的面包,这种重油大盐的食物最适合给战士们吃。 食材基本都出自匈雅提家族的储存,霍尔蒂在这方面十分慷慨,毕竟现在不拿出来那就只能便宜奥斯曼人了。 脂肪和富含热量的食物能够舒缓人心中的紧张,重口味的盐可以补充体力劳动损失的电解质,刚刚忙完修筑工作的市民们坐在棱堡后面,排着队从神甫们手中领取他们的菜汤和面包。 在熟悉的街道上干活,然后从神甫的手上接过食物,这让佩克什的市民们有一种自己在参与什么公共工程的错觉,心中对奥斯曼军队的恐惧和紧张也放下了许多,就连身边一起吃饭的德意志人看上去都顺眼了不少。 而此时霍尔蒂正在草拟信件,伯爵坐在纳吉的房间之中,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内一个高而宽敞的房屋,里面摆着来自波兰克拉科夫代有萨尔马提亚主义风格的酒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酒架上摆满了来自希腊的美酒,其中一部分还来自黑海岸边的特拉布宗。 霍尔蒂坐在纳吉那张佩克什城木匠打造的书桌前面,蘸了蘸墨水,在来自意大利的雪白纸张上开始写字,中国的造纸术直到两百年前才传入意大利,然后迅速变成了意大利城邦的支柱产业之一,几乎整个欧洲都在使用意大利制造的纸张。 无论佩克什城是否会有一场保卫战,也不管这场保卫战的结果如何,霍尔蒂相信自己都能够凭借现在写的信大大提高自己的身价。 霍尔蒂举起笔,准备写信,他身边是纳吉和卡萨·瓦尔加,两人一直都在霍尔蒂身边提建议,并且发生了争执。 第一封信是给当今的罗马教皇利奥十世的,他出身意大利著名的美第奇家族,而他座下的天主教会现在则是整个欧洲最有钱的政治实体。 纳吉坚决要求霍尔蒂动笔写这封信,他已经以地区主教的身份向梵蒂冈写过很多封信了,现在他需要霍尔蒂写这封信加强他在教廷的可信度。 “致最尊贵的使徒保罗的继承人,大地万国的君主,伟大的罗马教皇宗座陛下,您卑微的仆人和信徒谨向您说明并渴求您的庇佑,虽然匈牙利王国已经在莫哈赤遭遇惨败,但是基督的盾牌依旧坚若磐石,我们仍然在佩克什战斗。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 虽然不确定这封信在教廷那边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是可以为以后的操作留下空间。 在写信这方面,霍尔蒂坚决认为剪短而清晰的信息远比华丽的辞藻更加重要。 写完给基督教世界最有权势的人的信之后,霍尔蒂开始写第二封信,至于这封信应该给谁让三人起了争执。 因为这并不是一封求援信,因为任何人只要脑子正常,都不会敢于迎战奥斯曼的无敌大军,正面和那位伟大的苏丹苏莱曼对决。 这是一封效忠信,代表了霍尔蒂的立场。 现在看来这封信在费迪南和佐伯尧争夺匈牙利王位的过程中无足轻重,但是等到佩克什城爆发,这封信的价值就会上升。 “首先的原则是,我们只能写信给一个人,费迪南大公或者佐伯尧大公,”霍尔蒂说道:“两面骑墙是一件愚蠢的事。” 这一点纳吉十分同意。 “写信给特兰西瓦尼亚的督军亚诺什·佐伯尧,他是我们的同族。” 卡萨代表了传统的匈牙利贵族,他们不信任德意志人,对那个所谓的帝国更是嗤之以鼻。追随匈雅提家族攻入维也纳统治整个波西米亚和奥地利的故事还在耳边回响,他们不愿意向哈布斯堡家族低头。 “而且匈雅提家族也来自特兰西凡尼亚,您在那里也是有地产的。” 特兰西凡尼亚督军就是匈牙利王国内最有权势的大贵族,“督军”这个头衔为东欧封建国家所独有,带有浓重的职务色彩。在此时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固定为某个家族所独有,而是由国王任命,以及下级贵族推选。 在波兰、匈牙利、塞尔维亚和俄罗斯这些封建国家的早期,因为国家社会的不同,并没有形成西欧那种分裂的公爵、伯爵至男爵的基本体系和之后的衍生物。 在这些国家,贵族的分层比较简单,而王权也很弱。贵族之间的阶级差距不大,像俄罗斯的贵族便统称为“波雅尔”,在头衔上毫无差别,虽然各个贵族家族的实力有高有低,但是实力来源是他们的财富,而非与头衔有关的世袭领地。 亚诺什·佐伯尧就像是曾经的亚诺什·匈雅提,一样出身于低微的骑士家庭,一样能征惯战并且获得了匈牙利贵族的支持,一样是匈牙利王国境内强藩特兰西凡尼亚的统治者。 因为他在前几年镇压匈牙利农民起义时的残忍手腕而受到了匈牙利贵族们的支持,特别是那些财富局限于国内土地上的小贵族。像霍尔蒂这种在奥地利等地有财产、财富更多地的大贵族家族则更倾向于费迪南。 “支持佐伯尧有什么好处呢?他为了自己的权柄一定会敌视伯爵,因为伯爵会跟他争夺匈牙利人的支持,威胁到他的统治。而费迪南说到底也是一个德国人他要获得匈牙利人的支持,就必须依靠伯爵的认可。” 纳吉很清楚佩克什在莫哈赤之战后站出来对苏莱曼说不的政治意义。 “如果我们守住了佩克什,整个匈牙利乃至整个天主世界都会将钦佩的目光投向伯爵,那个时候佐伯尧能够受得起伯爵的效忠吗?” 纳吉也出身大贵族拉科西家族,他的家族一直都是匈牙利王族的廷臣,跟亚盖洛家族更是密切。霍尔蒂听说纳吉的堂叔前任国王路易二世的掌玺大臣马加什·拉科西现在就在维也纳。 他也正因为如此,丝毫不掩饰对佐伯尧的鄙视和敌意。 “如果我们守住了佩克什。”卡萨冷酷地嘲讽道:“那么匈雅提再一次带起匈牙利的王冠也不是什么事情。神圣的三位一体,三个匈雅提统治匈牙利。” 匈牙利和波兰以及波西米亚、瑞典、丹麦等国家具有鲜明的贵族共和色彩,其国王并不来源于继承,而是来自贵族选举。 所以经常闹出来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德国的萨克森公爵,这个公国既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成员,其公爵更是显赫的帝国选帝侯之一,忽然就被钦定为波兰国王。 而在他之前,法国的瓦卢瓦王室、瑞典瓦萨王室也被钦定出来过波兰国王,还闹过波兰瓦萨家族大战瑞典瓦萨家族的幽默剧。 如果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在保卫战中战胜了苏丹苏莱曼一世,考虑到匈雅提时代匈牙利的辉煌,贵族们或许真的会在奥斯曼苏丹的外部压力下重新选出来一个匈雅提作国王。 本来是一句卡萨的一句戏言,但是话说出口之后,纳吉和卡萨都意识到了其中的可行性,他们将炽热的目光投向霍尔蒂,一旦霍尔蒂真的当上匈牙利国王,他们都能收获极大的利益。 “不可能的,奥地利和奥斯曼都绝对不会坐视出现一个匈雅提国王,而且也会和亚诺什·佐伯尧为敌。” 匈雅提家族的光荣如何铭记在匈牙利人的心里,那么两位匈雅提带来的苦痛在奥地利人和奥斯曼人心里就有多深。 伴随着莫哈赤之战的结束,奥斯曼的势力在地缘上就以贝尔格莱德为基点深入了匈牙利,而奥地利的力量则顺着多瑙河蔓延。 匈牙利以后就是举头三尺有苏丹,回头一看是奥地利,一不留神还能碰见波兰人的尴尬处境,换句话说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非帝王万世之基。 赫尔蒂脑子有坑才在这里憋着。 留在匈牙利可不是当基督之盾,是基督之鼓,谁过来也要锤两下。 对于自己以及家族的未来,赫尔蒂有着全盘规划。 纳吉和卡萨现在站在这里纯属捣乱。 “致尊贵的奥地利大公、波西米亚国王和匈牙利国王费迪南·哈布斯堡陛下,您忠实的仆人佩克什伯爵霍尔蒂正在捍卫上帝赐予您的神圣土地,祝您及安娜陛下一切安好,匈牙利将坚若磐石。” 写完了这封信,霍尔蒂终止了纳吉和卡萨之间的争吵和觊觎。 “尽快送往罗马和维也纳。我对匈牙利王冠没有兴趣,我们当务之急是保卫国家,先生们。” 霍尔蒂这时看到斯维因此时走进房间之内。 “来了一个奥斯曼人,他自称是克里斯蒂安贝伊,说您见过他,他带来了奥斯曼大军统帅的意思,他们同意我们投降了。” “砍了他。”纳吉恶狠狠地说。 “把他赶出去,让土耳其人来送死吧。”卡萨也没有好脸色。 这个时候霍尔蒂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可以给一个人写信宣誓效忠。 那就是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 霍尔蒂忽然发现自己除了忠于自己,真的毫无忠诚可言。 “请他过来。”霍尔蒂说道:“别让人看见。” 第十六节 奥斯曼人的条件 “你是说,贾法里帕夏同意我们投降?” 大教堂旁的一件小民居内,霍尔蒂坐在桌子前面,克里斯蒂安贝伊穿着板链甲,静静地站在他对面。 纳吉和卡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霍尔蒂旁边,三个人死死盯着这个西帕希,等着他嘴里的回话。 “是的,你的城市和人民,苏丹的军队将秋毫无犯,但是你需要支付赎金每个人一个杜卡特,并且要提供粮秣给大军。” 杜卡特是威尼斯共和国铸造的金币,成色非常好,堪称是地中海世界金币里的标杆,每一枚杜卡特含有差不多3.5克黄金,城中不到三千人,也就是说霍尔蒂要筹集近二十斤黄金才能打发走奥斯曼军队,同时还要筹备一大批粮食。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霍尔蒂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子,他侧过脑袋斜着眼瞧着克里斯蒂安。 首先这笔钱不能让市民们出,先不说城里的百姓能不能没人凑出一个杜卡特这个问题,一旦收了这个钱,奥斯曼人如果翻脸不认账,悍然攻城,到时候让谁来上阵打仗,市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听话吗? 自己也出不起这笔钱,家里的大部分资产都已经搬上船运到维也纳去了, 霍尔蒂看了看身边的纳吉,能够拿出这些钱的也只有教会了。 “你需要向伊斯坦布尔派出你的弟弟作为人质,每五年交出一百个儿童作为血税,而且城中需要修建一个军营屯驻耶尼塞里近卫军,你要保证他们平日的补给。你将听从贝尔格莱德的维齐尔的指挥,同时一旦帝国征召,你需要准备五百名骑兵和五百名步兵参战。” “并且你现在要出城面见贾法里帕夏,做到这些全能的苏丹就接受你的投降,并赐福于你。” 克里斯蒂安贝伊将所有的条件说完,静静等待着霍尔蒂的回复。 奥斯曼帝国开出的条件值得让霍尔蒂思考一会,在霍尔蒂的计划里,向奥斯曼人投降原本就是权宜之计。 霍尔蒂自认为作为佩克什伯爵和匈雅提家族的继承人,身上是有义务保全佩克什人民以及部属安全的。 苏莱曼一世继位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刚刚在莫哈赤干掉了匈牙利国王,这个时候凭借城中的五百德意志雇佣军外加千把市民要和这位苏丹掰手腕子简直勇敢得近乎愚蠢。 一旦奥斯曼军队退走,市民们重新安定下来,德意志雇佣军另觅明主,而霍尔蒂天涯海角大可去得。 现在奥斯曼的当权者已经开出了价码,他们的目的旨在征服,在可以预想的未来,一个以贝尔格莱德为中心的奥斯曼地方政权就会出现,奥斯曼和奥地利两个地区强权在匈牙利碰撞即将成为现实。 而佩克什以及整个匈牙利都会成为双方拉锯的战场。 即便熬过了这个结束,等着佩克什的人民会是好日子吗? 霍尔蒂有些犹豫。 自己是断断不可能留在佩克什给奥斯曼人当附庸的,不仅仅要为奥斯曼人顶在最前线,而且也没有任何前途。 奥斯曼帝国最上层已经被耶尼塞里近卫军所把持,不仅仅奥斯曼苏丹只将全力分享给这些从小改宗的基督教奴隶,也只有出身近卫军才能进入帝国的最上层。。 而作为奥斯曼的一个附庸,霍尔蒂最大的前途就是顶在匈牙利前线,一边向君士坦丁堡卑躬屈膝,一边忍受内部的反对声浪。 纳吉和卡萨都看着霍尔蒂,等待着霍尔蒂下令把克里斯蒂安剁成肉泥。 “我会出城面见贾法里帕夏,请你先出城等待我,你现在城里不太方便,佩克什有很多死硬分子,如果你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是个悲剧了。” 克里斯蒂安点头表示理解,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已经成就被狂热的佩克什人给砍掉祭旗,但是现在看来佩克什伯爵有着身为贵族的风度和理智。 霍尔蒂伸出手势示意纳吉和卡萨不要出声,三人起身将克里斯蒂安送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四名德意志佣兵前后把他围了起来,悄无声息的护送着他往城门外走去。 “我们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他们要黄金和奴隶,那就让他们自己来取,我们会剁下他的手。” “奥斯曼人毫无什么信誉可言,你去了他们的营地,如果把你控制住,那佩克什城也就自然会陷落了。。” 纳吉的态度一直可谓坚决,而卡萨也一样如此。 霍尔蒂挥了挥手。 “你们显然把我想简单了。”霍尔蒂挥了挥手。 不管怎么说眼下第一要务还是要同奥斯曼人接触,霍尔蒂也不认为奥斯曼人回费心把自己诱骗出去看后困住。 很简单,佩克什不是维也纳,霍尔蒂也不是费迪南一世,动动手指头就能拿下来的小城,不至于让奥斯曼人用上这种手段。 而且一般来说,奥斯曼人主要是那位大帝苏莱曼一世的信誉值得推崇,苏莱曼一世即位之初攻击医院骑士团控制下的罗德岛。 奥斯曼军队在当年6月24日在罗德岛登陆,艰苦的攻城战一直打到了12月20日,奥斯曼军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而由五百名骑士和一千五百名佣兵组成的守军也撑到了最后,最终苏莱曼一世和罗德岛骑士团达成和解,苏莱曼允许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离开罗德岛,而罗德岛也将落入奥斯曼人之手。 当医院骑士们离开罗德岛的时候,他们只有一百八十人可以站立,这些人分成三艘船离开了这座他们捍卫了数百年的岛屿,漫无目的的向欧洲而去。 而苏莱曼保持了克制,虽然奥斯曼大军被医院骑士杀伤的颇为惨痛,但是他依旧允许医院骑士离去。 在双方谈判之时,面对医院骑士团的大团长李尔·亚当,苏莱曼一世则如同一个诗人。 “人类的命运起伏不定,丧失城市和王国也屡见不鲜。”他不仅安慰着李尔·亚当,还对身边的维齐尔穆斯塔法帕夏说:“我不得不将这样一位英勇的老人驱逐出他的家园,这令我非常心痛。” 在这之前还有令人惊奇的传奇一幕,当奥斯曼苏丹和医院骑士团达成和议之后,奥斯曼苏丹在几乎没有卫兵的情况下巡游罗德岛城,当时医院骑士还没有撤走。但是苏莱曼完全信任医院骑士的荣誉感。 在离开罗德岛城的时候,这位年轻而沉默寡言的苏丹掀起他的头巾,向医院骑士团这个可敬的对手表达敬意。 霍尔蒂相信现在的奥斯曼人的心思全在匈牙利的首都布达佩斯那边,一切都应该可以谈妥,不过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说服纳吉和卡萨同意。 “你们记得科索沃战役吗?” “我们被瓦拉几亚人背叛的那次吗?” 霍尔蒂看着纳吉和卡萨:“是塞尔维亚人的那次,塞尔维亚骑士米洛斯·柯比利奇率领十一名塞尔维亚骑士奋勇冲锋,土耳其苏丹穆拉德二世的那次。” “上帝啊,你是说……”纳吉看着霍尔蒂。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霍尔蒂没有说完就被卡萨·瓦尔加打断。 “这行不通,且不说成功率有多低,即便塞尔维亚人成功了,他们也亡国了。”卡萨摇头说道:“我不同意。” “总要试试。”霍尔蒂说道:“我意已决,你们去给我准备铠甲和战马,最好都配成奥斯曼风格的。” 刺杀苏丹?霍尔蒂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所谓刺杀苏丹不过就是给自己去奥斯曼军营议和找个理由而已。 第十七节 哲学与会玩 头戴插着白色鸟羽的奥斯曼风格的鎏金头盔,身上披着一件板链甲,霍尔蒂右手握着一柄长枪,冲出佩克什城与不远处的克里斯蒂安贝伊会和。 “您看上去比我更像奥斯曼人,伯爵阁下。”克里斯蒂安笑着说道,他现在心情不错,他已经挽回了所犯的错误,如果贾法里帕夏愿意,那么他或许还会有个不错的前程。 “这世上没有什么奥斯曼人。”霍尔蒂轻轻一拉缰绳:“只有土耳其人、塞尔维亚人,希腊人,阿拉伯人,高加索人,土库曼人……” 霍尔蒂看着克里斯蒂安,奥斯曼帝国看似强大,但他不过是一个泥足巨人,一旦失利,内部的离心势力就会将这个国家撕成粉碎。 “我已经改名叫哈桑了,伯爵阁下,您以后要这样称呼我。” 哈桑就是漂亮的意思。霍尔蒂转过头,他知道这位基督徒贝伊终于还是改宗了。 “恭喜了,这对你有好处。”霍尔蒂说道:“你既然在奥斯曼帝国的体制之内,那就按照帝国的逻辑行事。” 奥斯曼大军的营地距离佩克什城大约有十五里的距离,霍尔蒂和身边的这位贝伊还有很多话可以说。 “莫哈赤,真的没有留下任何匈牙利贵族吗?” 霍尔蒂好奇地问道,他心里还有所期盼,希望老佩克什伯爵和他的继承人还活着,这样自己就能更加轻松自如。 “两千名俘虏,苏丹陛下一声令下,全部斩首。” 霍尔蒂得到了更加准确地消息,一声长叹。 “你在哀恸父亲和兄长的命运吗?” 哈桑·克里斯蒂安问道。 “我只是苏丹永远不可能征服匈牙利了。”霍尔蒂看着远处平坦的土地:“你们接下来会去哪,布达?还是维也纳?” 在霍尔蒂看来,奥斯曼人缺乏一个明显的战略方向,他们的政策大概就是奔着一个方向去莽,头铁碰壁之后就换个方向接着莽。 从欧洲方向来看,以奥斯曼国力能够击溃匈牙利就已经算是到了极限,再往前根本就是无路可走,而伴随着莫斯科大公国的崛起,奥斯曼帝国位于黑海以及克里米亚方向上的侧翼将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从亚洲方向来看,波斯已经浴火归来,古老的文明在新的躯体上完成了重生,双方在两河流域的争夺对奥斯曼人非常不利。 奥斯曼是个欧洲式的国家,在征服君士坦丁堡之前他的首都就是位于欧洲巴尔干半岛上的亚德里亚堡。 波斯人距离两河流域更近,他们也会牵扯奥斯曼帝国的力量。 在非洲奥斯曼已经征服了埃及,但是他们的统治流于表面,就跟他们在两河的统治一样,埃及依旧由马穆鲁克领主们掌权,苏丹在埃及只是一个“周天子”模式的共主,而马穆鲁克们一直都有“楚不服周”的传统。 奥斯曼帝国征服了东罗马帝国,但是它也继承了东罗买度过糟糕的地缘。 所有的战略方向都会消耗奥斯曼帝国的国力以及动能,霍尔蒂很想知道,那位苏莱曼陛下在审视他的过图的时候,可曾为自己的国家规划过未来。 这个帝国又要往何处去呢? “我们会去维也纳,你也会和我们一起去的。”哈桑贝伊充满了奥斯曼人的乐观,毕竟他们自从兴起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苏丹无敌的大军。 “我会比你先到维也纳。”霍尔蒂语带双关,引得哈桑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两人一路交谈,霍尔蒂小心地从哈桑·克里斯蒂安口中探听奥斯曼军队的虚实,不多时他们就到达了鲁梅里亚军队的营地。 奥斯曼的军队从来就不是一支野蛮化的军队,恰恰相反,奥斯曼人努力向他们的敌人学习,东罗马人、匈牙利人、意大利人。 奥斯曼军队的营地不仅有厚厚的木栅和外面区分开来,工兵们还沿着栅栏修筑了壕沟,巡逻骑兵和哨兵游走于营地之间。 营地之中严格禁止欧洲军营中常见的酗酒和赌博,欧洲军队中随营地流动的妓女和商人更是无从谈起,严明的纪律构成了苏丹军队战斗力的基石。 而在营地门口,哈桑的顶头上司穆拉德掌旗贝伊带着一队西帕希骑士在那里等着赫尔蒂。 “安拉乎艾克拜勒,您就是佩克什伯爵匈雅提吗?”穆拉德向霍尔蒂微微颌首致意。 霍尔蒂点了点头。 “我是掌旗贝伊穆拉德,由我带您去见鲁梅里亚总督,奥斯曼无敌大军的统帅,多瑙河上的雄鹰,贾法里帕夏。” 霍尔蒂再次点头,他发自内心的觉得奥斯曼人的这种欧洲式的长串头衔非常浮夸。 不过等霍尔蒂看见贾法里帕夏那座全是金色的大帐就不觉得什么是浮夸了。 贾法里帕夏的大帐外面用金线缝出了非常华丽的花纹,霍尔蒂觉得自己只要随便从上面抽点就能凑出那二十斤黄金来。 五十名身穿板链甲的重装武士在大帐门口分列两边,手中持有明晃晃的长戟,他们神色冷酷的看着霍尔蒂。 穆拉德首先翻身下马,他侧过身子向霍尔蒂说道。 “请吧。” 霍尔蒂点了点头,在穆拉德的带领下走进了贾法里帕夏的大帐。 一走大帐之中,就闻到一股玫瑰的香气,大帐最底下铺几何花纹繁复着来自波斯的珍贵织毯,边角上的武器架上陈列着贾法里帕夏的两套铠甲,以及弯刀、长矛等各种兵刃,几个年纪很轻面容姣好的年轻人恭敬地站在一边。 武器架旁边则是书架,手工抄写的书籍都有精美的封面,静静地躺在书架边上,书架旁边挂着几幅人物画,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身穿铠甲的美貌少年,他嘴角蓄着黑色的窄须,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男性的阳刚。 按照贾法里所信奉的宗教的教义,禁止一切描绘人物或者动物的画像。然而奥斯曼人显然不够清真,他们也喜欢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作品,霍尔蒂并不知道威尼斯著名的大师提香一直都是苏莱曼一世的座上贵客。 书籍、兵器、铠甲,以及淡淡的玫瑰花香。 这让霍尔蒂不由得赞叹贾法里的自制力,没有酒,也没有女人,这位奥斯曼老将不仅是个严格要求自己的信徒更是一个有操守的军人。 在不久前的意大利战争之中,法王查理八世的法国军队成功挺进到了那不勒斯,他也夺取了那不勒斯的王位,但是整个法国大军因为狂嫖而大量感染梅毒,再加上鼠疫流行,整个军队就这么给毁了。 相比眼前这位严格要求自己的贾法里帕夏,法国人真的应该羞愧。 贾法里穿着金色的拜占庭风格长袍,端坐在桌子后面,他身前是一堆羊皮纸卷,他右手边站着三个穿着意大利式样衣服的人,一名中年和两名青年,奥斯曼的宫廷中从来不会缺少欧洲人的身影,不过霍尔蒂还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两人在此是否代表了什么其他的含义。 “您就是霍尔蒂·匈雅提,佩克什现在的指挥官吗?” 贾法里帕夏的眼睛看着霍尔蒂,阴鸷的脸上忽然展现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这让穆拉德有些好奇,在这位追随了贾法里许久的高级军官看来这非常罕见。 霍尔蒂很有眼力的弯腰向贾法里帕夏行礼。 “是的。” 希腊语的问答非常简短。 “你不喜欢说话吗,还是说你不擅长希腊人的语言?” “追求智慧的人都应该学习希腊语,”霍尔蒂回答道:“我阅读亚里士多德和苏格拉底的著作,色诺芬的《远征记》我尤为喜爱。” “你喜欢柏拉图吗,年轻人?他是这些巨人中最好的。” “比起他,我更喜欢普罗塔哥拉。” 这就把天聊死了,贾法里不知道谁是普罗塔哥拉。他用探寻的眼光向两边望去,至少还有意大利人在这里。 年纪最长的中年意大利人摇了摇头,他是军事工程师,设计棱堡是他的专长,他喜欢数学,但对哲学毫无兴趣。 威尼斯的使节马里诺·丹多洛是个标准的商人,也缓缓摇了摇头。 倒是那个穿着意大利式样衣服,本质里却是个希腊人的青年男子笑了笑。 哲学家普罗塔哥拉有一句名言,人是万物的尺度。强调人是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东西。而他的著作流传到世上的很少,他的形象大多出现在柏拉图的著作中,由此霍尔蒂也能判断贾法里对柏拉图多半也是叶公好龙。 “普罗塔哥拉有些离经叛道了。”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男青年轻轻抚摸着指间华贵的红宝石戒指:“我听说你很勇猛,霍尔蒂伯爵?” 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贾法里帕夏和另外两边的意大利人都仔细倾听,而他的希腊语又很纯正,霍尔蒂意识到他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也应当不是意大利人。 “一个人的勇猛并不能称之为勇猛,先生,奥斯曼帝国的千军万马集合起来,这样才是真正的勇猛。” 霍尔蒂很狗腿地说道。 “您麾下的勇猛之士多吗?”青年男子问道。 “我手下只有十个人堪称勇猛,而且我们团结一心。”霍尔蒂回答道:“剩下的人都不值一提。” 青年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点了点头。 其实霍尔蒂此时话中埋了一个刺,帖木儿汗国的创始人“跛子”帖木儿曾有一句名言,“十个同生共死的勇士并肩奋战,直可笑傲心怀异志的上万大军?。”。 这位“跛子”帖木儿曾经大胜奥斯曼苏丹“雷霆”巴耶赛特,将苏丹关在笼子里面当宠物,然后让苏丹的妃子在自己和群臣面前跳具有奥斯曼风格的舞蹈。有时宴会之上,苏丹的宠妃一边跳舞,苏丹自己则在笼子里像个动物。 嗯,霍尔蒂知道一种典型的奥斯曼风格的舞蹈,肚皮舞。 所以说巴耶赛特苏丹是个会玩的,而帖木儿可汗也是更加会玩。 第十八节 义不受辱,我霍尔蒂必奋战至死 “伯爵,我来向你介绍。”贾法里帕夏直指中年意大利人说道:“加布里埃利·塔蒂尼。” 加布里埃利·塔蒂尼?仅仅是这个名字便让霍尔蒂肃然起敬。 对于基督教世界任何专注于军事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大概就相当于中国工程院的马伟明院士之于中国军迷。 “向您致敬,大师。”霍尔蒂丝毫不带任何顾忌:“您在罗德岛的功绩激励了整整一代人。” “您谬赞了,伯爵。”塔蒂尼倒是十分克制,这一来是身份所限,二来是他性格如此。 加布里埃利·塔蒂尼,著名的意大利军事工程师和数学家,他曾经为罗德岛的医院骑士团设计了全新的棱堡工事以对抗奥斯曼的大军。 面对苏丹近乎无穷无尽的大军,在己方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医院骑士团的311名医院骑士,500名军士和500名见习修士,死守罗德岛这个希腊爱琴海南方的岛屿,同奥斯曼人决一死战。 塔蒂尼便在这些人之中,并且奋战到了最后,他并没有随着医院骑士团一道撤离,而是被苏莱曼一世重金挽留,成为苏丹的皇家军事工程师。 霍尔蒂不得不佩服贾法里帕夏的安排,这样一位人物现身于此既是一种恐吓,也是一种安慰。 所谓恐吓,有这样优秀的军事工程师在此,任何防御工事对于奥斯曼大军来说都不是问题。 而安慰便是只要有能力,苏丹必然会赏识并且重用,塔蒂尼便是一个标志。 “这位是威尼斯的使节马里诺·丹多洛。” 贾法里帕夏阴鸷的面容接着介绍。 霍尔蒂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年轻人,此人面目普通,不过穿着倒是颇为华贵。 丹多洛这个姓氏远比匈雅提在此时的世界上更加显赫,而威尼斯也远比匈牙利的国力更强。 在霍尔蒂看来,威尼斯与奥斯曼两个强权就像是一对感情已经淡薄,但是恩怨却已深结的老夫妻。 对于威尼斯而言,奥斯曼的领土从君士坦丁堡一直延伸至亚历山大,黑海的粮食,来自远东的瓷器和丝绸,波斯的织毯,印度的香料,这些商品如果要想进入地中海世界就必须要奥斯曼人同意才行。威尼斯若要在地中海贸易中分得一杯羹,那么他就必须同奥斯曼人交好。 对于奥斯曼而言,威尼斯的存在则如鲠在喉,此时的奥斯曼具有两个鲜明的特征,第一他的核心在欧洲部分,在巴尔干半岛,君士坦丁堡就是帝国最重要的核心。 而威尼斯的存在,从爱琴海南岸的克里特岛一直延伸到小亚细亚半岛,叙利亚西侧的塞浦路斯岛,都对奥斯曼帝国的侧腹产生了威胁。而且威尼斯又是海上的强权。其强大的海上实力直接威胁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安全。 从历史上看,威尼斯人攻下君士坦丁堡的时间远比奥斯曼人要早,从现实上看,威尼斯的海军如果动员深入到爱琴海深处,依靠海运粮食维持的君士坦丁堡就会陷入饥荒。 双方必须合作,同时又不停对抗。 现在威尼斯的使节出现在苏丹的军营之中就说明双方现在还是以和作为主。匈牙利人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望。 霍尔蒂的眼睛看向中间的那个三十多岁身穿意大利样式衣服的年轻人。 这个人的身份绝对特殊,刚刚他说话的时候,无论是贾法里帕夏还是威尼斯的使节都保持了倾听的态度,这个人如果不是意大利的什么大诗人、哲学家,就一定是权位极高仅仅凭借身份就能让别人闭嘴的大佬。 贾法里帕夏的眼睛望向年轻人,似乎自己并没有资格宣示他的身份。 “我来自希腊。”看上去三十岁的年轻人先是一笑,然后正色说道:“苏丹的首席维齐尔,帝国国务会议的执掌者,贾法里帕夏的朋友,法雷尔·易卜拉欣。” 他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贾法里帕夏单膝跪地向其致意,而马里诺·丹多洛与塔蒂尼也同时单膝跪地。 法雷尔·易卜拉欣的蓝色眼睛看着霍尔蒂,很快佩克什伯爵也选择了跪地。 如果说苏莱曼一世苏丹是奥斯曼帝国的太阳,光芒万丈,俯瞰一切,那么有资格担当这个帝国月亮的莫过于眼前的这位易卜拉欣帕夏。他比苏莱曼略长一岁,两人一起长大,一直都是苏莱曼一世的心腹和股肱。 这位帕夏不仅仅是帝国的大维齐尔,同时也是苏莱曼一世妹妹的丈夫,如果仅仅有苏丹本人的恩宠尚在其次,这位大维齐尔出身耶尼塞里新军,一直被视为新军实力的代表,同时还和苏丹的母亲成为了政治上的盟友。 最要命的是,有些非常不清真的传言一直流传于民间,据说苏莱曼一世升华了这位易卜拉欣帕夏的友谊,而且升华的很不清真。 当然他们污秽的交易不干霍尔蒂什么事情。 霍尔蒂现在确信奥斯曼帝国对佩克什城的确非常宽容,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有权决定奥斯曼帝国的大政方针,他是奥斯曼帝国的掌舵人,决定一座小小的佩克什城的命运自然不在话下。 “两位最尊贵的帕夏,请允许我向你们请求,一个杜卡特的赎金对于佩克什城的人民来说真的太多了,我贫穷的百姓掏不出这些钱。” “但是帝国的士兵需要战利品,伯爵。”易卜拉欣帕夏似乎早就知道霍尔蒂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即便我们身为上位者,也总要给下面一个交代。” 赎金问题是必须要谈的,霍尔蒂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坚持。 “我完全能够理解帝国的士兵们需要战利品”霍尔蒂暗示自己还有退路:“只是佩克什的人民们真的拿不出这些钱,我家族的财富都已经被弟弟妹妹带去了维也纳。” 这一点倒是大大出乎易卜拉欣帕夏和贾法里帕夏的预料,他们以为霍尔蒂出现在城中是因为奥斯曼人行动迅速,将匈雅提家族堵在了城里,但是现在看来这位霍尔第伯爵显然是特意留下来的。 “您为什么没走呢?”贾法里帕夏开口问道:“难道说您认为凭借您一个人就能够阻挡苏丹的无敌大军?” 嗯,是的,没错。 霍尔蒂很想这么回答,但是他还是点点头说道。 “我并不认为仅凭一座小小的佩克什就能做到路易二世陛下都做不到的事情。”霍尔蒂回答道:“我十七年来所吃的每一块面包,每一滴牛奶都来自于佩克什人民慷慨的赠予,因此我对他们的生活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视我为他们的领主,而我自视为他们的仆人。” 这种公仆精神在两位奥斯曼帕夏以来纯粹是年轻人读多了希腊典籍的愚蠢,却在威尼斯使节马里诺那里获得了共鸣。 一直以来威尼斯共和国都努力践行罗马共和时代的政治体制,并将自己的共和制度视为罗马时代的伟大遗产。 威尼斯人认为绝大多数封建领主都是自私、暴虐和愚蠢的。 但是现在看来,马里诺以为眼前的这位佩克什伯爵至少并不自私和暴虐,只是有些愚蠢。 “那么既然这样,我本人愿意为一半的佩克什城市民支付赎金。”易卜拉欣开口说道:“萨拉丁曾经在攻下耶路撒冷之后为三千名市民支付赎金,仁慈一直以来都是是我们宗教中高尚的品德。” 贾法里帕夏接着说道:“我愿意为另外一半市民支付赎金,但是佩克什城要为我们提供粮秣,而且你要将城市交给我们的军队驻扎,你需要率领你的军队和我们一起前往布达佩斯。” 两名奥斯曼帕夏展现慷慨,两名意大利人静静看戏。 “两位实在是太过慷慨了。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报偿二位。” 霍尔蒂做梦也想不到奥斯曼的帕夏愿意代佩克什城的百姓支付赎金,帕夏们从来都不是仁慈的代名词,不然他们用来代霍尔蒂支付赎金的黄金从哪里来。对于霍尔蒂而言,他很好奇易卜拉欣和贾法里的慷慨之下到底所隐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贾法里帕夏,以及全能的苏丹,我们所关心的只有一个地方。”易卜拉欣帕夏笑着说道:“只有布达佩斯。我也不必向你隐瞒,奥地利和特兰西凡尼亚都已经有信使来到苏丹座前,向我们宣示臣服并请求我们支持他们登上匈牙利的王位。” “在路易二世陛下,愿真神宽恕他的灵魂,在莫哈赤战败之后,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贾法里帕夏补充道:“无论是我们,还是苏丹陛下,都希望这场战争早日正式结束。” “征服布达佩斯就是结束的标志,至于佩克什。”贾法里帕夏笑得像个慈祥的老人,虽然慈祥配上他那阴鸷的面孔莫名显得十分淫邪。“请恕我冒昧,伯爵,您的领地实在是太小了,和我们庞大的帝国相比,实在是一个不值得耗费精力的地方。” 这个解释倒是合理。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机器从来不会制造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吞金兽。无数的物资都会被大军消耗,粮食、干草、蔬菜、鲜肉还有用来修补兵器的铁,以及火药、皮革、用来制造箭矢的羽毛。 下层的士兵和将领固然能在战争中发财,但是帝国本身的财富却在不停地消耗。 在这场博弈之中,如克里斯蒂安贝伊这样的中下层战士渴望杀戮和掠夺,但是对于苏莱曼苏丹,易卜拉欣帕夏以及贾法里帕夏恰恰这些站在奥斯曼帝国上层的人物来说,他们必须把握好平衡。 贾法里帕夏缓缓走到霍尔蒂身边,他苍老的手拉住霍尔蒂的胳膊。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算是达成协议了吗,我亲爱的伯爵?” 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霍尔蒂点了儿点头,奥斯曼人的条件出人意料的宽厚。 马里诺与塔蒂尼交换一个早知如此的眼神,并没有多说什么。 贾法里紧紧抓住霍尔蒂的胳膊。 “其实伯爵,一个小小的匈牙利又算什么呢?为了这样一个贫困而弱小的国家效力,你的权力和财富会比得上我们的一个总督吗?即便当了国王,也不过是在农民和领主之间彼此纠缠,而我们的帝国拥有整个世界。” 霍尔蒂终于感觉出来是哪里不对头了。 “我们的军队可以开到巴格达和埃及,我们在克里米亚和罗斯人作战,我们的附庸沿着北非一直到达大西洋。”贾法里帕夏说道:“在见到您之后,我更加确定如您这样的英才不应该浪费在这座小小的土地上。我愿意作为您的保护人,就像波斯诗人萨迪诗歌中所说的那样,跟我去君士坦丁堡吧,在那里我会帮助您,我相信您可以像我们一样成为帕夏。”(关于这项波斯文学中的特点,可以参照论文《波斯传统文学中的美少年之恋》) 啊,该死的波斯传统文化。霍尔蒂知道贾法里帕夏的帐篷里为啥挂着一个有小胡子的美貌少年的肖像了。 “对此我完全支持。”易卜拉欣显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妈的你们这也太gay了,还完全支持。 霍尔蒂下定决心,同奥斯曼人决一死战,就贾法里帕夏现在这个模样,真跟着奥斯曼军队到了布达佩斯,就要写首波斯风情的《雏菊颂》了。 那年十七,帕夏大帐,站着如喽啰。那时候,我含泪,发誓各位,不可能搞到我。 第十九节 匈牙利末日已至 一时之内,大帐之中,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马里诺嘴角笑着,心中却升起一丝悲哀。 这一切未免太过容易,就好像是一对饥渴的男女彼此遭遇,来不及任何的前戏便直入正题,只有苟且和苟且,全无一丝可以纪念的东西。 自从奥斯曼人度过海峡在欧洲安家以来,太多太多的基督教王国在他们面前分崩离析,一个又一个的领主为了权力和财富背弃了他们的国王、信仰和民族。 保加利亚人、希腊人、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阿尔巴尼亚人……或许未来还有德意志人、波兰人或者法兰西人。 匈牙利人只是将这一串名单拉得更长,佩克什伯爵也不过是这个行将消亡的基督教王国里一个不起眼的贵族罢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您离开。”贾法里帕夏阴鸷的脸上也多了不少柔和:“我向你保证,你的未来就在帝国。” 易卜拉欣帕夏笑着并不说话。 此刻他的心思已经越过了小小的佩克什,飞过了布达和佩斯,将注意力凝聚于奥地利。 哈布斯堡王朝会有什么反应,那位查理五世在德意志的代理人费迪南大公又有什么动作? 想起了对方那封措辞谦恭的来信,易卜拉欣帕夏相信对方已经被帝国强大的军力所吓倒,并且被自己的回信所麻痹。 这样只要迅速进入布达佩斯,获得最后一笔丰厚的战利品,那么就可以在九月份结束欧洲的战事,让帝国的战争机器转向更重要的方面。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城中还有不少杂事需要处理,我离开久了难免会出什么差错,可以上克里斯蒂安贝伊陪我回去,他来居中联络。” 霍尔蒂觉得大帐之中弥漫着一股让人难受的阴寒,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巢穴里多呆。 “我已经让人烤了羊羔,不如吃过再走,我这里有冰镇的塞浦路斯红酒以及来自克里特岛的佳酿。” 贾法里帕夏仍然有心留客,奈何霍尔蒂决心已定。 “有机会吧。”霍尔蒂拒绝了贾法里帕夏的挽留,而老总督也只好同意。 因为他实在是无法拒绝这些可爱的少年。 霍尔蒂向着营中的各位一一告别,然后走出营帐骑上战马,头也不回的直奔佩克什城而去。 他有心为佩克什的人民赢得和平,然而现在看来和平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惨痛,让霍尔蒂无法偿付。 战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克里斯蒂安贝伊没有资格进入贾法里帕夏的大帐,他也敏锐地感觉到这位伯爵在回城的路上显得兴致不高。 这大概就是背叛的痛楚吧,克里斯蒂安贝伊也有过这种感觉,自从他每一次看到自己的领民望向他是那种敢怒而不敢言的眼神,看到祖先坟墓前的十字架的时候,克里斯蒂安的心中一样十分痛楚。 或许伯爵需要时间来弥合这些伤口。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更多的交流,霍尔蒂骑在马上头也不回的直奔佩克什城,无论他怎么样盘算和筹谋,也不可能料到奥斯曼的上层中有这么严重的波斯遗风。 霍尔蒂不得不承认,和平已经成为奢谈,最后要以战斗决定一切。 从今之后,自己在和奥斯曼帝国之间再无任何调和的可能,霍尔蒂唯有压下赌注,在佩克什城内同汹涌而来的奥斯曼人决一死战。 终于,佩克什城已经就在眼前,霍尔蒂缓缓勒住战马,他转过头看向克里斯蒂安。 “要道别了吗,伯爵?” 霍尔蒂斟酌语句缓缓说道:“请转告苏丹和各位帕夏,我们必血战到底。” 克里斯蒂安贝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说什么?” “我说我们各自厉兵秣马,在沙场的决一雌雄吧,克里斯蒂安贝伊。” 大哥你不是玩我吧? 克里斯蒂安真的懵了,本来双方已经谈妥,佩克什伯爵向帝国投降,现在经过自己这一路相送,他忽然又不投降了。 帕夏们肯定会觉得是克里斯蒂安自己把事情搞糟了。 “阁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我很像是在开玩笑吗?”霍尔蒂皱起眉头,从马鞍边上缓缓抽出一柄重剑。“赶紧滚回你们的巢穴,不然我就动手了。” 克里斯蒂安见识过霍尔蒂的武勇,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是就这样回去,怕是要出大事。 “那我能知道理由吗?” 克里斯蒂安必须要找个交代。 “滚!”霍尔蒂挥动重剑,他踩在马镫上半立起来,克里斯蒂安赶忙后退。 妈的,算你狠。 克里斯蒂安贝伊心里痛骂,人却老实的调转马头,直奔奥斯曼人的大营而去。 奥斯曼的大营之中,贾法里帕夏的饮宴已经结束,马里诺带着微醺的面庞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帐篷里,他在书桌上缓缓拉开一张纸,用笔沾满了墨水,开始给威尼斯的总督和元老院写信。 “……今日的匈牙利已经毫无抵抗之意,伴随着路易二世的阵亡,几乎可以确定奥斯曼大军将毫无阻碍的直奔布达佩斯,乃至维也纳……” “……一旦奥斯曼人沿着陆路直逼威尼斯城下,进入意大利北部,我们又该用什么保卫自己呢?共和国应当重整陆军,虽然耗费庞大,但是在法兰西、德意志或者西班牙乃至奥斯曼不断介入意大利之际,我们必须有所作为。” 马里诺不断奋笔直书,忽然他听到了营帐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喧哗声。 “怎么回事?”威尼斯的使节皱起眉头,奥斯曼的大军要开拔了吗? “主人,”马里诺的仆人匆匆闯入了营帐之中:“开仗了,开仗了。” “和谁打仗?” “佩克什,佩克什的伯爵拒绝投降。” 马里诺摇了摇头,他本以为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奥地利军队或者波兰王国决心进入匈牙利,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是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 他回到桌前继续写完最后几句话。 “匈牙利王国末日已至,我们下一个百年之内都不会与匈牙利人打交道了。” 第二十节 苏丹亲临 霍尔蒂返回城中,带回了同奥斯曼人决裂的消息。 这本来就在纳吉与卡萨的预料之中,战争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剩下的只差奥斯曼人大驾光临了。 民兵已经整备完毕按照各自的编组展开训练,街垒已经全部修筑完毕,德意志人和匈牙利人目前斗志都还算是高昂。 虽然不知道这道防线有什么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绝对不能向奥斯曼人俯首称臣。 霍尔蒂还未喘口气,卡萨为霍尔蒂带来了一件礼物。 一套精致的铠甲,或者说这是一大坨铁。 “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东西的?” 霍尔蒂看着眼前的铠甲几乎不敢相信,上面的每一片甲叶都闪烁着寒冷的光芒,一圈一圈的甲叶紧紧的绑在一起,肩膀两侧两块保护大臂的肩甲反射着冰冷的光芒。两块整洁的钢板护住小臂,上面鎏刻着精美的花纹。 铠甲旁边的大斧和钉头锤看上去十分血腥,带着盔檐的圆边形头盔的尖顶上装饰着一丛白色的马尾,下面是锁子甲织就的护面,只露出可供眼睛观察的小孔。 在这套铠甲的肩膀上还挂着一个洁白的号角。 这是一套拜占庭风格的扎甲。 所谓扎甲,就是一层层细小的金属甲片用牛筋紧紧的绑在一起。但是伴随着板甲的问世,效率更高同时也更廉价的板甲已经在欧洲淘汰了这种铠甲,甚至在匈牙利和奥斯曼,不着护甲的士兵也渐渐流行起来。 这其实也暗含着一种逻辑,伴随着火器的盛行,护甲所能提供的防御已经赶不上灵活的机动性对于战士们来说更可靠了。 如果说板甲都有淘汰之虞,那么眼前的拜占庭扎甲,怎么说也是一两个世纪之前的铠甲型式,这件东西应该进博物馆,而不是穿着上阵。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卡萨,你想让我穿着这一套东西上阵吗?” 霍尔蒂皱起眉头。 “没错,”老卡萨看着眼前的这套铠甲:“它可真漂亮不是吗,我在军械库里找到了它,幸好有人一直给他上油保养,穿上它上阵应该可以吓奥斯曼人一跳,而且它至少比军械库里的那些步兵板甲靠谱。” 老卡萨的说法的确有意义,此时绝大多数的步兵板甲都是厚度不过两毫米的铁片,其中有多少是熟铁,有多少是钢完全要看上帝的意志以及老爷们愿意花多少钱来武装大头兵了。 当今世界上的板甲大概能分成两种,土豪用的,以及屌丝用的。 土豪用的板甲也能分出两个流派,意大利米兰式板甲,和德国的哥特式板甲,霍尔蒂就有一套从意大利订制的米兰式板甲。 那是他去年勇夺路易二世举办的骑士比武冠军之后,前一代佩克什伯爵去意大利专门为儿子订购的,花费不菲。 “但是我觉得这样一身希腊铠甲不是更能鼓舞士气吗?”卡萨指出了另外一个用途:“奥斯曼人应该会感觉到恐惧吧。” “我觉得不行。”霍尔蒂摇头拒绝:“且不说拜占庭已经咽气七十多年了,再说你这个风格也是一两百年前的……”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一个德意志佣兵闯了进来。 “奥斯曼人,奥斯曼人的先头骑兵……” “来了多少?跟上次……” “成千上万。” 霍尔蒂看了一眼身前的拜占庭风格扎甲叹了口气。“给我披甲吧。” 奥斯曼人的行动非常快,看来是已经出发的先头骑兵在得到了自己拒绝投降的消息后调转方向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在卡萨和几个佣兵的帮助下,霍尔蒂很快便披甲完毕,这一堆铁穿在身上十分沉重,至少有六七十斤的负担,不过对于霍尔蒂来说还算是可以轻松驾驭。 他将一柄有半球形护手的重剑系在腰间,又在另一边绑上一柄基利弯刀,左手拎起一面具有典型东欧风格的倒梯形大盾,右手抓着一柄大斧便领着卡萨和来传信的德意志佣兵向南城墙走去。 空气中到处都是号角的呜咽声,这苍凉的哀鸣从四面传来。 霍尔蒂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对卡萨说道:“这是奥斯曼人的攻心之术,你赶紧回去安抚一下街垒后的民兵,然后让纳吉组织些男童,在各个街垒后面巡游,让他们唱圣歌。” 卡萨点了点头,他刚刚也匆忙披上了一件轻便的锁甲,头上戴着一顶骑兵盔,得到了霍尔蒂的命令之后立刻翻身去找纳吉。 战争终于来了。 霍尔蒂几乎是一溜小跑的赶到了南面的城墙上,这里聚集了将近一百多名德意志的佣兵,斯维因带着他们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城墙外。 在距离城墙四五百米的地方大概有七八百名轻骑兵,他们骑着身材矮小的劣马,腰间的箭囊内都是弓箭,不少人拿着牛角制成的号角乱吹,霍尔蒂能够看到东西两边的城墙外,也有这样的轻骑在举着号角乱吹,显然是在扰乱城中的人心。 “是土库曼人。”斯维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苍蝇一样麻烦的东西。” 土库曼是奥斯曼人的突厥同宗,不过相比欧洲化定居化的奥斯曼人,土库曼更加草原游牧化,一直以来奥斯曼帝国都有意识的将这些同宗从亚洲迁移到欧洲的边境上来。 一来是这些土库曼人桀骜不驯,留在安纳托利亚腹地是奥斯曼人的麻烦,另一方面把他们安排到边境上也可以让他们来骚扰对手的边境地区。 斯维因这辈子没少同他们交手。 “伯爵阁下,您这身又是什么行头?” 霍尔蒂身上拜占庭风格的扎甲也引起了斯维因的兴致,他围着霍尔蒂转了两圈,张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你如果想笑就笑吧。”霍尔蒂故作大度:“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 “其实看上去还是很威武的。”斯维因说道:“真的,很威武。” 很快,两人便停止了说笑,因为在天际线的另一边,一只庞大的军队正在走来。 慢慢的,慢慢的,空气中传来了奇怪的音乐声,不同于土库曼人凄凉的号角声,战鼓,喇叭,甚至笛声混合在一起,充满了一股奇妙的肃杀感觉。 奥斯曼军队的旌旗密密麻麻如同森林,他们就像是一道洪流,向着佩克什城冲刷过来。 霍尔蒂记得奥斯曼人营地距离佩克什城大概在十五里左右,这么远的距离奥斯曼军队不可能这么快就开拔过来,眼前这幅景象的原因只有一个,在自己前往奥斯曼军队的营地之前,奥斯曼人就已经开拔了。 他们的进军路线应该绕过了佩克什城,直奔布达佩斯,应该是接到了佩克什城拒绝投降的消息,这才调转方向,直奔佩克什而来。 霍尔蒂看着奥斯曼军队旗帜上阿拉伯语写就的经文,意识到奥斯曼人不知道为什么急于夺取布达佩斯,想早早结束在匈牙利的战斗。 是因为奥斯曼人不愿意在冬天打仗还是有更多深层次的原因? 奥斯曼大军缓缓开进,然后在距离佩克什城前五六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他们的行军纵队缓缓展开,一辆辆拉着重炮的牛车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奥斯曼的炮兵和工兵开始修筑供大炮射击的工事。 在奥斯曼军队的正中央,一面绿色丝绸大旗迎风怒舞,上面用金丝的阿拉伯文字描写着古兰经的经文,金色的流苏坠饰着这面华美的大旗,伴随着这面大旗立在军队之中,奥斯曼的军队中响起了更加神圣的呢喃。 “他们在赞颂什么?”佣兵队长小心询问着身边身穿古典盔甲的伯爵。 “赞颂他们的神和他们的苏丹。” 望着眼前宏大的敌军,以及沿着空气传递过来的吟诵。 斯维因长叹一声:“那他们的神明和苏丹的确值得赞颂。” 霍尔蒂看着缓缓修筑炮垒的奥斯曼工兵,这是一种简单的工事,用泥土在大炮之前修筑一道低矮的土墙,用来为炮手们提供防御,免得大炮被敌军的火力所伤,奥斯曼人所用的重炮体积庞大,需要用七八头牛才能拉动,这些重炮发射出来的铁质弹丸可以摧毁任何一面城墙。 “是苏莱曼亲临。”霍尔蒂指着正中央的那面绿色大旗。“那是苏丹的皇旗,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威,除了授予大将之外便只有苏丹亲自帅军时才能使用,那面旗子下面必然是苏莱曼本人。” 霍尔蒂接着指着正在展开的炮兵。 “奥斯曼人的炮兵都直属于苏丹的近卫军旗下,我们面对的是奥斯曼军队的主力,苏莱曼苏丹本人。” 第二十一节 我们被一发入魂了 奥斯曼军队缓缓展开,他们绝不是依靠骑射或者单单骑兵的游牧王朝军队,而是一支不断学习东西方先进军事技术的复合型军队。 奥斯曼军队中有着整个欧洲最早也是最专业的炮兵和工兵,由改宗的基督教奴隶组成,直属于苏丹苏莱曼一世的近卫军。 工兵们和炮兵们缓缓修筑着炮垒,奥斯曼人缓缓将解开拉着青铜大炮的牛车,四十多门青铜大炮被卸了下来,奥斯曼专业的炮手们开始清理炮膛,青铜铸造的炮身反射着冰冷且残酷的光芒。 每一尊奥斯曼重炮的重量都在千斤以上,佩克什城单薄的城墙在这恐怖的火力下撑不了多久。四十多门重炮被推入了奥斯曼炮兵刚刚营建好的阵地之中,将炮口对准了佩克什古老的石墙。 在重炮之前,在炮垒的前面,一群手持弯刀或者短斧的步兵正在缓缓列队,他们身上的衣服五花八门,这些按照地区编组而来的阿扎普步兵已经整备完毕,他们没有穿着任何铠甲,手里拿着斧头和木盾,高声喊叫着宗教口号,这些炮灰是奥斯曼各地赶来参加战斗的志愿军,完全依靠宗教狂热和瓜分战利品的渴望驱使。 一旦炮兵轰破城墙,他们就会填入城墙的缺口,消耗防守方的体力。 在这些炮灰后面,就是奥斯曼军队的中央主力,由改宗苏菲派的基督教奴隶组成的耶尼塞里近卫军。 这些部队分为数个团,每个团的人数波动很大,有的团可能只有一百人,有的团则会有三千人。 近战步兵大多身穿轻薄的链甲,使用弯刀和大盾,以及奥斯曼风格的长戟,新军之中还包括火枪兵和弓箭手,他们头上戴着具有鲜明特色的白色帽子,列成战线,护卫最后面的苏丹。 在之前的奥斯曼苏丹在同欧洲军队交手中不断学习欧洲军队的战术,特别是从匈牙利黑军那里学习了胡斯战争中胡斯派武装的军事经验,在战线的正中用大车组成防线。然后阻遏和杀伤敌人的骑兵。 等敌人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后,再从车后发起反击。 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一世骑在一匹白马上,带着一众达官显贵站在皇旗之下。自从父亲“恐怖者”塞里姆手上接管过帝国,这位年轻的君王就没有停止过征战。 奥斯曼的继承法非常残酷,所有的王子之中只有一人能够继位,剩下的王子及其子嗣都必须全部处死。 苏莱曼没有这样的困难,在他继位之前,他的父亲塞里姆苏丹在他继位六年之前就已经把他所有的兄弟及其子嗣全部处死,自灭满门只留一人。 这位苏丹身材硕长,身体强健,面庞瘦长,脸色苍白,但是十分结实有力。他面容冷静,穿着朴素的长袍立在奢华的皇旗之下,目光沉稳的望向远方的小城。 霍尔蒂的左右骑墙给苏丹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莫哈赤之战中,匈牙利王国军队的右翼几乎击溃了位于奥斯曼军队左翼的安纳托利亚军团。帝国的亚洲军团损失惨重,虽然依靠欧洲军团和耶尼塞里军队终于击溃匈牙利人,但是奥斯曼军队自己也损失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有不少帕夏萌生退意,特别是近卫军中也出现一种声音希望可以后撤回君士坦丁堡修整。 但是苏莱曼力排众议,这位睿智的苏丹已经看穿了哈布斯堡家族的无能和畏葸,只要奥斯曼帝国展现出无情的钢铁意志,那么匈牙利就是帝国的囊中之物。 而征服匈牙利的最佳标志,莫过于让绿色的皇旗飘扬于布达佩斯的上空。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苏莱曼留下了鲁梅里亚军团和安纳托利亚军团修整,自己亲领耶尼塞里近卫军直奔布达佩斯,但是刚刚动身,就接到了易卜拉欣大维齐尔和贾法里帕夏的奏报,大军身后的那颗小小的钉子,佩克什城拒绝投降了。 苏莱曼知道现在不是展现征服者的宽宏大量的时候,不然佩克什城便会鼓舞整个匈牙利,甚至让亚诺什·佐伯尧和奥地利的费迪南重新鼓起勇气。 反抗的火星必须以疾风之势迅速扑灭,当然面对小小的佩克什城,奥斯曼人也不必费什么事。 苏丹并没有让队伍完全展开,而是将部队集中在佩克什城的南方。他手头的情报清楚的说明,此刻城中只有大概不到五百名德意志佣兵。 所以只要等炮兵轰开城墙之后,从缺口中涌进去的阿扎普步兵就可以将这点德意志人碾成齑粉。 人马皆批重铠的禁军骑兵卡皮库鲁卫队沉默地守卫在奥斯曼帝国达官显贵的最后面,这些具装骑兵同样在苏丹禁卫军中的编列之内,一阵风吹过精美的奥斯曼皇旗,苏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炮兵们将重炮展开。 “你估计这座城市能抵抗我们多久,锡南帕夏?” 苏丹询问着身后的一位中年贵族,这位蓄着浓厚胡须的锡南帕夏是奥斯曼军队中一位经验丰富的军官,尤其擅长攻城作战,曾在罗德岛的争夺战中立下功勋。 “炮兵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轰倒一段城墙,我估计最多半天,主要看神明是否庇佑我们的炮手了。” 苏莱曼看着城墙上遥远的那些影子,心理产生些许厌倦。 “你来指挥吧,锡南帕夏。” “遵命,最尊贵的陛下。” 就在锡南帕夏接过指挥权的同时,霍尔蒂也在布置着。 “你带着你的人撤退。”霍尔蒂对斯维因说道,在给民兵补充过佣兵之后,佣兵队长手下还有两百多名德意志佣兵,现在基本都在城墙上。 “我们不守城墙了?” 斯维因和霍尔蒂藏身在城墙之后,将身子藏在女墙后面。 “城墙挡不住大炮,不能把老兵耗在这里。” 霍尔蒂的原则就是城墙是累赘。 “可是我们如果退下去,他们连炮都不用,直接搭梯子就能摸进来。” “那就让他们摸!” 这时,奥斯曼人的炮垒已经修筑的差不多,一门青铜炮被炮兵推进了炮位,然后炮手们开始娴熟的清膛,将炮膛内的火药碎渣清理出来,然后在炮长的指挥下缓缓的倒入装药。 火药的剂量都是经验的产物,这些炮兵都有着十几年的战场经验,火药填充之后,一枚硕大的铁球从前面送进炮口,炮兵们开始将这枚炮弹同火药捣在一起。 “试一试。” 留着大胡子的炮长看了一眼方向,他瞄准的是佩克什城南门附近的城墙,根据他的经验,城门周围的墙体更加薄弱一些。 嘭。 炮弹被火药送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是雷神索尔手里的铁锤一样重重的砸到了佩克什城南门的木门上,一瞬之间霍尔蒂只感觉脚下一震,就看到漫天的木屑从门洞方向炸了开来。 这他妈,一炮就怀孕了? 霍尔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奥斯曼人这是有精确制导系统吗,一炮就把门打破了。 木制的城门无疑要比砖石的城墙脆弱的多,奥斯曼人鬼使神差的第一炮就掀开了佩克什城的裙底,现在到了步兵登场的时候了。 “苏丹陛下真是真神在世界上的影子。”锡南帕夏赞颂道:“派出阿扎普冲进去。” 战鼓、号角,还有歌声先后响起,狂热的阿扎普步兵犹如一道黑潮从天际直奔佩克什城而来。 “不要慌,我们还有优势。”霍尔蒂摇了摇身边的佣兵头目:“让我们的人在城门后面列阵,快。” 第二十二节 堵门 锡南帕夏看着洞开的佩克什城的城门,今日的运气好得有些诡异,上来就一炮就轰破了城门。但是作为一名经历了奥斯曼帝国诸多战事的老兵,他几乎本能的感觉到战事未必会很容易。 相比于欧洲的敌人,锡南帕夏更喜欢那些同宗教的墨守成规的敌人,凭借着和欧洲人作战中学到的技术战法,奥斯曼帝国总能很轻易的对付他们。 (波斯萨菲王朝在早期面对奥斯曼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炮兵,而埃及的马穆鲁克苏丹更绝,认为火炮不够清真,拒绝配属炮兵。这两个落后国家因为没有炮兵一开始被奥斯曼这个二道贩子欺负的很惨。以上内容出自查尔斯·欧曼爵士的《十六世纪战争艺术》,时间合适我会在作品相关放出翻译。) 伴随着城门的破碎,斯维因也统合着德意志人开始在破碎的城门之后列阵。 如果说霍尔蒂是佩克什城的总指挥,负责决定是战是和的大事,那么均是经验丰富的斯维因就是战场上的节拍器,负责具体的军事指挥。 今日的欧洲世界,早已不是过去骑士们驰骋冲锋的那个年代。在骑兵战术上,除了寥寥几个有着重骑兵传统的国家还在坚持夹枪冲锋这个传统的骑兵战术之外,绝大多数骑兵已经变成了使用半回旋战术的手枪骑兵。 而陆军的战术则实现了所谓的步兵复兴,从原本中世纪战场的配属角色,变成了战场上的主角。 除了使用长戟、长枪进行突击决胜的瑞士人外,形成了以长枪为主配合火绳枪的全新体系。 在这个体系中,长枪步兵手中超过三米长的超长枪可以抵御骑兵的冲锋,也可以为火绳枪射手提供了基本的近战防护,同时集体压上去的长枪方阵在近战之时也有很强的战斗力。 但除了瑞士人之外,绝大多数长枪兵都在战场上处于从属地位,这个新体系的核心是火绳枪射手。 火药传到了欧洲之后,伴随着火门枪到火绳枪的进步,除了英国这样对长弓有着深厚民族感情的国家,火绳枪迅速淘汰了包括弓弩在内的所有远程武器。 这个过程也符合战争本身的逻辑。 精锐的弓箭手不仅仅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其本身也需要是优秀的力士。 英格兰精锐的长弓手都是有不少田产的自耕农,他们除了长弓娴熟之外,近战的时候还能摸出随身的大斧去教敢和他们近战的家伙做人的道理。 相比长弓手,一个火绳枪射手只要操作娴熟即可,火绳枪的威力由火药提供,扣动扳机的即便是儿童和女人也不会影响铅弹的杀伤力。 况且弓弩和箭矢的花费也比火绳枪的火药和铅弹高。 铅本身就是一种廉价的金属,而火药只要制备得宜便可批量生产。 传统英格兰长弓所用的紫衫木并不是英国本土所产,这种紫衫木只生长在地中海气候的环境之中,英国需要进口,历史上西班牙和意大利就是英国进口紫衫木的主要国家。 英国人为了保证紫衫木能够源源不断地进口,曾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譬如就有一道著名的法令。任何一桶从波尔多(法国西南部地区,当时为英国王室领地)进口的葡萄酒就必须附带两条可以作为弓材的紫衫木作为进口税。 同样为了保证西班牙的紫衫木源源不断,历史上英国金雀花王朝的国王们也屡次干涉当时尚未统一的西班牙。 至于意大利人常用的绞盘弩,这种弩的弩臂是金属材质,使用绞盘手摇上弦,威力非常大,但是威力越大拉开弩的时间也就越长,同时重量也就越大。传统的意大利巨盾弩兵都是躲在将近一人高的大盾之后,缓缓上弩射击,效率也不高。 所以在战争的逻辑下,价格更加廉价,杀伤效率更高的火绳枪将弓弩淘汰实在是太过自然了。 各国目前虽然都保留了一定的弓弩成分,譬如英国人保留了他们的长弓兵,法国人也很信任他们来自加斯科涅地区的重弩兵,奥斯曼帝国的新军之中也有很多弓箭射手,但火药武器替代他们是大势所趋。 在这个体系之中,超长矛扮演反制骑兵和部分近战的角色,而火绳枪可以完美输出远程火力,保护长枪兵免于骑射手的骚扰。但是这中间还有一个相对灰色的领域,那就是真正近战接敌的部分。 当步兵对步兵正面相撞,在火绳枪手退场,长枪兵手中的超长枪之间,各国陆军的兵种也各不相同。 法国人惯于雇佣瑞士人充当步兵,在瑞士长枪兵的阵线中,由手持长戟的戟兵来扮演这个角色。西班牙人则有身披重型板甲的剑盾兵,他们手持圆盾,另一手则装备极具西班牙和意大利风格的狭长细剑。而德国人则使用手持双手剑的剑士。 当然这个一线的重要位置是留给那些经验丰富老兵的。 狂热的奥斯曼阿扎普步兵就要面临这样一个局面。 这些根本没就没有任何防御可言的轻装步兵疯狂的涌入城门之中,然后就迎头撞上了德意志人组成的铁砧。 斯维因麾下的两百多名德意志佣兵已经列阵完毕,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超长枪兵,他们列成一个超过四排的方阵,每排之间稍稍错开,将超过三米的长枪放平,作为精锐部队,他们每个人都穿着板甲,最前方是三十多个手持火绳枪的射手,他们一只手握着火绳枪的枪柄手指紧紧扣着扳机,另一只手则托着支架,这些支架是用来支撑火绳枪的方便瞄准的。 在这些后面射手后面是手持盾牌的霍尔蒂以及斯维因及十几个身穿厚重板甲手持双手剑的德意志军士。 疯狂的阿扎普步兵们如同波涛海浪一般涌入。 作为一名老练的佣兵队长,斯维因对眼前的景象早就有所准备。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德意志双手剑,剑身弯曲如蛇,好似火焰升腾,他一声高吼, “射击!” 狂热的阿扎普步兵刚一进入城门,忽然间响起了一阵火枪排枪射击的清脆声响。三十多杆火绳枪的伤害十分有限,即便这些都是些无甲的轻步兵排成非常密集的队形,这种伤害也极为有限。 无论多么虔诚和狂热,这些阿扎普步兵终究是人,他们也有恐惧的本能,硝烟和巨响让他们狂热的冲锋有了一丝短暂的停顿,而这一丝停顿便是斯维因等待的战机。 面对如此狂热的冲锋,斯维因深深知道,只有一次迅捷而果敢的反冲锋才是最好的反制手段,也只有鲜血和退却才能将这些敌人打醒。 在一次齐射之后,火绳枪兵迅速从两边后退,而霍尔蒂则大步当先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是徐徐前进的的德意志佣兵。 霍尔蒂提着战斧迅速的撞进了阿扎普步兵之中,他手中的盾牌架在最前面,轻轻一推便撞歪了一个冲在最前的奥斯曼人。 狂热的阿扎普步兵迅速将霍尔蒂围在了中间,眼前这人身上奇怪的装备完全不同于他们见过的任何敌人,那些经验丰富的志愿者们倒是发现眼前的这位很像是第聂伯河向北所居的罗斯人。 霍尔蒂手中长斧划过一道弧线,直直奔向身体右侧的一个阿扎普步兵,那个家伙伸出了手里的弯刀似乎想要挡一下,但是在霍尔蒂斧头上的力量碾压之下,他那轻飘飘的弯刀很快便被磕到了一遍,斧刃从上而下切入了他的骨骼之中,这个家伙发出一声闷响,被霍尔蒂一斧砸到了地上。 真的容易。 霍尔蒂握紧手中的斧头,举起盾牌挡住自己的正面。 第二十三节 鲁梅里亚军队到达 霍尔蒂一击凶狠的斧劈将一个阿扎普步兵劈倒,然后挥动盾牌,讲一个试图从身后偷袭的奥斯曼人推到一边。 “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大声用希腊语喊出这句嘲讽,右手斧子用力向前甩出,命中了前方密集的阿扎普步兵之中。 霍尔蒂顺势摸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我是敲打在你们头上的雷霆。” 霍尔蒂举起盾牌,向前冲去,重重的撞在了阿扎普步兵之中,很快一股力道就从盾牌身上反冲过来,疯狂的阿扎普们努力挤了过来,但是霍尔蒂的力量实在是太大,直接把他们撞了一个趔趄。 长剑的剑锋搭在盾牌的边缘之上,霍尔蒂将剑锋顺势迅速向前一递,轻轻割开了一个阿扎普的胸口,然后顺势向后一去,让开了两柄从身边割过的弯刀。 阿扎普并不是专业的战士,他们是被宗教狂热所感召的民兵。所以他们的的阵型非常宽松,彼此之间的空间很大,这就给了霍尔蒂发挥的空间。 “太慢了。”霍尔蒂狂笑着:“你们就妄想用这种手段攻破我的城池?” 斯维因用一柄锋利的斩剑在霍尔蒂身后划过一个一道轨迹,磕开了一把试图从侧面偷袭霍尔蒂的手斧。 很快一根长矛从上方刺下,轻轻啄开了那柄手斧主人的肩头。 霍尔蒂步步向前,斯维因手持双手剑努力保护着他的侧面和身后,其他身披板甲的双手剑士们配合着身后的长矛步步向前。 德意志佣兵们的长矛最前面放在大概胸口的位置,而后排的德意志佣兵则将长矛举高,从上方向下刺下。 自上而下落下的矛锋整齐如林,站在最前面手持大盾长剑的霍尔蒂就如同这个阵线的基石,奥斯曼人的队伍渐渐被挤得不断向后。 剑盾组合绝对是最适合个人发挥武艺的组合之一,盾牌可以提高战斗中的容错率,而长剑或刺或劈,缺乏护甲和格斗技巧的阿扎普步兵罕有能在霍尔蒂面前撑过三次攻击的。 阿扎普步兵不断地冲向佩克什的城门,而霍尔蒂和德意志人一道组成了一道钢铁的防线,将他们完完全全挡在了外面。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有些长枪手和双手剑士受伤,但是在后方充当辅助人员的火绳枪兵迅速将这些伤兵掩护向后方后退。 虽然德意志人不断减员,但是摆在城门口的方阵就像是一个磨盘,将阿扎普步兵的耐性和生命不断磨成齑粉。 锡南帕夏看着佩克什城的城门方向,攻城战中指挥官在进入白刃战的阶段之后能够控制的因素非常少,更多的依靠基层指挥官以及兵员的素质。 现在本来应该如同流水般涌入城中的阿扎普步兵在城门处停了下来,显然是那位佩克什伯爵的防御兵力在城门方面和阿扎普步兵遭遇了。 “看上去这位伯爵准备将他的全部兵力压在城门处。” 虽然被苏丹任命为最高指挥官,但是锡南帕夏知道真正的大佬还是身边的苏莱曼一世陛下。 “嗯?”苏莱曼并不是一个武士型的君主,他不会像父亲塞里姆那样拼杀在前。 然而苏莱曼城府极深,鲜少在人面前直接表达情感倾向,沉默寡言与深思熟虑是他骨子里的秉性。 苏丹看着阿扎普步兵的集群堆积在城门口处,不能继续冲入城中,听着身边锡南帕夏的解释,看不出他到底喜怒如何。 “请允许我在地面上给您画图解释一下。” 锡南帕夏在马上低头向苏丹说着。 苏莱曼点了点头。 锡南帕夏翻身下马,他从腰间解下弯刀,他不敢在苏丹面前亮出兵刃,直接用刀鞘在地上开始画图。 他首先画了一道横线。 “请您看,假如这是佩克什城的城墙。” 苏莱曼从马上翻身下来,他对锡南帕夏的解释和说明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出于对这位老陈的尊重,他愿意摆出这样一个姿态。 苏丹事先垂范,自然引得一众大臣跟着翻身下马。 锡南帕夏更努力的解释,他用刀鞘在地上画了一条线,这道线和原本的那道线垂直相交,然后他又画了一道半圆将那道直线包围起来。 “当我们的军队进入突破口之后,如果守军在突破口后面进行防御就形成了一个事实上的半包围,”锡南帕夏指着后面的长串:“而我们投入的兵力虽然多,但是很多人不能进入真正的战斗,反而在里面陷入了劣势。” 锡南帕夏望着城门的方向说道:“一般来说我们会增加突破口,从更多的方向突入城中,防守方的力量就会因此分摊变得薄弱,每一处战场上他们的展开兵力虽然多,但是伴随着战场的增多,他们的兵力就会分摊的越来越薄,然后我们就能完成突破。”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丹看着城门处的奥斯曼军队,佩克什城被轰开的城门现在变成了一道血栓,将狂热的阿扎普步兵挡在外面,苏丹看见阿扎普步兵们的旗帜正在缓缓后退。 这让苏丹观感上的感觉很差,苏莱曼更想看到军队在前进,而非是这样的停滞。 同样的情形锡南帕夏也看在眼里,不过老将军并不放在心上。 炮灰本来就应当是炮灰,不应该对他们抱有任何更多的希望,只要能够消耗守军的力量就好。 “现在匈牙利人应该被阿扎普牢牢缠住了,现在我们派出三个团的耶尼塞里,争取从西侧城门突破。” 锡南帕夏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佩克什城的抵抗意志大大超出了锡南帕夏的预料,他本以为只要拉开的了阵势,仅仅凭借阿扎普步兵就能完成突破,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观点未免把城中的匈牙利人看的太低了。 苏莱曼的手指划过下巴上的胡须,开始思考锡南帕夏的建议,耶尼塞里近卫军在莫哈赤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至少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才能接下来投入新的征伐。 为了这样一座小小的城市消耗耶尼塞里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苏丹正在犹豫之间,这是一溜骑手从阵线的后方跑了过来,他们在距离阵线中央大概还有百米的距离处翻身下马,一路步行走到了苏莱曼面前。 “最尊贵的苏丹陛下,全能的神在世界上的影子,白海与黑海的征服者,罗马人的皇帝……”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大步当先,贾法里帕夏默默跟在他身后:“您鲁梅里亚的军队已经赶来,等候您的命令。” 苏丹看着这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友人,帝国内除了自己之外权势最大的人,他缓缓点了点头。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派出你们的沃伊尼克步兵从西门冲进去。”苏丹命令道:“贾法里帕夏,我要求鲁梅里亚行省的军队必须要立刻投入战斗。” “一切如您所愿,我最尊贵的陛下。”贾法里帕夏深深弯腰。 沃伊尼克重步步兵是一种东欧封建采邑的遗产,也是奥斯曼军队中最有战斗力的步兵之一,这些来自奥斯曼帝国欧洲部分的基督教士兵身披重甲,相当一部分人都装备了板甲,手持长剑或者手斧作战。 这种封建采邑形式继承自被奥斯曼人征服的巴尔干各国,根据法令的要求,每五户基督徒家庭负责供养一名沃伊尼克步兵。 从后方赶来的鲁梅里亚军队缓缓向前开进,在佩克什城的西面完成展开。 第二十四节 孤立无援的匈牙利 贾法里帕夏几乎是诚惶诚恐的命令部队迅速展开,他虽然已经归为鲁梅里亚的总督,帝国的维齐尔,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奴隶,苏丹对他有任意生杀的权柄。 这位阴鸷的老人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在围攻罗德岛时,因为他指挥鲁梅里亚军队攻城不利,屡次被医院骑士团所挫败,盛怒的苏莱曼苏丹下令在第二天剥光他的衣服,只留下一件罩衫,然后倒骑这驴在全军前游行,最后乱箭射死,作为对败军之将的惩罚。 当时没有一个维齐尔和帕夏敢向盛怒的苏丹进言,他最终带着耻辱死去已经成为定局,万幸的是苏丹睡过一夜之后取消了之前所下的命令,但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贾法里帕夏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面临相同的境遇。 佩克什伯爵的举动非常危险,贾法里帕夏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霍尔蒂会改变主意,但是拒绝投降的佩克什城如果不能迅速拿下,那么贾法里帕夏就要背负严重的责任。 万一盛怒的苏丹再次下令将自己乱箭射死,那么全能的真神还会让他改变主意吗? 贾法里帕夏发誓这一次要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西帕希骑兵们还在缓缓列队,贾法里帕夏已经开始命令沃伊尼克步兵去攻击城门了。 城墙上没有任何守军,虽然贾法里帕夏不清楚匈牙利人这一次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但是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么一个机会。 身披板甲的东欧武士们抱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大木充作攻城锤,对着城门一个劲的猛凿,而贾法里帕夏则吹胡子瞪眼睛的向贝伊们下令,让西帕希骑兵下马步行参战。 鲁梅里亚军团的火绳枪射手们也集合了起来,贾法里帕夏的进攻编组比负责正面的锡南帕夏要更加得当,他的第一阵线是身披板甲的东欧沃伊尼克步兵,然后是军团中的火枪射手,最后是武艺娴熟的步行西帕希骑兵压上。 贾法里帕夏通过西面空无一人的城墙,以及南面久攻不下的城门猜测霍尔蒂将军队的主力都用在南面堵门上了,这种选择尤为不智,只要鲁梅里亚军团从西面完成突破,就能够攻击霍尔蒂的侧面,贾法里帕夏相信自己可以迅速地将那个反复小人击溃。 威尼斯的使节马里诺·丹多洛看着眼前无人防守的城门迅速被沃伊尼克步兵攻开,潮水一般的奥斯曼人迅速从南门涌入,心中颇为惆怅。 他很想知道现在的共和国到底在做着什么,也想知道匈牙利和奥地利的王侯们有没有佩克什伯爵的勇气,能够站出来捍卫土地,抵抗奥斯曼人的入侵。 当奥斯曼帝国鲁梅里亚行省的军队迅速展开,并攻入佩克什城的时候,在不远的维也纳,奥地利大公斐迪南一世站在窗边,手中拿着两封信,望着窗外的多瑙河,心中充满了阴郁。 他或许可以接待威尼斯使节心中的疑惑。 费迪南·冯·哈布斯堡今年二十三岁,刚刚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子嗣,妻子安娜刚刚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伊丽莎白。 两人的婚姻虽然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但是彼此之间感情非常好,费迪南五年前被自己的兄长查理五世授予大权,全盘操作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奥地利。 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版图之中,奥地利不过是个边角料,这里原本是抵抗马扎尔人入侵的藩侯前线,其公爵领的地位提升没有多久,而大公头衔是哈布斯堡家族登上神圣罗马帝国皇位之后操控的结果。 但是这里有着多瑙河灌溉的平原,靠近阿尔卑斯山脉的群山中也有大量的银矿,维也纳是通往东欧商路的重要节点。 昔日的边角料现在已经是一个举足轻重的邦国。同样,在匈牙利王国倒下之后,奥地利人顶在抵抗奥斯曼人的前线。 大公的身后是他的廷臣们,他们刚才激烈的辩论,但是现在鸦雀无声,都在等待着大公拿定主意。 费迪南刚刚看过两封信件,来自于两个不同的人,一位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德意志国王、西班牙国王、那不勒斯国王,他的兄长查理五世,另一位是匈牙利的一位伯爵。 作为一名年轻人,年轻的费迪南有着本不应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忧愁,他的决定将左右数个民族和国家命运的沉浮。 兄长的信件上明白无误的告诉他,经过多方确定,家族在意大利战争中获得的领地和权威受到了冲击。 大概是因为法王有被俘虏的优良传统,法王去年在帕维亚之战中被查理五世的西班牙军队俘虏,从此意大利战争告一段落。 法王佛朗索瓦一世被带到了马德里,他答应了众多几乎丧权辱国的条件,一个从低地国家到西班牙再到意大利和奥地利的欧洲帝国正在兄长的利剑下渐渐成型。 但是今年法王回国之后,命令巴黎高等法院宣布合约无效,又一次厉兵秣马准备同查理五世一较高下。 而另一方面,教皇和威尼斯共和国也不愿坐视哈布斯堡家族的势力在意大利扩张,同法国结盟,米兰大公国和佛罗伦萨共和国也加入到了教皇的同盟之中。 查理五世估计最迟明年,一场血腥大战又会在意大利上演,因此时刻关注着东方战局的皇帝希望自己的弟弟按捺住性子,将妻兄的遗产纳入囊中,然后对奥斯曼人保持克制,并随时准备进入意大利支援皇帝。 这个消息让费迪南心中十分沉闷,他是皇帝在神圣罗马帝国的代理人,奥地利是他维护皇帝权威的基础。 然而哈布斯堡治下的奥地利就像是由敌意所组成海洋中的一个孤岛。 北面是接受了路德邪说,本来就桀骜不驯的北方诸侯,在路德的影响下,黑森和萨克森两公国正在筹划组织一个反对罗马天主教会的异端同盟。 西面是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统治下的巴伐利亚,这个新崛起的公国一直奉行对抗哈布斯堡的政策,现任公爵威廉四世雄才大略,让人头痛不已。 南面是威尼斯共和国,这个富饶的国家继承了罗马共和国的活力,一边在地中海上扩张,一边扩大着他在北意大利的领土和影响力。 东方是不断扩长的亚盖洛王室,匈牙利的路易二世将匈牙利和波西米亚王国牢牢握在手中,立陶宛亚盖洛家族的扩张事实上在奥地利的东面制造了一个包围圈。 现在这个亚盖洛家族的包围圈崩溃了,但是一个更加凶恶的敌人围了上来。 土耳其人已经到了门前,但是神圣罗马帝国内部也是暗流涌动。 费迪南很清楚,兄长查理五世有他的方略,在佛兰德斯和西班牙的支持下夺取整个意大利的霸权,但是奥地利也需要扩张以应对四方的敌意。 自己妻兄路易二世的遗产此刻就显得尤为重要。 “准备一支军队,”费迪南结束了思考,转身对廷臣们说道:“我们立即向波西米亚进发,我需要保证波西米亚的王冠属于我。” “那匈牙利呢?” “我们把匈牙利留给佐伯尧和苏莱曼。” 第二十五节 准备巷战 霍尔蒂从来不指望奥地利人或者教皇,年轻的伯爵唯一相信的依靠便是手中的剑与盾。 阿扎普步兵对南门的围攻已经将近半个小时,霍尔蒂挥剑站在德意志雇佣军的最前面,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杀死了多少奥斯曼人,只是那些人渗入他甲叶中的鲜血都已经多半干涸。 佩克什南门的门洞下狭小的空间成了霍尔蒂个人武技的最佳表演场所,他左手的盾牌扬起,有如一记重拳一般撞在身前的突厥人的刀刃上,木头盾牌和金属碰撞时的力量让那个突厥人几乎握不住自己的武器。 霍尔蒂紧接着一记凶狠的竖劈将一名阿扎普步兵将他的肩膀连带着一支胳膊卸了下来,惨叫的奥斯曼人倒在地上挣扎着,而伯爵身前已经再无一人。 “血祭血神,颅现颅座!” 霍尔蒂恶趣味的狞笑着,阴冷的笑声让他身后的德意志人也心头发寒。 他将剑锋轻轻举到自己面前,温热的鲜血黏在剑身上,霍尔蒂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阿扎普步兵。 伯爵的眼睛在阿扎普步兵们身上扫过,这些人已经自动让出了差不多两米的空间,躲到了霍尔蒂长剑的攻击范围之外。 半个小时的鏖战已经将阿扎普步兵的狂热抹去,只剩下对眼前浴血狂魔的恐惧。 地上积尸无数,血腥气弥漫,伯爵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浸透。 德意志佣兵们相信他们见证了一个神迹,佩克什伯爵霍尔蒂一个人站在城门口,高举着盾牌用长剑迎击土耳其人组成的潮水。 伯爵本人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礁石,将一切敌人拍成粉碎,门洞里到处都是土耳其人的尸体,鲜血流的到处都是,血腥气扑鼻而来。德意志人组成阵线,长矛手和双手剑士已经跟着伯爵苦战了半个钟头,他们几乎已经耗尽了力气,而伯爵本人却看上去气势正旺。 “血祭血神!” 霍尔蒂高举着手中的长剑,似乎真的有一位狂热的鲜血之神等着他奉献的祭品一般。伯爵举起手中的盾牌,一声咆哮,又一次的撞进了阿扎普步兵的人群之中。 数根长矛紧跟着从他身后扎向奥斯曼人,霍尔蒂手中的长剑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撞在一个突厥步兵的盾牌上,将他的盾牌磕开一个缝隙,然后顺势向前一点,完成了一次凶狠的刺杀。 南门处的奥斯曼人的的确确被挡住了,锡南帕夏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处的佩克什城门,他不清楚有多少人已经填进了城中,但是从对后队的观察来看,阿扎普步兵的公司是停滞了下来。 绘着经文的绿色和红色旗帜不仅没有前进,反而有些后退。 这说明阿扎普步兵在南门处的攻势并没有如锡南帕夏预想中的那样轻松得手。 然而门洞处的惨烈伤亡却是他根本预料不到的。 “吹号,让阿扎普退下来。”锡南帕夏非常担心阿扎普步兵的锐气被匈牙利人耗尽,那样他就在苏丹面前丢了面子。 没有人敢让苏丹失望,锡南帕夏觉得与其让阿扎普步兵被匈牙利人击退,还不如自己直接将他们撤回来,重新编组对城门的进攻。 号角的声音响了起来,奥斯曼军队阵中硕大的牛皮鼓被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擂响。 这声音让顶在最前面的阿扎普步兵如蒙大赦,他们飞快地向着奥斯曼军队的阵地退了回来。 凶神一样的霍尔蒂站在阿扎普步兵的面前,他们最前面的战士纷纷向后退去,引得后面的人也不得不跟着后退,佩克什城洞开的南门就这样空了出来。 伯爵摁住剑柄,强自忍耐着冲出城门接着冲击的欲望,半个小时的鏖战没有耗尽伯爵的力量,恰恰相反,阿扎普步兵的生命所转化的经验让霍尔蒂足足升了七级,霍尔蒂将所有的经验都加到了力量上,而技能则选择了【强击】,这会让他成为沙场上更加恐怖的战争机器。 奥斯曼人的退却让德意志人发出一阵阵欢呼,将沾满鲜血的长矛不断扬起,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霍尔蒂,霍尔蒂。” 卡萨骑着一匹黑马从后面的街道上飞驰而来。 站在阵线最前列的伯爵微微侧过脑袋,意识到出现了一些变故,不然作为街垒那边防御部队的首席指挥官,老卡萨是不该到这里来的。 “西门,奥斯曼人正在攻击西门。” 整座佩克什城的最高点就是生伊斯特凡大教堂这座哥特式建筑的尖塔顶端,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全城,霍尔蒂特意在塔顶安排了六七个教士轮班负责观察,现在这个布置起到了效果,眼尖的修士们发现西门正在被奥斯曼人攻击,在这个时候卡尔决定亲自来通知霍尔蒂。 “我们转向西门吗?” 斯维因看着霍尔蒂说道,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利用西门相似的狭小环境阻隔奥斯曼人的进攻,取得与南门这里相类似的战果。 而缺点在于这就意味着南门洞开,除非将民兵们拉到南门这里,重新编组完成的奥斯曼人会很快突破南门,他们可以直接选择攻击街垒,也可以去西门那里包抄匈牙利军队的侧翼。 “当然不是,趁着奥斯曼人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迅速撤回街垒去。” 霍尔蒂觉得正在撤退的阿扎普步兵没有心气反击了,苏莱曼未必舍得将精锐的耶尼塞里近卫军投到攻城战里,所以现在还存在供自己和德国人撤退的窗口。 等到奥斯曼人缓过气重新逼上来,那就是想走也未必来得及了。 当断则断。 “撤退,撤回街垒去,我们把城门让给他们。” 霍尔蒂挥了挥胳膊:“快点,快点撤。” 佣兵中的伤兵退的很早,剩下的人最多也是不影响行动的轻伤,斯维因很快就组织着所有人沿着佩克什城的主街向教堂撤退,霍尔蒂则背着盾牌走在最后面。 他非常担心此时奥斯曼人的骑兵突然涌入,那样德意志人就危险了,不过显然他多虑了。 锡南帕夏并没有将精锐的卡皮库鲁骑兵或者耶尼塞里近卫军投入战场的意思,他静静地等待着阿扎普步兵恢复士气和力气。 这些装备简陋的步兵坐在奥斯曼军队的大炮前,听着毛拉们大声的布道,解下腰间的皮囊大口大口的喝水。 正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西面传来一阵欢呼声。赞美真神的声音响彻云霄,霍尔蒂意识到奥斯曼人已经攻破了西门。 “快,快,快。” 霍尔蒂高吼着,“我们退回街垒,退回去。” 第二十六节 展开 西面城门的欢呼声很快就传到了锡南帕夏的耳边,他微微不满的咕哝的了几句。 奥斯曼帝国之中一直存在两个贵族集团,一个以基督徒出身的耶尼塞里近卫军为主,他们更倾向于在欧洲攻城略地,另一个集团则是传统的土耳其贵族为主,他们希望将帝国的扩张方向转向亚洲部分。 因为对于奥斯曼的上层贵族来说,最核心的利益是建立在土地之上的采邑。战争之后所均分的战利品不过是一点点调味品,不断扩张的封地才是核心利益所在。 锡南帕夏虽然也是出身耶尼塞里的基督徒奴隶,但他也是支持亚洲方向扩张的一员。因为相比较于同欧洲各国碰个头破血流,亚洲那些火器装备率很低,几乎没有成熟炮兵的教友才是帝国更好的目标。 当然威尼斯方面每年给他提供的大笔贿金也让他更倾向于同远方的波斯人作战。 一名打着三角小旗的西帕希骑士从阵前跑了过来,他冲着站在一起的苏丹和帕夏们大声喊道:“他们撤了,匈牙利人撤退了。贾法里帕夏攻破了匈牙利人的西门!” 这个斥候的汇报让锡南帕夏不满地皱起眉头。 显然或许他只要让阿扎普们再坚持一会,就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 锡南帕夏忐忑地看了一眼神色阴晴不定的苏莱曼苏丹,大声下令将阿扎普步兵重新投入攻城战。 “我们的兵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锡南帕夏看着佩克什城说道:“我相信在今晚之前,我们就可以夺下佩克什城。” 然而事实证明完全是锡南帕夏想多了。 实际上一直到了夜幕降临,奥斯曼军队也没有办法取得战果。 匈牙利人的街垒将他们彻彻底底挡住。 无论是步行作战身穿锁链甲的西帕希武士,还是身穿板甲的沃伊尼克步兵,还是无甲的阿扎普步兵,他们进入佩克什城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始劫掠。 闯进城中的阿扎普步兵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分散开来,寻找一切居民剩下的财物,不过还是有些人知道城市的财富都在哪里,他们直奔教堂的方向,但是很快就傻了眼。 街道正中高耸着两米多高的矮墙让他们感觉隐隐透露着说不出的凶险。 奥斯曼帝国连年征战,军队中当中不少人也算是南征北战见多识广,参加过不少战斗,但是进了城之后还有一道矮墙要爬真的是想不出来。 阿扎普步兵已经四散抢劫,不过西帕希骑士和沃伊尼克步兵都在各自的贝伊的指挥下,还是继续向内,寻找着匈牙利军队的主力。 相比于在苏丹身边走不开的锡南帕夏,贾法里帕夏则行动更迅捷,他直接将自己的鲁梅里亚军团全数向城中派出,本人则带着一队亲卫登上了佩克什城的西门,这里相对较高,可以眺望城中的情况。 这个举动可谓大胆,因为城中还有可能藏有隐身各处的守军,一旦展开反击,贾法里帕夏所在的这个位置就会十分危险。 然而奥斯曼军团的统帅完全不在乎,他已经经历过了无数生死瞬间,选择胜利已经超过了生死成为他的本能。 “城中居民都已经撤走了啊。” 威尼斯的使者马里诺也在贾法里帕夏的身侧,原本以为弹指便可攻破的佩克什城,现在却给了威尼斯人意外的惊喜。 “佩克什伯爵是有备而来。”贾法里帕夏看着街道正中央的街垒,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指挥官,他本能的看出那道矮墙的危险。 显然霍尔蒂·匈雅提是有所准备,但是他有为什么冒险来到奥斯曼军队的营地呢?贾法里想不通。 “恐怕是来刺探军情的。”意大利军事工程师塔蒂尼从这道矮墙身后看到了自己当年设计棱堡的影子。 时至今日,战争的形式因为各种新武器和新战法的出现而改变。 但是不管形式不管如何怎么改变,但是战争的逻辑不会变。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真是一个大胆的对手。” 贾法里帕夏长舒一口气,他的右手抓着自己拜占庭式长袍的黄金纽扣,左手抓着长刀的刀柄,眯着眼睛看着街垒方向的情况。 一队迅捷的沃伊尼克步兵已经逼近了那道街垒,他们高举着军旗,目标直指城市中的制高点圣伊斯特凡大教堂。 贾法里帕夏已经在城门上看清了那道街垒大概的设置,两侧大概是两米多高的矮墙,中间是一道缺口,缺口之后很短的距离内还有另一道矮墙,这道矮墙长度看上去和缺口差不多,但是贾法里帕夏已经看出了危险。 那后面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显然匈牙利人认为他们可以依靠这道矮墙挡住奥斯曼大军,并且在这里布置了重兵。 “很巧妙啊,他几乎是在暗示你走这里。”军事工程师塔蒂尼看着街垒中间的缺口,他虽然不懂什么叫心理暗示,不过作为全世界第一个棱堡的设计者,塔蒂尼自然有军事眼光。 沃伊尼克步兵在街垒之前停下了脚步,然后开始整列队伍。 贾法里帕夏满意地点点头,显然指挥这队沃伊尼克步兵的贝伊十分的老练。 东欧式的大盾十分巨大厚重,举起来跟一块门板差不多高,立在地上几乎到达脖子的位置,而沃伊尼克步兵的护甲还有特制的铁质护喉,这都是东欧风格的战斗中远程投射武器占相当大的比率。 因此也形成了特殊的大盾和相应的护甲风格。 列队完毕的沃伊尼克步兵平举盾牌,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了街垒的缺口之中。 街垒的缺口距离后面的矮墙不过两三米长,根本不足以展开多少兵力,而高举盾牌的重装步兵已进入缺口便遭到了一阵齐射的洗礼。 负责指挥此处街垒的指挥官正是卡萨,他在墙面的两侧安排了五六名火绳枪手,沃伊尼克步兵刚刚进入缺口刚刚转身,便遭遇火绳枪手迎头痛击。 第二十七节 你的头盖骨我的碗 火药伴随着蒙古人进入了欧洲人的视野,并且很快就加以利用,最早出现的是火门枪,类似明军使用的三眼铳。 但是随后手工业发达的意大利人就将火门枪改进制造出了火绳枪,火绳枪的英文单词musket就来自于意大利语。 街垒两侧埋伏的火枪手并不多不过七八杆而已,但是射出的铅丸对于刚刚进入街垒的入侵者却也是足够致命。 一阵硝烟尚未散去,操持火绳枪的德意志佣兵便迅速后撤,而更多的匈牙利人已经举起长矛严阵以待。 黑火药在枪管内爆炸的清脆响声传到了一脸阴鸷的贾法里帕夏面前,他嘴角冷笑,火枪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武器,但是其效能仍然十分有限,最终决定战场胜负的仍然是依靠刀枪相对的战斗。 虽然火药之下人人平等。 但在刀枪相对,瞬间喋血的搏杀之中,训练是双方最大的区别度,一个久经训练的武士跟刚刚手上拿到长矛的民兵根本不具备任何可比性。 贾法里帕夏认为南征北战多年的西帕希武士只要轻轻用盾牌一档,就能顺势挥刀突入匈牙利人草草组织的防线之后。 “佩克什伯爵的防线很有启发性。”贾法里帕夏看着硝烟散去,那些沃伊尼克步兵陆续涌入街垒之后。“但也就不过如此了。” 塔蒂尼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设计的棱堡还可以继续完善,除了墙的厚度和外形之外,也可以添加眼前这个纵深的概念,在外墙被攻破之后,内部再有几层陆续的防御设施。 马里诺看着那里尚未散去的硝烟,想着若是威尼斯人与匈牙利人易地而处,威尼斯共和国殖民地的居民和来自异国的雇佣军们是否有眼前匈牙利人这样勇敢,挑战几乎无敌的奥斯曼大军。 威尼斯的使节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威尼斯共和国对殖民地的居民极尽盘剥之能事,而雇佣军也完全依赖军饷在战斗。 “匈牙利人,”马里诺看着前方给了一个评价:“真是一个坚韧而勇敢的民族。” “没错。”贾法里帕夏点了点头,从亚诺什·匈雅提到马加什·匈雅提再到路易二世,匈牙利人无论成败如何,的确都给奥斯曼人的征服大业带来了不少麻烦。 “也正因为如此,征服这个民族才值得夸耀。” 贾法里帕夏看着沃伊尼克步兵涌入街垒之后,然后便陷入了险境。 匈牙利人的杀招就在墙后。 在街垒的后面是一排齐坚固的齐胸高木栅栏,最前方的距离街垒的后墙也不过两米多的距离,最前排的长矛手刚好可以把长枪放平架在木栅之上向前突刺。 密密麻麻的长矛一点点向前逼近,中间还夹杂着锋利的长戟,这种瑞士风格的长戟就像是在一根长木杆上套着一个宽厚的菜刀,然后在刀背处向前延伸出一截锋利的枪锋,这种长戟破甲效果极佳,从上面向下劈斩更是威力惊人。 这杆长戟的祖先曾经由瑞士人的操持下劈开了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脑袋,将一个即将诞生的强国劈死腹中,彻底改变了欧洲的格局。 进入街垒之后,沃伊尼克步兵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匈牙利市民们排着紧密的队形,将长枪不断地向前插过来,每一个奥斯曼帝国麾下的东欧重步兵都要面对三四根来自不同方向的长矛,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后方的街垒和身前的栅栏一前一后将沃伊尼克步兵完全钉在中间,只能面对匈牙利人的长枪突刺。 在栅栏后面有几个可以堆起来的射击台,高度不过半人高,只允许一个人在上面站立,射术精湛的匈牙利弓箭手或者手持火绳枪的德意志佣兵站在上面,缓缓的将手中的武器瞄准下面的沃伊尼克步兵,然后开火。 距离对于任何投射武器来说都是一个关键指标,这么短的距离不仅让火绳枪更有准头,匈牙利弓箭手中的复合弓也更有威胁。 弓箭,火枪只不过是点缀,愤怒的匈牙利民兵在牧师们高声的叫嚷下奋力将手中的长矛向前送去。 两米多接近三米的距离让民兵们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只要跟着手持长戟娴熟进退发力的德意志佣兵行动就好。 最重要的是耳边还不断传来牧师们大声布道的声音。 “我来并不是让这世界和平,是让这世界动刀兵。”天主教牧师们高举手中的十字架:“这正是主耶稣的训示,全心奉献这辉煌的战斗,天上的国已经临近了你们!” 宗教狂热,地形有力,再加上老兵的帮衬,占据绝对优势的匈牙利人很快便将突入街垒之后的沃伊尼克步兵屠杀大半。 正在这时另一队步行作战的西帕希骑士赶到了这里,他们也纷纷追随着沃伊尼克步兵冲入街垒之后,将沃伊尼克步兵的撤退路线堵死。。 卡尔手持复合弓,弓弦上搭着一支利箭,他走在队伍后面不断检视着队形,然后将后排作战的士兵进行轮换。 后排士兵需要将长矛举过头顶,然后斜着向下刺杀,有的时候连瞄准都做不到,属于盲目的机械用功,他们更加费力,而且也容易调换。 贾法里帕夏面目铁青,眼前这一幕的确在他预料之外,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他也看不清街垒后面的匈牙利人还有一道木栅栏和射击台,但是密集的枪阵还是挡住了他的部队,并且迅速转化为一场屠杀。 贾法里眼睛扫过他目视范围之内的民居,发现所有的门板几乎都已经被卸下带走,这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塔蒂尼则看着其他的方向,除了这一处之外,其他方向的街垒战况更不乐观,因为没有缺口,奥斯曼人必须准备爬上两米多高的矮墙,然后再说其他。 可谁又能想到破城之后还要准备梯子呢? 不过奥斯曼人的反应速度很快,他们很快就从周围的民居之中找到了一些没有被搬走的木桌木凳,通过人抬手扶很快跨过了街垒,但是刚刚登上顶峰就被一柄柄长矛扎了个透心凉。 匈牙利人在街垒后面安排了大量的长枪手,刚刚费力登上街垒顶端就会被一通长枪给扎下去。 贾法里望向南门,阿扎普炮灰已经全部涌进城中,苏丹亲率的耶尼塞里近卫军正在准备进城,贾法里帕夏已经听说是锡南帕夏在为苏丹指挥军队,他轻蔑的笑了笑,然后想起了和易卜拉欣帕夏长谈,觉得没有必要提醒那个愚蠢的锡南。 “让我们的人退下来!”贾法里帕夏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不要让他们再做无用功了。”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算盘或许打得太如意了。 一个穿着古拙扎甲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间民居里摸了出来。 显然他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了。 他左手拿着一面东欧风格的大盾,右手抓着一个号角放到嘴边呜呜的吹着。 苍凉的号角声在街道上响了起来,这个男人的身前便是中央街垒处还在缺口之中奋战的奥斯曼人,他的身后越来越多的奥斯曼军队正在向这个方向前进。 这个男人一步一步得向前方缺口处奋战的奥斯曼军队前进,他的号角声苍凉沉郁,让贾法里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干什么? 贾法里握紧了拳头,这个人无论要干什么都无足轻重,不过他的举动还是让这位指挥着奥斯曼帝国欧洲军团的帕夏非常不爽。 威尼斯使节握紧了拳头,这个不知所谓的匈牙利人让他心中燃起了火光,这个行为可以用愚蠢、毫无意义来形容,但是这莽撞的行为看上去非常勇敢。 号角声冗长的响过三遍,正在试图通过街垒的步行西帕希骑士调转方向,冲着这个匈牙利人冲了过去。 这个匈牙利骑士将号角放下,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虽然距离很远,但是马里诺几乎都能看见那柄长剑之上沾着许多猩红的血痕。 他将盾牌放平,然后挥动着长剑冲进了奥斯曼人的队伍里,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移动,步法敏捷,手中的盾牌挡下了攻向他的所有攻击,而右手的长剑每一次劈砍或者刺击都能击倒一个西帕希骑士。 这个莽夫便这样凶猛的冲杀进了西帕希的队伍之中,马里诺看见他数次被西帕希骑士击中,左臂上似乎被砍了一刀,右肩上应该是被骑枪凿了一下。 但是这些伤害似乎对这位英勇的骑士毫无影响,他依旧按照着他的节奏砍杀着。 “这家伙砍到了多少了?”塔蒂尼因为激动无视了贾法里帕夏脸上铁青的表情。“一百还是两百?” “一百二十四个。”马里诺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街面上的西帕希武士已经没有人敢阻拦这个匈牙利人了,他们举着盾牌和兵器,小心地移动着,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和这人两米左右的距离,但是仍然避免不了被一个箭步砍掉一只胳膊或者肩膀。 “他手上的兵器是什么神兵利器,难道不会崩刃吗?” 塔蒂尼说道。 马里诺的眼睛里也满是迷惑:“他到底穿着什么铠甲,怎么能扛住这么多下。” 站在街道中央大砍特杀的霍尔蒂如果听到这两个人的话则会笑出声,虽然自己只有一个可以加点的个人页面,但是系统似乎还保留了某些页面的功能。 比如一个骑砍原本设定里的主角减伤系统,玩家的角色如果不更改设定的话,只会受到原来四分之一的伤害。 自己刚刚被人用长枪怼在肩头,那种感觉就跟被人打了一拳差不多,虽然很疼,但是没什么别的影响。 至于手中的保健,虽然也有些缺口,但是比正常兵器的磨损速度要慢多了。 奥斯曼人迎头装上铜墙铁壁,侧面还有恶汉胡搅蛮缠,很快便丧失了战斗意志,贾法里下令撤退的命令到达以后,他们很快便放弃了攻击鹰类的行动,向着来的方向撒腿跑去,这一来一去又被霍尔蒂砍翻不少。 “真猛啊。” 马里诺下意识地用意大利语说道,他和塔蒂尼之间用意大利与交流其实有些犯忌讳,容易引来贾法里帕夏的怀疑,所以他们一直都是用希腊语交流,不过眼前的场面让二人太过吃惊,所以立刻把母语带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法王的巴亚尔骑士是个传说,现在看来真的是有这样的勇猛之人。” 法王佛朗索瓦一世麾下有一名将领名叫皮埃尔·特里尔,他身上有着最典型的骑士特征,勇敢、仁慈、忠贞等等品质。 但是真正让他成为传奇的是他的无双武技,这位骑士曾经在一次掩护行动中一个人独守大桥,挡住了两百多名西班牙步兵的攻击,掩护自己的分队成功撤退,要知道西班牙人可是有不少火枪的。 而法王在意大利征战,夺取名城大邑的攻城战中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也往往就是他。 意大利战争前后打了二十多年,塔蒂尼和马里诺这些就听了二十多年这位法王麾下第一骑士的传说,更是熟知这位骑士“无懈可击的无畏骑士”的绰号。 不过将军难免阵上亡,即便是这位巴亚尔骑士也有战死的时候。他两年前被一位无名的西班牙火枪手一枪撂倒,享年五十一岁。 今日终于在战场上见到了类似的人物,两位意大利人自然心神有些动摇。 “这已经比巴雅尔还猛了。”塔蒂尼分析道:“巴亚尔也只是挡住两百多个西班牙人而已,这位已经砍倒了快两百人了。” “派我的火枪手!” 贾法里帕夏火冒三丈大声下令,这次他一着急用的是意大利语,旁边的侍卫根本听不懂,两个意大利人倒是一脸懵。 “派出火枪手和弓箭手,”贾法里帕夏指着霍尔蒂的身影:“一定要给我砍下他的脑袋!” “我要拿他的头盖骨当酒碗使!” 似乎是仍不解气,贾法里帕夏跟着补了一句。 其实就在刚刚,对男人体型一贯十分敏感的贾法里帕夏已经认出,那位持剑冲杀的凶人就是佩克什的伯爵霍尔蒂。 第二十八节 奥斯曼人受挫 贾法里帕夏的火枪手们没有找到他们的目标,当中央街垒的部分的奥斯曼军队溃败之后,霍尔蒂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缓步走进街垒的缺口中,霍尔蒂看着脚下的尸体,开始想着要预备防止瘟疫流行的事情。 当然第一步还是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满是血污的脸,向着眼前的长矛组成的森严丛林挥挥手。 一张张脸看着眼前好似从屠宰场里钻出来的伯爵,匈牙利人一个个咽着唾沫,显然十分紧张。 霍尔蒂咧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恶趣味作用之下举起手中长剑高呼一声。 “血祭血神!”(bloodforthebloodgod) 这句话在基督教语境之下其实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天主教的神耶和华从来就不是一个和蔼的神。在旧约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亚当和夏娃有两个儿子,该隐和亚伯。该隐是个农夫,而亚伯是个牧人,在献祭的时候,耶和华接受了亚伯的祭品羊的血肉,而拒绝了该隐的粮食和水果。 同样在基督教的弥撒之中,每个人都要领受葡萄酒,也就是耶稣的血,还要领受面包或者面饼,作为耶稣的肉。 所以这句后世英国人创造出来的口号本身就是源出于基督教的文化氛围之下,现在高吼出来并没有什么犯忌讳的情况,反而还有一股独特的神秘意味。 “万岁!”“匈雅提!”“万岁!” 胜利带来了狂热,预想中的屠杀没有上演,民兵们也没有付出多少伤亡代价,不过是有两人被奥斯曼战士拼命投掷弯刀或者长剑击中,身负重伤,正在接受具备中世纪特色的战地医疗。 换句话说就是死期将至。 卡尔看着满面荣光的霍尔蒂,忽然举起双臂大声吼道。 “匈雅提是匈牙利人的王!” 伯爵领下的骑士和教士们自然是心领神会,纷纷高举胳膊引导者民众。 “匈牙利人的王!” “国王万岁!” 在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引导下,狂喜地民众自然被野心家所操持,大声的呼喊着“国王万岁”的口号。 国王? 霍尔蒂低下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起啦。 区区一顶匈牙利国王的王冠可不足以满足自己的野心。 一定要取得胜利,霍尔蒂暗自下定决心。 佩克什伯爵在匈牙利王国之内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头衔,更不必说在欧洲范围之内的影响力了。 艾萨克·牛顿爵士说过他的成就都是建立在巨人的肩膀上一样,霍尔蒂也有一位巨人,奥斯曼帝国和苏莱曼苏丹。 奥斯曼帝国的强大毋庸讳言,而苏莱曼苏丹更是继位之后所向无敌,还没有输掉过任何一场战役。 如果能在佩克什城下挫败苏丹,那么佩克什伯爵之名必然将振动整个欧陆。 时局不断变化,霍尔蒂原本准备同奥斯曼军队议和,但是被时局逼到了眼下得局面,那就只有奋战到死。 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这正是霍尔蒂的人生信条。 霍尔蒂抬起头伸出胳膊,将头盔高高举起,他没有阻止民兵们的欢呼,而是张开嘴开始唱一首歌。 一个人的外在形象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面貌吗,是衣着吗,是身材的高矮胖瘦吗? 都不是,最重要的就是人设,人物设定。霍尔蒂决心将自己塑造为匈牙利民族和基督教世界的守护者,立足了这个设定,就能得到匈牙利民族的支持。 霍尔蒂开始唱一首歌,这首歌带着东欧风格,但是他的作曲者,那位伟大的肖邦还要两百多年才会出生,这首歌原本所歌颂的伟大军队和伟人,也要有一百多年两百年才会出生。 但是这首歌所蕴含的情感,千载不易,万载难移,这包含的情感可以感动全世界的人。 “匈牙利没有灭亡~” “只要我们一息尚存,祖国就不会灭亡~” “举起战刀,收复失地~” “前进,前进,匈雅提~” 18世纪,波兰被普鲁士、奥地利和沙皇俄国瓜分,但是波兰的仁人志士从来没有放弃过恢复祖国独立和自由的努力,在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时期,波兰名将东布罗斯基矢志复国,在意大利组建的波兰军团,精锐的波兰枪骑兵成为拿破仑麾下突击最迅猛的骑兵。 波兰人的歌声响了123年,这首歌也在一次次的起义中响起,最终波兰这个已经消亡了百年的国度重新得以复生,这是一个奇迹,而这首歌也被广泛传播,斯洛伐克人曾经这首歌改为了“嗨,斯拉夫人”,而《嗨,斯拉夫人》后来成为了南斯拉夫共和国的国歌。 简单而热烈的歌谣迅速感染了开来,三个快速节奏循环的曲调很容易就能学会,很快匈牙利民兵们就开始大声的用匈牙利语开始重复这首歌。 这倒让德意志佣兵们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匈牙利语深受德语、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影响,但是他终究不是德语。 霍尔蒂将手搭在木栅栏上,轻轻一跃跳入栅栏之后,周围全是冲着他反复歌唱的匈牙利民兵,兴奋的匈牙利民兵纷纷走上前去和霍尔蒂握手甚至拥抱。 斗争是塑造一个集体的最好手段,对于佩克什的市民来说,过去伯爵不过是派包税人上门讨税的可恶人物,但是现在,在和奥斯曼人的战斗中,伯爵终于成为了他们的领袖,双方形成了一个休戚相关的集体。 霍尔蒂笑着穿过欢呼的民兵,找到了卡尔。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能成为匈牙利国王吧,我们聊过这个话题了。” 霍尔蒂在老卡尔耳边说道。 “当然,伯爵阁下,但是我们也应该给自己抓一些筹码。” 卡尔轻声回道。 “我们今晚有的忙了。” 霍尔蒂说道:“其他几处街垒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问题,这些鞑靼人根本没见过我们的这些玩意。” 卡尔非常乐观。 他的乐观是有原因的,城中的奥斯曼军队近乎处于失控状态,战斗的指挥权基本都下放到了各级贝伊手中,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指挥,这也就意味着除了亲自派出传令兵下达直接的命令,贾法里帕夏对于前线真正战斗中的奥斯曼军队没有更多的影响力。 就这样混乱的奥斯曼军队一直攻击到了夜幕降临,也没有取得更多的战果,他们在街垒前面耗尽了力气和士气,在焚烧了城门之后最终撤出了佩克什城。 “他们还会回来的。”霍尔蒂对身边的卡尔和斯维因说道。 卡尔坐镇中央街垒,带着他的红队民兵顶着最大的压力,而斯维因则带着退下来的德意志佣兵到处堵漏,主要是防止奥斯曼人直接从民居之中以暴力手段推到院墙,这样绕过位于交通节点的接了直接穿插进入腹心区域,那样街垒的要点防御就无从谈起了。 当年解放战争时期,解放军就是用这种手段快速迂回绕过国民党军布置在交通要点的永备工事。 当年的解放军有现成的战法,也有具备执行力的优秀军人,奥斯曼军队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也是同时代最优秀的军人组成,但是他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可以采用这种战法。 “第一天,轻轻松松嘛。”地区主教纳吉说道。 纳吉领着修士们开始给民兵们提供晚餐,同样是后面妇女们熬制的高能量的浓汤搭配面包的搭配,不过现在战地上的气氛更加轻松些。 “这只是第一天而已,他们没有见过我们的手段,没有任何准备。”霍尔蒂看着纳吉,这不过是第一天而已。“奥斯曼人的指挥官们经历过亚洲和欧洲各种形式的坚城,等明天他们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要加强的地方吗?”斯维因今天率队顶了奥斯曼人小半天,然后又不停地巡逻,高度的紧张之下体力和精力小号的更快,现在脸色已经相当苍白。 “他们明天一定会加强投射兵器的数量。”霍尔蒂捏着手中的剑柄,用剑刃在脚下的土地上划拉着。“我们也有可能遭遇到苏丹的耶尼塞里近卫军。” 今天攻入城中的奥斯曼人配属的远程火力根本就没多少,对抗远程火力乏力也是长枪方阵的一个问题,在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等先进国家,这个问题还可以用增加板甲的披甲率来解决一部分。 佩克什城可没有那么多领铠甲,霍尔蒂不能一夜变出十万斯瓦迪亚骑士,更不能变出板甲,而明天就要准备奥斯曼人弓箭和火枪的袭扰了。 一群人正说话的功夫,一支短的吓人的箭矢从天而降,钉在了距离霍尔蒂脚面不远的地方。 一般来说,箭矢越长,威力越大,准度越高,但是射程也就越短。顶在霍尔蒂脚面不远的箭矢,大概也就只有七八公分长,搭在弓弦上根本就够不到弓臂。 “是突厥人的片箭,这玩意能射很远。” 所谓片箭,就是箭杆很短的箭,因为箭杆短质量轻,所以就能射得更远。这种东西在西方世界最早是拜占庭人发明的,在弓身中央加上一截木质的导轨,然后在导轨上发射箭矢,在中国的最早记载是金国与蒙古大战之时,因为箭杆短缺所采取的无奈办法。 这种箭能射的很远,但是杀伤力很低,对于复合弓来说近似于空放,会对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奥斯曼人一定是派了几个射手过来,想袭扰我们,不让我们晚上睡得安宁。” 卡尔将片箭从地面上拔起来,这东西轻飘飘的入地并不深。 “夜间袭扰吗?” 霍尔蒂扬起眉毛。“看来他们不会选择晚上进攻了。” 第二十九节 奥斯曼人的军议 奥斯曼军队的大营就扎在了距离佩克什城不到两里的地方。 白天的鏖战已经结束,钻进了佩克什城遭遇小挫的奥斯曼军队在营地之中休憩。 没有问题,今天的确是遭逢了一点挫败,但是所有人都坚信眼前的佩克什城坚持不了多久。 即便是君士坦丁堡和罗德岛都被无敌的奥斯曼大军攻破,一座小小的佩克什城又能怎么样呢? 士兵们这么想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奥斯曼大军的统帅们绝对不会抱有这样的侥幸。 苏丹最华美的大帐之内灯火通明,但是苏丹本人却不在此,喜欢清静的苏丹已经去了别的帐篷休息,留在这里的是易卜拉欣帕夏,以及一众帝国议会的高级长官,包括了锡南帕夏和贾法里帕夏。 苏丹的黄金宝座自然空着,不过在黄金宝座之旁,是一张硕大的地图,这份地图十分精细,上面清楚的描绘了匈牙利以及奥地利的一部分的地形走势,各条道路方向,城镇的人口和堡垒,以及堡垒守军的数量和装备情况。 佩克什城在这张地图上只是个不起眼的一点。 “我们接到了奥地利的费迪南和特兰西凡尼亚的佐伯尧的信件。”宫廷宦官总管如是说道,奥斯曼人也有任用宦官的习惯,这个习惯承袭自拜占庭和阿拉伯两个古老帝国。 宫廷宦官总管不仅负责苏丹的饮食起居,也掌握了一条有效的情报网络。 “他们都向伟大的苏丹称臣,无意挑战苏丹在匈牙利的权威。” 易卜拉欣帕夏眼睛扫过下面一片噤若寒蝉的奥斯曼权贵,这些人中不少人都对他心怀不满,有些人甚至将他视若仇敌,同他最危险的敌人结盟,不过现在,易卜拉欣帕夏依旧大权在握。 “也正因为局面如此有利,我们更应该迅速的解决匈牙利问题。” 易卜拉欣帕夏下了一个结论,战争已经迁延很久,必须要速战速决。 “我建议绕过佩克什城。”锡南帕夏脸上阴晴不定,他在今日攻城战中的表现被贾法里帕夏稳压一头,有些丢人。 “这座小城本来就没有什么兵力,我们留下来一部人继续围攻,剩下的人继续向布达佩斯进军。”锡南帕夏看着地图:“我估计我们能抓到七八万匈牙利奴隶。” 贾法里帕夏站在一众同僚之中,轻蔑的一笑。 这个锡南自然是打得一副如意算盘,按照奥斯曼帝国的惯例,在座的高级官员甚至苏丹的各位亲眷都能够从战利品中大捞一笔。 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战利品,还有很多不入公账,在劫掠过程中各家私分的部分,那才是真正的精华。 所以问题就来了,谁在佩克什城下盯着里面的霍尔蒂,谁又去布达佩斯捞一笔呢? 苏丹亲领的耶尼塞里肯定不能接这个苦差,大家都是耶尼塞里的出身不说,苏丹陛下的亲领不能开进匈牙利的首都,要在这样一座无名的城市啃骨头,怎么讲也说不过去。 那从那支部队里抽人,自己的鲁梅里亚军团还是安纳托利亚军团? 从自己手下抽人,贾法里帕夏一定会为部下出头。而要是留下安纳托利亚军团,锡南帕夏敢吗? “那么派多少人合适呢?” 帝国首相易卜拉欣已经听过了贾法里帕夏的描述,对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的凶悍可谓心中有数,留下来盯着霍尔蒂必然是一件苦差,而一旦出事则很有可能影响大军的后路。 作为一名老辣的政治家,易卜拉欣帕夏坚信一切的承诺本质上还不如放屁,现在奥地利的费迪南和特兰西凡尼亚的佐伯尧看着老老实实,但是一旦奥斯曼军队陷入后路被断的窘境,这些人绝对会跳出来恶狠狠地咬上一口。 “三千人足够了,如果留下三千西帕希,佩克什城里的匈牙利人就翻不出什么波浪。” 三千名西帕希骑兵,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奥斯曼全军上下也不过两万多人。 易卜拉欣帕夏皱起眉头,转向苏丹的宦官总管问道:“在佩克什城里有我们的人吗?能不能想办法把佩克什伯爵刺杀掉。” 重视间谍和情报,是奥斯曼人崛起的秘诀,苏丹在几乎所有欧洲国家的宫廷和重要城市都有间谍和情报网。 当然佩克什城和佩克什伯爵还不够级别享受奥斯曼人的特意照顾。 苏丹的宦官总管摇了摇头:“刺杀费迪南或者佐伯尧我还能想想办法,佩克什太小了,那里面没有我的人。” 易卜拉欣帕夏皱着眉头。 监视佩克什城的兵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自安纳托利亚军团,而欧洲的鲁梅里亚军团上到总督贾法里帕夏下到下面的各级贝伊,多半都是自己的党羽和支持者,易卜拉欣帕夏显然不能让自己的支持者吃亏。 所以答案就很简单了。 “帝国的威严不容亵渎。”易卜拉欣帕夏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我们绕过了佩克什城,无疑是将我们无敌的威名送给佩克什伯爵作垫脚石,像他这样的野心家必须彻底碾碎,给那些胆敢效仿他的人留下一个教训。” 既然谁都不能留,那就一个都别走了。 “整备攻势,我们明天继续攻击。各位又有什么意见呢?” 易卜拉欣帕夏看着下面的一众权贵。 锡南帕夏接过话头:“我们增加投射兵力,我问过下面的战士,躲在矮墙后面的匈牙利人都是长枪手,我们明天要增加弓箭和标枪的数量。” “没有必要。”贾法里帕夏今天在城头上站了多半天,基本上看明白了这个街垒的门道。 “您又有什么高见呢?”锡南帕夏看着贾法里,他对易卜拉欣帕夏和贾法里帕夏一伙一贯看不惯,所以同苏丹后宫中最得宠的宠妃许蕾姆苏丹娜达成了同盟,许蕾姆苏丹娜也是易卜拉欣帕夏最大的政敌。 “不过是一道低矮的工事而已。”贾法里帕夏已经和塔蒂尼商讨之后拿出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战略来对抗街垒。“匈牙利人的墙太矮了,我已经下令让部队准备布袋填土,明天进城之后用这些土袋在他们墙前面垒一个比他们高一米的小土丘,然后派火枪手和弓箭手就能击溃他们了。” 这不过是奥斯曼人攻城时常用办法的一种改良,在这类军事工程能力上,奥斯曼人先天就对其他欧洲国家有着巨大的优势,在攻击要塞的时候搭建一座比要塞还要高的土丘以供远程攻击是奥斯曼人的拿手好戏。 除非是君士坦丁堡那种高度在十二米左右的高墙,那实在是让人没有办法,匈牙利人的墙也不过两米多高,这怎么可能难得住奥斯曼人。 “至于刺杀佩克什伯爵的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苏丹的宦官总管身材肥大,他漂着油光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果十分必要,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就在奥斯曼人还在营帐中商量对策的时候,一艘小船轻轻的离开了佩克什城内的码头,奥斯曼人没有可以控制多瑙河的舰队,这条河对于匈牙利人来说依旧可以利用。 船桨轻轻划过多瑙河冰冷的河水,小船上不时响起一声马儿的响鼻,水手们奋力划桨,借着夜色的掩护将船上的信使和马匹送到多瑙河对岸。 奥斯曼人沿着多瑙河进军,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局限于多瑙河的西岸,越过了宽广的多瑙河就是没有奥斯曼人滋扰的东岸。 小船之上是霍尔蒂派出的信使,表面上看他们是前往费迪南大公和佐伯尧大督军处寻求志愿的,但霍尔蒂交给他们的真实人物是给霍尔蒂做宣传,每到一地就大声向当地百姓和领主们宣布佩克什城仍然在抵抗奥斯曼人的围攻,去争取这些领主和百姓的支持。 “这个时候派出信使,你不会真的认为会有人敢来支援我们吧?” 夜色已经降临,霍尔蒂坐在教堂内和纳吉等人一起进餐。老卡尔撕下一支腌鸡的翅膀塞进嘴里咀嚼着,一边问道。 霍尔蒂自然不会跟老卡尔讲那些信使的意义并不在于求援,而是重在宣传。 没有搭理老卡尔,霍尔蒂低声对纳吉和斯维因说道。 “我在港口那边藏了几条船,”伯爵展现出了他厚颜无耻的一面:“一旦局势不利,我们就上船走人。” 斯维因扬起眉毛,今天一日的苦战让佣兵队长已经有了牺牲在佩克什城的想法,却没有想到霍尔蒂居然还留了一手脏招,不过仔细想一下,这才是佩克什伯爵的本色。 同奥斯曼人议和的佩克什伯爵和狂热的十字军战士佩克什伯爵不过是一张面具,伯爵一直可以在其中自由切换。 “无论胜败如何,我都会离开匈牙利。”霍尔蒂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计划同这几位交代下,既询问他们的态度,也能让他们心里提前有个准备。 “去奥地利吗?”斯维因问道。 佣兵是要花钱的,斯维因说是佣兵队长,其实更像是个承包商,佩克什伯爵向他支付黄金,他拿着这些钱去寻找士兵来为伯爵服役。 霍尔蒂看着眼前的剑锋,人的野心永远在不断地滋长,虽然只是第一天挫败了奥斯曼人,但是霍尔蒂能够感觉到胸膛内有一股野火在延烧。 第三十节 胜利的转机 天光已亮。 易卜拉欣帕夏已经穿戴整齐,他站在苏丹的卧帐之外,静静等待苏莱曼苏丹起身。 大维齐尔每日只睡四五个小时,醒来之后便投入到工作之中。 作为帝国国务会议的主持人,易卜拉欣每日需要处理的事物堆积如山,从安抚埃及那些桀骜不驯的马穆鲁克领主,再到有计划的将小亚细亚的土库曼部落迁移到巴尔干半岛的边境。 从和波斯王朝争夺高加索山南面的各部落,再到紧密分析红海上和波斯湾的葡萄牙舰队动向。 易卜拉欣帕夏之所以能成为苏丹离不开的男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的才华不在于沙场争雄,而是可以小心地管理整个帝国的运行。 但是无论多忙,易卜拉欣帕夏都愿意浪费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恭敬地站在苏丹醒来。 这种恭敬本身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无论官职到达何种程度,手中操持着怎样的权柄,易卜拉欣帕夏都是一个出身耶尼塞里的基督教奴隶,他的生死荣辱苏丹一言可决。 “法雷尔?” 苏莱曼帕夏从营帐之中走出来,他已经洗漱完毕,高大而皮肤苍白的苏丹将手摁在自己腰间的弯刀之上,看着他跪在地上的宠臣。 “我在,最尊贵的陛下。”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切胜利的最终因有都是什么的胜利吗?” 苏莱曼看着远处佩克什城的城墙,他心中一直压力颇大,颇有些心神不宁。 “您很早就跟我说过,一切的胜利都源自于意志的胜利。”大维齐尔将头垂在地上:“我们罗马人的意志,是各民族中最为坚韧的。” 只有易卜拉欣帕夏才知道苏莱曼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在大概一个月前,安纳托利亚的土库曼部落忽然造反,这些信奉什叶派的土库曼人头戴红帽汇成洪流,横扫奥斯曼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的各个领地,因为当地的军团已经跟随苏丹出征匈牙利,土库曼叛军竟然一时无人能治。 奥斯曼帝国内的土库曼人大多信奉什叶派,即便是奥斯曼人自己也深受什叶派和苏菲派的影响。苏丹的耶尼塞里近卫军就通通都是什叶派贝克塔什教团的信徒。 然而一切在苏莱曼祖父的时代都改变了。一个名叫伊斯玛仪的波斯人成为了一个苏菲派萨菲教团的领袖,并且开始了迅速扩张,他在信奉什叶派的土库曼人支持下重建了消失已久的波斯帝国。 在波斯地区,什叶派和逊尼派一开始的人口比率其实同其他地方都差不多,逊尼派占多数,什叶派占少数。但是这位睿智的伊斯玛仪一世做了一件影响后世中东格局的大事。 伊斯玛仪将可兰经翻译成了波斯文,并且将什叶派立为国教。 这个政治举措同时完成了波斯的什叶派化,也将什叶派彻底的波斯化。古老的波斯帝国终于完成了重生,伊斯玛仪一世自称是被阿拉伯帝国所灭的萨珊波斯之后,而且他将自己的头衔定名为古老的波斯语称号。 帕提沙阿,也就是万王之王。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当时的奥斯曼苏丹巴耶赛特二世曾经向这位东方的同行写下了一封情深意厚的信件,巴耶赛特二世在心中一长辈的口吻规劝伊斯玛仪放弃对什叶派的尊崇,声色俱下的劝说这位后来人,他的行为是在让本应团结的信徒们彼此开战,注定将会让世界永不停止的流血。 但是伊斯玛仪一世就像萨菲王朝的旗帜一样,一头雄狮的背后是阳光万丈,他的抱负和雄才是巴耶赛特二世所不能理解的。 而奥斯曼帝国的东方从此也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和他并驾齐驱的对手。 先代遗留下来的麻烦一直到了现在。 为了对抗这个什叶派的帝国,奥斯曼人不得不举起了逊尼派的大旗,逊尼派的教法学家更是公然宣称,什叶派本质上就是一群异教徒,是圣战的对象。 这样,帝国东部居住的土库曼人便有了倒向波斯人的鲜明倾向。 (因为这些土库曼人一直跟波斯人不清不楚,经常造反对抗奥斯曼人,所以后来奥斯曼人从威尼斯人手中夺下塞浦路斯岛之后就把他们流放到了塞浦路斯岛,现在这些留在塞浦路斯岛的土库曼叛乱分子现在成了土耳其的狂热支持者,我们的世界有的时候就是这么魔幻。) 现在,小亚细亚半岛东部的土库曼人又一次掀起了叛乱,而时机选择的恰到好处,原本应该镇压土库曼人的安纳托利亚军团此时正在遥远的匈牙利作战。 叛乱的规模和声势也就因此不断扩大,苏莱曼甚至听说,萨菲波斯正准备集结力量,沿着小亚细亚半岛侵袭而来。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结束匈牙利方面的战事,将帝国的力量赶紧转向东方,镇压叛逆的土库曼人。 奥斯曼帝国的国土不断扩张,同样也面临了当年东罗马帝国的窘境。巴尔干和小亚细亚两个半岛可谓是亚欧非三大洲的十字路口,这既有地缘上的好处,同样也意味着奥斯曼帝国要承担地缘上的劣势。 敌人的压力来自于各个方向,帝国必须小心应对。 “你仍然坚持现在是转向小亚细亚的最佳时机吗?” 苏莱曼看着自己的大维齐尔。 易卜拉欣帕夏伏在地上:“莫哈赤的胜利之后,匈牙利已经在陛下手中,我们现在留下它让费迪南和佐伯尧来争夺,消耗他们的力量,无论谁想支配这里,都要承认陛下至高无上的地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镇压土库曼人。” 苏莱曼看着跪在地上的大维齐尔,一直以来奥斯曼内部都有一种声音,眼前的这位大维齐尔已经逾越了臣子应有的分际,伙同一批人结党窃取了苏丹的权柄,蚕食着帝国的根基。 对于这些话,苏丹并不放在心上,他并不是信任眼前的老友,而是知道眼下的帝国完全没有一个人能够接手易卜拉欣的工作之后完成的比他还好。 或许有一天,将来有个人会替代自己的这位老友,但是现在他依旧无可或缺。 “我父亲塞里姆一世曾经对我说过,明智的君主用恐惧统治。”苏莱曼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匈牙利的秋天有些阴冷,这让他开始怀念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碧波。 “恐惧,是非常好的武器,可以用统治人民,也可以用来驾驭对手。”苏莱曼看着易卜拉欣帕夏:“我用恐惧统治奥地利的费迪南和特兰西凡尼亚的佐伯尧,而他们又用对奥斯曼的恐惧统治他们的人民……” “这是非常有力的工具,我的朋友,别让我失去它。” “尊贵的苏丹,您卑微的仆人发誓,让欧洲人即便经历百年也依旧恐惧我们。” 远处的佩克什城太过渺小,多瑙河的河水滚滚而过,苏丹开始想象布达佩斯,那座横跨多瑙河的城市会多么美丽。 能和君士坦丁堡相媲美吗?德意志人的城市,布拉格和维也纳又是怎样的一种情致? 苏莱曼相信总有一天,他可以带着奥斯曼的大军去将这些城市一一欣赏。 “为什么不留下一支军队监视佩克什城?” 苏丹的话让易卜拉欣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一定是有人在昨夜向苏丹进言,亦或者睿智的苏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盘算。 易卜拉欣知道自己力排众议要求攻陷佩克什的决定其实是错误的。 对于奥斯曼帝国来说,佩克什无足轻重,即便就是佩克什伯爵吃了熊心豹子胆出城偷袭,也就是瞬间被奥斯曼大军轰成渣的事。 真正紧要的事情是尽快占领布达佩斯,完成对匈牙利王国象征性的征服,然后尽快返回君士坦丁堡。 一旦土库曼人造反,肆虐整个安纳托利亚的消息传开,现在本来就遭遇重创的安纳托利亚军团是有可能生变的。 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重要。 易卜拉欣知道自己为了维护权势的私心正在浪费着现在对奥斯曼人的最宝贵的时间,而不会有君主允许臣子将其个人利益置于君主的利益之上。 大维齐尔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回答苏莱曼的询问,这个时候空气中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这号角声意味着奥斯曼大军这头巨兽已经醒来,很快在饱餐一顿之后,奥斯曼军队就会投入到攻城战中。 “今天,今天必须拿下佩克什城。”苏莱曼看着跪在地上的易卜拉欣,他满意地发现大维齐尔正在轻微的颤抖,显然易卜拉欣正努力压制心中的恐惧不表露出来。 但是这正是苏莱曼想要的。 “四日之后,我的大军应该从布达佩斯城启程返回君士坦丁堡。” 易卜拉欣压低脑袋:“一切如您所愿。” “还有,这场战斗不需要任何俘虏。”苏莱曼看着易卜拉欣:“用这座小城告诉全世界,抵抗奥斯曼的大军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好了,你和我一起吃早餐吧,易卜拉欣。” 第三十一节 霍尔蒂的大杀器 昨天夜里,霍尔蒂从睡梦中被守夜的士兵叫醒。 佩克什城昨夜得到了一支意外的援军,一伙年轻的匈牙利贵族,大概二十多人从多瑙河的西岸悄悄的溜进了佩克什城。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艘货船,里面装着奶酪、蔬菜和面粉,以及四桶火药,以及几十杆火绳枪沿着多瑙河顺流而下,最终停泊到了佩克什的港口处。 奥斯曼人是在破坏了佩克什城的城门之后全部从城中撤出,也因此这些大胆的年轻人才能进入佩克什城。 霍尔蒂赶忙从床上爬起,见到了这些年轻人。 昨夜伯爵就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中和衣而卧,他起来的时候长剑便在他的手边。 在教堂的大殿之内,这些兴奋的年轻人脸上全然都是兴奋。 “我的朋友们,我就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霍尔蒂身边站着四个身穿重铠的德意志佣兵:“感谢你们在这样一个危急的时候给我这样宝贵的支援。” 霍尔蒂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估计这些人中应该没有什么身份显赫之辈,应该都是些低级的骑士或者来自贵族家庭的次子。 “尊贵的伯爵阁下,您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匈牙利。”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说话条理清楚,说话时周围的人都一声不吭,现在他就是这伙年轻人中的头领人物。“匈牙利是捍卫基督世界的盾牌,在眼下这个艰难的时刻,是您在捍卫着这面盾牌。” 年轻人看着周围的同伴们说道:“我们听说了一个坏消息,特兰西凡尼亚的大督军佐伯尧已经和奥斯曼人达成了协议,您的通信使者经过了我们的领地,说您的佩克什正在同奥斯曼人交战,我们就从拉茨凯韦出发,赶来这里支援您了。” 拉茨凯韦位于佩克什的北方,正好就在布达佩斯和佩克什之间,这些人应该也就是这附近的人。 “朋友们,能跟我介绍一下你们吗?” 二十多名青年贵族一一自我介绍,果然不出霍尔蒂所料,这些人全部出身司法骑士阶层。(匈牙利特有的一个贵族等级,略高于西欧的骑士,不过主要是代表国王主持领地内司法任务。) 他们本来正跟着各地的家族往布达佩斯逃难,但是在路上碰见了霍尔蒂派去布达佩斯和维也纳传信的信使,他们本来也并非家中的顶梁柱,冲动之下立刻抢了一条船和些物资,调转方向南下冒险了。 刚刚领头的年轻人叫斯特凡·尼克莱斯库,正是他提议组织这支队伍的。 “拉茨凯韦。” 那是一座小镇,也算是霍尔蒂的领地,所以伯爵估计这些莽撞的年轻人应该是抢了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财产来援助自己。 “佐伯尧大督军同奥斯曼人达成了协议?” “他的使者已经去了所有能去的地方,召集贵族们前往他的领地,说是整备军力对抗奥斯曼人,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是想召开贵族议会加冕为王。” “好了,大家先休息一下,明天你们跟着我上战场。” 秋日的清晨总有些难以化去的阴冷,民兵们带着难以散去的疲惫缓缓列队,去街垒处替换昨夜职守的战友。 霍尔蒂和纳吉、斯维因、卡萨刚刚一起吃过早饭,正站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的门口一起议论军情。 总的来说,几个人脸上都有些倦意。 典厩官老卡萨是因为昨晚盯着民兵们修建新的工事,忙得比较晚,前前后后不过睡了两三个小时。 纳吉则是被霍尔蒂安排着领着人做了件非常恶心的事情,导致夜里做了噩梦。 霍尔蒂让地区主教带着一群人处理昨日死在佩克什城中奥斯曼人的尸体,若是放任这些尸体在城中腐烂不管,便会成为产生致病菌的天然温床。 在纳吉看来,清理尸体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霍尔蒂的那种处理方法确实有些难以接受,把所有的尸体脑袋砍下来,尸体直接扔到多瑙河里去,脑袋就将头发绑在一起,让人偷偷丢到城墙外面去。 这种虐尸行为怎么都能算上残暴了。 四人之中真正能称得上气色不错的也就只有佣兵队长了。 斯维因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养成了严格的作息规律,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绝对没有纳吉那么多臭毛病。 总的来说,昨日的防守战烈度不高,或许普通民兵会因此士气大增,觉得守下城池大概会很轻松。 但作为指挥者的霍尔蒂心中却更加紧张。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纳吉脸色苍白,他昨夜带着民兵们修缮工事搞得很晚,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睡眠质量也不高,现在状态很差。 “我梦见生伊斯特凡大教堂塌掉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可能是上帝给我们的启示。” 曾经的主战派现在有些动摇,在昨晚看过手下割人头之后,纳吉很担心遭遇奥斯曼人惨烈的报复。 “我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 霍尔蒂没有心情安慰他,伯爵正在看着中央街垒处的工事,经过昨夜一晚的忙碌,那里已经有所改观,街垒后面的栅栏上已经钉好了门板,堵上了上面的空隙。 而且昨晚在各个街垒的后面又构建了第二道乃至第三道街垒。 幸好民兵们分成了三个班组,至少这些工程还能抓到足够的人力。 “火枪手都集合起来了吗?” 霍尔蒂看着斯维因,德意志佣兵队长点了点头。 “今天必然有一场苦战,奥斯曼人准备了一夜,绝对不会太轻松。” 霍尔蒂此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刷着黑漆的全身板甲,那件从武库里寻找出来的拜占庭扎甲实在是太过落伍,也就是件角色扮演道具的水平。 现在穿在身上的这件步兵用的板甲材质是熟铁,内里的钢含量完全看运气,最厚的地方如胸口大概有四个毫米的厚度,抵抗奥斯曼人的刀剑是没有问题,如果被奥斯曼人的火枪手闷一下那是一样要出事的。 “你今天带着突击队准备反击,我和斯维因负责坚守街垒。”现在佩克什城中军事经验最丰富的莫过于老卡尔,典厩官是经历过匈雅提时代的老兵。“我们一定要抓住时机反冲击他们一下,一味地被动挨打可不行。” 卡尔摸着自己唇边的胡须:“要让佣兵们提前做好准备才行。那些小年轻靠得住吗?” 霍尔蒂手中捏着一柄战锤在那里比比划划。 这是一件标准的双手武器,柄的长度大概在一米四左右,锤头并不大,重量也不太多,这个武器本质上其实是个开罐器,在锤头的另一侧是一根圆锥状的突刺,而锤头的上方是一截尖锐的枪锋。这两根刺只要角度合适就能凿开所有的铠甲。 “他们的最大意义就是出现在这里。” 现在这个时代早就不是三百十字军骑士可以冲破萨拉丁两万大军的那个时代了,火枪之下,人人平等。 “奥斯曼人没有意识到控制港口有多重要。” 霍尔蒂勉强笑着,佩克什的港口在城墙的包围范围之内,这就是一个最大的优势。 “只要他们没有封锁多瑙河,匈牙利就会给我们提供源源不断地支持,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我让你找的人,你找好了吗?” 老卡尔点了点头:“找到一个,你真打算那么干吗?太儿戏了。” 霍尔蒂没有理他,眼前的民兵们显然十分疲惫,所以霍尔蒂决定学习古斯塔夫和拿破仑,给这些人打上一记跨越世纪而来的鸡血。 “先生们,我知道你们昨天奋战一日,十分的辛苦,也知道你们的功绩,我要祝贺你们,仅仅昨天一日,我们就杀死了近一千名奥斯曼人!” 这个杀敌数是霍尔蒂顺嘴胡编的,因为绝大多数士兵不会对战局有个全面的认识,他们都是在各自营垒作战,然后日常交流中肯定会有许多吹牛的成分在,真正的战况只掌握在少数高级军官手中。 当然霍尔蒂也不知道最终的战果如何,但是这并不妨碍他顺嘴胡编一个数字,夸大一下自己的战果。 这是拿破仑常用的一种小手段,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国军队的战报一般经常注水,夸大战果,然后隐瞒自己的战损。虽然这样略为失真,也给后来的研究造成不少麻烦。 但这样操作真的是读起来很爽,法国人民也很喜欢。 “为上帝杀敌,从凶残的敌人手中捍卫祖国,这是无上的光荣,同样也应该得到该有的奖赏。” “典厩官卡尔。” “我在,伯爵阁下。” “在昨日的战斗中,民兵之中有谁是值得犒赏的勇士吗?” “皮匠家的小子米哈伊,他亲手捅死了四个奥斯曼人。” 这个人选的确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根据卡尔的说法,昨天奥斯曼军队在围攻一处小街垒的时候,险些完成突破,他们已经越过了街垒,在街面上同民兵部队短兵相接,这个时候皮匠的儿子米哈伊站了出来,一个人接连捅死了四个西帕希骑士,几乎扭转了场上的局面。 “很好,勇士必将得到犒赏。谁是米哈伊?” 霍尔蒂将目光投向人群之中,现在下面一片喧哗,人们纷纷议论,显然是十分羡慕这个名叫米哈伊的家伙。 没一会,一个身材并不算高大,看上去十分文静的小伙子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破烂的麻布衣,左手抓着长矛,右手举过头顶,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大人,我就是米哈伊。” “市民们,对勇士应该给什么犒赏呢?” 霍尔蒂向着下面的人大声问道。 已经有些吵闹的民兵们迅速展示出了低级趣味如何深入人心。 “美酒。” “黄金。” “女人!给这小子女人开开荤吧,他还是个雏呢!” 卡尔皱紧眉头,因为接下来就要到他最不喜欢的地方了。 “美酒,我有,最好的葡萄酒!” 霍尔蒂大声说道。 “但把它留到我们胜利的时候庆功用吧。” 下面的民兵们响起一阵欢呼。 “女人和黄金,我觉得现在对这位勇士都不合适,因为他早晚都会有的。” 欢呼声停了下来,不少人开始念叨就知道领主会口惠而实不至。 “走到前面来,米哈伊,到我前面来。” 米哈伊战战兢兢地拿着长矛走了过去,他眼睛中全是慌乱,不知道霍尔蒂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霍尔蒂忽然从腰间解下长剑,然后左手捏着剑鞘往前一递。 “接过我的剑,米哈伊,我,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册封你为佩克什的骑士,年金为一百杜卡特!” 民众的声音彻底停了,他们面面相觑,而米哈伊则彻底懵了。 “勇敢点,米哈伊,接过它,你现在是我的骑士了。” 今日的欧洲世界有一个明确的天花板,贵族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二者就像是油和水从来没有交汇的时候。 一个人要想跨越自己的阶层可以说是千难万难。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上升的机会并不是完全没有,但是那也需要运气和超强的实力。 然而在欧洲近代化的前夜,有两个军事史上的伟人打破了这道藩篱,他们就是“瑞典雄狮”古斯塔夫二世和拿破仑。 在他们的军队中,任何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军事才能出人头地用军功获取上升的机会。这也让他们的军队远比同时代那些军官职务永远属于贵族的其他军队更加强大。 而霍尔蒂正是向他们学习。 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东西不是任何物质上的东西,而是一个公平的机会,在此时此地的欧洲,这个给平民上升的机会尤为可贵。这比任何宗教上的、民族上的宣讲有用一万倍。 这就是霍尔蒂准备的大杀器,真正的精神原子弹。 三十二节 佩克什伯爵的乾坤一掷 册封为骑士,外加一百杜卡特的年金? 在欧洲,贵族和平民之间有着巨大的分野,贵族生来就是贵族,平民就是平民,二者之间几乎任何升降的空间。 一个普通的骑士,有可能因为他自己的奋斗,擢升自己的阶层。比如英国骑士威廉·马歇尔,他早年在一次次骑士比武中凭借武勇获得胜利,取得了大量的奖金,并因此崭露头角,最终以一介骑士之身成为了金雀花王朝的皇家典厩官,横贯亨利二世、狮心王一直到失地王约翰和亨利三世。 他的姓氏“马歇尔”也成了英文中元帅的单词来源,而他本人也被封为第一代彭布罗克伯爵。 但就像大部分励志故事一样,马歇尔的故事也有一个但是,威廉·马歇尔的父亲约翰本身就是一个大贵族,威廉只是身为幼子没有继承权才只能当个骑士。 少数几个从平民翻身的例子,也要从英国和法国去找,不过这些人的功成名就并不是在他们的故乡。 英法百年战争的后期,英王和法王之间的交手都依靠雇佣兵进行,等到了百年战争结束之后,这些雇佣兵就失业了。 拿惯了长剑的手是不习惯去握锄头的,因为不愿意归国去当农民,相当一部分失业佣兵就去了邦国林立的意大利,那里个城邦之间征战不休,正是一片下岗再就业的沃土。 在英法百年战争中锤炼技艺的百战老兵自然能够吊打意大利本土佣兵,相当一部分人崭露了头角,获得了贵族头衔和封地。 当然这里面最有面子的是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他们家本来是普通的农民,后来成为了雇佣兵,最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通过联姻取得了米兰公国的继承权,最终获得了这个北意大利富饶城市的统治权。 然而一介平民仅仅依靠军功在本国内完成阶层上的擢升,在欧洲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在中国经过秦汉鼎革完成的社会革命远远未在欧洲登场,欧洲人迎来这样的机会要等到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上台了。 “骑士?”米哈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霍尔蒂手中的佩剑,感觉自己的双腿跟灌了铅一样重。 自己?因为跟着父亲制皮被称作“臭蛋”的米哈伊现在就要成为骑士了?(制皮这个工艺非常臭,所以才有臭皮匠的说法。) “怎么你不愿意吗?”霍尔蒂并不愿意多花时间在眼前这个场合,奥斯曼人随时有可能攻过来,眼前这个米哈伊着实有些太磨蹭了。 “我愿意,大人。” 皮匠之子米哈伊单膝跪地,将双手高高举起:“主基督和圣母玛利亚啊,我,米哈伊愿意为您去死。” “活着,分享上帝赋予我们的胜利。” 霍尔蒂将剑放在他的双手上:“捍卫信仰,扶助弱小,此乃骑士之道。” 伯爵紧接着托起米哈伊的肘部,将他扶起然后向眼前的人群大声宣布。 “骑士米哈伊!” “骑士米哈伊!”“骑士!” 霍尔蒂深深知道,正如兵法所说,夫征战之人,或渴于资财,或求于名衔,为君者兼而下之,重金则懦夫效死,荣名则勇士归心。 米哈伊兴奋地举起长剑,走下人群之中,接受着众人对他的敬礼,或者是一记直奔胸膛的敲击,或者是对肩膀的轻轻拍打,霍尔蒂的手段和米哈伊的奖赏让民兵们的士气又鼓舞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争着过来和这个幸运的皮匠之子接触一下,沾一沾他的运气。 “一百杜卡特,这小子最好别死了。”老卡尔显然对霍尔蒂的安排不满:“一个臭皮匠罢了,赏他点钱就完事了。这么高的年金和骑士头衔,这么给是不是有点草率?” 杜卡特是威尼斯发行的金币,成色极优,一枚含有黄金3.5克左右,一百枚杜卡特金币就是一斤多黄金,这可是一笔大钱。 霍尔蒂笑了笑,老卡尔的不满是可以理解的,作为一名世袭骑士,老卡尔是有几个村子作为封地和一些田产。 但是那些田产的产出一年也就四五十杜卡特而已。 不过他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他的伯爵典厩官的职务,这个职务听起来像是个养马的,实际上的确是个养马的,不过还等于是军事负责人。作为典厩官,老卡尔还能从佩克什伯爵手中获得四十杜卡特的年金。 这些加到一起,老卡尔的收入也不能和米哈伊“骑士”相比,一个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的部门主管,年薪被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傻小子给超了,老卡尔还能这么跟霍尔蒂说话也算是脾气好了。 霍尔蒂笑了笑,老卡尔还是不能做到挑出他的位置看这个世界。 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东西呢? 骑士头衔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一百杜卡特的年金不过是账单上的待发工资而已。 现在自己所付出的东西,说到底也就不过是一把剑罢了。 而收获的却是人心和战意,现在民兵眼里的奥斯曼人不仅仅是上门要把他们变为奴隶的仇敌,更是他们的钱袋子和印把子。 “我也要给你加薪,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匈雅提家族和对我的忠诚服务。”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 老卡尔十分不满,虽然也很羡慕一百杜卡特的年金,但是老卡尔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确很羡慕。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老卡尔心里想着,一个皮匠怎么能当骑士呢?这事关荣誉。 “六百杜卡特。”霍尔蒂看着老卡尔:“我觉得您在这么困难的时候站出来支持我,应当得到报偿。” 六百杜卡特,那就是四斤黄金啊。 他妈的,老卡尔感觉自己之前那些年全都白干了,他看着霍尔蒂,佩克什伯爵这么有钱吗? “这么多钱?” 老卡尔觉得自己差不多忘了什么荣誉的事了,虽然奥斯曼人的弯刀和大斧子就在外面,但是人类的本能还是让他重新确定了一下。 “就是这么多钱。” 霍尔蒂笑了笑。 如果自己输了,佩克什城被奥斯曼攻陷,那么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跑到维也纳去混日子,或许当个流浪画家什么的。什么老卡尔和米哈伊的年薪自然就都是白扯了。 而如果自己赢了,什么一百杜卡特和六百杜卡特这些金子还会是问题吗? 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 黄金对于今日的欧洲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掠夺了新大陆的缘故,大量的美洲黄金和白银不停地涌入欧洲,一旦获得了胜利,同哈布斯堡王朝和教皇搭上线之后的自己还会缺这么点黄金吗? 一场价格革命正在欧洲登场,霍尔蒂记得自己前世看过一个资料,勒班陀海战前,教皇、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和威尼斯共和国为他们的神圣同盟联合舰队所准备的战争预算是400万杜卡特。 不是4万,不是40万,是400万。 这差不多就是14吨黄金。 这换成仙剑奇侠传,就叫做乾坤一掷,不要说是奥斯曼苏丹,就是拜月教主也被打死了。这要是赢了,自己捍卫了欧洲,扛住了苏莱曼,教皇和哈布斯堡手里稍微漏上那么一点,什么年金也就都够了。 “嗯,打扰一下。” 佣兵队长斯维因看着前面欢呼的匈牙利人耳边听着霍尔蒂和老卡尔的对话,脸上带着一丝颇为神秘的表情,让他方正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扭曲。 “怎么了?” 老卡尔还在那里琢磨霍尔蒂六百杜卡特年金的问题。 “那个,我们德意志人也参战了。”斯维因的眼睛往天上飘去,似乎圣母玛利亚显灵了。“我就是想问下,匈牙利王国的头衔,可不可以,就是说能授予德意志人吗?” “肯定不行。” “当然可以。” 斯维因的问题让老卡尔瞬间从数金子的想法里转了回来,立刻表示了拒绝,圣伊斯特凡国王在上,把爵位授予平民就已经很夸张了,现在为钱打仗的外国佣兵也能分一杯羹了。 而霍尔蒂则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明天,我就钦定你为骑士,”霍尔蒂小声说道:“年金四百杜卡特。不过这样你就不能领你佣兵队长的那份薪水了。” 斯维因摆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微微点了下头。 “但他不是匈牙利人,不是匈牙利人怎么能当匈牙利的骑士呢?” 其实根本就没有这种规矩,老卡尔只是单纯的不想让斯维因混进来,要是外国佣兵都能当骑士,老卡尔的世界观就破碎了。 “我妈就是匈牙利人。”斯维因看着老卡尔,决定把自己母亲那个正宗的日耳曼人给改一下,并且给自己的祖宗确定为移民:“而我爷爷的爷爷,就是从匈牙利搬到德意志的。” “不用争了,就这么定了。” 霍尔蒂叫停了他们之间的争辩。 “愿意为匈牙利流血的就是匈牙利人。更何况,你们都是我的人。” 佩克什伯爵作为一名真·精神中国人,批发匈牙利的国籍一点都不心疼。 “我们自己的国王不就是个立陶宛人吗?以后没准还会有个德意志国王,多个德意志骑士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也是你的人。”地区主教纳吉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决定站出来为自己也争取一下。 “尊敬的伯爵,我也为匈牙利流了血,我不要骑士头衔,给我加点年金就可以了。” “不行,主教,你有教廷发的圣俸。” 霍尔蒂摇头拒绝了。 接着他走向了那些闻讯赶来的年轻贵族们。 这些莽撞的小伙子现在还在那里讨论佩克什伯爵的作法是不是违反匈牙利的法典。 “小伙子们,如果你们对我效忠,那么我愿意晋升你们为骑士,并且给你们每人一年八十杜卡特的年金。” 于是乎。 “我们愿意!” 现在法典不再是个问题了。 第三十三节 掌勺的就是领导 奥斯曼军队分从三个方向进入佩克什城,伴随着安纳托利亚军团的赶来,包围圈北方的缺口已经被他们堵上,佩克什城已经被奥斯曼军队重重包围。 苏丹的耶尼塞里近卫军由大维齐尔法雷尔·易卜拉欣帕夏亲自指挥,他们从南门入城,根据站前规划,易卜拉欣帕夏将会投入五个团的苏丹亲兵。这个兵力并不多。(这个团只是为了翻译方便,就跟前面的旗一样。并不是我们现代概念中的团,那个团作为一个军事概念要到三十年战争之后才会问世。) 苏丹的耶尼塞里近卫军中有差不多一百个团,每个团兵力各团各不相等。苏莱曼的耶尼塞里全军大概两万人左右,平均下来一个团的兵力大概也就只有两百人,而这两百人也不会全部出征。 每次出征的时候按照名册抽出一部分人出征。其实这个团称之为“锅”更加合适。因为按照本来的出处,所谓的团就是一口大锅吃饭的人。 团长的称呼是“考巴西”,这个词在土耳其语的意思就是“长柄大勺”,团长的本意就是给团队中的成员分饭的人,就和唐代军中有个编制为“伙”一样,伙长之下还有五个什长,每个人手下各有十人,正因为这五十个人在一个灶吃饭,所以称之为“伙”。 五个团听起来十分吓人,其实总兵力也不超过千人,在九百人左右,真正攻城兵力的大头在鲁梅里亚军团和安纳托利亚军团。 维齐尔锡南帕夏负责指挥安纳托利亚军团三千人从北面突破,西面则是霍尔蒂的老朋友维齐尔贾法里帕夏,鲁梅里亚军团远比安纳托利亚军团家大业大,他抽出了四千兵力,全部是步行作战的西帕希骑士和沃伊尼克步兵,几乎是全员重装。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之后便是隆隆的鼓声,奥斯曼军队的脚步声整齐的踩在地上,佩克什城中都能隐隐有所感觉。 贾法里帕夏第一时间便带着幕僚和军官登上了西面的城门,他身后数张狮皮战鼓被鼓手擂动,大军从西门之下如水一般涌入。 “八千兵力,如同雷霆,在真神的注视之下,佩克什必然化为粉末。” 这是昨夜军议之中,易卜拉欣帕夏的原话。 贾法里并不这么看。 他深深知道,佩克什城狭窄的街道就是守军最好的帮助,兵力虽多,未必能够成功展开,所以他和易卜拉欣帕夏决定,当前第一步就是集合兵力突破最宽阔的中央街垒。 鲁梅里亚军团将和耶尼塞里近卫军配合,一起拿下那处最开阔的核心。 “匈牙利人好像又加强了他们的防御。” 手头没有望远镜,佩克什城也不算大,站在城门之上,蒂凡尼也能 “他们进来了。” 圣伊斯特凡大教堂的顶层,霍尔蒂坐在这里静静地观察着奥斯曼军队的兵力配置,这里是全城的制高点,一切兵力动向他都能了然于胸。 如水一般涌入的奥斯曼大军让霍尔蒂心中有些慌张,的确,这股兵力远远超过了守军的数量,但是也让霍尔蒂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样的兵力规模,应该就是奥斯曼军队能出动攻城兵力的顶峰了,如果能够在这样的惊涛之中守住,撑住奥斯曼人的全力一击,这场防御战也就看到了曙光。 克里斯蒂安贝伊也在攻城的队伍之中,他所在的旗(桑贾克)被编入了攻城部队的序列。 招降佩克什城的事情办砸了,但是克里斯蒂安并没有等到自己预料中的清算,所有的恶名都被霍尔蒂领受了。 “没有信誉的恶狗”“抵抗苏丹大军的蠢驴”已经被上面授意,作为佩克什伯爵的专用绰号。 狗和驴,特别是驴,在奥斯曼人和阿拉伯人的圈子里面都是非常垃圾的动物,猪因为他们见得少,倒也躲过了这种风评无端被害的处境,也算是因祸得福。 克里斯蒂安以基督徒的身份做到了贝伊,自然也不是傻子,作为整个过程的亲历者,克里斯蒂安认为直接责任人应该是贾法里帕夏。 本来都已经谈得好好的了,怎么去了次贾法里帕夏的帐篷就都变了? 但是眼下这个局面,显然是把锅丢到了佩克什伯爵的头上。 克里斯蒂安对这些都是门清,不过他自然不会跳出来给佩克什伯爵洗刷。大佬甩锅给霍尔蒂,也正好把自己可能要背的锅甩了过去。 换句话说,这个锅不是霍尔蒂背,那就要让自己来背,反正不管怎样都不会是贾法里帕夏来背。 那就让伯爵老老实实背着吧,挺好。 克里斯蒂安穿着板链甲,腰间插着一柄弯刀,左手拿着一个金属小盾,右手捉着一把短斧,带着人紧紧跟着队伍沿着街道行进。 他贪婪的看了看两边的房屋,军中已经下了严令,严禁私自劫掠,违者全部绞死。 等彻底攻破了城池,就能够按照老规矩放手抢上三天。 克里斯蒂安也知道这些不起眼的民居中多半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但是他真正想要的是从里面找到点残存的食物。 奥斯曼军队的补给大半靠劫掠和跟劫掠差不多的“征粮”,食物配发到各人手中那就真是非常惨淡。 要是能在民居中找到奶酪、麦酒,甚至一块腌猪肉那就真的美极了。 口中的唾液尚未咽下,本来居于全军末尾的克里斯蒂安贝伊就看到了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队夸张的大白头巾。 这是耶尼塞里近卫军的典型标志,因为官面上他们都是苏菲派贝克塔什教团的信徒,所以就有这样的夸张装束。 耶尼塞里近卫军的装备并不像鲁梅里亚军团一般,他们很少穿着铠甲,即便是有,也是少数操持长戟的戟兵穿着轻便的锁子甲或者链板甲,大多数人都没有护甲,只是穿着一件有着希腊风格的长袍。 灵活性和防御力从来就是摆在士兵面前的一道选择题,在火枪问世并不断加强的情况下,防御力相对而言的不断下滑,以及灵活性带来的在战略和战术上的优势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淘汰铠甲的进程。 耶尼塞里中除了手持长戟的戟兵,还有许多弓箭手和手持火绳枪的射手,他们都基本不穿护甲,克里斯蒂安贝伊能够听到他们口中正在低诵《圣经》。 克里斯蒂安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这些耶尼塞里近卫军把《圣经》福音书里的句子当做保佑自己的咒语是公开性的,几乎可以看做是他们内部的一种风俗。 这虽然不符合规矩,但也没有二货跑出来指斥这些真正统治着奥斯曼帝国的老爷们这不清真。 很快克里斯蒂安就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前面多半是已经到了交战区域,虽然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能听到呼喝声。 显然是前面已经和匈牙利人正面接触上了。 镇守正中央街垒的依旧是伯爵的典厩官卡萨·瓦尔加,他站在阵列后面手中拿着复合弓,将一柄长箭搭在弦上,然后拉开弓弦向外面射去。 根本就不必瞄准,外面到处都是等着挨射的奥斯曼人。 第三十四节 穿插 在街垒外面到处都是举起盾牌将肩头的布袋卸下的奥斯曼步兵,这些亚麻制成的布袋内装满了事先填好的沙土,奥斯曼步兵直接将布袋在街垒的墙角处卸下,为后续的部队填出一条可以上去的通道。 之前奥斯曼内部军议上什么垫出一个高台和匈牙利人对射的主意根本就是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和贾法里帕夏拿出来坑锡南帕夏的,他们才不会傻乎乎得浪费人力干那种事情,直接把墙下面填平就完了。 真堆出来一个高台,那个高台和街垒之间无形之间形成的高度差就足够要人命的了。 帕夏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就决定了他们的军议注定是走个过场,到了战场上还是要各显神通才行。 一袋袋填土堆到街垒的墙下,除了几只从天上飘下来的箭矢,西帕希和沃伊尼克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他们摩拳擦掌准备翻过墙去大开杀戒。 很快就填出了一个合适的高度,西帕希们在各自贝伊的带领下飞快的越过了街垒的矮墙,这次他们面前是一道加强过得木栅。 匈牙利人昨夜一晚没停,守夜的民兵队根本没有闲着,昨晚将在城中收集的门板全部钉在了原本就非常厚重的木栅栏上。 翻过了街垒的奥斯曼人又被这堵“木墙”给挡住了,匈牙利人躲在木栅后面举起长矛直接戳了过来。 能够供奥斯曼人展开的距离就那么一点点,匈牙利人如林的长枪戳过来,奥斯曼人完全被挡在了另一边。 霍尔蒂站在教堂之上,看着中央战线上的胶着态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中央街垒的核心要素从来不是墙或者长矛。 而是利用这里狭窄的地形,通过一系列工事,将奥斯曼人的优势消解掉。 民兵的战斗素质自然不能和奥斯曼的西帕希骑士或者耶尼塞里近卫军相比,但是在这处狭窄的街道上,他们的武勇和娴熟的配合没有什么意义,对面的长矛就这么不讲理的点过来,而己方一时半会也冲不过去。 这就在事实上造成了一种均势,匈牙利人无法杀伤多少奥斯曼人,仅仅依靠长矛是不够的。只要西帕希们不傻乎乎的凑到枪锋底下那就没事。 奥斯曼人也无法突破匈牙利人的防御,他们要实质上攻击匈牙利长枪手就要越过或者破坏木栅,这就意味着他们要被长枪好好的招呼一顿。 这其实是匈牙利人得利,利用一支人数较少,战斗力相对比较弱的部队成功的拖住了人数更多,战斗力更高的奥斯曼军队。 但是霍尔蒂知道这种态势并不能维持多久。 不能指望光靠一道栅栏就把奥斯曼人挡住,如果奥斯曼人向中央街垒方向抽调出更多的远程火力,更多的火枪手和弓箭手就会对第一线的匈牙利长枪兵造成巨大的杀伤。 成功的防御并不是仅仅能抗揍就完事了,更建立在不断地反击之上。 霍尔蒂再一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城中各处的态势,北面进攻的奥斯曼军队看上去有些出工不出力,大部分人都失去了编制,在民居之中寻找战利品。 西面的奥斯曼军队压力也不大,大概只有中央街垒这个方向才是他们拟定的主攻路线。 有了这么一个基本的判断,霍尔蒂也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自己坐在这里能够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现在的民兵不存在什么指挥的概念。因为自己所采取的战略,大概就可以用“结硬寨,打呆仗”这六个字来形容。当年湘军这么打,完全是因为他们在野战中碰见太平军完全讨不得好。 民兵们也是一样,真拉开来正面交手,不管什么长枪阵还是短枪阵,只要不是机枪阵,都只有被奥斯曼人打得满地找牙。 所以要真正意义上牟取胜利,自然不能坐在这里,期望幸运女神站在自己这一边。 霍尔蒂拎起战锤,缓步走下教堂,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前面的广场上,一支大概三百人的队伍已经在那里集结了。 这支小队包含了赶来佩克什的贵族志愿军和德意志佣兵,霍尔蒂集中了六十名火枪手,每个人都配备了步兵板甲,装备非常统一,人手一面大盾,两根标枪,还有一柄长剑和一把短斧。 “很好,先生们,我们现在就出发,给奥斯曼人一个教训。” 突击队列队完毕,跟在霍尔蒂身后缓缓移动,昨晚匈牙利人就已经偷偷在街垒两侧的民居墙壁上开出可以供人出入的开口。 等的就是等奥斯曼人磨尽了耐力之后,寻找机会发动突然袭击。 霍尔蒂走在最前列,小心引路,一行三百多人的队伍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沿着规划好的路线,绕到了一条没有奥斯曼人的街道上。 伯爵回过头看着背后大教堂上的旗帜,斯维因正用那面旗指导着霍尔蒂和突击队怎么走,红旗代表着前进,向左摇就是左拐,向右摇就是右拐。上下摇动就是前进,撤退则是换成黑旗。 斯维因在大教堂的顶上居高临下,城外的奥斯曼人动向都能一览无余,很快就指挥着霍尔蒂领着的队伍左拐右拐迂回插到了中央大道侧面的一条街上。 虽然一路上偶有几个散开劫掠的散兵游勇,但是他们也起不到什么阻碍的作用。 在中央街垒的后面,克里斯蒂安贝伊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命令,说是让后面的耶尼塞里到最前线去,用远程火力压制对面的匈牙利人。 “让开,让开。” 耶尼塞里们推开身前的西帕希,他们都是中央直属的部队,虽说名义上不过是苏丹的奴隶,可绝对不会有别人把他们真的当成奴隶使唤。 克里斯蒂安贝伊这种眼明心亮之人自然自觉地拉开手下,给这些跋扈的强兵让开一条道路。 “凶什么凶?”一个他手下的西帕希小声抱怨道:“不过是群奴才罢了。” 奴才?克里斯蒂安贝伊横了那个不知道轻重的笨蛋一眼,人家即便是奴才,也是苏莱曼苏丹的亲奴才,好奴才,你连个奴才都不是。 “不要胡说。”克里斯蒂安瞪了那个没有眼色的手下一眼。 带着白色大头巾的耶尼塞里们快速地穿过西帕希来到了距离前线一箭之地的地方,这一队耶尼塞里近卫军的掌勺大哥很快就命令他的部下展开,准备用弓箭教训一下匈牙利人。 第三十五节 耶尼塞里 耶尼塞里步兵挤到了最前面,他们已经成功的接近了最前面。他们的前方是一群逡巡不前的步行西帕希。 这些步行的骑士在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之后就停止了前进,他们躲在街垒的另一边,少数几个人摸出随身携带的骑弓向着下方匈牙利民兵的防线射箭。 因为现在其实两边都是缓坡,所以他们只是在靠近城外方向的缓坡上射箭,完全看不到另一边的样子。 “你们怎么能这么打,真神在上,你们真是可耻的懦夫。我一定会向上边反应你们,你们这些家伙活像基督徒。” 耶尼塞里近卫军的掌勺团长毫不客气,他找到了指挥这队西帕希的贝伊抱怨道。 你们才是基督徒,被斥责的贝伊无奈的笑了笑,他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说道。 “您自己看看吧。” 那是一个身穿链板甲的西帕希的骑士,一枚短短的箭矢从左眼窝里钻进去,红色的血浆和白色的不明液体混在一起,正从里面冒出来。 “活见鬼,我在罗德岛见过这玩意。”耶尼塞里近卫军的考巴西团长自然见过这种箭矢,他看着这家伙脸上的伤口嘴里咕哝地诅咒着。 缺乏战争经验的新兵可能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在罗德岛曾经和医院骑士团拼过命的耶尼塞里老兵自然晓得到底是什么杀器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这东西和火绳枪一样来自意大利,也只有手工业发达的意大利才能搞出这东西。 弩臂为钢铁制造,利用绞盘上弦的重弩。 当年罗德岛鏖战到了最后,医院骑士团在火药消耗的差不多了以后,就从军火库里请出了这么一个已经被火枪淘汰的东西,给奥斯曼军队造成了很大的杀伤。耶尼塞里军官对当初的那段惨烈记忆尤为深刻。 这种武器造价昂贵,保养难度也不小,是第一个被火绳枪淘汰的武器。 火绳枪远比这种重弩造价低廉,同时也更容易保养,最重要的是这种弩的射速很慢,因为弩臂力量很大,手摇绞盘上劲也非常耗费体力,同装上火药就能发射的火绳枪不能同日而语。 耶尼塞里近卫军中根本就没有这种武器的身影,火枪比它更加省力,也更廉价。而复合弓则射速更快,射程也更远。 这种武器虽然略显老旧,但是考巴西团长绝对不会小觑了这玩意,绞盘弩虽然已经隐隐落后于时代,可一分价钱一分货,在合适的防御体系中它依旧有着强大的杀伤力。 特别是针对奥斯曼军队这种已经轻装化的部队来说,这种略显陈旧的武器就更具有杀伤力。 那位贝伊默默给了耶尼塞里近卫军长官一个“你行你来上”的眼神。 嘿。 还真的挺让人尴尬的。 耶尼塞里近卫军的团长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匈牙利人显然准备十分充足,眼前显然是有一块硬骨头要啃。 相较其他军队而言,袍泽战友之情在耶尼塞里近卫军中非常浓厚。耶尼塞里们都是来自基督教家庭的奴隶,自幼生活在一起,没有家庭和兄弟,军队就是他们的家,战友就是他们唯一能依赖的人。 这样一种氛围之下,即便是再恶劣的长官也不愿意用部下的生命去冒险。 不过他看见的是一双双坚毅的眼神。 “快点弄,弄完了这些匈牙利人咱们好回家。” 一个部下举起了手中的火绳枪,他的话引起周围人的一片低声附和。 考巴西点了点头,挥手示意部下开始射击。 手持各种投射武器的耶尼塞里近卫军走到了最前面,然后依次登上街垒的顶点,弯弓射箭或者开枪射击,在射击之后便飞快的退下街垒,让身后的战友结果自己的位置继续射击。 绞盘弩的弩矢就在他们身边嗖嗖飞过,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混不介意,只是走上顶点,默默地瞄准然后完成射击。 耶尼塞里军队并没有欧洲军中所惯用宛如雷霆一击的齐射场面,而是各自射击。这倒不是他们生性自由散漫,而是他们追求的是火力的精准度。 这种追求也反映在他们的武器上,耶尼塞里近卫军的火绳枪相较欧洲军队惯用的火绳枪来说枪管更长些,他们使用的铅弹也更重。 作为一种滑膛枪,火绳枪的精度值得诟病,更长的枪管和更重的铅弹可以让精度稍微得到一点改善。 木栅既保护了匈牙利的民兵免于被步行作战的西帕希骑士击溃,但同时也锁死了匈牙利人任何战术反击的可能性。 站在最前面的长枪兵们只能寄希望于昨夜加固在木栅上的门板可以为他们稍稍提供一些防御。 后面使用绞盘弩的射手虽然努力反击,但是这种上弦慢且沉重的武器相比较耶尼塞里手中的复合弓和火绳枪真的是略逊一筹,完全处于了下风。 “真他妈的该死。” 老卡萨看着一个耶尼塞里近卫军迅速地登上街垒的墙头,弯腰躲过自己射出的箭矢,然后徐徐用火绳枪瞄准射,他轻轻扣动扳机,火绳下降引燃了药池里的火药,一阵浓烟和震响之后,一个站在前面手持长矛的匈牙利民兵倒了下去。 另一个民兵走上前去接过了他的长矛,另外几个人拖着还在呻吟的他往后面拉去。 这个倒霉的家伙如果生命力够顽强还要被拉到修道院感受一下中世纪医术的折磨,然后再慢慢的死去。 典厩官盯着那个婊子养的耶尼塞里已经有一会了,这个家伙至少已经射倒了三名民兵,射术精良效率奇高不说,有两发弩矢就是擦着他脑壳飞过去的,现在这个混蛋又躲过了自己射出的羽箭。 老卡萨本能的望向教堂的顶端,上面的那面红旗还在摇动着,说明霍尔蒂的突击队还在街巷之中运动。 耶尼塞里近卫军现在已经在火力上完成了对匈牙利民兵的压制,虽然还有绞盘弩不断地还击,不过却没有杀伤多少敌人,最多是给民兵们一种“我们正在还击”的心理安慰。 这种沉重武器对于从未使用过的民兵来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熟练掌握。 典厩官十分担心,过不了多久,这种一面倒的伤亡会让民兵们耗尽士气,最终崩溃,这也是昨晚他们讨论时最担心的。 匈牙利人必须还击,突击队就是他们的希望。 第三十六节 焚城 空气中还带着一点清晨所特有的清新感觉。 然而肃杀的气氛还是让人心头沉重,霍尔蒂手握战锤,他身后是身穿板甲,手拿大盾的突击队员。 三百多名突击队员成功的顺着街道前进,绕到了中央街道的后面。 这从小道绕出来的人明显吓到了站在佩克什西门上居中指挥的贾法里帕夏。 “那是谁的部队?” 贾法里帕夏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支奥斯曼方面的部队,因为他想不到霍尔蒂会用这样一支部队来攻击中央街道上的奥斯曼军主力。 那里几乎有六千奥斯曼人,包括了五千多名鲁梅里亚军团的沃伊尼克步兵和近千名耶尼塞里步兵。 佩克什城内的匈牙利部队数量,贾法里帕夏心中有数,他不认为佩克什伯爵会有什么反制措施。 即便霍尔蒂有野心跑出来偷个鸡,他也没有那个力量把鸡吃到肚子里。 所以几乎是本能一样,贾法里帕夏觉得这大概就是一支不知道怎么回事绕到自己部队身后的奥斯曼军队。 奥斯曼帝国幅员辽阔,军队也按地域划分,隔着这么远,老眼昏花的贾法里帕夏没有望远镜看不出对面身上的板甲,他觉得这多半就是一支不知道怎么回事绕过来的安纳托利亚军团。 “这个该死的锡南,让撒旦拿火红的叉子干他肥大的屁股。” 贾法里帕夏自然把绕过来的霍尔蒂当成了锡南帕夏给派来给他添乱的。 塔蒂尼和身边的马里诺交换了一下眼神, “先生们,接下来会有一场苦战。”霍尔蒂转过身子对着周围的人说道:“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我们昨晚演练过的战术,我们便一定能胜利。” 霍尔蒂并非是全无准备,昨晚他已经进行了战术上的准备。 伯爵的眼睛扫过突击队中一个个男人的面庞,在今天的突击之后,这其中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 但是霍尔蒂没有别的选择,刚刚在教堂顶上观察时便已经发现围攻中央街垒处的奥斯曼军兵力最为雄厚。 如果能够一波将其击溃甚至重创,那么守城的局势就有了根本上的改观。 要想让奥斯曼人乖乖退走,最重要的就是一举将他们打疼,让他们知道进攻佩克什城根本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是时候上演这出好戏了。 “覆面!” 伯爵一声令下,他摘下头盔,从自己身旁拿出一条沾满了水的布条绑在口部。 突击队员们也纷纷将布条在口鼻处绑好。 紧接着霍尔蒂将头盔重新戴好,然后将手中战锤高高举起大声呼道。 “血祭血神!” “前进!” 两排火枪手走在最前面,他们身后是带着大盾的步兵。 突然出现在街头的匈牙利人无疑引起了奥斯曼人的警觉,特别是在奥斯曼军队尾巴处的克里斯蒂安贝伊隔着百步便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就是让他吃了大亏的仇人佩克什伯爵。 “匈牙利人!” 克里斯蒂安大声吼着,他抽出腰间的弯刀,挥舞着提示自己的部下对面是敌非友。 “杀过去啊!” 一声大吼,克里斯蒂安贝伊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第一个冲了过去,作为一名低级军官,勇武远远比清醒的头脑更为重要。 伴随着克里斯蒂安挥着弯刀杀出,西帕希们也在各自贝伊的领导下沿着狭窄的街道向着佩克什伯爵的突击队冲了过去。 霍尔蒂举起带着板甲手套的左手向前一挥。 “预备!” 第一排火绳枪手听到命令之后单膝跪地,第二排火枪手则将枪管伸过战友的肩头。 一百步的距离并不算遥远,但是对于克里斯蒂安贝伊来说,他没有跑出十步就下意识的放慢了速度。 人,终究是一种动物,恐惧乃是一种本能。 克里斯蒂安贝伊也是如此,当他看见第一排火枪手下蹲,第二排火枪手伸过黑洞洞的枪管的时候,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这恐惧让他放慢了脚步,也让全力冲锋的奥斯曼人脚步放缓了一些。 唯有那些最勇敢的西帕希才克服了对火器的恐惧依旧迈着步子向前冲去。 霍尔蒂嘴角牵起一丝残酷的微笑,这正是他想要的。 谁最勇敢,谁就最先死。 “开火!” 一阵火光闪过,便是硝烟弥漫。 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上,六十杆火绳枪同时开火,冲在最前面的奥斯曼人胸口就像是被重锤击中一样倒了下去。 克里斯蒂安贝伊基本没有这种在近距离被火枪糊一脸的体验,他看着眼前的硝烟,感觉自己的力气都伴随着刚才那一声震响从身体里消失了。 霍尔蒂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反应过来的时间,手中高举大盾的突击队员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将手中的大盾举起,一步一步像是一堵墙一样向着他们压了过来。 佩克什城的西门之上,贾法里帕夏全程目睹了这一幕上演,现在不用说他也知道那是匈牙利人,再反应不过来那就不是老眼昏花而是老年痴呆了。 “这该死的霍尔蒂,他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贾法里帕夏愤怒地对身边的侍从说道:“下令让我的骑兵进城。给锡南传信,让他赶紧派主力进城支援我在中央阵线的兵力,今天要是输了,苏丹不会只要我一个人的脑袋。” 愤怒并没有影响贾法里帕夏的理智,他能够看出匈牙利人的战术,利用重步兵在狭窄的街道上击溃相对而言更加轻装化的奥斯曼步兵。 但是贾法里帕夏也有反制的手段,那就是让自己部下的骑兵快速插到匈牙利人的后面,直接冲垮他们。 步行作战的西帕希骑士们重重撞到了突击队员手中的大盾上,然后迅速向后躲过去,这是因为顶在前面的突击队员手中倒提着标枪,向下飞速扎过去。 突击队员们贴着街道行走,他们一只手举着盾牌,另一只手捏着标枪向下猛扎。霍尔蒂则站在最中间,他两边都是手持大盾的突击队员,双手捏着战锤直接往前轮,巨力之下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他。 看到突击队正式和奥斯曼人交上了手,斯维因也走下教堂,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纳吉正举着火把和一群教士站在一起。 “我们会被市民们撕碎的。” 纳吉看着手上的火把,愤愤地对斯维因说道。 “我们不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我们只知道这火有很大概率是奥斯曼人放的。” 斯维因重复着霍尔蒂的话。 “扔过去,我们放火。” 第三十七节 火,火,火 佩克什城内的建筑,绝大多数都是木制的,除了匈雅提家族的大宅和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几乎没有别的砖石结构的房子。富人的房子也是房顶铺着瓦片的木屋,城内还有许多“违建”。 平时有居民的时候,彼此守望相助之下还经常有全家被烧光的情况,现在兵荒马乱,火势一旦蔓延根本就无法阻止。 不管什么时候,火焰都是极为无情的存在。喧腾的火势沿着迅速燃起,一旦蔓延开来便无可阻挡。 站在西门上的贾法里帕夏最早关注到了佩克什城中升腾的火光,焰光灼灼迅速卷向中央街垒的方向。 “那是什么?匈牙利人在放火?” 贾法里帕夏伸出手指点着远处的依稀可见的火光。 “应该不是,把城烧了对匈牙利人也没什么好处,应该是士兵们在劫掠时不小心点燃的。”塔蒂尼说道。 意大利军事工程师想不出匈牙利人放火的任何理由,焚城在欧洲战争中极为常见,主要是进攻方泄愤的一种手段。 佩克什城是佩克什伯爵的领地,烧成白地几乎就等于伯爵破产,在塔蒂尼的立场看来,伯爵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捍卫他的领地免于奥斯曼人入侵吗?真烧成白地,那防守这座城市的意义又在哪里。 “让我们的人撤回来,这个该死的马扎尔小偷。” 1666年,伦敦的一个面包房失火,火焰迅速蔓延,大火一直燃烧了三天,伦敦百分之八十的建筑化为灰烬,这座当时欧洲最大的城市之一变成了一片焦土,当然一起灭门的还有伦敦历年来黑死病的元凶,老鼠们。 横亘城区的泰晤士河救不了伦敦,佩克什城东边的多瑙河也救不了佩克什。 奥斯曼的军队不是消防队,面对即将失控的大火,贾法里帕夏第一个反应就是命令部队撤出来。 宁可攻城受挫也不能将部队仍在火场里。 贾法里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座小城就会被火焰和烟雾笼罩,等奥斯曼人再攻击的时候,什么街垒和教堂都留不下来,甚至连匈牙利人都不会留下来。 火焰迅速沿着木制的房屋蔓延,佩克什城内的民居就如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城市中的一样,彼此之间距离极近,火苗很容易就在他们之间蔓延。 霍尔蒂用战锤随手砸破了一个奥斯曼人的脑壳,伯爵已经能够看到不远处腾起的浓烟。 克里斯蒂安贝伊已经被忠诚的手下从前线拉了回来,他左胸部被匈牙利人切开一个口子,正止不住的冒血。 在刚刚的交手中,克里斯蒂安贝伊幸运的躲过了霍尔蒂部下的火绳枪齐射,但是在匈牙利人的盾阵前面负了伤。 他部下的西帕希骑士正抽出麻布给他捂上伤口。 刚刚克里斯蒂安贝伊在盾阵前用弯刀劈砍的时候一个闪身躲过一柄从上方插下来的短矛,但是却被另一边伸过来的一柄长剑切中了胸口。 克里斯蒂安贝伊平时对待部下想当宽厚,自然就有部下把他拉到队伍后面为他治疗伤口。 匈牙利人的盾阵就像是一块磐石一般将奥斯曼人牢牢堵住。 火焰迅速蔓延,浓浓的烟雾从正在围攻中央街垒的奥斯曼军队两翼腾起,站在最前面冲着匈牙利人射击的耶尼塞里们感觉最为明显。 那个因为射术精良而被卡萨盯上的耶尼塞里新军抓着自己的火绳枪,穆斯塔法轻轻吹了吹缠在手上的火绳。 火绳枪射击是一件复杂的事情,首先需要清膛,将上次发射残留在枪膛内的火药残渣清出去,这些残渣大多是酸性物质,会损蚀枪管,放任不管的话下次射击时保不齐就炸膛了。 然后是导入火药,大部分火药倒入枪管之内,一部分倒在枪机处的药池,这样扣动扳机,火绳就会点燃药池内的火药,最后引燃枪管内的火药,完成击发。 最后是用通条将铅制子弹送入枪膛底部,这一步最为麻烦,因为受这个时代生产力的限制,没有一根枪管的口径是统一的,士兵们手中的铅弹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有的时候他们要把铅弹重新熔了,自己手动制造符合枪管口径的子弹。 穆斯塔法所用的火绳枪,是耶尼塞里近卫军中普遍选用的款型,枪管长度远比欧洲雇佣军中常用的火绳枪更长,所用的子弹也更重,这也代表了奥斯曼人对火枪的战术要求。 更加精确,更具杀伤力。这也是因为新军之中拥有数量庞大的优秀弓箭手,火绳枪在射速上的不足可以由使用复合弓的同僚弥补。 当然,这也意味着穆斯塔法必须小心,火绳枪使用的是明火,点燃药池的是火绳,这根绑在枪机蛇杆上的绳子可以很慢的燃烧,但是为了避免他燃尽,火绳枪手还要准备火种。 所以还有一截点燃的火绳要缠在左手上,这就意味着穆斯塔法必须十分小心,他身上有不少火药,他要小心别把自己点着了。 很快穆斯塔法就完成了装填工作,他已经意识到匈牙利人中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所以要更加小心。穆斯塔法小心翼翼地走到街垒后面,他前方不远处一名耶尼塞里近卫军正操着一张复合弓,大叫着将箭矢射如对面的匈牙利人阵线中。 弩矢和箭矢从他身边飞过,这个勇士仍然奋力张弓,他的一张脸已经变得紫红,穆斯塔法看到他右手开弓弦的地方皮肤都绽出伤口,这个家伙还在努力的张弓。 真是个勇士,这么努力,大概是想当考巴西吧。 穆斯塔法想到,他骨子里有着一点不求上进的东西,觉得这些东西都无所谓,他的梦想就是在耶尼塞里中舒舒服服的混到退休,然后去娶个媳妇。 耶尼塞里是国家奴隶,不允许结婚,只有退役之后他们作为自由人才有结婚的可能。 那个奋力射击的勇士终于射完了他箭囊中的箭矢,咆哮着退了下来,现在轮到穆斯塔法了。 他抱着火绳枪缓缓爬上街垒,他将头稍稍探过,扫视着对面的匈牙利人,可扫视的结果让他有点想笑,刚才那位勇士射出的箭矢绝大多数都射到了木栅上的木板上,根本没伤到匈牙利人。 显然刚才那个老哥和自己差不多,都是在磨洋工。 这时候穆斯塔法闻到了一丝焦灼的味道,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的火绳将衣服燎到了,然而仔细检查一下,穆斯塔法发觉自己身上并无异样,然后他转过头看见自己两边的民居之中正腾起黑烟。 穆斯塔法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自己手头的火绳枪丢到一边,紧接着他将自己身上的火药瓶也扔到地上。这些武器一旦受热就有可能爆炸。 “火!” “着火了,我们退出去。” 火势正在蔓延,如此巨大的火势人力几乎毫无作用。 这里既没有可以灭火的水源,也没有可以足够的沙土。 “推倒房子,去把这些房子推倒!” 穆斯塔法这队耶尼塞里的指挥官大声喊着,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大声下令战士们去将周围的房子推倒,这样火势会小些。 然而木制房屋的延烧速度远远比他的命令更快。 还不等他召集人手去推倒房屋,升腾的火焰便将街道两侧吞没,膨胀的火浪席卷着浓烟,呛得穆斯塔法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耳边尽是周围人喧哗的声音。 热量自两边卷来,穆斯塔法压低身子,在人群之中努力的向前爬。 他根本看不见前面是谁,他只听到了兵器交击的声音。 似乎为了夺路而走,前面的奥斯曼人内讧了。 穆拉德贝伊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对部下的控制,火焰从两边滚滚袭来,佩克什城中央的街道并不算宽,而且两边的木制房屋倒塌之后更会将带着燃烧的木料砸向街道中央。 他的部下们争先向城外逃窜,走得慢的已经被火焰所吞没。 匈牙利人都疯了,他们居然烧了自己的城市。 穆拉德贝伊同样迈开腿,火焰可不会分别谁是耶尼塞里谁是贝伊,它公平的吞没不跑的每个人。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人流逃了没多久之后就堵住了。 到处都是浓烟,和喧闹的声音,穆拉德贝伊根本就无从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努力探头的时候,他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昏死了过去。 佩克什城内的火焰越升越高,火光即便是在城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三十八节 贾法里之死 贾法里帕夏几乎是被手下架着离开佩克什城的。 火焰升腾而起,直奔城门处,城内到处都是火光和浓烟,担心会被匈牙利人偷袭的部下们坚持将老总督从佩克什城带出来。 虽然老总督一再表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部下们仍然振振有词。 匈牙利人连放火烧自己城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句话让贾法里帕夏欲哭无泪,他亲自率领一队西帕希骑兵守在城外,静静等待着自己那些能够逃出生天的部队。 然而这终究是个奢望。 升腾的火光越过城墙,浓烟直指天际,本来在营帐之中休憩的苏莱曼苏丹都被惊动,他走出营帐,看着天际的浓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站在营帐外的大维齐尔看着沉默不语的苏丹,揣摩了良久,终于说了一句。 “真神的意志,佩克什城必须毁灭。” 苏莱曼看了一眼易卜拉欣,他的眼神惯常的冷漠,这位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低下了头,转身回到了营帐之中。 佩克什城的大火一直烧到了天黑,守在西门外的贾法里帕夏最后直等到了差不多三百多名逃出来的士兵。 他派到其他城门方向的士兵带来的消息更加惨痛,其他两个方向逃出来的士兵更少。 这也就是说,有将近六千名奥斯曼士兵,包括了九百多名耶尼塞里近卫军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这惨痛的消息让贾法里帕夏立即惊厥,他握不住缰绳,几乎从马上坠下。 大火让他损失了几乎一半的兵力,远远超过了之前莫哈赤之战中的损失,霍尔蒂一把火烧死的西帕希比路易二世拼掉性命杀掉的西帕希还要多。 苏丹陛下可从来不以仁慈著称,五年前围攻罗德岛的时候,贾法里帕夏因为贻误战机距离被苏丹处死只有一步之遥,现在看来,那没有跨出的一步终于到了。 火海之中的逃生者,包括了穆拉德贝伊、克里斯蒂安贝伊,以及耶尼塞里新军穆斯塔法。 根据他们的说法,在火焰席卷全城的时候,霍尔蒂率领着一支小部队短暂的阻挡了一下奥斯曼人,但是他们很快就退走了。 水火无情,即便是霍尔蒂也没有办法让火焰只烧敌人而不烧自己人。 然而匈牙利人退走的几乎同时,火焰就几乎不可遏制的延烧开来,绝大多数奥斯曼军队根本来不及撤离中央街道,几乎全部葬身火海之中。 街道末梢靠近匈牙利人的奥斯曼军队则是深受浓烟之害。相比有面巾沾水作为防护的匈牙利人,奥斯曼人直面火灾时要命的浓烟,很多人并未死于火焰,而是死于浓烟的窒息之中。 即便这样,在临近城墙的区域,霍尔蒂仍然率领着突击队员猎杀着奥斯曼人,城墙附近处因为没有什么民居,所以自然火势较小,匈牙利人便以此地为根基痛击靠近的奥斯曼人。 随身携带的标枪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突击队员只要将标枪投入火中,便可杀害靠近的奥斯曼人。 这些幸存者之所以能够幸免于难就是因为他们恰恰没有逃走,而是在中央街道中想办法躲避火势,最早起火的地方往往会最先灭掉,当火焰焚烧掉一切可以燃烧恶东西之后就会自然熄灭。 所以穆斯塔法和穆拉德贝伊才能逃出生天。 当然,他们也足够幸运,霍尔蒂的突击队一直在城中游走,杀着落单的奥斯曼人。 “耶和华啊,我该如何向苏丹交代?” 贾法里帕夏震惊之余,一下子把耶和华带了出来。 “让剩下的兵力攻城吧,帕夏。匈牙利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穆拉德贝伊脸色苍白,他呼吸道内满是烟尘,胡须和头发也被火焰燎得有些焦曲,至于铠甲和兵器,他早就丢到了火中。 贾法里帕夏欲哭无泪,如此损兵折将,他注定要面临苏莱曼苏丹的严惩。 现在这位鲁梅里亚的总督,脑子里满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家人免受苏丹的株连。 “马里诺,”贾法里帕夏一把拉住威尼斯使节的手:“若我有什么不幸,请万万念在我们之间的友谊上,保护我的家人。” 贾法里已经知道自己终究难逃死亡的命运,他此刻脑海之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保全他的家人。 接着,他叫过来自己身边的贴身卫士,命令他立刻前往君士坦丁堡,一定要在苏丹的信使到达前赶到,让他的家人立刻登船离开奥斯曼帝国。 他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考虑接下来如何反击的事情了,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大维齐尔易卜拉欣或者锡南帕夏去考虑吧。 这一把火烧掉了奥斯曼大军四分之一的兵力,几乎是他鲁梅里亚军团的一半,无论自己如何想办法立功赎罪都难逃一死了。 “我要去见苏丹,我要去见陛下。” 贾法里帕夏的眼睛慌乱无神的扫着周围的土地,想着一切可以救他一命的救命稻草,想来想去最后却一无所得。 “帕夏。” 穆拉德贝伊拉住他坐骑的缰绳。 “我们应该反击。” “闭嘴!” 贾法里帕夏挥动马鞭将他赶走。 “我要去见苏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面前。” 说完,这位总督便策马向南而去。 而穆拉德贝伊则无奈地坐在地上。 马里诺·丹多洛,看着佩克什城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浓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这位威尼斯的使节忽然感觉到脸上一凉,竟然是一滴雨水打到了他的脸上,竟然是下雨了。 马里诺忽然想到,若是这场雨能够早下一会,从清晨便开始降下,那又会是怎样的呢? 雨滴自天空之中一滴滴落下,转瞬之间变成瓢泼之势。 围在城外的奥斯曼部队舔舐着伤口,回转营中。 雨滴落在贾法里帕夏身上,这位老将终于泣不成声。 自从六岁离开家乡,他戎马一生,面临过无数的敌人,然而今天他竟然遭遇如此惨败。实在是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眼下这场大雨似乎说明,如果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神明都抛弃了他。 若是雨水能够早到两个小时,他的命运或许都不会如此悲凉。 在苏丹的大帐之外,贾法里帕夏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你不必前行了。” “为什么?我要见苏丹。” “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贾法里帕夏忽然想起一句谚语,政客比娼妓还要无情。今天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政治上最依赖的盟友,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 “苏丹已经下令,即刻将你处死。” 大维齐尔说着,似乎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政治上的盟友,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可是……” “我已经举荐了锡南帕夏代替你担任鲁梅里亚的总督,放宽心,我的朋友,这只不过是罗德岛该射向你的箭晚来了几年。” 易卜拉欣帕夏抬起右手挥了挥,一队身穿链甲的耶尼塞里近卫军冲上去挥动长戟,在马上将贾法里帕夏刺死。 他的尸身重重的摔落在地,鲜血混杂着脏器从胸腹部的伤口处挤了出来,耶尼塞里们仍然在挥动长戟,将他的尸体斩得粉碎。 易卜拉欣望向北方,大雨同样浇在佩克什城上,他心头回响着刚刚面见苏丹时,苏莱曼的最后一句话。 “佩克什必须毁灭,或者他便不存在。” 第三十九节 王冠即枷锁 雨水滂沱而下。 霍尔蒂带着突击队返回了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大火已经将整座城市烧成了白地,幸好霍尔蒂家族和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外都有相当大的空地,将火势隔绝在外,不然火势也会蔓延过来。 市民们编组的民兵脸上都是一脸愤恨,痛骂着奥斯曼人焚城的暴行。 在失去财产的痛楚之下,没有人会冷静地去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仇恨和恐惧是最好的鼓动大师,所有的坏事必然是寡廉鲜耻无恶不作的奥斯曼人所为,焚城自然归结到了城外的苏莱曼苏丹头上。 这位奥斯曼苏丹能在莫哈赤战后残忍的屠杀所有投降的匈牙利贵族,自然也可以纵火焚烧他们的家园。 真正知青的少数人面对愤怒的民众,除了小心翼翼地添上一把火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佩克什城这下成了焦土了,上帝啊。” 纳吉在额头上画了个十字,然后从身前的银盘上撕下来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大口的咀嚼着。 “你觉得奥斯曼人损失了多少?”霍尔蒂问着在教堂顶上观望的斯维因,这位德国佣兵强烈要求今晚一定要吃烤肉,厨下特别为他杀了一只鸡。 其实霍尔蒂也有点想吃,虽然说起来非常恶心,但是今天佩克什城的空气中一直都有着一股浓浓的烤肉香气。 那是动物脂肪燃烧所发出的味道。 “两千,或者三千。”斯维因撕下一块鸡皮放进嘴里,然后拿起一旁的玻璃杯饮了一口。“我觉得奥斯曼人至少损失了他们十分之一的兵力。” “那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卡萨脸上颇为忧郁,在座的人中数他对佩克什城的感情最深。“苏莱曼的下一次攻势肯定会更猛烈。” “其实我们可以放宽心,我们在这里坚守的越久,来自各个方面的支援也就更多。” 纳吉说道:“我还是觉得无论是奥地利大公费迪南还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只要他们想得到匈牙利国王的头衔,就一定要站出来同奥斯曼人作战。” “这世界上的王冠有两种,一种是血和铁以火焰铸就,另一种则出自高贵的联姻以及密室的阴谋。”霍尔蒂举起手中的玻璃杯,里面的葡萄酒殷红如血:“有的人偏爱前者,如查理曼。有的人喜欢后者如哈布斯堡家族。而成功者总是习惯重复他们过去成功的手法。” 霍尔蒂的话引来了斯维因的轻笑。 作为德国人,他自然知道那句出名的谚语。 “让别人去打仗吧,你,幸福的哈布斯堡,去结婚吧。别人用血从战神马尔斯手中得到的,爱神维纳斯会全部赐予你。” 哈布斯堡家族的名字来源于他们的封地,哈布斯堡是瑞士的一个城堡。 当时统治神圣罗马帝国的霍亨斯陶芬王朝因为绝嗣灭亡,在十几年的大空位时代之后,他们家族的哈布斯堡伯爵鲁道夫一世因为出了名的人畜无害所以选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但这实际上是个伪装,鲁道夫一世加冕德意志国王之后,立刻着手从波西米亚国王奥托二世手中夺走了奥地利,一个神圣罗马帝国东南方的边角,这也成了哈布斯堡家族崛起的根基。 这一招对于哈布斯堡家族来说是关键性的,因为很快他们在瑞士的统治就被瑞士人推翻了,初创的瑞士联邦将他们从瑞士彻底赶走,奥地利成了家族最重要的根基之地。 当然,这也是瑞士和哈布斯堡家族孽缘的开始。 鲁道夫一世当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只是一种妥协,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像霍亨斯陶芬王朝那样慑服国内的众多领主。鲁道夫一世死去之后,卢森堡家族战胜了拿骚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开始了他们近百年的统治。 对于哈布斯堡家族来说这只是蛰伏,在卢森堡家族衰败之后,他们卷土重来,而且这一次他们得到了维纳斯和墨丘利的眷顾。 奥地利境内有着众多的白银矿产,凭借这笔天然的财富,哈布斯堡家族即使位于奥地利也有了统治帝国的本钱。 同时哈布斯堡家族的联姻策略出人意料的成功。 成功的秘诀来自现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和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一世的祖父马克西米利安一世。 这位被称作“骑士国王”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接手的是他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当时匈牙利国王马加什·匈雅提崛起,从哈布斯堡家族手中吞并了奥地利和波西米亚。 而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最成功的操作就是娶了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独女,这个公国现在已经消亡,但是它曾经是法德之间的一个强大公国。 “大胆”查理被瑞士人一长戟劈开脑壳之后, 大胆查理的领地中最重要的遗产就是尼德兰,这块包括了今天荷兰、比利时、卢森堡的地区,是当时欧洲手工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马克西米利安就这样轻松地拿到了当时欧洲最富裕地区的统治权。 当然这还没完,第二个好消息接踵而至。 那个把哈布斯堡家族赶出奥地利的马加什·匈雅提死了,死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直系后代,这就意味着有了老岳父遗产的马克西米利安可以轻松地拿回老爹丢下的土地。 当然这只是个好的开始,马克西米利安为自己的儿子菲利普选择了阿拉贡国王费迪南二世和卡斯蒂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的女儿胡安娜。 这对夫妻就是掀起了“再征服运动”重新统一西班牙的强者夫妻。可惜这对夫妻的除胡安娜以外均早死,两个人打下的偌大家业最终由他们的外孙查理五世继承。 这样哈布斯堡家族没有赢得任何一场战争,动用一兵一卒,便将西班牙和尼德兰纳入囊中,再加上因为马加什·匈雅提早逝无嗣而夺回的奥地利,他们就这样建构起来了一个横跨整个欧洲的庞大的帝国,更继承了西班牙在新大陆的殖民地。 昔日查理曼在战神阿瑞斯庇佑下苦战而来的土地,哈布斯堡家族在维纳斯的爱护下轻松的拿到了手中,甚至更加宏大。 “更何况还有苏莱曼苏丹帮忙,让我们的路易二世在莫哈赤战死了。”霍尔蒂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我们匈牙利还有佐伯尧同他竞争,但是波西米亚那是牢牢攥进手里了。” 波西米亚王国,神圣罗马帝国的七个选帝侯领之一,卢森堡家族最大的遗产,包括了后来的捷克和斯洛伐克,是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最富饶的领地。 现在伴随着路易二世在莫哈赤身死,这个奥地利北面的王国也会落入哈布斯堡家族的手中。 既然能够这样轻轻松松的获得领土,构建王朝,亲自下场和苏莱曼火那才是真正的傻子行为。 “其实,我们的伯爵最有资格成为匈牙利国王。”斯维因老调重弹:“你挡住了苏莱曼。国王首先是一个能够捍卫这个王国的人,这点伯爵已经证明了。费迪南和佐伯尧在一边躲得越久,就会有越多的贵族支持伯爵。” 地区主教纳吉看着霍尔蒂:“我觉得完全可以考虑一下,至少教廷一定希望看见你而不是费迪南统治匈牙利,哈布斯堡家族扩张得太快了……” 霍尔蒂看着他们,显然因为守城的效果,这些人和自己一样,野心也慢慢滋长了起来,霍尔蒂觉得有必要和他们交底,告诉这些部下自己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如果今天挡住了苏莱曼,我们的名字就会传遍整个欧罗巴,从波罗的海到不列颠,从西班牙到意大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霍尔蒂·匈雅提,也会知道你们。” 霍尔蒂的话让他们点了点头,绝大的风险就意味着巨大的收益,如果真的能够挡住苏莱曼,霍尔蒂描述中的场景就会变为现实。 “的确有一种可能,我会得到绝大多数匈牙利贵族的支持,成为匈牙利的国王。但是接下来的局面呢?” 霍尔蒂的眼睛扫过眼前的三人:“我手里面只有一个沦为废墟的佩克什,或许当上国王之后能够拿到布达佩斯。但是局面远远比路易二世更加恶劣。” “奥地利的费迪南会是我的敌人。因为匈牙利国王的头衔他也想要。同样还有佐伯尧,他会是我在国内的敌人,他在特兰西凡尼亚根深蒂固,也有一派死忠支持者。” “当然还有老冤家苏莱曼苏丹,他这次算是铩羽而归,下次他一定会来找回面子。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入侵匈牙利?明年,还是后年?” “等苏莱曼再来的时候,我必然要寻求同他野战,那个时候我会有多少力量?路易二世有整个波西米亚王国支持他,而我却连一个完整的匈牙利都没有。那个时候我的敌人在内有佐伯尧,在外有奥地利的费迪南和苏莱曼,甚至波兰都会趁着匈牙利的衰弱插上一手。” “唯一能指望的盟友大概只有教廷和威尼斯,他们都担心哈布斯堡家族和苏莱曼,不过能提供的大概也只有黄金。的确黄金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是有更多的问题是黄金解决不了的。” “内忧外患,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再次挡住苏莱曼。”霍尔蒂下了个结论:“这样的事谁能做到?亚诺什·匈雅提可以吗,还是马加什·匈雅提能做到?反正霍尔蒂·匈雅提是做不到的。” “匈牙利的王冠只是个枷锁,费迪南、苏莱曼或者佐伯尧他们谁愿意戴上它受刑就让他去吧。”霍尔蒂决定将自己的野望同这些人分享:“佩克什已经成了一片焦土了,匈牙利很快就会再次成为战场,而我们的未来则在意大利。” 第四十节 新时代的野望 “意大利?” 这个答案出乎纳吉、斯维因和卡萨的预料。 “没错,意大利。” 霍尔蒂看着他们:“我估计很快法兰西和哈布斯堡就会重新在意大利开战。” “这不可能,”纳吉第一个反对道:“查理五世刚刚释放了他的俘虏法王佛朗索瓦一世,法王已经放弃了他对那不勒斯王国的要求……” “法兰西和哈布斯堡交战不会因为查理五世或者佛朗索瓦一世的个人意志而发生改变,这是地理因素决定的。” 地缘政治学说作为政治地理学的一个分支还没有被人提出来,然而穿越者霍尔蒂却是这个理论的忠实信徒。 地缘政治便是指地理因素对对政治的影响。 霍尔蒂把一个银盘放到桌子中央:“假如说这是法国。” 然后他将一块鸡骨头放到银盘子的左上角。“这里就是英国。” 接下来是银盘子的左下角。“这里就是西班牙。” 然后有一个盘子放到了那个银盘的右边:“这是神圣罗马帝国。” 一个鸡头放到了象征法国的那个银盘的右上角:“这是尼德兰。” 最后霍尔蒂在法国的右下角放了一个鸡的腿骨。“这是意大利。” “英格兰和法兰西是仇敌,这点不用多说了吧?” 三人点了点头,两边打了一百多年的仗,这要不算仇,那匈牙利和奥斯曼也就没什么仇。 “西班牙、尼德兰、那不勒斯、西西里岛还有奥地利,如果算上整个神圣罗马帝国,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几乎把法兰西包围了起来。这个包围圈中只有一个地方是有缺口的,那就是意大利。” “控制了北意大利,进而夺取那不勒斯。法兰西就把哈布斯堡家族的帝国劈成了两半,而哈布斯堡控制了意大利,其统治下的各领地就事实上的连成了一片,并对法兰西完成了包围。” “他们早晚都会有一战,而且我估计这场仗很快就会来。” 这是霍尔蒂的判断,伴随着佛朗索瓦一世重获自由,法兰西必然会和哈布斯堡家族重燃战火。 法兰西如果要扩张,意大利就是他们的突破口,而哈布斯堡家族若要将领地连成一片,就一定要在北意大利建立霸权。 二者之间的矛盾完全不可调和,战争是必然结果。 这就跟日本若要扩张必定要侵入朝鲜半岛,进而一定会和中国产生冲突是一个道理,这是地理因素决定的一种必然。 “那匈牙利呢?”卡萨听明白了霍尔蒂的意思,伯爵是想去意大利做一个佣兵头子,这在当今世上并不少见。 不少骑士都充当“军事承包人”,他们从各国君主那里获得经费,然后自组兵团为君主效力,特别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德意志贵族更是精于此道。 “今天的匈牙利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赢得她自己的自由了。” 霍尔蒂说道,这其实便是许多小国乃至中等国家的悲哀,在某些关键的历史节点上错过一步,再重新复兴就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如果马加什·匈雅提没有早逝且没有后嗣,今天的匈牙利就是一个囊括了奥地利、波西米亚的地区强权。 如果路易二世在莫哈赤之战中取得胜利,重创苏莱曼,那么今日的匈牙利至少可以维持他的独立。 如果“大胆”查理没有被瑞典人劈开脑壳,如果瑞典人在大北方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如果波兰亚盖洛家族没有绝嗣,或许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不同。 但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有些机会和时机你错过了,那便是永远的遗憾。 “费迪南和佐伯尧两个人,他们都是苏莱曼的囚徒。”霍尔蒂骂起别人来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他们跪在地上,就在那里等啊等,等着苏莱曼将王冠带到他们的头上。我不用亲眼看都知道他们的密使恐怕都已经见过苏莱曼了。” “要拯救匈牙利,我们第一步必须要削弱奥斯曼的力量,而要削弱奥斯曼的力量,就要和他的宿敌站在一起。” 纳吉大声说道:“教廷和威尼斯人。” 如果霍尔蒂肯和教廷站在一起,获利最大的人就是他。 若是霍尔蒂描述的情况成真,法兰西和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开战,那么威尼斯共和国和罗马教廷必然卷入其中。 上次他们在意大利开战,让三代罗马教皇伤透了脑筋。 一旦战端再起,教皇一定需要一支雇佣军来作为稳定局势的本钱,这个时候带着战胜苏莱曼光环的佩克什伯爵就奇货可居了。 “只有削弱了奥斯曼,匈牙利才有可能重新自由。” 霍尔蒂的说法让卡萨陷入沉思。斯维因则完全听懵了,倒是纳吉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分外兴奋。 “那就放弃佩克什吗?离开了匈牙利,我们只是被人家利用的猎犬而已。”卡萨问道。 纳吉扮演了霍尔蒂想让他扮演的恶人角色:“都烧成一片焦土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霍尔蒂理解卡萨的困惑和迷惘,这其实就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小国的悲哀。 “无论是费迪南还是佐伯尧,他们都最终会向奥斯曼人俯首称臣。”霍尔蒂接着说道:“费迪南或许有力量和奥斯曼人掰下手腕,但是他代表的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利益,他们利益的核心在神圣罗马帝国,在意大利。他对奥斯曼人肯定是妥协和防御的态度。” “而佐伯尧没有力量,他手里只有一个特兰西凡尼亚,他要成为匈牙利国王就必须对抗费迪南,要对抗奥地利就要依靠奥斯曼人的力量,他一定也会向苏莱曼俯首称臣,这就意味着那位神圣的苏丹其实不必用兵就实际上取得了匈牙利。” 卡萨愤愤说道:“那他们也就变成了苏莱曼控制匈牙利的奴才。” “没错,这样匈牙利人就会知道谁才能捍卫他们的国家,我是离开了匈牙利,但是实际上根本就没走,对奥斯曼人的仇恨越深,他们就会越支持我。”霍尔蒂说道:“这样我就有了时间和空间来积蓄力量。同样的,奥斯曼统治下任何一个被压迫的民族和国家都是我的盟友。” “这样苏莱曼、费迪南还有佐伯尧,他们就是我最大的支持者。” “无论是教皇还是威尼斯,他们都不是法兰西或者哈布斯堡的对手。”斯维因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把赌注压到他们身上呢?” 霍尔蒂点了点头,斯维因说的没有错。 当今的欧陆,以国力而言只有三个顶级核心玩家,法兰西王国,哈布斯堡帝国以及奥斯曼帝国。 相比较这三个强权而言,英格兰王国、波兰王国与威尼斯共和国都要放到第二序列,至于罗马教廷,他们虽然地位崇高,但是在这强权时代可能比匈牙利王国还要孱弱。 “因为无论法兰西还是哈布斯堡帝国,他们都不会需要我们。只有教皇和威尼斯对我们才需要我们。”霍尔蒂说道:“我觉得重点不是为赢家服务,而是为需要我们的人服务。” 法兰西王国自不必说,百年战争的烽火如同一柄重锤,将这个未来的强国敲打成型。今日的法兰西不仅是欧陆人口最多的国家,其1600万的人口是西班牙的两倍之多,甚至比奥斯曼帝国的人口也有所超出。 他逐步建立起来的等级君主制也是列国之中最稳定,同时也是最先进的,成为各国争相模仿的对象。今日的法兰西国王再不是曾经的法兰西岛岛主,他在法国境内拥有者最高的权威。现在任何一道敕令的末尾都有这样一句话,“此即朕意。”,作为结尾。 匈牙利王国境内各种贵族的掣肘在法国根本不可能发生。同样西班牙也是如此,虽然是莱昂、卡斯蒂亚和阿拉贡等王国的合体,但是哈布斯堡家族在西班牙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两国军队之中完全依赖他们各自的军事贵族。 在之前的意大利战争中,法国军队主将年轻的加斯东·德·富瓦是闪耀的新星,而哈布斯堡家族军队则依赖老将贡萨洛,他创造性的发明了西班牙大方阵战术,是西班牙步兵团的创始人。 法国依赖他本身的军事人才,而哈布斯堡则有西班牙。 他们都不需要霍尔蒂,需要霍尔蒂的是那些陆军军力薄弱的国家,如威尼斯共和国,如教皇国。 “接下来呢?在意大利寻求一块封地吗?”卡萨问道。 “当然不是。”霍尔蒂摇了摇头:“这是过去的老想法,现在已经是十六世纪了。” 获取一块领地,然后拿下来充当根据地,最后步步扩张。 这是中世纪十字军的方法,霍尔蒂绝对不会采取这种策略。 北意大利的地缘实在是恶劣,只要在这里立足必然承受哈布斯堡王朝和法兰西王国甚至意大利本身的压力。 霍尔蒂要采取的是华伦斯坦和古斯塔夫二世的方法。 用意大利的财富供养一支军队,然后再用这支军队去谋求政治上的利益。 “我们要过一段有奶就是娘的日子。从今天之后,我只忠诚于一个国家,那就是匈牙利。” 霍尔蒂大义凛然地说道。 第四十一节 雨下不停 滂沱大雨一直在下,从佩克什焚城之日算起,已经连着下了四天,一直下到现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因为这大雨的关系,奥斯曼大军在营帐中休憩了四日,并没有继续攻城,就是在那里看着多瑙河水渐渐涨了起来。 这是匈牙利平原上常见的情形,匈牙利属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秋季往往降水密集。阴冷而潮湿的寒雨令人心生厌恶,来自俄国方向的寒气不断南下现在夜间的气温已经低至十摄氏度以下。 奥斯曼军中御寒的毯子准备不足,士兵们怨声载道,他们自今年四五月份整备出发,在外征战已经接近半年时间,全军上下早已疲惫不堪,莫哈赤之战的胜利为这支军队添了一股心气,不过这股心气现在已经被佩克什城的一把火和连着两天的大雨浇得差不多了。 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使节马里诺·丹多洛坐在他的营帐之中,缓缓看着转发过来的文书。 这封信来自威尼斯元老院,共和国的掌权者们已经接到了之前他发去的信件,知道奥斯曼人正在围攻佩克什城,元老们需要他提供更多信息。 匈牙利王国还能挺多久?奥斯曼军队会推进到哪一步? “……我本以为今天的匈牙利王国已经分崩离析,路易二世在莫哈赤身死之后,它必然陷入三个强权分割的下场,这个在东方帮助我们分担奥斯曼人压力的王国崩溃之后,共和国必然承担更大的压力,我建议即刻开始整备我们在塞浦路斯岛的防御工事,那里最有可能成为苏莱曼的下一个征服对象……” “……不管苏莱曼的下一个征服对象是谁,他这次远征基本已经戛然而止了,我很荣幸地向尊贵的元老院汇报,因为在匈牙利人的佩克什伯爵守御之下,苏丹折损了超过六千兵力,这场决定的防御战使得苏莱曼的鲁米利亚军团损失惨重急需重建。我认为佩克什城便是他此次征服行动的终点,接下来他必然撤回君士坦丁堡,欧洲的一次危机解除了……” 马里诺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兴奋地刷刷书写着。 奥斯曼军中现在士气很低,大火之后便是连日的大雨,在营帐中避寒的奥斯曼士兵纷纷传说,这是真神的意志。 “全能的真神不想让佩克什被人攻陷。”“没有人能攻陷佩克什城,这是神的旨意。” 种种说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奥斯曼人已经军无战心,撤退只是早晚的事情。 皇帝不差饿兵,苏丹也不能逼着人去打仗。劫掠布达佩斯和舒舒服服回家这两种渴望中,过去大家还想着去发一笔财,现在经过了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回家的渴望现在占据了上风。 今天早上,易卜拉欣帕夏绞死了两个鼓噪回君士坦丁堡的耶尼塞里近卫军,狠狠地杀了杀这种风头。 军中有经验的老人说,当年苏莱曼苏丹的父亲塞利姆在位的时候东征波斯,跟眼下的情况差不多。都是战事久拖不决,当时也是这些耶尼塞里近卫军领头闹事,被塞里姆处死了许多,现在旧事重演,恐怕大家要在匈牙利过新年了。 马里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在威尼斯使节看来,苏莱曼相比较他的父亲苏丹“残暴者”塞利姆无疑是个更加优秀的君王。但是若论军事统帅的才能,塞利姆一世远胜苏莱曼。 作为统帅,最重要的一个品质之一便是意志力,苏莱曼缺乏那种塞利姆一世在当年困境中养成的钢铁般的意志力。 奥斯曼帝国的继承制度十分残酷,除了继位为苏丹的王子之外,其他所有兄弟及其子嗣都要尽数除掉。 这样残酷的继承法便导致了几乎所有的王子一旦成年,不是想办法谋反,就是想办法准备谋反,因为只要没有当上奥斯曼苏丹,那就等于随时命悬一线。 所以塞利姆就像许多奥斯曼王子一样,时刻准备造老子的反。然而问题是他老子巴耶赛特二世也不是吃素的。 当时波斯萨菲王朝刚刚崛起,从东部威胁小亚细亚半岛。小亚细亚半岛的地形决定了一旦东部的山区失守,剩下的高原地带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当年拜占庭帝国就是在东部山区的曼奇科特遭遇大败,从此让塞尔柱突厥人深入小亚细亚半岛成了半岛的主人。 现在波斯萨菲王朝和土库曼人联合,眼看就要效仿当年的塞尔柱入侵拜占庭的戏码,奥斯曼帝国自然不能忍。更何况他们要比拜占庭人幸运,四百年过去了,火药武器已经大批量装备奥斯曼军队。而且奥斯曼军队拥有一样其他绿教国家没有的武器,火炮。 相比较而言,依赖封建骑士配合土库曼游牧骑兵的波斯军队自然是武德充沛,而使用火器外加奴隶兵的奥斯曼军队实则费拉不堪。 但是正如绝大多数历史战役一样,武德充沛的波斯军队不是奥斯曼费拉的对手,王子艾哈迈德指挥下的奴隶兵用学自胡斯战争的车阵和火炮组合痛击内亚武士,土库曼骑兵首先崩溃,波斯的万王之王伊斯玛仪大败亏输,从此一蹶不振。 眼看着自家老哥就要得胜回国,基本已经被钦定为未来苏丹。刀悬在脖子上的塞利姆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仗着自己身为色雷斯总督辖区就在君士坦丁堡边上的优势首先发难,先抢下苏丹宝座再说。 然而能养出艾哈迈德和塞利姆两人的巴耶赛特二世自然不只是有两把刷子这么简单,他老人家当年也是干掉一串兄弟才上位的,二话不说就把塞利姆干翻,塞利姆只好跑到克里米亚寻找鞑靼人的庇护。 这一躲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本来就担心艾哈迈德上位的巴耶赛特二世同儿子关系愈发恶化,塞利姆在三年的危险生涯之中已经锻炼出来,他得到了耶尼塞里禁卫军的支持卷土重来。 事实证明,奥斯曼真的是罗马的亲儿子,至少是信了绿教的儿子。 因为就像是禁卫军决定罗马皇帝归属一样,决定奥斯曼苏丹的的是耶尼塞里近卫军,得到了耶尼塞里支持的塞利姆转眼就击败并杀死了兄长艾哈迈德,转手又逼得老爹巴耶赛特二世主动退位。 退位之后的巴耶赛特二世准备去色雷斯安度晚年,但是很快就被塞利姆派去的刺客干掉,退位一月之内便暴毙。 兄友弟恭和父慈子孝这些人伦法则根本就不在奥斯曼皇族的字典里,他们甚至连一层含情脉脉的伪装都不愿意披,只有干脆的屠杀。 这样养蛊一般的制度,能活下来的一定是最残忍、最狡猾的家伙。 登上苏丹之位的塞利姆也正是这一制度的成功代表。他刚刚上位转手就把一手把他推上苏丹宝座的耶尼塞里上层清洗掉,换上了自家提拔的心腹。 相比较这样一位百战之君,苏莱曼真的是不够看,在他真正继位之前,狠辣的塞利姆一世早就把能够对苏莱曼构成威胁的的儿子全干掉了。 所谓“虎毒不食子”,伊凡雷帝因为老年痴呆加躁郁症打死个儿子就被视为人伦惨剧,这种事对于塞利姆来说根本不算个事。 一个人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只有对自己狠那才叫真的狠。 苏丹塞利姆一世就是狠人中的狠人,在定下当时尚未成年的苏莱曼未来继位之后,他直接把自己二十多个儿子及其子嗣全部干掉,玩了一手自灭满门,除了苏莱曼之外一个儿孙不留。 当然这种狠辣和养蛊风险极高,正是奥斯曼帝国内部政治体制不成熟的一种表现。 幸亏苏莱曼活到了成年,不然若是他不幸早夭走在塞利姆前面,偌大一个奥斯曼帝国就瞬间垮了。 这种狠人自然玩的转奥斯曼帝国的军事机器,能让它超负荷运转。而苏莱曼虽然睿智由余,但是要像他父亲那样逼迫它运转到极限,苏莱曼只在罗德岛做过一次,从那之后苏莱曼就在也没有尝试过了。 虽然贾法里帕夏已经死了,但是马里诺在奥斯曼上层仍然有门路打探到消息,他已经听到了准确地风声,在召开帝国会议讨论数次之后,苏莱曼已经决定撤离匈牙利,尽快赶回君士坦丁堡去。 而这似乎是因为亚洲方面传来了消息,东边的波斯人似乎恢复了元气,又要和奥斯曼帝国开始争夺两河流域和安纳托利亚东部的归属权了。 根据马里诺对奥斯曼帝国的了解,欧洲决定了他们这个帝国的辉煌,亚洲则决定了他们这个帝国的生死,一旦失去安纳托利亚,只剩下欧洲部分的奥斯曼帝国肯定死得要比拜占庭还惨。 马里诺将羊皮纸卷好,塞进了皮质的小筒中,然后在封口处浇上烧热的蜡泥,然后将自己的戒指印了上去,在蜡泥上留下了自己戒指上的花纹。 这封信很快就会乘着快船越过狭窄的亚得里亚海到达威尼斯,那个时候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的名字将传遍整个欧洲。 一想到这,威尼斯使节便不得不叹服这位伯爵烧城的狠辣与好运气。 这场连绵的滂沱大雨显然是上帝送给基督徒的礼物。 下周出去执行一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w ww.xxbi quge.c0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四十二节 奥斯曼撤军 大雨一直在下,但是佩克什城中仍然不敢放松丝毫警惕。万一放松警惕给奥斯曼人趁着大雨发起猛攻,那就什么都完了。 民兵们被分成数队,在雨夜之中守望。 年轻的皮匠骑士米哈伊也在此列,他穿着一件破皮袄,正搬着几块木板顶着大雨往外走去。 “骑士老爷也来钉木板吗?” 连绵的秋雨之中,也有几个披着斗篷长袍的人在雨中穿梭,他们手上拿着铁锤,正在雨中钉着栅栏。 开口打趣米哈伊的正是他家隔壁的老邻居,泥瓦匠扎缅采夫。 “伯爵都来了,我怎么不能来,更何况我到底是谁,您还不清楚吗?” 米哈伊将木板递到扎缅采夫手里,他原本挺喜欢扎缅采夫家的女儿,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能做活能生养的好姑娘。小皮匠准备过段时间就去求婚,现在看来已经不太合适了。 “可惜这座城了。”扎缅采夫将木板摁在已经搭好的木架上,旁边的人立刻用钉子把木板钉在木架上。 “是啊,等奥斯曼人退走了,佩克什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米哈伊比任何时候都关注佩克什的未来,他以前只要关心好自家的皮货生意就行,现在不一样了,佩克什的繁荣直接关系到了他那一百杜卡特的年金有没有保障。 大火之后城中已经是一片废墟,除了伯爵家族的大宅和生伊斯特凡大教堂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建筑可以幸存。 伯爵家族的大宅有高厚的石墙来隔绝大火,而圣伊斯特凡大教堂周围是一片空地。 根据伯爵的指示,他们需要重新构建防御工事,首先就是要围着这一代扎下木栅。 虽然现在秋雨连绵,雨滴打在身上又冷又痛,不过既然伯爵第一个钻进雨水里挥动锤子,大家也就只好都跟出去。 雨幕之下,霍尔蒂此刻全身上下已经湿透,寒风吹过,体内的热量迅速流失,他的嘴唇也有些发白。 “这道工事在战斗中有什么作用呢?” 从霍尔蒂领下小镇跑来支援的小贵族斯特凡·尼克莱斯库扶着干刚修好的木栅,缩成一团向身边的斯维因发问。 这些年轻人们之前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用在骑马和习武上,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已经具备了成为一名优秀骑兵的素质。 但是一个优秀的骑兵和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斯特凡很好奇眼前这道木栅是否真的能够挡住奥斯曼人。 “可以起到一点阻拦作用。”斯维因勉强解释道。寒风加淫雨让他难受的不行,只想回去脱下已经湿透的衣服,就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喝点热汤。 这个年轻人的提问他也答不上来,更不想去答,只是顺口胡诌。在斯维因看来这道木栅一点意义都没有,或者说在佩克什烧成白地之后,就没有任何什么东西能够挡住奥斯曼人的进攻了。 其实不烧成白地也挡不住,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霍尔蒂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对身边的二人说道:“没有意义,这道木栅只是给民兵们一个心理依靠,另外也就是给民兵们找点事干,顺便做个表演。” 斯维因叹了口气,他已经猜到大概是伯爵想出的什么歪招,但是没有想到这狡猾的家伙就这么认了。 几乎可以说是看着霍尔蒂长大的斯维因叹了口气,这个小孩变了,变得太狡猾了,斯维因觉得现在霍尔蒂嘴里说的话一句能信的都没有。 不久之前,霍尔蒂说要冒着大雨修建防御工事,并且第一个出来工作,让下面的民兵非常感动,特别是老卡萨,在看到霍尔蒂第一个去搬木板子的时候更是第一个要跟出去,但是霍尔蒂坚决让他留在大教堂中。 斯维因那个时候就猜出来霍尔蒂多半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德意志佣兵队长看的很分明。伯爵还是更看重卡萨这种老家伙,不让他出去是怕他岁数大了扛不住寒雨。 纳吉直接说要给伤兵们布道和祈祷,根本就没出来。也就是自己算是半个外国人,必须出来表示一下支持的姿态。 “表演,战争艺术之中也有表演吗?”斯特凡很好奇的问道。 在这位年轻人看来,佩克什伯爵俨然是一位名将,斯特凡到佩克什城来是抱着光荣牺牲的殉道思想来的,本来以为就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转瞬即灭,没有想到佩克什居然撑了下来,而且杀伤了大量的奥斯曼人。 现在霍尔蒂在斯特凡心中俨然便是如同亚诺什·匈雅提和马加什·匈雅提一般的军神。 军神说的话,那自然是要记到心里面去,不仅要记到心里面还要传给后世子孙。 “你没听说过‘人世即舞台,冠笄皆优伶。’这句话吗?” “没有。”斯特凡干脆地摇了摇头。 文艺复兴的春风已经从意大利起航,渐渐吹遍了整个欧洲,欧洲人终于会过头去寻找古代社会的导师所留下的知识和思想,人的价值又一次被发现了。 中世纪那种贵族骑士大字不识一个的时代虽然已经过去,但是要让知识深入人心还是任重道远。 “这是一个英格兰剧作家的话,大概意思上说我们这个世界是个大舞台,男男女女都是这个舞台上的演员。” 霍尔蒂不清楚说出这句话的莎士比亚现在又没有出生,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应该是没有。当今英格兰国王是那个杀妻上瘾的亨利八世,霍尔蒂记得莎士比亚的创作上的高峰应该是“童贞女王”伊丽莎白晚期。 斯特凡还是不懂:“他这个话,跟打仗有什么关系呢?” 霍尔蒂耐心解释道:“你见过耶尼塞里近卫军的苏菲帽没有,就是那个特别高的白帽子?” “见过。” “你觉得那帽子方便吗?” “应该不方便吧,那么高的帽子……” “那他们为什么戴呢?” “不知道。” “因为戴上去会显得高,你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们都是群身高过人的大汉,还没真正交手就有点怕了。” “是这样的吗?”斯特凡懵懂地问道。 一边的斯维因冷笑几声,又一个被骗的傻子。 “我让他们修木栅也是表演,不过不是演给敌人看,有的时候对自己人表演远比对敌人表演重要。” “对自己人演?” “我要告诉他们我们还有防御的手段,给他们信心,虽然这是一个虚假的希望。但没有这个,不用奥斯曼人来,不然他们自己就崩溃了。希望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奢侈品知道吗?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霍尔蒂眼角一瞥,余光扫过已经变成废墟的街道,他看到雨幕之中,似乎有什么影子闪动。 伯爵立即便从自己腰间抽出弯刀,举手示意斯维因拿出随身携带的号角,准备试警。 一个好似恶鬼一般的影子爬出街道,他重重扑在地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头上黑色的头发焦枯。 “我是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我是西班牙人。”那人用意大利说道。“求求你们,看在主基督的份上,给我口吃的。你们不用担心了,奥斯曼人撤退了。” 第四十三节 西班牙人带来的消息 “我的名字是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我是西班牙人。” 圣伊斯特凡大教堂的主教卧房内生着炉火,有着一头黑色头发、身材十分削瘦的可疑人士捧着一碗燕麦粥一口一口缓缓吃着,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解脱。 “西班牙人。你是西班牙哪里的?” 霍尔蒂用意大利语接着问道。 “托莱多,我来自卡斯蒂亚王国的托莱多。” 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咽下一口浓粥,缓缓说道。 霍尔蒂点了点头。 现在论及十字军时代,似乎认为当年因为宗教狂热所掀起的战争除了满足上层的无餍之欲外,别无作用。十字军在中东特别是地中海东岸建立的各个封建国家旋起旋灭,很快便尽数凋亡。 然而若是不将目光仅仅局限于此一地,而以更长远的目光放眼整个欧洲,便会发现这项运动确凿无疑的改变了欧洲以及世界的命运。 在东方,条顿骑士团在普鲁士地区攻城略地,虽然这些德意志骑士一贯的战绩辣眼,最终沦为波兰王国的封臣。但是这块地方日后与北德的勃兰登堡选侯连成一片,成了德国统一的基础。同样也成为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 而在西面,圣地亚哥骑士团和伊比利亚岛上各国的“再征服运动”不断向前,在查理曼建立神圣罗马帝国的那个时代,基督教和绿教地理上的分界线便是西班牙和法国边境比利牛斯山脉。 但是在西班牙骑士和半岛上各基督教王国的努力下,终于重新将这块半岛重新纳入了基督教的旗下。 同时在这“再征服运动”中形成的民族主义和宗教狂热也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的殖民扩张提供了基础和最初的源动力,并最终彻底改变了我们世界的面貌。 托莱多位于伊比利亚半岛的中心区域,是卡斯蒂亚王国的首都,卡斯蒂亚王国、莱昂王国和阿拉贡王国三个国家的联合组成了今日的西班牙王国。 “那你怎么到奥斯曼人那边的。” “我跟叔叔去瓦伦西亚办货,在陆上遭遇了巴巴里海盗,然后在他们的船上当了两年桨手,后来被奥斯曼人买下,给耶尼塞里的炮兵充当力夫,这活我干了两年,两年间我一直都在想办法逃跑,但是一直没有成功。这两天奥斯曼人撤退,我找了个机会跑过来了……” “哦。”霍尔蒂点了点头,如果这个西班牙所说的属实,那他的身体一定非常强壮,顺便运气也不错。 今日地中海上执行贸易的船只,是一种名为“加列”的桨帆船。这种船是来自古罗马时代的孑遗,同时使用船帆和船桨作为动力。它并不具备远洋航海能力,必须依照海岸线行动。 之所以不具备远洋能力,是因为这种战舰对对人力的要求很高,一艘船上一般来说至少需要一百四十名桨手,而一名桨手一天至少需要饮用半加仑水,也就是差不多两升水。这也就是说要在海上航行一天,就要在船上有限的空间内至少加上两百加仑的水。 这种船本身就是用来运输商品的,储藏的水越多,也就意味着留给商品的空间就越少。所以为了多装货,就需要沿着海岸线航行以方便补给,即便这样桨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他们三人一组操纵一根船桨,按照号令用力滑动为船舶提供动力,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可言,一旦偷懒少不得便是一阵皮鞭,而闷热局促的环境更是瘟疫的温床。 “地狱就在这里,就在桨手的座位上。”这便是加列船船长的名言。 高强度的工作量和糟糕的工作环境下几乎没有桨手能够扛过一年。 桨手的工作如此辛苦,自然应者寥寥,但是加列船却离不开这些可怜人,于是地中海上的各方自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威尼斯共和国为首的一众意大利城邦控制着地中海的贸易,他们财大气粗,花钱雇佣贫民上船服役,而奥斯曼人和巴巴里海盗就更简单些,直接去地中海沿岸的基督教国家掳掠平民为奴,女的卖掉,男的留下划船。 比较惨的是西班牙这样虽然有钱但是舍不得花钱的主,查理五世直接发布了诏令,允许将本国的囚犯按照刑期的不同直接转化为船上的桨手,五年的铁窗生涯直接变成了去船上划两年桨,蹲五年大牢还有出去的可能,在船上划两年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下来。 给奥斯曼帝国的炮兵当力夫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奥斯曼军队所用的大炮都是重量在一千斤以上的重炮,需要七八头牛才拉得动。 为了将这些重型武器在巴尔干半岛上运输,奥斯曼人在各个城市设立军事驿站,专门养了许多牛。在特别崎岖的地方,大炮就是现成铸造的,由力夫将铸炮的铜料背到展场附近,现场铸造。 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如果一切真的和他描述的一样,又是当桨手又是给炮兵当力夫,那这个伙计真的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人间奇迹,要感谢祖坟风水够好。 “你说奥斯曼人撤退了,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奥斯曼人撤军,无疑是阿拉特里斯特所带来的最重要的消息。苏莱曼率领的奥斯曼大军以灭国之势北上,在莫哈赤大败匈牙利王国大军,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身死。那么局势伴随着拜占庭帝国和匈牙利王国先后崩溃,整个欧洲都暴露在了奥斯曼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一旦奥斯曼人果然撤退,这便意味着整个匈牙利王国终于转危为安,而霍尔蒂也将牟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是真的,是从安纳托利亚传来的消息,土库曼人和波斯人联合叛乱了,波斯骑士沿着安纳托利亚东边的群山又一次入侵了,昨天早上安纳托利亚军团就已经离开了,我找了个机会中午跑了出来,趁着大雨摸到了城墙边上……” “波斯人?” 霍尔蒂下意识地感觉到这个西班牙人说得正是实话。 第四十四节 离去之后 在地缘上看,崛起之后的奥斯曼帝国正是东罗马帝国不折不扣的继承人。 同样,奥斯曼人也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糟糕的地缘环境,奥斯曼帝国位于亚欧非三块大陆的交叉口,这个十字通道可以为他们带来利益,也带来了威胁。 到处都是他们的仇家。 奥斯曼人要和俄国人争夺黑海北部,那里是重要的粮食产区,从古希腊时代开始,这里就为爱琴海两岸提供粮食。克里米亚半岛的遗迹中能找到大量来自雅典城邦的陶罐,失去这里,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就不能保证粮食安全。 同样,奥斯曼人也要将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从地中海东部清出去,在1453年他们攻陷君士坦丁堡之前,威尼斯人在1203年就做到过一次了。 君士坦丁堡是一座立足于海洋的城市,失去了海洋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对于苏丹而言,东地中海只能有一个主人。 在亚洲,他们和重建帝国的波斯人作战,在非洲,桀骜不驯的马穆鲁克贵族因为奥斯曼人的禁运政策万分不满。 如果苏莱曼苏丹清晨从他君士坦丁堡的奢华宫殿中醒来,看着眼前博斯普鲁斯海峡内蔚蓝而深沉的海水,他举目四望,看不到任何盟友,只有敌人。 《左传》有云: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优越的地缘为奥斯曼人崛起埋下了种子,同样也为他们的灭亡布下了祸根。 波斯萨菲王朝的伊斯玛仪一世再被奥斯曼人击败之后曾经和欧洲的天主教国家如威尼斯共和国和匈牙利王国建立起实质上的同盟关系,一同应对奥斯曼人的扩张。 现在苏莱曼已经将吊索勒进了匈牙利王国的脖子,波斯人有所动作也是理固宜然。 “这些异教徒总是彼此仇杀,这是上帝的意志。”地区主教纳吉在胸口画着十字:“上帝保佑,我们总算是转危为安了。” “或许吧,但是奥斯曼人南边的据点就在贝尔格莱德,如果不能收复那里,我们仍然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奥斯曼苏丹苏莱曼继位不久便率领大军从匈牙利王国手中拿下了贝尔格莱德,从那里沿着多瑙河北上没有多远便是莫哈赤,以及莫哈赤之后的佩克什。 在贝尔格莱德易手之后,可以说整个匈牙利都在奥斯曼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收复贝尔格莱德?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提议,霍尔蒂皱起眉头,他现在非常希望自己手中有一份完整的地图,不过在现在这个时代,一份详略的地图是极为重要的情报来源,是属于顶层战略棋手的玩具。 “你知道奥斯曼人的损失情况吗?” 霍尔蒂转头看向西班牙人,这个来自托莱多的家伙乍看之下十分落魄,但是仔细观察还有些英雄气,虽然落寞潦倒,不过眉宇之间居然长得有点像霍尔蒂之前看过电影《指环王》中的努曼诺尔继承人,刚铎和雅尔诺王国的国王阿拉贡。 “奥斯曼人在莫哈赤损失不小,耶尼塞里新军损失严重,莫哈赤的时候,我就在耶尼塞里新军的炮兵阵地里,他们左翼的安纳托利亚军团已经被匈牙利骑士击溃,只是向中央迂回的匈牙利骑士们一直无法突破耶尼塞里新军组成的中央防线。” 作为匈牙利上层贵族的一员,霍尔蒂对本国骑士们常采取的战术自然心知肚明。匈牙利王国的骑士们采取的战术是标准的中世纪骑士战术,一种名为“野猪头”的楔形战术,排成纵队的骑士以一个相对较宽的正面突破敌人的阵型。 这种战术破坏力很强,配合上凶猛的匈牙利骑士肯定会给奥斯曼人制造不少的麻烦。不然苏莱曼也不必将俘虏的匈牙利贵族毫无风度的尽数处死。 匈牙利是典型的封建君主国,一级一级的贵族构成了整个国家的统治链条。将贵族尽数处死不仅仅会重创匈牙利的统治机器,更会让匈牙利的军事能力受到严重损失。 苏莱曼的行为也从侧面说明他麾下损失颇为惨重,所以需要将俘虏的匈牙利贵族尽数处死,这样才能维持奥斯曼对匈牙利的军事优势。 不然直接将这些贵族扣押,回头索要赎金便可,那可是一大笔钱。 “战斗持续了一天,匈牙利骑士一直没有办法突破耶尼塞里近卫军的防线。” 奥斯曼人的耶尼塞里新军所采用的战术学自匈牙利的黑军,而黑军的战术沿袭之胡斯战争中捷克新教徒对德意志骑士们的总结。 这是一种利用火器进行灵活防御的手段,近似于之后戚继光对付蒙古人提出的“车营”,利用装着小型火炮的大车作为抵抗骑兵冲锋的壁垒,然后用小型火炮和火枪消耗敌人,在大量杀伤敌人之后再加以反击。 当年面对胡斯派的车营,德意志骑士损兵折将。面对匈牙利人的车营,德意志人和奥斯曼人都没有办法,现在面对奥斯曼人的防线,轮到匈牙利人付出代价了。 “不过奥斯曼人的损失很大,军队里的白布单都快用完了,特别是耶尼塞里新军,死了很多人。” 根据奥斯曼人的宗教,他们死后不加棺椁,直接用白布条裹了然后埋葬。 莫哈赤之战的具体情况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即便是从前线溃退下来的溃兵所带来的消息也极为有限。 即便是霍尔蒂能够确定的消息也只是知道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已经战死,苏莱曼将俘虏的匈牙利贵族全部处死,至于奥斯曼人的损失情况就跟他们的兵力一样,从来都说不清楚。 现在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带来的第一手消息十分重要,如果这位西班牙人并不是奥斯曼人的间谍,他所说的话也的确属实,那么便能说明奥斯曼人在莫哈赤之战中所受的伤亡也颇为惨痛。 “奥斯曼人损失惨重,”老卡萨看着阿拉特里斯特:“现在城外的奥斯曼人还有多少?” “苏丹亲领的耶尼塞里近卫军已经拔营了,我找了个机会跑了出来,现在城外负责警戒的是奥斯曼人的鲁梅里亚军团,指挥官是维齐尔锡南帕夏,之前这军团的指挥官贾法里帕夏已经被苏丹处决了。锡南帕夏再之前是安纳托利亚军团的司令官。” 阿拉特里斯特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根本不知道谁才是这些匈牙利人中的主事者,只能被动的回答所有问题。 贾法里死了。 这个消息让霍尔蒂沉思良久,如果不是那个面目阴鸷的老人的特殊癖好,霍尔蒂恐怕就会选择一条最艰难的路。 改宗,投降,然后等奥斯曼人离开后再忏悔然后改回来。 多亏这位老人的帮助,霍尔蒂才勇敢的迈出了第一步,现在他被苏莱曼处决,正可谓是死得其所,实在是可喜可贺。 因为波斯人的助攻,苏莱曼不得不将军队转向东方,城外仅剩锡南帕夏指挥的鲁梅里亚军团。 “我们的防御战终于告一段落了。”霍尔蒂看着卡萨用匈牙利语说道:“如果这个家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锡南帕夏刚刚接手鲁梅里亚军团,他对部下并不熟悉,绝对不会贸然进攻,我估计他再呆一阵子也会撤兵,接下来估计不会再有攻击了。” “要不要通知市民们?”斯维因问道。 “当然不要,我们一定要严密的封锁这个消息。” 霍尔蒂开始思考奥斯曼人撤退之后该怎么办了。 第四十五节 矛盾中的维也纳 维也纳,蔚蓝的多瑙河河水从东北方绕城而去,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到处都透露着一股活力,这里是多瑙河流域通往威尼斯的重要商路节点,临近阿尔卑斯山北麓的银矿,其富饶更不必提。 如果仅仅论及富饶,那么这座城市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还有许多城市可以与其比拟,然而论及权力,作为哈布斯堡家族在德意志的统治中心,今日的维也纳可以说是整个东欧的政治中心。 无数双眼睛静悄悄地注视着这座多瑙河畔的繁荣城市,猜测着未来哈布斯堡家族的走向。 奥地利大公费迪南静静看着手上的信件,这封信来自特兰西凡尼亚督军亚诺什·佐伯尧, 这位匈牙利王国内最大的贵族在信上说他已经通过了匈牙利王国贵族议会的的选举,继承费迪南的妻兄路易二世,当选为新的匈牙利国王。 “您怎么看?”费迪南将手中的信件交到他的爱妻手上,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的妹妹安娜刚刚为费迪南诞下一位女婴,还在产后的恢复状态。 她头上的黑发乌黑油亮,发丝之间满是珠宝首饰,透露出一股华美的贵气,虽然坐在座位上,腰背挺得笔直,显出产后妇人少见的曲线,别有一番端庄的气度,正是她身上的这股风致让奥地利大公又敬又爱。 “我觉得匈牙利应该放在一边,殿下,您应该尽快赶去布拉格。”安娜出身立陶宛的亚盖洛家族,她的父祖统治着整个东欧,从立陶宛一直到匈牙利,她的见识自然不是寻常妇人可以比拟的。 “是的。波西米亚……”这也正是费迪南所想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可以和我一起去布拉格。” “您应该去布拉格,不要带上我,您应该去问问玛利亚,看看她是不是愿意跟您去布拉格,作为我兄长的遗孀,她比我更合适安抚波西米亚这个不安定的王国。” 费迪南的姐姐玛利亚嫁给了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这位女士不巧的继承了著名的“哈布斯堡下巴”也就是下颚突出的毛病,长相上显得缺乏女性魅力,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和路易二世的相恋,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现在这位匈牙利皇后正待在布达担任摄政,她也是费迪南现在最能依靠的盟友。 费迪南无意也无力和苏莱曼争锋,依靠耶尼塞里新军和采邑骑士西帕希作战的奥斯曼苏丹可以经年累月的命令他的大军作战,而费迪南统治下的奥地利财力不佳,他的年财政收入只能维持一支五千人的雇佣军作战两个月。 要和奥斯曼人掰手腕,费迪南必须等待兄长查理五世的支援,西班牙国王家里有矿,而且是金矿,而且领有欧洲最富裕的弗兰德斯,费迪南决定先为自己拿下波西米亚,扩展财源之后在考虑下一步的动向。 “那些死不完的胡斯党。”费迪南想起波西米亚王国就头大,那里虽然富庶,但那里曾经是胡斯为首的反教会势力的核心所在,即便到了现在,那些对抗教会的异教徒们仍然堂而皇之地举行祭礼,这让费迪南分外头疼。 神圣罗马帝国,若帝国失去了教会的支持又何神圣可谈呢? “佐伯尧。”费迪南念叨着对手的名字:“亲爱的安娜,您能告诉我这位特兰西凡尼亚的大公到底是个什么人吗?” 匈牙利的公主低下头,亚诺什·佐伯尧不仅仅是现在自己丈夫最大的敌人,在他兄长路易二世执政的时候,亚诺什·佐伯尧便是亚盖洛家族在匈牙利最大的对手和盟友,安娜很了解这位亚诺什到底是何许人。 “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领袖,他在战场上曾经和您的祖父马克西米利安为敌,在匈牙利王国内很受下级贵族的支持,他曾经推动议会颁布一项法令,禁止议会选举外国贵族为匈牙利国王。他还曾经向我父亲求婚,希望我父亲把我嫁给他。不过我的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哈布斯堡家族。” 安娜狡黠地眨了眨眼,满意地看见了丈夫因为嫉妒涨红了脸。 “行啦,我的西班牙人,他都已经三十六了。” 费迪南的童年是在西班牙度过的,他被哥哥任命为奥地利大公的时候,德语都不是很利落。“西班牙人”也是安娜对他的爱称,听见妻子这样称呼自己,奥地利大公的脸略微红了一下。 “三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啊。”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位年富力强的对手可能在沙场相逢,费迪南心中便升起不少隐忧,哈布斯堡家族得到了爱神维纳斯的祝福,却很少得到战神马尔斯的眷顾,费迪南对和亚诺什·佐伯尧沙场交锋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那可怜的玛利亚只有二十一岁,”费迪南想到自己那位孤身在布达担任摄政的妹妹,心中就感到一阵阵焦急:“若是奥斯曼人进攻布达,她该怎么办呢?” “正因为玛利亚在匈牙利苦苦支撑为您争取到了现在这点时间,您更不应该浪费掉,派一名使者去安抚克罗地亚人,让他们先选您为国王,然后立即率领卫队动身前往布拉格,让波西米亚议会选举您为国王。” 安娜看着丈夫:“您一定要尽快控制波西米亚,有了波西米亚的支持,等到奥斯曼人入侵的时候我们才不会手足无措。” “波西米亚,怎么说服那些捷克人呢?”费迪南低下头。 自从胡斯战争以来,捷克人同哈布斯堡家族之间便可谓相看两厌。哈布斯堡家族一直都是罗马教会在德意志的坚定盟友,而捷克的新教徒则将罗马的教会视为撒旦的化身。 “带上安东·富格尔,”安娜看着自己的丈夫:“我们的兄长查理五世能用富格尔家族的白银和西班牙的黄金为他买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头衔,你也可以用富格尔家族的白银为自己买下波西米亚的王冠。只是一定要快,亲爱的费迪南,我总感觉匈牙利可能会有什么糟糕的变数。” “恭喜您,陛下,大好消息。”安娜从匈牙利带来的陪臣马加什·拉科西挥舞着一封信闯了进来:“上帝啊,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击败了奥斯曼人,他们撤军了,匈牙利保住了!” “奥斯曼人撤军了?”费迪南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他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赞美全能的耶和华,马加什,消息准确吗?” “非常准确,陛下,这是我堂弟的亲笔信,他是佩克什的主教,他麾下的一名神父亲自骑马送到维也纳的。” 马加什·拉科西将纳吉的亲笔信交到了他主人的手上。 “霍尔蒂……”安娜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匈雅提家族的那个霍尔蒂吗?” 第四十六节 尾行狂魔霍尔蒂 佩克什城的大雨在连着下了五天之后终于停了,霍尔蒂站在圣伊斯特凡大教堂上望向远方,奥斯曼人已经全部撤退,在城外留下了一片狼藉。 “真是惨烈。” 老卡萨看着被大火吞噬之后尽是余烬残骸的佩克什城发出一声感慨。 他曾经目睹过这座城市最兴盛时的模样,也见证了眼前这最糟糕的状态,如果按照霍尔蒂的描述,匈雅提家族将离开匈牙利,作为匈雅提家族的忠实仆人,老卡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这座有着自己美好记忆的城市重新复兴了。 “战争吞噬万物,除了苦难毫无其他产出。”霍尔蒂也叹息一声:“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不过我仍然觉得十分冒进。”老卡萨看着伯爵。 西班牙人带来的消息是正确的,奥斯曼人果然退去,大雨下了三天之后,最后包围佩克什城的锡南帕夏也领兵撤退,于是霍尔蒂便决定衔尾追击奥斯曼人,至少这一路不能让他们轻松退走。 “纳吉已经动身去了布达,我给摄政的玛利亚王后写了一封信。” 霍尔蒂看着教堂下面,一派人马喧腾的样子,佩克什城中仔细搜检,终于凑出了大概一百多名骑兵,马匹是附近城镇和乡村提供的,骑兵中其中大部分只不过是会骑马的平民而已,真正有着骑战经验的骑兵只有二三十人。 这也多亏匈牙利王国有着优秀的骑兵传统,男子都以会骑马为荣,不然连这一百多人都凑不出来。 莫哈赤之战彻底打断了匈牙利王国的脊梁骨,由此可见一斑。 “你真的信得过那个教士吗?”老卡萨活动一下肩膀,连日来的阴雨让他浑身不对付:“纳吉就像个不安分的杜鹃鸟,一有机会就会攀上别的高枝。” “所以我才会让他去布达。”霍尔蒂看着老卡萨:“纳吉没有骑士的品质,如果我派你去布达,你肯定会为了我的利益和他们吵翻天。” 伯爵的肯定让卡萨满意地笑了。 知人善用,这是霍尔蒂前世学到的重要一课,他曾经在《史记》上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范蠡在辅佐越王勾践争霸灭吴之后意识到勾践这个人可以共患难,但是不能共富贵,所以就带着家眷一起离开越国,泛舟五湖。 范蠡后来化名陶朱公,成为了有名的大富翁,前后有了三个孩子,然而他的次子在楚国杀了人,被判了死刑,范蠡决定派幼子带着黄金去楚国寻找机会搭救。 但是范蠡的长子不干了,他认为自己作为长子,有家督的身份,这种事情派弟弟去不派他去,是父亲不信重他,闹着要自杀。于是范蠡的夫人就劝范蠡说现在老二没救回来,老大就要自杀,一次性搭进去俩,不如让老大去把老二救回来再说。 俗话说“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实在是古人总结的经验智慧,不得不信服。 范蠡聪明一世没奈何听了夫人的劝告,派长子带着前进去楚国找自己的朋友庄生。请求庄生帮忙。 庄生家里非常贫穷,见了范蠡长子带来的黄金,全部收下,表示愿意代为转圜。没多久庄生就去见了楚王,这位庄生虽然贫穷,但是声望很高,说话十分顶用。 庄生见了楚王,撤了一堆封建迷信的内容,什么天星不利于楚国,现在因该大赦天下以求得上天的眷顾之类的废话,楚王立刻信了他的邪,决定大赦天下。 这件事传出来之后,范蠡的长子就去找了庄生,觉得楚王大赦天下,弟弟正好被放出来了,也不用请庄生办事了,这黄金能不能拿回来了。 这便一下子激怒了庄生,他能成事自然便能坏事,直接找上了楚王。 “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陛下之所以大赦是因为想放过陶朱公儿子的缘故,我建议您先砍了他,然后再大赦。” 自古安贫乐道之人不是真的隐逸之士,就是大奸大恶之辈的伪装。陶朱公的长子只好拉着黄金带着二弟的尸体去见父母。 面对哭成一团的败家娘们和废物儿子,范蠡长笑一声。 “我之所以派老三去楚国而不是老大,不是因为他们能力上有差异,而是因为老大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我们白手起家,过得困苦,对钱财看得很重。而老三出生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大富大贵,他从小就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不把钱财当回事。救老二这件事是非把钱都花出去才能办成的啊。我天天都等着给老二办丧事呢。” 霍尔蒂自问不能像范蠡那样英雄到死了儿子还笑出声,不过派该干什么的人干什么还是明白的。 纳吉这个人天生就没有什么原则,最适合去干这些长袖善舞的事情,而且出身大贵族家庭,他去布达是最合适的。 老卡萨武勇而且忠诚,适合在沙场上搏杀,但是派去跟那些贵族打交道怕是会动不动就掏刀子,平白给自己惹出一堆敌人。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到布达去。”老卡萨摸着腰间的剑柄:“就算我们最后会去意大利,我们也毕竟用这座城市换得了奥斯曼人的退却,我们理应去布达,不管是玛利亚王后还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他们都应该分给我们应得的那一份。” “现在我们离布达越远越好。”霍尔蒂转过身,略微带这些凛冽寒意的秋风从他身边飞过。 “走吧,去对付奥斯曼人。” 霍尔蒂和卡萨一前一后走出了圣伊斯特凡大教堂,此刻教堂前面的小广场上已经成了奇兵们的聚集地。 德意志佣兵队长斯维因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帮我看好家,斯维因。照顾那些难民慢慢重建家园。如果他们要离开,也有的他们。”霍尔蒂从他的侍从“小皮匠”米哈伊手中接过缰绳,这匹矫健的赤红色战马正是他之前同奥斯曼人交手的时候骑过的那一匹。 “不会有人留下来的,这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斯维因摇了摇头:“真不把他们留下吗,只要再训练一阵,他们都会是很好的士兵。” “我不需要步兵,斯维因。”霍尔蒂说道:“而且他们也应该过宁静的生活了,我已经给每个人发五个威尼斯铸的格罗索银币作为奖励,让他们都上路吧。跟他们说,奥斯曼人过不了多久还会打回来的。另外给我盯紧那个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 “你觉得他有问题?”斯维因皱着眉头问道。 事实已经证明了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说的都是真的。 “奥斯曼人最擅长使用间谍,我们不得不防,给我盯着点他,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言闭,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翻身骑上了战马,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在空中抖出一道圆弧。 “血祭血神!” 然后他一马当先,沿着两侧已经化为废墟的街道向城外驰去。 第四十七节 匈牙利骑兵战术 佩克什伯爵的骑兵队迅速地离开了已经化为废墟的佩克什城,沿着多瑙河一路向南挺近。 越大规模的部队的行动路线其实越好预判,奥斯曼大军拥有大量的牲畜,除了骑士们的战马外,他们还有很多运送辎重的骆驼,用来拉大炮的牛,还有很多其他牲畜。 这些牲畜每日都要饮用大量的水,每匹马一天需要50磅的青饲料或者更少的干饲料,更不必说每个人每日所需的食物和水。 所以规模越大的军队越需要一条稳定的行军路线,他必须保证他们能在这条行军路线上获得足够的水、食物和饲料。这也就意味着他应当穿过人口稠密的繁华区域以掠夺后勤物资,依照河流水道前行来保证大军有清洁的水源。 这也就意味着奥斯曼人的行军路线是可以预判的,他们临近多瑙河后撤,最终将退向贝尔格莱德。 相比较奥斯曼人,霍尔蒂所统帅的骑兵在这方面有着优势,因为规模较小,相对贫困的乡村也能够提供足够的补给给这样一支规模较小的部队,佩克什伯爵的骑兵可以更自由的选择行军路线,出现在合适的地理位置上。 霍尔蒂骑在马上,他身后是老卡萨,一百多名匈牙利骑兵骑着战马分成两列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大多没有穿着铠甲,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紧身的袍子,他们马鞍两侧各挂着一柄锋锐的长刀,头上的帽子上插着式样夸张的羽毛。 除了少数人拿着两米多的骑兵长矛外,他们并没有任何多余的铠甲或者兵器。 这种名为胡萨尔(hussar)的轻型骑兵是马加什·匈雅提留给匈牙利王国最好的礼物,追求机动性的轻型近战骑兵很快便会风靡整个欧陆,一直到拿破仑时代都是一种非常重要的骑兵力量。 骑兵们沿着匈牙利的宽阔平原一直向南,一望无尽的平原没有任何遮蔽物,霍尔蒂清楚地看到不远的前方有几队骑兵中间是排成一条直线的步兵。 这里远离奥斯曼人行军必须依赖的大路,想来对方应该是离开大部队行动的小股队伍。 “奥斯曼人的掠奴队。” 卡萨在霍尔蒂身边不满地淬了一口。 “真是意外的收获。” 霍尔蒂轻轻拍打着自己胯下赤红战马的脖子,示意这头已经兴奋起来的动物稍微安稳一点。 在这里碰见奥斯曼人的小分队的确是意外之喜,因为霍尔蒂特意没有选择奥斯曼人南下时的大路进军,这条行军方向实质上是在和奥斯曼人平行运动。 这样霍尔蒂看上去是一直向南,但实际上他的骑兵队便是和奥斯曼人平行运动,能够碰面的纪律极小。 不去布达,离开佩克什,南下找奥斯曼人的麻烦,这三步并不是霍尔蒂的目的。 霍尔蒂在等待机会,现在前往布达不会有任何其他意义,那里是哈布斯堡和佐伯尧角力的中心,现在卷入权力斗争的中心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自己必须营造一种形象。 当哈布斯堡和佐伯尧为匈牙利王冠大打出手的时候,是自己在匈牙利的南方同奥斯曼人作战。 真的作战还是假的作战且放一边,重点在于相比较争权夺利的哈布斯堡和佐伯尧,自己才是真正的爱国者,最适合保护匈牙利的人。 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人设,自己烧了自己封地换来的这个人设一定要立住。 所以眼前这支奥斯曼人的掠奴队碰见自己真的是算他们运气不好了。佩克什伯爵举起右手,匈牙利骑兵们小心的驾驭着马匹,排成三排在他左右两边展开。 骑在马上的号手们取下牛角制成的号角呜呜地吹着,苍凉的号角声卷过平原,在青色的长草上回荡。 奥斯曼人的队伍停止了前进,他们迎着霍尔蒂的方向缓缓列队,绝大多数都是骑兵,步兵和骑兵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分野,而是紧紧得列在一起。 “人不多啊。”卡萨看着对面列队的奥斯曼人,这支掠奴队的兵力并不算强,但是十分合适,这个兵力正好可以压制乡村,不存在兵力上的浪费。 “但是十分老练。” 霍尔蒂看着对面,自己这边的兵力占据优势,这支奥斯曼小队可以选择就是骑兵直接抛弃步兵溜之大吉。 但是这样就意味着抛弃战友和最重要的战利品,掠夺奴隶是奥斯曼人发家致富的主要手段, 奥斯曼人决定背水一战,其实这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老卡萨勒住缰绳,转过头看着他的伯爵问道:“怎么着?” “老战术,我们凿穿他们。” “嗯?”卡萨扬起眉毛。 “我们先把他们夹在火上烤一会。”霍尔蒂提着马鞭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我绕到他们的侧面去。” “明白,”老卡萨点了点头:“我在正面盯着他们。” 霍尔蒂点了点头,他扬起马鞭一挥。 “第一队,都跟我来。” 在匈牙利黑军的编制中,每五十名骑兵组成一个中队,组成了最小的骑兵编制。霍尔蒂自认为没有并非特殊的军事天才,对于马加什·匈雅提留下的军事编制自然萧规曹随。 霍尔蒂一马当先,近一半的骑兵五十多名骑兵组成一个整齐的纵队,缓缓向奥斯曼人的右翼绕过去,而与此同时,卡萨则带着剩下的骑兵缓缓向前。 空气中还带着大雨之后尚未散去的湿气,天色阴沉,看不见太阳,霍尔蒂领着的骑兵这么一绕,对面奥斯曼人的队形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他们将骑兵和步兵重新编组,步兵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列成紧密的战线,迎着卡萨,而他们的骑兵则跟着霍尔蒂一同转向。霍尔蒂越往前越发现,对面的奥斯曼骑兵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三十多人,而步兵数量更少,大概只有四十多人。 对方的兵力处于弱势。 “先生们,我们列成横队,前后两队。”霍尔蒂抽出舍施尔弯刀,雪亮的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圈。“队形一定要紧密,跟着我的速度,队形一定要紧密。” 奥斯曼人的骑兵大多是拥有封建采邑的西帕希骑士,霍尔蒂很清楚自己麾下的匈牙利人或许骑术上能够和西帕希平分秋色,但是缺乏作战经验,有骑兵作战经验的老兵都在卡萨的第二中队中。 所以霍尔蒂决定退而求其次,他只要给奥斯曼人带来一些压迫感就好,胜负手就交给卡萨了。 “跟我来。” 霍尔蒂轻轻策动战马,向着对面列阵的西帕希骑士缓缓逼过去。 他并没有纵马冲锋,恰恰相反,位于队伍正中的霍尔蒂一直牢牢的控制着速度,这样匈牙利骑兵们才能组成一道相对来说更加稳固的横线。 面对缓缓前进的匈牙利骑兵,奥斯曼的西帕希们则正面迎了上来,他们挥舞着各色的兵器,他们纵马飞驰,速度极快。 西帕希们正面迎向霍尔蒂,他们速度极快,然后在距离匈牙利骑兵不过一箭之地的地方忽然停下。 紧接着便是一阵飞蝗一般的羽箭。 西帕希们操持着手中的短弓,迎着匈牙利骑兵发射了一轮羽箭,然后紧接着他们便调转马头,向着南方退去,将战友和战利品留在了匈牙利人的包围中。 第四十八节 纪律 一排从天而降的羽箭在霍尔蒂身边划过,大多落在了空处,少数射在了骑兵们随身携带的造型不规则的土耳其式盾牌上。 骑射从来就是一种看人品的杀伤方式,射过一轮羽箭之后,奥斯曼的西帕希骑士迅速向南撤离,和匈牙利人拉开了距离,但是他们并没有彻底逃窜,而是拉开一定距离之后调转马头,开始威胁霍尔蒂的侧翼。 这样战场上的形势就是奥斯曼的步兵和车队从两个方向上受到了匈牙利人的夹击,而另一方面则是霍尔蒂所率领的五十名骑兵夹在了奥斯曼西帕希骑士和奥斯曼步兵的中间。 奥斯曼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这样一变隐隐有着反客为主夹击霍尔蒂的意思。 霍尔蒂看着远处那三十多名西帕希,他们脸上一副跋扈骄纵的样子,手上的短弓搭着羽箭冲着自己这边缓缓放着,显然没有把匈牙利人放在眼里。 的确,自从那两位匈雅提的辉煌时代之后,匈牙利就已经落寞了,不配和奥斯曼人沙场争雄。 伯爵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战马,带领着队伍开始转向,霍尔蒂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的阵型太过宽大,转向的时候难以保持整齐,稍微改变一下方向就会乱。 匈牙利人的精良骑术展现出来了优势,在霍尔蒂转向的时候,即便是没有上过几次战场的新人也能娴熟的驾驭马匹,完成转向。 “佩克什!” 霍尔蒂将刀锋抡起一道弧光,浑然不顾身后的西帕希骑士,直奔奥斯曼人列阵的步兵而去。 另一方面,卡萨眼见霍尔蒂向着奥斯曼人的步兵转向,也立即带领着他麾下组成纵队的骑兵向前面的奥斯曼步兵发动了冲锋。 这便如两道浪潮一前一后扑向了沙滩上并不稳固的堡垒,在被骑兵队形撞上的瞬间,缺乏纪律的奥斯曼人步兵瞬间崩溃了。 散开队形的这些步兵几乎没有任何防御铠甲,手中的武器是笨拙的反曲短剑和短斧,匈牙利的骑兵瞬间碾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霍尔蒂冲进队伍之中,正对着他的是一名手持长矛的奥斯曼步兵,他也是这支队伍中寥寥几个配备长矛的家伙。他胡乱挥舞着长矛,霍尔蒂胯下的战马向前以钻,飞快从他身边钻过。 而伯爵抓住这个瞬间将手中的弯刀扫下,劈开了他的肩膀,血顺着伤口透了出来,长矛丢在地上,他抱着伤口跪倒在地,很快霍尔蒂身边的骑手的战马就把他撞到一边,然后就被第二排的骑手又补上了一刀。、 战马们飞快地在崩溃的步兵队伍里穿梭,这是一支属于鲁梅里亚军团的地方步兵,他们在战争中本来就一般充当杂役和辅兵的作用,被匈牙利人一股气击溃实属平常。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奥斯曼人的步兵就被交错冲锋的匈牙利人全数消灭,只有几个重伤未死的瘫倒在地上等着死神降临,而另一边的西帕希们停止了射箭,他们在更远的距离上停着,等待着机会。 在步兵被匈牙利骑兵冲垮之后,这些西帕希并没有撤退,只是如同夜里的饿犬一样远远吊在那里,随时等着扑上来咬一口。 霍尔蒂勒住缰绳,他挥舞着弯刀。 “以我为中心,列队,列队,还没结束呢。” 他所率领的匈牙利骑兵已经冲进了车队两边,正挥舞着弯刀砍杀任何穿着奥斯曼服饰的人,卡萨的骑兵在冲垮了奥斯曼人后转到了侧面,远远和奥斯曼人的西帕希对峙起来。 “还是要加强训练,不然全乱了。如果奥斯曼人刚刚趁机冲过来,我们挡都挡不住。” 卡萨在霍尔蒂身边勒住马,他右手的刀锋上一滴滴殷红的鲜血不住的滚落。卡萨麾下的骑兵经验丰富,战斗力也更强,他们列成一个两排的横阵,伤兵裹着伤口停在最后面。 “那是有你们在,如果你们不在,奥斯曼人只要抓住机会扑过来,那我们就输定了。” 霍尔蒂狠狠地往地上淬了一口,现在那些匈牙利骑兵已经聚拢了过来,不过他们的表现仍不能让霍尔蒂满意。 一定要接着狠狠地操练。 “不许救人,都给我滚回来。”伯爵怒吼着:“你们都在干什么。” 已经慌着去救人匈牙利骑手们这才转过马头在战友们身后列阵。 这些家伙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对手显然缺乏作战的斗志。 西帕希们远远地停了一会,似乎在估计匈牙利人的战斗力,不过很快,他们便调转马头向着南方而去,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回头。 “去给他们解开绳子,该死的,第二队留下来继续警戒,别让那些突厥人打我们个冷不防,米哈伊和斯特凡,你们两个混蛋给我把他们盯紧了。” 霍尔蒂调转马头,向着那些俘虏跑过去。 奥斯曼人的队伍一共有四个大车,上面摆满了食物,木桶装着的葡萄酒,腌肉和面粉,还有很多蔬菜,圆白菜,洋葱还有韭葱。 车队旁边是一群村民,女人和孩子都双手背后,用麻绳绑成一串。男人们则肩上扛着一根小树的树干,他们被牢牢绑在树干上。 全部都是青壮年,没有老人的痕迹,显然奥斯曼人动手给匈牙利人优化了一下人口结构。 “大人,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 霍尔蒂停住战马,一个男人开口告饶道:“您一看就是基督王国的贵人,我们是卡其恰的村民,我们的领主老爷是佩克什伯爵,请您看在他的面子上搭救一下我们这些可怜人。” 卡其恰村在佩克什城的北面,显然奥斯曼人攻城的时候也没有闲着。 “我就是佩克什伯爵,给他们解开绳子,匈牙利的儿女从来不去奴役别人,但也不会给人奴役。” “我见过老伯爵,您一定是新的佩克什伯爵,上帝保佑他的灵魂,老伯爵在莫哈赤牺牲了吗?” 骑兵们翻身下马,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给他们解开绳子。 “是的,还有我的哥哥,我是他的次子霍尔蒂。”霍尔蒂说道:“来吧,把这些大车都赶回你们的村子,我的朋友,冬天就要到了,我们还有个冬天要熬呢。” 绳子一一解开,听到骑兵们口中的匈牙利语,女人们嚎哭地声音迅速响了起来,带着周围的孩子们也哭了起来。 “都是些乡下女人,在您面前丢脸了,老爷。”那个领头的男人卸下肩膀的木头,站起来看着颇为高大:“请您把这些吃的带走吧,您的部队那么多,肯定比我们更需要它。” “你看见的就是我所有的部队了,朋友。” 霍尔蒂第一次笑了笑,他从这个人眼中看到了单纯的敬爱,如果所有的匈牙利人都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么自己就已经赢了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和特兰西凡尼亚的佐伯尧。 “可这也太少了,老爷,这也太少了。”男人不敢相信霍尔蒂所说的话。 “少吗?”霍尔蒂仰起头大声问道:“伙计们,这位朋友认为我们人数太少,告诉他我们少吗?” “不少!”骑兵们哄笑着回答道。 “老伙计,就是我们,战胜了奥斯曼人的苏丹,拯救了匈牙利。”卡萨在这个农夫身边勒住了缰绳:“我觉得我们一点都不少,要是我们人数再多些,我们能打到君士坦丁堡去。” “只要还有一个佩克什人活着,苏莱曼就到不了布达佩斯。”霍尔蒂看着眼前的农民:“记住这句话回家吧,我的朋友,我去南面找那些突厥崽子为我们匈牙利人复仇了。” 四十九节 念了四句诗 “请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领头的农民向着马背上的领主深深鞠躬:“等您胜利之后回到佩克什城,请允许我带上家酿的葡萄酒给您和您的骑士们庆功。” “那我欢迎你,兄弟,虽然我现在没有剩下什么了,但只要我头顶上有一片可以挡雨的瓦片,我的厅堂就总有你的座位。”霍尔蒂勒住缰绳看着下面的农民:“如果我有需要,也请你不要吝惜自己的帮助。” 那农民又一次鞠躬:“如果您需要,只要一句话,我也会带着儿子骑上马跟您走。像您这样尊贵的贵族都不吝惜自己的生命,我们这些卑微的农民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鲜血呢?” 霍尔蒂喜欢农民,因为农民有一种特殊的想象力,比如皇帝的金扁担、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这些想象缺乏现实基础,但是就跟出租车司机嘴里的国际政治一样,带着一种植根于生活之中所有的活力。 借由这个农民的这张嘴,自己的故事和形象会深深植根在这个村庄中,假以时日,会有越来越多的乡村传颂着这个故事,当然农民的身份会发生改变,变成各自乡村里的领头人物,而自己的形象也会伴着故事的传播渗入到匈牙利的乡村之中。 “那么就请您帮我个忙,把这些奥斯曼人的尸体都烧了。”霍尔蒂不想留着这些可以的疾病传染源。 “就请交给我们吧。” “好了,带上那辆车,我们继续向南走。” 霍尔蒂勒住缰绳看着自己眼前的队伍,刚刚完成了一手成功的突袭,解救了一伙被掠走的农民,虽然在自己预料之外,不过的确振奋了眼前这伙人的士气。 一个骑手将坐骑交给同伴牵着,自己娴熟的跳上了大车,驾驭着它跟上队伍。士兵们用随身携带的手巾擦干净沾满鲜血的战刀,然后开始一路歌唱着向南而去。 “匈牙利没有灭亡~” “只要我们一息尚存,祖国就不会灭亡~” “举起战刀,收复失地~” “前进,前进,匈雅提~” 骑兵们唱着歌,在心怀异志的伯爵带领下一路向南而去。 与此同时,在布达佩斯城中,华美的宫室之内,纳吉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他的头上便是意大利画家提香所画的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的画像,画像上这位年轻的君王望向左边,手中握着权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眼睛中露出丝毫不加以掩饰的野心。 的确,如果他的运气好一点,这位路易·雅盖隆的确有机会缔造一个帝国。 只是事与愿违,因为他的战死退场,现在有机会缔造帝国的人变成了他的妹夫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和他的敌人苏莱曼。 在这位死去国王的画像之下,纳吉正享受着大餐,嘴里贵腐葡萄酒那层层绽开的浓郁香气,配上一块煎的恰到好处的鹅胸肉,加上一碗香浓的奶油浓汤。 鲜滑的滋味让纳吉不由得感慨王后玛利亚带到布达佩斯的意大利厨子的确水平高超,只有这些意大利人才懂得什么叫做生活,如何烹制真正入口入心的美味佳肴。 听说那位出身美第奇家族的教皇陛下一次筵席就有六十四道主菜,纳吉想都不敢想那是何等的盛况,如果真能如佩克什伯爵所愿去意大利的话,纳吉觉得自己或许也能有幸享受一次那样的欢宴。 “托卡伊葡萄酒的滋味还好吗?我的大人。” 坐在长桌尽头的正是这间宫室的主人正是路易二世的遗孀,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西班牙国王的妹妹,哈布斯堡王朝皇室的重要成员,匈牙利的王后和摄政,玛利亚·冯·哈布斯堡。 她脸上蒙着黑纱,整个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裙,既挡住了她婀娜的身姿,也藏住了她那有失女性魅力的大下巴,以及因为丧夫而哭肿的眼睛。 “最尊贵的殿下,这样黄金色的酒浆也只有酒神巴斯克才配享用。” 文艺复兴让古罗马和古希腊的神祇们又一次行走人间,这一次他们彻底消散了从远古带来的蛮荒色彩,变成了一个个可爱的“人”,纳吉这样的贵族修士对这些古代神话自然能信手拈来,他们学习拉丁文的教材就有不少是古罗马人对这些神明的颂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像纳吉这样出身贵族的天主教高级教士喜欢在夜宿妓女,沉迷小男孩的屁股,但是他们的审美情趣应该比宗教改革的源头马丁·路德要强上很多。 毕竟纳吉不能像马丁·路德那样说出“沮丧的屁股放不出开心的屁”这样的名言。 “可我却吃不下任何东西,亲爱的纳吉·拉科西主教。” “我最尊贵的殿下,路易二世殿下是在为主殉道的,他如神圣的基督一般成为罪孽深重的我们向至慈天主献祭的羔羊,这是在伟大圣战中的神圣牺牲,他高洁而神圣的灵魂必然高升在我主座前,继续庇佑着您和我们神圣的王国,我愿意向教皇陛下上书请求他将我们的国王封圣。” 纳吉虽然爱好颇为龌龊,但是本职工作的确是有水平的,几句话便让失去丈夫的玛利亚王后心中得到了些许安慰。 虽然她和路易二世的结合本身便是政治联姻,而且她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哈布斯堡大下巴也影响了她作为女性的风情,然而她与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之间在短暂婚姻中形成的感情确是无比深厚。 “我刚刚听说,佩克什伯爵和您在我们的南方击溃了奥斯曼人,是这样的吗?” 霍尔蒂战胜了奥斯曼大军的消息正如同野火燎原一样在欧洲传播,因为他那显赫的姓氏“匈雅提”,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匈雅提这个蒙主恩赐的家族又一次站了出来,成为了基督的盾牌。 特别是威尼斯使节马里诺·丹多洛的书信到达威尼斯之后,据说共和国的上层已经经开始着手联系这位伯爵了。 玛利亚得到消息,威尼斯人中有一种声音,认为应当扶持这位伯爵去同奥斯曼人交锋。 “只有匈雅提能够保护匈牙利王国。”这是玛利亚最近常听到也最厌烦的一种声音。 丈夫死而无嗣,根据匈牙利议会的政策,接下来便是冗长的选举,而以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为首的一伙人是坚持不会选择外国势力进入匈牙利的。 本来一个佐伯尧就已经足够闹心了。现在好了,在奥斯曼人威胁下,保不齐那些贵族会再选出来一个匈雅提。 上一次选出匈雅提当匈牙利国王的时候,玛利亚的爷爷连维也纳都丢掉了。 “非常惨烈,我尊贵的殿下。佩克什城被战火吞没化为灰烬,但是我们杀伤了超过五千奥斯曼人,即便是那位撒旦最喜爱的仆人苏莱曼,所谓的苏丹,也不得不灰溜溜地逃回了他们从希腊人那里窃取的君士坦丁堡。” 纳吉颇为傲慢地仰起头,他仔细推敲过,这个态度是眼下最合适的。奥斯曼人的数量是和霍尔蒂商量之后瞎编的,佩克什这边也估算不出自己造成了多大的伤亡,不过五千伤亡是一个合适的数字。 再多一些,未免有些夸大己方的战斗力,显得十分失真。再少一些,就会显得奥斯曼人撤退是他们自己不想打了,而不是被霍尔蒂打痛了,这样就等于是贬低了自己的功绩。 纳吉本来主张的数字是四千五百,有零有整,显得十分精确。但是最后被霍尔蒂否决了,因为太精确了,反而显得有些假。 “佩克什伯爵真是勇武。”玛利亚的话中不带一丝感情。“我们的议会即将召开,难道伯爵不准备来吗?贵族们非常期待他的到来。” 不过她更加打心里厌烦,比匈雅提更能惹得她这个哈布斯堡愤怒的便是这个匈雅提是个能征善战的匈雅提。 “我本来想邀请伯爵一起来的,但是他当时就拒绝了我,而且念了一首诗。” “哦?”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纳吉回味着这首匈牙利著名诗人裴多菲用匈牙利语创作的诗歌:“伯爵说,他愿意为了匈牙利的自由放弃一切,而且他也委托我向您带来一句话。” 纳吉一副屌屌的样子说道:“佩克什伯爵全力支持费迪南大公当选匈牙利国王。 第五十节 钦定的能量 “这首诗真好,”玛利亚·冯·哈布斯堡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能够感受到这首诗中所蕴含的力量:“这是佩克什伯爵写得吗?” “不错,正是伯爵所写。”纳吉肯定了霍尔蒂这个无耻的抄袭者:“真是一首很有力量的诗。” 是啊,太有力量了。 玛利亚王后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写诗大概能够分为三种境界,第一种如同青春期悸动的小男生或者爱新觉罗·弘历那种,不管写得怎么样,下笔就能写,高产赛母猪,可惜写到最后也就只能感动自己,更惨一点连感动自己都做不到。 第二种境界大概只有少数文人都能做到的,既能感动他人,又能够感动自己,成为民族历史上的宏伟诗篇,便如魏文帝曹丕所说:“盖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至于最高的境界,莫过于可以跨过不同民族语言上的鸿沟,其真挚的情感能够感动一切民族,譬如泰戈尔的“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叶芝的“我想说你很美丽,我也竭力以古老而高贵的方式爱你。”,这样的语句跨过时空和语言的隔膜,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闪烁着独有的光辉。 匈牙利是一个小国,其民族也处于文明圈的末梢,他不像俄国法国那样盛产文学巨匠,也不如德国希腊一样有着能够发古人之思的哲学求索者,更不像意大利人,高举着文艺复兴的火炬,在绘画、雕塑、诗歌等艺术上高歌猛进。 但匈牙利有一个人,他出生在一个平凡的小村,父亲是一个屠户,他死在了抵抗俄国干涉军的战斗中,他的一腔热血都为了祖国的独立和自由而流淌,为了匈牙利摆脱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而抗争。 他用匈牙利语写的诗歌,在经过作家殷夫的翻译,鲁迅先生的传播,在中国耳熟能详,人尽皆知,这其中所蕴含的真挚情感的小诗即便是小学生都能够背诵。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纳吉只是感觉到了匈牙利语之中所蕴含的磅礴力道,而玛利亚王后则读出了其中蕴含的一种威胁。 裴多菲写的这首诗正是为了鼓励匈牙利人摆脱哈布斯堡家族的奴役而创作的,他还有一首更为直白的《民族之歌》。 起来吧,匈牙利人,祖国在召唤。 是时候了,现在还不算晚! 愿意做自由人,还是继续做奴隶? 你们自己选择吧,这就是问题。 玛利亚王后是一名典型的文艺复兴式贵族,她对天主教的信仰谈不上虔诚,喜爱资助艺术,绘画、雕塑还有文学,长期的浸淫让她具备了一定的美学素养,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性,她立刻感觉到了这首诗所具备的宣传能量和其中隐含的政治问题。 奥斯曼人是奴役,德意志人是不是奴役呢?死去的路易二世可是波兰人。 这首本来就是为哈布斯堡家族量身定制的反诗,现在听起来更加刺耳。 这个霍尔蒂难道是佐伯尧的同路人? 玛利亚王后敏锐的意识到,如果佩克什伯爵决定支持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那么现在的形势就会逆转,佐伯尧将会以绝对的优势获得匈牙利议会的支持,最终带上匈牙利的王冠。 选举国王是贵族议会的权力,而贵族议会之中,中小贵族们倾向支持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这是因为之前匈牙利发生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农民起义,这位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满手血腥,切实的维护了这些中小贵族的利益。 而大贵族们则更倾向于请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出任匈牙利国王,这一方面是因为玛利亚王后居中调停,身边有一大群大贵族的支持,更是因为匈牙利贵族的不团结。 相比较于天高皇帝远的奥地利大公,匈牙利大贵族们更厌烦他们身边的那个佐伯尧,更何况费迪南当上了匈牙利国王,他们还可以跟佐伯尧抱团捍卫自己的民主权利。要是佐伯尧当上了国王,一家独大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完全可以搞一言堂了。 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现在绝对可以说是一个方向标式的人物,作为战胜了奥斯曼人将他们击退的英雄,这个新锐的伯爵在各个阶层都拥有大量的潜在支持者。 如果霍尔蒂支持佐伯尧,肯定会带动相当一部分大贵族转移阵营。同样的霍尔蒂支持费迪南,必然会拉动一群小贵族来支持奥地利大公。 换句话说,恰恰在眼前这个当口上,本来是个小角色的佩克什伯爵隐隐有了钦定匈牙利国王的政治能量。 玛利亚·冯·哈布斯堡是个女人,女人天性中就喜欢那些虚幻的盟誓,期待着遥不可及的浪漫。同样她也是一个政治人,出身哈布斯堡家族,一生都在政治漩涡中打转,换句话说她的人生就是政治。 所以匈牙利的王后和摄政不相信华丽辞藻坠饰下的承诺,她只相信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玛利亚王后看着纳吉,这位主教的全部资料就藏在她的脑袋中。 纳吉·拉科西,佩克什地区主教,拉科西家族的成员,罗马教会圣职链条上在匈牙利的一个重要环节,他的堂兄马加什·拉科西是奥地利大公的近臣,同时也是匈牙利公主安娜·亚盖洛的陪臣。 “哈布斯堡从来不会亏待我们的朋友,我很感谢伯爵在这个艰难的日子帮助我支撑我们可怜的国家。”玛利亚伸出了她的钓饵:“我会向教皇陛下写信,推荐您这样一位虔诚的教士出任佩斯大主教,另外我也准备任命佩克什伯爵为新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 纳吉正在那里喝着托卡伊贵腐酒,这是一种名贵的白葡萄酒,甜度很高,价格昂贵,需要在严苛的有雾天气中才能发酵,而且要陈酿才有味道。玛利亚王后用来待客的绝对不是凡品,似纳吉这样耽于享乐之辈自然不会错过品鉴的机会。 但是王后开出的条件让他立刻品不出口中酒浆的甘醇。 佩斯大主教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纳吉立刻意识到,这位王后是要逼着大伙去跟佐伯尧拼命啊。 第五十一节 拥王者们 整个天主教会的最高权力拥有者是罗马宗主教,或者通俗地说罗马教皇,他是使徒保罗的继承人,整个天主教世界的精神领袖,根据教会的说法,头戴三重冠冕的罗马教皇不会犯错,他的任何解释都拥有最高意义上的宗教权威。 而在整个天主教世界中,在罗马教皇之下,也按照国家分成了各个教区,每个国家都拥有以为地位最高的主教,这个主教并不一定是首都教区的主教,而是根据教会的习惯。 譬如英格兰教区地位最高的主教就是坎特伯雷大主教,而英格兰隔海相望的法兰西地位最高的则是兰斯大主教。 在匈牙利,整个王国最崇高的圣职是佩斯大主教。前代佩斯大主教为匈牙利王国尽心竭力,他在莫哈赤之战中率领自己招募来的骑士奋勇拼杀,击溃了奥斯曼人左翼的安纳托利亚军团,然而最后本人不幸战死。 自从他死之后,匈牙利王国这个最显赫的圣职就空了下来。玛利亚王后提出愿意将这个显赫职务交给纳吉,虽然最终的决定权掌握在教皇手里,不过她的提议可谓是诚意满满。 “特兰西凡尼亚的大督军?”纳吉问道:“佐伯尧大人如果听到这个可不会开心啊。” 匈牙利王国的封建化程度并不算高,很多显赫位置都是掌握在政府手中的任命,譬如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这个位置。佐伯尧本身可以说是一位大贵族,但是他的这个头衔并不像霍尔蒂的佩克什伯爵一样是家族内继承的头衔,而是来自于国王的任命。 “他不配担当这个职务。”提到那个该死的亚诺什·佐伯尧,刚刚守寡的玛利亚气就不打一处来:“当路易二世殿下和老佩克什伯爵在莫哈赤浴血的时候,我们这位兵力雄厚的督军又在干什么呢?” “但现在并不是追究他责任的时候,尊贵的殿下。毕竟我们这位大督军现在是我们国家兵力最雄厚的人。” 玛利亚·哈布斯堡给出的钓饵虽然香甜,但纳吉可不会咬钩。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麾下现在大概有六七千人,这是匈牙利王国境内最大的野战集团。 乱世英雄出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佐伯尧枪杆子最硬,人望最高,自然也是匈牙利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所以需要佩克什伯爵站出来。”玛利亚看着纳吉:“如果佩克什伯爵真的支持我和奥地利大公,他就要为我们争取时间,费迪南会先前往波西米亚,然后才会到匈牙利来,这段时间内佩克什伯爵应当支持我们,同佐伯尧抗争。” 纳吉知道自己不能答应玛利亚的要求,这个提议太过危险,佐伯尧广有羽翼,同他直接对抗并不符合霍尔蒂的利益。 霍尔蒂想要的是居中骑墙两面抬价,玛利亚这般的要求几乎等于逼着霍尔蒂去为他火中取栗。 纳吉嘴角微微一笑,现在着急的可不是自己。 “圣职由谁担任这个权力属于罗马的教皇陛下,至于佐伯尧领主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职务还是等费迪南陛下当选国王之后再解除吧。” 纳吉嘴角笑着:“毕竟佩克什伯爵现在正统领着军队尾随着奥斯曼的军队南下……” 之前纳吉已经提到过霍尔蒂不想到布达佩斯来,现在直接点出,霍尔蒂正率领着军队一路尾随奥斯曼人南下。 对于匈牙利王后玛利亚来说这是一个新的情况。 玛利亚立刻意识到,这位佩克什伯爵现在的恭顺绝对是一个伪装,隐藏在这伪装之下的绝对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 佩克什公爵如果没有野心,他应当首先赶到布达来,在贵族议会中支持那位他认为可以领导匈牙利走过难关的候选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躲在南方,操控着他的党羽来和自己接触。 刚刚守寡的匈牙利王后转颜一笑,王冠空悬之下各贵族野心勃勃,这才是最正常情况。 那些一心为了国家利益坚持效忠君主的人太少了,期待他们出现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像佩克什伯爵这样的野心之辈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 有野心是件好事,玛利亚一生就在和各式各样的野心之辈打交道 宫室的大门打开了,一阵紧促的铜号生之后,宣礼官大声说道。 “睿智的国务秘书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主教大人到。”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教廷修士们贯穿的黑色长袍,双手拢在袖中,这个青年看到了纳吉首先张开了双臂。 “尼古拉斯神父,愿上帝祝福您安康。” “也愿上帝祝福您安康,纳吉主教。” 两个人完全不顾玛利亚王后就在身边,紧紧地拥抱在了自己,刚进来的年轻人甚至吻了吻纳吉的脸颊。 “我还说等会去拜访您,佩克什伯爵托我给您带来了问候。” “唉,命运就是这样的无情,不过我为年轻的霍尔蒂骄傲,在他这个年纪就建立了这样的功勋。” “是啊,战神总是眷顾匈雅提,就像爱神眷顾哈布斯堡一样。”纳吉笑了起来。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前任佩克什主教,他也是匈雅提家族的成员,甚至论起血缘,比霍尔蒂距离那两位煊赫的匈雅提还要更近一些。 他的父亲斯蒂芬是亚诺什·匈雅提的侄子,当马加什·匈雅提改姓为科文努斯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将姓氏改为了奥勒哈斯。 这位尼古拉斯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就被前代佩克什伯爵举荐为佩克什的主教,与霍尔蒂的家族有着特殊的渊源。 作为匈雅提家族的代表人之一,尼古拉斯在教会中位高权重,而且本人的才能一直都被统治者所尊重。 路易二世为了拉拢匈雅提家族,将他任命为自己的国务秘书,正是这样的背景使得前代佩克什伯爵父子二人加入了路易二世的军队,最终战死在莫哈赤。 “霍尔蒂在哪里?”尼古拉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能出现在这间宫室之内,本身就意味着他已经倒向了哈布斯堡家族。 “伯爵正率领一支骑兵尾随奥斯曼人南下,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纳吉说道。 “没关系,我这就去找他。”尼古拉斯点了点头。 “可是这太危险了……” “匈雅提什么时候怕过危险,我还有两百名骑士。”尼古拉斯轻轻拉住纳吉的袖子低声说道:“稳住这个寡妇,我们匈雅提的机会来了,我要赶紧让霍尔蒂回来。” 尼古拉斯在“寡妇”这个词上咬得很重,而纳吉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操作性。 “那您一定要赶快。”纳吉自然熟知贵族游戏的奥妙。 霍尔蒂·匈雅提配上玛利亚·哈布斯堡,这样一对美妙的组合将远比费迪南或佐伯尧更有威力,只是可惜死在莫哈赤的路易二世陛下,他的尸体估计还没腐朽呢。 佩克什主教脸上笑嘻嘻地转过头,看着长桌尽头的玛利亚王后,这位可怜人或许以为自己是猎手,殊不知她也是一个猎物。 第五十二节 料事如神霍尔蒂 霍尔蒂从睡梦中醒来,昨天晚上他直接裹着袍子直接睡到现在。 行军作战,虽然携带着厚厚的帐篷,不过仅仅是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罢了,一样要和衣而卧。 取过士兵们早起打来的清水漱了漱口,佩克什伯爵在帐篷前的篝火旁伸了个懒腰。 匈牙利的秋日已经有些凉意,周围的青草上已经沾满了露珠,卸下马具的马匹们低着头吃着身边的青草,他们的主人站在一边,不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胡萝卜或者一把黄豆犒劳自己的坐骑。 老卡萨已经披挂整齐,他昨晚后半夜值夜,身着锁甲站了一宿,正站在营火旁喝着葡萄酒。 对于欧洲军队来说,酒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这不仅仅是因为酒精可以刺激神经,更因为酒精本身就是一种重要的饮水来源。 喝开水需要大量的燃料和煮沸的用具,而即便临近水源地也不能保证水没有遭到污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引用低度数的酒水。 对于英法德等国的军队而言,淡啤酒和面包一样不可或缺,而在盛产葡萄酒的匈牙利,则是葡萄酒代替了淡啤酒。 两块农人赠予的羊奶酪,几杯葡萄酒,再加上一点点饼干和面包干,这就构成了一顿战地早餐吗,谈不上好味道,也未必健康,却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你决定南下是正确的,我们现在差不多有两百人了,都是非常好的骑兵。”典厩官卡萨将自己手中木杯中的酒浆一饮而尽。 霍尔蒂离开佩克什城向南追击奥斯曼人已经有四天了,这四天来发生过三次小规模的遭遇战,对手都是奥斯曼人派来掠奴或者征集粮草的小队,兵力孱弱,军无战心,霍尔蒂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他们全部吃掉。 与此同时还不断有志愿者从匈牙利北方赶来,他们自带马匹和武器,本来是听说了佩克什仍在坚守的消息决心来南方支援佩克什伯爵。 匈牙利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大的国家,东西朝向而言从奥地利的维也纳到特兰西凡尼亚直线距离也不过五百公里,南北距离就更短了,消息传播得很快。 这些志愿军大多都是家住匈牙利北方的小地主或者没有继承权的贵族之子,战术素养相当优良,几天的功夫就有差不多近百名骑兵加入了霍尔蒂的队伍。 可能还有更多的志愿者还在路上,或者已经到了南边,只是还没有遇上霍尔蒂。 “可能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能有足够的兵力去贝尔格莱德看看。”老卡萨望向南方。 匈牙利王国昔日的全盛时期领有波西米亚、克罗地亚、塞尔维亚、特兰西凡尼亚和瓦拉几亚,是不折不扣的东欧霸主,今日的他不过是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不过正是这一点昔日的余晖给了匈牙利人不一样的心气。 去南边,去收复贝尔格莱德正是两代匈雅提所缔造的强大国家在卡萨·瓦尔加心中的一点回响。 或许吧。 霍尔蒂望向南方,贝尔格莱德对于匈牙利人来说无疑十分重要,这个城市相当于匈牙利的南大门,当年“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就是在这里挡住了奥斯曼人的入侵。 如果收复了贝尔格莱德,奥斯曼人便无法进入匈牙利平原,被锁在巴尔干半岛,而失去了贝尔格莱德,那么整个一马平川的匈牙利平原就暴露在奥斯曼人面前,只要苏莱曼愿意,他可以一直平推到维也纳去。 “两百人收复贝尔格莱德?”霍尔蒂笑了笑,卡萨的愿景很好,但是自己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到这件事。 有了系统的帮助,霍尔蒂自认为武力已经近乎人类的极限,从战术角度看,自己作为一个“斗将”而言基本上已经是顶级水平。 不过就算是一天杀死十个奥斯曼人,一年也不过三千多人罢了,苏莱曼只要想,随随便便就能拉起更大规模的部队。 需要更多地去考虑战略层面的问题。 霍尔蒂之所以坚持率领军队从佩克什出发,南下和奥斯曼人纠缠,从表至里一共有三重目的。 最简单的莫过于佩克什现在已经是一片白地,战争创伤太过惨痛,军队继续停留在那里既缺乏补给,也容易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南下可以立足自己为国忘身的爱国者形象,将自己的人设立住,更兼可以左右骑墙,两边要价,躲开匈牙利现在政坛上的这一滩浑水。 最深层次的想法,则是霍尔蒂自己内心深处的战略考量。 几乎可以预判,无论未来如何发展,奥斯曼帝国都会是摆在自己面前的主要敌人。 从奥尔汗率领奥斯曼人横渡达达尼尔海峡正式在巴尔干半岛立足,再到穆拉德一世在埃迪尔内定都,奥斯曼帝国崛起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年了。 两百年的岁月积淀,九代英明之主的前后操劳,今天的奥斯曼帝国正所谓树大根深,绝对不是一场甚至两场会战的胜利就可以颠覆的。 需要温火满煮,一点点将其烹制。 要实现这种看似不可能的胜利,首先便需要耐心,更需要合适的手段。 奥斯曼帝国有着致命的缺憾,他最大的问题便是他扩张太过,它是一个建立在宗教狂热和对外掠夺基础上的征服政权,奥斯曼人几乎在所有的方向上都有敌人。 至少从现在看,奥斯曼人需要同时面对匈牙利和波斯两个方向上的压力。 而匈牙利和波斯,现在正是事实上的盟友。其实在之前的岁月里,为了共同应对奥斯曼人的崛起,东欧的基督教君主们和亚洲的绿教苏丹和埃米尔彼此联合甚至联姻这种事情非常常见。 吸血鬼大公德古拉·采佩什以及瓦拉几亚的斯特凡大公就和白羊王朝的埃米尔乌宗·哈桑相交莫逆,哥几个联手一同对抗那位攻陷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苏丹“征服者”穆罕穆德二世。 霍尔蒂在佩克什没有办法不得不烈火焚城的时候,也正是东方的波斯人仗义出手,信奉什叶派的土库曼人在安纳托利亚半岛四处点火,将苏莱曼的大军重新引向了亚洲。 佩克什胜利的军功章上有霍尔蒂的一半,也有波斯人的一半。 这种地缘上的同盟是最坚固的,只要奥斯曼人的威胁一直笼罩在匈牙利人和波斯人的头顶,那么大家就是跨域民族语言信仰的好兄弟。 纵观奥斯曼的崛起之路,他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那就是相比较欧洲的国家如奥地利、匈牙利等国,奥斯曼具备亚洲国家的优势,规模更加庞大的军队,官僚体系使得军事组织领域特别是后勤方面的领先,以及更深的纵深以及带来的抗打击能力。 对于匈牙利来说,输掉一场莫哈赤之战便等于输掉了民族的未来,而奥斯曼人可以混不在意。 另一方面,奥斯曼相比较亚洲的绿教国家,他也具备欧洲国家的优势,常年战争历练出的专业中央军队,先进的火器技术,特别是在工程技术和防御技术上的积淀。 奥斯曼人的确是个称职的二道贩子。 他们一直享受着二道贩子的优势,却能够通过灵活的外交手腕躲过两线作战的劣势。 奥斯曼人当年对埃及的马穆鲁克下手时,一方面用间谍分化对方内部,成功拉走了对方的大将跳反,一方面用灵活的外交手腕安抚了匈牙利和威尼斯,更和波斯的萨菲王朝达成了和解。 两百多年的战无不胜让奥斯曼人拥有了类似战国时秦国的威势,所有人都渴望能够和他们保持和平,却忘记了这个国家的本质是一台永不停歇的征服机器。 霍尔蒂先要戳破他们战无不胜的画皮,然后便是打乱奥斯曼人的节奏。 奥斯曼人的军事体制,除了苏丹亲领的大军之外,还依赖地方武装的辅助,这个征服机器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当奥斯曼人想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当他们要作战,那么就能集结一支远远超过任何对手的军队。 这就是两百多年战无不胜的威名积累的好处。 霍尔蒂决心不让奥斯曼人休息,尾随着奥斯曼军队南下,至少要让奥斯曼人的鲁梅里亚军团得不到任何休息。 奥斯曼人如秦国一般,周围各国“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霍尔蒂也有晋国三军疲楚之法,匈牙利这个“晋”联手波斯人这个“吴”,自信可以和奥斯曼这个“楚”掰一掰手腕。 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奥斯曼人有消停日子。 “前方,奥斯曼人。” 充当斥候的骑手快马而回,他大声喧哗着,脸上带着笑意。 “至少五百多名骑兵,冲着我们的方向来了。” 骑兵们纷纷转过头望向霍尔蒂,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眼前这个情况霍尔蒂昨天晚上就和他们讲过了。 “你还真是神机妙算。”卡萨看着身边的霍尔蒂:“真让你给料着了。” 霍尔蒂嘴角微笑,他已经等着这波奥斯曼人很久了。 第五十三节 骑兵序列 昨天夜里,霍尔蒂便对周围的士兵们表示,估计最近就会有一支奥斯曼骑兵找上门来,兵力大概在四百到六百之间。 结果今日果不其然,奥斯曼人配合地将这样一支部队送到了门前。 未卜先知,周围的骑兵们自然纷纷投来叹服的目光。 自从佩克什城出征以来,霍尔蒂都坚持和自己手下的所有人同住同休,住一样的破帐篷,吃一样的食物,并且每夜讲评今日用兵时的得失,对奥斯曼人的这种猜测,便是霍尔蒂昨夜讲评时讲的。 同甘共苦用来邀买人心,简单而有效,这手段古今中外都是一同的。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每战之后不留一点缴获,将所有的战利品都分配给部下作为赏赐,别人问他留下什么,他说他留下希望。 吴起在魏国担任将军,战士起了毒疮,他为战士吮吸毒疮内的脓汁,丝毫没有忌讳,于是战士归心,吴起担任魏国的西河守,连破韩、秦,从秦国夺取了五座城池。 这种同甘共苦爱兵如子的本质,便是为了获得士兵们的支持,最终去获取胜利。 亚历山大不留下任何的财富,却用战士的生命为自己缔造了一个帝国,当这些百战老兵不愿意追随他继续远征的时候,他丝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杀死在沙漠里。被吴起吸过毒疮的战士的邻居就看见这位战士的老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忙询问因由。 老太太说:“当年他爹就是被这位吴将军吸了毒疮,打仗得时候为他下死力,奋勇作战根本不回头,被敌人给砍死了。现在他也给吴将军吸了,我寻思我连儿子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咯。” 而近乎未卜先知的预判能力,则更会增加在士兵之中的声望,所有士兵都愿意追随那些能够为他们带来胜利的将领,而能够准确地对敌人作出预判,无疑可以大大增加胜利的几率。 霍尔蒂挥了挥手,召唤过来那个呼哧喘气的斥候。 “奥斯曼人距离我们的营地还有多远?” “大概还有六七里,他们很爱惜马力,速度并不快,斥候距离大队也不算远。” 六七里,霍尔蒂低下头,这个距离足够自己完成下一步的布置。 伯爵拉过卡萨低声唤道:“按照我们昨天看过的地形去作准备。” 卡萨点了点头,形势完全和霍尔蒂预料得完全一样,他觉得接下来完全可以按照霍尔蒂的战术去办。 “第三中队和第四中队迅速上马,立即随我出发!其他人收拢营地,准备应敌!”卡萨大声吼道。 命令在军官之间传递,骑兵们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霍尔蒂现在手头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两百人,原本的两个中队已经重新混编为四个中队,依旧维持着每个中队五十人的编制。霍尔蒂还饶有兴趣地给他们重新编订了战号。 所谓战号,就是骑士们在冲锋时嘴中喊着的口号,就如同他们纹在盾牌上的盾徽一样。 荣誉是一种凝聚人心的力量,霍尔蒂准备效仿罗马军团为自己的部队设置军旗和番号,用荣誉重新锻造狂野的匈牙利人。 这四个中队被霍尔蒂命名为“佩克什”,战号被确定为“雷霆”。 每个中队设置一名队长,两名副队长以及一名掌旗官。队长在作战时位于骑兵最前排的中央,掌旗官跟随者队长,负责保护军旗,一面可以挂在长矛上的小三角旗。掌旗官是中队中仅次于队长的军官。 两名副队长一人负责维护队伍中的纪律和安排守夜,另一名则负责各项后勤工作。在战斗中他们两人居于最后一排。 霍尔蒂准备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起一个更加精细的指挥链条和一支部队的基干,并以此建立一支数目不多,以骑兵为主的精锐常备军。 这也是霍尔蒂目前的无奈之举,火枪问世之后,步兵在战场上替代骑兵重新起到决定作用已经是一种必然。但是步兵是一种规模效益明显的兵种,步兵规模越大,在战场上取得的效益就越高。 然而问题恰恰就是霍尔蒂既没有足够的时间组织和训练这样一支精锐的步兵,更没有足够的金钱来作为编练这样一支部队的费用。 在佩克什伯爵的规划里,最迟明年就准备进入意大利去浑水摸鱼,而今明两年之内,不甘失败的奥斯曼苏丹在稳定了亚洲的局势之后有必然卷土重来。 一两年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支如此规模的精锐陆军,霍尔蒂觉得自己加错点了。应该把投在敏捷和力量上的点数转到魅力上去,看看把【统御】和【教练】两个技能升到头会不会有用。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顺着匈牙利王国优秀的骑兵传统,重新编列出一支以骑兵为主要打击力量,兼顾培养步兵基干的小规模常备军,等到形势有所变化的时候再跟着扩军。 骑兵们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忙着推倒篝火,收起营帐,卡萨所点名的两个中队直接跨上战马,一溜小跑的向后撤去。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霍尔蒂拉住自己战马的缰绳,另一只手握在刀柄上,他身边便是由皮匠晋升为骑士的米哈伊,这个家伙刚刚被任命为第一中队的中队长,而第二中队的骑兵中队长则是斯特凡·尼克莱斯库。 一个是平民被擢升为骑士的代表,一个是最早自带干粮来帮忙的贵族,霍尔蒂选择他们担任骑兵中队的队长,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跟着我就有肉吃。 “你一会带着第一中队现在,到我们北面大概两里的地方列阵。”霍尔蒂小声说道:“你们走得可以慢一点,带上我们的补给品。” 米哈伊看着佩克什伯爵身边的牵着战马的斯特凡默默点了点头,他的第一中队大部分都是佩克什居民组成,而斯特凡所带领的第二中队则是由南下来支援的志愿贵族。 若论骑术,显然自己的一中队是不如斯特凡的第二中队的,接下来的战术动作需要非常好的骑术,伯爵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留下了斯特凡的二中队,而让自己的一中队先走。 米哈伊一想到自己那一百杜卡特的年金,便觉得不能输给斯特凡。 现在伯爵麾下的前两名肯定是典厩官卡萨和斯维因,他们也都成为了年金一百杜卡特的骑士。而自己的主要竞争对手则是斯特凡,米哈伊暗自下决心,等日后有了空闲一定要好好操练本中队的骑兵们骑术,不能让伯爵看轻了自己。 第一中队的骑兵收拾好辎重,转头向北而去。 第五十四节 推演如棋 霍尔蒂静静地等待着奥斯曼人从南面开过来,对于这支奥斯曼人的北上,他早就便有预判。 这不是系统的异能,而是他这段时间军事历练的一个总结。 两军交战,正如同两个棋手对弈,第一步便要知道对方的棋路是什么,是沉稳善守不动如山,还是步步紧逼侵略如火。 知道了这一点,便能在落子之前先挣得三分先机。 所以霍尔蒂第一步便是看自己的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新任鲁梅里亚总督锡南帕夏,百战余生的老将,南征北战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马穆鲁克、医院骑士团他都谈笑风生。 这样一个老将意识到自己分出去的小股部队被人一口口吃掉,绝对不会掉以轻心,更不会草木皆兵,他必然会适当的有所反应。 不然锡南帕夏也不会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而他会怎样反应,也可以根据情势进行推测。 奥斯曼军队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这支军队两百多年来欧亚非三洲开战,胜多负少,刚刚在莫哈赤之战中大胜匈牙利,虽然佩克什城下略有小挫,但是转头向东并非是战败,更多的是因为政治因素。 这样一支军队能够允许自己被匈牙利人这样挑衅撩拨吗? 当然不能。这支百战之师还没有蜕化成后来的西亚病夫,他们一定会反击。 锡南帕夏虽然是老将,但是他刚刚从死去的贾法里帕夏那里接手鲁梅里亚总督的位置,部下大多都是贾法里的旧部,虽说贾法里帕夏是被苏莱曼亲自下令处决,但是贾法里的旧部肯定不会把怨气投向苏丹,他们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这个眼光。本来就是贾法里帕夏政敌的锡南正好就是个背锅人选,他们都在等着看新总督的笑话。 锡南帕夏眼下这个当口,正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尴尬当口。 他如果不反击,那么下面的人必然会轻视他,上下离心,以后怎么统帅这样麾下的骄兵悍将,可是他如果着手反击,那么动多少人马合适?他又能派谁担当主力,眼下锡南帕夏没有摸清楚部下的实力,一旦出了纰漏,更是贻笑全军,贾法里帕夏的旧部正好借着机会煽风点火,报仇雪恨。 奥斯曼人现在是在匈牙利行军,周围是一片充满敌意的土壤,情报触角根本延伸不开。贾法里手中的情报必定是破碎的,或许有几条自己手上漏掉的漏网之鱼去告知他情况,但是贾法里对自己的情报一定是匮乏的。 因为他手头的情报不足以支撑他判断吃掉奥斯曼小股部队的匈牙利人到底是那支迟迟没有赶到莫哈赤由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统领的大军,还是一小撮趁乱而起的匈牙利土匪。 如果全军调转马头向北反击,结果发现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不过是一伙匈牙利土匪在趁乱搞事,锡南帕夏不就等于在全军面前丢了脸? 以锡南帕夏这样一位老将来说,他必然会发动反击,不过反击的规模很有限,而且会以骑兵为主。 霍尔蒂猜测鲁梅里亚军团现在剩下的兵力大概也就在六七千左右,所以锡南帕夏应该会抽调一支数量不超过他十分之一兵力的骑兵,由一位他已经掌握的部下统领,向北发动一次试探性的反击。 五六百是个合适的数量,如果匈牙利人是大队,譬如佐伯尧统帅的那支总数大概在六千的特兰西凡尼亚军队,那么这支骑兵就可以一方面监视佐伯尧的动向,一边通知他调转方向准备反击。 如果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溃兵,或者义勇军,那么五百名西帕希的力量也足以碾碎这样弱小的敌人,而他的主力仍然可以按照既定计划缓缓南撤,早点让战士们回家准备过冬。 奥斯曼人这样执着冬天不打仗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夏季炎热干旱,冬季潮湿多雨的地中海气候和匈牙利这样的温带大陆性气候不同,大部分都是农牧兼营的耕作模式,夏天依靠相对贫瘠的庄园搞橄榄或者葡萄种植,冬天则赶着羊群从内陆前往海边,去吃海边雨水浇灌出来的牧草。 这种经营方式就好像大海的潮汐,一到夏天,牧群就从海边撤向内陆,而到了冬天,牧群就会从内陆出发去海边。这种大规模的放牧是需要人手更需要有人保护的,如果锡南帕夏耽误了回去的路程,他部下的牛羊的冬牧就要受到影响,背地里肯定要骂他的。 上下同欲者胜,这样的道理锡南帕夏这样的老将不会不懂。 霍尔蒂经过仔细的考虑,猜测出了锡南帕夏可能采取的手段,所以也提前做好了应对。 为了达到在部队中树立威望的目的,霍尔蒂前几天在夜里对士兵们将自己的判断讲了出来。 装神棍在人类社会最一本万利的事情之一,成本只是张张嘴而已。即便不准也不要紧,人类本身就是健忘的动物,所有的预言只要准上有限的几次,在社会大众的盲从天性之下很快就能建立起权威。 如果锡南帕夏这么一路怂回贝尔格莱德,战士们则会跟着自己偷鸡偷得不亦乐乎,自然不会将这么一次失败的预言放在心上。 如果锡南帕夏全军反击,大家一路跑回佩克什就是,逃命都来不及,那个时候谁还会记得什么预言,最后只会记得是霍尔蒂带着大家逃出生天。 只要张张嘴就能建立权威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霍尔蒂的所谓预言也是建立在本身推理之上的合理猜测,不是闭着眼睛瞎胡诌。 这就如同下棋打牌,了解的对手局面上情势和目的之后,自然能够猜出对方的想法和动态。 在后世的现代化军队中,通过参谋部的兵棋推演甚至能够用类似穷举法的方式推测出对手的所有可能动向,并一一准备反制计划,霍尔蒂现在这一手神棍比起他们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准确猜测出奥斯曼人的动向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按照自己的方略让奥斯曼人沿着自己的指挥棒跳舞了。 第五十五节 撤退 远处,五百多名奥斯曼骑兵缓缓开过来,他们的队形拉扯得很开,一面通红的军旗上绘着金色的经文,在空气中飘着。 队伍的最前面是几十名轻装未着护甲的轻骑兵,他们头上戴着夸张的头饰,许多人身上都披着猛兽的皮毛,野猪皮,狼皮甚至豹皮,他们手中提着超过三米长的加长骑枪,腰间插着三四把短刀或者匕首。 奥斯曼人声名显赫的德里骑兵,来源于改宗绿教的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不着护甲,战斗风格尤其狂野,他们正是马加什·匈雅提建设黑军之时轻骑兵的灵感所在。 在他们后面,则是拖成松散队形的奥斯曼西帕希骑兵,少部分人战马上披着一层厚厚的毛毡,大部分人的战马毫无防护,绝大多数人都身穿雪亮的板链甲,头盔上鲜明的鸟羽衬得他们衣甲鲜明。 穆拉德掌旗贝伊骑着马匹走在队伍中央。 在贾法里帕夏被奥斯曼苏丹处死之后,嗅觉灵敏的穆拉德贝伊迅速改换门庭,是鲁梅里亚地区所有掌旗贝伊中第一个向锡南帕夏宣誓效忠。 这样做自然引来部下的非议和同僚的鄙夷,穆拉德掌旗贝伊这么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奥斯曼的上层政治总是风云变幻,一不留神便会被巨浪吞没,到了穆拉德这样统领一旗之地的地区长官,若是和统领整个鲁梅里亚的总督关系不和,下场必然十分难看。 更何况穆拉德的旗在佩克什大火中损失惨重,如果不能赶紧改换门庭,免不了日后被处分。 看着远处的匈牙利骑兵,穆拉德贝伊缓缓勒住缰绳。那里大概不过五十多名匈牙利骑兵,隔着一里的距离看过去,对面似乎整训得也相当精良。看不见什么携带辎重的车辆或者骡马,应当是一支留下来断后的部队。 “看来是断后的。”一个在他左手边的骑将轻轻用马鞭打着胯下的坐骑,正是克里斯蒂安贝伊,或者应该叫他哈桑,这个曾经和霍尔蒂有过一面之缘的西帕希躲过了佩克什的大火,并且因为一起死里逃生的交情似乎颇得穆拉德的信重,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穆拉德贝伊,他们后面肯定还有匈牙利人的骑兵,”哈桑说道。“光凭他们吃不下我们的那些小分队,而且也看不出他们的辎重在哪里,一定是跟着大队撤走了。” 我还不用你来教。 穆拉德扫了哈桑一眼,他打心里不喜欢这个部下,毕竟是半路改宗的家伙。今天能改过来,明天就能改回去。但是老部下多半葬身火海,眼下无人可用,这个哈桑多少也算是勇武机灵,也只能提携提携他了。 “而且我看他们当中领头那人的红色战马非常眼熟。” 哈桑视力不错,看着霍尔蒂的战马怎么看怎么熟悉。 “眼熟?” “我不太能确定,不过那看上去非常像佩克什伯爵的坐骑。” 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穆拉德听到这个名字后槽牙就痒痒。 “不管是不是,都要把他们抓住。哈桑贝伊,”穆拉德扬起马鞭:“你领着你的人会同德里轻骑兵首先冲锋,给我咬住他们。” “您就看我的吧,穆拉德贝伊。” 哈桑兴奋地点了点头,他从腰间缠起来的丝绸腰带上抽出页锤,这是一种单手使用的短柄锤,锤头不过拳头大小由几块颇为厚实的铁页组成。 这东西在东欧地域乃至西亚中亚都颇为流行,充当指挥官的贵族喜欢将它当做指挥用的权杖使用。 哈桑的页锤上面还缠了两条绿色的绸带,他将页锤高高举过头顶,向前挥动了三四次,然后轻轻策动战马,向前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一队骑士紧跟着奔驰而出,一同向着最前方充作斥候的德里轻骑兵方向跑去。 霍尔蒂的手摁住腰间的刀柄,静静地看着从天际缓缓开进过来的奥斯曼人,以及扑上来的前锋部队。 “我们按计划撤退吗?”斯特凡骑马站在身边,霍尔蒂拟定的方略之前已经跟他们讲过,斯特凡记得这是伯爵所设计诡计的第一步就是先撤退。 “当然。”霍尔蒂点了点头,他有心向奥斯曼人的前锋先冲一波,只是这样手下的部下们肯定是不情愿地。 现在敌我强弱形势分明,冲上去打个反冲击显然是在拿部下的生命冒险,霍尔蒂并不认为他这些刚刚加入的部下会有如此的觉悟。而且立即撤退才是最合理的行动,贸然反击或许会引起对手的警觉。 “我们列成纵队,你在最前面,我在最后,全军向北行进。” 霍尔蒂对斯特凡说道:“记住,一定要掌握好速度,不要跑得太猛。” 命令一下,匈牙利骑兵迅速列成五列纵队,向着北方迅速开进。 匈牙利人的果断撤退更加激起了奥斯曼人的兴奋,在最前面的德里轻骑兵和哈桑贝伊迅速跟进,他们大声吼叫着飞驰追击。 而跟在后面的穆拉德贝伊也带领部队加快速度。 “快点跟上前队。”穆拉德贝伊在战马上高声叫道:“追上这些匈牙利的羊倌,这些胆小鬼,锡南帕夏正等着我们将捷报给他送过去呢。” 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穆拉德贝伊迅速有了判断,这些匈牙利人显然是畏惧己方兵力强劲,所以才果断后撤的。 自己刚刚转投阵营,急需拿下眼前这伙匈牙利人就是向锡南帕夏证明自己的价值。 霍尔蒂的匈牙利轻骑兵在前全力奔驰,穆拉德贝伊的西帕希骑士紧追在后,他的部队渐渐加速,渐渐赶上了奔驰在前面的的德里轻骑兵。 双方又向北行进了大概有两里左右,米哈伊的第一骑兵中队正带着辎重物资在那里等待。他们本来牵着马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看到第二中队出现之后便立刻翻身上马,全军开始缓缓向北而行。 “丢弃辎重,我们缓步向北,等着伯爵和我们汇合。”米哈伊坚决地下达了命令。 第五十六节 伏击而胜 第一中队的五十多名骑兵缓步向北的时候,第二中队的骑兵也迅速赶了上来,他们刚刚奋力奔驰千米,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两分钟左右,不过全力奔驰,胯下的战马已经力有不支。 “米哈伊,继续向前。”霍尔蒂大吼一声:“我们继续北撤。” 紧追在身后的穆拉德贝伊看见了匈牙利人运输辎重的大车,他心下笃定,眼前这支规模在百人左右的骑兵就是最近袭扰奥斯曼人小队的元凶祸首。 “真神的勇士们,全力追击,追上异教徒,不要将他们放过,让他们做你的奴隶,当你的牛羊果树。” 这样的短途竞速对马匹来说负担很大,不过穆拉德贝伊立功心切,一心要追上这股敌人向锡南帕夏,不断催促骑兵继续向前。 “不要管那些大车,早晚都是我们的,继续追击,我要佩克什伯爵的脑袋。” 双方便这样一前一后又向北前进了大概四里左右,奥斯曼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匈牙利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前后六里的距离,双方完全没有爱惜马力,一路全速奔驰下来,战马的体力也因为这样的短途竞速差不多到了极限。 霍尔蒂胯下的战马依旧龙精虎猛,而他身边各中队所用的战马已经因为这样的短途竞速有些扛不住了。 “自带系统的好处大概还剩下这跑不死的核动力马了。” 霍尔蒂心中吐槽,骑砍这个游戏各方面拟真度很高,虽然战斗ai差得令人发指,模拟小规模的冷兵器战斗却是已经足够。 其中最值得吐槽的一点就是骑砍的马哪怕就剩下一丝血皮,也能和正常的战马一样飞速奔驰,而且只要不倒,就能体力无限的来回奔驰,被玩家们戏称为“核动力马”。 而真实世界可不是这样,马这种生物也有自己的体力瓶颈。 战马和驮马本身就有着不同,战马的第一个标准就是高大强壮,越高大越强壮的战马在冲锋时的冲击力就越大。而驮马的标准则是要耐粗饲,耐力够强。 让战马玩这种竞速游戏无亚于让一个重量级的搏击运动员去跑短跑竞速,虽然他也能有不错的成绩,但是毕竟专业不对口。 匈牙利骑兵的坐骑都是匈牙利草原上的良驹,但是论起身高体壮,自然不能和西帕希骑士胯下那些专门为冲锋准备的高头大马相比,不过这样的短途竞速,匈牙利人还是胜在装备更加轻量化,而且负担更小。 “放慢速度!”霍尔蒂大声下令:“吹响号角!” 双方先在一前一后已经飞速奔驰了六里的距离,奥斯曼骑兵死死咬在匈牙利人后面继续全力冲击,双方此刻的距离大概也不过半里左右。 卡萨率领的两个中队,一百名骑兵静静地藏身于这块小树林的后面,借着树林掩盖自己的行踪,所有的战马已经倒伏在地,他们的主人正小心地抚摸着战马的毛皮,从随身携带的背囊之中掏出一把黄豆或者燕麦安抚着自己的坐骑。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号角声,卡萨刷得将自己的佩刀从刀鞘中抽出。 “是伯爵的号角声,全体上马,准备作战!” 两个中队的骑手们迅速起身,翻身上马,在各自中队长的带领下跟随着典厩官卡萨,迈着小步缓缓绕过树林,进入预定的冲锋位置。 此刻无论奥斯曼人还是匈牙利人的坐骑都因为这段漫长的冲刺陷入了瓶颈。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本能地让穆拉德贝伊心中产生一种警兆,不过当他看到对方正在开始减速便放下了这一丝警惕。 显然这是因为匈牙利人的战马体力即将耗尽,继续这样奔驰下去,他们就会被己方追最终溃败。这伙人的指挥官只能决定绝地反击,临死之前在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笨蛋。 穆拉德贝伊心中给对方的指挥官下了一个评价,早料到眼前这个局面从一开始就该选择反击而不是奔逃。 在骑兵的追击下调转方向重新整队再发动反冲锋,这不是做不到,但这需要时间和空间。现在敌人就在屁股后面不到半里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一中队向左,二中队向右,迂回转向,包抄奥斯曼人。” 霍尔蒂在骑兵队伍最后面,他挥动着弯刀大声下令,奥斯曼人的呐喊声和咒骂声就在他身后不断响起。 匈牙利骑兵迅速向两侧转向,而霍尔蒂则迅速勒定缰绳,将战马调转方向。 霍尔蒂站在马镫立了起来将手中的基利弯刀高高举起直插天际。 “血祭血神!” 佩克什伯爵一声高吼,而此时奥斯曼队伍中响起了哈桑几乎破音的惊呼。 “匈雅提!他就是佩克什伯爵匈雅提!” 捞到大鱼的喜悦之充满了穆拉德贝伊的内心,佩克什一战之后,这位匈雅提伯爵声名鹊起,直接上升为苏丹陛下的心头刺眼中钉。 如果能在此生擒或者斩杀此人,不要说锡南帕夏,就是苏莱曼陛下那里都会对他穆拉德刮目相看。 匈牙利骑兵分成两股向两侧迂回,西帕希们正准备分成两组继续追击,此时他们背后却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 卡萨率领的一百多名骑兵已经悄悄绕过了树林,来到了奥斯曼人后方不到半里的地方,并且发动了冲锋。 典厩官卡萨等待这个战机许久,他长子在莫哈赤之战中追随前代佩克什伯爵战死沙场,同奥斯曼人之间可谓血海深仇,一想到眼前奥斯曼骑兵之中或许便有杀害自己长子的凶手,卡萨胸口中便有一团炭火不断延烧。 “雷霆!” 高吼战号,卡萨一马当先直冲奥斯曼骑兵阵中,他手中长刀扬起划过一抹雪亮,当即将一名西帕希斩落马下。 奥斯曼人的战马体力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短途冲锋几乎耗尽,从侧后方杀出得匈牙利骑兵如迅猛地鹞鹰一般扑咬过来。 匈牙利骑兵所用的重剑修长而锋锐,如同凿子一般可以借着马力刺穿奥斯曼人板链甲的缝隙,手中弯刀不断斩下,将陷入混乱的奥斯曼骑兵冲得一片混乱。 刀剑乱舞,匈牙利骑兵列成冲击力极强的纵队,从侧后将奥斯曼西帕希分割成两块。 “冲锋,为了佩克什!” 混乱之中,西帕希骑士队形紊乱,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周围都是己方战友,如此骑兵近身搏杀,手中的长枪大斧反而不如匈牙利骑兵的刀剑来的方便。 左右两翼迂回而来的两个骑兵中队则迅速反扑,奥斯曼人终于崩溃。 奥斯曼骑兵纷纷驱使着自己精疲力尽的坐骑向北溃逃,匈牙利人沿路追杀而去。 五十七节 我和苏莱曼不一样 匈牙利骑兵纵横冲锋,西帕希骑士如同土崩瓦解,除了极少数逃出生天外,大部分人不是战死便是被匈牙利人俘虏。仅此一战,奥斯曼人留在此地的尸体就超过两百,近一百五十名奥斯曼西帕希骑士俘虏被俘。匈牙利骑兵缴获了两百多匹战马,还有许多盔甲和其他物资。 缴获的板链甲丢在地上,錾刻着精美花纹的头盔整齐的摆在一边,旁边都是西帕希们的长剑和弯刀,长枪和旗帜摞在一起。 几个骑兵手持刀剑,调笑着将躺在地上的奥斯曼人一一捅死,然后从他们身上摸出钱袋和金银、镶着宝石的名贵戒指统一放在一个大皮袋子里。 垂头丧气的俘虏们双手被麻绳绑在身后,仅仅穿着贴身的衣物,成排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傲慢的匈牙利骑兵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在他们身边走过,看见不顺眼地就上去踹上一脚。 霍尔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匈牙利人和奥斯曼人之间积怨已深,需要时间来化解,他并没有现在化身和平圣母组织士兵们欺辱俘虏的想法。匈牙利骑兵生生往死的作战,羞辱仇敌是他们奋勇拼杀赢来的天赋权利。 佩克什伯爵骑在战马上双眼扫过下面的俘虏,很快便在其中找到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容。 “把他给我带过来。” 霍尔蒂指着跪在地上的穆拉德贝伊对身边的米哈伊说道,皮匠骑士点了点头,带着两名身材粗壮的骑兵走进俘虏之中将身穿丝绸长袍的穆拉德贝伊连拉带扯的拽了出来,引得俘虏们一阵窃窃私语。 “我们好像见过面。”霍尔蒂的左手搭在缰绳上微微弯腰用右手的马棰抬起穆拉德贝伊的脸。(一种策马用的短杖,电影天国王朝里居易被巴里安夺走的那个东西) 平心而论,这个动作未免有些轻浮。 “我对您一点印象也没有。” 穆拉德抬起头,这种近乎羞辱的动作让他非常愤慨。 即便是有着传统波斯审美的贾法里帕夏都没有对他做过这个动作。 “其实我有。”霍尔蒂微笑道:“下次在里面穿得普通些,您这一身绣了金丝银线的绸袍在俘虏中太扎眼了。” 霍尔蒂轻轻一纵从战马上下来,走到穆拉德贝伊身后,从腰间摸出短匕,缓缓顶在穆拉德贝伊后腰下面一寸的地方。 “我记得在贾法里帕夏的大帐里见过您。” 后腰传来的冰冷触感让穆拉德贝伊心中一凉,他赶忙说道。 “我是穆拉德,奥斯曼帝国索菲亚桑贾克的掌旗贝伊。” 穆拉德贝伊眼见自己被霍尔蒂认了出来,索性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索菲亚,巴尔干半岛的重要城市,曾经保加利亚王国的首都,八十多年前,亚诺什·匈雅提在位的时候,匈牙利王国短暂收复过那里,但是最终被奥斯曼人驱逐。那里四面环山,是巴尔干半岛上一块肥沃的盆地。 若论统治的面积和富裕程度,眼前的这位穆拉德贝伊要远远胜过自己。 “告诉我,索菲亚的穆拉德贝伊,你也和贾法里帕夏一样喜欢都波斯的情调吗?” 后腰下一寸的冰凉触感加上霍尔蒂暧昧含混的语气,这些都让穆拉德贝伊万分迷茫。 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穆拉德贝伊很想回头问上一句。 我该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虔诚的信仰和战士的节烈最终还是占到了上风,穆拉德贝伊咬紧牙关轻蔑地说道。 “我没这个爱好。” 这句话说出,穆拉德贝伊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追随贾法里帕夏那么久,自然没少见被潜规则的可怜人。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做到了。 “按照我们的标准,您可以算是位贵族了。” 霍尔蒂手中的匕首向下滑去,轻轻一抖,割开了他手腕上的麻绳。 “我会向对待贵族那样对待您,我保证您的饮食,而且也会给您安排坐骑和仆役。” 穆拉德贝伊大喜过望,这位佩克什伯爵虽然狡猾,但是出人预料的好说话,而且也没有像贾法里帕夏那样喜欢波斯情调,虽然自己已经被俘,但是穆拉德心中还是放松了不少。 “您可以选择两名仆役来照顾您。”霍尔蒂接着说道。 “伯爵阁下,您太宽宏大量了,我们……” “我不是苏莱曼,”霍尔蒂和煦地说道:“我向您保证你的安全和健康。” 穆拉德贝伊如蒙大赦,他被俘虏之时就抱定了必死之心,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唉,苏丹陛下的那一手大屠杀如此残暴,必然引起匈牙利人的同仇敌忾,莫哈赤之战铸就的仇恨百年都消散不去。这样的背景下这般厚待自己,佩克什伯爵不知道要承担多少压力。 霍尔蒂看着眼前的穆拉德贝伊,这一次真是捡到宝了,这位穆拉德贝伊是匈牙利在整场战争中地位最高的俘虏,正可谓奇货可居。 如果能够将他带回布达,当着王后、一众贵族和布达市民的面明正典刑,乱刀剁成肉泥,自己的在贵族和民众中的支持率能涨多少? “不,不必了,我完全相信您天生的美德和高尚的人格,一定可以宽宥的对待我这个耻辱的俘虏。”穆拉德贝伊也不愿意让霍尔蒂难做,他知道自己如果待遇太过优厚,一定有一群人跑上门逼着佩克什伯爵砍了自己。 “嗯,胜负乃是战场之上必然的事情。既然您不需要仆人,那就把剩下的俘虏都砍了吧。” 霍尔蒂举起手臂大声吼道:“动手,把这些奥斯曼蠢驴的脑袋都给我砍下来!” 砍人?不是说好了和苏莱曼陛下不一样嘛? 匈牙利骑兵们等待这个命令已经许久,听闻之后大吼着扑上前去,一顿刀剑招呼,地上立即躺满了奥斯曼俘虏的尸体。 “去拿斧子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在这里垒起来,我要让来往的所有人都看到,这就是入侵匈牙利的代价。” 霍尔蒂哈哈大笑。 “这些血便是我们献给全能上帝的献祭。”佩克什伯爵大声吼道:“血祭血神!” “血祭血神。”被俘虏身上的鲜血沾满了骑兵们的刀锋剑身以及身上的袍服,他们咆哮着。 匈牙利人已经压抑太久,他们渴望胜利也太久了。 此时的北方原野之上出现了另外一支部队,他们几乎全是骑兵,人数大概在六百左右,领头的骑士看上去四十多岁,面目刚毅,一头灰发,头上戴着一顶翠绿的呢绒帽子,他勒住缰绳,远远的看着远方的匈牙利军队。 “终于赶上佩克什伯爵了。”斯蒂芬·巴托里看着远方的匈牙利军队叹道。他奉亚诺什·佐伯尧之命星夜南下,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这里赶上了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也算是没有辜负佐伯尧大督军的委托。 巴托里家族同匈雅提家族一样,都是匈牙利王国境内的显赫门庭,而且发迹甚早,巴托里家族也有几位先辈曾经出任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这个职务,巴托里家族人丁兴旺,在匈牙利国内势力非常之大,而斯蒂芬·巴托里则是佐伯尧的坚定盟友。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斯蒂芬·巴托里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我先去和霍尔蒂谈谈。” ……………………………… 这位斯蒂芬·巴托里就是《fgo》中龙娘的外祖父,嗯,也就是著名的吸血女伯爵的外祖父。 第五十八节 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 斯蒂芬·巴托里的六百多骑兵出现在平原尽头的时候,霍尔蒂便已经看见,并且认出了他。 原因无他,巴托里家族的徽章实在是太过有名,类似波兰后来红白相间的国旗,旗面上红白交错的三角非常容易鉴别。 霍尔蒂对这位斯蒂芬·巴托里伯爵还是认识的,因为曾经霍尔蒂也是养生休闲手游《fgo》的玩家。霍尔蒂入手的四星英灵就是枪阶的伊丽莎白·巴托里,自然也很熟悉这位被戏称为龙娘。 出于兴趣,霍尔蒂不仅看了血腥女公爵的传说,也认识了巴托里家族。当然也包括这位龙娘的外祖父斯蒂芬·巴托里伯爵。 对于这位伯爵,霍尔蒂觉得应该用一个颜色来形容,那就是绿。 霍尔蒂记得这位斯蒂芬伯爵死后,他的老婆接连创造了人类生理学上的两个奇迹。 首先就是为他生了一个遗腹女,在斯蒂芬伯爵死了两年以后,他的妻子诞下一名女婴,取名安娜,堪称是遗腹子中的奇迹,哪吒传说的西方佐证,这个女婴也就是龙娘的母亲。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颜色还是不够绿,刚刚诞下斯蒂芬伯爵的遗腹女之后一年,他的妻子又一次生下了一个女婴,取名伊丽莎白。 能在产下一名遗腹子之后在丈夫死后三年又产下一名遗腹子,霍尔蒂见到这位斯蒂芬伯爵眼睛里就只有深深地同情和敬仰。 去年路易二世殿下举行骑士比武比赛的时候,霍尔蒂曾经有幸跟着父亲和长兄见过一次斯蒂芬·巴托里伯爵的妻子,见识了一下这个创造了奇迹的传奇女人。 见面之后,霍尔蒂总算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了。 巴托里家族是匈牙利的名门望族,斯蒂芬·巴托里作为家族的领袖人物娶得老婆也不会差,他的老婆是路易二世的财务主管泰莱迪男爵的女儿,凯瑟琳·泰莱迪,这位夫人现在不过三十三岁,长得也算是肤白貌美。而斯蒂芬伯爵已经四十八岁了。 一个如狼似虎,一个枯树朽枝,老夫少妻不出事才有鬼。 平原之上,奥斯曼俘虏的惨叫和咒骂声还未停止,穆拉德贝伊还在心惊肉跳,霍尔蒂已经翻身上马,奔着斯蒂芬·巴托里的方向去了。 “斯蒂芬伯爵阁下,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佐伯尧阁下已经赶过来了吗?” 斯蒂芬·巴托里除了身为伯爵,并且是巴托里家族的领袖,他最重要的政治身份是亚诺什·佐伯尧任命的副手,特兰西凡尼亚的副督军。 这位伯爵是佐伯尧大督军的铁杆支持者。 “并没有,督军正率领军队在瓦拉几亚,和多瑙河对岸的奥斯曼人对峙。他知道了你在佩克什奋勇作战之后,立即派我去佩克什支持你,可我没想到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击败奥斯曼人了。我也就只好南下,希望能够和你一起追击奥斯曼人。” 斯蒂芬·巴托里说起谎来一点都不打岔。 佐伯尧本身就打算保存实力,有意消耗路易二世的力量,佐伯尧已经估计到路易二世挡不住苏莱曼,布达也会失守。 所以他派遣斯蒂芬伯爵率领的骑兵出发,派到了特兰西凡尼亚的西部边界,这支骑兵本来的目的地是首都布达,佐伯尧想在奥斯曼人撤走之后占得先机抢先把首都握在手里。 莫哈赤之战后,形势风云突变,路易二世战死,两千多名贵族和骑士被苏莱曼处决,匈牙利贵族菁英几乎全数遇难,同时奥斯曼人没有像佐伯尧预判得那样攻占布达,反而在佩克什被霍尔蒂挡了下来。 意识到局面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的斯蒂芬伯爵一边写信向佐伯尧汇报情况,一边主动率领军队火速向南进发,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霍尔蒂现在已经莫哈赤之战后匈牙利政局上最值得拉拢的一支力量。 未来匈牙利王位的对决一定将在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一世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之间展开。霍尔蒂和匈雅提家族是一定要拉拢的。 “如此真的多谢佐伯尧阁下了。”霍尔蒂骑着马和斯蒂芬并肩而立:“只是我已经决定返回佩克什了。” 斯蒂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骑士,心中有些许嫉妒,如此年轻,如此风华正茂却立下这般的功勋,着实令人羡慕,斯蒂芬很想知道在建立了如此的功勋之后,这位佩克什伯爵的心中是否也滋生了与之对应的野心。 “你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勇士,”斯蒂芬伯爵看着霍尔蒂的脸有感而发:“我们缅怀他们在莫哈赤的壮烈牺牲。” 匈雅提家族在马加什一世死后一直谨言慎行,丝毫没有复辟当年统治的动作,而上一代佩克什伯爵更是以宽厚长者而在匈牙利贵族中闻名,他也是斯蒂芬伯爵的朋友。 看着眼前的霍尔蒂,斯蒂芬也想起战殁于莫哈赤的众多亲戚和友人,不由悲从心来。 “是啊。” 霍尔蒂看到斯蒂芬伯爵眼角的泪花,自己也有许多感慨,不由长叹一声。 自己原本只是个不想不负责的看客,但是战争从来都由不得人有选择。终于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个程度。 霍尔蒂本来对于匈牙利王国的命运没有感同身受之感,更多的是规划自己的未来。然而现在他也不否认自己对奥斯曼人的确心怀仇恨。 莫哈赤之战的惨痛,实在是匈牙利人几百年都不会忘记的,这也是为什么霍尔蒂不保护奥斯曼人战俘的原因。 仇恨一个循环,苏莱曼用残酷屠杀手无寸铁的匈牙利俘虏开始了这个循环,那么便要让复仇女神满饮鲜血而归。直到复仇的代价惨痛到双方无法偿付,亦或者一方永远倒下。 相比复仇,霍尔蒂认为宽容更应当是一种谨慎施予的美德。 宽容若是太过廉价,那就会变成一种懦弱。 “奥斯曼人?”斯蒂芬看着人头在平地上滚做一片、惨叫和咒骂不绝于耳的杀俘现场,不由得感叹佩克什伯爵的狠辣。 “战俘,”霍尔蒂的声音如刀锋一般冰冷:“我要给苏莱曼上一课,让他知道屠杀和入侵的代价。” 斯蒂芬·巴托里点了点头,佩克什伯爵这种不留余地的狠辣让他有些不安,因为某种意义上说,斯蒂芬自己和佐伯尧这些坐观成败的匈牙利贵族也需要被补课。 “这么多俘虏,你刚刚击败了多少人?”斯蒂芬看着一边摆放着的装备和军械,地上的各色旗帜,对佩克什现在保有的力量十分惊讶。 霍尔蒂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五百名奥斯曼的西帕希骑士。” “你们匈雅提真是猛人辈出。” 在斯蒂芬·巴托里的估计之中佩克什伯爵应该是惨胜奥斯曼人,他南下时看见佩克什城已经化为焦土这也足以证明佩克什伯爵损失惨重。 只是如此损失惨重之余,霍尔蒂还有力量击溃一支五百人规模的奥斯曼骑兵,斯蒂芬觉得要重新评估一下霍尔蒂目前的战力。 “其实我觉得可以继续追击,”斯蒂芬伯爵说道:“我听说匈牙利各地都有援军正在像佩克什进发,克罗地亚人和波西米亚人也会来支援,我们可以继续向南,尝试包围贝尔格莱德。” “收复贝尔格莱德吗?”霍尔蒂笑了笑:“我也不是谦虚,还是另请高明吧。这样的大事还是等着贵族议会选举出了新的匈牙利国王,由新的陛下统合各方面力量来做比较合适。” 斯蒂芬闻言眉头一皱,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将这位立场含混不清的新任佩克什公爵拉拢过来,如果不能拉拢过来,那就要保证他不会产生不良影响。 而避免霍尔蒂扩大影响的最简单办法就是把这位佩克什伯爵哄去南方和奥斯曼人作战。 五十九节 绿伯爵的香饵 “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返回佩克什城修整吗?” 斯蒂芬伯爵问道。 “不,我准备休整几天后继续向南,但不是去贝尔格莱德,我准备绕过那里,劫掠奥斯曼人的乡村。”霍尔蒂回答道:“将战火引到奥斯曼人的领土上去。” 拜占庭帝国灭亡之后,从意大利半岛东侧的亚得里亚海到巴尔干半岛东侧的黑海之间都是匈牙利王国与奥斯曼帝国的边界线,双方在这条边界线上针对对方的劫掠行动从来就没有停止的时候。 这种小规模低烈度的战争类似宋辽时期彼此打草谷,奥斯曼人专门将安纳托利亚半岛的土库曼部落引入边界,一方面是借这些剽悍的游牧部落之手消耗匈牙利人的国力,而另一方面也可以减轻这些什叶派部落勾引波斯人造反的情况。 “那样的话,请允许我和你同行。”斯蒂芬·巴托里说道。 “对不起,伯爵,我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霍尔蒂委婉地笑了笑:“您要建功立业的地方,不应该向南。” “嗯?” “塞克什白堡。” 霍尔蒂平静地说了一个地名。 塞克什白堡从匈牙利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白色城堡,是一座位于布达佩斯西南不算太远的小城。这里是马扎尔人在匈牙利平原定居之后兴建的第一座首都。 根据惯例这里是匈牙利召开贵族议会的地方,同时也是历代国王加冕和埋葬之地。虽然布达也曾经短暂的成为匈牙利王国议会的召开地,但是从历史上看,塞克什白堡可以说是匈牙利人的西安。 “现在正是要决定匈牙利王国未来命运的时候了,您更应该前往塞克什白堡。” “现在……”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阁下目前掌握着匈牙利王国最强大的军队,同时他也是王国境内财力最雄厚的人。如果不想让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当上匈牙利国王,那就要赶紧行动才行。” 在今日的欧陆,最有钱的人往往和军力最雄厚的人之间具备一定的等价性。今日的欧陆各国基本依靠雇佣军打仗。 雇佣军具备以下这么几个特征。首先是雇佣军的武器和装备全部自备,战争过程中的食物、酒水、马料、帐篷和衣物、旗帜,全部自备。中低级军官由雇佣军领袖担任,统治者只要考虑自己的钱够不够就行,然后派一群精通战争艺术的手下出任高级军官就好。 从这方面看,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是匈牙利国内最大的贵族,他的庄园和田产也是最多的。 这也就是说一旦大家撕破脸皮,匈牙利国内陷入内战,那么在内战中获胜的本国领主几乎可以确凿无误的是他。 除非有人像前两代匈雅提一样那样生猛。 根据路易二世和奥地利大公达成的协议,如果路易二世死后无嗣,那么他领下的各个王国就要由费迪南大公来继承。 然而实际上,路易二世理论上没有权力将王位的继承权交给费迪南。因为匈牙利的国王理论上是选举继承的。早在17年前,佐伯尧就尝试在前代国王弗斯迪斯拉斯二世统治时通过一条法案,外国王子没有资格被选为外国王子。 但是这个企图失败了,因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当时哈布斯堡家族的当家人马克西米利安一直尝试让哈布斯堡家族获得匈牙利王位的继承权。控制匈牙利王位是哈布斯堡几代人一直努力的一个目标。 “现在王国的摄政仍然是哈布斯堡的玛利亚王后。”斯蒂芬·巴托里正色看着霍尔蒂。 眼前这个小伙子绝对不会是什么愣头青,但是斯蒂芬不能确定霍尔蒂的立场。他收到风声说霍尔蒂将家人送往了维也纳,这或许是个霍尔蒂押宝费迪南的征兆。 但这缺乏说服力,兵凶战危,在莫哈赤之战后,苏莱曼很有可能鲸吞整个匈牙利王国的情况下,把家人送往国外避难算得上是一种很正常的反应。斯蒂芬·巴托里自己也把娇妻和幼子送往了波西米亚。 斯蒂芬·巴托里还需要更多明确的表示。 “当然,玛利亚王后是我们已故国王路易二世陛下亲自任命的摄政,但是一旦议会召开,大部分贵族开始集会,我们就会选出一名新的国王,所谓摄政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霍尔蒂说的正是斯蒂芬心中推演过无数次的剧本,迅速召开议会,匈牙利的大部分贵族大多数都跟着路易二世战死在了莫哈赤,但是损失更大的还是那些和哈布斯堡家族友好的大贵族。 只要行动够快,佐伯尧就能抓住时间差,在费迪南重新在匈牙利获得支持者之前赢得选举,当选匈牙利国王。 “那你准备支持我们的大督军佐伯尧吗?” 图穷匕见,斯蒂芬直指问题核心,他是佐伯尧阵营的重要人物,如果能够确定霍尔蒂支持佐伯尧,他就要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继续活动,为作报告胜选增加必要的筹码。 “我从情感上支持能够保卫匈牙利独立的人。”霍尔蒂冲着斯蒂芬眨了眨眼。 这话很妙,“绿伯爵”斯蒂芬也笑了,佩克什伯爵展现出了一个贵族应有的狡猾,斯蒂芬原本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霍尔蒂是个满脑子热血的愣头青。他意识到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真正胸怀热血的人已经死在莫哈赤了。 “理智上呢?” “理智上我觉得佐伯尧大督军不会让您空着手跑这么远。” 开个价吧,绿帽子。 斯蒂芬·巴托里笑了笑。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一旦亚诺什·佐伯尧阁下当选了匈牙利国王,你就是下一任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 似乎看到了霍尔蒂脸上的犹疑,斯蒂芬·巴托里继续补充道。 “你不必担心我,一旦佐伯尧阁下成为新任国王,我便会出任宫廷伯爵。” 所谓宫廷伯爵,便是古罗马时代的宫廷总管,也可称之为宫廷侍卫长,日后的欧洲封建各国有样学样,也将这个职务照抄了过来。在匈牙利王国的体制内,这个位置就相当于首相。 现在的宫廷伯爵是斯蒂芬·巴托里的同族,伊斯特万·巴托里,这位宫廷伯爵除了一向在政治上名声不佳,不而且是路易二世的死党,费迪南和玛利亚王后的铁杆支持者。 斯蒂芬·巴托里看着霍尔蒂:“支持我们,你就是未来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这可是当年亚诺什·匈雅提起家的地方,霍尔蒂!”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真的是一味不错的香饵。 第六十节 霍尔蒂的价码 霍尔蒂心底摇了摇头,这位“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真的是不够民主,觉悟实在是太低。 要知道就算是选个村长,也知道要给送上来几袋大米,几桶油。堂堂匈牙利国王选举,空口白话几句就像获得支持,开什么玩笑。 如果我当选你就能当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这种承诺跟我如果当选匈牙利国王,就全力支持你当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有什么区别? 都不过是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就说出来的话而已。 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不下本钱贿选,大家凭什么选你当国王,因为你们家祖坟风水好吗? 斯蒂芬·巴托里也有他的难处,他还没有得到佐伯尧的回信,手底下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交换的资源。 “一万杜卡特。”霍尔蒂索性开门见山:“我很穷,我很需要钱,谁给我一万杜卡特,谁就能买到我的支持。” 一万杜卡特,无疑是一笔巨款。 在历史上的一年之后,意大利战争再起,教皇利奥十世被哈布斯堡家族俘虏囚禁,为了从查理五世那里赎回自己的自由,教皇为他自己支付的赎金便是十一万两千杜卡特金币。 霍尔蒂的一张选票开价一万杜卡特,无疑是狮子大开口。 “这是一笔大数目。”斯蒂芬·巴托里想了一下:“一时之间可能凑不齐,可不可以先支付一部分定金,等佐伯尧陛下当选国王之后再支付剩余的部分?我们可以先支付一部分……” 开玩笑吗,等佐伯尧当上了国王他还用付剩下的贿选钱吗? 霍尔蒂以前读书的时候,听历史老师讲中国近代丧权辱国的历史,有这样一个片段。当年李鸿章巡游世界各国,去俄罗斯参加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礼,在这个期间同俄国财政大臣维特商量《中俄密约》的条款问题,而借此机会,维特提出能够租借中国的旅顺和大连。 俄国人对中国的旅顺和大连两个远东良港垂涎已久,根据沙俄陆军大臣库洛帕特金的日记,沙皇俄国专门准备了三百万卢布的“李鸿章基金”,希望能够贿赂李鸿章推动清廷签署一个条约这两个良港租借给沙皇俄国。 李鸿章欣然应诺,在俄国人支付了第一批七十万卢布大约等于五十万两白银之后,清政府同意将旅顺和大连租借给俄国人,由李鸿章作为代表签字,而俄国将这里划为特别市,由维特的财政部管理。 经典部分在后面,俄国人将旅顺和大连拿到手以后,拒绝支付剩下的尾款。 霍尔蒂并非从小立志成为腐败分子,但是这件事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所有承诺唯有兑现才叫承诺,不然都有变成画饼的可能。 斯蒂芬·巴托里没有想过霍尔蒂竟然如此直接,绿伯爵觉得佩克什伯爵身为匈牙利境内有影响力的贵族,多少应该在乎一下自己的吃相。 “这笔钱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抵抗奥斯曼人,我的佩克什城化为了灰烬,人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一万杜卡特不是为了我个人要的,佩克什需要重建,人民需要食物和衣物,马上冬天就要来了,重建工作必须抓紧。”霍尔蒂解释说道:“我需要钱,很多钱。” “霍尔蒂,如果奥地利的费迪南愿意出价一万五千杜卡特来换取你的支持呢?你不会真的认为哈布斯堡会真的保护匈牙利吧,他们脑子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我们匈牙利人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的附属品而已。” 斯蒂芬觉得自己要跟眼前的小年轻讲讲政治讲讲原则,多多少少把一万杜卡特的价格往下划拉一下。 不是佐伯尧出不起一万杜卡特,而是斯蒂芬觉得霍尔蒂的影响力虽然很大,但是的确不值得这个价。 “谁先付给我一万杜卡特的现金。”霍尔蒂说道:“我就支持谁,如果费迪南先掏钱,我就支持奥地利,如果佐伯尧阁下先付钱,那我就支持特兰西凡尼亚。” “绿伯爵”斯蒂芬听着霍尔蒂的话,心中不禁长叹,前代那位宽厚的佩克什伯爵怎么养出来这样一个十足的威尼斯商人做儿子的,怕不是中间串了种。 “我会尽快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联系,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没有问题。”霍尔蒂笑了笑。“我本人情感上还是倾向于由我们匈牙利人成为国王的。” 两人接着言笑晏晏,佩克什的骑兵们在将奥斯曼人的俘虏处理完毕之后也将战利品分别清点记录,然后装上马车,赶着缴获来的战马向着北方行进。 而斯蒂芬·巴托里在得到了霍尔蒂的回话之后则没有停留的打算,他带着人马重新立即向北出发,作为佐伯尧的副手,他决定先一步赶到塞克什白堡,为召开贵族议会作准备工作。 霍尔蒂则率领着骑兵向佩克什进发。 奥斯曼人入侵之后,他们经行的路线上的乡村几乎被掠夺一空,霍尔蒂听到消息,苏莱曼从匈牙利掠夺了将近五万平民作为奴隶。大量的人口损失必然将加速匈牙利南方的凋敝。 重建佩克什几乎变成不可能的事情,霍尔蒂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为佩克什的市民们找到一条出路。 冬天转眼就到,当务之急是给难民们找到一块栖身之地。 着手开始重建工作无疑是当务之急。 霍尔蒂估计自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着手重建工作,如果佐伯尧他们抓紧时间,最迟到了十一月就能在塞克什白堡召开匈牙利议会,而十一月正好是入冬的时候,自己需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尽快完成重建工作,让市民有个地方落脚。 与此同时还需要抓紧时间同威尼斯人和教皇取得联系,尝试着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持。 为此佩克什城的骑兵全力向北,依仗着马匹众多的优势换马而行。 不过等霍尔蒂终于赶到佩克什的时候却被眼前得样子震惊了。 城墙之外已经盖出来了一片小木屋,还有许多人正忙着继续建筑,俨然成了一块工地,而在工地的另一片则是许多营帐。 佩克什的城墙上飘扬着许多花红柳绿的旗帜,众多旌旗迎风招展,霍尔蒂能够认出几面。 当霍尔蒂的骑兵出现在南方之后,顿时响起了一片号角声,而佩克什的教堂也响起了钟声。 身穿黑色教士服装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站在佩克什的城墙之上望向南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匈牙利贵族说道。 “我们下去硬接未来的国王吧,诸位贵族。” “一如您意,尊贵的国务秘书。” 第六十一节 初次交锋 在佩克什城的城门口,霍尔蒂看到了为这座城市带来改变的人。 匈牙利王国的国务秘书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正带着一群贵族站在城门一旁,领头的一人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盘子,盘子上面摆着面包和盐。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主教,您怎么会在这里?”霍尔蒂看着突然出现在佩克什城下的国务秘书,大概能够猜到佩克什城的变化是由谁一手主导。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是眼下匈雅提家族中政治地位最高的人,他的父亲是亚诺什·匈雅提的侄子,而霍尔蒂他们这一支也是出自亚诺什·匈雅提的兄弟。 按照辈分,霍尔蒂还要叫这位尼古拉斯一声堂伯。 马加什·匈雅提将姓氏从匈雅提改为科文努斯之后,尼古拉斯的父亲也跟着将姓氏改为奥勒哈斯,倒是霍尔蒂的这一支还在用匈雅提的本名。 科文努斯死而无嗣,只留下一个私生子,当这位私生子战败之后,匈雅提王朝正式宣告结束。匈牙利王国的国王由统治波兰和立陶宛的雅盖沃家族继承。 匈雅提家族作为前朝之后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在这种背景下,而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选择去神学院成为一名教士。 开始了教士生涯之后,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擢升很快,在一众匈雅提亲族的支持下迅速成为地区主教,并且很快作为匈雅提家族的代表人物被路易二世任命为国务秘书。 他精通财务管理,在国务秘书任上将王国的财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路易二世能够在莫哈赤拉出一万多的兵力,多亏了这位大管家在背后支持。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还著书立说,匈牙利人是匈奴人阿提拉之后的说法就是他最早提出来的,他曾经写过一本名为《匈牙利的光辉祖先阿提拉》的书。 其实匈牙利的马扎尔人虽然和匈奴人一样来自亚洲,但是真的和匈奴人没什么关系。不过此时匈牙利刚刚从匈雅提王朝的强盛时期走出来。国内各个阶层都被自豪感包围,需要建构一种整体认识,区别于周围的日耳曼人和斯拉夫人,大概就是“我们祖上也阔过”。 类似的思潮在波兰也引起名为“萨尔马提亚主义”的一种艺术形式,身为斯拉夫人的波兰人在黄金时代将自己引申为古罗马时代游牧民族萨尔马提亚人的后裔,并由此引出了一种新的艺术风格。 “又见面了,霍尔蒂,来,下马尝尝这面包和盐。” “这里是佩克什,”霍尔蒂觉得莫名其妙:“我回到了我的领地难道变成了客人了吗?” 用面包和盐招待客人是东欧的一种习俗,代表提供者和接受者之间建立起来一种特殊的关系。 之所以用面包和盐并非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非常珍贵,恰恰是因为他们普通。每家每户都有面粉和盐,这是生活的必需品。 接受了主人的面包和盐,就代表着接受了主人的承诺和信任,双方之间建立了朋友般的亲密关系。 佩克什城是霍尔蒂的封地,也是他长大的地方,回到这里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所谓礼仪。 “下马,接受这块面包,霍尔蒂。”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指着旁边的面包和盐说道:“你要知道烤制这块面包用的并不是佩克什的面粉,而是来自眼前各位贵族的谷仓,这是匈牙利平原上各地的面粉制成。” “尊贵的佩克什伯爵,奥斯曼人的仇敌和匈牙利人的守护者,匈雅提国王的继承人,击打异教徒苏莱曼的重锤。”端着盘子的贵族单膝跪地:“我们,您卑微的仆人,希望能够成为您的朋友,受到您保护。” 霍尔蒂咽了一口唾沫,他望向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眼前这一幕的导演无疑便是这位国务秘书,霍尔蒂下意识地感觉到情况不妙。 眼前这么大的阵仗绝对不是所谓的“友谊”和所谓的“保护”这么简单。 端着面包和盐的那位是上匈牙利的维克托·欧尔班男爵,上匈牙利是今日的斯洛伐克地区,他的领地靠近波西米亚王国,苏莱曼就是打到维也纳也不会打到那里。 站在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是彼得·塞切尼男爵,他的领地接近强盛的波兰立陶宛王国,更是远离奥斯曼人的威胁。 至于其他的贵族,无一不是匈牙利国内的有力贵族,霍尔蒂仔细品味这些人的身份,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这些人的家族当年在匈雅提王朝时代都是匈雅提家族在国内的政治盟友。 今天这些人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不惜穿过遥远的距离,来到佩克什城,绝对不是过来烤一个面包的。 霍尔蒂翻身下马,看到半跪在地上的维克托·欧尔班男爵,看着站在一旁用一种奇怪眼神望向自己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 “我们,希望您的保护。” 似乎是经过无数次演练一样,彼得·塞切尼男爵等贵族也跪在地上,现在唯有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穿着一袭黑袍依旧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霍尔蒂,似乎在说明什么。 剧中穿线之人,看来非自己这位远房的堂兄莫属了。 霍尔蒂冲着他微微颔首,忽然同样半跪在地上,用手撕下一块面包蘸了蘸旁边盘子上的盐。 “我,霍尔蒂·匈雅提在这里向上帝,向巍峨的喀尔巴阡山,向宽阔的多瑙河起誓。”霍尔蒂将蘸满了细盐的面包举过头顶:“即便喀尔巴阡山倒塌化为尘埃,即便多瑙河断绝变为溪流,只要我霍尔蒂及我的族裔还生活在太阳照耀的国土上,我和我的族裔便会尊重眼前各位贵族的权力,保护他们的利益,一直到世界末日来临。” 霍尔蒂一口将面包吞下。 妈的,太咸了,有点齁。 勉强咽下面包,霍尔蒂站起身将盘子从维克托·欧尔班男爵手上接下。 “来吧,各位贵族,吃下这块面包,蘸一蘸这些盐,匈牙利王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我们团结。” 贵族们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窃喜。 他们本来就是匈雅提家族的盟友,这次在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串联下准备进行一次政治投机。他们对霍尔蒂的军事能力已经有了信心,现在他们看到了霍尔蒂的煽动能力。 这是一种非常优秀的特质。 “让我们团结起来,拯救我们危难中的国家。”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走过来撕下一块面包然后放进嘴里。“让巍峨的喀尔巴阡山,宽阔的多瑙河来见证。” 一众贵族一拥而上,从霍尔蒂手中接过面包放进嘴里。 “让喀尔巴阡山和多瑙河来见证!” 第六十二节 我们就是要钦定 面包和盐的情节一过,众多贵族便围了过来。 “伯爵阁下,我带来了一百骑兵。” “匈雅提阁下,我带来五十骑兵。” “我带来了两百克罗地亚火枪手……” ……………… 听着他们将各自带来的兵力汇报,霍尔蒂又是脑袋发懵。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过来凑这么多的兵力,是要南下解决苏莱曼,还是要火并佐伯尧? 霍尔蒂望向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自己这位堂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见霍尔蒂投过来的目光 “霍尔蒂阁下,这次佩克什损失太过惨重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我来到的时候已经烧成一片白地,所以特意命教会的人开始组织重建,至少要准备好捱过严冬的木屋。” “是啊,为了挡住奥斯曼人,我不得火烧此城。”霍尔蒂叹息一声半真半假说道:“父兄战死在莫哈赤,母亲被奥斯曼刺客所毒杀,经营多年的城市又被我一把火焚烧,我愧对他们,也愧对匈牙利啊。” 周围的贵族们默不作声,缓缓听着双方陈述,彼此眼神交流。 大佬讲数,我们门下的马仔静静听就是了。 “我不太懂战争艺术,但是自从拜占庭帝国灭亡之后,奥斯曼人攻城略地,所向无敌,和我们匈牙利敌对也差不多快百年了。佩克什城不过是他们散播战火的一个小小角落而已。霍尔蒂阁下,恐怕过不了多久,奥斯曼人又会兴兵北上,那个时候只怕会更加惨烈。”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语气平静,似乎刚刚被奥斯曼人锤爆的不是匈牙利,而是隔壁的奥地利一样。 “正是如此。” “真不知道下一次他们进犯,我们该怎么办。” 霍尔蒂看着眼前的诸人,莫哈赤战败之后,匈牙利国运已经崩溃,下一次奥斯曼人北上之时绝不会如此幸运。 这一点,只要是头脑清醒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自己能够看得出,所以才挖空心思准备跑路去意大利。 霍尔蒂相信眼前的诸位也能看出来这一点,不然他们不会跑到这里来。 刚刚那副场景,显然是匈牙利王位空悬,佐伯尧和费迪南双方彼此角力,这些当年匈雅提王朝的余孽旧部心里动了心思,想要把自己拱出来作为名义上的盟主,为了他们的利益去和那两方讨价还价,冲锋陷阵罢了。 眼下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将话题转向军事,大概就是故意做球,让自己在这些家伙面前展现军事能力,安稳一下人心罢了。 在相声上,这位堂伯大概可以算成捧哏,为自己这位逗哏引出话题罢了。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霍尔蒂知道自己要亮真本事了。“我们有现成的防御策略可以使用。” “哦?” 到了现在,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必须承认自己这位堂侄的表现优秀的超乎自己的预料。 刚刚那段盐与面包的表现实在是太优秀了,云山雾罩说了一大堆,什么喀尔巴阡山什么多瑙河的,听上去很让人感动,但是实际上一点承诺都没有,这样说话的本事本身就是一种优秀的能力。 “两位匈雅提都给我们指出了一个明确的防御地点,那就是贝尔格莱德。” 霍尔蒂仓啷一声拔出佩刀,在地上开始勾画,周围的贵族也围得更近了,一群人就这样在佩克什的城门口开始观摩其霍尔蒂的图纸作业。 “诸位请看,这是巍峨的喀尔巴阡山,他从地上三面包围我们匈牙利。” 霍尔蒂用刀在地上画着,喀尔巴阡山的地貌非常奇怪,他从北、东、南三个方向环绕匈牙利平原,在北侧将匈牙利和波兰分开,而东侧则将匈牙利和东面的乌克兰平原划分。在南方,他和巴尔干半岛的群山将匈牙利平原和瓦拉几亚平原分割开来。 霍尔蒂用刀在南喀尔巴阡山的最西侧狠狠插出一个小点。 “这里就是贝尔格莱德,奥斯曼人要进入我们匈牙利,就必须通过这里。” 贝尔格莱德就像潼关守卫关中平原一样死死守在喀尔巴阡山畔,过了这里就是被多瑙河一分为二的广袤平原。 奥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亚、克罗地亚都在这块平原之上,失去了贝尔格莱德,苏莱曼的大军就能席卷整个平原。 匈牙利平原农业条件优秀日后著名的“土豆加牛肉”便是源出匈牙利的一道名菜。奥斯曼人只要穿过了巴尔干群山组成的通道到了匈牙利,只要放手掠夺便可无粮草匮乏之忧。 “过了贝尔格莱德,就是一马平川,守住这里,奥斯曼人就不能向我们迈进一步。”霍尔蒂说着有向东南方向划出一道痕迹:“这条漫长的通道,沿着贝尔格莱德一路向南便是保加利亚人的索菲亚,这两侧都是巴尔干绵延的群山,这是唯一的一条通道。” “这是一条漫长的补给线,就是我们组织十字军进攻奥斯曼人失败的主要原因,穿过这样一条漫长的谷道向巴尔干平原提供物资实在是太长了。同样奥斯曼人要将物资运到贝尔格莱德也很难。”霍尔蒂说道:“我估计奥斯曼人的重将锡南帕夏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不会那么轻松地放弃贝尔格莱德。” “也就是说只要收复贝尔格莱德,匈牙利就具备防守的可能性?” “当然,这总好过在平原上和奥斯曼人野战。”霍尔蒂说道:“他们的动员能力虽然经常被夸大,那些在君士坦丁堡的各国大使动辄将奥斯曼人的兵力夸大到几十万人,但实际上来说,如果他们全力动员,还是可以拉出五六万人的。” “如果你是路易二世,你在莫哈奇会怎样?” 霍尔蒂没有听出来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问题中的危险性。 “我不会在莫哈奇打,”霍尔蒂说道:“即便是凯撒、汉尼拔、查理曼这些军神也未必能够在同一块战场上战胜三倍于己的敌人,重点在于节奏。” “节奏?” “奥斯曼人的军事机器虽然庞大,但是他的动作非常缓慢,动员时间长达半年之久,所以重点就在于让他的大军无法真正集结起来。” “比如?” “以一支兵力不断入侵他的国土,持续的撕扯他在鲁梅里亚的力量,奥斯曼的军队就像是一条三头饿犬,首先就是要打昏他的一个头。” “然后同亚洲的波斯结盟,双方约定同时和奥斯曼人敌对,并且绝不议和,任何一方同奥斯曼人作战,另一方必须在自己的方向上同奥斯曼人决战,让他们疲于奔命。” “这样,奥斯曼人唯一能动用的就是中央直属的耶尼塞里近卫军,这个时候就要坚决地和他们野战,因为奥斯曼人攻城经验丰富,更可以用炮灰为他们效力。一定要在野战中重创他的近卫军,奥斯曼人的帝国是一个征服帝国,他能存在的基础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将他们的军队击败,这个征服帝国必然土崩瓦解。” 霍尔蒂说了半天,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和周围的贵族们都没听懂。 此时的地图特别是精密一点的地图都是非常珍惜的战略情报。 死去的路易二世都未必清楚匈牙利周边的地理走势。霍尔蒂是高中为了刷会考成绩地理题做了不少,这才记住了欧洲的地理走势。 眼前的众多贵族根本就没有这种概念,他们最熟悉的也就是自己庄园那一亩三分地的情况。至于所谓的地理形势,后勤战略更都是开玩笑。 今日的欧洲,虽然军械水平因为常年战争的影响而不断进步,有了后来居上的态势,但是在战略思考和后勤补给等方面仍然有着严重的匮乏。 骑士们打仗全部都是自带干粮,雇佣军也是如此,与此相比,奥斯曼帝国那个建构在拜占庭模式的成熟官僚系统支撑下的后勤体系真的是具备跨时代的优势。 于是乎,霍尔蒂说了半天,下面是一片尴尬。 “真好,贝尔格莱德果然重要。”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大概听明白了一些,不过即便听不懂也没有关系。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和众多贵族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已经决心将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捧上匈牙利国王之位。 霍尔蒂前面林林总总讲了那么多,正好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佩克什伯爵已经战胜过奥斯曼人一次了,而且他也有办法继续挡住奥斯曼人。 有了这些,那就齐活了。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盖棺定论,自然引来众人符合。 “佩克什伯爵真的是精通战术。” “匈牙利就该由您这样的贵族来领导。” …………………… 众人调门越来越高,霍尔蒂察觉出了一丝不谐,他趁着一众贵族胡吹大气之际悄悄走到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身侧悄声问道。 “您从哪里来?” “从布达过来,我见过纳吉了,我手上还有罗马教廷给你的信。”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小声说着,他前半句还让霍尔蒂心中一松,后半句却是冰水浇头。 “娶玛利亚·哈布斯堡,你有没有兴趣?” 第六十三节 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赠礼 “娶玛利亚·哈布斯堡,你有没有兴趣?”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这句话小声说出来,霍尔蒂就很想问他一句。 这位堂伯,虽说是多年未见,平日里也少有走动,但是咱俩没仇吧? 匈牙利王后玛利亚·哈布斯堡,西班牙国王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和奥地利大公费迪南的妹妹,葡萄牙王后凯瑟琳的姐姐。 霍尔蒂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位堂伯的套路,娶寡妇,拿王位,如果可能的话再和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一世签一份协议,如果自己死而无嗣,那么匈牙利王位就由费迪南一世获得。 “我也不是谦虚,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霍尔蒂摇头说道:“娶不来?”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只是一笑,这个答案的确在他预料之中。哈布斯堡家族遗传的那个大下巴,的确是丑陋的要命。 就好比那位领有半个欧罗巴的查理五世陛下来说吧,虽然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未曾真的见过这位凯撒,但是听说因为下巴太长太过突出,这位查理五世陛下连把嘴巴合上都做不到,而且也还有严重的口吃,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咀嚼食物。 同样有着哈布斯堡下巴的玛利亚王后虽然好些,但是也好的有限。只要是个审美情趣正常的青年都不会选这样一位女士做他的夫人。 不过身为贵族,又怎么能以普通的青年自居呢?老婆不好看还可以找情人啊,一个情人不够还能多找几个。 “先让士兵进城休息,更细的事情我们接下来说。” 霍尔蒂走到一边,挥了挥手示意骑兵们进城找地方安歇。 佩克什城虽然大部分已经变成废墟,但是匈雅提家族的大宅和圣伊斯特万大教堂还是因为提前设立了隔离带在焚城中幸免于难。 “也好。”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点了点头:“你手上大概有多少兵力?” 霍尔蒂看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这位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准备火并佐伯尧不成? 骑兵们从他们身旁陆续进城,霍尔蒂率军追击之前就命令斯维因在废墟上先着手营建军营和马棚的事宜,木质建筑修建很快,现在估计已经隐隐约约的修出一个大概的模样了。 “我现在大概能动用的就是这么多人,四百多名骑兵。” “四百多,那还行。”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你知不知道教廷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 “教廷这么快就知道了?”霍尔蒂没有想到消息传得竟然这样快。 “奥斯曼人撤军不过三天,威尼斯在奥斯曼军中的探子就把消息送到了威尼斯,教皇隔过两天便知道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教皇知道你损失惨重,让你将军队和难民撤到佩奇去,教廷已经决定将佩奇的管理权从佩奇大主教转给你,整个佩奇教区的什一税,所有修道院的产出也都归你支配,为期五年。另外,克莱门特七世陛下还决定资助你你一万五千杜卡特黄金。” “更详细的都在教廷的文书里,黄金很快会有一位枢机主教带到匈牙利,他会见你。”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轻声说道:“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扩充兵力压制住佐伯尧,和哈布斯堡家族联盟拿下匈牙利的王冠。” 一万五千杜卡特?外加整个佩奇教区的什一税,还有修道院的产出? 今天的罗马教廷绝对不是日后那个蜗居梵蒂冈的废物。 现在绝对不会有人问:“教皇?他有几个师?” 罗马教廷不仅仅是天主教世界的精神领袖,而且也拥有大量的世俗权力。教会不仅有着大量的田产,如美因茨大主教、特里尔大主教、科隆大主教等主教都拥有了事实上的领地。 在这些领地内他们跟世俗领主一样拥有者至高无上的权威,佩奇大主教也不例外,将这块领地的收益权转给霍尔蒂,就意味着霍尔蒂能够拿到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产出。 虽然知道教皇这笔钱并不好拿,但霍尔蒂还是不争气的被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大手笔馈赠砸懵了,这位教皇不愧是欧洲顶级富豪美第奇家族出来的富n代,出手就是大方。 佩奇是匈牙利除了布达佩斯外最大的城市,一直以来都由佩奇大主教负责管理,这里拥有匈牙利最早的大学,当年安茹王朝的路易一世1367年在这里建立了匈牙利第一所大学,佩奇大学。 这里农业发达,各个修道院酿制的葡萄酒一向是匈牙利的名品,算上什一税和各项产出,霍尔蒂估计教皇赐下的所有收益加到一起,一年就有一万八千杜卡特左右的产出。 什么狗屁佐伯尧和那个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俩人凑个一万杜卡特都扣扣索索的,看看人家教皇陛下这样阔绰的出手都该羞愧地去自杀。 “教廷的意思是要我们守住那里吧。”霍尔蒂看看身后已经变成一片焦土的佩克什城。 这次发生大战的莫哈赤是一片多瑙河旁的沼泽地,那里在佩克什城南面差不多有两百里。而佩奇则在莫哈赤的平行位置,距离莫哈赤不过六十里。 这固然是一种补偿或者说奖励,但是这一手也等于逼着霍尔蒂去给教廷当一个盯住匈牙利南面的门卫,保安队长。 就像前面说的,罗马教廷的势力渗入到了天主教国家的每一个角落,深入骨髓。在奥斯曼人的攻势下捍卫天主教不仅仅是信仰,更是保卫教廷自身的实际利益。 “我和您说实话,”霍尔蒂说道:“我对匈牙利的王冠真的没有兴趣。” “别谦虚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拉过霍尔蒂的手臂:“我带来的厨子是意大利来的,我刚刚让他去准备饭菜了,你和我进去尝尝他们意大利人的手艺,我这个厨子以前是给利奥十世做饭的,这世上没有人在吃饭上比意大利人更下功夫。” 利奥十世,霍尔蒂即便是身处匈牙利也听说过这位教皇陛下的餐桌。 一顿饭吃上65道菜还算不上什么,这位还经常搞些花哨的噱头。譬如将孔雀的舌头作为一道珍馐美味,让人在做好的馅饼里加上一只活的夜莺,切开馅饼后夜莺就能从馅饼里飞出来。餐后的布丁中会爬出一个打扮成天使的小孩什么的。 那玩意可以说是杂技表演而非就餐了。 餐桌上摆着珍馐美味,意大利厨子的精通烹制各类飞禽,特别是各种调味汁烤制出来的烤飞禽,还有装满了各种馅料的点心。 赶到佩克什城匈牙利贵族们大快朵颐,而霍尔蒂则兴致缺缺,佩克什伯爵一心想从匈牙利的事情中抽身出来,现在却眼见越陷越深。 那些不开眼的匈牙利贵族们一拨一拨的过来向他敬酒,而霍尔蒂只好同他们一起痛饮度数不高的葡萄酒。 妈的,早晚弄出来蒸馏酒,喝死你们这群龟孙。 霍尔蒂心下不快,几口酒喝入腹中,隐隐有些醉意。 “尊贵的伯爵,我希望能够向您敬一杯酒,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一个长得酷似人皇阿拉贡的家伙摸了过来,他身后是一脸谄笑的斯维因:“为了感谢您的招待,我为您铸造了一门大炮。” 第六十四节 当头棒喝 铸炮?霍尔蒂现在有些上头,感觉自己似乎漏了什么重要信息,不过他立刻想起了眼前这个家伙是谁。 那个惨的要命在奥斯曼军营中当了很多年苦役和奴隶的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 因为有些担心这个家伙是奥斯曼人派过来的间谍和探子,霍尔蒂让斯维因把这个家伙盯紧些,先甄别清楚了再说别的事。 斯维因凑过来解释说道:“伯爵,迪亚戈在给奥斯曼人扛活的时候学会了铸造大炮的方法,我们就用城里的余铜给您铸造了一门小炮。” 霍尔蒂意识到自己所托非人,斯维因不知道怎么回事和这个西班牙人搅和到一起了。 从旁边拿了杯水灌进嘴里,霍尔蒂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这个西班牙人或许从奥斯曼人那里学会了什么铸炮的技术,奥斯曼人的炮兵经常在交通不便难以运输大炮的战场附近现场铸炮。 西班牙人跟着奥斯曼人混了这么久,应该也懂些这里面的道道。 “伯爵,这位迪亚戈真的是位不错的人才,我觉得或许应该把他留下来。”斯维因看着霍尔蒂说道:“有这么一个熟知奥斯曼人内情的人在,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这都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霍尔蒂脑袋里只有哈布斯堡家族的大下巴,什么大炮,什么 筵席没过多久,霍尔蒂脑壳喝得昏昏沉沉,就记得酒桌上的贵族们大声唱了好几首歌,还有几首是以前马加什·匈雅提时代的军歌,几个脑袋上头的家伙踩着凳子,这个发誓要重新从德国人手上夺回维也纳,还有人喊叫着说要将奥斯曼人从君士坦丁堡赶出去。 纯粹是喝大了在胡闹。 当然这场酒席的高峰是霍尔蒂的俘虏带来的。 那位穆拉德贝伊应该是很少喝酒,这次可以放浪形骸,几瓶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灌进肚子里,他先是放声高歌,然后开始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痛骂苏莱曼、贾法里帕夏以及锡南帕夏。 他的痛哭引来了周围人的共鸣,一群人跟着纷纷大哭起来,开始诅咒各自的仇敌,哀叹自己的命运。 一群人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天光渐暗才算告终,喝到最后,除了霍尔蒂和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还算眼神清明外,剩下的人都算是彻底放倒了。 不管是那些原道而来的匈牙利贵族,还是斯维因、卡萨、斯特凡、米哈伊都瘫倒在一旁,被士兵和女仆们搀扶回去睡觉。 看着这么一群货色,霍尔蒂彻底对酒囊饭袋这个词有了新的理解。 “你不是很喜欢狄俄尼索斯对人类的慷慨赠礼啊。” 狄俄尼索斯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罗马教廷所公允的圣经只有拉丁文、希腊文和犹太文三种版本,任何其他语言的圣经都是非法的。而教会的教士们只要不是太过不学无术,多半都会写拉丁文和希腊文。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也喝了不少酒,他之所以没有醉纯粹是因为他在各个修道院和教会游学时练出来的好酒量。 “我不喜欢喝醉那种无法自控的感觉。”霍尔蒂看着自己的这位堂伯:“您倒是好酒量。” “我以前在这座教堂里闹过不少笑话。”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喜欢醇酒和女人,我有次把一头老母猪弄到了这件大厅内,骑在母猪背上疯了快一个小时,是你父亲把我从猪身上弄下来,把我捆起来给我醒酒。” 想不到您还有这样的光荣历史,和大英帝国的卡梅伦卡中堂有一拼了。 “从那以后我就尽量避免太过放纵自己。”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站起身来。“我们一起看看这座教堂吧。” 霍尔蒂明白,这位堂伯大概要和自己聊些更加隐秘的内容,需要找个僻静的场所。 两人一前一后,在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有意引导下来到了纳吉的主教卧房,整个教堂内最安静的地方也最避人耳目的地方。 “上帝赐给人类的众多礼物之中,没有比青春更好的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你现在年岁几何?” “十七岁了。” “真好,金子一样的年岁。”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亚里沙大大帝十七岁赢得了喀罗尼亚战役,帮助父亲再一次征服了希腊。迦太基名将汉尼拔·巴卡十七岁就跟随着父亲平征服了西班牙,君士坦丁大帝十七岁的时候就要当上凯撒了。” “年轻时便能建功立业,是走向伟大的第一步。”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着霍尔蒂:“你现在也和他们一样建立了功勋,更应该在这金子一般的黄金岁月里订立远大的志向,然后去完成它。” 天爷,亚历山大、汉尼拔、君士坦丁,霍尔蒂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个梗,“先定个小目标,先挣它一个亿。”。 现在可好,先定个小目标,超越一下汉尼拔。 “战胜奥斯曼人之后,托那位苏莱曼苏丹威名的福气,霍尔蒂你勇武的名声从伦敦到莫斯科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着霍尔蒂:“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仔细和我说说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未来?” 霍尔蒂看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自己的确对未来有一个计划,但是这位堂伯口中的亚历山大、汉尼拔和君士坦丁,自己的那个去意大利当佣兵头子的计划确实听起来太小家子气了。 “我想去意大利看看,哈布斯堡家族之前在意大利大获全胜,不过这次他们释放了佛朗索瓦一世,我估计意大利战事将重新开启。”霍尔蒂说道:“上一次意大利战争时哈布斯堡家族大获全胜,这一次的战争必然是所有人联盟起来反对查理五世的一场战争。”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赞赏地看着霍尔蒂,他消息灵通,自然对意大利的情况有所了解,而霍尔蒂身在偏僻的佩克什,三言两语也能有所判断,这种战略眼光便是王者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你的判断非常准确,我听到消息,克莱门特七世陛下已经和法王佛朗索瓦一世、英王亨利八世、威尼斯共和国、佛罗伦萨共和国、米兰大公国达成一致,决定结成同盟共同反对查理五世。” 这哈布斯堡家族眼看都要被围攻了,你还要我去娶寡妇? 霍尔蒂接过话头说道:“上次战争中,威尼斯共和国和教廷的军队都惨遭重创,一直没有恢复元气,现在是进入意大利的好时机。”霍尔蒂说道:“我准备作为佣兵进入意大利参战。” “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尔蒂则以为他没有听清。 “佩克什已经是一片废墟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我准备组织一些骑兵去意大利参战,他们那里富饶,我可以借机训练部队,如果可以的话,在那里给自己找一块封地。”霍尔蒂说道:“至于是费迪南还是佐伯尧,他们谁当国王都跟我没关系。如果条件合适,我还可以再回来的。您对我的想法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感觉自己脑袋里面嗡嗡的,可能是岁数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你是说你在战胜了奥斯曼苏丹之后决定去意大利当个佣兵头子?” “差不多吧,”霍尔蒂说道:“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是今日的战争已经和过去的战争不一样了,但是今日君王的统治和过去一样,都需要手中拥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意大利充满了机会……” “我想跟你道歉。” 霍尔蒂眉头一皱,这个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了吗? “我以前错误的觉得你应该不会是一个很虔诚的人。”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缓缓说道:“但是现在我错了,我相信你是个虔诚的人,你是如此笃信上帝,愿意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托付给全能的上帝之手。” 这都哪跟哪啊? “其实也没有吧。” “没有?若非是因为天真,那便是愚蠢。怎么能抱有这样的想法?”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怒火喷涌而出:“在击败了奥斯曼苏丹苏莱曼之后,你还以为自己可以和普通人那样超然物外吗?区区一个伯爵值得教皇支付一万五千度卡特外加佩奇教区的收益权吗?你知道在莫哈赤前,教皇给了路易二世陛下多少钱吗?” “不知道。” 霍尔蒂摇了摇头,自己原本的计划显然在精通欧洲政治惯例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眼中可笑的让他发怒。 “三万杜卡特,教皇克莱门特七世陛下给了路易二世三万杜卡特的黄金作为支持。”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有他的价码,现在教廷的使者还没有到,我直白的说吧,如果你当上了匈牙利国王,这笔钱能够稳稳的落到你的袋子里,如果是一个佣兵头子,只要四五千杜卡特就能打发了。这你明不明白?” 第六十五节 尼古拉斯的大计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话犹如疾风骤雨一般铺面而来,霍尔蒂激动之下,发了一身的汗,酒也醒了大半。 “霍尔蒂,你也看到外面这些所谓的贵族了,你觉得他们如何?” “都是些庸碌之辈?” “庸碌?你太给他们面子了。”尼古拉斯说道:“都是些废物而已。而这些无能之辈最擅长的一件事情就是敌视优秀的人,现在就已经有人安排了刺客,准备夺取你的性命了。” “谁?” 谋杀自己?霍尔蒂咽了口唾沫,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所说的或许只是夸大之词。 “我听到风声,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曾经向玛利亚王后建议,因为你倒向哪一方并不能确定,而且你也是费迪南继承王位的一个威胁,所以准备刺客寻机将你杀死,抹平隐患。” 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是“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的同族,也是路易二世的党羽,这个家伙因为无能和贪婪一直风评不好。 现在好了,这个鳖孙没有胆子去跟奥斯曼苏丹血战,倒是敢向自己人的后背上捅一刀,可以,可以,真真是好胆。 霍尔蒂脸上不动声色,心底暗自发誓,必定要让这个混蛋付出代价。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骑士,拉一支队伍去意大利参战不无不可,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的你是什么身份?”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你在佩克什战胜了邪恶之王,奥斯曼的苏丹,不管是费迪南还是佐伯尧中谁赢得了国王的桂冠,都将视你为眼中钉,即便你帮助他们赢得选举也是一样。权柄之路便是如此,永远少不了猜忌和背叛。你记得亨利·金雀花是怎么被妻子阿基坦的埃莉诺和儿子狮心王理查背叛的吗?即便是夫妻父子都不能相容。” 尼古拉斯说的很有道理,不过霍尔蒂觉得自己也要补充一下,不然对奥斯曼人并不算公平。 “我没有战胜苏莱曼,奥斯曼苏丹已经在莫哈赤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切。”霍尔蒂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只是在佩克什防守,然后等到他意兴阑珊之后退军。那一场连绵的豪雨的意义或许都比我焚城更大。” “但是大家都认为你战胜了苏莱曼。而且你以为自己能够舒舒服服的当个军事统帅吗?你知道威尼斯人怎样对待他们的佣兵领袖吗?” 霍尔蒂摇了摇头。 “留下家人作为人质,限制兵力,分化权柄,动辄以审判之名加以谋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着霍尔蒂:“以金钱铸就的军团便能用金钱加以控制。” “你如果就这样去了意大利,你的周围就全是敌人。威尼斯人和教廷会担心你尾大不掉,哈布斯堡和佐伯尧不管谁在选举中胜出,都会视你为对手。”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在意大利那样一个势力盘根错节的土地上,带着一支来自异国的军队,在周围的敌意中成长壮大,我觉得这可能远比在贝尔格莱德再战胜一次苏莱曼要难。”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鼓唇弄舌。 “在我看来,你原本的计划正是将命运交给了战神和幸运女神,而不是将命运紧紧握在自己手心。”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接着说道:“若想要成为王者,又怎能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你知道法兰西的波旁公爵吗?” “波旁?”霍尔蒂记得波旁家族后来成为了法国国王建立了波旁王朝,最后还成为了西班牙王室一直绵延至今。 卡佩家族987年正式当选法国国王,其支脉波旁家族一直到21世纪都是西班牙王室,而哈布斯堡家族却已经被奥地利人民赶出了维也纳,奥地利成为了共和国。卡佩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之间的续命大赛,最终还是卡佩笑到了最后。 但是说起现在的波旁公爵,霍尔蒂是真的不清楚。 “波旁公爵夏尔·德·波旁本来是法兰西大元帅,后来因为和佛朗索瓦一世交恶,密谋和英王亨利八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推翻弗朗索瓦,密谋被揭穿之后,他跑到了意大利,成了查理五世座下的将领。” “波旁公爵夏尔在帕维亚之战为查理五世奋俘虏了法国国王佛朗索瓦,可是他因为这场胜利获得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手上便是如此,你要想清楚。” 霍尔蒂沉默不语,波旁公爵的例子就摆在自己的眼前。 原本的规划是模仿华伦斯坦,但是华伦斯坦的命运最终是可悲的,当他和哈布斯堡家族反目之后,他最终被自己的部下所杀。 自己身为穿越者,固然有着一些眼光上的优势,但是对于具体事物和现在政治成例的了解,还是不如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涉入之深。 那或许可以学习一下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先成为国王,然后拉出一支大军。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地要和奥斯曼人在匈牙利决一死战了。 然而匈牙利没有和奥斯曼人作战的基础。 “匈牙利不行。”霍尔蒂摇了摇头:“您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匈牙利国王除了一个头衔之外,王冠之下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我们的王国是一盘散沙,根本不可能抵挡奥斯曼人。” “所以就需要你来团结他们,现在是最好的时候,借着奥斯曼人的压力将这一盘散沙凝练成钢铁。我有一位意大利朋友曾经跟我说过,王者与王者之间各有不同,然王权之刃当以绝望之火淬炼,先有以色列人在埃及沦为奴隶,才会诞生出摩西这样的权威。现在正是在匈牙利放手作为的好时机。” “王权之刃需要以绝望之火淬炼,这句话是谁说的?” 霍尔蒂细细品味着这样一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人民天生不喜欢强势的领袖,这是一种共性。但是当外部危机来临,他们又会自觉不自觉的选择强势的领袖来领导整个集体走过难关。 正所谓“今日欢呼孙大圣,只因妖雾有重来。”,妖雾若是不来,也未必有多少人会欢迎大圣归来。但是一旦妖雾出现,那便非孙大圣归来不可,且还要欢呼他的归来。 “我的一个朋友,尼科洛·马基雅维利。”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霍尔蒂,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我们匈雅提家族的机会。” 霍尔蒂搬来一把座椅座下,手指在旁边的书桌上缓缓敲打,眉头紧锁。 “选举需要钱,更要和费迪南与佐伯尧竞争。”霍尔蒂看着自己的堂伯:“现在的匈雅提家族没有这种实力。”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点了点头。 “的确。” “即便成为匈牙利国王,也要面对外有费迪南觊觎,内有佐伯尧尾大不掉的情况。” “没错。” “形势这么恶劣,”霍尔蒂摇了摇头:“很难……” “但未必做不到。”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微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全盘的计划。” “娶玛利亚王后,和哈布斯堡联合?那样不行,很多匈牙利贵族都是反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如果要在未来战胜奥斯曼人,这个国家就必须团结。” 霍尔蒂依旧摇头,这个计划不是不好,只是隐患太大。 “而且娶了玛利亚·哈布斯堡,肯定会形成一个支持费迪南的集团,以后也会缺乏反制哈布斯堡的力量。”霍尔蒂说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选举要花钱,我现在手头没有钱,教皇的钱还在路上。” “娶玛利亚王后,是说给外人听,说给那些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笑道:“而且我有一个计划,你一分钱都不用出,就能当选匈牙利国王?” “哦?” “霍尔蒂,控制选举结果的核心办法有两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一种办法是控制选票,另一种方法是控制选举人。”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眼中闪动着毒蛇才有的光芒:“如果候选人名单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说你还需要花钱去买票吗?” “只剩下我一个人?那需要剔除佐伯尧和费迪南,太难了。” “难吗?并不难,首先第一步是暗杀佐伯尧,这个人觊觎匈牙利王冠已经很久了,即便你当上了国王,他也会影响你的统治,所以无论如何,佐伯尧的必须死。。”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我已经着手在做,并且基本快成功了。” “哦?” “我先是说服了王后玛利亚,告诉他路易二世的死是佐伯尧的一个阴谋,如果不是佐伯尧故意避战,那么她丈夫就不会死,而且佐伯尧如果活着,费迪南就很难成为匈牙利国王。你知道的寡妇总是容易上头。然后他就找到了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让他物色一个杀手来刺杀佐伯尧。” “但是佐伯尧没有那么容易刺杀的。” “如果动手的人是他的副手呢?”尼古拉斯冷笑:“玛利亚的刺客不会成功,但是如果下手的人是斯蒂芬·巴托里,那就不同了。” “斯蒂芬·巴托里不会这么干的,他是佐伯尧最坚定的支持者。” “的确,所以我伪造了一封玛利亚的信。”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轻飘飘地说着:“我在信里向斯蒂芬·巴托里保证,如果他能够帮助玛利亚刺杀佐伯尧,他就是未来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而且你记得吗,佐伯尧的兄弟死在了莫哈赤。” “是的,”霍尔蒂立刻想到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计划中的另一个核心诱饵:“他父亲的兄弟们都已经绝嗣,而佐伯尧也一直没有结婚,他只有一个弟弟还死在了莫哈赤,只要他一死,根据法律,他的所有头衔和财产都会收归王国所有。” “我在伪造的信上向他承诺,只要他协助玛利亚王后杀掉佐伯尧,那么我们就会把佐伯尧名下财产的八成送给他,同时任命他为新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我还送上了一张佐伯尧写给他老婆的私信,里面有许多惹火的情话。” “这封私信也是伪造的吗?” “当然,虽然斯蒂芬·巴托里的妻子并不是个贞节的妇人,但是佐伯尧的脑袋是冷静清楚的。”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着霍尔蒂,完全没想到佩克什伯爵这么八卦。 “嗯,但是这很困难。即便如此,斯蒂芬·巴托里也未必会同意。而且即便真的刺杀了佐伯尧,得利最大的人也是奥地利大公费迪南。” “所以还有第二步,这个刺客会被斯蒂芬·巴托里抓住,在议会上证明佐伯尧是被玛利亚王后阴谋暗害。”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这样就只有你才能站出来团结双方。” “我?如果费迪南同意了斯蒂芬·巴托里的要求,那么佐伯尧死后,也未必会有什么波澜。” “的确是这样,”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因为这个计划的另一步就是你要向即刻动身前往布达,向玛利亚王后表示,如果能够将特兰西凡尼亚督军的头衔交给你,那么你就支持费迪南当选。” “我可比斯蒂芬·巴托里要有价值得多。”霍尔蒂说道:“为了稳住我,费迪南必然不会和斯蒂芬·巴托里妥协。” “而且费迪南也很需要佐伯尧的田产,”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冷笑:“我很清楚他的财力,奥地利的财政很差,费迪南的年收入能维持五千名雇佣军作战两个月的开销。他绝对不会把佐伯尧的财产让渡给别人。” “所以伴随着阴谋曝光,唯一能够将两派团结起来的人就只有我们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笑着说道:“然后和费迪南签订一个秘密协议,同哈布斯堡家族联姻,将波西米亚和克罗地亚让渡给奥地利,宣布自己死后王位由奥地利继承……” “然后登上王位就立即撕毁它。”霍尔蒂明白了尼古拉斯的意思:“同教皇、威尼斯结盟,向奥地利宣战?” “不,”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摇了摇头:“我们手上还有别的牌?” “嗯?” “你的嫂子。你的长嫂和波兰王后都是米兰大公斯福尔扎家族的人,波兰王后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对抗哈布斯堡家族的同盟,向波兰请求联姻,然后允诺将波西米亚交给波兰,两国联合入侵奥地利。”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冷笑道:“既然要和哈布斯堡家族为敌,那就要给他们加上几个够分量的敌人。” 第六十六节 过渡 听完了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所谓计划,霍尔蒂皱紧眉头,这个计划听起来的确不错,但是环环相扣,每个环节都有难度,譬如刺杀佐伯尧、嫁祸费迪南,联盟波兰。 这些环节只要有一个出现问题,那么整个计划都是满盘皆输的结果。 霍尔蒂很清楚,越是复杂的计划,越难以成功实现。 但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确是说服了自己,去意大利当个战争贩子的确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手上,匈牙利王位的确是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从长远情况来看,哈布斯堡家族和奥斯曼人都会是自己的对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必然有一个奥地利和奥斯曼组成的“奥利奥”同盟在等着自己。 “如果成为匈牙利国王,”霍尔蒂看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我必然会施行一些不会有贵族支持的政策,我希望您在那个时候会支持我。” 霍尔蒂很清楚,如果自己一跃从佩克什伯爵变成了匈牙利国王,那么助推自己成为国王的最大助力便是眼前的这位国务秘书。 “我无论何时都会支持你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复兴匈雅提王朝一直都是我的夙愿。” “即便我的政策有可能会造成内战呢?” “那又怎样?君主的权威必须以手中的利剑和仇敌的鲜血铸就。没有血溅五步的勇气,又何谈王者的权威?” 听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回答,霍尔蒂意识到欧洲君王没有什么仁义道德的束缚,各个都跟大号黑社会头子一样,偶尔几个讲究所谓骑士道的奇行种那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榜样人物。 内战没什么了不起,能打赢就行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霍尔蒂说道:“我的家人都在维也纳,特别是弟弟和妹妹,年纪都还小,我想把他们接回来。” 霍尔蒂仅剩的家人,寡嫂凯瑟琳和侄子杰斯卡、弟弟拉罗什和妹妹索菲亚都在维也纳,当时为了躲避奥斯曼人的兵锋,一家人除了自己留守外都带着家里的浮财乘船去了奥地利的首都,现在奥斯曼人已经退去,是时候汇合了。 “我去一趟维也纳,正好接触一下费迪南大公和安娜王后,然后护送你的弟弟妹妹们去布达。”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你也应该尽快率领各位贵族和他们的部队前往布达。佩克什的居民如果愿意留下来,就让他们留下来,不过我建议把他们都搬迁到佩奇去以躲避即将到来的严冬,教会那边由我来协调。” 霍尔蒂问道:“现在去布达会不会引起玛利亚·哈布斯堡的警觉?” “当然不会。”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从袖子中摸出一封信。“这是那位王后给你的信,她以匈牙利王后兼摄政的名义命令你率领部队前往布达,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佐伯尧来硬的。你带着人赶到布达之后,她反而会心里更有底。” 霍尔蒂从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手中接过匈牙利王后的信笺,心中对这位玛利亚·哈布斯堡充满同情,这位新寡的王后周围全是野心勃勃的野心家,门外还有许多等着上位的豺狼虎豹。 霍尔蒂能够理解为什么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这么热衷于复辟匈雅提王朝,除了家族情感之外,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也将会是复辟的最大受益人。 现在路易二世已经身死,不出意外等待匈牙利王后玛利亚·哈布斯堡的就是去个修道院安度晚年,身为国务秘书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政治生涯面临挫折。 费迪南未必会如路易二世和玛利亚王后那样重用他。 如果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帮助自己谋得匈牙利王位,他自己也将收益,一旦自己登上王位,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未来必定是执掌匈牙利大权的人。 这样来看,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也需要自己。 “我手上的兵力大概只有两百人,到了布达之后,我准备继续扩充。”霍尔蒂看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眼下这个情况,不管未来如何,扩充兵力都是第一位的。” “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从德意志征召雇佣兵吗?” “不,我准备直接招募匈牙利人。”霍尔蒂说道:“外国雇佣军归根结底是靠不住的。” 乱世英雄出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说话管不管用,先看看自己手下人手能不能吓唬住人。 既然现在瞄准了那个最高的位置,扩充部队也是必然的。 “两千不够。”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至少应该扩充到五千人,至少要和佐伯尧手中的兵力相等。” “我让部队今晚休整一天,最迟后天就出发前往布达。”霍尔蒂说道:“时间紧迫。” “我今晚就走,”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我带来的一百名骑士都交给你,他们都是从德意志雇佣来的骑兵,打仗得时候可以信赖,要是别的政治行动,别指望他们。” “我都明白。”霍尔蒂看着尼古拉斯:“费迪南和佐伯尧那边就没有什么动作吗?” “佐伯尧正在赶往塞克什白堡,我估计他很快就会在那里自称匈牙利国王。”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费迪南更关注波西米亚王国,我听说他已经准备动身前往波西米亚了。” “波西米亚和克罗地亚怎么办?”霍尔蒂问道:“拱手让给费迪南。” 今日的匈牙利王国,是一个“大匈牙利”,除了后来匈牙利的范围外,还包括了捷克、斯洛伐克、克罗地亚和罗马尼亚的大部分地区。波西米亚和克罗地亚两个王国一直以来都是以匈牙利国王为君主,是匈牙利的势力范围。 现在霍尔蒂的能力有限,这两个王国很有可能落入费迪南的手中。 “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尼古拉斯看着霍尔蒂:“波西米亚有很多胡斯派和路德派的异端,奥地利肯定无法驯服波西米亚。先把波西米亚交给奥地利,等到他们内部起了冲突和争端,就是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第六十七节 铸炮引出来的贪污案 霍尔蒂和堂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会面短暂而仓促,双方在交谈了一夜之后,尼古拉斯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前往维也纳,去拜会奥地利大公和他的夫人。 他带走了五十名骑兵,将剩下的五十人留了下来。霍尔蒂本来是坚持他将全部兵力带走的。现在匈牙利处处都不算稳定,带足了护卫是必须的。 更何况霍尔蒂很清楚,这位堂伯现在对于自己来说非常重要,能否一跃成为匈牙利国王基本上都要看他接下来的操作了。 再然后就是佩克什城剩余市民的情况,霍尔蒂决定任命前任佣兵头目、现匈牙利骑士斯维因充当自己的代理人,全权负责佩克什的重建事宜。 霍尔蒂昨夜面见了许多市民,这些人安土重迁,不愿意去佩奇冒险,更愿意留在等待重建的佩克什城内。霍尔蒂也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自己不管如何都准备跑路,所以索性让斯维因留了下来,继续处理后续的重建工作。 伴随着奥斯曼人撤退,多瑙河商路很快便会恢复,有了这条商路在,佩克什城恢复活力是早晚的事。 斯维因在管理佣兵队的时候有了很丰富的管理经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德意志人,在佩克什没有那么深的利益纠葛,最适合出任这个代理人。 霍尔蒂临行前交代过斯维因,他的任务一个是主抓佩克什港口的重建工作,另一个就是收集食物和燃料,为接下来即将到来的严冬做准备。 霍尔蒂从缴获的战利品中给斯维因留下了一千杜卡特的经费,并且授权他组织一支百人规模的民兵。 至于剩下的德意志佣兵和骑兵,霍尔蒂连同之前的缴获和佩克什城剩下的财富全部带上,在修整了五天之后连同贵族们的部队沿着宽阔的多瑙河水一路向布达佩斯进军。 霍尔蒂现在周围都是来自各地的贵族,他和他们闲聊着,然后看着队伍慢慢向前。在视线的最远处,霍尔蒂看到了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和他那几门铜炮的身影。 看见这几门炮,霍尔蒂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他经历的第一件贪污案件,最重要的是贪污的都是他名下的财产。 霍尔蒂之前带着骑兵南下之后,那个命运悲凉但是长得极帅的西班牙老哥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主动找上了斯维因。 他说自己跟着奥斯曼人学了铸炮的手艺,听说城中有很多已经落后的射石炮,希望可以交给他重新铸成新式大炮,等霍尔蒂回来的时候给伯爵一个惊喜。 斯维因自称是就这样听信了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的话,不过霍尔蒂怀疑他们中间多半也有利益输送关系。 射石炮是一种古老的攻城炮,炮身粗短沉重由青铜铸造,发射打磨好的石弹,弹道短平,而且射程较短。佩克什城有好几门之前留下来的“祖产”,有的甚至已经铸造了有上百年了。 现在奥斯曼人使用的火炮基本也是这一款,不过他们的火炮更加巨大,也更加沉重。 在苏莱曼大军逼近的时候,霍尔蒂没有请出这些祖传的法宝主要是一来这些火炮已经比较落后,而且城中也没有多少黑火药。 现今绝大多数火药都是从意大利进口的。因为火药的配比非常重要,而且制造火药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一不留神就全炸了。 欧洲质量可靠的火药基本都来自手工业发达的意大利,意大利各城邦生产的产品也足够满足欧洲战争所需。 所以这些射石炮就静静地躺在佩克什城的军械库里没有了上场一展雄风的机会。 西班牙人迪亚戈盯上了这批大炮,获得了斯维因的授权之后,他将这些铜铸射石炮从军火库中取出来了两门,重新融化作为铜料,然后铸造了一门新的铜炮。 霍尔蒂见过了那门新炮,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的确是个懂行的,他铸造的大炮炮身修长,形似最近问世的“隼炮”,而且有着配套的炮架。 今时今日的大炮都有自己的绰号,正如同东方的明帝国那些有着“将军”绰号的大炮一样,欧洲的火炮则被称作动物,比如鹰炮、蛇炮、隼炮、独角兽炮等等。 隼炮是一种介于重型火炮和轻型火炮之间的火炮,不过迪亚戈·阿拉特里丝所铸造的这门火炮隼炮更轻。而且阿拉特里斯特设计的炮架非常合理,可以让八匹马拉着这门大炮轻松行进,只要准备给这门大炮准备三十匹驮马,它就基本可以跟随着霍尔蒂的军队一起行动,可以说是基本上解决了一部分机动性不足的问题。 试射的效果也非常好,虽然没有“一炮糜烂数十里”那样夸张效果,不过霍尔蒂目测这门炮射出的炮弹至少飞出了九百米,可以说是大大的提高了霍尔蒂麾下的火力。 西班牙人说这是他改造后的火炮,根据他在奥斯曼军队中的研究,火炮的口径和所使用的炮弹越接近,那么射程就越远,同时命中率也会提高。所以他在铸炮的时候,特别注意注意泥膜的范式,先铸造了一枚六磅的铁弹然后再确定的铸炮泥模的口径。 霍尔蒂自然十分高兴,火炮一直有着“战争之神”的美誉,匈牙利骑兵剽悍迅捷,再加上这些火炮补足火力,不管是面对奥斯曼人还是去意大利战场抽打对手都能大大增加胜算。 但是看完了这门火炮的试射,霍尔蒂想到一个问题,西班牙人一共拉走了两门射石炮,每一门射石炮的重量都在这门火炮之上,现在这火炮更轻了。 那么问题来了,中间的重量跑到哪里去了?要知道铸炮用的都是铜,价格可不低,市场上现在还有铜币流通。 霍尔蒂这么一查才发现,这个西班牙人已经将剩下来的铜藏了起来,埋到了一个土堆里,显然是要贪污掉的。考虑到这么大一坨铜不是他一个外来户就能说黑就黑的。 霍尔蒂怀疑这起贪污案背后也有斯维因等德意志人的身影。 被发现之后西班牙人痛哭流涕表示自己之所以铤而走险想攒点回西班牙老家的路费。 因为实在是太想家了,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虽说西班牙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都贪污到自己头上了,霍尔蒂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斯维因那些老伙计固然要放一马,而且西班牙人口风很严,一口咬定都是他自己干的。 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霍尔蒂命令他写上一张欠款五千杜卡特的欠条作为罚金,然后命令他必须在五日之内另外铸造七门大炮,否则就处以绞刑。 这位忙了五天,虽然他有铸炮的技术,但是配合他的佩克什工匠们却是不成,一连干了四天,只铸造出两门新型火炮。 霍尔蒂自问也不是魔鬼,就提前赦免了他,不过命令他必须将所有剩下的射石炮全部熔为铜料,装上马车,和大部队一起行动。 经过这一番折腾,霍尔蒂更加怀疑西班牙人多半是奥斯曼人派过来的间谍,铸炮虽然并不能算难,但是一个在奥斯曼军队中的苦役如果都能精通,那么苏莱曼干脆将军队遣散改办技校算了,这么高的教学效率没有几年就能变成星辰大海。 这个西班牙人一边展露铸炮技术谋求上位的机会,一边不忘腐蚀自己这边的手下,真是心机大大的。 于是乎霍尔蒂准备草菅人命,虽说是证据不足以证明这个乞丐版阿拉贡是个间谍,不过现在也不是什么法制社会。先让这个家伙再铸几门大炮,榨取一下剩余价值,回头找个由头杀了直接扔进多瑙河里。 天下之大,还缺个铸大炮的人吗? 霍尔蒂和他的盟友们继续向北行军,而两支游骑已经离开了大队。 被士兵们戏称为“小皮匠”的骑士米哈伊带着二十几名骑兵,他们身上都穿着从西帕希身上缴获来的板链甲,胯下都是皮毛油亮的健马,手中捏着长长的骑枪,马身上披着一层充当防御的毡毯,雕饰精美的马鞍两侧插挂着重型刺剑和奥斯曼样式的弯刀。肩膀上的挂带上连着一面厚重的木盾,木盾上面绘画着一个红色公牛狰狞的牛头。骑兵们手中捏着长长的骑枪,俨然已经告别了过去,完成了重装化改装。 这队骑兵并没有跟着大队一路向北,他们顺着小路一直向前,走到了一个村子附近。 这是一个典型的匈牙利村庄,周围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中间坐落着十几间木屋。一座看上去有些破落的风力磨坊坐落在距离村落不远的地方。 到处都能听见牲畜的叫唤声,一个年轻的孩童骑在一匹小马上,旁边是他骑着矮马的父亲,两人正干着一群羊往村子里来。 米哈伊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轻轻策动战马,带着身后的两名骑兵走到了村口。 一个农民穿着破旧的皮袄坐在地上整理他的木犁,旁边是两头健硕的耕马,农奴的儿子正在他身后将手里的燕麦往马的嘴里喂着。 第六十八节 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 这样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闯入,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整个村子瞬间安静了不少,本来在那里捧着燕麦喂马的年轻人拉住有些惊慌的牲口,用有些惶恐的眼神望着前面的父亲。 那个拾掇木犁的老农依旧在那里拾掇着他的木犁,浑然没有把闯进来的骑士放在眼里。 “喂,这个村子是谁的名下?” 米哈伊勒住战马,低下头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农,那身上衣衫褴褛,腰间别着一把短斧,脸上纵横的沟壑让米哈伊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老农没有回话,他只是继续在那里收拾着他的木犁。 “这里是谁的庄园?” 米哈伊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 老农张开嘴哈了一下,然后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米哈伊皱起眉头,任谁也能看出这老农不合作的态度了。 “你这个老贱种。” 米哈伊尚能忍耐,但是他的手下们都是些骄兵悍将,自然不会容下一个农民如此折辱,他身边的一名佩克什骑兵本来就出身贵族,哪里容得一个老农这般傲慢,打马上前直接就是一鞭子抽在老农肩头,直接将老农抽了一个趔趄。 “父亲!”老农身后的年轻人惊声出口,而米哈伊身后的骑兵们则迅速的排出一个横阵,手上的骑枪也全部放平。 抽了老农一鞭子的佩克什骑兵是米哈伊的副队长,他和米哈伊关系极佳,而且脾气火爆,抽完一鞭子之后他迅速抬起手臂,眼看就是第二鞭抽下。 “梅杰里,停手!”米哈伊大喊一声喊住了自己的战友。 皮匠骑士喊住了战友,一个矮胖子也从村子里一溜烟的跑了出来。 “各位老爷息怒,各位老爷息怒,这人就是个贱骨头。”那个胖子跑到米哈伊的战马前面向下鞠了一躬谄媚地说道:“敢问各位老爷是哪位伯爵的属下,本村属于佐尔坦老爷名下,他是路易二世陛下的骑士,现在出征在外……” “我们是佩克什伯爵麾下。”米哈伊打断了胖子的阐述,这个村子到底属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完成伯爵的指令。 “啊,拯救了我们匈牙利里的英雄,圣母玛利亚在上,愿圣母保佑我们最贵的伯爵幸福和健康。”胖子语速很快:“我是佐尔坦老爷的管家,各位老爷需要什么?喂马的青草,面包和奶酪还是淡啤酒和葡萄酒?只要我这个卑下的奴仆能找到的,我都一定给您找来。” “根据佩克什伯爵的命令,你们这个村子应该提供五名壮丁补充伯爵的军队。”米哈伊站在马上说道:“五名壮丁彼此之间不得为父子、兄弟,你尽快去办吧。” 那胖子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这位老爷,这个村子是佐尔坦老爷的庄园,这些人都是他的农奴,是佐尔坦老爷的财产,我只是他的一个管家。” “难道你们要违逆伯爵的意志吗?”米哈伊的副手梅杰里抽出腰间的长刀横在半空。“我看你一定是暗通奥斯曼人。” “老爷您这说的是什么,我们的佐尔坦老爷可是跟着路易二世一起去莫哈赤了。”胖管家一脸没奈何:“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能说是暗通奥斯曼人啊。” 米哈伊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老农,他还在那里收拾自己的木犁。 “保卫国家,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米哈伊说道:“霍尔蒂伯爵在佩克什击败了奥斯曼人,拯救了你们的自由,才使得你们免于成为奥斯曼人的奴隶,可是下次奥斯曼人再来又该怎么办?” “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像是个明事理的人。”老农将木犁放到一边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想问问您,奥斯曼人来与不来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米哈伊看着眼前的老农,想不出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来。 “您说佩克什伯爵霍尔蒂老爷保卫了国家,拯救了我们的自由。”老农倨傲地抬起头直视霍尔蒂的眼睛。“可这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 “和你们无关?” “对啊,如果我手中有一枚杜卡特金币,诡诈的苏莱曼要来抢走我的这枚杜卡特,霍尔特伯爵站出来踢走了那个带着恶心头巾的家伙,那么我要感谢伯爵阁下,但是我手上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有何谈保护呢?” “如您所见,这个庄子里或许曾经有自由的人,但是现在,这里都是奴隶。”老农说道:“我们都是跟您一样尊贵的佐尔坦老爷的农奴,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村子,也没有自己名下的财产。如果我们犯了罪,或者被人侵犯了我们合法的权益,也无法上国王神圣的法庭上去捍卫自己的利益,一切都由您面前的那个胖子做主,他要我们活着,我们就悲惨的活着,要我们死,我们就去全能的上帝那里报道。” “您和我们说,这样的日子,主子是您这样崇信神圣基督的老爷和头上裹着头巾的邪恶苏丹有什么区别吗?让自由的人去捍卫匈牙利的自由吧,我们这些农奴没什么好捍卫的。” “难道你就没有对神圣上帝的信仰吗?”梅杰里怒斥道:“你们这些下等的奴才,奥斯曼人来了会摧毁你们的信仰,捣毁教堂,在十字架前侮辱你们的女儿和妻子,上帝啊,我怎么有你这样的懦夫当同胞。” “您说的是,老爷,我现在是个懦夫。”老农愤慨地脱下了他的褴褛上衣露出了满是疮疤的上身:“看看这些刀疤,看看这个枪眼。十几年前,罗马的那位教皇下达了神圣的谕旨,要组织神圣的十字军向包着头巾的奥斯曼人进攻,我们这些农民傻乎乎的加入了这样神圣的军队,也算是不愧对自己的信仰。可那又算是怎样的军队呢?我们连吃喝都没有,漫无目的的向南边进军。”、 “可是老爷们又是怎么说的呢?捍卫信仰吗?他们让我们回到家里,继续为他们的土地作苦力,不然就折磨我们的妻子和儿女。您是个通情理的人,当我们拿起剑捍卫信仰的时候,是谁逼着我们回去扶着木犁的?是苏莱曼吗?是我们的国王路易二世陛下的父亲,弗斯迪斯拉斯二世,愿地狱的火焰永远萦绕着他的灵魂。” “我们不肯听命令,弗斯迪斯拉斯二世,这个波兰懦夫他不敢同奥斯曼人作战,倒是敢对我们举起屠刀,死了那么多人,嘿,我们还是神圣的十字军呢,像瓦拉几亚的弗拉德那样用木桩将我们穿刺,或者直接一个个砍掉我们的脑袋。用火焰活活烧死我们的人,还说我们是异端,我们可是为了信仰去作战的。” “然后弗斯迪斯拉斯二世和贵族们下达了法令,从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自由,成了各位老爷的农奴,只能在这个村子里呆着,我作为一个人,连搬去哪里居住的自由都没有。” 老农从冷笑变成狂笑:“愿您们的国家安如磐石,稳如大地,愿基督的光芒如同天上的红日照耀万邦,这一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个下贱的奴隶。” 老农的话骇得那胖管家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牙尖嘴利。”梅杰里怒火中烧,他挥动长鞭:“你这个哲尔基的余孽,我要把你吊死在树上!” 哲尔基,当年领导这支农民十字军的贵族军官。 米哈伊看着眼前的农民:“你愿意把你的话再说一遍吗?” “只要您给我杯葡萄酒润润喉咙。”老农看着眼前的骑士:“说十遍也没有问题。” “会有葡萄酒给你润喉咙的。”米哈伊说道,他接着转过头对胖子说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快点去把我要的壮丁找来。” “明白,明白。”胖子管家止不住地点头:“一定照办。” “还有这个老头,他一家子我都要带走。”米哈伊面沉如水:“我要让他把话在佩克什伯爵面前再说一遍。老头,你在我们战无不胜的统帅面前还有这样的胆量吗?” “我在上帝面前都敢这样说。”老农站起身来:“如果亚诺什·匈雅提和马加什·匈雅提还在,他们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如果霍尔蒂伯爵的确流淌着匈雅提家族的血液,我又为什么不敢说呢?” 米哈伊点了点头:“很好,我等着你对伯爵这样讲。” 第六十九节 霍尔蒂的兵法绝学 意识到老农已经惹出大祸的胖管家很快凑出了五个壮丁供米哈伊带走,而且还奉送了一大车的补给品:一桶粗酿的葡萄酒、三桶淡啤酒、几袋面粉和一些腌猪肉。 老农一家也被米哈伊带走,米哈伊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让霍尔蒂见见这一家。 似乎是因为米哈伊自己也出身底层,自己血脉里散不去的皮革臭味让他对这个满脸尽是贫苦沟壑老农所说的一切心中暗暗有所认同。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米哈伊没有看过《孟子》,但是这种感情是共通的,他想把这老农拉到伯爵面前,看看伯爵会如何说,会如何做。 皮匠骑士给了老农一匹马,而老农很娴熟地控驭着战马,跟在米哈伊的身边。 “我的主君佩克什伯爵霍尔蒂是苍天之下最善良的人,你如果有什么苦楚,都可以和他去说。”米哈伊想着自己的经历说道:“如果有人真的能够改变这个世界,那么改变世界的人非霍尔蒂大人莫属。” 真是个愚蠢而可爱的年轻人。老农摇了摇头,他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跟随着长兄以为可以做些什么,但是最终的结局却是那样的凄惨。 “因为你的伯爵战胜了苏莱曼吗?”老农笑着摇了摇头:“战胜奥斯曼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距离改变世界还差得远呢。” “我其实是个皮匠。”米哈伊说道:“奥斯曼人包围了佩克什城,我作为民兵参战,因为作战勇敢,霍尔蒂伯爵册封我为骑士,并且给给我一百杜卡特的年金。” “啊,荣誉和金钱,”老农摇了摇头,这两样东西永远都能驱策好男儿去送死。“一百杜卡特啊,生命真的有时候很廉价。” “其实,我没有那么贵。”米哈伊笑了笑:“一年一百个杜卡特实在是太贵了,我的命大概也就值十个杜卡特罢了。” “傻子,这一百杜卡特又不是只买你一个人的命?”老农长叹一声:“你运气不错,佩克什伯爵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匈牙利的王冠早晚是他的。” “伯爵以前是支持费迪南的,伯爵想带着我们去意大利,去那里和各国的骑士们交锋,他对匈牙利没有兴趣。”米哈伊看着眼前的老农,他愈发确定这个人不简单,他说出来的话,脑袋里的想法,还有现在的眼光,一个村子里面干活的农奴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能力。 “那你们伯爵还很聪明,这个国家早就死了。”老农闭上眼睛似乎在怀念过去的岁月:“马蒂亚斯·科文努斯死了以后,那些波兰人滚过来当国王以后,这个国家就完了。” 老农虽然闭着眼睛但似乎仍然看出了米哈伊脸上的疑惑。 “马蒂亚斯·科文努斯就是马加什·匈雅提,亚诺什·匈雅提的儿子,马蒂亚斯是日耳曼人对他的叫法。” “这个国家在十几年前就给佐伯尧那个屠夫掐断了气。”老农长叹一声:“匈牙利已经没有未来了。” “现在佐伯尧要成为国王了。”米哈伊说道:“斯蒂芬·巴托里伯爵已经来找过我们伯爵了,他们应该商量好了……” “米哈伊骑士,你觉得谁会成为匈牙利的国王?”老农问道。 “我不知道,奥地利大公、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都有可能。” “你心里面想让谁成为国王?” “那当然是我们伯爵。”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去劝劝你们的伯爵,他今年有十六七岁了吧?” “是的,您知道他吗?” “我知道他哥哥大概多大。”老农奴轻松地驾驭着马匹,他看到远方那拖成一条长线队伍,霍尔蒂麾下的军队就在眼前了。 “这就是你们伯爵的队伍吗?” “是的。” “那他是个勇敢的人,换做是我可不敢率领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去和奥斯曼人交锋。”老农笑了笑:“来吧,带我去见你们的伯爵,我也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多余了。” “我先去向伯爵禀告,你跟着大队在这里等一下。”米哈伊说完策动战马,向着前方加速而去。 当米哈伊找到霍尔蒂的时候,霍尔蒂正坐在大路旁的一块石头上看信,周围站着七八个身穿板链甲的卫士。 这是一封来自玛利亚王后本人的信,她在信上先回忆了一下哈布斯堡家族与前代佩克什伯爵之间的情谊,然后话锋一转要求霍尔蒂尽快赶到布达,因为王后收到消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的部队已经离开了特兰西凡尼亚,正在向布达开进。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麾下的六千兵士没有参加莫哈赤之战,他们养精蓄锐就等待着时机,现在这个时机他们等到了。 今日匈牙利的局势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佐伯尧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承诺,他现在亮明了车马要借道布达佩斯前往塞克什白堡参加议会。 玛利亚王后要求霍尔蒂抓紧时间,争取在佐伯尧之前赶到布达。 真是衰弱啊。 霍尔蒂将这封信放到一边,佐伯尧六千人马一动,倒逼出了哈布斯堡家族的虚弱。 或许是维纳斯太过眷顾哈布斯堡,让他们忘记了战神马尔斯的血勇。亦或者他们真的相信,他们降生时的脐带可以化为铁链锁住他们治下的人民。 现在这个关头,那位奥地利大公费迪南还能躲在妹妹玛利亚的身后,也真亏了他这副好耐性。 两千人马,四百骑兵,霍尔蒂闭着眼睛,一旦真正和佐伯尧沙场争雄,又该怎样应对。 佐伯尧可不是什么黄口孺子,他也是个少年成名的猛士。 十几年前那场席卷整个王国的农民十字军起义,就是佐伯尧和斯蒂芬·巴托里领着人镇压下来的,被处死的农民有七万人,那个时候的佐伯尧岁数也就和自己差不多。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策划的刺杀还不见踪影,佐伯尧这边就明火执仗了。 那个斯蒂芬·巴托里看来也是指望不上,真的刺客还是要像自己这样开战场无双才行。 霍尔蒂扔下信冷笑一声,转头看见米哈伊正站在自己身旁,一副有事的样子。 “你们征兵怎么样了?” “已经募集了七百人,还差一百就完成目标了。” 霍尔蒂点了点头,为了凑齐兵马,自己不得不使出两大绝学。 《常公兵法之撒豆成兵》与《腓特烈大帝训练法之赏金猎人》。 所谓常公兵法,自然是指后日中国统帅,先总统空一格,千古完人常凯申元帅的撒豆成兵之术,以特殊的动员方法来动员士兵,简而言之就是一根绳子,抓住了往军营里一带,这就算是成了。 如此往复,只要国内还有活人,就能拉出来队伍。 而腓特烈大帝训练法则是效法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这位大帝自然是军事家,但是普鲁士人费拉不堪不喜欢奋战热衷当逃兵,于是腓特烈大帝就下达了命令,凡是能抓住逃兵扭送回营的一律拨付赏金。 霍尔蒂决心以这两样方法先拉出大军再说。 什么主义洗脑,重赏勇夫都还是不够快速高效,眼下时间紧迫,实在是等不及了。更何况不过是八百人而已,又不是八千人八万人,这两招用起来还不至于遭遇反噬。 “效率挺快的。”霍尔蒂接着问道:“看你一脸心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于是米哈伊将自己从小村里的见闻详细的说了一遍。 “你觉得这个老农奴值得让我见一见吗?” 米哈伊点了点头。 “伯爵,我觉得这个家伙并不是个普通的农奴,普通的农奴没有这样的见识……” “你是不是对我现在让你们强征士兵有所不满啊?” 米哈伊沉默不语,显然是承认了的确有些抵触情绪。 倒也是,这种类似绑票的手法除了常公等人之外,一般脸皮薄的确是使不出来的。 “很多人都有故事,很多人都有特殊的才能。”霍尔蒂向米哈伊解释道:“我不能把这些人的故事都听完,也不会挖掘每一个才能的人,我的目的是我麾下的位置上有合适的人就行了。” 霍尔蒂停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一会要吃饭,你把那个老农奴请过来,我和他吃一顿饭。” 第七十节 英雄的鲜血 霍尔蒂不是出身美第奇家族的罗马教皇,没有一顿饭吃六十五道菜的好胃口。眼下正是行军的当口,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食就算是不错了。 今日的午餐是熬得很浓的热粥,加了燕麦、小麦、乳酪,切成片带着肥肉油膏的猪肉香肠、加上一点蜂蜜和盐,煮成一锅滋味俱全的浓粥。 味道嘛,霍尔蒂不予置评,几根柴火熬出来的东西糊弄糊弄得了,有这个吃总比啃面包干好。 霍尔蒂捧着一个木碗,用个木勺一勺勺小心喝着热粥,米哈伊带着他口中那个不是凡人的老农蹲在一旁捧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碗喝着。 那老农显然是个习惯于军绿的人,这样滚烫的热粥他喝得极快,让霍尔蒂非常为他的食道担心,这样热衷烫饭,怕是早晚要患上食道癌。 “怎样,我这里的饭食还和你的口味吗?” “浓油重盐,的确是军中的味道,已经许多年没有尝过了。” 老农手中捧着木碗也不掩饰。 “我的这个骑士,”霍尔蒂指了指米哈伊:“他听了你的话,心中很是感慨,将你的话对我又说了一遍,我听了之后也觉得这样的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说出来的。” “我原本以为你大概是个参加过当年十字军的人,大概是什么无名的老战士罢了。”霍尔蒂摇了摇头:“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哦?” 霍尔蒂看着老人,老人的眼神锐利如鹰如隼,虽然透着衰老的光芒,但是这样的眼神只有当年曾经搏击长空,迎狂风怒舞的猛禽才会有。 蝇营狗苟于鸭架鸡窝前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眼神。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佩克什伯爵。” “不,我是英雄,拯救匈牙利于苏莱曼万千大军铁蹄下的英雄。”霍尔蒂冷眼说道:“早晚有一天从波罗的海到地中海都会飘扬着我的旗帜,从比利牛斯山到乌拉尔山都会传诵我的名字。我生来便是雷霆,是风暴,我的帝国将会和凯撒和查理曼的一样崇高。你现在看见了我这样的英雄,难道不知道害怕吗?” “不怕,我没有看到英雄,只是看到了一个说着大话的孩子。” “大话?”霍尔蒂用汉语念了两句诗:“大野龙方蛰,中原鹿正肥。这两句诗你听得懂吗?”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语言。” “这是东方古国的语言,他们的名字有的人叫做契丹,在希腊和罗马人的典籍里将他们称为赛里斯。”霍尔蒂说道:“这两句诗翻译过来便是,恶龙蜷伏于幽暗沼泽之中,而王权已垂垂欲落。你已经是风烛老朽见不得少年英气也分属平常。” “我也有过远大的志向。”老农看着霍尔蒂:“当年我们的形势远胜于你现在,也曾立志要改变什么,然而我看见了真正的英雄是怎么死的。” “你看我军容如何?”霍尔蒂问道:“这样一支军队足够对付佐伯尧了吗?” 老农冷笑一声,眼前这位佩克什伯爵多半是战胜了苏莱曼之后便自大成狂,已经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我看你的部队不过两千多人,像是所有贵族的军队一样一盘散沙,因为没有纪律去束缚,所以也无法执行精密的战术,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自信。”老农回想起自己曾指挥过的那样一支强军便心怀感伤:“这样一支军队,比起当年马加什·匈雅提的黑军相差甚远,而且就这么点人,别说是波罗的海和地中海了,估计在匈牙利都不算是强的。” “听听,到底是见识过黑军的老前辈。”霍尔蒂对米哈伊说道:“你知道什么是黑军吗?” 米哈伊点了点头:“只是听说过黑军的名号,当年在马加什陛下手上占领奥地利和波西米亚,是逼得奥斯曼苏丹‘恐怖者’塞利姆一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都不敢同匈牙利为敌的强兵。” “匈牙利黑军,得名是因为步骑兵都装备有黑色的板甲,所采用的战术多样,步兵仿照胡斯战争中捷克人的车营战术,而骑兵既有人马皆具状的重装骑兵,也有模仿自奥斯曼人的轻装骑兵。”霍尔蒂笑道:“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强的,板甲都是黑色是因为用黑漆可以遮住锈色,胡斯人的车阵现在多半也不行了。这黑军他强就强在按时发饷,是一支随时可以作战的常备军。” 按时发工资是战斗力之源,欠薪一不留神就容易搞出大事。 “三十年前,这样一支军队的确可以说是独步欧陆。”霍尔蒂向米哈伊接着发问:“你知道为什么莫哈赤之战上,路易二世没有带黑军上阵?” 米哈伊小心地回答道:“因为贵族议会通过决议,三十多年前就将黑军撤销了。” “那不过是一道命令罢了。”霍尔蒂说道:“我父亲曾经跟我说过,黑军解散之后都加入了那支十字军,那支十字军的军事领袖多热·哲尔基就是一名黑军,他曾经穿着黑色的板甲大胜奥斯曼人。因为他的勇武之名,当年那支十字军选择他来充当军事教练,也有大量失业的黑军们加入了那场农民起义,不过他们最终被佐伯尧击败了。” “失败之后,佐伯尧让人将领导了那支十字军的多热·哲尔基绑到一个铁做的王座上,下面烧着火红的炭火,多热·哲尔基,曾经大胜土耳其人的英雄,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烤熟。他剩下的部下被佐伯尧带了过来,佐伯尧让人拨开他们的嘴,将哲尔基半生不熟的肉塞进他们的嘴里……” “别说了!”老农此时眼眶已经含满泪水。 “多热·哲尔基是个强壮的男人,他没有流下泪水,他只会流淌鲜血。佐伯尧和伊斯特万·巴托里在那里看着,多热的部下里谁如果不吃就不会被乱棍打死。佐伯尧和伊斯特万·巴托里已经处决了六、七万农民,他们不在乎再多杀几个。” 皮匠骑士的眼中也充满了泪水,多热·哲尔基的名字一直在匈牙利平民的口中流传,他一直都是这些人的英雄。 “米哈伊,你知道为什么哲尔基的黑军战胜不了佐伯尧吗?是他们不再能征惯战了吗?是他们变成懦夫了吗?” 米哈伊不太确定的问道:“因为他们的战术落伍了吗?” 老农听到他们聊到这里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与不屑。 “因为战事的胜负并不仅仅取决于战场之上。”霍尔蒂用略带赞叹的口吻说道:“战争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就像是个拥有一千张面孔的无情神祇,战场上的鲜血不过是他最闪耀的一张脸罢了。” 霍尔蒂伸出一只手指着老农向米哈伊说道。 “你猜的不错,这位老先生的确不凡。不过你可猜得出这位到底是谁?” “伯爵,我猜不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老农一声问。 “有这样的见识,能说出这样话的必然是当年参加了十字军的人物,而且也必然是当年黑军的头领之一。”霍尔蒂大笑着说道:“你看好这个人,就是因为他们失败了,匈牙利的农民才会失去人身自由变成了农奴。我听说多热·哲尔基有个兄弟叫盖尔盖伊,他吃了多热的血肉,看着铁制的王冠烧得通红,然后重重压在了多热·哲尔基的头骨上。这个盖尔盖伊最终被佐伯尧和伊斯特万·巴托里放过,不知所踪。” 老农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是盖尔盖伊,多热也没有弟弟,英雄怎么会和懦夫流淌着一样的血?” “英雄和懦夫流的是一样的鲜血。”霍尔蒂看着老农:“真正的不同是他们胸膛中的情感。而我是新时代的多热。” “你?” “我必让匈牙利的农民自由。”霍尔蒂先说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我问你,你不觉得我和多热像吗?我们都战胜了奥斯曼人,我们都要面对佐伯尧和伊斯特万·巴托里,我们都想让匈牙利的农民自由。” “你为什么想让农民们自由?你是个伯爵,你和佐伯尧、和伊斯特万·巴托里都是一样的。” “因为只有自由的人才能拿起武器。”霍尔蒂说道:“只有自由的人才能为我建立起一个帝国。” “你也是要他们的命。”老农摇头:“你们永远都是这样。” “珍贵的东西都要付出代价。”霍尔蒂看着老农:“自由也一样。跟着我去布达佩斯,我让你看看佐伯尧是怎样死的。” “我都已经放下了,”老农说道:“这就是匈牙利人的命运,你们这些贵族和我们这些农民都一样,都要变成别人的奴隶啦。奥斯曼人和奥地利人都在看着,反正我都已经放下了。” “浅薄。”霍尔蒂评价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佐伯尧和贵族们要让匈牙利的农民从自由人变成奴隶吗?你不想知道多热为什么会失败吗?我今天兴致很高,我和你说一说。” 霍尔蒂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丢到老农手上。 “认识这个吗?” “这是金币。” “准确的说是西班牙铸造的大埃斯库多金币,你们输就输在了这个上面。” 第七十一节 黄金的魔力 “这金币是用美洲的黄金铸成的,西班牙人征服了美洲,在美洲的秘鲁找到了金矿和银矿。”霍尔蒂拿着那枚金灿灿的大埃斯库多在两人眼前晃悠着。 黄金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这是古老宇宙对人类的馈赠,这种重元素只有在超新星爆发的时候才会聚变产生,每一点都来自一颗高贵而灿烂的星辰。 “西班牙人将大量的黄金装上他们的船,横渡大西洋,将黄金从美洲带到欧洲来,”霍尔蒂说道:“每年都会有九千镑的黄金从美洲运到西班牙。” 在西班牙人的黄金时代,他们每年都能将四吨黄金从美洲运到欧洲,将更多的白银运到大明帝国。 “这九千镑黄金中的八cd会到意大利人的手中,因为他们手工业发达,在意大利你能用钱买到你想要的一切。哈布斯堡家族将钱花在意大利,而不是西班牙。”霍尔蒂将手中的埃斯库多金币大力扔向空中,然后在它下落的时候一把抄住。 “没有任何护甲比米兰做的板甲更坚固,除非你买一把米兰制造的精良长剑。威尼斯的玻璃是从黎凡特海岸学来的,不过他们现在制造玻璃器皿更好,而威尼斯的火药则可以让整个欧罗巴爆炸。要买呢绒的话要找佛罗伦萨人,佛罗伦萨从英格兰和西班牙购入羊毛,一年能够生产出三万匹呢绒。要说放贷和借款,没有人手头的现金币热那亚人更多。”霍尔蒂说道:“所有的黄金大部分都流到了意大利,另一部分流入了尼德兰,那么问题来了,意大利人拿了这么多黄金,他们要做什么呢?” 米哈伊摇了摇头,皮匠骑士已经听蒙了,三万匹呢绒那是多少啊,足够把佩克什成包起来还有余了,至于那么多的黄金,皮匠想不出能拿去干什么,全买了葡萄酒吗? “老先生你种下一斤的种子,能收获多少粮食?” 亢奋的老农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小麦种下一斤,可以收获四斤。燕麦和大麦好些,可以收到五斤或者六斤。” 霍尔蒂点了点头,今日的欧洲农业生产效率很低,远不能和东方传统的精耕细作相比。特别是东欧的这些国家,铁质的农具都不能普及,基本上都是粗放式的轮作,通过简单的扩大耕地面积来获得更多的产出。 在意大利的科西嘉岛和撒丁岛,那里的人们还沿袭着古罗马时代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 “意大利的土地很肥沃,他们的技术更先进,产值更高,但是是无法喂饱意大利的城市的。即便是肥沃的西西里岛也无法喂饱意大利人的肚子。”霍尔蒂看着那枚金币:“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一直都从希腊和克里米亚购买粮食,船只穿过大海将粮食从东方带过来,从古罗马时代就是这样。同样是这枚金币,在希腊和克里米亚能买到的粮食会比在意大利买到的多十倍、二十倍!” “天啊。”米哈伊惊呼一声:“那里的粮食那么便宜吗?” “是意大利的粮食很贵。”霍尔蒂说道:“意大利人太多了,他们很需要粮食,所以他们那里的粮食就很贵。意大利人有的是黄金和白银,所以他们就拿着钱去购买粮食运回来得利。” 霍尔蒂没有说实际上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是用白银去购买粮食的,这涉及到金银比价的变化,太复杂了,眼前这两位拉丁文都不认识,说这个就是对他们的谋杀。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很有关系。”霍尔蒂说道:“因为奥斯曼人来了。” “奥斯曼人?”老农问道:“他们攻击的是罗马人,他们攻击的是罗马帝国啊。” “奥斯曼人征服了希腊和安纳托利亚,克里米亚的鞑靼人现在是他们的仆从,意大利人原本在希腊和克里米亚的殖民城市被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拔掉了。”霍尔蒂说道:“后来君士坦丁堡成了奥斯曼人的都城,所以奥斯曼人和意大利人开始对立。” “因为君士坦丁堡是一座坚城,但是大海就像是一把利刃将奥斯曼帝国分隔成了东西两部分,若奥斯曼人不掌握大海,他们的国家的腹心就暴露在意大利人面前。所以奥斯曼人决定削弱意大利人,他们执行了贸易禁运。” “禁运?” 不管是皮匠骑士米哈伊或者曾经是黑军一员的老农,他们对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争仍然局限在沙场争雄上。 阴沉的天空之下,广阔的枯黄草原之上,如林的长矛,穿着铁甲的骑士,轰鸣的火炮,闪亮的长戟和沉重的战锤,战马的嘶鸣和凄厉的号角掺杂到一起,在无情的众神注视之下,来自不同族裔的战士们将鲜血混在一起洒入大地。 他们并不能理解战争的胜负或许早在战场展开之前就结束了。胜负在城市手工厂的纺织机上,在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在满载着货物的航船的船帆上,在商人的笔尖在账簿上滑动时,在农民的铁犁划开厚重的土壤的时候,战争在某个意义上就有了一个胜利者。 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有着这种更具有广度的视角。 霍尔蒂说道:“奥斯曼人禁止和意大利人贸易,后来扩展到几乎所有基督徒。当然苏莱曼没有令行禁止的权威,如果他一句话就能挡住所有商品的贸易,那他就真的是神明行走在人家的影子了。走私贸易是挡不住的,玻璃、铠甲和武器、丝绸和呢绒,依然能够流入奥斯曼,但是粮食贸易必然是停止了。” 米哈伊想了想说道:“因为粮食瞒不住人,对吧?” “没错,因为粮食若想挣钱,一百斤,两百斤是不行的,要一船两船才行,一车呢绒,一匹丝绸,几件精细的玻璃器皿,能够躲过苏丹爪牙的盘查,但是粮食不行,特别是当你要装满一条船的时候。”霍尔蒂缓缓叙说:“苏莱曼身边的贵族们不会少了来自意大利的香醇美酒和丝绸玻璃,但是意大利的平民是吃不到用希腊小麦研磨成的面粉烤制的面包了。” 老农看着霍尔蒂:“意大利人是不会饿死的,他们有黄金,所以他们向我们买粮食。而我们的领主为了黄金拼命地逼我们去生产。” 霍尔蒂将那枚金币举起来映着天上太阳的光芒,它真不愧是来自宇宙中最伟大星辰死亡时的馈赠,似乎天生就流淌着一种魔力。 “不只是我们,意大利人从所有的地方购买粮食,粮食从神圣罗马帝国的北方,从波兰和罗斯人的土地上装船,先绕过日德兰半岛,然后在低地国家完成第一拨售卖,一部分船只会前往英格兰,它们接着绕过法兰西的海岸线,经过伊比利亚半岛,一路忍受着海盗们的袭扰,最终将粮食运达意大利。” “上帝呀,他们绕过了整个欧罗巴就为了赚几个粮食钱?” 老农取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作为黑军的指挥官之一在瓦拉几亚,那个临近多瑙河入海口的地方同奥斯曼人交战。一想到意大利的商人们餐桌上的小麦经过了几乎整个欧罗巴,他就莫名地对那些意大利人产生一丝恐惧。 “也不是这样,准确的说是半个欧罗巴,一般来说意大利的商人是在尼德兰的城市或者神圣罗马帝国的北部的市场上购买的那些粮食,这些粮食有些事日耳曼伤人从波兰和罗斯人土地上买的,各国的商人们各司其职,黄金把他们都串联了起来。”霍尔蒂简单地解释道:“整个欧罗巴都被黄金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市场。而我们匈牙利也是这个市场上的一员。” “可我们有什么呢?”皮匠骑士米哈伊哀叹地说道:“我们除了骑着战马的勇士,没有别的产出。” “有的,我们的土地肥沃,牲畜健壮,葡萄酒香醇。”霍尔蒂说道:“威尼斯人还有其他的意大利人,他们带着西班牙人从美洲运来的黄金来到我们的国家,向领主们购买粮食和牛。” “听起来还挺好的。”皮匠回忆着曾经来过佩克什的意大利商人,这些人财大气粗,而且并不嚣张跋扈。 “这并不好。”霍尔蒂接着说道:“我们的贵族们要买他们的铠甲和长剑来武装自己,要买他们的玻璃酒杯痛饮美酒,要买他们的丝绸和呢绒装扮他的妻子和情人,他们要黄金。而黄金从哪里来?” 老农一生长叹:“从农民们那里来。” “是的,我们的贵族既不去耕田,也不去放牧,更不会打理葡萄园,所有的产出都来自他的庄园。”霍尔蒂说道:“粮食放的久了会坏掉生锈病,一场瘟疫下来牛羊可能死得七七八八,雨水多些天气冷些会淹死冻死葡萄藤,但是黄金永远都是黄金,日月穿梭,王者易位,黄金永远不变。” “所以他们会拼了命的去赚黄金,而西班牙人给意大利人送来了用不完的黄金。”老农长叹一声:“这些该死的贵族和威尼斯的奸商。” “但是人是有腿有脚的,”霍尔蒂颇有感触地说道:“他们越是敲开人民的骨头吸里面的油膏,越是剥走人民手上的每一块铜板,人民就会走。匈牙利无法生活,就去波西米亚,去波兰,向东去哥萨克人的土地上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哥萨克,去能安逸生活的地方。” “我们的贵族不懂农业,他们不知道怎么让秋天收获的粮食更多,也舍不得用铁犁换去木犁,他们只知道为他们干活的农民越多,他们庄园的产出就越多,他们手里的黄金就越多。所以只有将农民变成不能自由迁徙的农奴,一辈子都困在他们的庄园里,他们才能从意大利人那里拿到黄金,享受那些庄园给他提供不了的好东西。” “早晚有一天,波兰、神圣罗马帝国都会和我们一样,农民变成农奴的。”霍尔蒂看着老农:“你们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战胜黄金呢?你们能够战胜这样一个体系吗?即便你们战胜了佐伯尧,也会有别的什么人拿着刀来做和佐伯尧一样的事。” 老农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没有赢。” “你们不可能能赢,”霍尔蒂笑着说道:“佐伯尧想让我支持他当匈牙利国王,你知道我开价多少吗?” “王冠也是可以卖的吗?” “当然,神圣罗马皇帝的头衔都可以卖,更何况匈牙利国王?今时今日的世界,一切都有个价码,只要你出得起,没有到不了手的。”霍尔蒂伸出一个手指:“我找他要一万杜卡特,而威尼斯十人委员会或者三十五人委员会的贵族们嫁闺女的嫁妆就有一万杜卡特。只要还是我们的黄金少,意大利人的黄金多,我们的人就得不到自由。” “那你可以吗?”老农看着霍尔蒂:“你说你是英雄,你的国家要从波罗的海一直绵延到地中海,你能战胜黄金吗?” “我当然可以,”霍尔蒂站起来伸出手似乎是拥抱蓝天一样:“上帝来到这世上是让大地上起刀兵,我来到这世上就是要砸碎一切奴役的锁链,让奴隶们得到自由。” 米哈伊看着伯爵的背影由衷感佩,这样的人才是应当追随的王者。 老农摇了摇头。“你怎么做到?” “你可以等着看。” “如果你愿意,”老农站起身来:“请把我这个衰朽的老东西带到你的军队中,让我为了我们失败过的事业去重新战斗。” “好。”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盖尔盖伊·哲尔基。”老农低下头单膝跪地:“我会用诺夫的名字去战斗,洗刷走英雄姓氏上的污痕。” “很好,”霍尔蒂点了点头:“那你打仗的时候要往后躲躲,别死了,死了就看不到我是用什么魔术解放人民给他们自由的了。” 第七十二节 我,霍尔蒂,常公兵法传人 金秋的朝阳比炎夏时来得晚一些,昨夜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天气之中又多了些许寒气。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晶莹剔透,将滴落而未落,透露出几许天然的意味。 晨光熹微,霍尔蒂骑在战马之上,左右都是匈牙利的贵族,看着远处的草野。 此地距离布达佩斯不过两日路程,部队已经在此扎下营地,霍尔蒂在这里竖起了旗帜,停止进军等待着各方面的反应。 一面硕大的旗帜飘扬在佩克什伯爵身后,一只黑色的乌鸦嘴里衔着金色的斧柄,金黄色的斧刃向着外面。这只乌鸦的左右两边分别是白色的星辰和一轮新月。 这是马加什·匈雅提的徽章,匈雅提派的贵族们别有用心的将这面旗帜打出来,几乎是暴露了他们的野心。 这面旗帜立在这里,几乎就是向整个匈牙利乃至整个欧陆发出一个信号,匈雅提家族已经归来,重新成为权力场上的一个玩家。 不过霍尔蒂根本不关心这个,这些不过是贵族们的一点小心思而已,这等样的小手段既无益于大局,也没有什么妨碍。 佩克什伯爵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草野上,在那里三百多名抓来的壮丁正高举着长矛进行着操练。 那是瑞士人的阵势,步兵们手持长矛,列成严密的纵队,一个高大的武士手中擎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用血红色的丝线绣成拉丁文的字样,正是佩克什伯爵的格言。 血祭血神。 这队步兵的另一边是二十多名骑手,领头的那名骑手举着一根木杆,木杆上挑着一个西帕希骑士的头盔,那鎏金错银的头盔顶上插着鲜丽的孔雀尾羽。 骑手将头盔举高,然后操纵着马匹左右移动,而列成纵队的步兵们则放平长矛,向着那顶头盔前进。 这便是今天的训练内容,被抓来的壮丁们需要捏着长矛向着头盔攻击,这是队列训练的一个变种,目的是将这些壮丁训练成使用瑞士战术的优秀方阵枪兵。 剩下的骑手们操弄着手中的复合弓,将除去箭簇的箭矢射向队列之中,这种模拟化的训练是为了锻炼这些步兵的胆色,不过也就是聊胜于无罢了。 脚掌从草叶间划过,露珠从叶上滚落,渗入层层的草茎中消失了痕迹。 这只脚掌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匈牙利人,他在队伍的第四排,前面的战友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任务就是跟着第一排的武士走下去。 他脸上带着麻木的表情用力将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他左手握住长矛的前半部分,虎口向后轻轻扶住矛身,右手捏在长毛的后半部分,长矛越过身前的战友的后背,用力向前攒刺。 他闭着眼睛,幻想着那个该死的队长斯特凡·尼克莱斯库的脑袋就在自己长矛的前面,矛锋重重凿击把那个该死的贵族的头颅击成碎片。 他们这些抓来的新兵被分成四个中队,每中队两百人,他们这队的教官是个贵族军官,名叫斯特凡·尼克莱斯库,据说在佩克什城被奥斯曼人层层包围的时候,这个斯特凡带着二十多名贵族潜入城中支援伯爵,获得了伯爵的赏识。 年轻人不喜欢斯特凡,这个家伙太过严苛。佩克什伯爵的队伍中有各种各样的纪律,年轻人一直记不清楚这些林林总总的规矩。 但是斯特凡记得,一旦有人违反被他抓住就会遭遇一顿军棍毒打。 随地大小便五军棍,私自喝生水五军棍,不服从训练十军棍,其中最恐怖的就是投投嫖妓,五百军棍。 乖乖,找个姑娘玩就被抽五百棍,真打完也要变成肉泥了。 年轻人之前因为偷喝生水,没有喝装在大木桶集中供应的开水而被斯特凡抓住,摁住就是十军棍。年轻人心下愤恨,训练这么辛苦,口干舌燥是常有的事。那么多人排队打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偷偷跑走去接了点道路边土坑里的水,结果就被斯特凡抓住了。 然而幻想中刺开斯特凡的脑袋并没有变成现实,年轻的匈牙利人耳边响起了斯特凡饿狼般的声音。 “舒拉尼,你在干什么?”马蹄踏过草原,斯特凡喊着年轻人的名字,他胯下的黑色烈马打着响鼻,披着一身板链甲的斯特凡举起马鞭在步兵队侧面大喝:“瞪大了你的眼睛,你的战友如果倒下,那就轮到你上前了,你这个渣滓,给我睁开你的眼睛!” 年轻的舒拉尼感觉好像有一条毒蛇顺着领子溜进了自己的脊背,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然后将长矛僵硬的举起。 一支去掉了箭簇的长箭点中了他前面战友的额头,斯特凡的嗓子又响了起来。 “该死,萨哈尔,给我扔下你的长矛,蹲下去,你现在受伤了知道吗?舒拉尼,你这个放羊的渣滓,种葡萄的废物,一辈子跨不上烈马的女人,给我补上去,该死的,伯爵正在看着,你们要是不好好操练,老子让你们今天晚上都没有甜粥喝!” 贵族们看着草原上整齐行进的四个中队,他们的队伍虽然还不能算是整齐,但是多少也算是有点样子了。 “伯爵真的很擅长练兵。”维克托·欧尔班男爵骑着马靠在霍尔蒂的左边:“这才十几天的功夫,这些人已经从农民变得有点样子了。” “样子货罢了,一个星期才让这些人分得清左和右,只能进行些最基本的训练。”霍尔蒂说道:“真要上战场和敌人白刃相接还是不行的。” “但也是很重要的补充了,”维克托·欧尔班男爵赞颂道:“最妙的在于不用付钱。” 《常公兵法之撒豆成兵》这一招最好的妙处在于只要心足够狠就可以减少开支。而心狠到极点不仅可以不付钱,反而可以创收。 “食物、衣服都要花钱,跟他们定制黑色的长袍花了我三百杜卡特。”霍尔蒂说道:“我本来想给他们买鞋的,后来一问价格实在是太贵了。” 伯爵长叹一声:“如果不是要打仗,我连长矛都不想给他们发,万一坏了还是要花钱,训练用木棍就好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布达佩斯,伯爵阁下。”维克托·欧尔班男爵说道:“我收到消息,佐伯尧的军队已经离开了特兰西凡尼亚了。” “当然是要给够了钱才行。”霍尔蒂说道:“我们总兵力接近三千,玛利亚要让我们帮她撑腰也要先给钱。不给钱就办事,难道我们是她的情夫吗?” 霍尔蒂的戏谑引来了周围贵族的哄笑,玛利亚·哈布斯堡的大下巴人尽皆知,虽说这位王后一直都号称深爱着他的丈夫,不过匈牙利的贵族们都知道,死去的路易二世可不爱他。 路易二世和玛利亚·哈布斯堡两人结婚之后一无所出,路易二世倒是和玛利亚·哈布斯堡的女侍从生了一个私生子。 一行人正在调笑,远处的天际多了几十名骑兵,他们打着红白相间的旗帜,正在快速的移动过来。 “吹号,拦住这些王八蛋,以为我这里是婊子们的炕头吗?”霍尔蒂从旗帜看出那大概是绿伯爵伊斯特凡·巴托里的手下。伯爵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老卡萨下令道:“带着我们的两个中队拦住他们。” 老卡萨点了点头,他从马鞍上站起挥了挥胳膊,列在霍尔蒂和一众贵族身后充当卫队的骑兵中立刻便有两个中队分列而出,向着前面绿伯爵的骑兵赢了过去。 “伯爵阁下,或许我们还是克制一些,我好像在那里看到了伊斯特凡·巴托里阁下。” “我看见他了。”霍尔蒂咬着后槽牙说道,佩克什伯爵眼如鹰隼自然看出了那队骑兵中了领头的就是伊斯特凡·巴托里,不过却没有看到拉黄金的大车。 自己的部队距离布达佩斯不过两天的路程,佐伯尧居然连那一万杜卡特都不肯出,显然是不把自己这拨人放在眼里。 霍尔蒂冷笑一声,佐伯尧这个大督军一辈子最大的功绩不过是镇压了当年多热·哲尔基的那帮农民罢了,碰见奥斯曼人就是被打的满地找牙。 这样一个在林登万大将军身上刷战绩的废物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米哈伊你去给我传令。”霍尔蒂挥了挥手叫过来旁边的米哈伊:“一会典厩官迎上巴托里,正在演训的步兵就从剩下三个方向围过去。哪个队最先到,到的最整齐,我就……” 霍尔蒂想了一下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的,给他们吃顿好的,太庸俗,而且这些人吃的不错。发赏钱,一来是舍不得,二来是也容易形成不好的文化,以后是不是行军要先发一笔安家费,打仗之前要发些犒赏。怎么看都是一种作死的行为。至于发盔甲什么的,也没有啥诱惑力,而且自己手头也没有。 唉,利诱不成,那就威逼吧。 “哪个队到的最晚,队形最乱,从军官到士兵,一律十军棍!” 第七十三节 我,壮丁 斯蒂芬·巴托里伯爵心情非常不好,他这次带来了六千杜卡特的贿金。 他离开霍尔蒂之后撇下大队,马不停蹄的穿越半个匈牙利在特兰西凡尼亚见到了正在率军赶往塞克什白堡的佐伯尧。 当绿伯爵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告诉佐伯尧之后,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明确表态,霍尔蒂别想从自己手里拿走一个子儿,不要说一万杜卡特,就是一个铜板都不要想。 战胜了苏莱曼有什么了不起,手里不过只有区区两百骑兵罢了,真的交起手,自己的六千大军压过去瞬间就能给他淹了。 佐伯尧也承认霍尔蒂或许真的很能打,现在的名头也很响亮,但说到底不过是个领地遭受重创,劫后余生的伯爵罢了。 一万杜卡特不是不能给,但是区区一个佩克什伯爵,真的不值这么多钱。 斯蒂芬·巴托里据理力争,虽然现在霍尔蒂手底下没有多少人马,但是小寡妇和支持费迪南的那些贵族们可是能凑出些人的。 把佩克什伯爵这样一头狮子推到对面去,那就真的麻烦了。绿伯爵信誓旦旦地跟佐伯尧表示,他绝对不想上了战场之后发现对面的领军人物是挫败了奥斯曼苏丹的名将。 最终佐伯尧还是被说动给了一个价码。四千杜卡特,这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贿选的统一价,佐伯尧认为四千杜卡特已经很给霍尔蒂面子了。 “就是他爹活着,我也就给三千杜卡特。多给这一千是看他死了老子加的抚恤。” 佐伯尧大督军如是说。 绿伯爵当然以为不妥,这一万杜卡特要么如数全部交付,要么一分不给,给个中间数算是什么意思,在已经商量好的价码上再打折吗? 佐伯尧的眼睛一直盯着布达佩斯,现在佩克什伯爵已经得到了原来匈雅提家族的那些党羽的支持,俨然已经是一派领袖,拉拢价值大大提高。 而这些人的的部队已经逼近了布达佩斯,但是速度却一天比一天慢,这显然是在中间骑墙观望,不在这个时候赶紧加一把劲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还等什么呢? 这般首鼠两端最让人看不起了。 但是佐伯尧心意已决,认为自己优势很大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去费心的拉拢一个伯爵。 其实佐伯尧心底也十分清楚,今日的霍尔蒂有着什么样的价值,但是他心中的那些小小的心思实在是不能和巴托里讲明。 今天的佩克什伯爵不过十七岁而已就已经名动欧陆,假以时日必然是王国内众贵族中的强势领袖。佐伯尧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一直没有结婚,更不要说子嗣了。 再过二十年,佐伯尧估计自己的寿数到了终点,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面对一个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强势领袖,几乎便是当年亚诺什·匈雅提崛起的一个翻版。 到时候主弱臣强,佐伯尧便等于是给别人做嫁衣了。 所以谁都可以拉拢,唯有这个佩克什伯爵和他身后的那些匈雅提党羽一定要打击。 这样的话当然不能和斯蒂芬·巴托里讲清楚,因为佐伯尧当上国王之后压制巴托里家族也是会提上日程的计划。 佐伯尧不肯点头,没有办法的绿伯爵自掏腰包另外添上两千杜卡特,一共算是凑成六千杜卡特,赶忙一路向西去和霍尔蒂第二次接洽,绿伯爵心意已决说什么都要把霍尔蒂拉到佐伯尧的阵营之中。 然而如此苦心孤诣撮合霍尔蒂和佐伯尧的绿伯爵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情欢迎,迎接他的是佩克什公爵手下的精良骑兵。 人人高头大马,头戴鎏金错银的土耳其式样头盔,身披板链甲,手中长枪放平排成横阵,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冲过来,正好挡在自己这一队人马的正前方。 领头的那个人斯蒂芬·巴托里见过一次,似乎是霍尔蒂手下的典厩官,说来也是重要的手下,上来便如此无礼,绿伯爵自然是怒火中烧,傻子也能看出来霍尔蒂这是故意为之,分明要当着众多贵族用自己做踏板来立威。 “我是斯蒂芬·巴托里,你们想要干什么?霍尔蒂呢?让他来见我!”绿伯爵按捺住心头不快,压住了抽出腰间马刀杀过去的念头,他身后的骑兵们从马鞍旁取下手枪,举起右臂将枪管搭在手臂上向前瞄准。 斯蒂芬·巴托里带来的这些骑兵是如今欧陆战场上最流行的手枪骑兵。 他们身披厚重的骑兵板甲,每个人配备两把到四把不等的簧轮手枪。此时的手枪不是后世那些巴掌大小,长度几乎可以和成年男子的小臂相等。 这种手枪的激发装置非常复杂,激发原理是用一块黄铁矿石打磨一块铁轮产生火花引燃药池里的火药,而在射击之前要像老式钟表一样给枪机内部的发条上劲。 复杂的结构造成这种武器的稳定性非常恶劣,不过雇佣骑兵们还是坚持购买和使用这种不稳定的武器。 这也是战争现实使然,步兵战术已经在中世纪漫长的战争中悄然复兴,以瑞士人为代表的方阵枪兵迅速风靡整个欧陆,为了对抗步兵手中越来越长的长矛,骑兵们想方设法加强自己,一方面是骑兵长矛越来越长,另一方面则是考虑用其他手段来重新获取优势。 火器自然被骑兵们纳入眼帘,这是一种理论上完美克制步兵方阵的火器,只要骑马机动到步兵方阵之前,躲在步兵长矛的攻击范围外轻轻扣动扳机,火药催动的弹丸就可以大肆屠杀密集队形中的步兵。 发射完弹药的火枪既可以重新装填,又可以倒提枪管,把枪柄当做锤头,立刻变成了一件威力可观的近战钝器。 一旦手枪齐射削弱了敌人步兵的阵型,就可以一拥而上,将敌人彻底消灭。 理论上这是一种完美的配比,手枪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以火药催动的骑兵长矛,增强了骑兵们的作战能力。 然而这也仅仅是理论上,首先簧轮手枪的复杂构造大大降低了他的稳定性,使得它哑火率很高,然后就是骑兵使用时簧轮手枪时的恶习,长矛的长度是能用肉眼观察的,只要不是太瞎就能用长矛击中对手。 但是火枪的弹道在这个滑膛枪的时代是个复杂的问题,更何况手枪的枪管更短,稳定性更差。而手枪骑兵往往是在距离步兵方阵甚远的位置就草草开枪,完全不具备精准性。 而且步兵的长枪方阵也能增加火枪来提供反制力,相比较骑兵的簧轮手枪,步兵的火绳枪更廉价,因为枪管更长所以弹道也更加稳定。 虽然有着重重的毛病,敌人也有各种反制手段,但是这并不能妨碍手枪骑兵的流行,毕竟热兵器淘汰冷兵器的确是大势所趋。 手枪骑兵和轻装化的佩克什骑兵彼此对峙,这都是代表了未来骑兵两种不同发展方向的一次对话,霍尔蒂也很想给自己的骑兵配备上手枪,但是主要问题是伯爵很穷。手枪骑兵不是不好,只是手枪的用法不对,正确的用法应该是电视剧《征服》里孙红雷饰演的刘华强那种模式。用枪管子顶着对面的脑门子或者胸口然后撸之,而不是隔着几十米打飞机。 两边骑兵正在强强对话的时候,正在训练的壮丁们则喊着口令迅速的包围了过来,他们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长袍,脚下的鞋破破烂烂,都是他们被抓走时穿着的,惨一点的连鞋都没投,头发乱蓬蓬的,不过手中的长矛却十分闪亮。 绿伯爵左右环视,步兵们列成纵队从三个防线快速移动过来,然后很快的转成了横队,将他和骑兵们围在了中央,如林的长矛放平之后缓缓前移,倒还真有点样子。 斯蒂芬·巴托里自然知道霍尔蒂到处抓丁闹得鸡飞狗跳的消息,他原本以为佩克什伯爵大概是因为奥斯曼人入侵损失惨重,所以打着练兵的名义想抓一批农奴去回家种地。 没想到看着眼前这副架势,不管战斗力怎么样,至少是真的当士兵操练的。 “我是斯蒂芬·巴托里,特兰西凡尼亚的副督军,让霍尔蒂来见我,你们哪个人敢碰我,老子吊死他全家!” 绿伯爵自然是大发神威。 那个没有鞋的壮丁舒拉尼因为队形变化的缘故站在第一排,他半蹲着将手头的长矛按照训练的样子向上摆着,正好瞄准着一个手枪骑兵的咽喉。 壮丁舒拉尼现在很不舒服,不舒服到想死,刚刚停止操演的时候那个该死的斯特凡下了命令去包围眼前这几个人,该被驴日的斯特凡特别说明,如果在行进过程中队伍乱了,或者到的晚了,那么全队要打二十军棍。 妈的,刚刚传令的时候,舒拉尼亲耳听到传令的皮匠骑士说了,如果做的不好只是十军棍而已,现在好了,这个驴日的居然层层加码,自己又加了二十军棍。 没有办法的舒拉尼只能拼命跑,舒拉尼的家里在村里面是最穷的那一部分,母亲让他把值钱的东西都留在了家里,包括他唯一的一双木鞋和裹脚的布条。 母亲觉得既然伯爵的军队拉人去当兵,至少会发下武器也会发下几件衣服。然而舒拉尼只拿到了一根长矛,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训练,以及各种理由的毒打。 没有人跟舒拉尼讲明这些纪律存在的意义,也没有人去为他准备鞋,舒拉尼唯一感觉伯爵军队比家里好的地方就是吃的不错,每天都像过节一样有肉有奶酪还有酒,但是在猪都不日的斯特凡麾下,舒拉尼真的感觉生不如死。 特别是刚刚在行军的时候,舒拉尼一脚踩在了一块锋利的石子上,他感觉自己的脚上的老茧似乎都给划破了,每走一步都很疼,但是为了不拖累跟自己一队的兄弟,不被那个给公牛干死的斯特凡抓住毒打,舒拉尼都忍了下来。 不过现在变换队形之后,舒拉尼半蹲在地上,重量都压在受伤的脚掌上,感觉特别难受。 舒拉尼决定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也伸之后他都要想办法逃离这支军队,去哪里都行,哪怕是地狱,他也不要在这里待下去。 割破了脚的壮丁胡思乱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爆响,他下意识的向前伸出手臂,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在之前的训练中任何反应慢的家伙都会被毒打。 锋锐的矛锋向前一刺,扎进了那个手枪骑兵骑兵板甲的薄弱处,头盔和胸甲咽喉连接处的缝隙,气管被一下子拉开,鲜血止不住的从那道缝隙里流了出来。 簧轮枪是一种不稳定的武器,刚刚那名手枪骑兵的簧轮手枪走火了,丹丸打掉了斯蒂芬·巴托里头上的帽子,也引起了桩底舒拉尼的条件反射。 舒拉尼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杀了人,因为他身边是更多被机械反射操弄的可怜人,更多的长矛向前刺出,这一次的目标是其他手枪骑兵,特别是他们胯下那些缺乏保护的战马。 懵懵懂懂之间,舒拉尼看到那些穿着厚重黑色板甲的骑士从马上重重摔落到地上,他们那些受惊的战马被人用长矛刺死,他听到了那个狗都不日的斯特凡似乎说着什么,他听不太清。 好像是什么坏事了。 第七十四节 匈牙利摄政霍尔蒂阁下 霍尔蒂本来在后面跟着其他人一起看着前方的热闹谈笑风生。 现在这个形势,霍尔蒂知道自己势成骑虎,不世之功便是不世之罪,费迪南和佐伯尧方面的警惕和打压是必然的,而周围这些支持匈雅提复辟的投机分子也要小心应对。 自己稍有差池就有可能掉进万丈深渊。 绿伯爵这个佐伯尧派系的头面人物这个时候来拜访,显然是来接着讨价还价的。既然要讨价还价,吃个下马威当见面礼那你也一定要忍。 当着一众小弟,霍尔蒂知道自己身为带头大哥要干的事情就是要立威,照常理来说,霍尔蒂觉得自己的威是够了,毕竟前面的铺垫由奥斯曼苏丹苏莱曼陛下来帮忙,但是毕竟不是这些人亲眼所见,感触未必深刻,现在和以后还要加几把火才能入味。 绿伯爵这么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真的是跑过来帮个大忙。霍尔蒂派自己手下这么一路压上,就是借着这位巴托里家族领袖、特兰西凡尼亚副督军的名头向周围的这些匈雅提党的贵族们和布达佩斯里面的那些人都看清楚。 你们都瞧好了,我,霍尔蒂·匈雅提,有和佐伯尧分庭抗礼的胆气和手腕。 “佐伯尧现在才来想起来拉拢我们,早就已经晚了。”霍尔蒂扬起脑袋对周围的人傲慢地说道:“正义的贵族们已经联合起来,我们准备早晚要公审这个叛卖国家利益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 霍尔蒂的话引来周围贵族的一阵附和,现在霍尔蒂就算是说月亮是方的,周围这些贵族们也附和着说:“从某个角度来看,月亮的确不像是圆形。”。 更何况佐伯尧在莫哈赤之战时坐观成败的确是事实,手握六千大军却不去支援战场,看着年轻的国王带着军队战死在莫哈赤,这一点让佐伯尧的确在这群贵族中大大的扣分。 然而火枪击发的一声爆响声,一阵马嘶人吼的喧腾,霍尔蒂就知道多半是发生了走火事件。 围住“绿伯爵”不过是一个小手段罢了,而变生肘腋最终见血,的确是在霍尔蒂预料之外。 佩克什伯爵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展现出软弱的一面来,周围的这些贵族说到底都是跟在自己旗下的投机者,若是表现的十分软弱,这些贵族便有可能跳到别的阵营去,那样自己就真的尴尬了。 一名骑士从远处匆匆驰来,他在霍尔蒂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 “尊贵的佩克什伯爵阁下,”皮匠骑士米哈伊跪在地上:“斯蒂芬·巴托里阁下……” “斯蒂芬·巴托里意图骚扰我军,你们干的不错。”霍尔蒂挥了挥手臂暗示米哈伊看清风色不要说些丧气话:“任何人试图冲击我们的军队,都要加以惩戒,去把斯蒂芬·巴托里和我们的土耳其俘虏关到一起去,我回头会和我们正直的贵族们一起询问他。” 米哈伊抬起头,绿伯爵这次带来了几袋子黄金,冲突发生的时候驮着黄金那几匹马已经被骑兵们控制住了,已经被典厩官卡萨·瓦尔加带着人押送到了伯爵的营帐中小心看管。 这样的消息显然不能当着眼前的贵族们说出来。 至于所谓和土耳其俘虏关到一起,皮匠骑士心中也明白,穆拉德贝伊目前在霍尔蒂的军营中待遇是最好的,不但腌猪肉和葡萄酒可以放开吃喝,而且伯爵下了严格的命令,军中的将士必须向对待自己一样尊重穆拉德。 见面必须行礼,语气一定要恭敬,穆拉德提出的所有命令和请求一律不得执行,所谓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行了,让步兵们继续操演,些许小事不值一提。”霍尔蒂挥了挥手,心中已有了主意。 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斯蒂芬·巴托里这个时候莽撞地跑了过来,那就把他直接软禁,先去掉佐伯尧的一个臂助再说。 至于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那些算计,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等他从维也纳回来再做计议吧。 “软禁斯蒂芬·巴托里伯爵,这怕是不太好吧。” 彼得·塞切尼男爵说道,他是这批贵族中的领袖人物之一,在眼下这个紧要当口软禁巴托里家族的领袖,匈牙利王国内的有力人物,让他感觉到一丝危险。 塞切尼男爵想在霍尔蒂崛起的过程中分一杯羹,但是他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巴托里家族的敌人。 “是啊,可能只是误会。”维克托·欧尔班男爵补充道,没有人想和巴托里家族为敌,和佐伯尧那个绝户不一样,巴托里家族枝繁叶茂,现在得罪了斯蒂芬,以后一百年都要跟巴托里家族为敌了。 “我已经决定了,”霍尔蒂说道:“这就是我的意志。” 佩克什伯爵的声音冷如寒铁,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好了,先生们,你们看吧,佐伯尧已经掉进我的手掌心了。”佩克什伯爵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他现在将他手下最重要的将领送到了我们的手边,幻想着还能赎买我们的支持。” 霍尔蒂看着周围的贵族,眼睛在他们的脸上扫过:“多愚蠢啊,如果不能击败他,我们尊敬的塞切尼男爵去哪里获得伯爵的头衔呢?” “哦,霍尔蒂阁下……” 霍尔蒂摆了摆手:“如果不能击败佐伯尧,我们忠诚的维克托·欧尔班男爵的头衔和庄园又怎么增加?” “想想吧,各位,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居然像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一样单纯。”霍尔蒂的话引出了贵族们贪婪的眼光:“居然认为他的黄金可以贿赂我们,等我们战胜了他,他的黄金和庄园就都是我们的了。” 贵族们响起一片哄笑。 “他现在又把自己的得力助手送到了我们手上。”霍尔蒂轻松地笑着:“各位,你们想想看,布达佩斯和维也纳听到了我们控制了斯蒂芬·巴托里的消息后会怎样的欣喜若狂,他们又会用怎样的价码来安抚我们。” 霍尔蒂眯起眼睛,远处的天际亮起了黑色的旗帜,旗帜上面绣着红色的拉丁字母,一支车队正跟在黑色的旗帜下面向着自己的营地缓缓开进。 佩克什伯爵终于等到了他的第一个援军,霍尔蒂满意地笑了,他挥了挥手唤过来自己身后的护卫。 “去告诉我营帐里的那个老仆人,今天晚上收拾的利索些,我今晚带他去看魔术。” 车队缓缓开进,一个穿着黑色教士服的人骑着一匹黄色的健马向着霍尔蒂旗帜的方向开进了过来。 “伯爵阁下,有段日子不见了。” 骑在马上的教士脸上油光灿烂,最近这段在政坛上充当霍尔蒂代言人纵横捭阖的日子让他觉得如鱼得水。 “我也是,纳吉主教,真的是很想念你,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主的指引。” “阁下,”纳吉从怀中掏出一个用蜡封好的信封:“匈牙利王后玛利亚已经任命您为枢密院成员,她希望您带着您的军队尽快赶往布达佩斯,她已经任命您和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一起在这个危急时刻出任匈牙利的摄政。” 贵族们响起一片惊呼,匈牙利王国目前的摄政只有路易二世的遗孀一人而已,现在霍尔蒂已经达到了当年亚诺什·匈雅提到过的位置,匈雅提家族重新回到匈牙利王国权力场舞台的中心了。 霍尔蒂点了点头,他更满意地是纳吉带来了他要施展魔术的道具。 第七十五节 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是自由 壮丁舒拉尼的脚疼了一天,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被抓回来会不会被马日的斯特凡用军棍打死,他都要趁夜溜走。 舒拉尼决心不会到故乡,他要一路向东,穿越巍峨的喀尔巴阡山去东面那块繁华的平原,那里的人都是自由的,既不用向国王缴税,也不用向地主缴租,可以骑着马吹着风饮着自酿的劣酒一直漫步到世界的尽头。 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太阳已经压倒了山顶上,天空渐渐阴沉下来,舒拉尼踩了踩自己的左脚,石头划出来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但是不管如何,舒拉尼已经下定决心。 鱼死网破,今晚就走。 一个骑士操持着胯下的战马向着舒拉尼这一队的方向奔驰而来,他身上穿着从奥斯曼西帕希身上剥下来的板链甲,手中擎着一面黑色的旗帜。 舒拉尼认识这个人,小皮匠米哈伊,佩克什伯爵麾下出了名的宽厚人,从来不打骂他的手下,对壮丁们也很和气,有的时候还会制止那些老兵们不合理的体罚。 大家都羡慕他的好运气,也赞赏他的好品德。 舒拉尼觉得米哈伊既然能一步从一个平民成了一个骑士,以后估计也能当个什么爵爷。相比较米哈伊这个大家理想的化身,自己的长官斯特凡真的差劲透了,很多士兵都认为斯特凡之所以拼命地虐待大伙,完全是出自对小皮匠的嫉妒。 “米哈伊骑士。” 斯特凡皱着眉头看着骑在马上的米哈伊,两人本来都是霍尔蒂的侍从骑士,不过现在斯特凡被霍尔蒂派来训练这些壮丁,让阵营内部的人认为这是斯特凡失宠了。 “斯特凡骑士,摄政的命令,”米哈伊脸上带着笑意:“今晚你的步兵队先不回营地,去这里。” 米哈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交到斯特凡手里,斯特凡看着纸条上面熟悉的字体点了点头。 斯特凡从来不把这个脸上总是带笑的皮匠放在眼里,不过是伯爵的一个弄臣罢了,斯特凡相信自己和米哈伊是不一样的,出身贵族,在最危险的时候志愿到佩克什城去。 现在训练这些新兵也是一种锻炼。 伯爵尊重我,斯特凡看着米哈伊,你不过是伯爵呼来唤去的仆人而已。 “没问题吧,斯特凡骑士?”米哈伊嘴角微笑,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伯爵上演戏法了。 “当然,米哈伊骑士,请让伯爵放心。” “现在是摄政了,斯特凡骑士。” “是的。”斯特凡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号手挥了挥手。 “吹号,让这些渣滓集合。”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传来了呼唤,舒拉尼和战友们迅速捏起长矛集结列队,佩克什伯爵的部队军法森严,集结的号角声响起,所有人必须在号角声结束前列队完毕,不然便要吃三军棍打懒骨。 “你们走运气了。伯爵要见你们,都给我抬头挺胸,谁要是给我丢了人,我就让他一辈子忘不了军棍的厉害。” 斯特凡手里抚摸着腰间的马刀在列队完毕的壮丁前面大声地说着。刚刚米哈伊的纸条上霍尔蒂赞颂了斯特凡练兵的效果。 在之前围殴斯蒂芬·巴托里的行动力,斯特凡的队伍行动最迅捷,队列也最整齐,更没有一拥而上去掠夺战利品,给骑兵们发现那些黄金留下了余裕。 因此霍尔蒂希望可以单独见见这队壮丁,并举行“授旗仪式”。 太阳已经缓缓下落,斯特凡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他的三个副官,壮丁们机械的抬着头,肩上扛着长矛,踩着草地向着营地另一边进军。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看见那里燃着一个巨大的火堆,火堆处似乎有什么人在忙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烤肉的香气,这让壮丁们的眼神有些活了。 虽然加入伯爵军队以来一直吃的不错,但没有人会拒绝多吃两块肉。 走得更近了的时候,壮丁们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站在火堆最前边,他腰间挂着一柄马刀,在他身后几个人正在那里摆弄烤架,火堆周围摆着六个烤架,烤架上是剥了皮的整只肥羊,那人身后的人们正在努力的翻转着烤架,将烤好的羊肉割下来。 斯特凡举起手臂示意步兵队停止行进,他翻身下马走到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人面前半鞠一躬。 “匈牙利王国摄政、佩克什伯爵霍尔蒂阁下,斯特凡旗队的士兵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到齐了。” 霍尔蒂看着斯特凡背后的那些壮丁,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麻木的表情,眼睛都盯着火堆另一边的烤肉,显然心思都已经在吃上了。 “让你的士兵坐下,斯特凡。”霍尔蒂向后挥了挥手:“你也跟着他们坐好。” 伯爵转过头冲着在那里忙着烤肉的老农哲尔基大声喊道:“快点,这些人饿了,也渴了。” 壮丁们将长矛放到一边,按照斯特凡的吩咐照着平时吃饭的样子在营火前面坐下,没多久另一边烤肉的人们就端过来了盘子和杯子。 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木盘,里面放着小块奶酪,盐巴,和一大块刚刚烤好的羊肉和一块黑面包,另一边的木杯里放着葡萄酒。 壮丁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吃还是不吃。虽然羊肉看上去十分可口,还很热乎,但是偷吃一口被打一顿军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你们的将军和领袖。”霍尔蒂看着眼前的壮丁们说道:“你们先吃完盘子里的肉和面包,喝下这杯酒,然后我有几句话和你们说。” 这顿晚餐无疑是壮丁们吃的最丰富的一次,他们立即开始狼吞虎咽,嘴巴吧嗒的吃食声让前面的斯特凡感觉非常难受,本着一个贵族的自觉他强忍着没有动自己面前的吃食,而是忍住静静地听伯爵有什么话说。 肉不算多,葡萄酒也只有半杯而已,这一餐不过是勉强垫下肚子。真正的筵席还没有开始,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壮丁们就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眼巴巴的望着霍尔蒂身后的烤羊。 “各位好,你们可能不认识我,我就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就是我在佩克什城下击败了奥斯曼苏丹苏莱曼,让他铩羽而归。” 霍尔蒂缓缓说道,下面的壮丁沉默着,这些都是他们所熟知的。 “我听说别的贵族手下的雇佣兵,管你们叫霍尔蒂的骡子,因为你们既没有衣服,也没有鞋,像是牲口一样每日奔波。”霍尔蒂嘴角笑着:“他们说我把你们拉过来是想让你们给我当农奴,嘿嘿,其实你们听到这个绰号应该高兴。因为我只要你们当七年骡子。” 壮丁们根本高兴不起来,舒拉尼看着远处的霍尔蒂,这样的人就是匈牙利的执政吗?他也配吗?一团火在舒拉尼的胸口滚着,他很想长矛就在自己手边,这样他就可以站起来,在佩克什伯爵惊讶地眼神中用矛锋贯穿他的胸口。 “在古罗马人的时候,他们就管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的士兵称为罗马的骡子。”霍尔蒂说着:“但你们不是骡子,你们是我的猎犬,是我的鹞鹰,我要你们为我去撕咬猎物,去搏杀敌人。” 罗马军团士兵曾经有个绰号叫“马略的骡子”,霍尔蒂在这里改了一下,跟这些几乎等于文盲的壮丁解释马略太费劲了。 “你们是我的勇士,你们要在战场上和我一起流血。”霍尔蒂说道:“凡在战场和我流血的,就是我的朋友,而我对朋友一向慷慨,所以我要向你们赠送第一个礼物,那就是自由。” 自由,听到了这个词,舒拉尼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他侧过头静静地聆听佩克什伯爵接下来的话语。 “凡在我的军队中服役七年的士兵,由我出面将他的全部家人,包括父母、兄弟姐妹以及妻子儿女,全部赎为自由人。”霍尔蒂大声说道:“你们是我的爪子,是我的牙齿,我要你们用自由的手去握住武器!哪个领主不将你们的家人释放,他就是我霍尔蒂的敌人,我以匈雅提之名起誓,将这种卑劣的敌人卖到奥斯曼人的土地上,让他去给异教徒永远为奴!” 呼,舒拉尼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之中流出。自由,就这样简单的掉到了自己的肩头。舒拉尼的鼻子酸酸的,他很想让母亲就在身边听着佩克什伯爵的话。 姆妈,你听见了吗,我们自由了。战胜了奥斯曼人的英雄许诺了我们自由。 “而在你们服役七年之后,接下来的七年里,我每年给你们十个杜卡特金币作为你们为我服役的犒赏。”霍尔蒂说道:“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一匹耕马,如果你们留在我的领地,我会为你们安排耕地。” 匈牙利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批发耕地给这些人没有什么土地压力。更何况一切都要等到五年之后再说。 壮丁中已经有人痛哭出声,舒拉尼也在默默地流着眼泪。 “这里有一份名册,将由你们的团队的领导人负责管理。”霍尔蒂手里拿着一个账簿:“这上面记录着你们来自哪里,如果这五年服役期间你们有人伤残或者死亡,我会让人立即将他的家人赎回,而伤残的我会赡养他一辈子。你们如果临阵怯懦,背叛了我,那么我就钩去他的名字,我的承诺也将再不算数。” 壮丁们停止了哭泣,他们抬起头看着霍尔蒂,霍尔蒂的嘴里的话将决定他们的命运。 “所有的战利品,我也会进行折算,等你们服役期满以后,分发给你们一笔遣散金。如果你们奋勇作战,这笔钱就会多,如果你们怯懦无刚,那么这笔钱就不要再想了。” 霍尔蒂转过头冲着老农哲尔基吩咐道:“去把旗帜拿来。” 哲尔基点了点头,从一旁拿起一面旗帜,这是一面硕大的黑旗,旗帜上用金色的丝线织出一行字。 血祭血神。 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一个拉丁单词,掷闪电者,旁边还有个拉丁数字一的符号。 “这是你们的军旗,上面写着我的座右铭,血祭血神。”霍尔蒂感觉自己有一种恐虐冠军的味道:“下面是我们军团的名字,掷闪电者,而这个符号代表着你们是掷闪电者军团的第一个旗队。如果你们失去了这面旗帜,让他沦入敌人手中,也就意味着你们辜负了我的信任,而我也将否认我对你们的义务。” 佩克什伯爵看向斯特凡:“斯特凡骑士,你的队伍中有没有什么勇士,能够不辜负我和全队人的信任,捍卫这面旗帜呢?” 霍尔蒂讲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斯特凡还在那里仔细想着,忽然听到霍尔蒂的提问他赶紧站了起来回话。 “的确有这样一个人,摄政大人。”斯特凡站起来转过头向自己的队伍大声喊道:“舒拉尼,出列。” 壮丁舒拉尼懵懂地从队伍中站了起来,看着周围壮丁们羡慕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脚不算那么疼了,走路也有点飘。 “这个人。”斯特凡走上前把他一把拉到霍尔蒂面前:“训练时是最刻苦的,也遵守纪律,服从指挥,他今天第一个用长矛杀死了斯蒂芬·巴托里的护卫,是个难得的勇士。” 这说的是我吗?舒拉尼嘴角咧着笑看着眼前的佩克什伯爵。 原来就是你这个王八蛋,霍尔蒂看着这个害得自己不得不软禁绿伯爵的罪魁祸首将手中的旗帜向前一伸。 “真是个勇士。”佩克什伯爵言不由衷的说着:“拿好这面旗帜,捍卫我的荣耀。” “我一定不辜负使命,阁下。”舒拉尼拉过旗帜:“不管是佐伯尧还是苏莱曼,我们都不怕,我们……” “我给你们准备了大衣,就跟我身上这一件一样,还有帽子、长靴、裹脚布和皮带,现在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去享受吧,今晚是你们成军的第一夜,羊肉、葡萄酒还有自由,我这里都管够。” 说完佩克什伯爵转身离开,今晚应该让这些昔日的奴隶放开了享受才对。 第七十六节 他们怀疑我不虔诚 营地外那些士兵们的狂欢还在继续,而霍尔蒂已经回到了他的营帐,佩克什伯爵要感谢一个老伙计,没有纳吉及时从布达佩斯带来的这些物资,霍尔蒂要给这些壮丁们衣服和鞋子就要再等一阵了。 佩克什主教纳吉已经坐在霍尔蒂的帐篷里烤火了。 “辛苦了。”霍尔蒂拍了拍纳吉的肩膀,发给壮丁的长靴、黑色大衣还有帽子都是纳吉辛苦从布达佩斯搞到的。 这段时间纳吉一直作为霍尔蒂的代言人在布达佩斯上蹿下跳,不过人倒是胖了一些,看来这个位置对这位主教来说正可谓是如鱼得水。 “也没有什么,就靴子费点劲,袍子是现成的,原本是路易二世为他的雇佣军准备的。帽子和皮带很容易就买到手了。”纳吉看着霍尔蒂:“不过你要小心了,伯爵,布达佩斯到处都是不利于你的消息。” “是吗,都有什么消息?”霍尔蒂拿出两个玻璃杯,然后往里面倒好了殷红的酒浆。 纳吉瞅了瞅营帐内的其他人,除了霍尔蒂还有两个碍眼的家伙,一个是那个被封为骑士的皮匠,还有一个纳吉并不认识,看上去像个老仆人。 看着纳吉狐疑的表情,霍尔蒂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隐瞒的,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有人准备暗杀你,两边都想着你死。”纳吉神色惴惴:“哈布斯堡这边信不过你,佐伯尧也把你当做眼中钉,他们都想派人暗杀掉你,去除一个影响政局的不稳定因素。还有苏莱曼,苏丹的间谍也在到处购买你的消息,奥斯曼人看来也有些想法。” “嗯,”霍尔蒂撇了撇嘴:“不管是用刀还是用毒,我都欢迎。” “有人向教会举报说你是异端,”纳吉说道:“他们认为你是一个秘密的路德派异端,或者是胡斯派的,他们希望教会组织一个主教法庭对你公开审判。” 霍尔蒂好奇地看着纳吉:“公审我?为什么?” “因为你的口号,那个血祭血神。”纳吉说道:“这很值得推敲,有人认为这表明你认为教徒可以享受两种圣餐的倾向。” 基督教有着许多仪式,在仪式中采取怎样的仪轨是各个教派分裂主要的表征。就以最普遍的圣餐为例,根据天主教的信仰,在弥撒的过程中要行圣餐礼。 圣餐包含两部分,面饼象征耶稣的肉,葡萄酒代表耶稣的血,为了这点面包和葡萄酒,欧洲人争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首先说面包,在仪式中这面饼是发酵过的还是没发酵过的,就是东正教和天主教之间不可化解的矛盾。 希腊东正教用没有发酵的面烤制面饼,而罗马天主教则以发酵的面烤制面饼,仅仅这一样该听谁的,两边就闹得不可开交,最终一步步分裂到最后彼此革除教籍。 而在葡萄酒上东正教和天主教倒是彼此统一,普通信众在圣餐礼时只享用一种圣餐,也就是那个面饼。而第二种圣餐葡萄酒只有神职人员才能享用。 但是在胡斯派和路德派的教义里,普通信众也是可以享用葡萄酒的。 就为了这几滴葡萄酒能不能倒进普通信徒的嘴里,教皇以胡斯派居首的波西米亚王国为目标接连发动五次十字军,都被胡斯派军队粉碎,胡斯军队统帅捷克独眼英雄扬·杰士卡之名响彻欧陆。 在胡斯派之后,因为教皇肆意贩卖赎罪券,引起了神圣罗马帝国境内广泛不满,而马丁·路德接过了扬·胡斯的旗帜发动了另一场改革,让整个欧洲大陆陷入了一种黑云压城的氛围之中。 现在教皇深陷意大利战争的泥潭之中,但是这并不妨碍有些人紧紧盯着这点事。 “血祭血神”这句口号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若是放到有心人的手里,怕是会把自己往扬·胡斯和马丁·路德那边去引。 匈牙利王国内宗教环境宽松,只要不是和南边的奥斯曼人一个教那就都好说,从波西米亚来的胡斯派教徒和来自萨克森的路德派信徒从来都不少。 但是身为贵族,特别是霍尔蒂现在已经被任命为摄政,已经变成匈牙利王国内的指标性人物,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 霍尔蒂现在正是要抱住教皇大腿讹钱的紧要关头,若是被人抓住这一点做文章,显然会搞得十分被动。 “没关系,我父亲在莫哈赤留过血,我在佩克什受过伤,谁要是敢动我,我就去见教皇。”霍尔蒂挥了挥手:“西班牙人的宗教裁判所能够烧死他们治下的摩尔人,却烧不了苏莱曼,这些都是小事。” “不,伯爵,玛利亚王后非常同情路德派异端,”纳吉小声说道:“还有人说她就是一个隐秘的路德派异端。” “我不会娶玛利亚·哈布斯堡的,纳吉。”霍尔蒂摆了摆手:“王冠用战神的利剑加冕才牢靠,婚纱虽然神圣纯洁,但是毕竟是柔软无力的东西。” “再过两个月,我就可以把现在这八百名步兵四个旗队为基干,再继续扩编到四千人,这样我的兵力算上那些支持我的贵族们就可以增加到六千多,基本上可以和佐伯尧分庭抗礼了。” 霍尔蒂看着纳吉:“你要帮我补充物资,粮食、酒水、武器和衣服、皮靴,我全都要。” 纳吉面露难色:“仍然是这样强征吗?这四千人该从哪里来啊。” “我会拍我的部队直接去贵族们的庄园里拉人的。”霍尔蒂说道:“与其留给他们当农奴,不如到我的帐下打仗。” “他们会去支持佐伯尧的。”纳吉说道:“你这是给佐伯尧那边推人,伯爵。” “我难道是靠着他们的支持击败苏莱曼的吗?”霍尔蒂挥了挥手示意纳吉放心:“他们支持我是因为我手中有刀剑,我的刀剑越锋利,他们对我就会越忠心。” 佩克什伯爵从来不当雷老虎,玩什么以德服人的把戏。 “而且他们也没得选择,如果不想让佐伯尧当上匈牙利国王,他们就要给我乖乖把人交出来。”霍尔蒂对纳吉说道:“其实你的思路有问题。” “我的思路有问题?” “没错,你想想如果奥地利大公费迪南要当上匈牙利国王,他是不是需要我的支持?” “的确如此。” “如果我加入佐伯尧那边,他当上匈牙利国王是不是板上钉钉?” “差不多。” 霍尔蒂嘴角笑得很灿烂:“你看,我不是小号的佐伯尧,我是个微缩的苏莱曼,苏莱曼从他们那里拉走几个奴隶,还算是事吗?我也跟你交个底,我现在这支部队,就是照着奥斯曼人的耶尼塞里近卫军来的。” “这些人都是从贵族们手里拉出来的农奴,他们就等于是奥斯曼人从各地拉出来的奴隶,”霍尔蒂说道:“耶尼塞里近卫军不依靠苏丹就是低贱的奴隶,而这些农奴跟着我就有自由,他们离开我就只能给贵族们重新当奴隶。” 魏源先生说过:师夷长技以制夷。今日的奥斯曼近卫军不管日后如何堕落腐朽,现在都是动员成本最低的,动员效率最高的常备部队,也是霍尔蒂最适合模仿的一个策略。 以农奴为主要目标组成步兵再加上由自由民和贵族组成的骑兵,霍尔蒂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模仿沙皇们利用匈牙利的先天条件拉出一群“霍尔蒂的牲口”。 纳吉没有回话,那个老仆人倒是开口了。 “可你的政策就等于是借威尼斯人的高利贷。”老农哲尔基不满地说道:“一个人一年十杜卡特的年金,亏你想的出来,八百人就是八千杜卡特,如果你要拉出六千人的话,那就是一年六万杜卡特,七年就是四十多万杜卡特,这还不算各种军械物资和后勤给养的开支。这么多钱,让西班牙国王来给你送吗?” 纳吉转过头看着这个老仆,这兄弟谁啊,跟摄政说话这么硬,很家里面很有背景吗,不怕被砍吗? “七年后的事等到七年后再说。”霍尔蒂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我这个叫赤字经济,是一种很先进的科学理念。而且我也有更先进的金圆券。说了你也不懂,我就是七年把部队拉到十万人我也不怕,我到时候开不出钱来难道他们还能造反吗?我倒台了他们就要回去当农奴了。” 纳吉不关心霍尔蒂的军队情况,主教大人的信条只有一个,只要佩克什伯爵还能继续打胜仗,那么就一直支持伯爵。 “我这次为了说服玛利亚王后任命你当摄政可费了不少劲,罗马宗座和威尼斯人的使者很快就会到布达佩斯来,你以王国摄政的身份见他们肯定和以佩克什伯爵的身份见他们是不一样的。”纳吉说道:“玛利亚王后希望能够和你尽快在布达佩斯见面,你可要抓紧时间,佐伯尧过不了多久就要经过布达佩斯去塞克什白堡,现在软禁了斯蒂芬·巴托里,你要尽快做好准备啊。” 霍尔蒂低头沉吟一会:“你去跟玛利亚·哈布斯堡说,和佐伯尧武力冲突是不可能避免的,我后天就去见她,我现在先去稳住斯蒂芬·巴托里再说。” 第七十七节 银弹战术 穆拉德贝伊最近精神不错,一开始被霍尔蒂俘虏的时候还担心会不会被愤怒的匈牙利人处死,但是在霍尔蒂军中呆的日子长了,虽然吃喝还是比较伤害感情,但是这段日子他积极调整心态,总算是挺了过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忽然看见自己的帐篷里多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家伙,穆拉德贝伊观察了片刻便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家伙跟自己一样,应该也是佩克什伯爵的俘虏。 “您好,您看上去很面熟啊。” 斯蒂芬·巴托里本来心中苦闷,听见有人说话便抬头一看,看着这人脸上典型的奥斯曼特征,斯蒂芬·巴托里立即反应过来这人便是他上次草草见过一面的那个奥斯曼俘虏,好像还是个什么贝伊。 一想到霍尔蒂居然把自己和这个奥斯曼人关在一起,斯蒂芬·巴托里心中便愈发愤怒,自己的身份地位何等显耀,霍尔蒂居然把自己和奥斯曼俘虏关在一起,真真是欺人太甚。 “有吗?”斯蒂芬·巴托里哼了一声:“我是斯蒂芬·巴托里,你见过我吗?” 穆拉德贝伊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啊,我说怎么这么面熟,我们真的见过的,不过是十几年前了。”穆拉德贝伊说道:“您不记得了,十几年前,您和佐伯尧一起围攻过贝尔格莱德,我当时在锡南帕夏手下服役。” 十几年前,锡南帕夏? 绿伯爵感觉自己脑壳一阵阵眩晕,这个霍尔蒂·匈雅提是成心羞辱自己吧,不然怎么把自己和这个货关在一起? 匈牙利王国的南部重镇贝尔格莱德一直以来都是双方争夺的要点,在亚诺什·匈雅提的防御下贝尔格莱德像是一道铁闸将奥斯曼人牢牢挡在匈牙利平原之外。 但是奥斯曼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征服贝尔格莱德的想法,奥斯曼人的大将,同时也是塞利姆苏丹的心腹宦官锡南仔细审慎的观察了贝尔格莱德周围的地势,决定在贝尔格莱德东南部一座名为阿瓦拉的小山上修建了一座碉堡,这里地势险要,可以控扼整个贝尔格莱德,古代的罗马人曾经在这里修建过要塞。 奥斯曼人是罗马人的继承者,优秀的工程专家,他们在贝尔格莱德附近的小山上建立起碉堡之后便不断派出部队袭扰贝尔格莱德周围的民居和庄园,大肆屠杀和掠夺,直到将贝尔格莱德原本富饶的周边地区烧杀为一片旷野。 失去了支撑的贝尔格莱德变成了一座孤城,仰赖匈牙利腹地的补给才能勉强维持,而通往贝尔格莱德的补给线也在奥斯曼轻骑的威胁范围之内。 为了扭转这种颓势,保证匈牙利王国的南大门安全,当时担任匈牙利王国摄政的佐伯尧联合了斯蒂芬·巴托里,带上了匈牙利王国全部的重型火炮前往贝尔格莱德,决心拔掉这个奥斯曼人的前沿要塞扭转颓势。 然而事实证明,奥斯曼人无愧是罗马人某种意义上的继承者,那位宦官出身的锡南帕夏用实力证明他远比佐伯尧和斯蒂芬·巴托里更加爷们。 锡南帕夏在野战中痛击了佐伯尧和斯蒂芬·巴托里,缴获了匈牙利王国几乎所有的重炮,两人狼狈的退回贝尔格莱德,因为这一战的巨大损失,佐伯尧很久都没有恢复元气,连带着斯蒂芬·巴托里也灰头土脸。 在这场战役结束六年之后,奥斯曼苏丹苏莱曼轻松地将已经被严重削弱的贝尔格莱德纳入囊中。而当年那个挫败了佐伯尧和斯蒂芬·巴托里的宦官锡南帕夏已经作古。 苏莱曼让和这位宦官同名的另一个锡南帕夏接掌鲁梅里亚总督的时候或许心中念念不忘的正是那个曾经追随“恐怖者”塞利姆苏丹征服埃及马穆鲁克的太监战神。 好巧不巧的是当年那场血洗佐伯尧和绿伯爵的恶战之中,穆拉德贝伊正好就在当年那位宦官大将锡南帕夏手下服役。 输给奥斯曼人并不丢人,输给一个太监却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能接受的,当年这段惨痛往事被不经意撕开,斯蒂芬·巴托里伯爵羞愤欲死,这无疑是那个该死的霍尔蒂在向自己暗示: 一群连太监都打不过的废柴也想和战胜了苏莱曼的我掰手腕,你们这些扑街废柴睡醒了吗? 正所谓新仇旧恨一起上头,斯蒂芬·巴托里便想拔出自己腰间长刀,要么一刀砍断那个忘恩负义霍尔蒂的狗头,要么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表达自己的羞愤。 正思量间,帐篷的帘子却是挑开了,伸进来一个脑袋正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 斯蒂芬·巴托里捏住腰间刀柄,不知道自己这一刀是砍向自己,还是砍向霍尔蒂,亦或者砍掉旁边那个看热闹的异教徒。 “哎呀呀,都是我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霍尔蒂见面第一句话尚未说完就直接拉开怀抱将绿伯爵抱住,佩克什伯爵本来便是熊虎之力,一夹之下绿伯爵根本无法挣脱,这捉刀砍人自然就只能扔到一边了。 “请您原谅,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霍尔蒂说起谎话来脸一点都不红:“我听说跟我一起来的贵族们有被哈布斯堡家族收买的,他们要故意谋害您,将我彻底逼到他们那边去,我才不得已初次下策跟您动了手。” 我杀你的部下,把你软进来起来都是为了保护你。 很好,斯蒂芬·巴托里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被说服了,毕竟即便是梅婷也不会相信冯远征是为了他好,这也不是什么《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片场。 “哼,伯爵倒是牙尖齿利。”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霍尔蒂面露愁苦之色:“您是知道我的,我心里一直都支持佐伯尧阁下,但是为这声名所累,一群以前追随匈雅提家族的贵族都聚集在我旗下,人一多事情就杂,里面有几个人勾结哈布斯堡那边肯定是难免的。” 佩克什伯爵长叹一声:“其实这里面也有人是通着你们那边的,这您也知道。” 斯蒂芬·巴托里也不说话只是冷笑。 “不如您看这样行不行,”霍尔蒂说道:“您不是带来六千杜卡特,当初我们说好了一万杜卡特一口价,所以为了表达对您的歉意,不够的那四千我就全免除掉了,我从此以后全力支持佐伯尧阁下当选匈牙利的话事人,嗯,匈牙利国王。” “伯爵阁下把别人当小孩子哄吗?”斯蒂芬·巴托里痛斥道:“你全力支持佐伯尧阁下的作法就是把我软禁起来吗?” “而且为了补偿您的损失,我愿意支付您三千杜卡特来弥补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是为了您的安全,您还要在我这里呆一会,您看怎么样?”霍尔蒂恳切地说道:“我毕竟就在布达佩斯边上,就在哈布斯堡的眼皮底下,我真的是全力支持佐伯尧阁下。” 等等,斯蒂芬·巴托里皱起眉头,我原本为了拉拢佩克什自己出了两千杜卡特,现在为了弥补我的损失他愿意补偿我三千杜卡特,这一来一回我岂不是白赚一千? “你这还是哄孩子。”绿伯爵继续痛斥佩克什伯爵不讲道义的行为:“你不放我走,就是给我一万杜卡特不等于还装在你的口袋里吗?”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佩克什伯爵一脸您侮辱了我的样子:“我这就让人快马给您夫人送过去并让您的夫人写个收条给您过目。我跟您说句实话,不管佐伯尧阁下给我多少钱,我都会跟您平分的。毕竟如果没有您居中协调,我从哪里挣这个钱?” 一万杜卡特平分就是五千,斯蒂芬·巴托里想到,现在我手里只赚了一千,这么说我里外里损失了四千杜卡特呀。 老子信你就有鬼,绿伯爵心下冷笑,不过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如果能够从这孙子手里弄回点损失那自然是好的。 “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 “那是当然。”霍尔蒂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去给您夫人送黄金,而且只要等到我这件事办完,我就一定释放您。” “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准备夺取布达佩斯,把玛利亚·哈布斯堡抓起来送给佐伯尧阁下作贺礼。” “太夸张了吧。”斯蒂芬·巴托里说道:“那是大可不必,那毕竟是路易二世陛下的遗孀,更何况等佐伯尧阁下当上了国王,也是要和哈布斯堡结盟一起对付奥斯曼人的。” 霍尔蒂听了绿伯爵的话顿时觉得这个家伙如果不是故意说谎,那水平真的有点烂。 从来这种权力斗争都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你今天抢了费迪南那家伙匈牙利的王冠,转头还想和他作盟友,这是没睡醒撒癔症吗? 还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眼光毒辣,既然要当匈牙利国王,那就要和奥地利大公不对付到底才行。 “还是希望您和我配合,我假装控制住您向玛利亚输诚,然后借机控制布达佩斯,等佐伯尧阁下一到,我就将城市献给佐伯尧阁下,这中间我朝玛利亚要来的黄金都您和我平分,您看怎样?” 斯蒂芬·巴托里沉吟片刻,眼下这个局面,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没有办法轻易脱身,倒不如先和佩克什虚以委蛇,毕竟自己身份地位摆在这里,霍尔蒂也不能一直控制着自己不放,更何况万一还有黄金可拿,金子可没有人嫌烫手。 “嗯,您先让我考虑考虑。”霍尔蒂的囚徒皱起眉头:“而且我要求自己一个帐篷,不要把我和这个突厥野人关在一起。” “没有问题,”霍尔蒂微笑道:“好说,好说。” 第七十八节 在维也纳 纳吉没有进到帐篷里,他一直在外面听着霍尔蒂和斯蒂芬·巴托里交谈,等霍尔蒂一出来,焦急的佩克什主教就低声问道。 “你不会真的把钱给他那个放荡的妻子送过去吧?” 绿伯爵这个老夫少妻的配置以及他夫人的风流韵事可谓人尽皆知。 “不过是互相欺骗罢了。”霍尔蒂摆了摆手:“他要稳住我,我也要稳住他。” “伯爵阁下,这个人可动不得,他是巴托里家族的领袖,杀了他会捅了马蜂窝的。” 霍尔蒂疑惑地看着纳吉:“怎么,你觉得我是那种滥杀的人吗?”、 “当然不是,”纳吉赶忙说道:“只是斯蒂芬·巴托里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所谓贵族原本便树大根深,特别是巴托里家族这样在匈牙利王国内的顶级豪门更是要小心对待。 “好了好了,”霍尔蒂摆了摆手示意纳吉放心。 当霍尔蒂在和纳吉商量要如何对付玛利亚·哈布斯堡的时候,他在维也纳的家人也被奥地利大公和大公妃接见着。 在哈布斯堡家族的宫室内,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哈布斯堡和他的妻子安娜分别穿着盛装,高踞于王座之上,两侧站满了奥地利的大贵族和贵妇们。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身穿教士服装,低眉顺眼地站在安娜背后,而他的对面站着三个小小的人影,正是霍尔蒂家族中剩下的人。 长嫂凯瑟琳,弟弟拉约什和妹妹索菲亚。 “匈雅提家的诸位,在维也纳的这段生活还算愉快吗?”先开口的是大公夫人安娜,她和蔼地看着下面的匈牙利同胞,亲切的问候着。 “夫人的眷顾温暖了我们这些离开家乡的人。”霍尔蒂的嫂子凯瑟琳回答道:“但是我们担心前线奋战的亲人,回想起为了主光荣牺牲的亲人更是夜不能寐。” 安娜略微点了点头,她的顾问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带来了好消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跟他的父亲一样支持自己的丈夫继承匈牙利王国。安娜不懂军事,但是简单地想来有这样一个战胜了奥斯曼人的勇士帮助丈夫,战胜佐伯尧的几率显然要多上不少。 “蒙上帝庇佑,佩克什伯爵已经战胜了奥斯曼帝国的苏莱曼,捍卫了匈牙利王国。”费迪南看着下面的三个人。“现在匈牙利王国的形势仍旧很动荡,霍尔蒂伯爵希望你们可以回到匈牙利去,我尊重伯爵的意志。我和安娜为伯爵准备了礼物,伯爵之前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也请你们代为转交我的亲笔回信。” 费迪南抬了抬手,另一边侍者将信件碰上交到了凯瑟琳手中。 妹妹匈牙利王后玛利亚已经任命佩克什伯爵霍尔蒂担任匈牙利摄政,这是佐伯尧压力下大势所趋不得不为之。 在路易二世死后,他统治的三个王国,匈牙利王国、波西米亚王国和克罗地亚王国都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费迪南要全面的继承妹夫的权力,当务之急就是在各国中寻找支持者。 在匈牙利,费迪南为自己找到了两个支点,一个是妹妹玛利亚·哈布斯堡,另一个则是手中掌握军队的霍尔蒂。 费迪南清楚霍尔蒂权柄扩张之后可能会带来的权力变化,更知道已经有一群贵族重新集结在了匈雅提家族旗下,但是奥地利大公知道自己面临一个严重问题。 手上没有部队。 身为奥地利大公,费迪南手上并没有一支可以信重的部队,因为财力匮乏而开支庞大,奥地利大公手上并没有一支现成的可供使用的部队。 这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大政所致。 今日的哈布斯堡家族的掌舵人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勃艮第公爵查理五世,而奥地利只不过是查理五世帝国的一部分,虽然这里事实上已经变成了费迪南的世袭领地,但是整个帝国作为一个集体是为查理五世的战略服务的。 现在皇帝陛下的目标在意大利,而哈布斯堡家族的重心也在意大利。奥地利作为哈布斯堡帝国的一部分也要为查理五世的意大利战略服务。 所以相比较手中握有大军的佐伯尧,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乏人可用。费迪南很清楚他必须依赖两方面的势力。 一方面是长兄查理五世的支持,莫哈赤之战的结果太过震撼,消息传到长兄处之后查理五世便已经决议支持自己的弟弟夺取匈牙利、波西米亚和克罗地亚为哈布斯堡帝国添砖加瓦。 作为支持的一部分,查理五世已经要求他的钱袋子,银行家兼竞选专家雅各布·富格尔前往奥地利,为费迪南提供资金支持。 当初查理五世在和法王佛朗索瓦一世竞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宝座时得到了雅各布·富格尔八十五万杜卡特的贷款支持,查理五世用这笔巨资战胜了佛朗索瓦一世,直接买下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桂冠。 等到雅各布·富格尔带着黄金赶到,费迪南无论是拉起一支部队和佐伯尧兵戎相见,还是在选举中用黄金摆平对手,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但在富格尔家族的真金白银到来之前,费迪南需要有人为他在匈牙利争取时间。 这就是费迪南需要的第二方面的力量,匈牙利王国内的支持。 佩克什伯爵就很重要了,他手头还有着匈牙利境内唯一一支可以和佐伯尧分庭抗礼的军队。 费迪南需要霍尔蒂为他争取时间。 “能够回到故土,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凯瑟琳接过信件:“我一定向霍尔蒂转达两位殿下的好意。” “但是我们不想回去,对不对,拉罗什。”索菲亚拉了拉身边的兄长,她笑眯眯地说道:“霍尔蒂伯爵没有什么意思,维也纳也比布达佩斯好得多。” “是的。”拉罗什努力地点了点头:“我也想留在维也纳。” 凯瑟琳转过头,脸上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背后的小女孩和小男孩。 “说什么孩子话。” “难道不是吗,嫂嫂?”索菲亚瞪大了眼睛:“你也说过维也纳比布达佩斯更舒服啊,对小杰斯卡的健康更有好处啊。两位殿下对我们这么好,我是真的不想回到匈牙利去。” 卡瑟琳看着两个孩子,想起了昨晚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来拜访时说的话。 “现在是匈雅提家族能否重回荣光的关键时刻,我们每一个流淌着匈雅提家族鲜血的人都必须付出。伯爵要在匈牙利扩张权柄,就必须安抚住维也纳宫廷里的毒蛇,明天,拉罗什和索菲亚,你们要主动说明要留在维也纳这个蛇窟之中。” “你们主动留下来,让凯瑟琳夫人带着杰斯卡回到匈牙利,给伯爵在匈牙利施展拳脚争取时间。费迪南和安娜现在需要伯爵来对抗佐伯尧,他们即便想留下你们也会因为担心刺激到伯爵而放你们走。但是你们一定要坚持留下,你们越坚持,越能说明匈雅提家族倾向于哈布斯堡,尽管说些孩子气的话,越孩子气越能打消他们的怀疑。” 费迪南和煦地笑了笑,他生性宽容和蔼,他也很想将两个霍尔蒂家中的重要成员留在维也纳,不过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已经说了将这两人带回匈牙利是霍尔蒂提出的重要条件。 奥地利大公不想在这个时候刺激到佩克什伯爵的敏感神经。 “拉罗什,这是你兄长的意思,你还是回去吧。” 费迪南这段时间接见过几次这个小家伙,赐给他几把宝剑,还有些珠宝首饰,现在看来这个小家伙的确是舍不得走了,这也是费迪南一心想要的结果。 “但是殿下……”拉罗什皱着眉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低声说道:“大公殿下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再去一次佩克什伯爵那里一次,向佩克什伯爵说明情况,而且您还能抓住一张牌在手上。” “这不太好吧,”费迪南微微摇了摇头:“霍尔蒂以忠诚对我,我更应该以赤诚对待他。” “但总要有个应急的手段。”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把他们留在维也纳也是双方联盟的象征,本身也能断了佐伯尧那边拉拢佩克什伯爵的想法。” 安娜在一旁补充道。 “尼古拉斯大人说得没错,留下这两个孩子本身就是一种证明。”安娜说道:“有尼古拉斯大人在中间转圜,霍尔蒂伯爵也能理解我们,更何况这是两个孩子自己不想走。” 费迪南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两人的劝说,他站起身来走到三人面前。 “那就这样好了,我册封拉罗什·匈雅提为我的侍从骑士,年金三十五杜卡特,而索菲亚就来当我夫人的宫廷女官,年金也是三十五杜卡特。孩子们,只要你们喜欢,维也纳就是你们永远的家。”费迪南高声宣布道:“我还会将我在维也纳的一栋宫墅赠送给佩克什伯爵,作为他来维也纳看你们的住处。” “真的是麻烦大公殿下了。”凯瑟琳低下头,而拉罗什和索菲亚脸上都是兴奋。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眯起眼睛,满意地笑了。 第七十九节 富格尔家族 召见结束后不久,费迪南就孤身来到了宫廷内的一件小会客室内。 他要在这里面见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物将决定他能否将匈牙利、波西米亚和克罗地亚纳入统治之中。 富格尔家族的重要成员,帝国伯爵安东·富格尔。 费迪南需要富格尔的黄金。 似乎文艺复兴的时代亮出曙光之后,金钱就变成了一件可以撬动整个欧洲的工具。 黄金可以买来贵族们的选票,也能够驱使战争的烈火吞噬敌人。 著名的意大利佣兵头领吉安科莫·特里弗齐奥曾经这样对教皇说到,发动战争需要三样东西,金钱、金钱还有金钱。 有了钱,就能募集到从军械到护甲以及中低级军官齐备的雇佣军,就可以在战场上击败敌人。 这个属于黄金的时代里最早出现的胜利者们往往出身平凡,他们既没有瓦卢瓦王朝那样五百余年代代作为法王的不绝传承,也没有留里克那样以维京异族之身统治罗斯各部近九百年的煊赫光芒。 在这个时代,财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创作出来,并且以更加惊人的速度流转。 只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便可以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市民走向权力的巅峰。 这既是历史的进程使然,也是个人奋斗的结果。 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如此,来自德意志的富格尔家族也是一样。 美第奇家族的徽章是黄色盾牌上的五个红色小球,佛罗伦萨对他们家族的昵称也是“小球”,这是当时欧洲货币兑换商人常用的标志,美第奇家族用了三代人的时间成为了佛罗伦萨的最大银行的控制人,他们用了五代人的时间将自己家族的成员捧上了教皇的宝座。 昔日滥发赎罪券的利奥十世和今日纠结同盟反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克莱门特七世都来自美第奇家族,他们能够成为欧洲的精神领袖正是靠了美第奇家族的黄金。 相比较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德意志的富格尔家族更具有传奇色彩。 富格尔家族崛起于老雅各布时期,老雅各布继承了家族的纺织生意起家,并且借着为罗马兜售赎罪券而迅速发迹,当他死去的时候,富格尔家族已经成为德意志贸易城市奥格斯堡中最富有的十二个家庭之一。 从城市富商到顶级豪门的跨越是老雅各布的儿子雅各布·富格尔完成的,他从小就在威尼斯为家族打理纺织生意,很快雅各布·富格尔就找到了最佳的投资方式。 像吕不韦一样投资那些君主。 当时的奥地利在哈布斯堡家族中分为上下内部分,上奥地利接近阿尔卑斯山,这里矿产丰富,有着丰富的铜矿和银矿,雅各布·富格尔支持上奥地利公爵西吉斯蒙德,通过大笔的借款,雅各布·富格尔很快就获得了西吉斯蒙德的特许权,允许他专营上奥地利的铜矿和银矿。 雅各布·富格尔因此跻身巨富之列,他一方面经营着上奥地利的铜矿和银矿,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承包了匈牙利的铜矿,成为欧洲铜矿市场的大亨,几乎取得了垄断铜矿产业的地位。 接下来雅各布·富格尔做出了另一个重要投资,他决定支持哈布斯堡家族的马克西米利安,这位日后自称“最后的骑士”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在恩主西吉斯蒙德六十岁的时候,上奥地利发生了动乱,在同时代人的书里,这被认为马克西米利安和雅各布·富格尔合谋篡夺他亲人的资产。 马基雅维利在他的书《君主论》中这样嘲讽马克西米利安一边夸耀自己恪守骑士道又夺取亲属领地的行径:当代的某一位君主,我在此不点他的名字,除了宣扬和平和信用,从来不说别的事情,但是自己却反对自己说的话。因为若他真的守和平而且讲信用,他的权利和地位也就不会多次被人夺走了。 雅各布·富格尔成了马克西米利安的盟友和仆人,同时哈布斯堡家族控制下的奥地利得到了统一。富格尔家族的生意也日渐扩张,雅各布先支持马克西米利安当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后来又支持马克西米利安的孙子查理五世当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这两笔投资让富格尔家族获益颇丰,伴随着哈布斯堡家族继承了西班牙帝国,他们也顺势将手伸到了新大陆。 雅各布·富格尔是一个神职人员,他终身未婚,当他死去的时候,他给他的侄子安东·富格尔留下了近两百零三万杜卡特的资产和帝国伯爵的头衔。 三代人,富格尔家族用了三代人的时间将自己从底层市民跃升为整个欧洲最富有的家族。 现在费迪南就要面见安东·富格尔,这个用贷款帮他们建立帝国的富格尔家族的当家人。 安东·富格尔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长袍,他面容修长,颧骨高耸,脸上的胡须草草的长着。如果只是看他一眼,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市民,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男人手上握着足以撼动欧洲的黄金。 他静静地站在会客室中,双手恭敬地抱在胸前,欣赏着会客室墙壁上的油画,画面的主人公是刚刚当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查理五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板甲,硕大的哈布斯堡下巴已经被美化了,正盯着面前的观赏者,王者的威严毕露无遗。 “安东,你终于来了。” 费迪南走上前握住这个友人的手:“你来了之后,我就可以放心了。” “富格尔家族永远是您谦卑的仆人。”安东·富格尔轻轻的松开了奥地利大公的手,他审慎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恭谨的弯腰行礼。 “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了。”费迪南又一次揽过安东·富格尔的胳膊:“我看到皇帝在信上说他会派你过来帮助我应付眼前的难题的时候,我立马就放松了。” 安东·富格尔再一次微微鞠躬向奥地利大公的夸赞表示感谢。 费迪南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门外的侍从立即搬过来了一幅地图轻轻在会客室展开,压上了精美的黄金烛台之后,侍从静静地离开了。 这是一幅颇为精细的地图,以奥地利为中心,图上包括了神圣罗马帝国、匈牙利、克罗地亚、意大利和波兰。 “波西米亚、匈牙利、克罗地亚。”费迪南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将这三个地方纳入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地是我祖父马克西米连一世陛下一直以来的目标,现在果实终于成熟了。” 安东·富格尔点了点头,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一直想把波西米亚王国和匈牙利王国吃下,他为此不惜数次入侵匈牙利,费迪南和安娜的联姻就是马克西米利安一手操持的结果。 现在终于瓜熟蒂落,就好像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被瑞士人劈开了脑壳一样,这一次是奥斯曼人帮助哈布斯堡扫清了障碍,匈牙利、波西米亚和克罗地亚的王冠都等着费迪南去摘取了。 “波西米亚倒还好说。”安东·富格尔看着地图:“他们没什么选择,但是我估计他们会提出一大堆要求,比如保证尊重之前关于胡斯派教徒地位的诏书,将首都搬迁到布拉格,同时王位不能继承之类的。” “这些我到都能接受,重点是先拿下王位。”费迪南具备一种优秀政治家的品质,那就是耐心,他有足够的耐心将波西米亚王国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殿下能这么想那是最好的。至于波西米亚的议会也好解决,无非就是点钱罢了。”安东·富格尔轻松的吐了口气:“既然我来了,殿下就不用再担心钱了。” “克罗地亚现在落在了几个雇佣兵头领的手上,他们都是当年路易二世雇佣的家伙。”费迪南点了点地图:“这里是一个进入亚德里亚海的入口,不过毕竟是块边角料,只要我控制了匈牙利,克罗地亚早晚都是我的。” “殿下明鉴,唯一的问题就是匈牙利了。”安东·富格尔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以及费迪南完全无关的事情:“匈牙利虽然遭受了奥斯曼帝国的打击,但是它的体量还是比奥地利大很多,而且马扎尔人一向桀骜不驯。” “你是担心佐伯尧?”费迪南问道:“我也很担心他。我最担心的是他倒向奥斯曼人,如果苏莱曼得到他的支持,匈牙利必然落入奥斯曼人手中。” “佐伯尧的确是个威胁,不过我倒觉得应该注意一下匈雅提。” “什么匈雅提?”费迪南眉头一皱:“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吗?” “当然,”安东·富格尔点了点头:“我从安特卫普来的时候,大街上都在谈论这位匈牙利伯爵,就连尼德兰的商人们似乎认为匈牙利只要有这位伯爵在就可以保证欧陆免于土耳其人的侵扰。” 费迪南沉默着。 安东·富格尔说道:“如果他能成为您在匈牙利统治的支撑,那么就是好的,如果他反对您,那就要尽早除掉才好。” 第八十节 各有稻粱谋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费迪南沉吟一下:“霍尔蒂早晚都会是我的对手,但是我现在必须依靠他来对付佐伯尧,即便是有了你的支持,征召雇佣军也有些来不及了。” 这几年雇佣兵的行情非常紧俏,意大利战争的各方都在拼命的招募雇佣军然后送到意大利去。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威尼斯、米兰、教皇国…… 现在意大利战云密布,各方势力都在拉拢雇佣军,笃信天主教的查理五世连信奉路德异端的北德雇佣军都拉到了意大利战场,人手是的确不好凑。 而且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拉起来的雇佣兵刚刚在莫哈赤集体扑街,雇佣军也不是地里的韭菜,割完了没两天就能长回来,即便真的有黄金,把他们征召过来也要费些时日功夫。 费迪南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寄托在选举上,只要有了富格尔家族的黄金支持,在选举中获胜那就是早晚的事情。 佐伯尧是有六千大军不假,可是这六千人大多数也是雇佣来的,拖得时间越久,佐伯尧的开销就越大,能够用来贿赂贵族赢得选举的资金就越少。 奥地利大公很清楚,佩克什伯爵名下的那支军队和佐伯尧对峙的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如果是尼古拉斯先生说的话,那么大公阁下倒是真的要好好考量了,毕竟不管是谁都不如他了解匈牙利内部运转的情况。” “大贵族们都支持我,只要佩克什能够在布达佩斯挡住佐伯尧,不让他去塞克什白堡召开议会,那么我就赢定了。”奥地利大公说道:“在这之前我需要先拿下波西米亚的王冠。” 对于奥地利大公来说,波西米亚的意义十分重大。 神圣罗马帝国内部选举皇帝的制度是投票制,投票权控制在七位选帝侯手中,分别是三个宗教选帝侯和四个世俗选帝侯。 宗教选帝侯是美因茨大主教、特里尔大主教和科隆大主教。 世俗选帝侯包括了波西米亚国王、普法尔茨伯爵、萨克森公爵、勃兰登堡藩侯。 哈布斯堡的奥地利不过是神圣罗马帝国当年抵抗匈牙利马扎尔人入侵的一个边疆区,没有可能成为选帝侯。哈布斯堡家族当年之所以能够当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纯粹是因为各个选帝侯之间彼此掣肘,而当年的哈布斯堡家族的鲁道夫一世是出了名的憨厚人,所以选帝侯们才选他当德意志国王。 德意志国王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一个固有头衔,他几乎是过度用的。根据惯例,一个贵族经过选帝侯选举后便成为德意志国王,然后再去罗马经过教皇加冕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鲁道夫一世和他的哈布斯堡家族当时刚刚被瑞士人赶出老家,他的实力自然无法得到教皇的认可,也一直无法顺利加冕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不过他毕竟有着皇帝之实。 鲁道夫借着大义名分谋夺了奥地利为哈布斯堡家族一百多年后重新夺取皇帝宝座打下了基础,也让这个自瑞士发家的贵族将根基转移到了奥地利。 半是山区半是平原的奥地利无法支撑起一个强势的王朝,自从鲁道夫一世之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宝座一直在两个选帝侯家族中来回。 拥有波西米亚国王头衔的卢森堡家族和有着普法尔茨伯爵头衔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 在这个过程中哈布斯堡已经被遗忘在了奥地利。 知道卢森堡家族绝嗣,哈布斯堡家族的阿尔贝二世娶了卢森堡家族的女儿,这才拿到了波西米亚国王的头衔,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宝座才又轮到了哈布斯堡家族手中。 与此同时阿尔贝二世还从卢森堡家族那里继承了匈牙利王冠和克罗地亚的王冠。 但是好景不长,不过七年阿尔贝二世便死去,波西米亚王国的王位传给他的儿子,然后伴随着这位年幼的国王因病早夭,波西米亚的王冠和匈牙利的王冠都流入了别人之手。 而匈牙利王冠的下一个继承人便是霍尔蒂的同族,“黑骑士”马加什·匈雅提。 如果能借着路易二世死去的机会将波西米亚王冠重新拿回哈布斯堡家族,费迪南有信心驯服那些桀骜不驯的捷克人。 自己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至少有三十年的光阴可以和那些捷克人斗智斗勇,费迪南相信以他得才华和精力足够将波西米亚王国改造为哈布斯堡家族新的世袭领地。 只要掌握了波西米亚的王冠,再得到教皇的支持,一个世俗选帝侯加上三个宗教选帝侯的选票将在选帝侯选举中占据绝对的优势,从此一个杜卡特都不用掏就能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就将永远在哈布斯堡家族内流传。 费迪南同时还有一个考虑,现在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自己的哥哥查理五世,而且查理五世已经将奥地利封给了自己,如果自己掌握了波西米亚的王冠,那么等到查理五世去位之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必然从哥哥查理五世那一支脉转移到自己这一支上。 奥地利大公也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 “那就让霍尔蒂和佐伯尧开战,等他手上沾染了匈牙利人的血,他对您的威胁就能小上不少,更何况您可能还有一天需要他来对付土耳其人。”安东·富格尔摸着嘴边杂乱的胡须:“我这就动身前往波西米亚,我估计最多不过半个月,我就能让波西米亚议会认识到您才是唯一正确的人选。等波西米亚王冠到手之后,我们再解决匈牙利问题。” “和佐伯尧开战?”费迪南仍然拿不准主意。 哈布斯堡家族对于战争一直很谨慎,在费迪南看来战争并不应该是一个睿智君王的首要选项。 且不提战争一开必然接踵而来的庞大军费开支、领地遭到破坏,最重要是一旦战争失败,不仅全本可以依靠整治行动获得的一切化为乌有,还会使得自己损失已有的利益。 “殿下,不管我们是否高兴,都要承认今天的佩克什伯爵就像是巨人安泰俄斯,只要他的双脚还站在匈牙利这块土地上,匈牙利就会不断地向他输送力量。要想控制住他,我还是建议您切断他和这块土地的联系。” 费迪南轻轻叹了口气,奥地利大公知道安东·富格尔所说的正是实情。 巨人安泰俄斯是希腊神话中海神波塞冬和大地女神盖亚的儿子,只要他的双脚还站立在大地上,就能从大地不断地汲取力量。当大力神海格力斯和安泰俄斯决斗时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将他从大地上举起到半空中,然后扼死了这个巨人。 只要奥斯曼人和苏莱曼的威胁还在,在这个压力之下,匈牙利人就会支持霍尔蒂。 费迪南甚至能够预想到未来,只要奥斯曼人的骑兵踏上一次匈牙利平原,霍尔蒂的支持者就会愈发蔓延,从匈牙利一直蔓延至临近各国。 “让他的手上染上匈牙利人的血,等霍尔蒂的人将佐伯尧击败,同那一派贵族结下血仇的时候,再由殿下出面安抚统合整个匈牙利。”安东·富格尔缓缓说道:“如果这位伯爵永远都是以哈布斯堡家族将领的身份赢得胜利,那便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他的胜利也将永远是您的胜利。” “法国人已经和奥斯曼人结成同盟,佛朗索瓦一回到巴黎就撕毁了马德里合约。”费迪南忧郁地说道:“意大利现在战云密布,我估计过不了多久,法国人就会重新进入意大利,而奥地利和匈牙利也会成为奥斯曼人攻击的目标。” “富格尔伯爵,”奥地利大公皱紧眉头:“如果我们不能整合匈牙利人的的力量,那么下一次苏莱曼再来的时候,他们可以一直逼近维也纳。”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战略核心在意大利,他的世界帝国需要意大利作为支点,哈布斯堡家族的资源也几乎全部投入在意大利。 费迪南手中握有奥地利,但也不过是左支右拙的苦苦支撑而已。现在的形势就决定了费迪南要为了查理五世的战略作出牺牲,作为兄长的盾牌挡住有可能北上的奥斯曼人。 所以费迪南希望能够完成和平交接,整合整个匈牙利的力量,但是佐伯尧未必会如他所愿。 “殿下,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佐伯尧迎娶您的妹妹玛利亚王后,或者霍尔蒂迎娶你的妹妹玛利亚王后……” “这不行。”费迪南坚决地摇了摇头,匈牙利的王冠他志在必得,绝对不允许旁落他人之手,哈布斯堡家族觊觎这里已经超过百年,费迪南绝对不允许自己功败垂成。 “玛利亚绝对不能嫁给佐伯尧或者霍尔蒂,”奥地利大公直接向安东表达了他的意志:“匈牙利的王冠必然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 第八十一节 全员惹事 君看睢阳雁,各有稻粱谋。 当奥地利大公和神圣罗马帝国伯爵在维也纳编织罗网的时候,佩克什伯爵霍尔蒂也没有闲着。 布达佩斯内的信件如水般流入霍尔蒂的帐前,玛利亚王后不知道得了什么狗头军师的建议,一面催着霍尔蒂作为匈牙利摄政立刻前来布达佩斯商议国是,另一边又提出来许多要求。 部队不许进城,需要停在佩克什城外行军半日距离处扎营。 霍尔蒂入城的时候只能带二十名护卫,且不可大张旗鼓,必须在引导下低调进城。 立即停止征发农奴为士兵,改变自己的政策承诺,同时严格不得随意征发物资,掠夺商队和贵族的财产,所需一切军资上报布达佩斯,由王国中枢负责补给。 如是林林总总一大堆,霍尔蒂只当是小寡妇死了老公昏了头,将这些信件手令通通仍见了火盆烧了取暖。 佩克什伯爵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自从四个旗队一共八百名步兵已经全部完成“授旗仪式”之后,霍尔蒂部下的待遇的传闻也渐渐扩散开来。 加入佩克什伯爵那支战胜了奥斯曼人的威武之师,不仅可以让农奴获得自由身份,并且使得自己的家庭也跟着获得自由之身,服役七年之后可以连续七年每年得到十杜卡特的年金。 十杜卡特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是七年之后才能拿到手。被法国国王佛朗索瓦一世雇佣到意大利作战的瑞士佣兵每个人一年的佣金也就是四杜卡特左右。 一个匈牙利的农奴放下木犁拿起长矛就能够拿到十杜卡特,这是一个能诱惑他们飞蛾扑火的数字。 消息永远比风还快,在霍尔蒂向第一个旗队颁发旗帜并宣讲政策之后的七天内,赶到多瑙河畔的霍尔蒂军营中参军的年轻农奴就有近三百人,最近几天还有市民赶来参加军队。 军队规模瞬间便增加了十分之一以上,不少人对此表示了忧虑。 战争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这个机器需要各个部分紧密而有机的配合,兵力的多寡固然是一个重要指标,但是并非决定性的因素,战略物资的筹备、士兵战术素养的高低、武器装备的优势、以及指挥官临敌作战的指挥都将影响着一场战役的胜负。 而一场场战役组合起来便将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情况。 这个道理或许纳吉、卡萨等人未必能够说的很清楚,但是他们也反对霍尔蒂如此大规模的扩张兵力。 “所有来参军的士兵都留下来,”霍尔蒂说道:“编入辅助军团,也开始训练,军服和鞋帽以及各色武器都要准备。” “我先不说军费从哪里来。”卡萨非常疑惑霍尔蒂的选择,“佐伯尧的军队一天比一天接近布达佩斯,我们现在的态势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和佐伯尧对峙,就这群人目前的水平也不过是把脖子洗干净了送给人家砍杀而已。” “贵族们已经有怨言了,现在跑过来的农奴还不多,人数再多些,我们就要失去匈牙利贵族们的支持了。”纳吉非常焦急,且不说他一直盼着等霍尔蒂加冕匈牙利国王之后跻身高层之列,他出身的拉科西家族也是大贵族,纳吉的亲朋兄弟名下谁没有几个庄园,更何况教会名下的田产也是由农奴耕种的。 、“我能理解。”霍尔蒂说道:“这些都不过是一点点阵痛罢了,现在我兵力不到两千,他们自然有怨言。等我的兵力到了一万两千,他们的怨言就散去的差不多了。如果有三万兵力的话,他们都会赞颂我高瞻远瞩的。” 伯爵如此不当一回事且迷信武力,卡萨和纳吉也唯有长叹一声,他们都已经牢牢地绑在了霍尔蒂的战车上,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或许还有跳车的本事,他们若是跳车怕是只有被碾成肉泥一条路可走。 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盼着不要翻车了。 尽管布达佩斯不断发来信息,如今的执政者们急于同佩克什伯爵见面,但是霍尔蒂向北前进的步伐仍然十分缓慢,并且最终在距离布达佩斯还有最多还有两日路程的一个名叫埃尔德的小村镇旁停下了脚步。 佩克什伯爵带领他的部下开始修建大营,用木头在多瑙河西岸圈起一大块土地,为了方便管理和训练,霍尔蒂的军队单独立营,其他贵族的军队在他的东北方向扎下营地。 霍尔蒂亲自带头扛木头,带着部队修建了一道厚实高大的木制营墙,营墙内部有着宽阔的空间,霍尔蒂还设置了一个小操场。大营一共设有三个门,分别冲向西南方向的塞克什白堡、东北方向的布达佩斯,以及正南方向的佩克什。 第一军团“掷闪电者”下辖的四个旗队每日操练不停不说,霍尔蒂还将他的骑兵撒出去沿路设卡,凡是通过多瑙河的一切船队、商队全部根据二十税一的比例抽取百分之五的过路费。 粮食、布匹、马匹、牛羊、葡萄酒等抽取实物,若是贵重的奢侈品如玻璃、香料、琥珀、宝石以及陶器、铁制铜制的各色器皿则抽取税金。 如此等同拦路抢劫的行径自然引来了布达佩斯的斥责以及内部支持者的反对,更有不少商队不惜放下狠话加以威胁。 然而霍尔蒂充耳不闻,甚至还有将课税比例增加到百分之十的想法。 当然,作为带头大哥霍尔蒂自然不会只顾着自己吃肉,所收缴的一切税金和实物全部记录在账,并且按照霍尔蒂的意志分别发放给跟随从龙的各位贵族。 在商路上设卡收过路费本来便是中世纪以来各家贵族发家致富的不二法门,霍尔蒂守着多瑙河这条黄金水道自然要加以利用。 就好比现在的勃兰登堡藩侯、日后建立了普鲁士王国统一了德国的霍亨索伦家族的姓氏中的霍亨乃是德语中“尊荣”和“高贵”的意思,而索伦便是德语“买路财”的意思。 比起这位抢劫抢到姓氏里都带着“买路财”的勃兰登堡藩侯,霍尔蒂觉得自己这真的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通过截留多瑙河商路带来的物资和财富,霍尔蒂不仅撑住了眼下的三千多人的日常用度,而且也积攒了一部分军资。 为了更好地收税,霍尔蒂还托纳吉买了两条多瑙河内的航船加以改装,塞上了农奴兵之后在多瑙河上充当税务警察的坐舰。 贵族领主们坐地打劫,嗯,坐地收税是整个欧陆的常见现象,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商人们也会见招拆招,除了常用的贿赂、绕路等手段外,不少商人还纷纷抱上大腿。 向国王和教会那里交上一笔钱,获得一张代表了国王或者教会权威的庇护令,凡持有此令,则其他贵族不得收取税金。 这样的庇护令匈牙利自然也不会少,然而碰见铁面无私的佩克什伯爵,这些都是白扯。 佩克什伯爵特意命令手下的士兵严格执法,什么国王、教会都不可放过。 “就算是我主耶稣骑着驴从你面前经过,也要薅下几根驴毛下来作过路费。” 如此行径除了搞得多瑙河两岸鸡飞狗跳,商队行程受阻之外,更是为霍尔蒂惹来了不知道多少斥责和恳请,但是佩克什伯爵浑然不顾,只是每日盯着自己手下的士兵训练。 不管外面是晴天还是风暴,过路费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霍尔蒂还向奥地利的武器商们下了订单,购买三千杆重型火绳枪,丝毫不掩饰自己继续扩军的打算。 眼见得佩克什伯爵屁股生了根一样的停在布达佩斯城外,而佐伯尧日渐逼近,布达佩斯城内也着了急。 今天,一位大人物带着卫队在玛利亚王后的催促下离开了布达佩斯,亲自赶到霍尔蒂的军营来拜会这位佩克什伯爵。 这位大人物轻装简从,特意绕过了霍尔蒂的那些贵族战友们,但是在营门外被霍尔蒂的部下们拦了下来。 佩克什军队中最注重的就是军纪,根据霍尔蒂制定的条例,营门外三里需要有骑兵的远哨斥候,而大营的营门每日都有一个旗队负责看守。 今天看守营门的旗队正好是斯特凡指挥的第一旗队。 当那位大人物试图进入霍尔蒂大营的时候,立即便被第一旗队的士兵们拦了下来。 自从上次稀奇古怪得将绿伯爵那些毫无恶意的手枪骑兵护卫全部手刃之后迟到了甜头的第一旗队便染上了爱惹事的恶习,天天盼着能够复制他们之前的成功经验,捅死几个人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当那位大人物带着护卫试图进入营门的时候,见猎心喜的第一旗队士兵们顿时意识到机会已经到来,守门的士兵们立即手持长矛将这位大人的护卫包围了起来。 “你们疯了吗?”大人物怒斥道:“我是匈牙利摄政伊斯特万·巴托里伯爵,是霍尔蒂伯爵阁下让你们来拦我的吗?” 第八十二节 宫廷伯爵 摄政伊斯特万·巴托里阁下十分的愤怒,他的地位在匈牙利王国十分崇高,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远比被霍尔蒂软禁的斯蒂芬·巴托里更有政治能量。 伊斯特万·巴托里的爵位是宫廷伯爵,这个爵位比起他封爵的那一方面更接近于一个官职。 这是一个从古罗马时代留下来的官职,在古罗马时代这个职务是指宫廷侍卫长,一个负责管理所有罗马禁卫军的职务,一般情况下由宦官出任,位高权重。 当查理曼大帝在古罗马帝国的半个废墟上建立他的查理曼帝国时,这个职务理所当然的也跟着进入查理曼的帝国体系,当查理曼的帝国分裂之后,继之而起的法兰西、德意志、英格兰等王国也照抄不误。 在法国,这个位置保留的较为原汁原味,被称作宫廷总管,一直有人担任。而在神圣罗马帝国,这个位置一直由选帝侯普法尔茨伯爵家族世代传袭。 普法尔茨伯爵便是宫廷伯爵的德语直接翻译,他的领地法兰克福一直便是神圣罗马帝国作为一个国家的首都。 马扎尔人的匈牙利王国立国不久,算到现在也不过四五百年的光阴,其制度自然是抄袭隔壁更加先进的神圣罗马帝国,宫廷伯爵这个作为中枢政府最高负责人的职位也被他们原样照抄了过来,并且保有了他原本的意思。 换句话说,今时今日的这位伊斯特万·巴托里伯爵就是在匈牙利王国的政府中饰演总理角色的人。 他率部参加了莫哈赤之战,在战役临近尾声匈牙利王国败局已定的时候,他同路易二世一起向北撤退,但莫哈赤是一片沼泽湿地,周围水网纵横,路易二世在渡过一条小河时不幸坠入了河水中。 匈牙利国王身上精良的板甲带来了致命的重量,他无法凭借自己的努力从水中浮起来,最终溺亡。 而幸运的伊斯特万·巴托里逃出生天,这位巴托里家族的宫廷伯爵过去是路易二世的忠实支持者,现在他也支持奥地利大公和玛利亚王后。 他之所以赶来此地,正是接到消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的军队已经逼近布达佩斯,再过三日,佐伯尧便可以到达布达佩斯城下。 现在无论是匈牙利还是奥地利,距离布达佩斯最近,最有可能抵挡佐伯尧的军队正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的麾下。 伊斯特万·巴托里本来对佩克什伯爵印象极佳,不只是因为他抵挡住了苏莱曼劫掠整个匈牙利的脚步,逼迫着这位苏丹回到他君士坦丁堡的巢穴,更因为两代佩克什伯爵都同他同属一个阵营。 上一代佩克什伯爵在莫哈赤和伊斯特万并肩作战,而现任佩克什伯爵更是统帅军队战胜了苏莱曼,并且向布达佩斯展现了忠诚,匈雅提家族过去和现在都会支持哈布斯堡,这便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预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让伊斯特万·巴托里万分不满,现在佐伯尧日益逼近,而佩克什伯爵却滞留在布达佩斯之南,一副剪径强盗的模样。 宫廷伯爵决心不可在布达佩斯中坐视,他率领一队卫士前来寻找佩克什伯爵,亲自催促他率领军队尽快赶往布达佩斯。 但是宫廷伯爵被霍尔蒂麾下的士兵拦在了营门之外。 匈牙利王国的宫廷伯爵,玛利亚王后亲自任命的摄政,就这样被一群佩克什伯爵招募来的农奴挡在了营门之外。 “请您原谅,尊贵的阁下。没有佩克什伯爵阁下的命令,我不能让任何人进入我们军队的营地。” 第一旗队的旗手舒拉尼正好就在营门外,队长斯特凡命令他今天负责此门的守卫工作,自从领头干掉了斯蒂芬·巴托里的卫队之后,原本十分看不上舒拉尼的斯特凡也越来越赏识这个曾经让霍尔蒂颇为头疼的旗手。 “也包括我吗?”伊斯特万·巴托里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缝。 匈牙利的宫廷伯爵有许多贵族常见的毛病,他好色,同许多贵族夫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他贪财,箱子里装着来自波兰王室、哈布斯堡家族、甚至来自奥斯曼帝国的黄金。他暴虐,对身边的人从来不假颜色,动辄打骂。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些缺点,路易二世在位之时,这位伊斯特万·巴托里两次遭到贵族弹劾,不得不被迫离职。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是个鲁莽而勇武的骑士,伊斯特万·巴托里眼神里蕴藏着愠怒,右手缓缓搭在马鞍左边的长剑上。 这是伊斯特万·巴托里用惯的武器,重心接近剑柄,剑柄末梢的配重部分两面都镶嵌着绿宝石,善于刺杀,更可以劈砍,伊斯特万·巴托里脑海之中心念闪动,只要一个瞬间,他的剑锋就可以劈开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农奴,让他白色的脑浆掺着殷红的鲜血洒在这个破烂的营门口。 “当然不包括您,上帝啊,这位是伊斯特万·巴托里阁下,王国的宫廷伯爵,你们这些没有胆子的牧羊人,只知道喝葡萄酒的懒鬼。” 就在伊斯特万·巴托里决心要看下旗手脑袋的时候,第一旗队的队长斯特凡带着一副萎靡不振的眼神出现在了营门处,开口向伊斯特万·巴托里服软。 斯特凡最近精力不佳,除了白天要负责部队的操练和管理工作外,到了晚上还要跟随佩克什伯爵学习各种条例和战例,明白各项操典和纪律存在的意义。 譬如有军官反应士兵的队列训练时间太长,应该增加部队就具体武器格斗的训练时间。 佩克什伯爵的解释就让军官收回了他们的想法,训练的目的不仅仅是让部队拥有战胜敌人的能力,更是一种常规的管理工作。 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男性聚在一起很容易惹出一堆狗屁倒灶的破事,与其让这些人到处胡闹搞得鸡飞狗跳还不如给他们找点事情来干,更何况队列训练还可以增加士兵的服从性。 而且现在部队中几乎全部都是使用长矛的枪兵,枪兵的方阵战术是一种威力非常依赖阵型稳定性的战术。 也有军官询问为什么伯爵对待嫖妓问题如此看重,士兵们正是欲望高涨的年纪,天天让他们憋着容易憋出丑闻来。 伯爵的解释则更加明确,管不住裤裆的军队早晚扑街。意大利战争发轫于查理八世时代,查理八世勾结米兰大公提出了对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王国的宣称权,悍然率领大军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 当时查理八世的军队堪称文艺复兴时代的经典配比,他手上拥有一支欧洲最优良的火炮部队,不仅攻城能力强悍,更是第一个在野战中大规模使用炮兵的欧洲君主。 骑兵由法国的宪骑士组成,这种骑兵是法国一种具有常备军特质的组织形式。他们由法国国王定期发薪,人马皆披重甲,手持骑枪以中世纪采邑骑士的终极形态进入战场。 查理八世的步兵更非弱手,来自加斯科涅的重弩兵使用绞盘上弦的重弩,也不乏手持紫衫长弓的精良射手,还有很多操弄火绳枪的枪兵。 而步兵的主力则是瑞士人,瑞士长枪方阵此时可谓“自出洞来无敌手”,什么奥地利骑士,勃艮第公爵该被穿成肉串的变肉串,该被劈开脑壳的碎脑壳。 而意大利的城邦们更是一盘散沙,查理八世几乎没有费力就一股脑突破了意大利的那些名城,米兰、佛罗伦萨、罗马,一直攻陷了那不勒斯。 然而这样一支凑齐了欧陆明星兵种的庞大军队却在没有遭遇任何对手的情况下大大折损。 这事论根子还要扯到西班牙人,西班牙人带着一身天花病毒在美洲大杀特杀时,也将梅毒也传入了欧洲,和西班牙往来密切的那不勒斯自然也不例外。 法国人到了富庶的南意大利自然狂嫖烂赌,结果全军大面积染上梅毒,再加上那不勒斯当时爆发了瘟疫,查理八世的部队迅速因病减员不说,剩下的人不少也都成了病号。 为了不折在意大利,查理八世率领一半军队返回法国,结果路上遭到了伏击,孤身逃回法国,自意大利掳掠而来的各色金银器皿全部丢下不说,就是他请人以他自己为主角所画的春宫画册也落入了意大利人之手,上演了老司机飙车意外翻车事故的悲凉一幕。 且不论查理八世此举打破了意大利内部的平衡,各个外国势力纷至沓来让意大利的战火一直绵延至今,这个教训的惨痛真的是让人心惊,从根源上严肃军纪是必然的。 就这样,霍尔蒂一直努力让自己的军官不仅仅是停留在知其然的地步,他们更要进步的知其所以然才能让佩克什伯爵满意。 这也自然会给斯特凡这样的军官带来不少额外的负担,疲劳那是难免的了。 “宫廷伯爵阁下,我这就带您去面见佩克什伯爵。” 斯特凡扬起脑袋骄傲地说道:“传令部队集结,向宫廷伯爵阁下列队致敬。” 第八十三节 教皇使节已到 因为斯蒂芬·巴托里来拜访时擦枪走火弄出的尴尬局面,佩克什伯爵早已下令,布达佩斯方面来的所有使者都必须以礼待之。 而在霍尔蒂定下的部队礼仪中,全军列队欢迎是表达崇敬之情的最高规格。 佩克什伯爵认为部队不能仅仅用来杀戮和掠夺,荣誉感的熏陶和对士兵的教育也一样重要。 在霍尔蒂的设想里,他的军队应该是一座熔炉,将平民锻造成公民应有的样子。 塑造士兵的荣誉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项目,而荣誉感的开始便是让士兵们意识到成为士兵是一件光荣神圣的事情。 而光荣的第一步不仅仅是穿上光鲜亮丽的军装,要让士兵们觉得自己是光荣的,首先统帅和贵族们就要带动人民尊重军人。 霍尔蒂有耐心好好对待这支他一手创立的部队,但是伊斯特万·巴托里可不会有这个好兴致。 “不过是群奴兵而已,快带我去见佩克什伯爵。”伊斯特万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们伯爵俘虏了斯蒂芬·巴托里,佐伯尧的那个爪牙?” “是的,阁下。”斯特凡有些懊恼,他虽然也一样看不起部下的那些农奴,认为这些人怯懦无刚,不过这段时间来的朝夕相处,还是在他和部下间建立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可以看不起他们,但是别人不行。宫廷伯爵伊斯特万的拒绝让斯特凡心中生出了些许不满,不过对方毕竟是匈牙利的顶级贵族,斯特凡自然收拾心情微笑着在头前引路,顺便示意周围的战士们继续自己的工作。 当伊斯特万·巴托里骑着战马走到霍尔蒂帐篷的附近的时候,听到下面人汇报的霍尔蒂已经带着一众贵族站在帐篷外静静地等待宫廷伯爵大驾光临了。 霍尔蒂的营帐之外,三名号手吹响手中铜号,充当唱礼官的皮匠骑士米哈伊高声叫道:“匈牙利摄政、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阁下到。” 伊斯特万·巴托里骑在马上眼神冷硬地扫过下面的一种贵族,这些人他大多都有印象,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应当便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佩克什后面的那个胖教士纳吉他最近也见过几面,再后面的那些贵族他也差不多都清楚,这些人都是匈雅提的党羽。 “伊斯特万·巴托里阁下,您这一路辛苦了。” 霍尔蒂走上前牵住了宫廷伯爵的战马轻轻拍打着马脸:“让您赶到军营来见我,真的让我十分惶恐。” 伊斯特万原本板着如四人一般的脸瞬间绽放出一朵花来,他翻身下马,一把搂住霍尔蒂,将自己的脸在佩克什伯爵的脸上死命贴了贴。 “尊敬的霍尔蒂阁下您在说什么,让捍卫了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勇士为我牵马,该惶恐的是我。” 伊斯特万·巴托里松开手,拉着霍尔蒂好好看了看:“佩克什伯爵真的是年轻啊。” “摄政阁下过誉了,基督的捍卫者我可担当不起。” 霍尔蒂笑着引着伊斯特万·巴托里向营帐内走去:“外面的风凉,阁下,我们进去里面慢慢谈。” “可不是我夸张。”伊斯特万·巴托里站在外面笑了笑说:“诸位可能不知道,教皇克莱门特七世陛下的教皇使节昨日已经到了布达佩斯,就住在舍下。” 似乎是在炫耀着同罗马教廷不一般的关系一样,伊斯特万·巴托里说道:“充当教皇使节的是红衣主教尼科洛·雷多菲阁下,他亲口给我说,克莱门特七世陛下已经将基督捍卫者的头衔授予霍尔蒂阁下。” 周围的贵族们响起一阵惊呼,霍尔蒂则轻轻地摇了摇头。 “基督捍卫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头衔,自从乌尔班二世鼓吹十字军东征开始以来,不知道多少人拿到过这个头衔。 不管你手中的长剑上有没有沾染过异教徒的鲜血,只要你是一位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国王,罗马教廷都不介意把这个头衔给你。如果你恰好曾经在某场战役中血洗异教徒,那么这个头衔板上钉钉就是你的。 今日的查理五世陛下、弗朗索瓦一世陛下、亨利八世陛下都有这个头衔。 自从奥斯曼人崛起以来,东欧大大小小的名将基本上都有一个这个头衔,阿尔巴尼亚的雄鹰斯坎德培,瓦拉几亚的穿刺公弗拉德·采佩那位著名的德古拉,摩尔多瓦大公斯特凡,还有霍尔蒂的同族那位了不起的亚诺什·匈雅提…… 霍尔蒂保守估计现在活着的基督捍卫者大概能凑三桌麻将,当然牌搭子要好好安排,不然这些捍卫者们绝对会自己掀桌子单练一场。 “尼科洛·雷多菲阁下吗?”霍尔蒂点了点头。 霍尔蒂没有听说过这位尼科洛·雷多菲红衣主教,不过之前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和纳吉为他做过功课,这位尼科洛·雷多菲枢机是克莱门特七世陛下的外甥,勉强也算是一个美第奇。 今时今日,罗马教会的情况真的是到了不发动宗教改革不行的地步了,各位教皇和红衣主教一个个看上去就像是魔鬼化身一般。 暴饮暴食、奢侈纵欲,这些都是一般神职人员的必修课。包养情妇,为和情妇生下的孩子谋求贵族爵位更是司空见惯。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长期拥有两个情妇,其中一个情妇出身娼妓,为教皇生下了儿女,而亚历山大六世则将女儿嫁到米兰大公斯福尔扎家族,为自己的私生子迎娶那不勒斯国王的私生女。 教皇尤利西斯二世是渔夫的孙子,他生性更像是个军人,喜欢穿上板甲手持大盾重锤拼杀在战场上,一众信徒不敢和这位教皇动手,只能看者这位老战士挥动战锤一溜杀过来。可惜的是这位战神平时喜欢嫖娼,染上梅毒死在了征战的路上。 教皇利奥十世十二岁就当上了红衣主教,因为他出身的美第奇家族有的是钱,惊世骇俗数目的贿赂自然能够让罗马教会产生年龄最小的红衣主教。利奥十世有好几个男宠,也有许多情妇,他喜欢打猎,还养了一头名叫“汉诺”的大象,这个名字取自当年迦太基共和国的汉诺家族,这个家族和汉尼拔的巴卡家族齐名。 整个罗马教廷上上下下乌烟瘴气,可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教堂。”,也多亏了这些人前赴后继的不懈努力,终于逼出了宗教改革。 这位出身美第奇家族的尼科洛·雷多菲枢机主教显然也是一个五毒俱全之辈。 “教皇使者都已经到了,”伊斯特万·巴托里笑着说道:“霍尔蒂阁下也要尽早赶到布达佩斯,免得失礼才是。” 第八十四节 王车易位 佩克什伯爵并没有接过话茬,只是领着伊斯特万往营帐内走去,营帐中摆着一副巨大的匈牙利地图,地图周围摆着一圈椅子,显然伊斯特万来之前,佩克什伯爵和贵族们正围着这幅地图讨论军情。 佐伯尧从特兰西凡尼亚向布达佩斯进军的路线已经在地图上清楚的标注了出来。 伊斯特万心底暗叹,这幅地图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成了宫廷伯爵的梦魇。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和伊斯特万·巴托里是不共戴天的政敌,路易二世在位时两人数次交手,佐伯尧打着反对贪污腐败的名义数次让伊斯特万伯爵不得不辞职,虽然路易二世几次都让他回来复位,但是这起起落落之间名声和荣誉算是给佐伯尧祸害了个差不多。 佐伯尧的军队一日**近布达佩斯,伊斯特万就愈发惆怅,他已经命仆人收拾好家中的贵重物品,如果特兰西凡尼亚的军队真的到达匈牙利王国的首都,伊斯特万就跑到上匈牙利的布拉迪斯拉夫去,那座城市距离维也纳只有六十公里。 不管别人怎么说,宫廷伯爵兼王国摄政伊斯特万都是要跟佐伯尧拼到底的。 “尊贵的伊斯特万阁下,”霍尔蒂的眼睛扫过伊斯特万和周围的贵族:“佐伯尧的军队大概六千多人,现在已经逼近了布达佩斯,阁下,您和王后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该怎么做,伊斯特万心中是一头雾水,他所希望的便是让霍尔蒂将部队带到布达佩斯,摆出架势拦住佐伯尧不让他前往塞克什白堡召开议会。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一直都是小贵族们得了领袖,真的召开议会高选举,在费迪南大公布局完成之前,最终选出来的必然是佐伯尧。 “如果我们的军队真的到了布达佩斯,佐伯尧要渡过多瑙河前往塞克什白堡,王后和您授权我们向佐伯尧开火吗?” 霍尔蒂的话语直指问题的关键:“现在王冠空悬,去塞克什白堡召开议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佐伯尧阁下身为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要去塞克什白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们没有理由对抗他。” 伊斯特万眯起眼睛,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霍尔蒂是站在斐迪南这一边的,现在看来这倒是把佩克什伯爵想简单了。 “除非以您和王后的名义向大家公布,佐伯尧叛国,勾结奥斯曼人,把我们的情报出卖给了奥斯曼人,在莫哈赤又坐观成败没有及时支援,看着路易二世陛下不幸战死。” “这不会有人信的,霍尔蒂阁下。” 佩克什伯爵接下来的话虽然洗请了他可能倒向佐伯尧的倾向,但是这种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因为佐伯尧一直以来都是匈牙利贵族中最坚定的主战派,他几乎用一生的时间同奥斯曼人作战。也正是他对奥斯曼人的坚决态度和不断地向南侵攻让他获得了匈牙利小贵族们的支持。 至于说莫哈赤他勾结俄奥斯曼人,佐伯尧唯一的弟弟跟路易二世一起战死沙场。 佐伯尧或许真的和奥斯曼人有什么勾结,但是所有的匈牙利人都把他当成是一个英雄,一个一如霍尔蒂般的英雄。 “阁下,如果你们真的准备同佐伯尧开战,让平原上沾染他和他部下的鲜血,那样我们才会去布达佩斯去。”霍尔蒂平伸开双手,佩克什伯爵觉得玛利亚王后和伊斯特万都太过软弱了,现在他们和佐伯尧都没有退路,双方开战是早晚的事,但是伊斯特万显然还对佐伯尧留有余地,希望双方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如果你们要谈,那我们还去布达佩斯干什么呢?”霍尔蒂看着周围支持他的那些贵族们:“我们都是匈牙利最优秀的人,我们是战士,不是什么看家护院的狗。” 佩克什伯爵的话引起了下面的一阵附和。 “更何况,”霍尔蒂看着伊斯特万:“我们这些人的部下每天吃的面包和奶酪、喝得葡萄酒都是我们自己在掏腰包。” 匈雅提党的贵族们拉起这样一支部队本来就是为了政治投机,且不说维持部队那些日常的开销,雇佣军的薪水都是贵族们真金白银的掏出来的。 他们从各地赶来这么长时间,也就是在布达佩斯这段时间因为霍尔蒂坐地收钱多少得了些补偿,经济上的压力一直都在,他们早就盼着这场投机能早点结束,他们也能停止那些开销。 伊斯特万一个铜板都不出凭一张嘴就要大家去拼命,就算是路易二世活着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更何况你这个三起三落的宫廷伯爵。 佩克什伯爵代表大家出来说话,自然引起了周围贵族们的符合。 “我们之所以出这些钱,一来是因为我们都热爱我们的国家,二来也是因为我们希望可以用这个力量来让议会选出一个正统的君主,您不能因为我们爱国就去扛白工吧,如果您要让我们过去和佐伯尧交战,那您就要支付我们些金银作为我们财政上付出的补偿,另外也要明确我们的敌人就是国家的敌人。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和佐伯尧阁下开战呢?” 霍尔蒂指着地图上面说:“阁下您看,我原本的预想是在多瑙河的东岸,布达佩斯的东边这里和佐伯尧展开一场野战击溃他。” 佩克什伯爵刚刚便一直在和贵族们讨论接下来的策略,现在伊斯特万来了,正好接着聊。 “佐伯尧的部队大部分都是使用朗斯科纳战术的德意志雇佣军,”霍尔蒂说道:“他也有很多优秀的骑兵,野战中他是很难缠的对手,但是如果不能击败他,放任他不管,他就可以轻松地绕过布达佩斯,到塞克什白堡召开议会。” 自从瑞士人横空出世,长枪方阵先赶走哈布斯堡后劈勃艮第脑壳之后,欧洲的有识之士们便意识到了随着步兵战术的突破,战场上的核心渐渐从骑兵向步兵转化,而学习瑞士人的战术就成了非常流行的事情。 法国人的策略相对简单,作为欧洲人口第一的大国,法国人的脚边就是瑞士人,只要钱管够不愁拉不出足够的瑞士人为法王作战。 而境内邦国林立的神圣罗马帝国则是在哈布斯堡的马克西米利安领导下学习瑞士人进行战术改革,其成果就是被称作“朗斯科纳”的德意志雇佣兵。 马克西米利安的战术改革将瑞士人手中的长矛引入了神圣罗马帝国,成为德意志雇佣军的主要武器,而双手剑也代替了瑞士惯用的长戟引入到了这个体系之中。 德意志雇佣军的战术同瑞士人类似,步兵们手持长枪列成方阵,不过相比较瑞士方阵的进攻倾向,朗斯特纳更倾向于防守。 长枪方阵天然的缺乏机动性,大量的步兵组成紧密的阵型还要保持快速移动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瑞士人也很难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办法是列成一条长长的纵队发动突击,而德意志人显然不打算搞这种血勇的战斗方式。 大家出来当兵无非是求财,搞得这么惨烈干什么,更何况瑞士人的队列是在家练出来的,他们平时都要以公社为单位组织战术训练,临时拉出来的德意志人缺少这种常规性的训练,而指挥官们也不会去搞这种训练。 雇佣兵的来源并不稳定,今天练成了老兵没准过两天就回家结婚再也不来了。指挥官们需要的是上阵说得过去的士兵,而不是百炼成钢的精锐,不然下一次会战自己苦心练出来的精锐都跑到了对面又该跟谁哭去? “德意志雇佣军倾向防御战术,而我们兵力处于下风,野战的时候,佐伯尧必然会试图通过拉长阵型,利用他数量更多的骑兵左右包抄我们以取胜,我也有了应对的办法。”霍尔蒂看着伊斯特万:“不过我有战胜佐伯尧的自信,也想到了战胜他的策略。” 有苏莱曼这位大佬的名头做铺垫,霍尔蒂说出来这句话,伊斯特万和众多贵族们都会相信。 “但是要战胜佐伯尧必须有两个前提。”霍尔蒂知道伊斯特万的来意,匈牙利的政局云波诡谲,伊斯特万在佐伯尧的压力下匆忙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将主动权交给了佩克什伯爵。 现在轮到霍尔蒂出题了。 “首先必须确定佐伯尧为国家公敌,奥斯曼人的间谍,否则我没法带着部队上战场,我们是为了战胜奥斯曼人而集结的,不能将刀锋指向对抗奥斯曼人的英雄。”霍尔蒂说道:“另外我的储备非常不足,国王的军械库应该向我敞开,并且为我的军队提供一笔黄金,现在部队各项物资都非常缺乏,这样一支饥肠辘辘的军队经过布达佩斯的时候可是比佐伯尧更危险的敌人,士兵们为了食物和金钱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条件开除,现在轮到伊斯特万·巴托里陷入沉思了。 第八十五节 铁血摄政 国际象棋之中有一种变化,被称为王车易位。当你的“王”被将死的时候,可以和一个强力棋子“车”换位置,通过牺牲强力的棋子来保全胜利的可能性。 伊斯特万·巴托里皱紧眉头,匈牙利王国内部目前尚存在着一个脆弱的平衡。 特兰西凡尼亚督军佐伯尧拥有最强的军力,但是伊斯特万手中还有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可以用来反制佐伯尧。而佩克什若是野心膨胀,佐伯尧方面的压力也能迫使霍尔蒂放弃那些不该有的幻想。 奥地利大公费迪南目前的确缺乏力量,但是有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支持,只要时间足够,奥地利大公就能从德意志拉出一支大军。 费迪南需要时间,而霍尔蒂便是用来制衡佐伯尧,为费迪南大公赢得时间的一件工具。 伊斯特万·巴托里心中明白,如果要保全权力和地位,他便只能迎来费迪南这样的外邦君主作国王。 一旦佐伯尧当选,佐伯尧有大把的人选顶替自己,比如那位同宗斯蒂芬·巴托里伯爵,而自己的人望太低,又和哈布斯堡家族走得太近,自己必然面临政治清算。 若是费迪南当选则大为不同,首先自己作为铁杆支持者,费迪南必然不能让自己寒心,大加犒赏那是必然的。而且作为外国君主费迪南在匈牙利势力不张,更需要自己这样的支持者来为他摇旗呐喊。 只有奥地利大公当选,自己的权位才不会动摇。 宫廷伯爵意识到自己目前的被动,佐伯尧和霍尔蒂现在不能开战,他得到了来自维也纳的绝密信息,奥地利大公希望他能够将局势维持到明年春天之后,因为只有到那个时节,奥地利大公才能集结到足够的兵力。 斗而不破才是宫廷伯爵想要营造的环境,伊斯特万·巴托里意识到自己被霍尔蒂将死了。 路易二世虽然在莫哈赤大败亏输,但是他的军械库里还有大量的武器和铠甲,将之向霍尔蒂开放,显然是为这位伯爵裹挟的农奴大军添砖加瓦。 而宣布佐伯尧为公敌,伊斯特万·巴托里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现在却远远不是合适的时机,引起混乱那就麻烦了。 “伊斯特万阁下,”霍尔蒂的眼睛看着宫廷伯爵:“您还是要早点下决定的好,我只支持匈牙利国王。” “霍尔蒂阁下这是什么意思?”伊斯特万看着霍尔蒂,到了这个时节,佩克什伯爵不想着同舟共济还想着左右骑墙吗? “奥斯曼人早晚还会再来的,匈牙利的力量不能白白浪费,如果是佐伯尧当选为匈牙利国王,我即便再不情愿,也会支持他,莫哈赤之战后,我们的王国可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宫廷伯爵默然不语。 这个佩克什伯爵,小小年纪脸皮倒是铜墙铁壁一样的厚,刚刚还要坐实佐伯尧勾结奥斯曼人同他血战沙场,现在又说什么大局为重,说出去的话风不吹就飘走了,也是相当厉害了。 “谁是匈牙利国王,我就支持谁。”霍尔蒂说道:“即便是佐伯尧当选,我也会支持他。” “这些事情,”伊斯特万·巴托里叹了口气道:“我自己也不能定夺,还是回去要和王后商量一下。” 霍尔蒂看了看周围的贵族们,他果断的摇了摇头。 “伊斯特万阁下,您是玛利亚王后任命的匈牙利王国摄政,我也是摄政,我们两个人就可以把事情定下来,现在的局势每拖一天就会有新的变化,即便您今天不来,过不了多久我也会亲自去布达佩斯的。” 伊斯特万·巴托里看着佩克什伯爵,匈牙利摄政这个头衔不过是自己这边用来将佩克什伯爵拉过来的一个香饵而已,现在看来这个香饵成了一块针对己方的毒饵。 “这事情干系重大,”伊斯特万·巴托里看着霍尔蒂:“说到底,摄政也不过是替主人看家的管家罢了,主人没有做主,我们就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说不过去的。” “我们怎么不是主人?国王才我们请过来的管家罢了。”霍尔蒂眼神冰冷的看着宫廷伯爵,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在营帐内蔓延。 营帐内一片恼人的沉默,维克托·欧尔班男爵看看彼得·塞切尼男爵,眼神示意对方出面代为转圜,而后者慢慢地摇了摇头。 现在是神仙打仗,咱们可不要开口。 “那就是说不通了。” 霍尔蒂一声长叹。 “确实是不好办。”伊斯特万·巴托里缓缓摇头。 “我听说很多人向枢密院控诉我,说我侵占他们的农奴,还说我在多瑙河上设卡也违反了法典。”霍尔蒂低下头,声音并不高,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在欧洲各国的政体设计中,有一个和中国完全不同的地方,也是国情不同的体现。欧洲各国的中央权力中司法权是核心权力,因为在分封体系下,行政权分散在国王和各级领主手中,行政权是割裂破碎的。 而国王所拥有的便是司法权,不管是宗教上还是法理上,国王都拥有至高无上的司法权威,所以法国国王强化王权的标志,便是以路易九世设立巴黎高等法院,确定了对法国北部至高无上的司法权威而开始的。 今天的匈牙利,最高的司法权威自然归于国王,而枢密院作为王权的附属品,就是国王行使司法权威的工具。 “的确有这样的声音。”伊斯特万·巴托里点了点头:“其实都是无所谓的妄言,霍尔蒂阁下不必记挂在心上,不管是玛利亚王后还是我都认为您的行为虽然有些过激,但总的来说还是合理的,毕竟是非常时期吗?” 霍尔蒂笑着摇了摇头:“真的吗?我觉得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伊斯特万·巴托里沉着脸,现在佩克什伯爵显然不把枢密院的权威放在眼里了。 “我征召农奴是为什么?”霍尔蒂看着伊斯特万·巴托里和周围的贵族:“难道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吗?现在奥斯曼人就在南边,锡南帕夏和他的鲁梅里亚军团在贝尔格莱德要塞中舔舐伤口,随时准备顺着宽阔的多瑙河再次侵入匈牙利平原。” 当然是为了您自己的利益了,欧尔班男爵同塞切尼男爵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心照不宣。 “我们现在门户洞开,只要奥斯曼人愿意,他们的小股骑兵随时可以出现在我们的国土上肆意烧杀。佐伯尧他们十几年前没有收复贝尔格莱德,任由这个溃痈糜烂,最终导致了莫哈赤之战我们全军覆没的惨痛代价。”霍尔蒂举起右手指向南方:“亡国之祸就在眼前,我们已经没有功夫在议会里夸夸其谈,耗费宝贵的时间来辩论政策的得失了,要解决今日王国的问题,唯有依靠铁和血。” 铁血摄政霍尔蒂?伊斯特万冷笑一声,佩克什伯爵倒是长了一根好舌头,既然他时铁血摄政,那自己是什么,奥地利人的小帮工吗? “现在就是有那么一撮人,他们有意无意的充当奥斯曼人的走狗,要为他们在佩克什城下铩羽而归的主子报仇,想尽办法来阻挠我重建王国的军队。”霍尔蒂正色看着伊斯特万·巴托里:“摄政阁下,这些人都必须抓起来,我建议在枢密院下面成立一个特别法庭,审查一切涉嫌叛国的叛国贼。” “没有必要这样过度紧张吧,”伊斯特万·巴托里长舒一口气:“形势虽然很恶劣,但是……” “摄政阁下,各位先生,我们现在岌岌可危。”霍尔蒂将手重重的摁在桌子上:“我现在愈发确定我们正处在危险之中,因此我决定明天便进入布达城堡,面见玛利亚王后,决定我们国家未来将走向何方?” “这样,我这就去面见玛利亚王后,安排一下具体事宜。”伊斯特万·巴托里点了点头,宫廷伯爵已经意识到了佩克什伯爵的危险,霍尔蒂同佐伯尧根本毫无区别,他觊觎匈牙利至高权力野心家的面目现在已经表露无疑了。 宫廷伯爵胸膛中心脏狂跳,手头全是湿滑的汗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稳住这条饿狼,让他不要着急去撕咬,至于佐伯尧那里。 佐伯尧距离布达佩斯还有三四天,霍尔蒂只有两天。 伊斯特万已经打定主意,立即赶回布达佩斯,带着玛利亚王后一起前往上匈牙利的布拉迪斯拉夫,那里距离维也纳不过六十公里。 佩克什伯爵要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打就让他们打吧,这两头饿狼一起死了才算干净。 “伊斯特万阁下可不能走。”霍尔蒂一把拉住宫廷伯爵的右手:“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不能走?伊斯特万·巴托里咽下一口唾沫,自己真是亲手把羔羊送入狼窝了。 “忽然有点不舒服……” 伊斯特万讪笑着。 “不舒服就更不能走了,要多休息休息。”霍尔蒂笑着如恶狼一般扫过周围脸色苍白的贵族们:“明天我们出发,去布达佩斯。” 第八十六节 生杀在我 佩克什伯爵的话说出口,原本便缄默的帐篷之内多了几丝寒意。 图穷匕见到了现在这种程度也没有什么温情脉脉可讲了。 匈雅提党的贵族们冷笑着看向伊斯特万·巴托里,大家天南地北的赶到这里不久为了眼前这一刻吗? 什么雅盖隆、哈布斯堡都靠边站,匈牙利王国属于匈雅提! “霍尔蒂阁下这是把我当做您的俘虏吗?” 伊斯特万·巴托里恼怒地看着霍尔蒂。 “你可知道我是路易二世陛下任命的王国摄政,是宫廷伯爵?” 路易二世任命的王国摄政自然要比寡妇玛利亚王后任命的摄政更有含金量。 “伊斯特万阁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霍尔蒂站起身来走到距离伊斯特万身前不过三尺的地方。“鄙人根本没有限制您自由的意思。” “这只是为了防止您在目前复杂局势中因为产生错误决断而影响王国大局所不得不采取的保护性措施。” 伊斯特万听到霍尔蒂的话呼吸为之一窒,软禁我是保护我,这他妈还是人话吗? “保护性措施?” “虽然可能违背了您的意愿,但是我相信这是合理的必要举措。免得您被匈牙利王国的敌人,奥斯曼人和佐伯尧利用。”霍尔蒂笑了笑:“虽然您现在并不同意,但是我相信您以后会感激我的。”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伊斯特万·巴托里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明晃晃的刀刃正冲着笑得灿烂的霍尔蒂:“我可以保护……” 霍尔蒂瞬间拔出腰间长刀,一抹刀光闪过,霍尔蒂用刀背抽中伊斯特万的手背,伊斯特万·巴托里惨叫一声,手中长刀掉到了地上。 “您看,您现在十分需要我的保护。”霍尔蒂看着伊斯特万:“我还是希望您可以冷静一下。” 佩克什伯爵一拳重重击中了伊斯特万·巴托里的胸口,宫廷伯爵的胸腔发出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在剧痛下蜷曲起来。 “米哈伊!” 佩克什伯爵大吼一声将自己的扈从骑士从帐篷外叫进来。 “我在,伯爵。” “把这个波兰人和日耳曼人的小丑从我的帐篷里拖出去。”霍尔蒂摇了摇头道:“居然敢在我面前动刀子。用蘸了盐水的皮鞭抽他三十鞭,让他清醒清醒,我给了他尊严,是他自己不要的。” “是,伯爵。”米哈伊点了点头,带着外面的骑士们冲进来抓住还在痛苦地呻吟着的宫廷伯爵拖了出去。 霍尔蒂冷哼一声,伊斯特万·巴托里这样的人物,其政治价值只是建立在给费迪南或者苏莱曼当带路党上,他们永远都不是权力的拥有者而是权力的附属品。 谁掌握了权力,谁也就掌握了他们。 “好了,先生们。”霍尔蒂看着周围剩下的贵族们:“让小伙子们动员起来,我们明天动身前往布达佩斯,然后寻机和佐伯尧决战。” “伯爵阁下,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欧尔班男爵眼神犹疑:“战场决胜,我们的胜算并不算高,而且……” “而且亚诺什·佐伯尧可不好对付啊。”塞切尼男爵帮腔道:“他兵力还占据上风。” 贵族们念念叨叨,小声议论又起,他们有胆量欺负路易二世留下的寡妇,也愿意看霍尔蒂收拾路易二世宠臣的戏码,但是真的亮明车马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沙场争雄,这些人是犯嘀咕的。 在霍尔蒂横空出世前的这十几年来,亚诺什·佐伯尧就是匈牙利第一名将。 霍尔蒂能理解这些家伙在想什么。 “匈牙利王国就像这杯酒。”霍尔蒂随手举起了桌上的一杯葡萄酒:“佐伯尧喝得多了,能流进我们嘴里的就少了。我们盼着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能高抬贵手给我们留两口润润嗓子。可佐伯尧想的是只要击败我们,这杯酒就都是他的了。” 霍尔蒂自然开始往佐伯尧头上泼脏水:“斯蒂芬·巴托里给我开的价码是贝尔格莱德督军,朋友们,佐伯尧要当国王,他把特兰西凡尼亚留给他的朋友斯蒂芬,让我们去贝尔格莱德和奥斯曼人拼命,去给他当个看门的奴才。我们如果不把他打醒,打痛,他是一滴酒都不会给我们留的。” 佩克什伯爵看着贵族们神情各异的脸,这些人中多少会跟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暗通款曲,又有多少人会把营帐中的一切汇报给布达佩斯的寡妇呢? 都无所谓了,一切都等到战场上看分晓吧。 “好了,各位阁下,去动员士兵吧,我们明天就赶到布达佩斯去。” 送走了贵族们,霍尔蒂坐在座椅上看着眼前的地图发呆。 哈布斯堡家族和佐伯尧之间玩得游戏富有贵族们特有的趣味,斗而不破,佐伯尧想得是赢得选举,哈布斯堡想的也是赢得选举,似乎只要贵族们举了手,选出一个王者就算是大局已定,所有人就该心悦诚服了。 开什么玩笑。 佩克什伯爵看的明明白白,佐伯尧如果当选,费迪南立刻纠集军队寻机进入匈牙利把大督军从位置上掀下来。如果是费迪南顺利继承王位,口口声声抵抗奥斯曼人的佐伯尧早晚会把奥斯曼人引进来,借着苏莱曼的力量和费迪南拼杀。 这是一个死扣,只有奥地利大公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中的一位永远倒下,这个死扣才算是告一段落。 霍尔蒂从桌面上缓缓拿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是从维也纳来的,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所写,上面清楚地告诉佩克什伯爵。奥地利大公财力十分有限,目前只能维持五千人的雇佣军战斗两个月。 弟弟拉罗什和妹妹索菲亚倒是按照计划向费迪南和安娜靠拢,进入了宫廷之中,而尼古拉斯·奥勒哈斯也将自己这边的情况向奥地利大公全盘托出后准备动身返回布达佩斯,重新回到玛利亚王后身边工作。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已经作出决断,奥地利这个重要的战略侧翼和哈布斯堡家族的根本之地不容有失,他已经将他的钱袋子帝国伯爵丹东·富格尔派到了维也纳,现在局势有了新的变数。有了富格尔家族的帮助,奥地利大公几乎等于拥有了近乎无限的金钱。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希望霍尔蒂静观局势然后再做打算。 佩克什伯爵笑了笑,静静地把信封放到一边,头枕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个尼古拉斯把架子搭好,到了紧要关头却没有走下去的胆气了。现在这个档口,不进则退,那里是那么好抽手的。 霍尔蒂的眼睛重新投向地图,最近半月他几乎每一天都在研究这幅地图。 费迪南虽然有了富格尔家族的黄金,但是将雇佣兵从德意志腹地征召完毕是需要时间的,而佐伯尧只要进入塞克什白堡,他当选国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助选团队是六千大军,只要议会召开,王冠就非佐伯尧莫属。等佐伯尧这里一切底定变成佐伯尧殿下。奥地利大公的军队也要等到明年春天再进入匈牙利。 整整一个冬天,自己和刚刚组建出一个框架的军队又该何去何从? 霍尔蒂绝对不会将士兵的忠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成为自己决策时思考的一个要件。 佩克什是一片白地,佐伯尧已然登基为王,自己的军队是建构在对士兵的承诺上的,全军退去了奥地利还谈何完成承诺?对面的匈牙利国王佐伯尧一道敕令,自己的部队只有分崩离析。 伊斯特万·巴托里那个路易二世用来和贵族议会们博弈的小丑自然不会看到自己是绝对不能让佐伯尧渡过多瑙河的。 霍尔蒂要想在蜘蛛网一样的匈牙利局势中完成破局,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打垮佐伯尧,把这个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六千大军打崩,控制布达佩斯成为真正的摄政。 “哲尔基。”霍尔蒂高叫一声唤来了那个参加过当年农民起义的仆人。 “什么事?” “去带人把斯蒂芬·巴托里阁下请过来。”霍尔蒂想了下接着说道:“然后让人准备两匹健马,不,三匹健马。” “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这段日子过得并不算顺心。佩克什伯爵的恩将仇报让他万分窝火,和奥斯曼俘虏当邻居更是让他怒火中烧。 霍尔蒂这个小贼显然是在想方设法的羞辱自己。 一想到自己带着黄金送货上门,斯蒂芬·巴托里便更加憎恨自己,憎恨无耻的霍尔蒂·匈雅提,接着有想起了家中的娇妻幼子,更是悲从中来,意气消沉。 当霍尔蒂的狗腿子领着自己去见他的时候,绿伯爵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命终之时。 算着日子,佐伯尧大督军的兵力已经快到布达佩斯了,霍尔蒂正好杀了自己想他的日耳曼主子摇尾乞怜。 所以被带到霍尔蒂的帐篷的时候,斯蒂芬·巴托里几乎是抱着英勇就义的觉悟而来的。 “巴托里阁下,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三匹战马,三千杜卡特的黄金按照约定如数奉还,您现在可以回去了,我们再见面就是战场上了。” 这是霍尔蒂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八十七节 大督军 斯蒂芬·巴托里看着眼前的战马,还有战马上两边的皮袋子,然后又看了看佩克什伯爵。 “伯爵阁下这样行事,前面傲慢无比,现在又放我回去,说什么战场上见面的话,真的是让人猜不透您的心思。” “我前面说过,如果佐伯尧阁下看得起我,那么我自然支持佐伯尧阁下。然而佐伯尧阁下既然视我为可有可无的人物,有无我的支持都没有什么妨碍,那我也就自然要跳到赏识我的人那边。”霍尔蒂看着斯蒂芬·巴托里语气十分真诚:“您可能还不知道,玛利亚王后已经任命我为匈牙利摄政了,王后如此看重我,我必然要尊奉骑士道报答才行。” 骑士道?真是在糊弄鬼。斯蒂芬·巴托里心底冷笑,佩克什伯爵能把那几袋子黄金绑在马鞍上,又怎么会是一个给法兰西那些垃圾骑士故事祸害的年轻人。 绿伯爵对霍尔蒂越发看轻,哈布斯堡的大下巴用一个有名无实的摄政就把这个野心勃勃的小鬼头拉到帐下,这价钱真是低得吓人。 摄政摄政,国王不在才有摄政。虽说摄政可以总揽大权,可是这大权能掌握几天,不过旬月功夫,不管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还是奥地利大公便会决出胜利者。 到时候必然是摄政退散,新王万岁。 一个不过维持三四十天的摄政,有个卵用? 斯蒂芬·巴托里也是有感而发,这个佩克什伯爵骨子里多半是个因野心遮住双眼而胆大包天的家伙,不然也不会和奥斯曼人掰手腕子较劲。 “既然要在沙场上交锋,也不必说这么些有的没的。”斯蒂芬·巴托里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绿伯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在战场上抓住这个厚颜无耻兼野心勃勃的佩克什伯爵。 “这些金子我就笑纳了。”斯蒂芬·巴托里从霍尔蒂的扈从骑士们手中接过战马的缰绳:“不过佩克什伯爵阁下,我和佐伯尧大督军是一起浴血奋战十几年的交情,您若是觉得区区几袋子黄金就能挑拨我们的关系,也未免把我们看得太轻了。” 斯蒂芬·巴托里一声轻笑翻身上马:“霍尔蒂阁下请放心,如果您在战场上被我俘虏,我一定会保证你的自由,而不是你之前对待我那样。” 霍尔蒂的脸闪过一丝愠怒。扈从骑士们恶狠狠地盯着嚣张的绿伯爵,他们只等着霍尔蒂一声令下,就把这个老混蛋从马上揪下来。 佩克什伯爵的脸转瞬间恢复正常,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似是在绿伯爵面前认输了一样。 斯蒂芬·巴托里满意地笑了,佩克什伯爵还是太年轻,也太幼稚,缺乏人生的经验。 绿伯爵调转马头,向着东方渐行渐远,秋风带着凉爽的味道,霍尔蒂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营地,慢慢叹了一口气。 “阁下,是不是现在就让我们出发?” 脾气暴躁的侍从骑士梅杰里忽然开口问道。 “啥?” 霍尔蒂转过头看着这个当初跟着斯特凡一起赶到佩克什的贵族青年。 “当然是我们跟过去把这个斯蒂芬·巴托里砍掉啊,这家伙敢对您这样傲慢,自然不能饶过他。”梅杰里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们过去杀了他,然后把金子给您拿回来。这兵荒马乱的……” “行了,这都哪跟哪啊。”霍尔蒂呵斥道:“都给我乖乖回去,别瞎搞。给我去集结骑兵准备上路,我要收拾他也是在战场上,这个时候他可千万不能死。” 梅杰里看了眼伯爵悻悻地低下了头。 绿伯爵离开了布达佩斯附近的霍尔蒂军营地,骑着佩克什伯爵给他的三匹健马一路向东北前进。 现在匈牙利王国的秩序在莫哈赤之战后彻底崩溃。 王国的统治便如一个稳定的金字塔,从国王到大贵族再到小贵族们一级级传递,最终将万民笼罩于内。 苏莱曼在莫哈赤之战后的血腥屠戮让这个金字塔自上而下的瓦解,道路上到处都是溃兵和土匪,农民从他们的庄园逃走,逃去生活更加容易的地方。 斯蒂芬·巴托里一路毫不停留,佐伯尧或许会无视佩克什伯爵给的三千杜卡特,但是道路那些土匪为了这笔巨款绝对会把绿伯爵的肠子掏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布达佩斯旁的多瑙河渡口,转而向东,终于在马不停地的奔驰了一日一夜之后碰见了特兰西凡尼亚大军的斥候。 亚诺什·佐伯尧此刻已经图穷匕见,率领着总数超过六千人的军队逼近多瑙河东岸的佩斯,其中骑兵数量超过了两千,大量的轻骑兵成群结队横扫过匈牙利平原,在各个村庄和庄园掠夺物资。 各地的小贵族们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加入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军队,他们基本上都是小地主,大部分都是孤身前往,携带着铠甲、马匹和军械,极大地增加了特兰西凡尼亚军队的骑兵兵力。 在过去近二十年的岁月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亚诺什·佐伯尧一直都是匈牙利王国的英雄。 他一次次从北方出击,侵袭南方的奥斯曼人。又不断地和哈布斯堡家族以及他们的支持者们角力,防止匈牙利被哈布斯堡家族渗透,沦为日耳曼人的附庸。 亚诺什·佐伯尧今年三十六岁,正值一个战士的黄金年岁,他脸上满是胡须。他一方面过着典型的马扎尔式生活,酒肉管够,纵马狂欢。另一方面他来自波兰的母亲也带给他许多文明特质,佐伯尧可以流利的读写拉丁文,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也算是位高级知识分子。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席地而坐,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刚烤出来还不停冒着血浆的羊肉,他操起小刀切下一块羊肉,然后蘸了蘸旁边小碟子里的盐,然后放进嘴里大口咀嚼。 他斜着眼睛看着德意志雇佣军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着西方挺近,德意志雇佣军后面是来自特兰西凡尼亚的塞克列人,他们也属于马扎尔人,匈牙利国王将他们安置在特兰西凡尼亚和瓦拉几亚交界的喀尔巴阡山区,他们是类似哥萨克的自由民,但是附有军事义务,当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征召的时候,他们必须集结为大督军作战。 这些山民组成了一支剽悍的步兵军团,他们长时间同奥斯曼人、瓦拉几亚人和摩尔多瓦人作战,经验丰富,是佐伯尧最为依仗的一支军队。 步兵队列的两侧是迅捷的匈牙利骠骑兵,他们由小地主组成,他们的组织形式同日后由他们发展而来的翼骑兵相类似。佐伯尧支付佣金给中小地主出身的队长,然后由这些队长去招募其他相熟的小地主服役,每个人都有两匹马,携带长矛、马刀和木盾,编列成灵活的小队。 亚诺什·佐伯尧十几年积攒下来的人望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他向塞克什白堡行军的过程中,部队因为小贵族们的加入而规模不断扩大,现在已经接近八千人。 一支当之无愧的大军。 “你一路辛苦了,斯蒂芬。”佐伯尧看着刚刚逃出生天的绿伯爵,拿起身边的酒杯饮了一口:“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佩克什伯爵不值得信任。他竟然胆敢羞辱你,我一定会替他父亲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刚刚返回的绿伯爵脸上带着尴尬点了点头,周围的贵族带着鄙夷的眼光看着斯蒂芬·巴托里,当初这个人言之凿凿地要把佩克什伯爵拉过来。 结果最后事实证明大督军是正确的,佩克什伯爵也倒向了那个哈布斯堡婊子。 “也不算是赔本,至少那个霍尔蒂还是给巴托里阁下送了不少黄金。”雅各布·特纳莱耶伯爵,佐伯尧的骑兵指挥官同时也是他的一位心腹嘲弄得说道。 这位骑兵指挥官生性暴戾,之前坚决反对斯蒂芬·巴托里的计划,现在抓住机会自然要嘲弄一番。 “我听说佩克什伯爵捞钱的手法跟他老子有的一比。”帕尔·安坦迪男爵好奇地望向斯蒂芬·巴托里:“我听说那个家伙大肆掠夺农奴,还沿着多瑙河设卡收税,现在我们大督军马上就要成为国王,他一定的会补偿巴托里阁下不少钱吧?” “你把佩克什伯爵想简单了,帕尔。”佐伯尧嘿嘿笑着站起身:“那个小子把黄金给斯蒂芬,就是想让我对斯蒂芬起疑心。”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如此说着,狡猾的雅各布·特纳莱耶伯爵已经低下头冷笑了,而帕尔·安坦迪男爵却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可是您为什么会怀疑巴托里阁下呢?”帕尔看着绿伯爵。 “是啊,我为什么会怀疑斯蒂芬。”佐伯尧笑着:“斯蒂芬和我一起同奥斯曼人奋战的时候,那个霍尔蒂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当年不是斯蒂芬,我早就死在贝尔格莱德了。这个小子还以为区区三千杜卡特就能让我去怀疑斯蒂芬对我的忠诚,嘿嘿,就是三万杜卡特也买不了斯蒂芬的对我的忠诚。” 佐伯尧一席话说完,帕尔·安坦迪低下头似乎若有所思,而雅各布·特纳莱耶则盯着他,这个帕尔倒是越来越狡猾了。 “亚诺什,我……” “行了,斯蒂芬。”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笑着说道:“我们回头给这个运气好的小子上一课,让他知道他的好运气早晚有用完的时候。他要给那个奥地利荡妇拼命,我就替他的老子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真的马扎尔男儿该死什么样子!” 第八十八节 双簧 布达和佩斯像是一对孪生子,他们隔多瑙河而望,彼此手拉着手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城市群。 位于多瑙河西岸的布达是一座典型的中世纪城市,整个城市由三部分组成。 城墙外杂乱的建筑,城墙内的居民社区和各色行会,以及石砌城堡为中心的巍峨要塞。 布达城堡位于布达市区南面的城堡山上,当年蒙古人鞭挞世界的时候,匈牙利国王为了防御蒙古人在这里修建起了这座巨石要塞,这里一直都是匈牙利宫廷所在。 玛利亚王后站在布达城堡的顶端望向南方,硕大的旗帜上红色的拉丁字母远远看着并不分明,但是那里涌动着的黑色激流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一丝畏葸。 那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的军队,作为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眼前这样一支黑色的军队让她本能的感到一丝不悦。 在玛利亚看来,霍尔蒂征召起来的这支军队像是一个恶毒的政治隐喻,让人想起哈布斯堡家族过去被一支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军队赶出维也纳的不堪经历。 玛利亚王后转过头看着身后穿着黑色教士袍服的两个人。 “说吧,你的主人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面沉如水,他没有出声,因为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我的主人是全能的上帝,玛利亚殿下,不过宫廷伯爵和佩克什伯爵希望能够获得王家军械库里储备的武器和铠甲,然后布达的市长应该尽量筹备大军作战的物资。” “作战,和谁作战?”玛利亚王后看着纳吉,这个人已经变成佩克什伯爵的私人工具了,他本来应该是教会的私人工具的。 “当然是特兰西凡尼亚的叛军了。”纳吉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殿下,我必须跟您说明,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情况,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已经投靠了苏莱曼。两位摄政都觉得从王国的大局着想,首先还是要解决已经叛变的佐伯尧。” 玛利亚双手扶住城堡的女墙,听着纳吉嘴里的话,她好悬没有摔下去。 佐伯尧有可能投靠苏莱曼吗? 从感情上说:可能,很有可能,玛利亚·哈布斯堡打自己心里希望佐伯尧投靠了苏莱曼。 佐伯尧是抵抗了奥斯曼人十几年的英雄,是匈牙利王国内权势最大的大贵族,可是她的丈夫死在了莫哈赤! 这点希望难道还不能有吗? 玛利亚王后也很清楚,即便这个可能真的存在,伊斯特万也不会和霍尔蒂合起来准备同佐伯尧开战。 伊斯特万·巴托里临行前,玛利亚便将维也纳的费迪南的意思传递给了他,匈牙利不能有兵戈,先稳住佐伯尧和匈雅提,一切等波西米亚王国尘埃落定,等匈牙利的大贵族们将费迪南捧上王位再说。 一切都要等到明年春天,奥地利将雇佣军集结完毕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有这一层明确的指示,宫廷伯爵是绝对不会跟霍尔蒂一起提议同佐伯尧开战的。 现在纳吉说的这些话,分明就是在骗人,真相只有一个: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已经给霍尔蒂控制了自由。 原本以为这个佩克什伯爵是王国内支持哈布斯堡的中坚,谁料到霍尔蒂是个小号的佐伯尧? “什么证据?” “伯爵阁下俘虏了一个苏莱曼的将军,穆拉德贝伊,他是苏莱曼的心腹,审问他才知道的这个重要情报。”纳吉·拉科西看着玛利亚王后,他本不愿和哈布斯堡家族为敌,不过现在形势如此,也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了。 “佩克什伯爵会信一个奥斯曼俘虏的话吗?” 玛利亚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可信度极高。” 纳吉回答道。 “那么一旦开战,佩克什伯爵有信心战胜佐伯尧吗?” 纳吉长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佩克什伯爵英武如战神马尔斯降世,佐伯尧这个叛徒必然不会是伯爵的对手。” 玛利亚低下头,城堡内的护卫不过百人,霍尔蒂更是以英武著称的新锐名将。虽然有许多人传说他之所以能够胜过苏莱曼纯粹是运气好,然是玛利亚并不想将自己和匈牙利王国的命运压到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去。 “我会命令布达市长打开城门……” “嗯,布达市长已经同意向佩克什伯爵打开城门了。” “那霍尔蒂·匈雅提为什么不直接进城来,他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玛利亚王后看着纳吉,眼波之中已经掀起怒浪。 “佩克什伯爵是忠于匈牙利王室的,”纳吉说道:“如果没有您的同意,他绝不会擅自进入王冠庇佑下的城市,更何况布达是王国的首都。” 纳吉语气生硬,他仔细斟酌了自己的语言,伯爵是“不会”擅自进入而不是“不能”擅自进入。 玛利亚王后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霍尔蒂·匈雅提想要什么就让他随便拿好了。”玛利亚王后说道:“我会带着随从前往上匈牙利的弗拉迪斯拉夫,至于那个叛徒佐伯尧就拜托给佩克什伯爵阁下了。” “嗯,殿下。”纳吉笑了笑:“佩克什伯爵认为您现在还是停留在布达比较好,毕竟现在到处都是溃兵和土匪,路途可能会非常危险……” 玛利亚王后看着纳吉。 “拉科西阁下。” “是的,殿下。” “您的堂兄就在我兄长维也纳的宫廷里效力。” “殿下,我们永远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关照心怀感恩。” “佩克什伯爵要和佐伯尧在战场上交锋,同时又限制我的自由。”玛利亚王后看着纳吉:“我请问您,您的伯爵是准备成为匈牙利的国王吗?” “请殿下放心,佩克什伯爵是全心全意支持哈布斯堡家族的。”纳吉·拉科西郑重的说道:“我可以向您保证霍尔蒂阁下对王位绝对没有任何觊觎之心。” 玛利亚·哈布斯堡摇了摇头。 “请您回去转告您的主人,哈布斯堡会永远铭记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我希望他以后选择敌人的时候小心一些,请退下吧。” 纳吉向着玛利亚王后深深鞠躬然后转身离开,此时城下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们挥舞着墨色的大旗缓缓开入城中。 “殿下,是我犯了错误,我没有想到霍尔蒂这个贼的野心这么大。”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扑倒在地向玛利亚垂泪说道:“我向全能的天主发誓……” “请起来吧,我的朋友。”玛利亚伸出双手将尼古拉斯从地上扶起:“您这几年来对我的照顾,我都铭记在心,现在这个危急时刻我更需要您的建议和帮助。”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双目含泪地从地上站起:“我原本以为霍尔蒂·匈雅提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是个野心之辈。不过殿下您不必忧心,我一定想办法带您离开布达,逃脱这个野心家的魔爪。” 玛利亚往后看着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位神父并不值得信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匈雅提家族的人,但是眼前的局面又真的需要什么人能够站出来挽救眼前的局势。 自己已经几乎被霍尔蒂软禁在了布达的王宫内。 “您其实大可不必着急,霍尔蒂虽然嚣张跋扈,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罢了,有的是办法来收拾他。”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着玛利亚王后长舒一口气道:“现在他气焰太盛,我们不妨暂且顺他的意思,这个家伙已经给他自己埋下了灭亡的种子。只要略施小计,他就完蛋了。” “哦?”玛利亚王后好奇地看着尼古拉斯,等着这位出名的智者说出他的答案。 “上一代佩克什伯爵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和他一起牺牲在莫哈赤的战场上,霍尔蒂是次子,他还有个弟弟拉罗什,他的长兄也有个幼子,他们都在维也纳。”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脸上波澜不惊似乎之前和霍尔蒂在一起密谋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只要您下一道诏书,声明佩克什伯爵的头衔属于他长兄留下来的那个幼子,霍尔蒂·匈雅提也就不过是个没有家业可继承的次子罢了。我刚刚从维也纳回来,费迪南殿下和安妮殿下把霍尔蒂的弟弟和妹妹笼络的很好,他既然敢和我们为敌,那他早晚都会变成孤家寡人。” 玛利亚王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佩克什伯爵的军队现在都是被他强征来的农奴组成,回头只要下达一道诏书,先承认这些农奴的自由民身份,然后在发出敕令,任何跟随追随佩克什伯爵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自由民全部都降为农奴,这样只要两道法令就能让霍尔蒂的那些牲口土崩瓦解了。” 玛利亚王后皱紧眉头。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得谋略看上去很不错,但是眼前的重点是如何离开这座已经被霍尔蒂控制的布达城。 “可是眼下……” “请殿下放心,我有办法带殿下离开布达。”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八十九节 渡河 在布达城高耸的城墙之外,霍尔蒂骑在马上看着这座城市。 它已经是佩克什伯爵的战利品了,只是现在没有收入囊中罢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霍尔蒂很清楚城市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来源。 从美洲运过来的黄金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从意大利劫掠的战利品也早晚有用光的时候。而人类用手创造的财富将从城市之中源源不断地诞生出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财富的价值甚于人类的双手,而人类双手创造出来的财富将成为一个杠杆最终撬动整个世界。 布达和佩斯,这对隔着多瑙河而望的双生女,此刻已经是自己的战利品。霍尔蒂相信自己可以用这两座城市掀动多瑙河川流不息的河水,震动整个欧洲。 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佩克什伯爵等得起。 只要击败了佐伯尧,霍尔蒂便能将这对并蒂双姝轻揽入怀,赢得美人归了。 “请您放心,我的部队不会进城的。”霍尔蒂转过头,最近佩克什伯爵的身量又长了些,身上的米兰式板甲已并不算是合身。 霍尔蒂左手抱着自己的头盔,看着那个殷切地站在自己战马前的老人。 “不过我会派一队人去军械库搬运铠甲,你要准备两百个力夫来帮忙。还有食物,准备酒水、面包、腌肉这些东西。”佩克什伯爵淡淡地说道:“这些你都明白的。” “明白,明白。”老人忙不迭地点头,佩克什伯爵的军队并不进城,这已经让他悬着的心放下来大半了。 “你去跟那些行会的首领和商人们说,多准备些食物和酒水没有坏处,不管是我还是佐伯尧阁下那边,你们都能用上。把补给品筹集好交给军队,总比让士兵们走街串巷自己动手劫掠要好得多。” 佩克什伯爵话里面的豁达让老人震惊得不敢接话。 “我们是支持阁下的,佐伯尧……” “行了。”霍尔蒂摆了摆手,身上的铠甲发出一阵低沉的金属撞击声。“你去准备吧,我的一队步兵会跟着你进城,不过他们很快就回归队,你赶紧去办吧。你办事的速度越快,我给你找的麻烦也就越少。” 眼前的这个老人正是布达的市长。 城市是来自古老罗马时代的宝贵孑遗,今日的绝大多数城市都是自治的,城市内部的行会领导人们选出市长,市长则通盘负责城市的行政工作。 城市的独立由王权或者教权加以保证,保证他们免于大小贵族的掠夺和骚扰,而城市也会向她的保护人提供大量的资金。 这些城市为王权的强盛,压制大小封建贵族提供了最基础的柱石,而王权为了增加收入,也鼓励和保障了城市的工商业发展。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伦敦、约克之于英格兰,巴黎之于法兰西,第戎、里昂以及低地诸多城市之于勃艮第,这些城市成为了大封建主权力扩长的凭依,并一点点成长为从封建君主制到等级君主制嬗变的动力。 布达作为直属于匈牙利国王的王冠领地也不例外。 这里是匈牙利王国的首都也是国王宫廷驻跸之所,城市一直都在国王的掌握之中,市长虽然是各个行会公推出来的市政执掌者,但同时也是路易二世首肯的人物。 现在路易二世死在了莫哈赤,王国陷入动荡,似眼前这位市长一般的人物自然只好随波逐流,走到哪里算哪里了。 过去他们如何满足路易二世的需求,现在也便要一样的满足霍尔蒂,若是最终获胜的是费迪南或者佐伯尧,那便要去满足这些老爷们的需要。 打发走了布达的市长,霍尔蒂转过头看着部队缓缓渡过多瑙河。 假想中预定和特兰西凡尼亚军队作战的战场在佩斯的东北方向,那里有一块相对平整的旷野,正好适合两军展开在那里厮杀。 佐伯尧的信息一致通过各种渠道送到霍尔蒂的手边,他知道佐伯尧的军队人数已经接近了八千,而且还有大量的骑兵。 虽然霍尔蒂这段时间已经将麾下的兵力扩充到了八个旗队,算上其他匈雅提党贵族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千五百人,但是在兵力上还是占据下风。 但是佩克什军还是有一些优势,比如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鼓捣出来的大炮。 霍尔蒂现在手头有六门青铜加农炮,按照发射炮弹的重量来看,都是六磅炮,而特兰西凡尼亚军队则没有携带大炮,他们的火炮太过沉重不便运输,都被丢在了特兰西凡尼亚。 从战场上可以配置的火力来看,显然是霍尔蒂的佩克什军队胜过了佐伯尧的特兰西凡尼亚军团。 霍尔蒂皱紧眉头,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可以削弱佐伯尧手上的兵力优势,放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回去,并且附带上三千杜卡特黄金斗士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三千黄金并不是为了让绿伯爵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之间产生间隙,霍尔蒂可不会这样小看斯蒂芬·巴托里和亚诺什·佐伯尧。 之前的这些动作不过是想麻痹佐伯尧,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运气好的莽撞小子。 “斯特凡。”霍尔蒂唤过来第一旗队的指挥官:“军械库里的物资,我只要步兵用的板甲,头盔、护手和靴子,以及长枪和长戟,如果有火药就拿来一些,火绳枪和其他火器就留在军械库里,你明白吗?” “是的,伯爵阁下。” “去干吧,我给你半天时间。”霍尔蒂看着不远处,佩克什伯爵的部队正在从浮桥上缓慢地过河。 现在正是秋季,雨水丰沛,部队渡河的速度并不算快。 “半天之后,你就要过河。佐伯尧的军队已经到了我们鼻子前面,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即便不能把那些物质搜刮完全,你也要跟过来,那军械库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懂了吗?” 斯特凡看着他的主君点了点头。 佩克什伯爵面色凝重的挥了挥手,示意部下去操办。 “伯爵,”典厩官卡萨骑着马看着佩克什的军队缓缓向东:“佐伯尧麾下的军队很强的。” “是的。”霍尔蒂转过头看着这个一直追随着自己家族的老臣:“我已经让人写信给佐腾了,让他不必很快回来。” 佐腾是卡萨仅剩的儿子,他的长子在莫哈赤战死了 卡萨仍然没有放弃:“伯爵,佐腾自然要回来为您效力。只是不知道您有几成胜算?我听说我们这边已经有人偷偷联系佐伯尧了。” 霍尔蒂摇了摇头。 “这没什么的,佐伯尧那边也有人悄悄联系我。” 贵族们本来便是靠不住的墙头草,两面下注中间骑墙才是他们的本色当行,更何况这还是内战。 大家说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贵族们彼此盘根错节,怎么下得去死手? 就好比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亚诺什·佐伯尧的佐伯尧家族之所以崛起,便是他的伯父当年做了马加什·匈雅提的财政大臣,因此积攒了大量的财富,若论根源,佐伯尧家族也算是匈雅提党。 霍尔蒂这边有人将消息送给佐伯尧,佐伯尧那边也一样有人把军情送过来,大家一来二去都是门清。 这一局,大家打得是明牌。 霍尔蒂知道佐伯尧手底下牌面的花色,佐伯尧也知道霍尔蒂手中牌面的点数大小。 显然,这种打法对霍尔蒂不利。 霍尔蒂这边实力处于下方,更需要出奇制胜,而若是没有任何机变,双方拉开了阵势打呆仗,佩克什伯爵的胜算就更低了。 “佐伯尧是老将,和他交手,胜负大概是六四开。”霍尔蒂看着忠诚的典厩官,有些话也只能跟卡萨这样的世代老臣讲清楚。 “应该是佐伯尧胜算大些吧,”卡萨看着主君:“我们训练出来的这些农奴,根本挡不住佐伯尧麾下骠骑兵的列队冲锋。” “我知道。” 霍尔蒂很清楚骠骑兵的威力,佩克什军的步兵扔下木犁拿起长枪也就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不要说抵挡骠骑兵的列队冲锋了,就是和德意志雇佣兵拉开阵势对戳怕是也要被人家打崩。 “知道还是我们的胜算大?”卡萨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伯爵:“野战不比守城,佐伯尧骑兵占优,一旦输了那就是必死的局面,我们没几个人能回到布达。” 霍尔蒂晃了晃脖子,现在部队已经大部分过河,来到了多瑙河的东岸。 佩克什伯爵开口问道:“换作你是佐伯尧来面对我们,你怎么打?” 卡萨想也不想:“我若是佐伯尧,必然是步兵一线拉开,让德意志人的方阵来顶上我们的步兵,然后两翼齐飞,骠骑兵左右迂回,我兵力占优势,你没有兵力应对我,只要有一翼迂回成功,从背后侧击步兵方阵,那你就输定了。” “正是这样,我才能赢。”霍尔蒂笑着:“如果佐伯尧用了你的战术,那他就输定了。” 第九十节 夜话 路易二世的遗产并不算丰富,匈牙利王国应对战争的储备几乎在莫哈赤战场上消耗一空了,他在布达的军械库里只有八百副步兵板甲,一千两百多根长矛,以及四百多根长戟。 斯特凡和他的旗队带着这些储备跨过多瑙河到达佩克什军队位于佩斯城东北的营地时,佐伯尧军队的斥候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一场会战的序幕即将在这块平原上拉开,霍尔蒂和佐伯尧这两个强者将在这里决定匈牙利王国未来的命运。 天空之上明月朗照,月光洒遍四野,霍尔蒂军队的营地之中到处燃着营火,士兵们围着营火而坐,一边喝着味道寡淡的葡萄酒,一边缓缓唱着在军中学来的歌谣。 骑兵们坐在一起,围着营火,缓缓唱着那首在佩克什城就响起的《匈牙利不会灭亡》 “只要我们一息尚存,祖国就不会灭亡。前进、前进、匈雅提!”的歌声伴随着骠骑兵们欢快的舞步,在火光的照耀下拉出许多道修长的影子。 步兵们则坐在一起唱着《步兵队之歌》。 这首歌是霍尔蒂从意大利国歌《马梅利之歌》抄过来的,节奏更快,歌词不断重复,给人的情绪一种极大地冲击。 “匈牙利众兄弟,如今正当奋起。天下受苦之奴役,与欢宴高歌之贵族,谁人不是神所造?” “匈牙利众兄弟,此时正当奋起。匈牙利在召唤,阿提拉之长剑,快拔出剑鞘。” “快加入步兵队,做好赴死准备,自由女神已将桂冠戴到我们头顶。” “快加入步兵队,做好赴死准备,发誓定要解放一切被奴役兄弟。” 歌声此起彼伏,而在霍尔蒂的帐前,各位赶来的匈雅提党贵族,所有的佩克什军官,霍尔蒂的侍从骑士们,步兵旗队的指挥官和旗手都围着霍尔蒂帐前的营火围成一圈。 佩克什伯爵手中提着一支长矛立在圈子中央。 “诸位,我们现在已经获得了机密情报,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亚诺什·佐伯尧出卖了路易二世,将我们的作战计划暴露给了奥斯曼人。” 佩克什伯爵的谎话都是现编的。 “鉴于佐伯尧率领着这支军队不断逼近塞克什白堡,显然他和奥斯曼人阴谋彻底奴役我们的王国。因此我和伊斯特万·巴托里摄政在商议之后决定,将佐伯尧的军队击溃,并将其交由议会公审。” 霍尔蒂眼睛扫过下面的手下。 “你们回去后向部下说明这一情况。我准备明日同特兰西凡尼亚军队交战,为求胜利,我们要在战前做足充分的准备工作。” 佩克什伯爵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这支长矛长约四米,自从瑞士人用长枪方阵击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骑士之后,从伊比利亚半岛到波兰的平原,各国军队都使用长枪方阵作战,不管是我们的步兵还是德意志的雇佣军都概莫能外。” 霍尔蒂握住长矛的后半部分,将长矛平伸向前。 “放平长矛向前突刺,这是长矛的惯常用法。我军的方阵战术学习自瑞士人,强调方阵整体突破的重要性。但是我们明天面对的敌人则不同。”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霍尔蒂已经下定决心同佐伯尧决战,现在向部下们讲解一下佐伯尧军队的情况正当其时。 “德意志人的长枪方阵并不倾向于突击,他们的方阵可以进攻,但是他们的体系则更加复杂一些。” “德意志人不会像我们一样使用突击战术,他们的队列也未必整齐,我们如果和他们在战场上相逢,先看见的便是敢死团。” “敢死团?” 下面一群人议论纷纷,大部分贵族多少和德意志佣兵一起作战过,对他们的常用套路多少有些了解。 但是霍尔蒂自己的部属,除了卡萨这样的老油条,基本就剩下像斯特凡这样临时加入的贵族小年轻,还有米哈伊这样的平民甚至底层农奴,他们缺乏军事经验,根本不知道霍尔蒂所指的敢死团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谓敢死团,又称凄惨无望团,或者叫悲惨的希望。他们是德意志佣兵中违反军令的罪犯,或者说是被佣兵队长们选出来的倒霉蛋。”霍尔蒂解释说道:“德意志人的方阵行动缓慢,瑞士人的方阵像是涌动的洪流,他们的方阵则是坚实的堡垒。” 德意志雇佣军并不像瑞士人,瑞士人的日常方阵训练都是在他们的基层公社完成的,但是日耳曼人在战争中找到了他们自己的取胜法宝。 “德意志人会让敢死团来作为诱饵,同时也会利用这些散兵作为屏障,掩护他们相对迟缓的方阵行动。” “一旦敢死团诱导成功,激怒了对方,那么敢死团向后撤退的同时,德意志方阵便会趁机发动反击。”霍尔蒂将长矛放平摆出一个突刺的姿势:“德意志方阵中,长枪的第一个用途是吓阻骑兵冲锋,近战杀伤居于次位,在他们枪兵之前,是手持德意志双手剑和火绳枪的都卜勒老兵。” 霍尔蒂将长矛丢在地上,从地上拿起一柄看上去颇为吓人的长剑。 这是一柄德意志双手剑,全剑长度大概在一米六左右,不过重量倒并不算太重,大概在三公斤,剑柄的末梢有个硕大的配重球,在剑柄护手上面有一段未开刃被牛皮包裹起来的部分,在使用的时候一只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则要握住这段未开刃的剑身。 这是一柄凶险的战阵兵器,一旦被击中便是皮开肉绽,筋断骨裂的结局,当然与凶险相对应的是难度,这件武器只有朗斯科纳雇佣兵中的那些老兵才玩得转。 “德意志方阵最危险的地方便是他的外围,他的最外一层士兵被称作都卜勒,这是德语,本意是双薪,这些士兵都是可以领两人份工资的老兵。他们就像墙一样束缚着方阵内的那些新手,同时也保证了方阵的战斗力。” “这种双手剑可以轻松的格挡开枪锋,然后顺着枪身摸进我们的方阵中进行近身搏杀,我军的方阵第一武器是长枪,其次是护身的长剑和匕首,面对这种双手剑是处于下风的,诸位,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各位,明天一旦接战,第一线就会面临很大的压力,但是不要怕,只要压制了这些都卜勒老兵,胜利的天平就会向我们倾斜。” “因为这位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先生的帮助,我军在火炮上占据优势,所以明日我会首先用火炮削弱德意志人的方阵。”霍尔蒂指了指下面坐着的西班牙人。“真正白刃交锋的时候,那些都卜勒老兵带来的压力会减轻很多。” “佐伯尧的骑兵你们都很熟悉,我们匈牙利王国的骠骑兵,剽悍迅捷,一旦从侧翼绕过来就会非常危险。而且他们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佐伯尧一定会利用这一点。”霍尔蒂看着下面的一群人:“我会把骑兵分成左右两翼,左翼骑兵由欧尔班男爵指挥,右翼骑兵则由我的典厩官卡萨·瓦尔加指挥。” “开战之后,我会想办法引诱佐伯尧首先排除他的骑兵来两翼包抄我军,卡萨、欧尔班,你们要立即率领骑兵迎上他们,一定要果决,不能让他们绕到我军的侧后来。不要担心自己的兵力处于劣势,我会派一个旗队的步兵协助你们。” “斯特凡、涅沙。”霍尔蒂点了两个军官的名字:“你们的第一步兵旗队和第二步兵旗队明天统一装备长戟,分别配合我们的左右两翼骑兵作战,要紧紧跟在骑兵的后面,我还会根据战场上的情况增派步兵配合你们,佐伯尧的骑兵都是各地的小地主小贵族,缺乏组织,韧性不足,一旦战况焦灼化,他们战斗意志就会降低,只要击退了他们,我们就算是赢了。” “中央的步兵战线有我指挥,我们的六个旗队排在第一列组成第一条战线,彼得·塞切尼男爵负责指挥诸位贵族的步兵,组成第二列战线。” 大战在即,霍尔蒂很清楚现在绝不是用常公兵法花式消耗杂牌的时候,佐伯尧骁勇善战,唯有团结一心才有战胜他的可能。 周围坐着的人脸上皆是一片凝重的神色,佐伯尧兵力占优,骑兵和步兵实力都更胜一筹,霍尔蒂讲了这么许多,他们只觉得胜利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战神马尔斯是最为公允的,如果我们拼死搏杀,战胜了佐伯尧,那么他就将以整个匈牙利王国赠给我们,如果我们心存侥幸,那么我们便将彻底失败,再也没有容身之地。”霍尔蒂看着所有人接着说道:“请各位放心,我在这里给大家透一个底,斯蒂芬·巴托里伯爵早已经幡然悔悟,他将配合我们作战,这个消息要严格保密,不许外传。” 佩克什伯爵最后一句话终于让大家放下了心头的重担。 霍尔蒂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在他的印象里,成功的军事家不仅要善于欺骗敌人,更要善于欺骗自己人,至于绿伯爵的风评那就不值得去关心了。 第九十一节 布阵 清晨,士兵们早起吃了一顿并不算是丰盛的早餐,便在军官的吆喝声中缓缓列阵离开了营地。 伯爵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展开一场血腥的战役,两人中的胜者未来便将主宰王国的命运。 霍尔蒂一早已经披挂整齐,身上是米兰式的板甲,他抱着头盔,身后站着几名扈从骑士,缓缓看着士兵们缓缓列队走出营地,今天清晨,佩克什军要先于佐伯尧军队展开。 佩克什军几乎倾巢而出,八个步兵旗队,十个骑兵中队,一千六百名步兵和五百名骠骑兵,加上各地匈雅提党贵族的兵力,以及六门六磅炮,除了安排三百多名刚募集来的农奴新兵留守营地,霍尔蒂拿出了手头能用的一切资源。 佩克什的军队形成一条紧密的纵队,向着佐伯尧军方向开始机动,最前列的便是欧尔班男爵所统领的贵族骑兵部队。 在贵族们拼凑出来的骑兵部队后面是贵族们带来的步兵,而在贵族们的后面举着黑色旗帜的“掷闪电者”军团下辖的八个步兵旗队,最后押尾的是霍尔蒂的骠骑兵中队。 “伯爵,”被确认为此战右翼骑兵指挥官的典厩官卡萨走了过来一把抓住霍尔蒂的手臂:“米哈伊还有两个骑兵中队去哪里了?” 根据昨夜的战前布置,卡萨负责指挥佩克什伯爵所有的骠骑兵,总共十个中队共计五百人居于右翼,他们将在战斗中经历严酷的考验,他们要面对兵力是自己数倍的特兰西凡尼亚骠骑兵。 而今天早上卡萨发现,第一中队和第二中队,这两个经验最丰富,几乎有佩克什市民组成的骑兵中队不知道去了哪里,同时在典厩官发现平时一直跟着伯爵充当扈从的皮匠骑士米哈伊也不知去向。 显然是霍尔蒂对他们做了别的安排。 “别着急。”霍尔蒂低声说道:“他们有别的任务。” “别的任务?” “嗯。”佩克什伯爵拍了拍卡萨的手臂:“你现在只能指挥剩下的骑兵了。” “但是佐伯尧那边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卡萨抱着胳膊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真的想不出这场仗我们怎么赢。” “赢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霍尔蒂笑着对典厩官说道:“如果看着势头不对,我们就跑路,去维也纳、去威尼斯、去克拉科夫甚至君士坦丁堡,总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落脚。” “算啦,我老了,就把这老骨头交代在你手里吧。”卡萨嘴角一咧:“全当我战死在莫哈赤了。” 霍尔蒂摇了摇头。 老农哲尔基,曾经的农民十字军,手里捉着一根长矛也站在营门口看着士兵们陆续开进。 霍尔蒂轻轻策马走到他身边。 “你去干什么?” “我和佐伯尧还有一笔陈年老账没有结清。” “胡闹什么?”霍尔蒂皱紧眉头:“早就和你交代过了,你的任务是带着新兵给大家准备饭食,这一战可能会打很久,到了中午的时候要让士兵们能吃上现成饭。” 霍尔蒂非常担心这场战役会很漫长,这倒不是说双方的军队都有体力在旷野上厮杀一整天,而是战役的开端必然伴随着漫长的试探阶段:不停地炮击,双方远程射击,骑兵的反复机动。 双方的体力和耐心都会在这样的试探中渐渐耗尽,最终杀成一团,结束一切。 佩克什伯爵希望部队在紧张地等待中至少吃上一口热的饭食,补充一下体力,宽慰一下他们的神经。 “如你所愿。”哲尔基仰着头眼睛里面含着热泪看着霍尔蒂:“一定要赢啊,你答应过我的,我等着看你让所有人自由的魔术呢。” “魔术已经上演了。”霍尔蒂轻轻策动战马,走出了营门。 时已近秋,早起的风总是带着更多的寒意。 霍尔蒂骑着红色的烈马从士兵们身边掠过,引起他们一阵阵侧目。 不多时,佩克什伯爵便赶到了预选的战场,这是一块平整的原野,正适合流血厮杀,不远处的天边已经有熹微的晨光,挂着一丝羞赧的鱼肚白,几个骑兵正在那里逡巡。 他们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斥候。 霍尔蒂已经摆下了阵势,作出了会战的邀请,佐伯尧也必然会欣然应约。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佐伯尧的时间一样非常宝贵,他需要赶在奥地利大公布局完成之前召开议会来加冕国王。 更何况佐伯尧现在占据优势,霍尔蒂的军队都是些新兵,而且兵力稀少,只要在此地击败佩克什伯爵,便能将这个未来在政治上的威胁提前清除出局。 于情于理,佐伯尧一定会来。 霍尔蒂将自己的大旗立在了一个稍微隆起一点的小土坡上,这里的视野相对而言还算不错,方便他看到左右两翼的情况。 佩克什伯爵认为这一战自己最大的危机就是来自两侧,一旦佐伯尧的匈牙利骠骑兵绕到了步兵阵线的后面,在自己的方阵同德意志方阵正面对决的时候发动侧击,那一切就都完了。 霍尔蒂首先将五个步兵旗队共一千人组成五个方阵,每个方阵厚度为五排,每一排有四十人,组成了一道看上去相对而言非常薄弱的阵线。 同时在五个步兵旗队的前面布置了两个炮组。 莱布尼茨和牛顿要一百二十年后才会出生,伽利略也要再过四十年,笛卡尔也要等七十年。 现在的炮兵没有这些伟人的数学工具辅助,作为发射药的黑火药的配比都是作坊里出来的根本谈不上什么稳定,对付不能动的城墙和堡垒还没有问题,野战对移动目标的远程炮击的命中率主要依靠炮手的经验和统帅的运气。 事实上除了奥斯曼那些宗教狂热洗脑的阿扎普步兵,没有谁愿意站在大炮前面作战。 这条阵线之后两百米的地方是剩下的四个炮组,以及贵族们的带来的步兵。 左翼是欧尔班带来的贵族骑士们,他们有些全副披挂精良的板甲,手持沉重的骑枪,有些则是标准的匈牙利骠骑兵,并不披甲,穿着鲜红的长袍,手中拿着不规则的土耳其盾和长枪,马鞍的两侧分别是复合弓和马刀。 右翼是卡萨指挥的佩克什骠骑兵,他们当中的两个中队穿着从奥斯曼人手里缴获的链板甲,胯下的战马有着一层罩袍,头戴奥斯曼式样的鎏金头盔,乍一看还以为是霍尔蒂的麾下多了两队西帕希骑士。剩下的人也是标准的匈牙利骠骑兵配置。 霍尔蒂选来作为指挥所的小土坡在在最后面,这里有三个步兵旗队作为霍尔蒂手中的预备队,这三个步兵旗队全部换装了从路易二世军械库里搜刮来的步兵板甲,斯特凡和涅沙的两个步兵旗队还装备了长戟。 佩克什伯爵麾下的军队列阵完毕,所有的指挥官皆在霍尔蒂的大旗下集合。 “我现在说下具体的策略。”霍尔蒂看着底下的军官。 考虑到自己和佐伯尧那边基本上都跟筛子一样透,霍尔蒂决定在最终的决战之前才公布自己的计划。 “佐伯尧的部队一旦展开,我们部署在最前面的两个炮组就会开火,这两个炮组由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先生全权指挥。” 霍尔蒂点了点自己的西班牙人。 “然后等到佐伯尧大军压上的时候,卡萨,你的右翼骑兵便后撤,诱使佐伯尧的骑兵从我们的右翼包抄。我会把两个步兵旗队压到右边去保障侧翼,而你必须掌握好距离,一旦佐伯尧的骑兵绕过我们的后方,你就冲上去咬住他,而斯特凡,你则负责率领那两个旗队冲上去,一定要打垮他的骑兵。” 第九十二节 炮击 佩克什伯爵看向自己排在第一线的五个旗队的指挥官,他们中两个是赶来佩克什支援的贵族,还有两个佩克什民兵队里面的翘楚,最后一个是德意志佣兵出身。 “一旦开始佐伯尧的骑兵开始包抄,你们必须迅速后撤同第二线的我军汇合,第一线的两个炮组,第一时间钉死火炮的火门,同时退到第二条战线来。”霍尔蒂转头望向第二条战线的指挥官塞切尼男爵:“那个时候就要让我们的火绳枪兵和射手补充到他们的正面,同时配属在第二线的四个炮组就持续开火。” 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点了点头。 “一旦我们挫败了敌人两翼的骑兵,那么欧尔班男爵和卡萨典厩官就必须采取和佐伯尧军类似的迂回战术,从两翼绕到他们侧后发动攻击。”霍尔蒂看着自己排到第一线的五个旗队的指挥官:“记住,你们和后面的第二线部队之间有两百米的距离,这两百米是决胜的两百米,一定不能乱,不能慌,不能崩,稍有差池,我们这一战就算是输了,明白吗?” 正说话间,天际传来了沉重的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 鼓声犹如上古巨人自沉睡中醒来的厚重脚步,而号角声则如同邪神于九天上狂啸的余音。 特兰西凡尼亚军队出现在了不远处,他们列成一条宽大的正面从天际碾压而来,左右两翼带起浓浓的尘烟,显然是大批骑兵正在列队行进。 正中央处是身着各种颜色衣服的德意志雇佣军,这些老兵已经在东欧一带鏖战多年,身家丰厚,身上的切口服由各色丝绸组成,看上去颇为华丽花哨。 在雇佣军方阵前面的是敢死团的武士,他们并没有统一的制式武器,穿着也是随心意,手中的武器从火绳枪到长戟完全看他们的操持哪个更顺手。 这些人在特兰西凡尼亚军队的最前列形成了一道薄薄的散兵阵列。 最后是各色飘扬的旗帜,德意志雇佣军自己的军旗,象征各个贵族的旌旗,还有佐伯尧本人的旗帜,五颜六色的旗帜搭配着这样一支色彩缤纷的大军就这样缓慢的从天际开了过来。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马克西米利安式板甲,这种全身甲可以哈布斯堡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时代神圣罗马帝国手工业的最高水平,厚度近四毫米,上面雕饰着精美的花纹,头盔的面甲被雕刻成了人脸的形状。 佐伯尧身后鲜红色的披风骑在一匹健硕的黑色骏马上,威风凛凛的看着不远处的佩克什军。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第一眼便看到了霍尔蒂摆在第一线的两个炮组,他略微皱紧眉头。 “这个小子有几门大炮?”佐伯尧向一边的绿伯爵问道。 “我们的探子说他有六门大炮,霍尔蒂在战胜了奥斯曼人后一共铸造了六门火炮,看来奥斯曼人的火炮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自从斯蒂芬·巴托里从佩克什伯爵那里回来之后,便一直都有各种各样的流言在特兰西凡尼亚军的阵营中流传。 有人说斯蒂芬·巴托里已经和佩克什伯爵达成了协议,准备背叛大督军,还有人则嘲笑斯蒂芬·巴托里的眼光,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绿伯爵最近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但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却是力挺他的好伙计,首先将此战所有德意志雇佣军的指挥权交给绿伯爵,更是让绿伯爵一直随扈,事事征询他的意见。 大督军的如此姿态,斯蒂芬·巴托里自然是打心里感激,也弥合了特兰西凡尼亚军队阵营中的分裂趋势。 平心而论,亚诺什·佐伯尧若是换在另一个时期,他的确是一个标准的优秀贵族领袖,然而今日的匈牙利却已经没有舞台留给他这样的人了。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已经落后于时代。 “可惜我们着急赶路,没有把我们的火炮带过来。”佐伯尧笑了笑。“不过看来我们的这个小朋友还是很狡猾的,他就摆出来两门火炮,剩下的四门怕是等着要给我们一个惊喜。” “火炮没什么用,这又不是攻城。” 绿伯爵不屑的摇了摇头。 虽然法兰西人已经在意大利战争中证明了火炮的威力,但是见识过奥斯曼人重炮的匈牙利贵族们还是认为这个东西在对付步兵或许好用,但是对更加迅捷的东欧骑兵没什么效果。 “还是要小心些。”佐伯尧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传令兵:“通令全军,停止前进。” 十六世纪的军队,像是一只来自侏罗纪的上古巨兽,它虽然拥有力量,但是反应速度却是十分迟缓,一道命令发布之后依靠传令兵和旗号层层转达,这中间也涉及到到作为高级指挥官的贵族和异国雇佣军之间的配合。 佐伯尧的命令下达之后,特兰西凡尼亚的军队又继续向前开进了近百米才终于停了下来。 “派敢死团上去诱敌,还有我们的斥候骑射手都派出去。” 特兰西凡尼亚军和佩克什军就像是站在拳台上的重量级拳击手,在他们开始殊死搏杀之前必然是一连串的试探。 当佐伯尧下令派出敢死团和骑射手的同时,在第一线的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也在做着紧张地准备。 炮兵是个标准的技术兵种,但是从西班牙人到下面的炮组成员,他们都缺乏必要的经验。 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在奥斯曼的军队中学会了如何铸造大炮,对于如何使用大炮也有所了解,但是要让他操纵炮架锁定目标,这个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不会不怕,西班牙人有一种特殊的莽夫气质。他一只手摁住腰间的剑柄,另一只手捏着一根短木棒大声的指挥着。 先是让人调整炮架的角度,这是通过一个位于炮管末尾出的木楔控制的,木楔被炮兵锤进去的深一些,弹道便降低一些,被拉出来一些,弹道就会高上一些。 西班牙人吆五喝六的让炮兵们清洗炮膛,然后是将火药桶里的火药取出一部分送入炮管底部,身强力壮的炮兵搬起一块并不算重的铁球送入炮管深处,然后便是在炮管末尾的火门处倒上少许火药。 当那些敢死队穿着花哨的衣服缓步向前的时候,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已经完成了对两门大炮的装填工作,两门六磅炮的炮口已经对准了他们的目标,一门对准了正前方的德意志雇佣军方阵,另一门则瞄准了佐伯尧左翼的骠骑兵们。 “点火!” 西班牙人一声咆哮,两名炮兵战战兢兢的将绑着火绳的木棒送到了火炮的火门处,火药被引燃了,这在道士炼丹炉里发现的黑色粉末一出现便肩负着改变世界面貌的重任。 一声爆响,白色的硝烟升起,化学能在青铜炮管之中迸发,给予了两颗铁球硕大的动能。 咻的一声。 铁球沿着炮管飞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 射向德意志步兵的那颗铁球弹道过于平缓,它飞出炮膛不久之后越过了敢死团的头顶,贴着地面飞行,并最终落在了地面上。 它就像是一颗被顽童丢出打水漂的石子,在地上欢快的滚动着,愉快的进入了日耳曼步兵的方阵之中。铁球带着动能在地面上滚动,将倒霉鬼的小腿上的血肉旋下,飞溅的血肉在方阵中爆开,失去了小腿的雇佣兵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这一次炮击带走了十几个德意志雇佣兵的小腿,也拉开了会战的序幕。 另一枚射向骠骑兵的炮弹则没有这颗这么幸运,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之后便重重的砸在了特兰西凡尼亚军队左翼前的土地上,带出了一大片污泥,引来了数声战马的嘶鸣没有别的任何效果。 “愣着干什么?” 西班牙人挥动着他的那根木棒:“清膛,快点把里面的药渣清干净,我们继续装弹。” 很快,炮手们便完成了第二次装填,这一次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命令将两门火炮同时对准德意志雇佣军的方阵。 密集的步兵方阵真的是个完美的炮靶。 在那些敢死队和骑射手们将这两个炮组纳入他们的射程之前,霍尔蒂排在第一线的炮兵完成了第二次射击。 这次的效果和上次相仿佛,一发炮弹打偏了,从德意志雇佣军方阵的上方掠过,击碎了一片长矛,还带倒了他们的旗帜。而另一发炮弹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它角度正合适的钻入了步兵的方阵中,击碎了八个德意志长枪兵的躯体之后耗尽了他的能量。 很快德意志雇佣军们便做出了霍尔蒂想要的反应,他们的中央阵线开始向前移动,这些步兵显然不愿意让他们的方阵变成活靶子。 而佐伯尧两翼的骑兵也伴随着中央的步兵开始缓缓的向前开进。 霍尔蒂眯起眼睛向自己的右手方向大力挥了挥手臂。 九十三节 佩克什伯爵已经落后于时代? “德意志人想干什么,难道我没有付钱吗?” 佐伯尧看着德意志雇佣军缓缓向前开进,愤怒地握住了缰绳。 火炮是一样新生事物,对于此时冷热兵器夹杂的十六世纪来说,这是一种大杀器。 因为十六世纪的骑步兵战术第一个要求便是阵型的密集。而密集的阵型便是火炮效能的放大器。 在十四年前的拉文纳战役中,西班牙军队和法国军队在战役的一开始就开始了火炮对轰,短短两个小时之内,法国人便付出了超过两千人的伤亡,击溃了法军位于前排的加斯科涅弩兵。而法国人的火炮曾经一次射击便掀翻了三十名西班牙骑士,后者正以密集的阵型准备发起冲锋。 在这样一场近乎是被死神一一点名的排队炮决中,独立性极强的德意志雇佣军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反击。 这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反应,然而佐伯尧却未必能够接受,这显然打破了他的进攻计划。 向中央突进的德意志雇佣军们使用的是模仿自瑞士人的纵队队形,他们向前突出,形成了一个危险而脆弱的突出部,他们的两侧完全暴露了出来,随时有可能被霍尔蒂侧击得手。 瑞士人在突进的过程中,有法兰西强悍的敕令骑士保护他们的两翼,现在到了佐伯尧下决断的时候了,要不要派出他两翼的骠骑兵掩护德意志人的突击。 “我一定要扣他们的钱。”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咬着后槽牙挥了挥手臂,他身后的军旗在空中数次摇晃,向两翼的匈牙利骠骑兵们发出了信号。 按照原定的计划向佩克什军的两翼包抄。 特兰西凡尼亚的军队如同一道怒涛,以难以阻挡的气势向前方压来,而霍尔蒂则紧张地握紧双手。 佩克什伯爵已经向典厩官发出了信号,现在就是佯装败退的最佳时机,然而位于右翼的卡萨却一直没有动。 这让霍尔蒂不由得有些着急。 “传令给卡萨,要他撤退。” 佩克什伯爵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扈从骑士,这些扈从的意义一个是作为佩克什伯爵的卫队,另一个最主要的意义便是充当佩克什伯爵指挥军队的神经系统。 两名扈从骑士一溜烟的向右方飞驰而去,他们都是两人甚至三人同行,这样一来可以保证命令不会在传播时产生太大的偏差,也能保证某些意外不会影响到命令的传达。 此时佩克什军队的右方,卡萨带着高高的黑皮帽子,身上穿着一件鲜红的长袍,他捏着一根马杖来回兜着圈子。 “典厩官阁下,伯爵已经发出了信号。” 他身边的以为骑兵中队长小心翼翼地提示道。 “我看见了。”卡萨瞪了这个军官一眼:“现在还不到时候,还要再等一等。” 时机是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卡萨以为现在双方并未真正接战,如果在战前便溃逃,将影响整个战术的诱骗性。 “根据伯爵阁下的操典,您应该立即执行命令。”那个骑兵中队长依旧不依不饶。 “根据伯爵的操典,战场上一线指挥官有最终决定权。”卡萨横了一眼这个中队长把他的脸牢牢记住。 这是个好兵。 两名扈从骑士迅速赶到,他们在典厩官身前勒住战马,看着这位老将问道:“伯爵阁下命令您向后撤退,你为什么还不行动?” “回去告诉佩克什伯爵阁下,刚刚还不到时机。”卡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臂。 佐伯尧和霍尔蒂双方军队的距离,本来便在三百米左右,现在德意志雇佣军连带着两翼的骑兵正在迅速靠拢过来,双方距离也越来越近。 卡萨咬了咬牙举起手臂。 “撤退。” 位于整个佩克什军右翼的佩克什军骑兵迅速调转马头,在特兰西凡尼亚军队的眼皮底下向后方撤退。 眼见佩克什军撤退,由志愿贵族组成的特兰西凡尼亚军左翼骑兵立刻按捺不住,他们迅速跟进,开始和中央整齐的步兵阵线脱节。 “阁下,佩克什伯爵的右翼向后撤退了。” 眼尖的绿伯爵第一眼看到了己方左翼的变动。 在过去那个骑兵称王的年代,一旦被骑兵绕到了整条战线的侧后方,那便夺取这场战役的胜利。 现在也不例外。 “阁下这是个机会。” “这个霍尔蒂,”佐伯尧皱着眉摇了摇头:“这小子是觉得我不会拉丁文吗?” 绿伯爵茫然得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佐伯尧会拉丁文,而且不仅仅是会,还能娴熟的使用拉丁文写作。这在贵族中可并不多见。斯蒂芬·巴托里就不会那种罗马人留下来的玩意。 “这小子居然在我面前偷学凯撒的套路。”佐伯尧冷哼一声:“这小子以为我不知道凯撒的法萨卢之战吗?” 古典时代的罗马共和国晚期,前三头同盟的尤里乌斯·凯撒和盟友兼女婿庞培反目,双方在希腊北部的法萨卢决战。 此役凯撒不管是步兵兵力还是骑兵兵力均处于劣势,他首先使用了骑兵诈败的战术,将庞培的骑兵吸引到他的右翼,然后命令早就埋伏好的几个百人队发动反击,以重步兵优势反击庞培的骑兵。 在成功击溃了庞培的骑兵之后,凯撒的步兵顺利的从右翼完成了包抄,击溃了庞培占据优势兵力的军团。 此役庞培丢掉了几乎所有本钱,带着寥寥一些心腹逃往埃及,很快便被埃及托勒密王朝的法老斩下了六阳魁首,凯撒取得了内战的全面胜利。 可以这样说,霍尔蒂现在的战术几乎就是当年凯撒在法萨卢之战的翻版,只不过霍尔蒂这次投入在右翼的兵力并不够强,即便挡住了佐伯尧右翼的骑兵,想要右翼迂回包抄佐伯尧的德意志雇佣军主力,恐怕仍旧是力有未逮。 “派出我的预备队。”佐伯尧恼怒地冲绿伯爵说道:“斯蒂芬,你亲自率领我的重装骑士,加强我的左翼,一旦左翼的骑兵被霍尔蒂的人缠住,你要率领我的预备队绕过正在交战的骑兵,绕到他们的后面去,你的目标是霍尔蒂军队的侧后,我要你把这个混蛋捉过来见我,我要给这个佩克什伯爵好好上一课,现在可不是罗马人的时代了,重装骑兵才是战场上的王者。” 第九十四节 胜负手 匈牙利王国正处在欧洲的十字路口上,他的西方是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王国等典型的西欧式国家,他的东方则是基辅罗斯、拜占庭以及后来的奥斯曼等东方式国家。 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便使得匈牙利军队能够兼顾双方的优势特点。 特兰西凡尼亚的军队中既有模仿奥斯曼德里骑兵设置的胡萨尔骠骑兵,也有模仿自西欧重甲骑士的重装骑兵。 佐伯尧的麾下就有三百名人马全数披着板甲的重装骑士。不仅骑兵身上有着厚度超过四毫米的骑兵板甲,战马也都有皮革连接的板甲部件保护。 这些重装骑兵手持超过四米骑枪突入阵中,其恐怖的突破能力足以粉碎任何一支军队,一旦破坏其严整的阵型,紧接着便是抽出钉头锤一顿砍杀。 他们胯下的战马高大强壮,能够承担身着重甲的骑士与身上厚重马铠的重量,且不论这些铠甲,仅仅是用来这些重装骑士所选用的战马便价格昂贵。 在此时的英格兰,普通的马匹价格为一百先令,既五磅白银,等于明朝的六十两银子。而明朝官方同蒙古人互市时马匹的长期价格便没有超过十两白银。 虽然匈牙利盛产良马,但是这种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重装骑士仍然是佐伯尧的心尖子,等闲不会上战场真个搏杀,大多时间都是在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身边充当仪仗队。 佐伯尧之所以现在让绿伯爵领着这些重装骑士上阵便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到了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 霍尔蒂的诡计套路被自己窥破,现在已经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候。这队重装骑士便是佐伯尧身边最值得信任的预备队,同样也着有过人的战力。 “绕过他们的右翼,给那个佩克什伯爵上一课。”佐伯尧冷笑着:“让他知道什么是战争!” 绿伯爵当下领命,带领着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亲卫骑兵向着佩克什军的右翼开始了迂回。 人马一动,烟尘自起。 霍尔蒂远远站在旗下,虽然佐伯尧军队的具体动向因为没有望远镜看不分明,但是那边掀起的烟尘还是能说明一些问题。 见一木落而知秋之将至。 见微知著本来便是为将之道的基础。霍尔蒂心下了然,这必然是佐伯尧可能窥破了自己在右翼布置下的手脚,所以军队有了新的动向,应当是增加了向自己右翼包抄的骑兵数量,这样一来右翼卡萨那边的压力无疑将加大不少。 霍尔蒂望向右方,左翼的骑兵并未接战,自己手头还有一支原本准备等到左翼贵族骑兵同特兰西凡尼亚军队接战后用来加强左翼的步兵作为最后的预备队。 佩克什伯爵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必要将这支部队先派去已经交战的右翼上去。 千年前凯撒在法萨卢的一战在今日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的指导意义。 当年凯撒和庞培作战的时候,骑兵虽然已经问世,但是他们的战斗力是无法击败重步兵的,因为那个时代的骑兵既无马镫,双腿必须紧紧的夹住马腹,而且也没有今日的高桥马鞍,面对重步兵时处于弱势一方。 然而今日的骑兵不仅有了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加强,此时的特兰西凡尼亚骑兵更是占据数量上的优势,自己加强到右翼的步兵未必能够取得多好的战斗效果。 虽然利用步兵加强骑兵并非是自己此战的决胜之道,但是被佐伯尧如此窥破还是让人十分不悦。 思量片刻,霍尔蒂忍住了加强自己右翼的念头。 自己在右翼的布置本来便是对佐伯尧的一个战术欺骗,为的就是掩饰将自己中央突破的战术目的。 一旦计划成功,自己的步兵成功完成了中央突破,中央的步兵便可以向左右两翼包抄将佐伯尧的部队切割成左右两部,然后便可以大肆屠杀。 现在佐伯尧将骑兵继续投向右翼,自己战术的目的便已经达到,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已经上当了。 佩克什伯爵将视线转向中央,佩克什军的阵线已经开始缓缓向后撤退了。 此刻中央的炮组已经发射过了最后一轮炮弹,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大力地挥动手臂,喊叫着命令部下撤退,然后他脸带惋惜的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长钉,走到了火炮的旁边。 为了防止佩克什军队向后撤退之后敌人继续利用这些珍贵的火炮,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不得不将这两门大炮彻底破坏掉。 破坏大炮最简单的法门不外乎两个,破坏炮架和堵住火门。 破坏掉炮架,大炮就无法移动,也无法瞄准,而堵住火门,则大炮内的火药便无法被引燃,整门大炮彻底变成了废物,唯有融化之后重新铸造。 按照本来的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的想法,只要将炮架破坏掉就能阻止敌人利用自己铸造的大炮,毕竟对面未必有能够巡抚将之恢复的木匠,更别说神到几分钟内就把炮架恢复的手艺了。 但是伯爵的命令非常直接,封死火门,彻底堵死敌人利用己方火炮的可能性。 接到了命令的西班牙人也只好抡起小铁锤,将铁钉从火炮的火门上狠狠钉下去。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迪亚戈便将两门大炮全数封死,他跟着自己手下的炮组一起跟着整条步兵线向后靠去。 而德意志人的长枪方阵已经逐渐逼近了佩克什军的正面,方针前已经响起了接连不断地火枪击发的声音。 德国人的长枪方阵,最前排是手持火绳枪的射手们,他们都是经历过许多次战斗的老兵,对于操弄这种复杂的武器作战早已经是得心应手。 “射击!” 日耳曼雇佣军位于前排的佣兵队长大吼一声,瞬间便是一阵硝烟腾起。铅丸在火药爆破的化学能加持下咻咻的从佩克什军的头顶飞过,有不少运气不好的新兵被雇佣军射出的流弹击中,而佩克什军的火枪手们则仍然在默默地等待着。 射击完成的德意志佣兵默默地向后走去,而他们身后第二排的火枪手则走上前,继续瞄准射击。 传统的德意志雇佣军方阵,正中央是密集的长枪兵,前方和两侧是火枪手和都卜勒双手剑武士,左右两边的火枪手使用一种名为后退射击的战术。 第一排的火枪手在设计完成之后,自动退回到队伍的尾端开始重新装填,原本位于第二排的火枪手走上前来继续瞄准射击,射击完成之后也退到队伍末尾去,如此循环往复。 因为火绳枪装填缓慢,步骤复杂,位于方阵两侧的火枪手往往形成一个十几人甚至二十余人的长队,每人轮番上前射击以形成连续不断的弹雨。 佩克什军队的火枪手都是贵族们征募的雇佣军,其战术便是模仿自临近匈牙利的德意志雇佣军,不过霍尔蒂刻意安排他们排成一条整齐的战线,使用齐射战术,即所有人在军官的命令下同时开枪射击。 这是因为佩克什军队中的火枪手人数无法和德意志雇佣军相媲美,为了保证火力密度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德意志人那边火光闪过,霍尔蒂麾下的士兵们自然也会还以颜色,伴随着第一线的五个旗队全数撤下,留在第二线的四门三磅炮也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容。 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早已扔下手中的木棍,右手从腰间抽出修长尖锐的刺剑,左手从身后拔出带着球形护手可以当盾牌用的护身匕首。 “装弹,霰弹,快。”西班牙人高声大叫,炮组成员迅速将木桶内的火药送入炮膛之内,然后将一袋子葡萄大小的铁丹丸送进炮膛之内。 霰弹是一种堪称步兵杀手的弹药,当火炮发射的时候,这些细小的弹丸会在炮膛内不断碰撞,损失一部分动能,但是因为这种碰撞也使得他们脱离炮口的那一刹那具备了完全不同的弹道,相比常规的炮弹,它们构构成了一个很强的杀伤面,这对于密集的步兵阵型来说可以说是个噩梦。 四门三磅炮依次发射,硝烟弥漫,炮口冲喷出的霰弹如急雨一般冲入德意志雇佣军的长矛从林之中,瞬间刮倒了一片日耳曼人。 细小如葡萄的铁质弹丸砸开人体的各个组织,破开胸口,击穿脏器,钻入头颅,整齐的德意志佣兵方阵被火器撕下一块肉来,但是后面坚毅的雇佣兵们走上前来填补了空缺。 德意志雇佣军继续前进,双方的距离现在已经不到百米,空气中弥散的硝烟味道即便是位于阵后佩克什伯爵也能闻到。 炮兵们躲在泥土筑成的炮垒后面迅速装填大炮,发射完毕的火炮之后被泼上凉水降温,士兵开始清理炮膛内的残渣。 霍尔蒂的眼睛转向右翼,此刻那里已经成了彻底的搏杀战场,骑兵们彼此纠缠在一起捉对厮杀,如此近距离的搏杀中骑矛已经变成了累赘,骠骑兵们挥舞着马刀疯狂的对砍着,呼喝和咆哮声不绝于耳。 两队步兵已经投入战场,穿着黑色长袍的佩克什军战士挥动着长戟长枪配合着骑兵作战,霍尔蒂看到有一个旗手将黑色的大旗高高擎起,正在疯狂的向前冲着,他的战友们为了不让战旗沦入低手,挥动着长戟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正在注视战况的时候,霍尔蒂身边的扈从们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阁下,我们的左翼!” 佩克什军的左翼是由志愿来参战的贵族骑兵组成,质量参差不齐,虽然霍尔蒂委任了欧尔班男爵为指挥官,但是他麾下龙蛇混杂,在特兰西凡尼亚骠骑兵的撕扯之下隐隐有了崩溃的趋势。 虽然佩克什军派去支援的步兵们努力拼杀,但是左翼在特兰西凡尼亚骠骑兵反复冲击之下已经渐渐不稳,越来越多骑兵开始从左翼向后溃逃,而骠骑兵们也顺着他们攻击的方向开始向着霍尔蒂的侧后蔓延。 霍尔蒂皱紧眉头。环顾四周自己身边只剩下五十多名充作护卫的骑士,兵力捉襟见肘的佩克什伯爵已经没有了预备队。 还不到时候吗? 佩克什伯爵望向远处,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此时,一队骑兵正在疾驰,他们每两人便手持一面写着“血祭血神”的黑色大旗,领头的骑士骑着一匹黑色的健马,他手中的黑色大旗上,一条红色的恶龙正在旗面上张开双翼蜿蜒咆哮。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为了避开佐伯尧斥候的耳目,他们昨夜出发一路向南机动近五公里,然后向东绕过一个大圈终于出现在了佐伯尧军队的后方。 此刻已经是人困马乏,耗尽了力气,每个人眼睛都已经是一片血红,不过精神上最后残留的狂热还是支撑着他们奋力鞭打着胯下的战马继续向前。 终于他们赶到了这次奇袭的目的地。 领头的骑士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将手上的黑色红龙旗交到自己的左手,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一柄长剑。 奥斯曼苏丹围攻佩克什城正急之时,自己追随佩克什伯爵拼死奋战,之后伯爵将自己从一介平民册封为骑士,并把这把佩剑交给了自己。 昨夜,伯爵将自己唤入营帐之中。 骑士永远忘不了伯爵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米哈伊,好小子,我的剑还在你腰上吧,明天用它给我把匈牙利的王冠挑过来。” 一句话,一团火便在骑士的胸膛之中滚动。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佩克什伯爵更适合的国王吗,米哈伊心里永远记得,当路易二世那个废物带着全国的军队死在了莫哈赤,当佐伯尧躲在特兰西凡尼亚,是霍尔蒂·匈雅提在佩克什城挡住了苏莱曼的大军。 在骑士心中只要佩克什伯爵一句话,对面便是千军万马,他也一定会誓死相随。 所以当伯爵将这件任务交给他的时候,骑士心中充满了感激。 现在终于到了回报伯爵的时候了,骑士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目标,将长剑高高举过头顶。 “不要怜悯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怜悯我们,不要取任何战利品,伯爵会把整个世界都交给我们。一旦冲进去便不要停止,高举伯爵的黑旗,大肆砍杀,纵火焚烧,告诉特兰西凡尼亚的懦夫们,佩克什人的雷霆和怒火已经降临在他们头顶。” 米哈伊踩在马镫上,整个人在马鞍上立起。 “雷霆!” 战吼轰鸣,回应他的是骑兵们手中的马刀和火把。 米哈伊一马当先直冲入特兰西凡尼亚军队的营地之中,在他身后是一百名凶狠的佩克什骑兵。 特兰西凡尼亚军队的营地在侧后方几乎没有任何防御,营地中到处都是日耳曼样貌的妇女和孩子。一百名骑兵迅速的突入营地之中,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投向营帐。 他们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刀剑,驱使着疲惫的战马践踏着营地中的老幼妇孺,米哈伊的脸上冷酷得犹如喀尔巴阡山上吹来的寒风。 “杀啊,冲啊!”皮匠骑士大声咆哮着:“这些日耳曼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来自背后的火光引来了佐伯尧的侧目,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转过头,看到了身后德意志人营地上的火光,浓烟业已升起,黑色的旗帜和血红的文字让他胃部有一种神经上的不适。 一股莫名的眩晕感涌上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此时正在前方奋战的德意志雇佣军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身后的异动。 此刻孤零零站在大旗下的霍尔蒂看着远处升腾而起的火光,兴奋地抽出了手中的战刀。 德意志雇佣军长期服役时会带上家小,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麾下的德意志人也不例外,只要能够冲进他们的营地,必然能够引得他们回援助。 “斯蒂芬·巴托里投降了!” 佩克什伯爵挥刀一声狂吼:“我们赢了!” “斯蒂芬·巴托里投降了!” 佩克什军的军官们带着他们的手下跟着伯爵一起大声喊着。 此刻位于中央的德意志雇佣军们则如同潮水一般向后涌去、 后方的营地之中有他们的娇妻幼子,有他们这么多年在佐伯尧手下服役积攒下的财富。 雇佣军们心下明白,战场上败了,输得不过是佐伯尧一个人,如果营地丢了,自己的人生就输了。 “冲啊,活捉佐伯尧,赏金一万杜卡特!”霍尔蒂大吼一声:“冲冲冲!” “放平长枪!” “放平长枪,前排拔剑!” “冲锋!” 佩克什的黑色步兵们放平了长枪,在军官们的领导下向着溃逃而去的德意志雇佣军掩杀而去。 佩克什军和贵族联军并肩而上,失去了中央步兵支援的特兰西凡尼亚骑兵立即形势逆转,即将被步兵们彻底包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骑着马奔驰到向后溃退的日耳曼人前面:“快回去啊,都给我回去!” “阁下,阁下。”忠贞的扈从们在左右包围了他:“我们走吧,我们败了啊,斯蒂芬·巴托里他背叛您了,我们快走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抽出腰间长剑:“你们随我来,跟我冲锋,我英雄一世,怎么可能输给霍尔蒂这个小子。” “阁下,我们快走吧,佩克什的军队要掩杀过来了!” 扈从们高叫着,佩克什的黑色军队如同怒涛一般尾随着溃败的日耳曼人掩杀而来。 九十五节 绿伯爵的决断 长枪如林,黑色的军团席卷原野,德意志雇佣军拼命向营地的方向撤退。 特兰西凡尼亚佐伯尧依旧在咆哮着,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但是忠于他的贵族们已经放弃了指挥,各自奔逃。 整个特兰西凡尼亚军的指挥体系已经彻底崩溃,最底层的德意志雇佣军们已经再也不会服从任何命令,来自特兰西凡尼亚的塞克列士兵也迅速的向后撤退。 充当指挥链条的各级贵族多半都已经溃逃,除了少数死忠于佐伯尧的匈牙利贵族迎着霍尔蒂军的枪锋发起无谓的冲锋外,绝大多数投机者都已经骑马逃走。 “阁下,我们退走吧。这一战已经是败了。” 不管佐伯尧如何咆哮,忠贞的护卫们早已经拉过他战马的缰绳,簇拥着他向远处奔逃而去。 现在整个战场上,两翼的佐伯尧骑兵已经渐渐被霍尔蒂的步兵包围,身穿黑色长袍的步兵们呼喊着奋力将长矛向马背上的敌人刺杀,左右两翼的佐伯尧骑兵被彻底消灭只是个时间问题。 德意志人营地之内火焰纵横,火势在营地之中不断地蔓延,到处都是妇孺的哭喊之声,米哈伊骑着战马在营中挥动着长剑肆无忌惮地砍杀。 皮匠骑士眼睛不断瞥向战场,现在德意志雇佣军怒火中烧,带着狂怒冲杀而回,米哈伊将手中的旗帜用力插入地面,从腰间摸出号角放到嘴边,呜呜呜得吹了起来。 这是约定好撤退的信号,这样一队疲敝至极的骑兵可挡不住那些日耳曼人狂怒的复仇。 偷袭成功的佩克什骑兵飞快的逃出德意志人的营地,而德意志人赶回之后则彻底失去了建制,父亲去寻找儿子,丈夫在寻找妻子,呼天抢地地拯救他们这么多年来服役积攒下来的财产,他们只想着带着自己的亲人和财富离开这座已经被战火吞没的营地。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佩克什伯爵麾下黑军的无情长锋,三个步兵旗队配合着匈雅提党贵族的步兵们无情扫荡,到处都是德意志佣兵的尸体。 贵族们的雇佣军更是大肆屠杀抢掠,掠夺者德意志人用鲜血换来的财富。 中央战线的突然崩解,让正在率领重装骑士们迂回的斯蒂芬·巴托里大跌眼镜。 现在他正处在一个尴尬境地,显然现在佐伯尧军已经全面溃败,他这三百人即便全面投入战斗也于事无补,然而前面却到处都是佩克什军队。 绿伯爵望着全面溃败的特兰西凡尼亚军,心下犹豫,此刻三百重装骑兵投入战斗,纵然雷霆一击可以大量消耗佩克什军的兵力,但说凭借着三百人之力扭转战局却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斯蒂芬·巴托里心中清楚,这一战佐伯尧溃败之后,未来匈牙利政局必然会落到佩克什伯爵手中,而佩克什如此年轻,作为对手的自己怕是要被霍尔蒂压制许久。 霍尔蒂一直就盯着佐伯尧这支从自己右翼赶过来包抄的骑兵,现在佐伯尧中央的步兵已经彻底崩溃,两翼的骑兵被分割包围,覆灭就是早晚的事情,现在战局上唯一的变数就是绿伯爵麾下这一队重装骑兵。 佩克什伯爵略一思忖,调转马头轻轻一磕马腹,骑着战马直奔绿伯爵麾下的三百重骑所在。 战场上现在形势分明,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已经失去了他几乎所有的筹码,接下来便是将战场上的优势转化为政治上的胜利。 霍尔蒂直奔绿伯爵而去,自己对匈牙利王国未来的规划中,这位绿伯爵可是一位不可缺少的人物。 不多时霍尔蒂便已经迎上了还在原地逡巡不定的斯蒂芬·巴托里。 “斯蒂芬阁下,终于又见面了。”霍尔蒂大大方方的奔驰到斯蒂芬·巴托里身前不过三四米的地方停下战马。 绿伯爵脸色铁青,看着霍尔蒂说不出话来。 “眼下这个情况,我们要好好商量一下了。” 商量什么?斯蒂芬·巴托里一想到自己之前还说过俘虏了霍尔蒂会以礼相待,现在却是又一次要被这个混账给俘虏了。 “却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绿伯爵一声长叹:“此战之后霍尔蒂阁下自然是翱翔于长空之上,而我恐怕就要流亡异国了。” 东欧的贵族斗争的结果往往并不能算是血腥,大部分人大多都是流亡做结局。匈牙利的跑去波兰,波兰的跑去神圣罗马帝国,甚至大家一起往奥斯曼人那里跑,等待机会在回过头来反攻倒算。 绿伯爵估计这一场恶战之后,自己也只有去波兰的克拉科夫混日子了,波兰的王国大元帅、克拉科夫公爵杨·捷尔诺斯基和佐伯尧一贯交好,那里可能成为他们这些佐伯尧党最合适的落脚地。 一旦等霍尔蒂这个国贼将哈布斯堡家族引入匈牙利,自己这些人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和解吧,斯蒂芬阁下,匈牙利已经流了太多的鲜血,贵族之花已经凋零,我们如果继续这样为了私怨争斗不休,整个国家便是要灭亡了。” “匈牙利已经灭亡了,苏莱曼在莫哈赤为这个王国挖好了坑,我们在这里填上了最后一铲土。” 斯蒂芬·巴托里看着霍尔蒂回答道。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藏在头盔的护面之下,因为看不出他的表情,绿伯爵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所以我们更需要和解,这个时候的匈牙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重新团结起来。”霍尔蒂说道:“让战士们下马吧,他们可以保留旗帜,我允许他们有佩剑的权利,这里流的血已经足够了。” 骑士们望向斯蒂芬·巴托里,他们此刻心情复杂,一方面佐伯尧待他们不薄,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为大督军尽忠到底,另一方面他们也很清楚,现在继续战斗下去无异于自杀。 绿伯爵沉吟着,一旦重装骑士们下马,虽然依然拥有武装,但是战斗力便远不能和现在相比,便失去了对佩克什军队的威胁。 第九十六节 陛下 “我很抱歉,也感激你的宽仁,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投降。”斯蒂芬·巴托里抬起头坚定地望着霍尔蒂:“我已经在你手上当过一次俘虏了,这一次我愿意选择……” 绿伯爵嘴里的嘟嘟囔囔立即被霍尔蒂打断了。 “完全没有必要,我向你保证,哈布斯堡家族的人不会当上匈牙利国王的。” 佩克什伯爵有意用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扰乱斯蒂芬·巴托里的思路,不然真让他把那股殉道骑士的神圣感找到,那就真的只能想办法撂倒这三百重装骑兵了。 “嗯,你说什么?” “知道佐伯尧的军队为什么输吗?”霍尔蒂伸出手指了指正在燃烧的佐伯尧军营地:“我抽调了一百名精锐骑兵,绕过了你们的斥候和侦骑,从背后突袭打了你们一个冷不防。佐伯尧的德意志人着急去抢救他们的妻小家财,于是我就轻松捡了个便宜。” 霍尔蒂嘴上说得轻巧,但是他心里明镜一般清楚这场仗着实赢得凶险。 如果佐伯尧两翼的骑兵首先完成包抄,如果绿伯爵的这队重骑速度迂回速度再快一些,甚至的米哈伊他们晚半个小时再发动攻击,那么战场上的结果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你还真是狡猾啊。”绿伯爵长叹一声:“佐伯尧还以为你采用的是凯撒在法萨卢时战胜庞培的战术,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来这样一招。” “那是他看书看得少,只看到了罗马内战,应该再往前多翻几年看看继业者战争是怎么打的。”霍尔蒂冷笑道:“我这是安条克对攸美尼斯的故智。” 扫平了波斯帝国远征印度的亚历山大大帝所创建的帝国一世而终,他去世不久,他的手下们就毒死了亚历山大的继承人,开始了瓜分他遗产漫长的混战,史称继业者战争。 其中亚历山大部将安提柯对阵亚里山大的书记官攸美尼斯时曾经便采用过和霍尔蒂相类似的战术,首先控制了攸美尼斯军队的营地,控制了他手下那些追随亚历山大东征的马其顿百战老兵“银盾军”的家财老小。 然后安提柯和银盾军双方成功的达成交易,这些银盾军把他们的主帅攸美尼斯交出来,然后安提柯交还他们的妻儿老小以及家财。 交易成功,皆大欢喜。 银盾军欢天喜地拿回了他们的妻儿老小和在漫长东征中积攒下来的家财,安提柯出去了一个战场上难以战胜的心腹大患,当然这份欢喜那位攸美尼斯阁下以及他部下的那些曾经追随亚历山大东征的军官们享受不来,他们被安提柯全部处死。 当年楚汉相争,汉高祖刘邦扛住了霸王的输出,命令韩信率领汉军攻伐魏、代、赵、齐等国,韩信在现在石家庄的井陉同赵国的成安君陈余背水一战也采用了相同的谋略,先是派遣两千名轻骑潜入敌人侧后,一旦战事正鏖便突入赵军营地,插上汉军的赤色旗帜,赵军苦战不胜,准备退回营地却已经发现自家应地上已经全部都是汉军的旗帜,终于使得赵军崩溃。 佐伯尧能有安条克和韩信一前一后两大名将伺候他一个人,这点福气可不算是小了。 斯蒂芬·巴托里拉丁文根本不灵光,希腊文更是差劲,霍尔蒂念叨的这个克那个斯的全然听不懂,不过他对霍尔蒂的狡猾算是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跟我去塞克什白堡开会吧,”霍尔蒂看着斯蒂芬·巴托里说道:“佐伯尧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但是斯蒂芬·巴托里可不一样。” 绿伯爵在霍尔蒂对政局未来的规划里是个非常重要的拼图,霍尔蒂希望他可以留下来扮演给他准备好的角色。 “我不能这样做。”斯蒂芬·巴托里说道:“如果你同意,我愿意让这三百人放下武器,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追随佐伯尧,这并非仅仅是出于忠诚,更是因为荣誉。” 霍尔蒂胯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嘲笑绿伯爵的迂阔。 “其实这样恐怕没有什么意义。”佩克什伯爵非常抱歉的说道:“我已经通令全军,此战我军之所以获胜是因为有您在中间配合。” “什么?你……” 绿伯爵呼吸一滞,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 “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霍尔蒂很抱歉地说道:“我担心您现在去了佐伯尧阁下那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您总不希望自己不荣誉的被佐伯尧阁下谋杀吧。” “霍尔蒂阁下真的是……” 恍惚之间,斯蒂芬·巴托里真正体会到了无言到底是怎样一种具体而真切感觉。 “现在的重点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的问题。”霍尔蒂看着绿伯爵道:“我想您现在虽然对我的印象很差,但是我们应该都有这么几条共识。” “首先,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阁下永远不能返回匈牙利,王国中现在没有他的位置,未来也不应该有他的位置。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吧?” 佐伯尧,绿伯爵想着这个自己半辈子的朋友和上司,考虑到眼下霍尔蒂刻意制造的形势,他无奈且沉重的点了点头。 现在绿伯爵和佐伯尧已然成为敌人了。 “其次,不管克罗地亚王国和波西米亚王国的议会最终选举谁为他们的国王,匈牙利王国现在和未来都不应该继续选举一个外国贵族当选我们的国王,哈布斯堡家族尤其不适合。” 斯蒂芬·巴托里面沉如水,他是坚定地反哈布斯堡党,这本来就是他的诉求之一。 “霍尔蒂阁下现在决定背弃哈布斯堡家族了吗?”斯蒂芬觉得他越发无法看透眼前的年轻人:“哈布斯堡的雄鹰一贯睚眦必报。” 哈布斯堡即是鹰堡的意思,哈布斯堡的徽章便是一只头戴冠冕的双头鹰。这个徽章最早是东罗马帝国科穆宁王朝所采用的,后来被哈布斯堡家族拿来用了。 “所谓支持或者说反对,本身就是一种不断变化的态度。”霍尔蒂看着绿伯爵:“就好比你我曾经分属敌对双方,现在却一定要并肩合作一样。” “合作。”绿伯爵叨念着这个沉重的词语,这个词或许换成利用更为合适,不过绿伯爵没有别的选择,形势如此,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也只有被霍尔蒂利用一条路走了。 “对,合作。”霍尔蒂说道:“你、我、伊斯特万·巴托里一起配合,把王国的政局尽快稳定下来。” “对于稳定这个词,”绿伯爵看着霍尔蒂:“我可否理解为有一名匈雅提将戴上匈牙利的王冠?” 佩克什伯爵点了点头,绿伯爵的理解可谓是相当到位。 只有自己当上匈牙利国王,这个国家才会稳定繁荣,如果不是自己带上那个冠冕,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将动荡不安。 “这个稳定,同样意味着斯蒂芬·巴托里将成为新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霍尔蒂淡淡地说道:“我会把佐伯尧阁下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然后赠送给贵族们,他在特兰西凡尼亚的所有土地都是你的。” 绿伯爵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样看来,佐伯尧阁下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回来了?” “当然,我希望他能在外国渡过一个安稳的人生,结个婚,生几个孩子。”霍尔蒂说道:“我手上有一个奥斯曼帝国的贝伊,他愿意充当证人,证明佐伯尧和苏莱曼有联系,出卖了路易二世陛下。而你在见到他之后,决定和我联合,诛灭这个国贼。” 奥斯曼的贝伊,绿伯爵听到这里,想到了上次在霍尔蒂军营里那段并不算愉快的经历,他和一个奥斯曼俘虏关在了一个营帐里。 这里面环环相扣,让绿伯爵心生战栗。 斯蒂芬·巴托里震惊地看着霍尔蒂:“你当时就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吗?” “那个时候只是一个简单的幻想罢了。”霍尔蒂长舒一口气:“斯蒂芬·巴托里阁下,您对和我合作这事意下如何呢?” 绿伯爵嘴角苦笑,眼下这样一个局面,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头衔还有佐伯尧的那些地产,霍尔蒂真的是很难拒绝的一个人。 “陛下,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绿伯爵讪笑着:“您将收获巴托里家族的支持,陛下。” “很好,”霍尔蒂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让我们去解决哈布斯堡吧。” 陛下,真是个好头衔。 第九十七节 查理五世的新教徒 霍尔蒂控制住了绿伯爵的三百重装骑兵,而佐伯尧来不及逃走的骠骑兵惨遭制裁。 步兵配合骑兵的围攻让他们损失惨重,很快便被全部击溃,霍尔蒂一共收获了大概五百多名俘虏,大约有三百多名骠骑兵溃逃而去,超过一千名骠骑兵战死。 另一方面绿伯爵率领着三百重装骑兵则追上了溃败的塞克列人,斯蒂芬·巴托里身为佐伯尧的副手,在特兰西凡尼亚方面也有人望,很快便控制了这支溃兵。 德意志雇佣军在营地里没能坚持多久,在佩克什军大兵压上之后,日耳曼人只能无奈的选择投降,霍尔蒂很宽宏的宣布他将释放所有的妇女和儿童,也不会没收这些人的家资,雇佣军们只需要为每个男子支付一个杜卡特的赎金便可恢复自由。 当然,所有的武器、盔甲和旗帜都会被没收,这些人在解除武装之后将在霍尔蒂骑兵的监视下返回神圣罗马帝国。 佩斯城东北平原上的这场战役之后,霍尔蒂便理所当然的成为匈牙利内最有实力的贵族,佩克什伯爵准备立即返回布达,面见罗马教廷派来的使者,另一方面则尽快在塞克什白堡召开议会。 至于那位逃走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不管他是逃回特兰西凡尼亚的巢穴还是流亡国外现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霍尔蒂已经准备了一套政策组合拳,先是将他的全部财产充公,然后再将佐伯尧在特兰西凡尼亚的土地分封给别的贵族。这样便能塑造出来一群彻头彻尾的佐伯尧反对派。 然后就是同哈布斯堡家族开始角力了。 直至暮日西沉,霍尔蒂的军队重新整备完毕,此役霍尔蒂军队损失尚在可以接受范围之内,两百多名骑兵战死或者受伤,一百多步兵战死,两门大炮的火门被钉死只能融化重铸。 这次胜利让士兵们欢欣鼓舞,更让匈雅提党的贵族们欣喜若狂。 在贵族们看来,霍尔蒂的酣畅大胜已经确定了未来匈牙利王国的政治秩序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到了这一天的晚上,佩克什伯爵命人升起营火,炙烤肥牛,将佩斯城提供的肥牛宰杀,除了少数监视德意志佣兵的骑兵外,所有人围绕营火而坐大快朵颐,每人还有一份葡萄酒配给,虽然不能算是开怀畅饮,但也足以让士兵们感受一把微醺的感觉。 此时的布达城中则是暗流涌动,许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多瑙河对岸的那块原野,每人心中各有算计,等待着佐伯尧和霍尔蒂对决的结果。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在布达城堡内有他自己的房间,这是路易二世对这位王室书记官的信任,同时也是对匈雅提家族的一种扶持。 现在,这位匈雅提家族的重要成员正借着眼前的烛光阅读着一封信件,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有着黑色卷发的中年人,这人穿着一套属于枢机主教的红色长袍,头顶着一顶方帽,举着一杯葡萄酒小口啜饮着。 尼古拉斯慎重地审阅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母,他小心翼翼的读着,双手略微有些颤抖,似乎这封信件有千钧之重,他以处变不惊而闻名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尼古拉斯主教,教皇陛下的信你看过了。” 穿着枢机主教制服的便是罗马教廷派来匈牙利表彰佩克什伯爵的教皇使者尼科洛·雷多菲,他是教皇克莱门特七世的表亲,也是美第奇家族的重要成员。 “是的,雷多菲枢机。”尼古拉斯将手中的信件放到一边。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 雷多菲的眼神看着尼古拉斯,后者不由得低下了头。 教廷之内对这位雷多菲枢机的风评并不算好,普遍认为他能到眼下这个位置多亏了他体内的美第奇家族血脉以及克莱门特七世陛下的赏识。 但是尼古拉斯还是非常慎重。 “我个人认为教皇陛下此举虽然是在行使正义,但是却并不够明智。” 在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看来,刚刚看过的这封信虽然是以克莱门特七世的名义寄给自己,但无疑出自教皇的那些幕僚之手,因为以当今圣父优柔寡断的性格,绝对不会弄出这样的政策。 教皇的信上明确表示,准备对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和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加以绝罚,开除其教籍,命令匈牙利教会同哈布斯堡家族保持距离,并且绝不能让费迪南夺得匈牙利的王冠,以实际行动支持教皇。 仅仅从信上看来,克莱门特七世陛下终于无法忍耐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的霸权,准备联合各方势力将之驱逐。 不过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却很明白,当今的教皇克莱门特七世虽然貌似威严,不过确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他行事瞻前顾后,前面下达的指令过不了多久便会推翻。 在奥斯曼人入侵匈牙利之前,克莱门特想方设法的援助法国人来对抗西班牙人,等到匈牙利战败之后他又慌着去张罗在基督教世界内的实现和平,希望能够把打出狗脑子来的佛朗索瓦一世与查理五世等人联合起来对抗奥斯曼人。 尼古拉斯心中十分笃定,今天他或者说匈牙利教会同哈布斯堡家族完成切割,明天教皇陛下就会第一个向哈布斯堡家族伸出友谊之手。 “我听说查理五世正在阿尔卑斯山北面集结一支日耳曼军队,准备再次进入意大利,这支军队的主帅是那位背叛了祖国的波旁公爵夏尔三世。”尼古拉斯将信件重新封好:“雷多菲枢机,您真的认为法国人现在还有力量挡住皇帝吗?据我所知,那支军队几乎是由神圣罗马帝国北部的路德宗异端组成的,他们一旦进入意大利,我们神圣的教廷就危险了。” 提起那支查理五世的新教徒大军,雷多菲枢机主教就牙痒痒。 自从马丁·路德在1517年维滕堡教堂贴上他那著名的九十五条论纲宣布正式出道以来,不过十年间便有海量的德国虔诚信徒背离了罗马教会,推崇路德的教诲。 特别是在神圣罗马帝国的北部,简直就是异端扎堆,这些新教徒将罗马教廷视为魔鬼化身,将教皇视为撒旦在人间的使徒,查理五世征召新教徒在阿尔卑斯山北麓组成大军是在是包藏祸心。 这支军队一旦翻过阿尔卑斯山,仅仅宗教狂热就能驱使他们冲向梵蒂冈。 “寡廉鲜耻的哈布斯堡低能儿。”枢机主教诅咒一声。 其实罗马教廷内部对哈布斯堡家族的态度非常复杂,一方面教廷需要哈布斯堡家族镇压神圣罗马帝国境内越来越高的异端浪潮,一方面又迫切的希望这些混账东西从意大利滚出去。 更何况从美第奇家族的利益来看,他们的发家之地佛罗伦萨就在罗马的北面,是德意志人南下的第一站,一旦查理五世的军队再次进入意大利,佛罗伦萨便首当其冲。 “虽然是个大下巴的低能儿,但毕竟也是蒙上帝恩宠继承了整个世界的人。”尼古拉斯皱紧眉头看着雷多菲:“自从罗马帝国灭亡之后,从来没有一个君王统治的国家像查理五世这般强大。” “全世界的君王们都支持我们,法王自不必说,英格兰的亨利八世、米兰大公和威尼斯总督也都站在我们这边。” 尼古拉斯微微摇了摇头。 意大利战争从开端算到现在超过了三十年,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已经被战争掏空,而威尼斯共和国的陆军也惨遭重创。亨利八世远在英伦三岛缓不济急,就剩下一个佛朗索瓦一世也是刚刚遭遇惨败,战力尚未恢复。 克莱门特七世手上看似一把好牌,但仔细一看却是稀烂无比。 “我依旧认为教廷的行动并不能称得上是明智。”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摇了摇头:“不过关于匈牙利的王位,我想倒是不必担心哈布斯堡家族了,我刚刚得到消息,霍尔蒂·匈雅提在佩斯城东击败了佐伯尧,我想未来他将是未来的匈牙利国王。” “啊,我们基督世界的捍卫者。”雷多菲枢机主教听闻这个消息眼睛一亮:“他不是一直都支持哈布斯堡家族吗?” “佩克什野心勃勃,匈牙利王国还有很多贵族支持他。”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道:“他之前刚刚和玛利亚王后反目,控制了支持哈布斯堡的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我估计他很快就会成为费迪南在东方的新对手。” “真是一个好消息,”雷多菲站起身来:“既然有了新情况,请允许我先告退了。” “尼科洛,我们认识多久了?”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忽然问道。 “从你到意大利游学算到现在,有十几年了吧。” “那请让我先向你道歉,”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长叹一声:“这一次我可能要站在哈布斯堡这一边了。” 雷多菲枢机主教到算是豁达。 “没有关系,教廷如果都铁板一块,那就不是教廷了。” 第九十八节 愤怒的奥地利大公 佩斯城外的火焰炫舞,佩克什伯爵的帐篷之中高朋满座,霍尔蒂的左手边是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右手是斯蒂芬·巴托里,欧尔班和塞切尼两个男爵坐在更远一些的位置上。 酒宴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这座敞篷之内坐着的大多数人脸上无不是喜笑颜开,他们都是这场战役的胜利者。 “首先,本人在这里感谢诸位为王国的伟大贡献,诸君日后的子孙们会永远记得这个日子,我们今天从阴谋家亚诺什·佐伯尧手中拯救了国家。” 佩克什伯爵站起来高举酒杯引来下面的一片附和。 “然后我们将永远感谢斯蒂芬·巴托里和伊斯特万·巴托里两位阁下,没有斯蒂芬·巴托里阁下对我们王国的忠诚我们便无法取胜,没有伊斯特万·巴托里阁下所获得的重要情报我们便无法认清佐伯尧的真面目。” 霍尔蒂将酒杯转向周围的两位伯爵和他们轻轻碰杯,接着便又是一阵附和。 宫廷伯爵伊斯特万脸上带着微笑,然而心情却有些糟糕糟糕,身处佩克什伯爵的军营之中,虽然名为伯爵的客人,但实际上则是囚犯或者说是战利品。 伊斯特万意识到自己正在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宫廷伯爵低估了身边这位佩克什伯爵的野心,也忽略了匈雅提一系试图复辟的企图,现在宫廷伯爵不得不和霍尔蒂达成妥协。 宫廷伯爵必须放弃哈布斯堡家族转投霍尔蒂的阵营,这样霍尔蒂则会保证他继续拥有宫廷伯爵的头衔,并且附送特兰西凡尼亚的大块土地给他。 作为交换,伊斯特万·巴托里除了必须在议会上首先反对费迪南大公成为匈牙利国王的候选人,并且需要拉出穆拉德贝伊作证,证明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一直勾结奥斯曼苏丹苏莱曼暗害路易二世,是一个为了当上匈牙利国王而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宫廷伯爵缓缓咽下杯中苦涩的酒浆,他心中非常清楚,真正为了匈牙利王位不择手段的野心家就站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对这个野心家无能为力。 “今夜,我们也看到了一些老朋友。” 霍尔蒂向着长桌的一边举起酒杯,那里坐着的都是佐伯尧的支持者,佐伯尧战败之后,他们也自然就变成了霍尔蒂的俘虏。不过佩克什伯爵并不想辣手清洗这些贵族。 匈牙利的贵族分化非常明显,一头是像霍尔蒂、绿伯爵、伊斯特万这样的巨头,土地阡陌相连。另一头则是小贵族,他们可能只拥有一个或者几个庄园。 换句话说,如果掌握了如绿伯爵这样的大贵族,这些小贵族本身便没有力量对抗霍尔蒂。 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弱小,所以霍尔蒂才会显得宽容。 “我们或许曾经拔刀相向,在一块战场上拼死搏杀,但在今天之后我们遗忘掉过去的不快,我们今夜弥合这个国家躯体上的伤口,重新团结在一起,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豁达,可以忘记朋友带来的不快,更是因为我们的王国此刻饿狼环顾,更需要我们团结。” 霍尔蒂将酒杯高高举起。 “这不仅仅是因为苏莱曼这头永无餍足的恶兽在南方等着入侵我们的国家,更是因为那些笑里藏刀的奸邪小人。”霍尔蒂缓缓述说眼神在下面飞快扫过:“他们嘴上说着是我们的朋友,却随时都等着骑到我们头上来,他们不敢去同敌人搏斗,却随时等待着吞吃战友的尸体。” 佩克什伯爵的话锋直指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 “我们在莫哈赤奋战的时候,他们躲在维也纳的高墙之内看着我们,我们在佩克什浴血的时候,他们将脑袋缩在被窝里不敢往窗外看一眼。现在我们胜利了,他却伸出手要拿神圣的王冠,说什么他能保护我们。”霍尔蒂轻蔑地说道:“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只有一句话,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下面的贵族们附和着,这里没有几个人是支持哈布斯堡家族的,因为原本支持费迪南出任国王的主要势力就是宫廷伯爵和匈雅提一党。 现在哈布斯堡家族最大的支持者开始反对他们,费迪南大公通向布达佩斯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霍尔蒂满意地举起酒杯饮下,现在是时候亮明车马了。 此时的维也纳,奥地利大公正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的地图。 地图旁边摆着一封信,这封信来自他妹妹的心腹,也是他的密友,尼古拉斯·奥勒哈斯。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在这封信上点出了佩克什伯爵的野心,尼古拉斯明确地告诉奥地利大公,佩克什伯爵已经不再可信,成为继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之后的新挑战者。 费迪南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曾经匈牙利王国内最支持自己的人现在走到了自己的对面,奥地利大公在匈牙利扩张的基石已经动摇。 相比较皱紧眉头的奥地利大公,安东·富格尔则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 费迪南大公转向这位钱袋子:“尼古拉斯说佐伯尧和霍尔蒂即将全面开战,你觉得他们谁会得胜?” “超过一万的雇佣军在北方集结,”安东·富格尔随意地说道:“不管今年他们谁获得了胜利,明年的胜利者只有您。” 富格尔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波西米亚王国议会已经选举您为国王,只等您去加冕。”富格尔的手指有向下一划:“克罗地亚也是一样,匈牙利只是一个小问题而已。” “我没有赢得波西米亚,那些异端摆了我一道。”费迪南大公想起波西米亚的异端分子就异常愤怒。 波西米亚王国的议会已经结束了关于国王的选举,在路易二世的波西米亚王国首席大臣亚当男爵的调控下结束,费迪南顺利当选波西米亚国王,但是波西米亚议会有一个附加条件,费迪南的波西米亚王位不得继承,等到他死后波西米亚议会将重新选举国王。 这让费迪南大公倒尽了胃口,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从小在西班牙长大,他早已经习惯了西班牙那种说一不二的君主权威,奥地利大公非常确信早晚要驯服波西米亚这个桀骜的王国。 当然好消息来自克罗地亚这个稍小的王国,克罗地亚的头面人物们已经确定王位将由奥地利大公获得并将在费迪南这一支脉内继承,克罗地亚唯一的要求就是奥地利必须在奥斯曼人入侵中保护克罗地亚。 现在唯一棘手的就是匈牙利。 霍尔蒂的突然变卦让费迪南异常愤怒,这个佩克什伯爵如此不知道自己的斤两,让奥地利大公觉得异常荒谬。 “他的弟弟和妹妹还在我这里,这个家伙是疯了吗,脑子一热就这样背叛了我。”费迪南恼恨地摇了摇头:“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当然,我们要让佩克什伯爵付出代价。”富格尔意味深长的说道:“但是什么事情都不必急于一时。” “尼古拉斯建议我们,提前在奥地利召开匈牙利议会,请玛利亚带着支持我们的贵族过来这边,赶在佩克什和佐伯尧决胜之前选举我为匈牙利国王。”费迪南皱着眉头:“这样等霍尔蒂和佐伯尧决出胜利者之前,我就已经成为国王了,他们也未必有胆量正面对抗哈布斯堡家族,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安东·富格尔的脸上终于有了新的变化,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这个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提出的建议让富格尔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危险。 “没有必要吧,一切等到了明年就都是您的了,最多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实在是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安东·富格尔看着费迪南,显然奥地利大公已经被这个主意说动了。 “我已经决定了,给尼古拉斯回信,让他着手召开议会。我一定要让佩克什伯爵付出代价,想想吧,如果他的弟弟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他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九十九节 名人开会 对于布达和佩斯两座城市的市民来说,最近这段时间来的局面实在是称不上稳定。 首先是那个可爱的路易二世陛下在莫哈赤战败,市民们对这位年轻的陛下一直印象不错,当听说国王战死王国军队覆灭之后,整座城市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不过幸好佩克什伯爵在南边挡住了奥斯曼人,这让市民们重新松下一口气,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接下来便是佩克什伯爵北上,以及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西来。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对士兵们有好感。 市民们更是尤其不想被雇佣军们荼毒,不管霍尔蒂和佐伯尧谁最终获胜,市民们都是最直接的输家。 胜利的士兵会从他们手上拿走葡萄酒和面包,搜刮他们身上的现金,还会对他们妻子女儿动手动脚想方设法的占便宜。 失败的溃兵也是一样,将上面的这些恶劣行为原样复制。 即便如此,市民们也只能默默忍受,至少他们生活在城市的高墙之内,比外面庄园里的那些农奴们要幸福的多。 他们都是王冠庇佑之下的自由人。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战胜了苏莱曼的佩克什伯爵不出意外的又击败了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市民们议论纷纷,做好了全副家当被佩克什伯爵掠夺一空的准备。 不过接下来的光景倒是大大出乎市民们的预料之外,佩克什伯爵没有伸手来掏干净他们的腰包,倒是玛利亚王后,那位路易二世可爱的遗孀收拾齐东西之后逃难一样离开了布达城堡,听说是直接跑去上匈牙利的弗拉迪斯拉夫了。 市民们这才意识到,那位佩克什伯爵多半也并不能算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支持者,未来或许早晚要有新的冲突继续登场。 很快,在玛利亚王后离开布达城堡之后,一队穿着黑色乔潘涅长袍头戴铁盔的步兵就开进了城中,市民们都看见了他们黑色的旗帜,以及上面血红的文字,这是佩克什伯爵霍尔蒂的士兵,他们占据了空下来的布达城堡,然后并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到也算是和市民们相安无事。 生活总要继续,但是很快布达和佩斯的市民们就意识到了他们生活的不同。 首先是城市的喧闹地段多了些人,他们说话时嗓门很大,并且伴随着夸张的手势,这些人大声的向市民们宣布着佩克什伯爵的命令。 他们是摄政阁下任命的宣讲官,负责向市民们公布佩克什伯爵的命令,同时他们如果有什么需要上报佩克什伯爵的也可以通过这些宣讲官代为传达。 这些大嗓门的宣讲官所宣读的第一条信息便是佩克什伯爵夸耀他的胜利,这些宣讲官说在佩斯城东面的战役里,佩克什伯爵击败了佐伯尧的一万大军,而佩克什军队的损伤不过百人。 有军事经验的市民自然对于这样的奇闻嗤之以鼻。 接下来宣讲官们很快就有了第二件营生,他们站在街头宣布了佩克什伯爵的第二条政策,免税。 从即日起,佩克什伯爵宣布免除布达佩斯市民们的门窗税。 欧陆的贵族们想方设法地从老百姓身上抽取税金,仅仅是一座房子,他们也要想尽办法的抠出钱来。 家里面的烟囱有烟囱税,壁炉有壁炉税,门和窗户也有对应的税金。弄得平民们家里连门窗都不敢多开。 不敢多开门窗的结果就是房间内不仅采光下降,空气混浊,特别是对于那些无法负担起赋税开销的穷人来说,他们干脆不要窗子,最终他们黑暗狭小的房间成了酝酿疾病的温床。 而瘟疫是今时今日的第一杀手。 在佩克什伯爵看来,门窗税无疑是一种恶税。政府设立门窗税抬高税收,百姓减少窗户减少开支。政府为了获得收入进一步下调税收门槛,老百姓干脆不要窗户,最终成为疾病的庇护所,而一旦瘟疫爆发那就是任何税也收不上来了,毕竟人都死了难道还去找撒旦收税吗? 这样便形成了恶性循环,成了一场没有赢家的博弈。 霍尔蒂掌握政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免去布达和佩斯这两座城市的门窗税,先给这两座城市的市民们一个见面礼。 至于接下来的什么烟囱税、炉灶税之类的,佩克什伯爵并不想一次性免除,而是准备留着慢慢来,过上半个月就免除一项,让布达和佩斯的居民随时都保持些惊喜。 原本佩克什的领民们也得到了照顾,霍尔蒂已经签发手令,要求斯维因尽快带着他们到布达佩斯来,霍尔蒂已经在布达城外临近多瑙河的地方购置了一块土地,伯爵准备在这里兴建房屋给这些人居住。 当然,霍尔蒂也重组了布达和佩斯这两座城市的政府,佩克什地区主教纳吉被任命为这两座城市的地区主官,当然原有的机制仍然不变。 这个时代的城市体系非常简单,主要依托各式各样的行会进行,每一个职业都有一个行会,屠夫有屠夫行会、面包师有面包师行会、木匠有木匠行会,这些行会的头目组成了市议会,市长也是由他们推选出来。 城市的财政被分摊到行会的头上,而不是一个个具体的生产者,市长根据各个行会的强弱情况分别收取税收,然后一部分用来维持城市的正常运转,一部分用来交给更上一层的政府。 而行会则具有本行业的调节功能,行会的执事们规定统一的出售价格,保证行会内的所有人收入大抵相等,同样他们也会收取行会内工匠的会费用来维持行会运转,同时打击任何行会外的人来经营本行业。 城市的日常防务工作,如民兵的动员和操练,夜间巡逻队的组成人员,也都由行会具体负责。 所以纳吉身上的担子并不能算重,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叫苦不迭地从霍尔蒂手中申请下来一笔经费用来各项公务开支。 不过比起这些小事,霍尔蒂在布达城堡中有更重要的事情。 面见教皇使节,尼科洛·雷多菲枢机主教,以及从各国赶来的一系列使节。 在布达城堡最宽敞的大厅内,霍尔蒂命人寻来一张大桌子,他和雷多菲枢机各坐一边,这种仿自后世的办法比自己高坐在宝座上等着枢机主教来面见更为合适。 毕竟现在自己的头衔还只是佩克什伯爵而已,保持低调是好事。 “最尊贵的枢机主教阁下,佩克什伯爵霍尔蒂阁下。” 充当介绍人的是纳吉,他脸上满面红光,这位地区主教之前和枢机主教见过面,后者向他保证教廷将任命他为新的佩奇大主教。 “啊,我们基督世界的捍卫者。” 枢机主教平伸出胳膊将佩克什伯爵抱住。 “您谬赞了。”霍尔蒂微笑着:“捍卫基督世界的力量在罗马,是有着三重冠冕的伟大圣父在捍卫着文明世界。” 圣父是罗马教皇专享的一个头衔。 枢机主教松开臂膀,纳吉飞快地将霍尔蒂引向另一人,此人皮肤黝黑,站姿笔挺,脸上一副军人的模样,黑色的长袍前面是白色绣着金色纹章的绶带。 “洛德维克·美第奇阁下,教皇军队的掌旗官,著名的黑色军团指挥官。” 霍尔蒂一开始尚在惊讶此人的年轻,不过听完纳吉的介绍之后霍尔蒂便赶紧上前抱住了这个战士。 “久闻您的大名了,洛德维克阁下。”霍尔蒂说道:“我很渴望和您交流一下关于火绳枪骑兵的战法,希望您不吝指教。” “霍尔蒂阁下真是年轻,”洛德维克也惊讶于佩克什伯爵的年轻:“我相信我们有很多话可以交流。” “医院骑士团的让·德·拉·瓦莱特阁下,罗德岛的英雄。”纳吉指向一名三十多岁的英俊骑士,这人穿着黑色的教士服,外面套着红色的外罩,外罩的中央是一道白色的十字。 这是名人开会啊,霍尔蒂心中补充道,他赶忙上前抱住这位医院骑士团的骑士。 “您的到来让我心中增添了不少力量,拉·瓦莱特兄弟。” “您实在是言重了。”拉·瓦莱特谦虚地客气着。 “这位是尼科洛·马基雅维利先生,”纳吉指着最后面那个脸色非常晦气的老年人:“意大利的知名学者。” 好了,教皇陛下手底下真是人才众多。 霍尔蒂上前握住这位大名鼎鼎的黑社会政治学鼻祖的手,情绪非常复杂地说了一句。 “您好,马基雅维利先生。” “嗯,您好,伯爵阁下。” 霍尔蒂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眼前的这个使团的成员真的是够夺人眼球了。 洛德维克·美第奇,黑色军团的首领,意大利著名的雇佣兵将领,他的儿子开创了后来的托斯卡纳大公国,完美的领导了美第奇家族从一个商业家族向贵族领主转型过程。 拉·瓦莱特,曾经罗德岛之战中医院骑士团的幸存者,未来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在日后的马耳他岛之战中力挫奥斯曼海陆两军的围攻,重新打响了医院骑士团的威名。 尼科洛·马基雅维利,著名的《君主论》创作者,日后拥有大片没有看过他《君主论》的拥趸。 第一百节 略有此意 教皇的使团的成员几乎是在向霍尔蒂赤裸裸的展现着罗马正是今日的欧陆中心。 黑色军团并不是那个幻想世界里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励志偶像,对于喜欢中世纪至文艺复兴时期的朋友来说非常熟悉,特别是全战几个游戏模组的爱好者。 众所周知,德意志的雇佣军一直都是各国作战时的不二之选,自从查理五世的爷爷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改革之后,德意志雇佣军就等于是为各国领主解决了从基础兵员到中级军官的全套体系。 只要有钱,就能招募德意志人来出售鲜血。 当然等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和法国国王佛朗索瓦一世争夺意大利的时候,除了查理五世之外,他的对手们无论是法兰西国王还是意大利的各个邦国,旗下都有不少德意志佣兵。 查理五世身为“日耳曼民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理论上是所有德意志人的君主,因此他下达诏令,要求所有为同自己敌对的法国人和意大利人服务的德意志雇佣军立即停止服务。 然而正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查理五世的诏令虽然让一些德意志雇佣军停止支持他的敌人,但是还有些依旧在为他的敌人们继续服务。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洛德维克·美第奇手上的黑色军团。 这支黑色军团有一个特点,就是洛德维克·美第奇创造性的继承和发扬了了火绳枪骑兵战法。 将骑兵和火绳枪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非常强力的组合,火枪手们获得了极强的机动性,而骑兵们则拥有了强大的火力,这种创新性的战法将在未来改变骑兵的面貌。 洛德维克·美第奇俨然是个重要人物,霍尔蒂很快就意识到能够从这个人这里学习火绳枪骑兵的战法,完善匈牙利的骑兵体系,并且还能够借着这个人同美第奇家族建立起直接的联系,为霍尔蒂在北意大利找到一个支点。 让·德·拉·瓦莱特更不必说,在十字军时代,教皇建立了若干武装修士团,必须首先说明的是不管是圣殿骑士团还是条顿骑士团亦或者医院骑士团,他们都是一种宗教组织。 圣殿骑士的第一重身份是僧侣修士,第二重身份才是骑士,更确切地说他们是罗马教廷版本的武僧。 现在这个时代,十字军大潮已经褪去,最著名的四个武装修士会,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圣地亚哥骑士团、条顿骑士团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 圣殿骑士团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被法王和教皇指定为异端而彻底扑街。 条顿骑士团六年前已经彻底世俗化,从武装修士会变成了霍亨佐伦家族旗下的一块领地,而且更让教廷失望的是他们皈依了路德宗,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异端。 唯一完成了使命的便是圣地亚哥骑士团,他们成立于伊比利亚半岛,致力于对抗半岛上的摩尔人绿教王朝,最终在西班牙人的再征服运动中发光发热,在东方十字军在黎凡特海岸折戟沉沙的时候,他们协同伊比利亚各基督教王国将摩尔人彻底征服。 但是他们作为威胁到西班牙王权的一个组织在三十多年前也遭遇了整改,骑士团的架构被取消,大团长由西班牙国王担任,骑士团名下土地财产全部充公,圣地亚哥骑士作为一个荣誉头衔继续存在。 今日的圣地亚哥骑士团已经从一个宗教性质的武装修士会变成了类似金羊毛骑士团、袜带骑士团一样的世俗君主骑士团了。 唯一还在坚持的就是医院骑士,自从耶路撒冷王国陷落之后,他们便搬去了塞浦路斯岛,然后转往罗德岛,开始了海盗生涯。 医院骑士们以罗德岛为基地,利用战船四处袭击过往的阿拉伯、奥斯曼商船,将前往麦加和麦地那的朝圣信徒绑为划船的奴隶,被绿教徒深恶痛绝。 当然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也一样,医院骑士们信仰虔诚,碰见和绿教徒交易的意大利商人也是一样干掉。他们又这样在罗德岛坚持了两百年。 在眼前这个时代,除了医院骑士团还在坚持之外,剩下的武装修士会都已经全部扑街,而拉·瓦莱特在经历了罗德岛之战后苦心经营,最终使得医院骑士团在马耳他岛得以复兴,直到拿破仑时代才彻底扑街,可谓是兴亡继绝一般的人物了,因为他一个人又将十字军的最后孑遗续了两百四十多年的命。 霍尔蒂忽然意识到,现在的医院骑士团应该还是群刚刚被苏莱曼从老家罗德岛赶出来的孤魂野鬼,若是能把他们拉过来显然会大大提高自己这边的声望和力量。 医院骑士团怎么说也是一家四百多年的驰名老店,若是能增资并购也是不亏的。 当然最后值得一提的就是马基雅维利。 对于这位老先生,霍尔蒂是一点兴趣没有。 在霍尔蒂穿越前的那个时代,马基雅维利这个名字和不择手段画上了等号。 从梁启超那里论,马基雅维利是个类似于韩非子、申不害一般的人物。而在更多人心里,马基雅维利是个类似贾诩一般的毒士,西方的厚黑学创始人。 然而这种说法恰恰是错误的。 霍尔蒂穿越前是一个工程建筑业从业人员,因为职业的缘故,经常在没有信号没有网络的偏僻地区工作,霍尔蒂为了打发时间阅读了大量书籍,马基雅维利的著作也自然在他的阅读范围。 马基雅维利的政治生涯堪称失败。 作为一个佛罗伦萨人,在佛罗伦萨共和国发生了推翻美第奇家族的政变之后加入了共和国政府,并且成为执政官的核心秘书,并以此身份推行了一系列改革。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改革脱离现实,当利奥十世成为教皇之后,美第奇家族重新夺回了佛罗伦萨,马基雅维利沦为阶下囚。 不过万幸的是他的好友圭恰迪尼是教皇心腹,马基雅维利也就幸好逃过一劫,成为了利奥十世的文学侍从,为教皇创作了一些低俗喜剧。不过马基雅维利的文学素养很高,他的喜剧为他赢得了“意大利的莫里哀”这个称号。 《君主论》就是他在困顿时期为教皇写的一本小册子,翻译成汉语算上注释也不过七万余字,要说什么微言大义真的谈不上。 马基雅维利本身谋身不知进退,治国也最终血崩,他编练民兵替代雇佣军的政治主张在普拉托之战化为泡影,佛罗伦萨民兵在西班牙雇佣军面前一败涂地。 后世人将他奉为不择手段的祖师,贾诩一般的人物,的确是让人感觉有些不知所谓。 实际上霍尔蒂读过马基雅维利另一本著作《论李维》,马基雅维利在这本书中仔细研讨了共和国的体制如何运行,彼此之间的权力如何制约。 而马基雅维利最主要的功绩,概括的说来应该是他将权力从神圣的影子里拿了出来,直接指出国王的权力并非天授,而是来自于军队和法律。 这也是他的著作长期被禁止,他被人被污名化的主要原因。 对于中国人民来说,从秦末就有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觉悟,在唐末五代更是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 但是在基督教环境之下,不管是罗马公教还是希腊正教,不管是加尔文宗还是路德宗,君权神授是不容打破的现实,君主的权力来源于上帝的授予,即便是匈牙利这样的选举国王制度,整个流程的最后一步加冕典礼上也是由匈牙利王国内最古老的地区教会艾斯特姆大主教来将冠冕带到国王的头上。 如果剥去围绕在马基雅维利身上的重重影子,剩下到最后的就是一个典型的文艺复兴学者,不过专业是政治学研究罢了。 他身上带着深厚的旧时代的烙印,但是又引领了对新时代的思考,他是卢梭和伏尔泰的先行者,一位文艺复兴时代特有的启蒙巨人,如此便足够概括他了。 至于什么厚黑学宗师之类的话语,更是令人叹惋。厚黑学大师的政治生涯结束是作为教皇的喜剧作家,听起来实在是一种侮辱。 对于这样的人物,霍尔蒂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文艺时期君主们常做的事情,将他招揽在宫廷之中,给他充分的条件去安心著书立说。 毕竟马基雅维利先生的实际操作着实是相当一般,换成兵法,大概就是著书立说与孙武、孙膑相仿佛,实际上阵还不如赵括。 有些人其实一生抑郁不得志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霍尔蒂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开始了和教皇方面的第一次会晤。 “霍尔蒂阁下有意匈牙利王国的王冠吗?” 雷多菲枢机到算是开门见山省去了许多繁文缛节,第一句话非常直接。 霍尔蒂也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略有此意。” 第一节 我们的核心价值 略有此意,雷多菲枢机微微点点头。 他不远千里的从罗马跑到布达佩斯来,可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表彰抗击奥斯曼帝国的勇士。 教廷赋予了他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观察匈牙利王国战后的政治局势,估计让这面“基督之盾”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时间。 如果改变视角的维度,站在一个高度上纵观今日的罗马教廷,便可发现他们现在可谓已经岌岌可危。 从宗教神学上看,加尔文以瑞士为中心、而路德以神圣罗马帝国北部的萨克森为中心,一股挑战罗马教会的巨浪正在酝酿,即将喷薄而出。 从政治角度来看,哈布斯堡家族的扩张将手伸向了教廷的立身之地意大利,教廷自从公元754年丕平献土之后的主要政治策略就是将一切外国势力从意大利清扫出去,不管这力量来自谁。 经过了意大利战争的洗礼,哈布斯堡家族已经在意大利确立了霸权,南方的西西里王国和那不勒斯王国已经落入查理五世的名下,而西班牙也已经在北意大利成功建立了霸权。 查理五世的军队不仅在罗马南方虎视眈眈,他的雇佣军更是控制着穿过阿尔卑斯山同北欧中欧的重要通道枕戈待旦。 与此同时奥斯曼帝国的力量已经日渐逼近,罗马教廷得间谍已经非常确定,奥斯曼苏丹苏莱曼建设了一支庞大的海军。 在苏莱曼之前,奥斯曼帝国是一个标准的陆上强权,他们能从安纳托利亚半岛进入巴尔干完全是托希腊和安纳托利亚之间那些破碎的岛屿和海峡的帮忙。 在苏莱曼父亲塞利姆主政时期,奥斯曼的海军只有从埃及马穆鲁克手里继承来的区区十八艘破旧战舰。“冷酷者”塞利姆野心勃勃,他准备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但是尚在计划阶段便不幸去世,继位的苏莱曼承接了父亲的计划,在大维齐尔易卜拉欣的建议下任命了航海家皮亚雷斯为奥斯曼海军司令,着手建立起了一支强大的桨帆船舰队。 这支舰队当年运载着奥斯曼军队攻取了罗德岛,未来也随时可能载着奥斯曼大军在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登陆。 罗马教廷今日已经毫无安全可言,哈布斯堡的利剑悬在他们头顶,奥斯曼的弯刀就顶在他们胸膛。 过去,依着陆路扩张的奥斯曼人一直被匈牙利人挡在巴尔干,现在地中海已经向苏莱曼敞开,罗马教廷面临新的威胁。 在这个时候,匈牙利王国这面“基督之盾”对于教廷就愈发重要了。 “这是克莱门特七世教宗陛下手谕。”雷多菲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小圆筒,轻轻抽开摸出里面的纸张郑重的交到霍尔蒂手中。 在造纸术问世七百年后,纸这个知识的重要载体终于进入了欧洲,纸张迅速地在整个欧洲替代了羊皮纸,而此时的意大利地区有着整个欧洲最大的造纸产业。 霍尔蒂郑重的接过信纸缓缓阅读,信上的拉丁文大部分都是堆砌辞藻的修辞,没有多少实际内容。 总而言之,无外乎便是罗马的圣保罗继承人对霍尔蒂对抗异教徒,捍卫基督世界的褒扬。 霍尔蒂可以想见,克莱门特七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他未必能够料到匈牙利的局势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动,因而略微有些失望。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说的没错,一个战胜了奥斯曼人的上层贵族的政治分量是远远不能和正牌的匈牙利国王相比的。 “奥斯曼人最近应该不是一个威胁了。”霍尔蒂将手上的信件放到一边。 “嗯?”雷多菲枢机好奇地看着霍尔蒂。 “波斯人在东方给了他们压力,我认为短期内奥斯曼人无暇东顾。”霍尔蒂看着雷多菲枢机:“而且我最近准备筹集兵力从北方入侵奥斯曼。” 霍尔蒂从来不敢小看奥斯曼人,奥斯曼帝国从建立之初便是一个标准的征服机器,更何况从地缘上看,如果不能收复贝尔格莱德,那么匈牙利人便没有安全可言。 “教廷希望匈牙利王国早日稳定下来。”雷多菲枢机说道:“如果有霍尔蒂阁下这样的名将统帅,那么奥斯曼人一定无法越过您的藩篱。” “说起这个,我有个事想跟您说明。”霍尔蒂看着雷多菲枢机。 “嗯,您请说。”雷多菲只怕霍尔蒂不愿意求他,霍尔蒂若是不张口,那么他也没法开出条件来。 “我希望您可以向克莱门特七世陛下转达,我们希望教皇陛下开除我国的叛徒、前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佐伯尧的开除教籍绝罚他。”霍尔蒂向雷多菲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前任国王路易二世之所以在莫哈赤战败就是因为这个叛徒勾结苏莱曼。” 佐伯尧的军队被摧毁了,他的财产被没收了,但是他仍然有可能回来。 这几天已经有消息传来,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穿过了上匈牙利地区进入了波兰王国境内,他得到了波兰王国元帅扬·捷尔诺斯基的支持,在波兰首都克拉科夫住了下来,摩拳擦掌,随时等着杀回匈牙利。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在匈牙利耕耘十几年,支持者众多,霍尔蒂并不相信绿伯爵这些人,现在不过是因为自己强大,所以绿伯爵等人无奈之下必须和自己合作。 一旦佐伯尧找到了机会带路,领着波兰王师进入匈牙利,自己就要陷入三面包围的被动了,绿伯爵等原本的佐伯尧一党多半也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借着教廷的手开除佐伯尧教籍,在议会召开之际抹黑前任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里通奥斯曼人,霍尔蒂要着手堵住佐伯尧复起的路。 对于政治上不可调和的敌人切不可心怀仁慈,这是霍尔蒂从史书中得到的教训。 “我觉得克莱门特七世陛下一定会同意您的请求。”雷多菲枢机点了点头。 开除教籍从来都是教皇手上一根用来对付敌人的一根大棒,现在教廷不敢开除查理五世的教籍,但是收拾一个无兵无将的匈牙利贵族还是没有问题的。 雷多菲略一沉吟接着说道。 “霍尔蒂阁下有意匈牙利的王冠,罗马教廷自然是乐于看到有您这样的英勇骑士站出来,但是据我所知奥地利大公费迪南阁下也有意于匈牙利的王冠……” “没错,”霍尔蒂看着雷多菲枢机:“费迪南大公曾经和路易二世陛下有一份协议,如果路易二世陛下死后无嗣,那么匈牙利王冠要由她来继承,但是这份协议并不合法,我们匈牙利王国的王冠是由贵族们民主选举出来的,而不是由几个独夫钦定。” “民主,”霍尔蒂大言不惭地说道:“是我们神圣王国的核心价值。 第二节 三十年战争? 没错,我们匈牙利王国,虽然耕地的都是农奴,虽然是个君权神授的王国,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是我们拥有非常重要的核心价值理念。 民主。 独夫民贼外国侵略者哈布斯堡畸形儿费迪南想当我们的国王? 签订的条约算个屁,不过是民主的铁手一撕就碎的擦屁股纸罢了,等着扑街吧,废柴。 雷多菲枢机对匈牙利那套所谓的选举制度没什么兴趣,但是霍尔蒂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让枢机主教非常满意。 “但是从历史上来看,匈牙利王国同奥地利公国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盟友关系。”雷多菲枢机说道:“即便您当选国王之后,恐怕也会和奥地利保持良好的关系吧?” “盟友之间只有实力相差无几的时候才存在平等地位,一旦任意一方取得了支配性的优势,必然谋求同盟关系中的支配地位。”霍尔蒂的回答让旁听的马基雅维利眼前一亮。 “过去的匈牙利国王一般还兼领波西米亚国王和克罗地亚国王的头衔,单论实力是强于奥地利的,但是现在费迪南大公已经拿下了波西米亚王国的王冠,恐怕过去那种比较平等的同盟关系就难以维持了。”霍尔蒂缓慢地说道:“奥地利一定会谋求建立支配地位,匈牙利或者向他低头,或者同他对抗,这中间没有任何的其他选项。” “所以我若成为匈牙利国王,也无意继续维持和哈布斯堡家族的良好关系。”佩克什伯爵看着枢机主教:“阁下和教廷难道没有感觉到现在的哈布斯堡已经成长为一个许德拉一样的多头怪物了吗?” 雷多菲缓缓点头,为了对抗崛起的法兰西王国,教廷、神圣罗马帝国、卡斯蒂亚和莱昂王国、阿拉贡王国彼此联合了起来,然而最终阴差阳错之下诞生了哈布斯堡控扼下的强悍帝国。 屠龙的勇士又一次变成了恶龙。 这一次霍尔蒂想试一试扮演那个屠龙勇士的角色,当然,如果能最后变成恶龙就更好了。 雷多菲枢机没有说话。 哈布斯堡家族的崛起在转瞬之间已经完成,现在加以遏制已经为时已晚。 其实教廷内部一直有两种声音,一种声音是同哈布斯堡决一死战,把他们从意大利赶出去。另一种声音则恰恰相反,他们认为既然我们打不过哈布斯堡,倒不如与哈布斯堡合作。 这两种声音彼此纠缠,使得教皇页左右为难,不然学当年的英诺森教皇干脆开除查理五世的教籍岂不是爽利,不管效果如何,至少能出一口心头恶气。 “教廷不仅颁给您基督捍卫者的头衔,圣父还决定支持您一万五千杜卡特金币,并且将佩奇主教区的全部收入转给您。”雷多菲枢机说道:“克莱门特七世陛下非常看重您……” “教皇陛下……”霍尔蒂的眼眶之中忽然充满了泪水,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佩克什伯爵脸上的变化吓了枢机主教一跳,知道的明白这位是因为感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教皇就这么蒙主召唤上天了。 “伯爵阁下大可不必如此……” 枢机主教正要宽慰几句便被霍尔蒂打断。 “唉,我一想到一支异端大军就这么盘踞在阿尔卑斯山的北麓,随时有可能进攻圣地就寝食难安。”霍尔蒂情绪万分激动:“奥斯曼这些异教徒,我可以将他们挡住,但是从背后插过来的匕首,基督世界又能怎么办呢?” 雷多菲枢机点了点头,教廷自然明白查理五世在阿尔卑斯山北面蓄养一支路德宗大军包藏了怎样的祸心。 实际上教廷已经同米兰、威尼斯达成了战略一致,三方的军队正在北意大利集结,准备迎接穿越阿尔卑斯山而来的德意志大军。 “这点请伯爵阁下放心,威尼斯共和国、米兰公国还有法兰西王国已经重新达成了联盟,一致对抗哈布斯堡日以扩张的强权……” 雷多菲枢机随口说着,但是他的话被一个人突然打断了。 “都到这里个时候了,说这些场面话还有意思吗?” 洛德维克·美第奇冷哼一声。 美第奇家族是商人世家,经营银行致富,现在已然是欧陆豪门但是每个人身上难免多多少少带着那么些浮华之气,然而洛德维克·美第奇却是一个异类。 他皮肤黝黑,眼神刚毅,黑色的须发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表露出决然无疑的军人气质。 所以他才会有眼前这般略微唐突的举动。 “佩克什伯爵,以您来判断这个法兰西、米兰和威尼斯所组成的同盟有多少胜算?” 洛德维克·美第奇眼神锐利,霍尔蒂迎上他的眼神,沉吟片刻决定说出自己心里的决断。 “我正是觉得没有胜算,所以才为教皇陛下担忧。” 霍尔蒂缓缓调整一下情绪,控制一下自己表演的张力。 “从纸面上来看,法兰西王国和威尼斯共和国都是可以和哈布斯堡角力的强权,但是实际上经过了过去的连年战争,这两个国家的军力都已经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而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赖以称雄的雇佣军团更是尽数覆灭。我相信他们可以恢复雄风,也相信他们的同盟可以同哈布斯堡家族较量,但是我是个军人,若是查理五世的异端大军进入意大利,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挡哈布斯堡家族的。” 霍尔蒂的意思非常明白,米兰已经废了,法兰西和威尼斯虽强,但是他们要凑出部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真等他们恢复了实力,那个时候罗马估计已经让查理五世的大军犁了三四遍了。 “医院骑士团已经宣布不会为了教皇作战,即便对面是路德宗的异端。”洛德维克·美第奇不满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拉·瓦莱特,法国人脸上没有一点波动。 医院骑士团从罗德岛撤退之后就一直没有一块领地,寄居在教皇国内,按理来说他们应当为了教皇作战,但实际上医院骑士团现在一直和西班牙人关系暧昧。 大团长明确表示不会同西班牙军队作战,即便那是一支由路德宗异端组成的军队。 “威尼斯人是最信不过的,他们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利益,而米兰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洛德维克·美第奇看着霍尔蒂:“如果您真的想要支持教廷,我希望您能够允许我从匈牙利征召雇佣军。” 洛德维克·美第奇之所以参加这个无聊的使团,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匈牙利征召雇佣军补充兵力。 波旁公爵现在阿尔卑斯山北面有超过一万五千的大军,而洛德维克手中的兵力还赶不上这个法国叛徒的零头。 战争的胜负固然不仅仅由兵力的多寡决定,但是兵力无疑是最重要的影响因子。 洛德维克固然是美第奇家族的成员,但他首先是一名军人。 “我手头有些现成的兵力。” 霍尔蒂果断将雷多菲枢机撇到一边,美第奇家族的人没有好好研读马基雅维利的那本《君主论》,政治上的权力是建构在军力和法律上的。 根据这个规律,洛德维克早晚是美第奇家族的话事人。 “击败了佐伯尧之后,我俘虏了一些德意志雇佣兵,我把他们全部交给你。”霍尔蒂说道:“你有操练黑色军团的经验,应该能够用好他们。” “有多少人?” “算上家属有四五千,但是估计能用的最多也就只有一千多。” “太少了,霍尔蒂阁下能够授权我招募匈牙利人吗?” “不如这样吧,明年一月份之后,我亲自率领一支军队进入意大利,支援你们作战。”霍尔蒂开口说道:“明年一月,如果我当上了匈牙利国王,就正式向哈布斯堡家族宣战。” 第三节 扩军备战霍尔蒂 霍尔蒂话一出口,周围立刻安静了。 对于教皇派来的使节团来说,挑战哈布斯堡家族比恶战奥斯曼人更为艰难,毕竟奥斯曼人远在天边,而哈布斯堡家族的霸权就摆在眼前。 所以佩克什伯爵的话让人难以相信,这简直就是昏了头才会说出来的话。 雷多菲枢机自然是喜出望外,他到匈牙利来无非是例行性质,东方的君主们挡住了奥斯曼人,理所应当的得到教廷的褒奖,然而拉来一个对抗哈布斯堡家族的盟友,实属意料之外的外交成功。 “明年一月份吗?” “嗯,明年一月份,我就指挥着军队进入奥地利或者意大利,可能会借道威尼斯共和国。”霍尔蒂的脸上非常狂热,似乎这个念头是他刚刚想出来的,然而实际上佩克什伯爵早已盘算许久。 霍尔蒂很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自己和费迪南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就是匈牙利王位。 哈布斯堡家族对匈牙利王冠志在必得,匈雅提家族也希望将这顶王冠重新戴在头上。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已经传来了情报,奥地利大公正在富格尔家族的黄金支持下募集大军,现在阿尔卑斯山北麓就有查理五世的军队在,奥地利大公另外募集大军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自明。 当政治矛盾积累到不可调和的程度,那便只有依靠战争来解决。 霍尔蒂很清楚同奥地利大公开战只是个时间问题,费迪南现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是因为其不想而是因为不能,奥地利大公需要时间厉兵秣马,一旦兵精粮足必然率军向东来争夺匈牙利的王冠。自己必须审时度势,斩断他的野心。 匈牙利和奥地利关系过去很好,未来可能也会很好,但是现在必须要经历过一段痛苦的磨合。 佩克什伯爵如此表示,雷多菲枢机自然喜出望外,不管罗马教廷最终是否和哈布斯堡家族成为同路人,现在教廷需要给哈布斯堡家族加上几个敌人。 匈牙利如果能够站出来在侧翼给予哈布斯堡家族一定的威胁,无疑将大大缓解教廷在意大利北部面临的压力。 “我一定会将这个消息如是转达给教皇陛下,我相信除了教皇陛下,法王佛朗索瓦一世陛下和英王亨利八世陛下都会欢迎您的决定。”雷多菲枢机颇为感慨:“如果基督世界虔诚的君主们联合起来,绝对没有任何邪恶可以撼动主的荣光。” 整个会面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匈牙利人出乎预料的愿意为教皇而战的消息让洛德维克·美第奇和雷多菲枢机喜出望外,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整场会面到了最后,霍尔蒂一方面恳请雷多菲枢机和美第奇多留几天,一同参加匈牙利王国的选举,而拉·瓦莱特则代表医院骑士团向伯爵表达了祝贺,并且宣布将吸纳霍尔蒂为医院骑士团的荣誉成员。 “医院骑士团有兴趣在匈牙利设立一个分部吗?”霍尔蒂在最后时刻问道:“我很快就会整备兵力向南发动圣战,如果能有医院骑士团的兄弟们与我们协力,一定能极大地鼓舞我们的士气。” “我会如实地向大团长阁下转达您的请求。”拉·瓦莱特说道:“一切看打团长的意思,不过我们兵力有限,而且已经习惯海上作战了。” 医院骑士团为首的军事修会因为他们只接受贵族为成员,所以其兵力并不雄厚,以医院骑士团为例,整个医院骑士团的正式骑士只有五百多人,即便算上雇佣或者义务参战的军士,其兵力也少的可怜。 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十字军时代了,耶路撒冷王国的鲍德温四世曾经率领三百多圣殿骑士以及数量几乎相等的封建骑士大胜萨拉丁的两万大军,换作现在这六百多人没多久就会被火绳枪射成蜂窝。 霍尔蒂更看重医院骑士团所代表的象征意义,作为硕果仅存的军事修会,医院骑士团在整个欧洲的贵族阶层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如果能够将这个组织纳入自己的战车,那便能提高自己在整个欧陆的影响力。 “我万分希望在我们同奥斯曼人浴血搏杀的时候身边飘扬着圣约翰的旗帜。” “我也抱着同伯爵阁下一样的期望。” 马基雅维利在整场会议中一言不发,他谨慎地坐在一边闭口不言,这位伟大的学者已经五十七岁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一个老人的年龄,岁月在他身上增添了许多老年人的特质,野心或者说抱负已经在他胸膛中熄灭,他整个人更多的显示出狐疑和谨慎的目光。 他很快便发现佩克什伯爵正注视着自己,马基雅维利低下了头,躲过了伯爵的眼睛。 “雷多菲枢机阁下,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嗯,您请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马基雅维利先生在布达佩斯住上一段时间。” “哦?”雷多菲枢机扬起眉毛脸上尽是疑惑。 马基雅维利实在是个小人物,雷多菲不明白眼前这位未来的匈牙利之主为何要将这样一个老头留下来。 “我想请马基雅维利先生以我的同族亚诺什·匈雅提为主角创作几部戏剧。”霍尔蒂简单地解释道:“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他的精神来指引。” 雷多菲略一思忖,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在枢机主教看来马基雅维利本来就是以荒诞剧闻名的作家,霍尔蒂留他创作戏剧再是恰当不过了。 “如果马基雅维利先生同意的话,我想聘请他为我弟弟拉罗什的教师。”霍尔蒂叹息一声:“那个小子身上实在是缺乏人文素养,活像个马扎尔强盗。” 雷多菲枢机脸上露起一丝笑容,这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马基雅维利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当然没有问题,我相信教皇陛下也乐见此事。”雷多菲枢机主教转过头看向马基雅维利:“没有问题吧,尼科洛?” 年迈的学者缓缓点了点头:“当然,当然没有问题,阁下。” 双方又接着谈了一会,到了晚上,霍尔蒂还在布达城堡内召开了宴会,“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和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以及布达佩斯城内的头面贵族尽数参加,枢机主教在宴会上发表演说,言下之意便是为霍尔蒂当选匈牙利国王站台背书。 等到了晚上霍尔蒂安排教皇的使节团在布达城堡内住下,自己离开了把布达佩斯城,回到了位于布达西北的军营之中。 佩克什伯爵很有自知之明,霍尔蒂清楚自己的政治定位就是一个军阀,自己眼下的身份换到后汉三国最标准的模板就是董卓董仲颖。 董太师都知道在长安城边上弄个郿邬,霍摄政也清楚自己不该没事待在布达城里。 位于布达城西北方向的军营,现在才是霍尔蒂的基本盘所在,几乎全部的军队,以及金库,各种粮秣以及补给尽数都在这座军营之中,泥瓦匠和雇佣来的市民每日不停地工作,将这座军营建设成半永久的营地。 霍尔蒂带着卡萨等心腹以及扈从骑士离开布达城,一路马不停蹄的返回军营之中。 军营的南边,一座住宅已经有了点基本的模样,虽然仍然在继续建设,但是最中央的几个房间已经可以使用,霍尔蒂将这里取名为“鸦阁”,作为他的住处和机要室。 鸦阁周围是日夜巡视的佩克什黑军士兵,现在这里已经成为霍尔蒂管理他地盘的中枢。 卡萨等人各自回去休息,霍尔蒂回到了他在鸦阁的办公室,这是一件不大的屋子,周围到处都是书卷和计算尺,一张单人床就摆在旁边,这里就是霍尔蒂彻夜工作的地方。 佩克什伯爵摘下身上的斗篷交给一旁的侍从,然后坐下来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葡萄酒暖了暖身子,紧接着就命人去将皮匠骑士唤来。 霍尔蒂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扩充兵力。 佩克什伯爵已经有了一个全盘的计划,霍尔蒂准备到明年年中之前,将目前的八个旗队扩充到四十个旗队,达到八千人的水平。另外整训六十个骑兵中队,共计三千名骑兵,其中包括了二十个翼骑兵中队,十个龙骑兵中队,以及三十个骠骑兵中队。 同时扩充炮兵的实力,在现有六磅炮的基础上组建一支拥有二十门六磅炮和四十门三磅炮的快速火力部队。 要组建这样一支具有常备性质的军队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兵源、装备、日常开销都需要解决。 兵源到也好说,霍尔蒂已经命令斯特凡带领四个旗队的步兵前往上匈牙利,他们不仅要把佐伯尧在那里的庄园和资产尽数充公,嗯,也就是放到自己口袋里,另外主要的任务就是在佐伯尧的农奴中募集士兵。 霍尔蒂要求斯特凡要带回来五千壮丁,佩克什伯爵宁可土地没人耕种也要先把兵员凑齐。 步兵可以用农奴解决,骑兵更方便,匈牙利土地肥沃,马扎尔人有着优良的骑兵传统,骑兵直接从小地主和富农中雇佣就行。 霍尔蒂已经任命西班牙人迪亚戈·阿拉特里斯特为炮兵总监,全权负责铸炮和征募炮兵的工作,匈牙利铜矿丰富在过去一直可以满足整个欧洲的需求,布达城里就有路易二世留下来准备铸炮的现成材料。 第四节 战争之源 真正麻烦的是装备,匈牙利有肥沃的土地,有大量的良马,还有丰富的铜矿,在上匈牙利地区也有丰富的煤矿和铁矿,但最重要的是缺乏手工业这方面的技术。 今日的欧陆战场,任何一支军队都离不开板甲、火枪、火药以及其他各式军械。这些产品种地是种不出来的,放牧也放不出来,唯有城市人口到达一定程度,手工业相当发达之后才有能力生产,霍尔蒂很清楚匈牙利的城市目前缺乏这样的手工业能力。 以板甲为例,板甲制造的手工业基本集中在北边的尼德兰为首的低地地区、德意志南部的奥格斯堡地区以及意大利北部的米兰地区。 欧陆各国军队使用的板甲基本都从这几个地区订购,在别的地区没有生产能力。 当然这玩意不是芯片,没有什么技术壁垒,日本人见了荷兰人带来的板甲后都能够仿制出相似的和制南蛮胴。 在欧洲造这玩意就更简单了,英格兰在1515年之前没有任何制造板甲的能力,全部依靠上面那三个地区进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是个板甲迷,在他向亨利八世赠送了几套马克西米利安板甲之后,自尊心受挫的亨利八世立即从德意志和意大利引进工匠,在泰晤士河南边的格林尼治建设了皇家铠甲作坊,生产了以华丽而著称的格林尼治板甲。 只要霍尔蒂想,一样可以在布达佩斯建起铠甲作坊,然而问题是时间。 匈牙利可不是英格兰那样无忧无虑的天真岛国,亨利八世可以等,霍尔蒂预备最迟明年就要连番大战,对手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强权,佩克什伯爵可等不起这些建设完工。 除了板甲以外,火绳枪所用的枪管、以及战争中必备的消耗品火药,无一不需要高超的手工业制造能力。 强如奥斯曼帝国,他的手工业能力就无法满足耶尼塞里近卫军所使用的大型火枪的枪管和日常战争中消耗的火药,需要从欧洲进口。 霍尔蒂的办法也简单,直接用钱买就完事了。 所以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开始。 钱。 “米哈伊呢,我不是说我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吗?” 伯爵放下手中的信纸,上面记录了军营这一天来的消耗的物资,这些消耗品主要来源于对多瑙河商路上的抽税,但是霍尔蒂很清楚这并非长久之道。 多瑙河的水路商道虽然能够带来丰厚的实物税金,但是这条河道受天气影响水深波动很大,每年总有几个月是无法通航的,更何况日后要用钱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霍尔蒂必须先找出来一条生财之道。 扈从骑士涨红着脸,小皮匠是他们的头目对他们一贯不错,而他们也一向很尊重这位首领,所以现在他有些愧疚。 因为现在的米哈伊骑士有些高。 这不是说小皮匠忽然长高了几公分,而是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适合面见伯爵。 霍尔蒂治军有些严苛,有一整粗粗形成落网的法度,其中酗酒特别是军官酗酒的惩罚颇为严厉。 伯爵要面见米哈伊骑士而小皮匠现在又是眼下这个状态,这个扈从骑士自然担心自己的主官会不会被严厉处分。 “怎么吞吞吐吐的?”霍尔蒂皱紧眉头,他已经在布达陪着匈牙利的贵族和意大利耗去了一天的时间,晚上处理正经事的时间可不能就这样浪费掉。 “嗯,伯爵阁下,米哈伊骑士他……” “让他来见我。”霍尔蒂眼神冰冷地看着这个骑士:“还这么拖延的话,你就挑个骑兵中队去报到吧。” 扈从骑士脸上一红,能够成为佩克什伯爵的侍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很清楚伯爵身边的位置就是飞黄腾达的基石。 或者要有不错的家世,比如欧尔班男爵的弟弟,这个匈雅提党的贵族在战胜了佐伯尧之后就成功的把他弟弟安排到了伯爵的扈从骑士之中。 亦或者像这个扈从骑士一样在战斗中立下功勋,他在对佐伯尧的战役中异常勇猛,追随米哈伊骑士奔袭佐伯尧的大营,并且夺取了两面军旗,因此被擢升为霍尔蒂的扈从骑士。 这个年轻人点了点头,转身立即离去,没多久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皮匠骑士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玻璃瓶子。 “抱歉,伯爵阁下,我就尝了一小口。” “没事,本来也就是让你尝的。”霍尔蒂随意摆了摆手,走上前将皮匠骑士手里的玻璃瓶拿过来,然后沿着瓶口深呼吸,立即感受到了里面液体甘醇浓馥的香气。 霍尔蒂没有生气,佩克什伯爵小心翼翼地捧起手中的玻璃瓶,绿色的玻璃里面琥珀色的酒浆,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十分华美。 “真的是魔鬼的技艺。”米哈伊打了个酒嗝:“炼金术太可怕了。” 炼金术起源于上古时期的埃及和巴比伦,在人类贪欲作为燃料的加持下一直传承至今,在文艺复兴之后,更是和占星术一道成为欧洲上层中了流行的一门显学。 现在分馏器已经是炼金术常用的一样设备,而米哈伊品尝的高度数酒正是霍尔蒂命人将葡萄酒蒸馏之后制成。 眼前这点酒浆就是霍尔蒂利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全新产品,将原本的葡萄酒重新蒸馏,利用酒精和水沸点上的区别得到酒精比例更高的酒浆。 人类作为灵长类的一个支脉,霍尔蒂觉得算是兼顾了黑猩猩和倭黑猩猩两个种群的特征。 一方面如同黑猩猩一般将好斗和扩张镌刻在血脉深处,另一方面也像倭黑猩猩一样追求享乐。但是在这之间又牢牢掌握着一个度,没有堕落或者进化出倭黑猩猩那种见面给对方撸一管的特殊礼仪。 但是人类在烟草、酒精、糖分以及更多的成瘾性物质的爱好可谓由来已久,大麻这种毒品在今日的加拿大等国已经合法,而在古埃及的木乃伊身上也能检测出大麻的成分。 这个钱,霍尔蒂要赚到手上。 “不过真的好喝,阁下,这简直是魔鬼送地狱里送来的礼物,嗝。” 米哈伊骑士又打了个酒嗝。 在霍尔蒂的记忆里,将果酒蒸馏之后售卖大概是荷兰人在本世纪的发明,这种技法最终经过一系列改造引出了白兰地这个著名的酒类。 说句实话,霍尔蒂很清楚这种酒肯定会打开市场,为佩克什伯爵的战争机器增添作为燃料的黄金,但是这个东西本来也没有啥技术门槛,市场上很快就会多出许多竞品。 第五节 威尼斯商人 蒸馏酒这个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技术壁垒,从技术上说由于炼金术的普及,蒸馏这个技术概念几乎人人都可以迅速改用到酒水上来。 霍尔蒂相信过不了多久,欧陆各处都能看到不同类型的蒸馏酒问世。 不过佩克什伯爵仍然有信心,因为一个产品最终的利润绝对不仅仅是看技术这么简单。 举个例子,在原本的历史上,最早在欧洲发明蒸馏酒技术的是荷兰人,蒸馏酒的冠名权也属于荷兰人,白兰地就是荷兰语烧酒的意思。 然而真正靠白兰地大发横财的却是法国人,原因无他,法国的葡萄酒产量居于西欧第一,所以自然能够席卷酒类市场。 一个产品不仅仅要看技术,最终也要看成本和产量。 匈牙利拥有整个中东欧地区最好的葡萄酒产业基础,只要稍加引导,霍尔蒂就能将匈牙利的葡萄酒产量转化为高度数的白兰地。 技术可以模拟,但是决定市场占有率的将是产量。 “很好,”霍尔蒂将玻璃瓶放到一边:“继续购买市面上的葡萄酒充实储备,过段时间我们就把这些烧酒作为军用补给发放下去。” 酒精和烟草都是士兵的好朋友,“铁公爵”威灵顿曾有名言评论他麾下的士兵:“只有烈酒能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霍尔蒂并不打算将这些高度数酒投放到市场上,而是先作为增加部队士气的配给。 “很好,那么接下来就是让制造个大点的装置了。”霍尔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嗯,我给你四千杜卡特,去订购些葡萄酒。” “四千杜卡特?” 米哈伊听着眉头一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一年的年金只有一百杜卡特,四千杜卡特可等于他四十年的收入。 “嗯,不好办吗?” 在教皇陛下慷慨解囊之后,霍尔蒂手头现在的现金大概有两万四千杜卡特,这点钱要应付各项开支肯定是不够的,不过霍尔蒂另有生财妙计。 “会不会太多啊?”米哈伊觉得四千杜卡特用来买酒实在是太夸张了,佩克什军队又不是全员酒鬼,弄那么多酒干什么。 “没什么,”霍尔蒂随便翻着自己桌子上的信笺:“斯特凡那边有什么信息吗?” 斯特凡这次率领了四个步兵旗队的兵力进入了上匈牙利,对外宣称是征兵,其实是全面接收佐伯尧的财产,另外也有一层意思是尾随匈牙利王后玛利亚。 霍尔蒂的这支偏师兵力还算雄厚,不仅有四个步兵旗队,还有四个骑兵中队和两门六磅炮。 自从霍尔蒂战胜之后,这位玛利亚就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帮助下逃离了缺乏监管的布达,前往位于上匈牙利的弗拉迪斯拉夫,这座城市更常用的是它的德语名字,普雷斯堡。 霍尔蒂已经从大内鬼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那里得到准确情报,奥地利大公准备在普雷斯堡弄个草台班子组成的匈牙利议会,由王后玛利亚牵头将他直接推上匈牙利的王座。 佩克什伯爵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霍尔蒂心中的计划是诱使或者说迫使奥地利大公在维也纳召开匈牙利议会,这样就能让奥地利大公失去匈牙利贵族们的支持。 一个在奥地利召开的议会肯定是不能代表他们的,这无疑是对贵族们民主权利的严重冒犯,这样霍尔蒂就可以向匈牙利贵族们发出号召,集结军队入侵奥地利。 佩克什伯爵绝不会等到费迪南将他的雇佣军集结完毕。一旦奥地利大公用富格尔家族的黄金将大军召集完毕,霍尔蒂便可想见自己那时的处境。 奥地利大公军队一路行进,匈牙利王国内必然有大批贵族投向奥地利大公一方,到时候自己便是要面临一个内外交困的格局。 既然早晚要和哈布斯堡家族正面对上,倒不如趁着费迪南的军队尚未集结完毕,直领大军突入奥地利境内,彻底粉碎奥地利大公的企图。 前面对教皇特使说什么一月份入侵奥地利,不过是霍尔蒂故意放出的烟雾弹,教廷内部被哈布斯堡渗透跟筛子一样,更何况还有医院骑士团的拉·瓦莱特,今天霍尔蒂话说出口估计不过两三天后费迪南便能收到风声。 这样当奥地利大公确定霍尔蒂一月份完成入侵的时候再突然冲入奥地利,正好可以利用情报迷雾打他个措手不及。 斯特凡的这支偏师一路向北,意图就是将匈牙利王后玛利亚从普雷斯堡赶出去,霍尔蒂给斯特凡的命令非常直接,控制普雷斯堡在那里建立兵站,并且开始建立军营,征收物资。 “今天晚间有新的信件过来,说是一路上没有任何抵抗,他现在已经征召了差不多两千新兵,很快就能突破到普雷斯堡。新兵们也在骑兵们的监视下正陆续向布达佩斯进发。” 霍尔蒂点了点头,如果斯特凡能够拿下普雷斯堡,那么自己就等于是在奥地利人的眼皮底下部下了一根钉子,那里距离维也纳不过六十公里,从那里动身只要三四天的功夫就能到达维也纳城下。 “伯爵,坏消息。” 德意志佣兵队长斯维因皱着眉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已经从佩克什赶到了布达,霍尔蒂任命他为军需总监,总理部队的后勤工作,还专门将四个旗队的新兵转为辎重部队,专门负责物质的储存和运输工作。 斯维因到达布达之后就一直在军营中忙于接手各项工作,霍尔蒂的布达行营就像是个山贼土匪的老家,虽然沿着多瑙河的水道征收了不少物资,但是这些物质都是按照百分比抽成而来,有许多不能直接利用的东西。 比如商队们带来的玻璃制品、陶器、皮毛什么的,这些东西并不像面粉或者葡萄酒,能直接转化为军需,都要让斯维因建册管理,然后放到仓库中等着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斯维因这段时间彻夜工作,作为佣兵队长,他本来就要负责之前德意志人的吃喝拉撒,对于眼前的工作管理起来也算是顺手,不过这项工作还是消耗了他大量体力,他整个人熬得双眼通红,精神状态极差。 “坏消息?” 霍尔蒂最近鲜少听到什么好消息。 “拉古萨共和国派来了使者,我们向他们订购的那些火药怕是泡汤了。” “怎么?” “奥斯曼帝国在他们那里的大使已经严整警告他们,不得向我们提供任何军械和火药。” “嗯,还有吗?”、 “我们在奥格斯堡订购的火绳枪、头盔和步兵板甲在奥地利被扣下了,听说是费迪南的命令。” 霍尔蒂点了点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没有点好消息吗?”霍尔蒂抬起头打断这位老友的叙述:“你知道有些暴君如果解决不了坏消息,他们就把传消息的人解决掉。” 斯维因苦笑:“还有个威尼斯商人请求见你,他说和你是老相识了。” 第六节 逐客 “不见。” 霍尔蒂干脆地拒绝道, 开什么玩笑,随随便便一个威尼斯商人说见就见,当我这里是菜市场吗?即便是菜市场,那也是匈牙利国王亲自卖菜的地方,怎么是说进来就进来的。 斯维因点了点头。 “拉古萨那边要不要敲打一下?”斯维因略一思忖向霍尔蒂建议道:“这些商人现在太过分了。” 今日的欧陆,仍然有许多依照过去古希腊罗马时代城邦共和国为范本建立的商业共和国,基本集中在意大利半岛附近,可以看做是古希腊与古罗马留下的一点孑遗。 著名的商业共和国有威尼斯共和国、热那亚共和国、比萨共和国,他们都以商业立国,内部实行寡头制度,在产业上各有专擅,海军都极为强大。 在克罗地亚也有一个临近亚德里亚海的强盛城邦,便是拉古萨共和国,这个城邦因为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地中海上的一个重要贸易中转地。 当然这座城市后来也因为作为《冰与火之歌》中君临城的现实取景地而名噪一时。 威尼斯共和国以精妙的外交手腕将拉古萨纳入为它殖民体系的一部分。然而在1358年,这座城市的宗主权被匈牙利王国夺取,成了匈牙利国王名下的一座自由城市。 百年后的1458年,崛起的奥斯曼帝国将其化为自己的藩属,拉古萨需要每年向苏丹提供一万两千五百杜卡特的赋税,同时苏丹尊重并维护这个城邦的半独立位置。 地中海上进行贸易的船只多为桨帆船,这种船只需要沿着海岸航行,每航行两到三天,就需要上岸补给一次。 这就意味着在地中海贸易航线上必然有许多因着地理位置崛起的贸易中转地,而拉古萨的崛起正是其中之一,除了作为重要的贸易中转地,拉古萨本身也有着核心的拳头产品。 他是非常重要的火药生产地,拉古萨的商人从各地收购硝石和硫磺。每年都向奥斯曼帝国提供大量的火药,为克罗地亚和匈牙利提供了足够发动战争的大量火药。 可以说如果没有了拉古萨共和国的火药支持,东欧的许多地区的冲突就要退回到冷兵器时代了。拉古萨这个蕞尔小城即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之王”,最标准的军火商人。 霍尔蒂既然同奥地利与奥斯曼两大强权为敌,自然会受到他们两家在各方面的掣肘,现在这等情势之下举步维艰也是可以想见的。 斯维因的建议让霍尔蒂有些意动,伯爵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地图拿来,拉古萨位于克罗地亚王国的最南端,要进攻这里必须要越过奥斯曼人的铁杆小弟波斯尼亚,显然是现在无法做到的。 至少要等霍尔蒂建立起一支海军之后再说了。 “没关系,我们向威尼斯人购买火药就好了。”霍尔蒂皱紧眉头,现在还不是让拉古萨人付出代价的时候。 “凯瑟琳他们到哪里了?”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那边传来的情报,霍尔蒂的长嫂凯瑟琳以及侄子杰斯卡已经从维也纳动身前往布达佩斯,霍尔蒂之前已经特意派出了三个骑兵中队去迎接他们,现在也应该快到了。 将弟弟和妹妹留在费迪南那里,然后将长嫂和侄子接回来是霍尔蒂和尼古拉斯仔细商量之后决定的。 现在霍尔蒂所面临的局面可谓九死一生,外有奥地利和奥斯曼两个强敌,内部的匈牙利贵族又桀骜不驯,与斯蒂芬·巴托里和伊斯特万·巴托里的同盟关系十分脆弱。 现在匈牙利王冠看上去唾手可得,但是整个形势其实并不乐观,为了保全家族,霍尔蒂决定让妹妹索菲亚和幼弟拉罗什留在费迪南那里。 这样即便自己失败,匈雅提家族的这一支也不至于断绝。 至于将长嫂和幼弟接回来,则是出于另外的考虑。 “伯爵阁下,那个威尼斯商人坚持要见您。” 正说话间,又一个扈从骑士急匆匆地闯进来。 霍尔蒂有些恼怒,处理了白天的工作已经十分疲惫,晚上还有这么个人物在这里折腾,任谁心情也不会好起来。 佩克什伯爵叹了口气。 “斯维因,你去把那个人请进来吧。” “遵命,伯爵阁下。” 没过多久,军需总监就领着一个穿着红色天鹅绒长袍的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霍尔蒂第一眼看过去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深夜拜访,实在是打扰了,但是在下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个年轻的威尼斯商人一副自然熟的样子。 霍尔蒂看着他问道:“我们见过吗?” 威尼斯商人笑着:“当初在贾法里帕夏的大帐里,在下和伯爵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霍尔蒂回想一下,果然对上了号,自己当初准备投降在面见奥斯曼人的统军大将鲁梅里亚总督贾法里帕夏的时候见过这个人。 “有点印象,”霍尔蒂点了点头:“您这么晚坚持要见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呢?” “请允许我再介绍一下自己。”这个威尼斯商人微笑着说道:“鄙人马里诺·丹多洛,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总督安德里亚·格瑞提阁下的密使,拜见匈牙利国王霍尔蒂陛下。” 马里诺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封红色信封,弯下腰将之高高举起向前送出。 “这是安德里亚·格瑞提总督阁下写给陛下的亲笔信。” 霍尔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伯爵很想知道无利不起早的威尼斯人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斯维因下去接过信笺,然后转手交给霍尔蒂。 佩克什伯爵看着信封,看着信封上的金色笔迹,这俨然是一份正式的国书。 霍尔蒂静静地将信封放到一旁。 “非常抱歉,这封信我不能拆开。”佩克什伯爵说道:“这封信是写给匈牙利国王的,我不是匈牙利国王,我只是佩克什伯爵,王国的摄政。” 霍尔蒂这一手实在是出乎马里诺预料之外。 在马里诺·丹多洛看来,现在的佩克什伯爵孤立无援正是需要威尼斯共和国帮助的时候,而且双方也有许多利益一致的地方,却没想到直接遭遇了佩克什伯爵的逐客令。 第七节 翼骑兵 洛德维克·美第奇在布达城堡中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虽然睡前他饮了一点葡萄酒,然而事实证明这对他的睡眠毫无帮助。 作为一名军人,洛德维克对实力对比有着敏锐的直觉,哈布斯堡家族已经形成了南北两个方面夹击教皇国的架势。 北方自不必说,查理五世那支不怀好意的路德宗大军就在阿尔卑斯山北麓摩拳擦掌等着把美第奇家族出身的教皇吊死在绞刑架上。 在南方是整合了意大利南部平原的那不勒斯王国,查理五世的西班牙步兵团就停驻在那里,西班牙不世出的名将贡萨洛·德·科尔多瓦就是在那不勒斯完成了对西班牙军队的军事改革,形成了西班牙大方阵的战术规划,构建了日后西班牙步兵团的雏形。 南北形势岌岌可危,洛德维克·美第奇心中非常明白,意大利的形势其实已经算是非常明朗。 要么意大利各国协力将西班牙人驱逐出去,要么罗马教会彻底驯服,成为查理五世的盟友和统治工具,没有其他中间选项。 美第奇家族的命运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 这位老练的指挥官穿好衣服,佩戴好自己的佩剑,缓缓走到窗边,打开了各色玻璃镶嵌而成的窗户。 秋日的凉爽空气袭来,让洛德维克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窗外的街景,思忖着这一行的收获。 对于佩克什伯爵霍尔蒂,或者说未来的匈牙利国王,洛德维克·美第奇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因为这位匈牙利国王的承诺来得太过轻易,同哈布斯堡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敌应当是审慎思虑之后的结果,霍尔蒂答应的太过容易,这让洛德维克感觉到霍尔蒂或许并不值得依靠。 这就好似男女之间的欢爱,一切不假思索的承诺都是廉价的,其目不过是图一夕的鱼水欢愉,而值得托付终身的承诺必须经过漫长的磨合和考量,显得异常笨拙。 此时外面响起了几声叩门声。 “请进。” 洛德维克·美第奇应道。 门被人静静推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年轻骑士。 他穿着一件具有匈牙利风格的黑色长袍,前胸和后背处都有整块铁板敲打而成的甲片,头上顶着一顶船型的高顶铁盔,铁盔的上面是红色的羽毛。 黑色是最廉价的颜色,因为黑色染料的价格是最低的,普通的市民和神甫都愿意选择黑色的衣服,前者是因为黑色低廉的价格,后者是因为黑色可以彰显安贫的虔诚。 士兵们喜欢鲜亮的颜色,因为这些布匹价格更加昂贵,士兵们流行的切口装,更是这种审美下的一个例证。衣服在收紧处被刻意切开几个口子,在破口下面另外缝上色彩鲜亮的绸布,不同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给人特别的视觉冲击。 洛德维克·美第奇知道佩克什伯爵麾下的军队都是这样黑色的长袍,有种说法是说佩克什伯爵这是在刻意模仿匈牙利国王马加什·匈雅提麾下的那支黑军,不过更多人所接受的说法是因为佩克什伯爵手头没有钱来购置鲜亮的军装。 同样,还有许多关于这些士兵的戏谑笑话在匈牙利的贵族们之间传播,这些士兵被人嘲笑为“霍尔蒂的黑色牲口”,他们原本就是从庄园里抓来的农奴,几乎等同于牲口一般的地位,更不配穿什么鲜亮的好衣服,这黑色正配他们的身份。 “洛德维克·美第奇阁下,佩克什伯爵邀请您去他的军营中用早餐。” 来人的意大利语虽然蹩脚,但是洛德维克·美第奇还能听懂。 “雷多菲枢机也会去吗?” 洛德维克问道。 “没有,据我说知佩克什伯爵阁下只邀请了您一个人。” “这样。”洛德维克点了点头,他从门口附近的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大圆檐帽轻轻弹了弹上面的白色羽毛,然后轻轻挥手示意这个骑士在外面引路。 这种大圆檐帽也算是士兵们的穿着变成上层潮流的一个表征,这个东西是火枪手的最爱,他实际上相当于一个顶在头上的雨伞,可以在天上雨不算大的时候保证火绳枪开火率,同时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也能遮挡阳光对射手们的影响。 火绳枪在远距离的命中率十分感人,但这并不妨碍火绳枪射手们用心瞄准。本来就不容易命中敌人,如果再不好好瞄准,那岂不是在打飞机。 洛德维克原本想叫来他的侍从背马,但是走到了下面的时候,发现完全没有必要。 下面已经有一队骑兵在等着他了,十几名骑兵穿着带着奥斯曼人风格的板链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沉默而严肃的等待着。 在洛德维克眼前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阿拉伯马,匈牙利人早就在马背上装好了精致的高桥马鞍,马鞍两侧的马镫上有着精美的镏花。 这种具有异域东方风情的战马一下子获得了洛德维克的好感。 “这是伯爵从奥斯曼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吗?” 穿着黑衣的扈从骑士点了点头。 这匹马应该是在霍尔蒂追击奥斯曼人时从某个西帕希骑士那里缴获来的,不过根据佩克什伯爵的的指示,现在这匹马属于那位真神在人间的影子,全能的苏丹苏莱曼陛下。 “没错,这是我们突袭奥斯曼苏丹大营时的缴获,应当属于某位奥斯曼贵人,有人说他有可能是苏丹本人的坐骑。” 洛德维克满意地笑了,苏丹的坐骑真是个让人心痒痒的噱头。 黑色军团的指挥官二话不说抓住缰绳踩着马镫利落地翻身上马。 “走吧,”美第奇笑着:“我们去见伯爵。” 佩克什伯爵的骑兵们拱卫着这位使节和指挥官,迅速地穿过布达城的街道,从南门离城,沿着城墙一路向北进发,没过多久洛德维克和骑兵们就到达了佩克什伯爵在布达城西北方向的军营。 这并不是洛德维克第一次来到这一处工事,平心而论,洛德维克·美第奇对霍尔蒂将军队从布达城中拉出来的看法非常赞赏。 根据洛德维克的经验,士兵们几乎就是麻烦之源,新兵们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而老兵们有着一肚子的坏主意,这两者到了一起就好像是火星点燃了火药桶一样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士兵们会不停的向长官们提出千奇百怪的要求,或者在老兵的带领下想方设法的骚扰平民,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们锁在营地之内,然后不停的操练他们。 现在看来佩克什伯爵这一点做的不错,他设在布达城北面的这座营垒可以说是标准的监狱模板。 营地的最外围一道壕沟和挖壕沟的土垒成的胸墙,这道工事不仅仅可以防止有人突袭营地内的军队,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土筑工事会因为时间不断地变形,什么地方的土垮掉一块,或者一场大雨会填平壕沟之类的。 这就意味着需要不断的有人来修缮这道工事,这个地方可以不断地消耗士兵们旺盛的精力。 当然,佩克什伯爵也在最外围的胸墙上安插了岗哨,巡逻队沿着胸墙不停地巡逻,这也是个懂行的表现,要时刻防着士兵们从营地里溜出去骚扰平民。洛德维克自己麾下的那些混蛋和渣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骚扰大姑娘小媳妇的机会,有的人可以为了几片腌猪肉向普通百姓拔剑。 而且这样的措施也能够提高全军的戒备,虽然洛德维克不相信有什么军队能够突然出现在匈牙利的首都边上突袭霍尔蒂的军队,不过这样一个姿态对于加强士兵们的备战意识还是很有必要的。 洛德维克跟着骑士们穿过营门,他的眼睛飞快的瞥过两边正在列队准备吃饭的步兵。 这些步兵在他看来乏善可陈,一样的黑色长袍,长矛和火枪组成的战术体系,和洛德维克自己麾下的黑色军团相比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洛德维克·美第奇觉得佩克什伯爵的步兵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像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一样千篇一律,没有什么能够让这位教皇国将领眼前一亮的地方。 骑兵们飞速前进,很快前面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马蹄声,洛德维克·美第奇意识到他已经接近了佩克什伯爵的驻地。 将领们都喜欢跟他们的骑兵待在一起,佩克什伯爵想来也不会例外,洛德维克跟着骑兵们沿着营地内的道路前进,两边都是步兵们的营帐,洛德维克匆匆扫过一群提着火绳枪列队步兵,终于转到了一块硕大的平地上。 这里应该就是佩克什伯爵这块营地内最大的空地所在,也是操练的主要地点。 洛德维克很快就看到了佩克什伯爵,那位伯爵穿着一身四分之三板甲,站在一座大帐前面,看着一群夸张的骑兵们列队从他面前经过。 这些骑兵穿着与佩克什军队颜色截然不同的红色长袍,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件板链甲或者胸甲,他们的右手抓着极具东欧特色的中空长矛,整列成紧密的队形从佩克什伯爵面前小步通过。 当然,洛德维克看到了夸张到滑稽的一幕,这些骑兵的背后似乎有一对类似翅膀一样的玩意正迎着风猎猎作响。 第八节 帅是战斗力的一部分 意大利战争打了这么多年,法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还有其他地方的佣兵你方唱罢我登场,洛德维克也算是见多识广。 什么法国的敕令骑士、德意志的黑衫骑兵,巴尔干的精锐骠骑,怎么说洛德维克也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军人,但是这种背后带着翅膀的骑兵他是第一次见。 这些骑兵们手中的骑枪很长,几乎和步兵们用的长矛一样长,长度超过了四米,洛德维克知道这是东欧样式的科皮亚长矛,他在意大利见过那些雇佣军中的巴尔干骑兵使用过这种武器。 这种骑枪中间是挖空的,用两截长木杆对拼起来,在长杆的末尾有一小块配重球,理论上这种加长型的中空骑枪可以在敌军步兵的长矛刺中骑兵之前首先将枪锋送进步兵的胸膛。 然而洛德维克知道实际上效果一般。 因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绝对不会让他的骑兵去正面冲击长枪方阵。 骑兵们呈密集队形冲锋,洛德维克倒是没觉得有啥了不起的地方,当年诺曼人征服英格兰的时候大家就会这一手了,真正让洛德维克好奇的是那些人背后的翅膀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洛德维克靠近了之后能够清楚的看出来,这些骑兵背后的翅膀是木制的,大概是固定在腰后的两根木棍在向上延伸过肩部后便向后折去,组成了这羽翼的骨架,然后在木棍上沾满了白色或者灰色的鸟类尾羽。 洛德维克·美第奇皱紧眉头,作为一名老练的军官,他对匈牙利的骑兵们充满尊重,他曾经指挥过来自匈牙利的雇佣骑兵参战,也曾经和其他来自东欧的骑兵们交手过。 他深深清楚这些来自东欧的战士骑术娴熟,作战迅猛剽悍,但是这些穿着铠甲的骑兵背后的翅膀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他是真的猜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佩克什伯爵战胜奥斯曼人的秘密武器吗? 洛德维克和骑兵们赶到了霍尔蒂身旁,那几队怪异的骑兵已经被佩克什伯爵检阅过,现在已经拉到了远处列成整齐的横阵,正在进行接下来的队列训练。 “洛德维克阁下昨夜睡得还好吗?” 霍尔蒂看见了洛德维克上去便是一个拥抱:“我们匈牙利要比意大利冷得多啊。” “承蒙您的惦念,我昨晚睡得很好。您刚才检阅的这些骑兵,就是当初您用来击败奥斯曼人的精锐吗?” 洛德维克转过头看着远处的那些怪异骑兵,美第奇家族的将军相信佩克什伯爵是故意安排到自己看见这些骑兵的。 这多半是佩克什伯爵用来谈判或者谋求什么利益的一个小手段。 “击败奥斯曼人?精锐?”霍尔蒂听到洛德维克的描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厉害,这些是我最近征召的雇佣骑兵。” “就是随便征召过来的骑兵吗?”洛德维克看着那些背着羽翼的骑兵心中嫉妒。 匈牙利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优越,那些小地主和富农们们天生就是合适的骑兵来源。 “嗯,我以匈牙利王国的名义征召过来的骑兵,每人按月付薪,自备马匹,盔甲和武器由我来提供,如果自备武器的话,我可以多加点钱。” 霍尔蒂解释道。 “一个人每个月要多少钱?” “三个格罗申。”霍尔蒂说道:“一年就是三十六个格罗申。” 格罗申是一种在意大利以北的欧洲大陆上广泛使用的银币,法兰西、德意志、波兰和匈牙利都使用这个币种的银币,重量在三点三克左右,一般含银量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因为各国都有铸造,所以这玩意的币值波动很大,洛德维克·美第奇出身银行世家,虽然背弃了祖业当了雇佣兵头子,但是仔细一算这钱似乎没多少。 金银比价一直有波动,但是如果以一黄金等于十白银的比例进行大概的计算,按照格罗申银币的含银量,霍尔蒂手下一名骑兵的工资一年大概可以约合不到三杜卡特金币。 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麾下的一个瑞士佣兵一年差不多也就是这个钱。 好家伙,法国一个瑞士步兵换到匈牙利可以换个骑兵出来。 “真便宜啊。”洛德维克·美第奇由衷地赞颂道:“你这一个骑兵跟一个步兵一个价。” “不,不,不。”霍尔蒂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的,不能以简单地金银价格来计算我们的成本。” “嗯,为啥?” 洛德维克看着霍尔蒂的眼睛,他在佩克什伯爵眼睛里看见了银行家们才会有的那种眼神。 “黄金和白银是没有意义的。”霍尔蒂说道:“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只有在他们购买了物资以后,他们的价值才能体现出来。” 洛德维克不懂什么叫一般等价物,不过他体内的美第奇家族血统让他立即明白过来霍尔蒂的意思是什么。 美第奇家族一开始就是经营金银货币兑换生意起家。 霍尔蒂解释说:“一个面包的价格,在意大利,在法兰西远远高于他在匈牙利的价格,马匹和其他物品也是一样。” 意大利和法兰西工商业发达,他们国内市场上流通的金银较多,自然也就拉高了当地农产品的价格,而匈牙利市场上流通的金银较少,农产品的价格也就较为低廉。 “同样一个银币在匈牙利能买到的东西远远多于在意大利能买到的东西。” 这种差异也是为什么东欧会向西欧源源不断提供粮食的主要原因。所以后世网民在比较之古代中国和欧洲的薪资,甚至近现代中国和欧洲的薪资时所强迫建立的等价关系是不存在的。 就好比一个瑞士佣兵一年可以赚得三个杜卡特,戚继光时一个明朝的营兵的饷银是大概一年十两,然后就简单比较说比起瑞士人,瑞士人的收入是明军的三十倍,得出明朝的营兵是乞丐待遇。 然而问题是这只是简单地金银比较,明朝的社会和瑞士人所处的社会截然不同。 举个例子,嘉靖时期一两银可以购买两石米,也就是二百四十斤大米。一个戚继光的部下,如果用饷银来买粮食,他的收入可以买两千多斤大米。 而一个瑞士人能买多少呢? 应该是买不到的,因为当时的欧洲只有意大利北部和西班牙南部的一小部分地区种植大米,瑞士人有金子也买不到。 所以这种简单粗暴的对比毫无意义,社会环境不一样。就好像用今日的大米价格去换算过去人的薪水一样,今日中国每年水稻产量在两亿吨左右,而明清时代的亩产水稻的巅峰也就是两百斤。 换算之下,今日的水稻产量相当于明清时代二十亿亩水稻田的产出,我们今日的水稻和古人所吃的水稻不仅仅在生物学上有着巨大差异,在经济学上也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洛德维克·美第奇看来廉价的骑兵,其实并不能算便宜,当然等霍尔蒂领着这些人去意大利发财之后那就要另说了。 “这些人真的都是很好的骑兵。”洛德维克看着不断变换队形的骑兵队伍说道,这种队形变换要求骑兵们都要有优秀的骑术才行,不然就会变成一团乱麻。 “那当然,这是一支由贵族组成的骑兵。” 霍尔蒂颇为自豪地说道。 “那么他们背后的那个羽翼有什么意义吗?” “哦,那个啊,没有任何意义。”霍尔蒂摇了摇头:“但是你不觉得很帅吗?” 第九节 翼骑兵?敕令骑士! 佩克什伯爵的话让洛德维克沉默了。 因为某种意义上说,帅也是一种战斗力。如果条件允许,指挥官们都会尽可能的让士兵们穿的帅一点,因为人类是一种非常感性的动物。 帅能够提高士兵们的荣誉感,而荣誉感构建军队的基石之一。更何况帅气威猛的战士无论是对己方平民还是敌军都有着宣传意义。 拿破仑时代的法兰西军队想方设法的把士兵们打扮的漂漂亮亮,一个步兵的全套行头超过了两百法郎,而一个要参加阅兵的胸甲骑兵的全套行头下来可能会达到两千法郎。 即便如此昂贵,也不能阻止法国军官们想方设法的把他们的士兵打扮的漂亮一些,这些军装的经费走得都是各部队相对独立的预算。而帅气的军装也是士兵们军旅生涯中最美好的回忆。 拉纳元帅担任拿破仑的近卫军司令时就因为将大笔的预算拿来为士兵们购置军服而大大超出了部队的预算,被拿破仑用贝西埃尔将军换掉。 当拿破仑的灵柩即将归葬巴黎的时候,穿着破旧军装的近卫军们扶灵归来,立即引发了全法国对法兰西皇帝的追思与回忆。 在缺乏条件的时候,将军们会选择战斗力,譬如什么“xx不土,战斗力五。”,然而一旦条件具备,将军们和士兵们都会像艺术家一样去追求美感。 “这种装饰,其实是从鞑靼人和奥斯曼人那里学来的。奥斯曼人的德里骑兵,会把猛兽的皮毛直接披到身上,有的时候还会把鸟类的翅膀直接钉在盾牌上。鞑靼人会把木棍钉在马鞍上,然后给木棍装饰上羽毛。” 霍尔蒂指着翼骑兵们身后的羽翼说道。 如果以一个更具有广度的视角观察,这种羽翼型的装饰并非波兰人或者匈牙利人所独有,这种装饰的发源地其实是东亚或者说中亚地区。 南北朝是中国甲骑具装的全盛时代,那个时代的骑兵们的马鞍后方就有一个类似孔雀开屏一样的凸起的羽饰,高度在半米左右,称之为寄生。 当那个时代的中原甲骑们在原野上展开的时候,他们的冲锋一定是当时整个世界上最绚丽的美景。 往时间的前头看,巴克特里亚时期的中亚阿富汗地区的骑兵就有往身后绑条状物的习惯,因为这些东西大多是出现在石雕上,具体是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楚,那是亚历山大东征刚刚结束的时代。 时间往后推,在中国和日本都有所谓的靠旗或者说背旗,就是将小型的竖旗绑扎在后背上。一般来说是一根木棍搭在后腰上,然后木棍上挂着旗帜,在明清时期,背上插旗是低级军官和精锐士兵的常规操作。 至于翼骑兵这些羽饰的直接来源可以确定为克里米亚的鞑靼人,他们习惯于在马鞍后面加上一根形制完全一样的羽饰,类似南北朝时期的寄生。考虑到有大量的克里米亚鞑靼人在奥斯曼军中服役,他们可以算作是翼骑兵的直接模仿对象。 两根木棍本来就没有多沉,羽毛更是柔性的装饰,对冲锋的影响根本不大,日本战国时代的日本武士背着“母衣”都能骑着他们的那些驴上蹿下跳,翼骑兵的这两根翅膀根本就没啥可说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帅就完事了。 洛德维克看着翼骑兵们变换着队形,心下颇为羡慕。 “有些事情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洛德维克·美第奇长叹一声:“意大利人和德意志人天生就不适合当骑兵。” 霍尔蒂听着美第奇将军的话笑了笑,匈牙利和波兰是极为优秀的骑兵产地这的确没错,但这跟所谓的民族性格没什么联系。意大利人和德意志人经过良好的训练在优秀骑兵将领的指挥下一样非常有战斗力。 波兰和匈牙利之所以能够产出这么多优秀的骑兵,究其原因还是这个地区的生产形式所决定的。 东欧地区地广人稀,土地产出极少,农业的畜力主要依赖马匹,而富农和小地主也会拥有大量的土地,这就意味着马是他们最重要的生产工具。 这种决定性的因素使得波兰人和匈牙利人乃至东欧地区的各个民族都擅长骑术。 在英格兰和法兰西以及德意志这些人口众多,人均耕地较少的地区,他们的小地主和富农也就自然缺乏了东欧地区同行们必修的骑术课。 “您是怎么征召这些翼骑兵的?” 洛德维克咀嚼着这个新式骑兵的词,从构词上来看,翼骑兵就是“带着羽翼的胡萨尔骑兵”。一般来说,胡萨尔骑兵或者说骠骑兵,都是标准的轻装骑兵。 美第奇将军记得匈牙利的统帅们屡次下令,严格禁止骠骑兵们穿着护甲,为的就是强调他们轻装的特性。 眼前的这支翼骑兵显然是从骠骑兵改装而来,但是战术不同往往就意味着组织形式不同。洛德维克·美第奇觉得三十六个格罗申银币可凑不出来这样优秀的骑兵。 “嗯?”霍尔蒂皱起眉毛,佩克什伯爵有点听不明白美第奇家族的雇佣兵队长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一下您是征召志愿者,还是说是直接要求各个贵族直接负责征召。” 佩克什伯爵略一沉思,他能听懂洛德维克举例里两者模式的不同,前者是由志愿者组成的,规模必然有限,而后者是依托了国家的管理体系,通过贵族链条般的传递将士兵们动员起来,其规模必然同整个国家的国力直接挂钩。 匈牙利王国作为崛起于东欧近三百多年的老牌强国,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铁,家底还是有的。 “我在布达佩斯将敕令分发给各地的伯爵和男爵,再让他们传递给各地的地主们。我一共发出了八十道敕令,每道敕令的内容为授权持有这道诏令的地主征召二十名骑兵,自带马匹来我这里报到,志愿补充王国军队,每人每月三个格罗申银币,需要自带武器和装甲以及马匹。” “这是法国人组织敕令骑士的组织方式吧。”洛德维克·美第奇看着霍尔蒂:“伯爵阁下这一手的确高明。” 法国人的敕令骑士是当今欧洲声名最响的重装骑兵,他们有的时候被翻译成“宪兵骑士”或者“宪骑士”。 第十节 霍尔蒂的卡佩兵法 敕令骑士的组成模式是法兰西王国的原创,由法国国王钦定地方上的头面贵族组织骑兵连,而连队中的主要成员都是来自同一地区的有力家族成员。 整个连队由国王支付薪水,这样国王就等于越过了复杂的封建体系,直接同地方上基层贵族建立了直接的联系,法兰西的基层地方政权等于直接成型。 今日的法国大概有两千两百个敕令骑士连队,这两千两百个敕令骑士也成为维持法兰西地方政权政治权威的主要力量。 这种特殊的政治体制也被后来法国所继承,这些敕令骑士就是今日法兰西宪兵的起源,各国宪兵只有对军队的执法权,唯独法国宪兵对民众也有执法权,他们的执法权则正是对法兰西王国时代宪兵骑士或者说敕令骑士的政治权利一种习惯性的继承。 因为敕令骑士的薪水和待遇来自王室的中央政权拨款,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服从王室的指挥,法王可以通过裁撤和新编不同的敕令骑士连队来维持对地方上的权威,这样就将法兰西的封建贵族向宫廷贵族转换,而等级君主制代替封建君主制也就成了必然。 历史上的波兰翼骑兵也是模仿了法国敕令骑士的现成经验组成,不过因为波兰独特的政治生态,国王实力弱小,大贵族富可敌国。 所以围着钱转的翼骑兵们大多数时候掌握在大贵族手中,而不是国王手里,所以他们也起不到法国敕令骑士的整肃地方政权的作用。 霍尔蒂将这一套制度在匈牙利拿出来,除了军事上迅速拉出一支骑兵扩军备战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在地方上埋钉子。 拿了谁的银子,就要听谁的话。这三十六个格罗申银币,就是筛选出来在地方上对中央最忠诚的贵族和小地主,将他们作为基层政权的基石,削弱大贵族影响,加强对中央向心力的政治举措。 可以想见的是,这八十道敕令所组建的翼骑兵中队就等于是在自己和匈牙利王国境内的一千六百个小贵族和地主之间建立直接的联系,从此这些人的领地事实上就是自己在地方上的最直接支持者。 日后陆续扩张,匈牙利境内的大家族大贵族都要被割裂,自己也就有了将匈牙利从封建君主制到等级君主制的过渡工具。 只是这样一层筹谋,洛德维克·美第奇这个军事将领想不到,而霍尔蒂也不会说出来罢了。 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霍尔蒂要的翼骑兵背后这两根风光的鸟毛,就是要的一个帅字,对于一般人而言波兰这个国家鲜有什么存在感,最多不过是什么“平独镇露”之类的调侃。 但是看见翼骑兵那对拉风的鸟毛,便让人第一个想起了波兰骑兵的雄风,虽然未必知道他们有什么具体的光辉战绩,但是那个风采就够了。 现在霍尔蒂就要让翼骑兵变成匈牙利王国的招牌和名片,让匈牙利的贵族子弟和地主们争先恐后的进去混个出身,将他们纳入到自己的体系中来。 三十六个银币没多少,但是这两根鸟毛的帅气所带来的意义,绝对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 更何况日后还可以加薪,可以给政策扶持,霍尔蒂只要握紧了中枢的权柄,有的是各种姿势的套路组合拳。 当年玩出了敕令骑士的卡佩家族以一种全新的模式完成了从封建君主制到等级君主制的改革路线,而且也成为了世界上最成功的君主家族之一。 卡佩家族的波旁分支现在还是西班牙王室,而当年和卡佩谈笑风生的什么霍亨斯陶芬、什么金雀花、什么哈布斯堡、什么留里克、什么罗曼诺夫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霍尔蒂以后来人的眼光看,卡佩这一招兵法实在是可谓釜底抽薪,老辣圆融。宪兵骑士能打不能打先放到一边,仅仅就这个能让地方贵族归顺中央的本事,就胜过赢得一千场会战。 “洛德维克将军还饿着呢吧?”霍尔蒂说道:“一大早将您请过来,还没有吃早餐,实在是太过唐突了,我帐内有些吃的,您可以去用一点。” “倒也没有怎么饿。”洛德维克·美第奇吃惯了意大利那些精美的菜式,对于粗犷的匈牙利食品实在是不怎么感冒。 今日的匈牙利菜大部分都是类似“八大碗”模式的“过年菜”,大油大肉,高油高盐,对于缺乏热量没吃过多少肉的人来说显然是美食,但是对于吃过了精细品种的意大利人来说还是吃得发腻。 霍尔蒂也没有别的办法,食品是一个民族几百年历史的一个总和,这个东西是除了拿来主义,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可惜现在土豆还没有传入匈牙利,还在西班牙当观赏植物,不然亮出一道土豆烧牛肉,让大家一起跑步进入赫鲁晓夫同志的共产主义不是美滋滋? 翼骑兵们在远处进行着队列训练,又一拨骑兵熙熙攘攘的来到了训练场的边缘,他们当中装备负责,有的人手持骑矛身穿板甲,有的人直接穿着长袍,身后背着火绳枪,左手上缠着没有引燃的火绳。 他们拉着看上去颇为矮小的马,一群人嘻嘻哈哈,每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色的长袍,俨然和之前的手持科皮亚骑枪的翼骑兵有着截然的不同。 洛德维克立即明白,这便是佩克什伯爵从黑色军团模仿而来的龙骑兵。 龙骑兵,本质上是跨上了战马的火枪手,骑着马的步兵。战马的意义不是进行骑马作战,而是骑马快速机动到指定地点之后,再下马用火枪提供火力投射。 当然,龙骑兵也可以在马上射击,提供快速的火力袭扰。 在长矛火枪作为主要武器的时代,长矛的冲击力配合上火枪的投射使得方阵的正面近乎是无敌的。 但是方阵是一种笨拙而缺乏灵活的战术,也正好为火枪所克制,这种规律也是兰开斯特战斗方程在战斗中的客观体现,即在远距离对射时,更强的火力强度比更多的士兵数量更有利于获胜。 这个方程不仅成功的解释了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胜利的原因,也成功的预言了二战时美军在硫磺岛的战损情况,更是建立现代军事参谋体系中兵棋推演的基础判定准则之一。 霍尔蒂也觉得龙骑兵怪异,不伦不类,更适合被革命导师用来形容德意志中年妇女,但是佩克什伯爵也承认,这种怪异兵种的出现符合战争的规律和内在逻辑,是符合未来战争形势的新兵种。 而洛德维克·美第奇则是这个兵种的创始人之一。他的黑色军团是在意大利战争中首先使用龙骑兵的军队。 “伯爵阁下的龙骑兵,大概有多少人?”美第奇将军好奇地问道。 “大概四个中队,两百人左右,”霍尔蒂回答道:“我的龙骑兵是从原来的步兵中抽调的,都是有有骑术的老兵。” “有点少。”美第奇将军回答道:“龙骑兵和火炮一样,是一种你拥有的数量越大,越有优势的兵种。” 第十一节 奥斯曼的异动 “说起来,将军在意大利,也算是和西班牙人、法国人、德国人都交过手了。”霍尔蒂颇为好奇的看着美第奇:“在将军看来,他们当中谁最难缠?” 意大利战场各方纷纷登场,意大利也成了整个欧洲各国展现他们战术战力的主要舞台。政局变化,对抗的各国势力尔虞我诈,从一开始各方协力反法,再到各方共同反对威尼斯共和国,再到现在各方反对哈布斯堡家族。 教皇国在其中纵横捭阖,立场连续变换,可谓是在整个战斗过程中最全面的参与者,同各国力量均有所交手。 根据佩克什伯爵的规划,匈牙利军队很快就要进入意大利战场,孙子兵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洛德维克在意大利征战多年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若说指挥作战,我实在是难说什么,”洛德维克颇有自知之明的摇了摇头:“我在意大利,军团全盛时期也不过只有三千多人,一般都是同人配合,鲜少有指挥大军独立作战的情况。我听说伯爵之前率军大胜佐伯尧,伯爵的兵力有五六千人,我从来没有指挥过那种规模的战役。” 洛德维克·美第奇看着佩克什伯爵,原本以为会在对方脸上看到什么轻视的眼神,但是年轻的伯爵却依旧显得非常庄重,静静地侧耳倾听。 在洛德维克看来,他和霍尔蒂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地位鸿沟,霍尔蒂早晚会加冕匈牙利的王冠,而自己只不过是美第奇家族中的二号人物。而霍尔蒂的战绩显然更比自己拿得出手,先不说战胜苏莱曼的光辉战例,就是单独击败佐伯尧这样的一国枭雄,洛德维克自问就做不到。 这样以高就下无疑让洛德维克心中颇为忐忑,担心会被霍尔蒂看轻,不过看到霍尔蒂眼中的欣赏和尊重,洛德维克心头一松,对霍尔蒂心生好感于是继续说道。 “我相信伯爵阁下对他们都有非常清楚的了解,但是说到我对战争的一点感悟,我以为还是请伯爵做好面对静坐战争的准备。” “静坐战争?” 霍尔蒂皱起眉头,这个东西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我想如果是奥斯曼人入侵匈牙利的话,一定是会如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势吧。”洛德维克看着远方似乎回到了意大利的烽火之中:“双方的军队迅速机动然后展开,奥斯曼人目标明确,直奔目的地展开围攻,匈牙利军队或者野战迎敌,或者坚守鏖战,总的来说可以说是战神狞笑,大地流血。” 霍尔蒂点了点头,听到洛德维克那里说着“战神狞笑,大地流血”的时候,也不得不感触一下文艺复兴的确是深入人心,洛德维克这厮一个雇佣兵头子倒也能说出来这样颇见人文精神的一句话。 “但是在意大利,各方都会尽量避免直接作战。”洛德维克说道:“这是我们的经验,可能您这样百战百胜的年轻指挥官并不认同,但是在意大利我们得出的教训就是十次会战的胜利可能在一次失败之后就会化为乌有。指挥官应该审慎地选择会战。” 这哪里是静坐战争,简直就是佛系战争。霍尔蒂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听到洛德维克这个意大利战争参与者的本人描述,还是三观颇为受到冲击。 只要我们不打会战,所以我们就不会输掉会战,不会输我们就等于是立于不败之地。这个逻辑链实在是太过完整,让人无法反驳。 洛德维克接着用事例加以说明。 “查理八世刚刚到意大利的时候,他战无不胜,法兰西的骑士之花和死神铸造的重炮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抗的,他让北意大利臣服,成功的夺取了南边的那不勒斯。当时西班牙的阿拉贡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都不能战胜他,但是他的军队在那不勒斯遭遇了瘟疫,折损大半。查理八世入侵意大利之后赢得了无数场会战,但是在福尔沃诺,他输给了各国联军,也失去了他过去赢得的一切。” 霍尔蒂点了点头,匈牙利与奥斯曼之间的战争理所应当的同接下来的战斗不同。 匈牙利与奥斯曼之间的冲突近似于你死我活的不可调和,战争的发生地不是在匈牙利的国土上就是在奥斯曼的领地上,双方目的明确。 但是在意大利,参战各方几乎都是在异国的土地上作战,意大利的政治局势又是出了名的云波诡谲,今天的盟友可能变成明天的敌人,今天的敌人可以变成明天的盟友,似乎唯一不变得就只有一直挨揍的意大利人。 嗯,还有互为一生之敌的法王弗朗索瓦一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 “如果现在查理五世那支位于阿尔卑斯山北麓的军团进入意大利,有谁能够挡住他们吗?” 霍尔蒂好奇地问道。 查理五世位于阿尔卑斯山北麓的那支新教徒大军到底是留着伺候谁的真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支军队的统帅都是查理五世的心腹,领兵的波旁公爵是查理五世看重的法国叛将,另外两位主将一个是终于皇帝的忠臣,乔治·冯·弗朗茨贝格,另一个是奥兰治亲王菲尔波特·沙龙。 前者是从马克西米利安时代就效忠哈布斯堡家族的忠诚将领,后者是来自查理五世基本盘尼德兰的贵族领袖。 这样一支大军就差在头上绑一个“尊皇讨奸,活捉教宗”的布条了。 “很难,没有人能够战胜查理五世。” 洛德维克·美第奇并不像美第奇家族的其他人那样乐观,他曾经数次和哈布斯堡家族的军队交手,对于哈布斯堡家族的力量有着最直观的感受。 “威尼斯人、米兰人并不值得信任,他们眼前只有自己的利益全无立场可言,我宁可让他们当敌人也不愿意他们当朋友。至于说法兰西人,他们还没有恢复元气,如果查理五世命令军队南下,现在意大利半岛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们。” “即便是黑色军团也不行吗?” “伯爵阁下太过抬高我们了,黑色军团不过是一只规模不大的雇佣兵罢了,我的总兵力只有三千三百人,也缺乏火炮,一旦查理五世的大军南下,我也只有战死沙场罢了。” 洛德维克·美第奇的话让霍尔蒂皱紧眉头。 说句实话,虽然和这位黑色军团指挥官不过是初识,但是佩克什伯爵对这个务实的意大利人颇为欣赏,现在听到他这样悲观的话语,让霍尔蒂心生怜悯。 “怎么会,洛德维克阁下这样的将星实在是太过多虑了。” “其实已经选择成为战士,那便自然就要有战死沙场的准备。” 霍尔蒂长叹一声,洛德维克显然已经算是心存死志,从迷信角度看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在古代这个叫做一语成谶,在现代就是立flag,自古以来干这种事的英雄好汉一般都没个好下场。 佩克什伯爵正合美第奇家族的战将聊天,典厩官卡萨正骑着一匹战马直奔训练场而来。 忠诚于匈雅提家族的老将军翻身下马,直接便是两句话。 “伯爵阁下,凯瑟琳夫人马上就会到达布达,另外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卡萨顿了一顿:“东方传来消息,奥斯曼人从瓦拉几亚方向翻过了喀尔巴阡山的隘口,入侵了特兰西凡尼亚。” 第十二节 绿伯爵的困境 洛德维克皱起眉头,卡萨脸上略带焦急,操场上的士兵们还在训练,而空气却一时凝重了起来。 形势便是如此,只要奥斯曼人随便动一动,就能让布达佩斯的天空上多出许多阴霾。 “消息是怎么传过来的?” 霍尔蒂皱紧眉头,特兰西凡尼亚贵族中大多数都参加了佐伯尧的那支军队,然后被自己在佩斯城东边轻松地击败了。 “是商人们带来的消息,奥斯曼的入侵阻塞了商路,商人们不敢向东去贸易了。” 现在特兰西凡尼亚的东方,接近乌克兰的那块地区,也是后来的罗马尼亚地带,今日是奥斯曼的两个仆从国。 瓦拉几亚和摩尔多瓦。 这两个国家的大公都向君士坦丁堡宣誓效忠,每年按时向苏丹缴纳贡赋和血税。当奥斯曼帝国的大军出动的时候,他们也会派出骑兵作为仆从军参战。 这曾经是两个有着抵抗奥斯曼人传统的国家,瓦拉几亚大公“穿刺公”弗拉德三世和摩尔多瓦大公斯特凡三世都是曾经领导者各自的国家反抗奥斯曼人的统治,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苏丹驯服的仆从了。 特兰西凡尼亚的群山和森林是匈牙利东部的天然屏障,但在战略上看这里是一个危险的突出部,他的南方是瓦拉几亚,北方是波兰王国的领土,而东方则属于摩尔多瓦,现在的形势可以说是在三个方向上受到敌人的威胁。 自从奥斯曼人将境内桀骜不驯的土库曼游牧部落渐渐迁移到匈牙利边境之后,这里就成了奥斯曼人战略上的一个突破口,匈牙利王国不得不要设立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这个位高权重独立性极强的职务来总领特兰西凡尼亚的守备任务。 现在佐伯尧已经彻底崩溃,特兰西凡尼亚那边已经形成了权力真空,正好让各方势力去兴风作浪。 霍尔蒂略一思忖,立即吩咐道。 “你带人去迎接凯瑟琳夫人和我侄子杰斯卡先去布达宫殿住下,我这就带人返回布达,另外再派人去请伊斯特万·巴托里和斯蒂芬·巴托里两位阁下在布达城堡和我见面。” 卡萨点了点头。 “洛德维克阁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去请雷多菲枢机阁下一起到布达城堡来,教廷也应该很希望了解奥斯曼人的新动向。” “那是自然。”洛德维克应道。 “命令各部停止训练,各自集结,一切军官士兵停止休假,做好战斗准备。” 霍尔蒂接着向着周围的护卫吩咐道:“最近这段时间太过松快了,要让他们都给我紧张起来。” 佩克什伯爵一声令下,整个军营立刻纷扰起来,而霍尔蒂也并不多做停留,立刻带领了两个中队的翼骑兵进入布达城,直奔布达城爆而去。 传令的使者到达斯蒂芬·巴托里的住所的时候,这位伯爵刚刚从床榻之上起来。 绿伯爵的妻子特雷蒂夫人今年三十六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终日里需索无度,绿伯爵虽然戎马一生,体力旺盛,但是毕竟也有五十岁了,正好比是一柄利斧对上一块枯柴,疲敝老卒怎抵挡豪雄战将? 绿伯爵这点残火余烬哪里经得特雷蒂夫人的洪水滔滔,整日里疲惫不堪,精神恍惚,不过半梦半醒之间偷得一点浮生罢了。 斯蒂芬·巴托里也是时长叹惋,当年看上伯爵夫人,一来是年轻时放荡惯了想不起娶妻,二来也是因为特雷蒂夫人的父亲曾任王国的财政大臣,家里有名的富豪,图一个丰厚的妆奁。 当初结婚的时候是娉婷少女,到也好说,日子久了如狼似虎,毕竟还是招架不住。 绿伯爵穿着宽松的长袍在自家院中随意溜达,满心怀念当初跟着佐伯尧这个老光棍一起在外征战的日子,至少能夺得过家中这块吞人害命的沼泽。 “伯爵阁下。” 绿伯爵正念叨之间,一个穿着丝绸长裙的丰满妇人一步三晃地从另一边走来,单单听着那甜蜜软糯的声音便害得绿伯爵膝盖有些想要打弯。 “嗯,夫人。”绿伯爵笑着转过头,正看见特雷蒂夫人捏着一个精巧的玻璃杯走了过来。 “喏,多亏了那位佩克什伯爵的福气,你这个老鬼倒是终于有时间陪我了。” 特雷蒂夫人举手投足之间倒是一副少女娇羞的样子,她抬起手指在绿伯爵鼻子上轻轻一刮,整个人立时便贴了过来。 妻子浑似鲶鱼一般油滑,绿伯爵的笑声立时有些发空。他倒是盼着让伯爵夫人的那些伴当来折腾,好饶了自家这把老筋骨。 自家事自己知,绿伯爵深知自己要留着体力同霍尔蒂那小贼斗智斗勇,可不能都扔在这没用的炕头上。 “霍尔蒂兵强马壮,大军就屯驻在城外,我自然要低调些,这个小子脸上笑嘻嘻的,手底下可黑着呢。” 绿伯爵揽过夫人的腰肢,手掌不住地抚摸着爱人腰间的软肉。 “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踩着我上位,我自然要小心一点。” “这匈牙利的王冠,难道又轮到匈雅提家里去吗?”特雷蒂夫人身子靠过去,绿伯爵便暗叫一声不好,夫人现在身上正是发热,这显然是动了情的表征,现在若是酣战,老头着实招架不住。 “眼下看肯定是落到霍尔蒂头上,不过这里面还有些别的变数。”绿伯爵长叹一声:“奥地利的费迪南肯定不会就这样放弃,而佐伯尧待在波兰,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波兰国王西吉斯蒙德是个保守的人,我不认为波兰人会为佐伯尧火中取栗。” “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真是可惜了,听说霍尔蒂要没收他在上匈牙利和特兰西凡尼亚的全部土地?” 佐伯尧战败之后,霍尔蒂便立即通过了一条命令,将佐伯尧的全部财产充公没收。 “嗯,他准备把佐伯尧在特兰西凡尼亚的地产都交给我。”绿伯爵拍了拍妻子的臀部:“这小子精着呢,他想让我去特兰西凡尼亚给他站岗放哨啊。” “你不就是这个命吗?”特雷蒂夫人将嘴送到绿伯爵的耳边:“我有点想了。” 该死。 绿伯爵暗道一声不好,自己还是太过手欠,怎么好端端的就去招惹她。 正焦急之间,佩克什伯爵的援军终于赶到。 绿伯爵的管家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伯爵阁下,伯爵阁下,佩克什伯爵请您去布达城堡议政。” 嚯,斯蒂芬·巴托里长舒一口气,这个霍尔蒂总算干了件人事。 第十三节 武装竞选 布达城堡是匈牙利王室的宫廷所在,固然有着几代人精心加以装潢后的华美,但是他的本来面目毕竟还是一座防御工事,内里那股阴郁沉闷的紧张气氛似乎永远不会化开。 城堡外面不时响起几声马嘶,翼骑兵刚刚出现便引来了周围群众的一阵阵议论,说句实话,真的很难忽视他们身后那对羽翼。 整座布达的市民们都在讨论佩克什伯爵的那支装饰夸张的卫队,大胆猜测这或许便是伯爵的秘密武器。 在布达城堡的一个房间内,霍尔蒂正靠在座椅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地图,在佩克什伯爵不远的地方时雷多菲枢机和医院骑士团的拉·瓦莱特。 伊斯特万·巴托里和绿伯爵正指着地图大声地嚷嚷着,而不远处的地方则是霍尔蒂那些面色阴郁的支持者们。 欧尔班男爵、塞切尼男爵、地区主教纳吉等人。 霍尔蒂的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一致的扶手上缓缓敲打着,面上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这位伯爵心里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我跟你说奥斯曼人入侵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宫廷伯爵大声喊道。 伊斯特万·巴托里这段时间心情颇为抑郁,佩克什伯爵对他的提防几乎就写在脸上,他这段时间几乎等于是软禁在自己的家中,周围都有霍尔蒂的士兵监视,而佩克什伯爵更是直接向他表示,不希望他在国王选举完毕之前会见任何友人。 众所周知,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就是奥地利大公费迪南在匈牙利境内最大的支持者,“心腹大患”这个词就等于刻在他脑门上。 也正因为如此,伊斯特万·巴托里一直谨言慎行,十分担心一不小心惹到佩克什伯爵,刺激对方派出刺客直接解决掉自己这个祸患。 在刚刚的讨论中,绿伯爵直接向霍尔蒂提议,授权他统帅一支军队赶往特兰西凡尼亚将入侵的奥斯曼人赶出去。 宫廷伯爵本能的站出来反对绿伯爵的提议,一方面是因为他和斯蒂芬·巴托里分属敌对双方已久,已经养成了不管对方说什么一定要站出来反对的良好习惯。 另一方面宫廷伯爵意识到这是一个向佩克什伯爵表达忠诚的好机会。 自己的确身份尴尬,但是斯蒂芬·巴托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是奥地利大公的铁杆支持者,绿伯爵则是佐伯尧的老兄弟,让绿伯爵指挥一支大军返回佐伯尧的老巢,怎么想这件事都不靠谱。 伊斯特万觉得霍尔蒂也很担心斯蒂芬·巴托里跳反的可能,要是斯蒂芬·巴托里到了特兰西凡尼亚重新打起反旗,佐伯尧就等于是死灰复燃了。 “你懂个屁!” 斯蒂芬·巴托里一声痛骂,他之前已经同佩克什伯爵达成了秘密协定,它支持佩克什伯爵加冕王冠,而伯爵则会将整个特兰西凡尼亚交给斯蒂芬·巴托里作为他的势力范围。 现在奥斯曼人入侵的等于是他绿伯爵这一脉的私产,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好大一块肥肉可不能在自己咽下肚之前给那些突厥人给祸害了。 “喀尔巴阡山和特兰西凡尼亚茂密的黑森林就是对奥斯曼人最好的防御,他们来掠夺之后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 佩克什伯爵忽然张口,房间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霍尔蒂,现在佩克什伯爵就是匈牙利王国境内的第一号人物。 “现在我们刚刚从莫哈赤之战后的混乱中稳定下来,奥斯曼人志在征服整个匈牙利王国,他们必然会让我们不得安宁,疲敝我们的士兵,破坏我们的农田,使得下一次奥斯曼苏丹入侵时,我们扔没有反抗的力量。” 佩克什伯爵郑重地说道:“因此我们必须迅速反击,绝不能坐视他们袭扰。” 霍尔蒂三言两语便就彻底盖棺定论,现在匈牙利境内若论军事实力,佩克什伯爵便是最大号的军阀,如何对抗奥斯曼人最有发言权。 “正是如此,若是我们袖手旁观,国内上上下下会怎么看我们?”绿伯爵狠狠瞪着伊斯特万·巴托里:“等于是把支持者推给费迪南和佐伯尧。” “不仅仅是特兰西凡尼亚,更重要的还有贝尔格莱德。”霍尔蒂指着地图:“贝尔格莱德就像是我们国土上的一个伤口,不堵住这里,我们就会不停地失血。” “那里不好打的。”斯蒂芬·巴托里摇了摇头:“贝尔格莱德的北面和西面被蒂萨河和多瑙河环绕,我们要渡河才能摸到城下,而城墙上的火炮可以一直攻击我们,这个要塞当年丢给奥斯曼人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攻城需要大炮和火药,我们现在没有那种重炮。” 当年佐伯尧曾经尝试过收复贝尔格莱德,但是被奥斯曼守军轻松挫败,还丢掉了匈牙利几乎所有的火炮。 斯蒂芬·巴托里便是当时那支大军的指挥官之一,他很清楚贝尔格莱德有多难打。 “当务之急还是稳定国内,伯爵阁下。”欧尔班男爵小心地同塞切尼男爵对视一眼,从这位伙伴眼中看到了鼓励的眼神,忽然张口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建议道。 霍尔蒂点了点头,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自己是一清二楚。 如果从关系上论,斯蒂芬·巴托里和伊斯特万都是外人,他们是为了不让整个国家彻底分裂不得不吸纳的政治盟友,可能他们并不甘于盟友的地位,但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暂且低头罢了。 而欧尔班男爵和塞切尼男爵是自己人,他们抛家舍业到自己麾下奋战,总不是来义务劳动的。霍尔蒂相信一切的忠诚都必须建立在回报上。 而回报的前提是自己要登上王位,同时大肆犒赏他们这些从龙功臣,他们那句“稳定国内”正是应在这里。 “欧尔班男爵说的没错,所以我准备三天之后就在塞克什白堡召集议会,正式选举国王。” 霍尔蒂的眼神扫过周围的所有人,他之所以将教廷的使者请过来就是因为准备公布这件事。 “到时候还请雷多菲枢机代为执行加冕礼,”霍尔蒂接着补充道:“我国的众位主教几乎在莫哈赤全部战死,只能拜托您了。” 雷多菲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这是应有之义,请伯爵阁下放心。” 匈牙利王国的精力又一次被奥斯曼人牵走了,雷多菲原本以为自己此行促成了匈牙利王国加入到教皇的反哈布斯堡同盟之中,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太过想当然了。 “同时我会动员我的全部兵力,一同前往塞克什白堡。”霍尔蒂看着下面的人:“一旦选举完成,我们就大军向东,将奥斯曼人逐出特兰西凡尼亚,然后向南收复贝尔格莱德!” “上帝在上,”佩克什伯爵从座椅上站起:“收复失地就在现在!” 现在个屁,义正辞严的说出这句话之后,霍尔蒂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第十四节 母狼来信 “斯蒂芬·巴托里伯爵,”霍尔蒂唤过绿伯爵:“您是王国的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请您立即整备您的部队,随我前往塞克什白堡,等到选举结束之后,我们一同率军进入特兰西凡尼亚。” “谨遵您的命令,霍尔蒂阁下。” 斯蒂芬·巴托里微微颌首,在众人之前表达了对霍尔蒂命令的遵从。 绿伯爵纵然战败,但是依旧保留着一支武装,霍尔蒂将佐伯尧的残部全部交给他来管理,譬如那三百精强重骑,还有来自特兰西凡尼亚的塞克列民兵。 “欧尔班男爵和塞切尼男爵,我希望可以邀请你们出任我军队的指挥官,同我一道出征。” 自从战胜佐伯尧之后,欧尔班和塞切尼就遣散了各自的雇佣军,只留下少部分亲随。毕竟大敌已经被击溃,而且雇佣军也花费不菲。 霍尔蒂正好将这两个家伙牢牢拉在自己的体系之中,正好步兵大肆扩充之余,也需要几个人来挂名充当指挥官的角色。 “当然,您的要求便如同上帝的令旨,欧尔班一定遵从。” “我的剑随时等候着阁下的命令。” 两位男爵立即站出来应声。 “纳吉主教一同随军,”霍尔蒂的脸看过厅中各人:“洛德维克阁下请去拣选那些我们的俘虏,我也很想你们能够在匈牙利多呆些时日,我们继续亲近亲近,但是现在的形势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洛德维克·美第奇点头缓缓说道:“同霍尔蒂阁下相交不久,很感激阁下赐予我的友谊,希望日后能够在意大利接待殿下。” “我也希望如此,”霍尔蒂转头望向雷多菲枢机主教:“也请枢机阁下将我的崇敬之情转告给教皇陛下,匈牙利王国不仅仅过去是基督之盾,我们现在依旧是基督世界可以仰赖的坚盾。” “鄙人一定如实向圣父陛下转达殿下的虔诚。” 洛德维克和雷多菲此时都已经用上了殿下的称呼,俨然已经承认佩克什伯爵便是未来的匈牙利国王。 “好了先生们,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霍尔蒂站起身来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嘴上虽然是口口声声“一寸山河一寸血”,但霍尔蒂心里明镜一般,特兰西凡尼亚终究是疥癣之疾,奥地利才是心腹之患。 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这个深海这段时间一直将信息从维也纳送过来,费迪南基本上驯服了波西米亚,成功的拿到了波西米亚的王冠,虽然他没有为儿子争到继承权,但是波西米亚事实上已经被奥地利大公拿下了。 哈布斯堡家族终于拿下了一个选帝侯位置,着实是可喜可贺。 当初神圣罗马帝国卢森堡王朝的查理四世颁布金玺诏书,选定七个选帝侯的时候便特意防备了哈布斯堡家族一手,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卢森堡王朝无嗣而终,查理四世一手孕化的波西米亚王国也落到了哈布斯堡家族手中,不得不说是历史的一个黑色幽默。 这固然是哈布斯堡家族的一个胜利,但是费迪南那边逐步集结的德意志雇佣兵则是直接传递过来一个信息,这位奥地利大公从来没有放弃对匈牙利的觊觎之心。 前有奥斯曼虎视眈眈,后有奥地利鹰视狼顾,霍尔蒂不想当奥利奥夹心饼干该怎么办? 唯有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打乱奥地利人的节奏,将来自身后的威胁首先消弭于未发。 这就是霍尔蒂之前为什么要当着意大利使节的面说什么明年一月加入意大利战争,刚刚当着所有人又强调一遍要首先解决特兰西凡尼亚问题。 医院骑士团同哈布斯堡家族之间保有默契,而伊斯特万和哈布斯堡家族更是藕断丝连,霍尔蒂相信通过自己释放出来的假信息可以通过他们的耳朵传递到费迪南的心里。 佩克什伯爵今日的基本盘便是刚刚到手的布达佩斯,以及此刻斯特凡正领兵席卷的上匈牙利,至于特兰西凡尼亚,那里不过是战略中一个无关紧要的侧翼,是霍尔蒂应许给巴托里家族的封地。 特兰西凡尼亚距离布达佩斯尚远,而维也纳就在身后,二者之间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霍尔蒂现在的规划便是将军队集结在塞克什白堡,一旦选举结束,便立即率军提前攻入奥地利,以武力逼迫费迪南同自己达成一份合约。 “米哈伊?”霍尔蒂等到众人走得差不多就叫来自己的扈从骑士:“凯瑟琳夫人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就请她和卡萨阁下立刻到我这里来。” 在选举之后立即攻击奥地利,这本来就是霍尔蒂心中成熟已久的方略。 莫哈赤之战之后,匈牙利已经是一地鸡毛,霍尔蒂自家经营多年的佩克什沦为白地,如果坐视哈布斯堡大军进入匈牙利,必然是凶多吉少。 现在形势明朗,奥地利与匈牙利之间必有一战,既然要打,那就在奥地利打,崽卖爷田心不痛,也能给匈牙利多保留几分元气。 霍尔蒂心中清楚,以今日匈牙利的国力,吞并奥地利,乃至让奥地利割地赔款都有些困难,毕竟真打到不死不休的程度,费迪南还有整个哈布斯堡帝国为他提供支援,而自己这边呢?还有个随时等着杀上门的奥斯曼苏丹。 霍尔蒂有信心的便是争取一份对自己有利的合约,让自己度过加冕之后的虚弱期,然后再慢慢筹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奥斯曼人这个时候横插一手,实在是让霍尔蒂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必须将特兰西凡尼亚的奥斯曼入侵者撵回去,不然匈牙利内部必然倒向奥地利大公。 匈牙利现在需要的是一个领袖,一个保护者,如果佩克什伯爵做不到,贵族们会立刻选择奥地利大公。 另一方面如果自己去特兰西凡尼亚驱逐了奥斯曼人,等到了明年费迪南的雇佣军集结完毕开入匈牙利,自己便等于陷入了两面作战的僵局。 那个时候才是真的无路可退,自己是奥斯曼人的死仇,而奥地利大公也是自己的敌人。波兰那边则有一个仇家佐伯尧虎视眈眈,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便如周瑜对孙权所言,周瑜、张昭等人皆可降曹,唯独孙权不可。霍尔蒂现在的境遇与孙权如出一辙,只不过战略形势更加恶劣罢了。 这群奥斯曼人,真真是奥地利人的好帮手。 霍尔蒂一声长叹,眼下这个形势几乎等于奥斯曼和奥地利之间结成了攻守同盟,一东一西的拉扯自己的精力。 “凯瑟琳夫人到!” “凯瑟琳夫人与杰斯卡阁下到!” 外面的传唤声不绝于耳,脚步声哒哒的在走廊外响起,霍尔蒂立即站起身来,缓缓整理一下衣衫,果然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寡嫂凯瑟琳火红的头发出现在了房间之内,在他身后是脸上带着笑容的卡萨,还有一个相貌和卡萨非常接近的年轻骑士,不过体格更加雄壮,身材也更高大。 “能够见到您真的是令我万分愉悦,夫人。” 霍尔蒂走上前轻轻揽起寡嫂的右手,在她手指上的戒指轻轻吻了一口,他兄长留下的幼子吉斯卡正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我也想不到能在这样的情境下和您重逢,霍尔蒂阁下。”再被霍尔蒂吻过手指之后,凯瑟琳就将手举到嘴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滴落。 “上帝啊,我们的霍尔蒂,我的霍尔蒂要当匈牙利国王了。” “一切还在模棱两可之间,”霍尔蒂自信地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杰斯卡头上的卷发,接着他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那个雄壮的骑士。 “多亏你了,佐腾。”霍尔蒂冷下脸:“希望你没有让维也纳的姑娘们掏空了身体,我们就要开战了。” “我等你的命令很久了,霍尔蒂骑士。” 佐腾单膝跪地,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剑锋向下,双手握住剑柄。 “我们将再次并肩杀敌。” 霍尔蒂从长嫂手上揽过幼小的吉斯卡,他缓步走上前轻轻敲打着佐腾的肩膀:“好兄弟,我等你回来太久了。” 卡萨的幼子佐腾·瓦尔加是和霍尔蒂一起长大的同伴,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学习训练,一同参加骑士比武,霍尔蒂之所以命令他先行前往维也纳,便是因为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佐腾随时等待着霍尔蒂的召唤。” 强壮的骑士从地上站起,走上前来抱住霍尔蒂。 “你知道的,我随时可以为你赴死。” “我也一样,兄弟。” 霍尔蒂轻轻拍拍佐腾的肩膀,佩克什伯爵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和勇士一起冲杀更令人愉快的了。 “哦,对了,信。”凯瑟琳从自己袖口中摸出一封信:“霍尔蒂,我这里有封从波兰来的信,前几天才到,说是只能给你打开。” 我的信,从波兰来的? 接下来凯瑟琳便笑着说道:“是我那位表亲寄来的,斯福尔扎的母狼。” 原来是那位女士,霍尔蒂嘴角登时露出一个笑容。 第十五节 三年起步 霍尔蒂展开信笺,上面是一行龙飞凤舞的拉丁文,字体娟秀,而笔锋颇为有力,倒是很符合那位女士的风格。 波兰王国现在和立陶宛大公国组成了当今东欧最强大的共主联邦,来自立陶宛大公国的雅盖隆家族通过联姻获得了波兰的王权,并且不断扩张,其全盛时期势力范围从欧洲东部的汹涌的伏尔加河一直延伸到到意大利东岸的亚得里亚海。 当然,现在雅盖隆家族却是日渐凋零。 在匈雅提时代,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三世和匈牙利摄政亚诺什·匈雅提合作,建立起了一个包括波兰、立陶宛、匈牙利、波西米亚、克罗地亚在内庞大帝国,整个东欧近乎都在其统治之下。 之后瓦迪斯瓦夫三世和亚诺什·匈雅提通力合作,两人数次发动针对奥斯曼的十字军,并且最终同穆拉德二世达成合约,根据协定,奥斯曼帝国割地赔款。 不仅仅要割让刚刚占领的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而且还要赔款十万杜卡特。 然而匈牙利的王位跟法兰西国王自带被俘模板一样是有梗的,匈牙利的王冠自带战死效果,瓦迪斯瓦夫三世的前任,来自哈布斯堡家族的阿尔布劳希特二世就是被穆拉德二世击败并杀死的。 瓦迪斯瓦夫三世和匈雅提率领十字军进入距离君士坦丁堡不到三百公里的黑海港口重镇瓦尔纳同奥斯曼军队展开鏖战。 此役十字军功亏一篑,在即将取胜的时候瓦迪斯瓦夫不幸战死,匈雅提只得引军撤退,伴随着瓦迪斯瓦夫的战死,匈雅提家族的角色也从战将向王者转化,经过了亚诺什·匈雅提和马加什·匈雅提两代的努力,将匈牙利王国的国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雅盖隆家族则牢牢掌握着波兰和立陶宛,今日由被称为“长者”的齐格蒙特一世现年五十九岁,此君励精图治,波兰王国在他治下有近乎重返黄金时代。 这位“长者”一方面同崛起的莫斯科大公国瓦西里三世争夺斯摩棱斯克,齐格蒙特一世联合了克里米亚汗国,在波兰和莫斯科大公国双方角力正酣时抓住机会突袭莫斯科,最终造成了莫斯科化为灰烬,大量人口被劫掠为奴,给年轻的莫斯科大公传授了一些人生经验。 他同时驯服了桀骜不驯的条顿骑士团,将这个十字军时代的遗珠转化为波兰的藩属,并着手帮助阿尔伯特·霍亨佐伦将骑士团转化为普鲁士公国。 所谓平独镇露,无外如此。 当然,此刻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是内底里却是暗藏危机,国内贵族势力不断扩张,想方设法限制王权,在削弱了中枢权力之后也等于削弱了波兰和立陶宛联邦的力量。 在现在这个时代,君主的力量和整个国家的力量没有什么区别,限制君权等于是削弱国力。 但是“长者”齐格蒙德一世自有办法,他第一任妻子芭芭拉·佐伯尧是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妹妹,为人贤良淑德奈何早逝,不过他的第二任妻子,来自意大利名门斯福尔扎家族的博纳·斯福尔扎却是一头战争的母狼。 这位博纳·斯福尔扎另辟蹊径,想方设法的扩大王室的财政来源,这样王权便不必依赖议会的经费可以独立运营。她从教皇处取得特权,获得了波兰王国内多出教堂和修道院的产权,并且在国内不断添置庄园,为王室增加地产。 这位王后最为难得的是通过操控议会在波兰王国境内重新丈量土地,并且厘定了土地税,大大加强了王权。 博纳·斯福尔扎借着丈夫的支持推行一系列改革,大大增强了波兰王室的力量,同时她也颇具政治手腕。 波兰和立陶宛之间的结合归根结底是因为双方的地缘均十分恶劣,东有莫斯科公国崛起,不断威胁立陶宛控制下的明斯克、斯摩棱斯克等地区。 而西面的条顿骑士团则象是嵌入两国体内的一根钢刺时时作痛。更重要的是哈布斯堡家族正在西面布置罗网,正在构建一个反对雅盖隆家族的同盟。 南方是一片混乱的乌克兰地区,这里是立陶宛和波兰一个薄弱的腹部,桀骜不驯的哥萨克和劫掠成性的克里米亚鞑靼人让这里成了一个火药桶,而导火索则是远处 北面宁静的波罗的海上,一股新的力量正在酝酿,卡尔马同盟仍旧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但是瓦萨家族已经等待着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他们将震惊整个欧陆,并将入主波兰。 这里面条顿骑士团已经被驯服,莫斯科大公国也被传授了人生的经验,卡尔马同盟下面的巨浪正在酝酿,唯一等待的解决的便是南方的奥斯曼人和西面的哈布斯堡家族。 博纳·斯福尔扎解决奥斯曼人的办法颇为简单,伟大的奥斯曼苏丹“立法者”苏莱曼大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子,他宠爱的爱妃许蕾姆苏丹娜之前的芳名是罗克珊苏拉娜,正是来自波兰的女奴。 女人同女人总是有共同语言的,波兰宫廷向奥斯曼的苏丹娜展现了善意,而苏莱曼也以善意回馈爱妃的娘家人,作为两个东欧的强权,波兰和奥斯曼维持了良好的友谊,彼此保持克制,避免了冲突发生。 在解决了奥斯曼人之后,博纳·斯福尔扎有了机会对抗已然崛起的哈布斯堡家族,在她的推动下,波兰和法国达成了一份反对哈布斯堡家族的盟约。 根据这份密约上的协定,波兰会在法兰西同哈布斯堡家族在意大利开战的时候主动入侵奥地利,缓解法国人的窘境。 “长者”那边整军备战,准备越过波西米亚王国进军维也纳,那边的法国人却不争气,佛朗索瓦一世又一次证明了法王头衔自带的被俘效果,在帕维亚之战中大败亏输,自己成了查理五世的俘虏。 给了机会不中用,那是谁也没有办法了。 但是博纳·斯福尔扎并不死心,她积极整备各方势力,正在筹谋一个新的反哈布斯堡同盟,现在这个时候将信件送到匈牙利来,便是向自己伸出了一根橄榄枝。 波兰和匈牙利都面对的同样的敌人,南面的奥斯曼帝国和西方的哈布斯堡帝国,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句话从来都不会过时。 “霍尔蒂伯爵见字如面,欣闻伯爵……” 波兰王后的这封信件的内容几乎明明白白,她首先赞颂了霍尔蒂战胜奥斯曼人的武功,同时告诉霍尔蒂不必为进入波兰王国的佐伯尧担心,虽然佐伯尧有波兰大贵族们帮助,但是她愿意替霍尔蒂盯紧这个潜在的敌人。 博纳·斯福尔扎明明白白的告诉霍尔蒂,在同属雅盖隆家族的路易二世战死莫哈赤之后,波兰王室对匈牙利的王冠没有兴趣。同时在面对哈布斯堡家族这个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她和波兰王室愿意成为霍尔蒂的盟友。 在信件的背后,博纳·斯福尔扎在信中提出,考虑到波兰王国和匈牙利王国之间的亲密同盟关系,虽然雅盖隆家族无意匈牙利王位,但是波兰王室仍然愿意同未来的匈牙利国王保持亲密的关系,比如联姻。 “您带来的这封信,”霍尔蒂举起手中的信笺向长嫂凯瑟琳挥舞一番:“可以顶上三千骑士。” “有什么好消息吗?” 卡萨皱着眉头问道,他想不出波兰那边能有什么好消息。 “波兰王后想和我联姻。”霍尔蒂笑了笑,不过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波兰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适合年龄的公主。 凯瑟琳倒是看出了霍尔蒂的所思所想。 “有一位齐格蒙德一世的长女海德薇格女士仍然待字闺中。”凯瑟琳笑着说道:“她是芭芭拉·佐伯尧和齐格蒙德一世殿下的女儿,现在有十三岁了。” 好家伙,十三岁,这不是三年起步了么? 第十六节 情报交换 布达城堡内,霍尔蒂召集匈雅提一党的贵族们,共同筹谋着集团和国家的未来。 在布达城的一家旅店内,从威尼斯赶来的共和国使节马里诺·丹多洛正和朋友一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马里诺·丹多洛,曾经作为威尼斯的密使和霍尔蒂·匈雅提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再次出使,作为威尼斯总督的特使前往布达面见已经今非昔比的佩克什伯爵,但是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几次求见都被拒绝之后,马里诺不得不花费重金拜见了匈雅提党的核心人物欧尔班男爵探听被拒的因由,这位男爵目前在匈牙利的权贵圈子里炙手可热,他投机佩克什伯爵成功,据说将得到丰厚的回报。然而他努力探听最终得到的结果却是伯爵直接拒绝了威尼斯人的拜访。 佩克什伯爵展现出了对威尼斯共和国毫无来由的恶感,这让马里诺对自己此行的前景持悲观态度。 威尼斯共和国现在举步维艰,从外交上寻找借力一直都是共和国的国策,现在匈牙利王国未来的掌舵人直接表露了针对共和国的恶感,这让马里诺心中十分忧虑。 “威尼斯人,其实你可以放轻松些。”坐在马里诺·丹多洛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意大利人,他有着一头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不过虽然他还算年轻,不过发际线已经上升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程度。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带着一股意大利人特有的天真和活力,他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倒着匈牙利产的葡萄酒,脸上已经泛起一丝微醺的红色。 “一大早上就灌这么多酒可不是什么好事,斯皮诺拉。” 马里诺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热那亚人,作为意大利城邦共和国的两个杰出代表,热那亚共和国和威尼斯共和国之间的恩怨纠葛已有数百年。 不过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威尼斯人现在正处在精神分裂状态,他们一方面想方设法的削弱奥斯曼帝国,而对地中海东岸贸易的需要又使得威尼斯人不得不将自己至于奥斯曼藩属国的地位,向其缴纳贡赋。 而热那亚人更加依赖地中海西岸的贸易,西班牙人从美洲辛辛苦苦运来的黄金几乎全部进入了他们的钱袋里,但是法兰西和西班牙在意大利的角力让他们的共和国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敏感的人都能意识到,城邦共和国的时代即将走向尽头。 “我又不是总督的使节,我早起喝点酒没什么了不起的,嘿嘿。”略微有些谢顶的斯皮诺拉并没有放弃嘲讽威尼斯人的机会:“我已经将生意谈妥,我的四十头牛和二十匹马随时都可以上路,回到热那亚我就可以小赚一笔,对我们家的老家伙有个交代。” 马里诺冷笑一声,这个热那亚人的嘴跟犹太人一样不可信,斯皮诺拉家族是热那亚的银行世家,口袋里有的是黄金,何必来到匈牙利干这些贩牛买马的腌脏生意。 不过马里诺没心情和他玩那些孩子游戏,威尼斯的密使重任在肩,共和国命令他联系上匈牙利未来的国王,就两国在亚德里亚海东岸的合作尽快达成一致。 奥斯曼人的扩张步伐太快,特别是苏莱曼一世营建海军的举动更是让威尼斯人不得不走向奥斯曼人的对立面,这个海洋共和国存在的基石就是对地中海东岸航线的绝对掌控。 苏莱曼小心地在亚得里亚海东岸布局已经引起了威尼斯人的警觉,共和国在希腊和阿尔巴尼亚海岸上的一串殖民地都在奥斯曼人的威胁之下,这些殖民地串起了共和国赖以为生的贸易线,这条贸易线便是威尼斯人的生命线。 威尼斯共和国需要匈牙利人重整旗鼓,将苏莱曼的目光重新引向陆地,共和国内的有识之士非常清楚,一旦奥斯曼人走向海洋,则共和国的衰亡近乎不可避免。 马里诺必须抓紧时间见到未来的匈牙利国王。 不管是合谋反对哈布斯堡在意大利建立霸权,还是遏制奥斯曼人的扩张,威尼斯共和国都必须尽快同匈牙利王国建立起联系。 “看到那个人了吗?” 斯皮诺拉将一块干酪塞进嘴里咀嚼着,低声对马里诺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手指随意地指着墙角。 马里诺转过头看着斯皮诺拉指着的方向,那里坐着三个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长袍,看上去像是佩克什伯爵军队的军装,左臂上佩戴者红色的袖标,两个年轻人带着大圆檐帽子,腰间插着马刀和匕首,这中间的老人面目阴鸷,正牢牢盯着他们。 “佩克什伯爵的士兵?” 马里诺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霍尔蒂治军非常严格,士兵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城外的军营中操练,偶尔也有人因为表现优异或者因为别的事情来到布达城内,少不了到酒馆中犒劳一下肠胃。 这些士兵只是享受一顿盛宴,然后便付钱走人,很少像普通雇佣兵那样滋事,酒馆的老板们也惯于给这些士兵一些折扣,名义上是犒劳曾经和奥斯曼人及卖国贼搏杀的勇士,其实只不过是想减少些麻烦。 其实马里诺也很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有资格来到城里打牙祭的,只有那些跟随佩克什伯爵很久的老兵,大部分都是在佩克什围城战时追随他的人才有资格入城。 他们手头有钱,也有自由,那些从农奴转化过来的士兵都被关在军营里,想喝酒只能指望上头发放的配给。 “你这个使节的消息太不灵光了,中间那个老头叫哲尔基,他是佩克什伯爵的近侍。”热那亚人笑眯眯地向那个桌子举了举杯,浑然不在乎哲尔基那双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马里诺有些好奇地看着斯皮诺拉,这个热那亚人怎么对这些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你不是来做生意的吗?” “是啊,嘿嘿,正主来了。” 两个人正说话间,另外一个穿着意大利式样服装的中年人从旅店外走了进来,他脸上蓄着胡须,身后站着两个希腊面孔的保镖,径直坐到了哲尔基的对面。 “你认识他吗?” 马里诺好奇地望向斯皮诺拉,希望自己的这个朋友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 “我哪里知道?不过看上去很眼熟的样子。” 斯皮诺拉摇了摇头。 我认识,马里诺好奇地看着那边的意大利人,他很清楚那人的身份,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人和他一样都是威尼斯人。 这个人的父亲就是把马里诺·丹多洛派到匈牙利的人,威尼斯总督,安德里亚·格瑞提,这位面见霍尔蒂身边人的正是威尼斯总督的次子,阿尔维斯·格瑞提。 马里诺很想知道站在这位总督公子背后的势力到底是谁。 另一边的小桌子上,阿尔维斯脸上带着笑意坐了下来,他刚刚坐下,哲尔基便开口说道。 “佩克什伯爵希望你可以转达他对易卜拉欣大维齐尔的问候,他祝大维齐尔在东部的战事一切顺利。” “鄙人一定转达。”阿尔维斯笑着回答道:“大维齐尔也提前预祝匈雅提阁下心想事成。” “虽然你有奥斯曼大维齐尔的信件,但是我仍然很好奇。”哲尔基看着阿尔维斯:“一个意大利人是怎样和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联系起来的。” 数天之前,这个阿尔维斯手持奥斯曼帝国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帕夏的信来到了布达,点名了希望拜见佩克什伯爵,信件中提到了很多当初他准备投降时的细节,霍尔蒂在看过信后确定了这封信的确是来自奥斯曼帝国第二号人物之手。 奥斯曼帝国在这个档口上派来信使,霍尔蒂自然要仔细斟酌一番,这件事关系重大,操作得好可以免去一个大敌,而一旦出现纰漏则会影响接下来的选举,不得不慎重。 出于这个考虑,霍尔蒂命令哲尔基全权负责同奥斯曼密使之间的接洽工作。 阿尔维斯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匈牙利方面的人物,对方对他的身份有所好奇也算是正常。 “易卜拉欣帕夏是希腊人,我父亲之前在君士坦丁堡担任过威尼斯共和国的大使,我母亲也是希腊人。我父亲和大维齐尔关系不错,后来大维齐尔就让我帮助他经营商业,特别是东方的贸易。” 这样的情形似乎在后来人眼里无法想象,一国元首的儿子就这样为另一国的权贵所驱使,并且成为了他祖国敌人中的重臣。 但是在眼下这个时代,一切都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了。 威尼斯人的确是奥斯曼人的敌人,但是自从1503年之后,他们就名义上属于奥斯曼帝国的一个附庸,所有威尼斯船只在见到奥斯曼军舰的时候必须降下旗帜表示恭顺。 在苏莱曼征服了罗德岛的时候,威尼斯总督不得不宣布全城庆典以彰显共和国对奥斯曼帝国的支持,莫哈赤战役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又举行了一次庆典。 这倒不是因为奥斯曼人的海军有多么强大,而是威尼斯共和国在地中海东岸的殖民地事实上成了奥斯曼帝国手上现成的人质,为了从奥斯曼强大的陆军手中保住共和国的生命线,威尼斯人不得不和奥斯曼人虚以委蛇。 游走在奥斯曼权贵之间,小心地奉承苏丹,暗地里支持匈牙利等东欧的基督教国家,成了威尼斯共和国在刀尖上跳舞的无奈选择。 而奥斯曼的权贵们也乐见威尼斯这样的姿态,这样便等于有了一条打开基督教世界大门的钥匙,威尼斯人可以为他们将手头的货物变现为财富。 大家各取所需。 于是也就有了阿尔维斯·格瑞提这样的人物。(在1530年,阿尔维斯成为奥斯曼帝国在匈牙利地区的总督,他给费迪南制造了不少麻烦。) 第十七节 被捕 哲尔基显然是个作风老派的家伙,他是十字军时代的最后孑遗之一,他的世界观里基督徒和奥斯曼人天然就该是汉贼不两立的状态,阿尔维斯这种冒险家的本色实在是他所不能赞赏的。 在哲尔基眼里好男儿就该同异教徒沙场搏杀,这种借着奥斯曼人上位的情况,老哲尔基实在是欣赏不来。 但是世界终究是变了,现在已经是十六世纪,这是一个属于冒险家的时代。 这个世纪,达·伽马绕过了好望角,麦哲伦完成了环球航行,希腊人奥鲁奇三兄弟乘着帆来到了地中海西岸,巴巴罗萨的海盗传说正在上演,而和他一起的那些海盗几乎全部是由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组成。在遥远的中国,五峰船主汪直的传说刚刚开始,而吴平正准备纵横中国的东南,在不就得未来颜思齐和李旦即将扬帆起航,郑成功将沿着他们的路线将台湾纳入版图。 十字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冒险家的时代刚刚来临。 像阿尔维斯·格瑞提这样为奥斯曼帝国效力的基督徒数不胜数,他们是哲尔基永远无法了解的一群人。 现在两人坐在旅馆的餐桌前面,代表着双方背后的势力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接触。 “这么说,大维齐尔很看中你了。” 如果是二十年前,哲尔基会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的长剑斩下眼前这个意大利人的项上人头,但是现在生活已经教会了他什么是忍耐。 “我不过是为大维齐尔赚几个辛苦钱罢了,”阿尔维斯娴熟地用匈牙利语回答道:“而且愿意向佩克什伯爵伸出友谊之手的不仅仅是大维齐尔,伟大的苏莱曼陛下也一样很欣赏伯爵。” 哲尔基笑了笑。 奥斯曼人并不仅仅擅长于沙场之上决胜,他们运用间谍的手法同样是一绝,君士坦丁堡牢牢盯着欧洲大陆的一举一动,不管是巴黎还是罗马、威尼斯亦或维也纳,奥斯曼的精英们小心翼翼地布置出来一面罗网。 布达城中也不例外,哲尔基从霍尔蒂那里接到的任务,便是试着巡查布达城内的奥斯曼间谍,现在和阿尔维斯接触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是吗?”哲尔基看着阿尔维斯:“易卜拉欣帕夏在安纳托利亚还算顺利吗?” 奥斯曼人之所以在佩克什城下高抬贵手,终究原因还是在安纳托利亚爆发了土库曼游牧部落的叛乱,他们急于回去辣手镇压这些桀骜不驯的游牧部落。 “大维齐尔进军非常顺利,很快便能将纷扰的东部重新平定,多谢佩克什伯爵的关心,另外大维齐尔也让我向佩克什伯爵表达祝贺,匈雅提家族重新执掌王权真的是一件好事。” 霍尔蒂方面得到的消息,镇压土库曼人的大军由易卜拉欣帕夏统一指挥,他在东线进军极快,土库曼人的反抗在没有萨菲波斯的支持下没有什么力道。 相较于装备了火枪大炮的奥斯曼大军,土库曼人手中那点游牧骑兵真的不够看。佩克什伯爵也不认为这些战友能牵扯奥斯曼人更长的时间。 要不了多久,霍尔蒂就要直面奥斯曼人的全面压力。 “你们向伯爵表达祝贺的方式,就是派出部队入侵他王国的东部疆土吗?”哲尔基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 “当然不是,这也是我之所以希望求见伯爵阁下的原因。”阿尔维斯嘴角带着让人讨厌的笑意:“我说过,不管是苏丹陛下还是大维齐尔都对霍尔第伯爵怀有好感,我们的军队并没有入侵特兰西凡尼亚。” “是吗?” “那是摩尔多瓦大公的军队,”阿尔维斯·格瑞提笑着说道:“不久之前,摩尔多瓦的大公换了人,由斯特凡大公的私生子获得了王位。” “摩尔多瓦?” 摩尔多瓦的斯特凡大公,当年是和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采佩什齐名的狠人,他一生纵横捭阖,屡次挫败周围的强国,奥斯曼、匈牙利、波兰都在这位大公身上吃到了苦头。 不过现在的摩尔多瓦已经被奥斯曼帝国驯服了,斯特凡的子孙们在为他仇敌穆罕穆德二世的忠诚的服役,摩尔多瓦剽悍的轻骑兵是奥斯曼帝国政府机器内的一部分。 “嗯,听起来其实比较复杂。你看,斯特凡大公这位喀尔巴阡山上的雄鹰死后,大公的位置就传到了他的儿子和他的孙子手里,但是到了他孙子斯蒂芬四世,他今年早些时候患了重病,年纪轻轻,却没有子嗣,为了不让大公之位到别人手里,他选择了彼得鲁·拉雷什,斯特凡大公的一个私生子,他的一个叔叔叔叔,一个富有的鱼商。” “鱼商,卖咸鱼的,”阿尔维斯眨了眨眼睛:“复杂的政治,为了保障他那个不稳定的权力,他必须要赶紧树立权威,哪有比入侵一个混乱的邻国更容易证明自己权力的,想想有比入侵匈牙利更容易的事吗,一旦成功,便能证明他的毫无疑问的继承了斯特凡大公的血脉。” 哲尔基冷哼一声。 “所以说,在莽撞的摩尔多瓦大公身后没有奥斯曼帝国高大的影子?” “当然,苏丹和大维齐尔都不支持彼得鲁·拉雷什的冒险举动。”阿尔维斯笑着:“我可以附赠您一条消息,摩尔多瓦大公莽撞的举动身后是另外一个伟大帝国的影子。” “另一个伟大帝国,哈布斯堡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继承凯撒的名号,苏莱曼大帝,罗马人的皇帝。而他的挑战者也只有一位,那个法兰克的僭主,查理·哈布斯堡。如果摩尔多瓦大公想要摆脱奥斯曼帝国的控制,他自然就只能选择另外一个保护人。” 地中海世界容不下两个霸主,苏莱曼一世和查理五世是欧洲政治舞台上的两位男主演。 “罗马人的皇帝?”哲尔基冷笑道:“罗马人的皇帝可不会用对待牛羊那种方式对待他的子民。” 东罗马帝国的主体公民,希腊人在奥斯曼帝国的治下饱受歧视和压迫,他们不得不向奥斯曼帝国缴纳额外的重税,并且不得骑马和持有武器,东正教的教堂不得高于清真寺,若非向奥斯曼官员行贿,他们也不得修缮东正教的教堂。而且他们不能穿绿色的服装,同时在和奥斯曼人发生纠纷的时候,他们的证言也不被采信。 这样的二等公民地位让欧洲的旅行者吃惊,当欧洲国家的使者经过希腊的时候,他们总是以吃惊的眼光看着希腊人的悲苦遭遇。 欧洲文明的启蒙者,古希腊文明的继承人们像蒙昧的野蛮人一样放着羊漫无目的的游荡者,背着粪筐的东正教神甫们跟着希腊人一样四处游荡。 在整个地中海世界的人口在扩张的时候,奥斯曼的人口却在衰退,他的人口一直没有恢复到东罗马帝国的全盛时期的水平。 “如此还真是要多谢了。”哲尔基点了点头:“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奥斯曼帝国希望和我们结盟对抗哈布斯堡。” “是的。”阿尔维斯自信地笑道:“所以哲尔基先生,伯爵现在可以见我了吗?” “恐怕不行,先生,我遗憾的通知您,您被捕了。” 一队穿着黑色长袍的匈牙利士兵闯进了酒馆之内。 第十八节 热那亚人的算盘 “逮捕我?您是在开玩笑吗,我认为我要提醒一下您,我是奥斯曼帝国的特使,现任威尼斯总督是我父亲。” 阿尔维斯看着冲进来的匈牙利士兵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反而有一种超乎常人的自信。他是那种天生的冒险家性格,与其说是无所畏惧,倒不如说是心中满是贪婪。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样一个身份,一个公开的密使,所谓的秘密身份,其实往往越公开就越安全。 杀死一个公开的间谍有什么好处?除了招来敌人的怨恨和报复之外可以解决任何实际的问题吗?既解决不了隐藏的谍报网络,也无法彰显自身的力量,顶多就是出一口恶气罢了。 阿尔维斯·格瑞提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楚的定义,一个居中为各方强权牵线搭桥的掮客,匈牙利人没有任何理由对自己不利,眼前的所谓逮捕,无非是佩克什伯爵这个年轻人一种不智的姿态罢了。 “非常抱歉,阿尔维斯先生,我只是执行伯爵的命令。”哲尔基对士兵们挥了挥手点了点阿尔维斯的两个希腊护卫:“这两个人推到广场上斩首,这个人待到布达城堡的监狱里去。” 交代完这一切,哲尔基转过头,眼睛扫过旅店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看客。 “马里诺·丹多洛先生,斯皮诺拉先生,”哲尔基走到全程目睹了这段戏码上演的两个意大利人面前用生硬的意大利语说道:“我是哲尔基,佩克什伯爵邀请二位去布达城堡暂住,二位从意大利远道而来的客人实在是不该住在这里的。” 马里诺转过头看着一旁笑嘻嘻点头的斯皮诺拉,自己是领教过佩克什伯爵那种爱答不理的态度,现在这位匈牙利的掌权者忽然掉了个方向,着实让马里诺有些不太适应。 不管怎么说,马里诺看着斯皮诺拉脸上的笑意,心中暗自笃定这些变化多半和这个面上从来不露声色的热那亚商人有关。 “你怎么做到的?”马里诺用拉丁语流畅的说道,他非常笃定眼前的匈牙利老兵一定不懂这种古代罗马人使用的语言。 斯皮诺拉倒是完全不含糊:“二十万杜卡特,给一个人二十万杜卡特,他一定会对你笑脸相迎的。” “你们要贷款给佩克什伯爵?” “是的,我和纳吉主教已经谈妥了。二十万杜卡特金币贷款二十年,明年将分三批交付给匈牙利国王,而匈牙利国王以上匈牙利的铜矿作为抵押,每年计息百分之十,这二十年只要付利息就好。” 斯皮诺拉得意的笑着,似乎对自己做的这笔生意非常满意。 “复息吗?”马里诺·丹多洛继续追问。 复息便是利滚利,著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曾经说过,复息利率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 “当然不是。”斯皮诺拉摇了摇头:“根据协议,佩克什伯爵只要每年付两万杜卡特给我们。” 败家子。 马里诺顿时了然,既然有斯皮诺拉这么个败家子在,砸下去了这么多黄金,当然可以住进匈牙利的宫廷享受贵宾待遇了。 在后世人看来,百分之十的利息已经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一个水平了,但是在如今这个资本稀缺的时代,百分之十利息的贷款中所藏的折扣已经不是友情价或者奸情价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亲情价,父子价、母子价。 举个例子,英国国王爱德华三世在向法国开战,正式拉开百年战争序幕之前第一个动作就是向当时的欧陆银行家们贷款一百二十五万镑英镑,而双方议定的贷款利率为百分之五十。 而在法王查理八世开启意大利战争之前,热那亚的银行家们也踊跃的向法王提供贷款,利息基本上都是百分之四十起跳,最高的达到百分之六七十。 可以说法国人是用这些意大利人的黄金作为军费来入侵意大利的,诚可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了。 虽然现在这个年头,带块的利率在不断走低,但是百分之十的这个利率着实是有些太低了,更何况二十万杜卡特也不是一两万杜卡特,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佩克什伯爵从热那亚人手中拿到这样一笔钱,怕是腰杆子可以硬上不少。 “上匈牙利的铜矿作为抵押?”马里诺慢慢品咂出了斯皮诺拉话里的一些味道:“现在铜可不值钱啊。” 铜在金属之中一种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相比金银,他的价值无疑是低的,但是又比铁高上不少。而且考虑到他的金属性能,铜器一直都有需求。 匈牙利有着足以供整个欧洲消费的铜矿存在,不过最近铜的行情非常糟糕,伴随着瑞典等地铜矿的大面积开发,以及美洲金银的涌入,黄铜在市场上滞销严重,价格不断走低。 更何况,上匈牙利的那些铜矿是有主的。匈牙利王室将那里的专营权交给了德意志的富格尔家族,斯皮诺拉他们这么干,显然有点别样的意味啊。 这些热那亚人还真是能绕啊,马里诺嘴角微笑,绕着圈的想把富格尔家族绕进去,说是匈牙利其实是瞄准了西班牙。 “现在不值钱罢了,以后谁能说清楚呢。”斯皮诺拉显然是读懂了马里诺脸上的表情,他索性解释道:“这二十万杜卡特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家负担,多里亚家族和其他热那亚的名门都会参与,大家共同参与,一起降低风险嘛。” 两人这样嘻嘻哈哈,跟随着哲尔基一同离开了旅店,留下了一群人在旅店之中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布达城堡之内,路易二世和他夫人安娜曾经用来举办宴会的大厅之内此时再一次座无虚席,几条长桌两侧坐满了穿着黑色长袍的军人,也有少部分穿着华服的贵族。 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穿着一件同样黑色的长袍坐在主座旁边的位置上,他另一边是穿着华美白裙的凯瑟琳夫人,她裙身上绵密的蕾丝织边,衣袖上缀满了宝石和珍珠。 能和佩克什伯爵同坐一桌的还有教皇的特使雷多菲枢机主教和洛德维克·美第奇,他们分局霍尔蒂和凯瑟琳夫人的左右两侧,霍尔蒂身边是洛德维克·美第奇,而凯瑟琳身边则是雷多菲枢机主教。 这一桌就坐的还有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斯蒂芬·巴托里,以及一脸郁郁寡欢的宫廷伯爵伊斯特万,以及他们的夫人。纳吉和卡萨坐在这条长桌最靠边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下面围着两条长桌而坐的贵族和军官们。 佩克什军队中所有旗队长以及骑兵中队的指挥官都受邀参加这次午宴,同时参加的还有欧尔班男爵、塞切尼男爵等匈雅提一党的支持者们。 霍尔蒂举起酒杯,看着下面的贵族和军官们,依照惯例,在宴会开始之前,他要说上几句。 “诸位,之所以今天在这里请大家来饮上几杯,是因为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前往塞克什白堡召开议会了。”霍尔蒂高高举起盛着殷红酒浆的玻璃杯:“到时候各项事情纷扰,恐怕也没有机会一起举杯,毕竟那个时候我们就要迎来一位新国王了。” 新国王,除了佩克什伯爵又能有谁?听到霍尔蒂话语中这般明显的暗示,下面的支持者们自然是一片低语。 伊斯特万·巴托里眼神冷漠地看着正在演说的佩克什伯爵,然后又扫过下面那些显然颇为躁动地佩克什党羽,便听得霍尔蒂继续说道。 “半年之前,不要说在座的各位,就是我自己也不会想到有机会出现在和神圣的厅堂之内。然而现在,不只是我,诸位和我一样出现在了这个匈牙利王国之内最尊贵的殿堂之中。说实话,莫哈赤之战后,我脑海里便全是奥斯曼人的斧钺枪炮,然而现在我们却在这里尽享醇酒佳肴,诸位,全能的造物主为我们命运所作的安排真是奇妙!” 霍尔蒂将酒浆摇晃着高高举起。 “先生们,今天我们暂且对明日的规划,将命运交付给我们全能的主,他既然指引我们来到此处,也必然在未来给我们安排了光辉的前程,现在让我们高举手中的酒浆,暂时放下忧虑,尽情的享受欢愉,明日我们便迈开步伐,走向那个应许给我们的光辉黎明!” 一众人等将酒浆灌入胸腹之中,乐队奏起了欢快的节奏。 霍尔蒂并没有饮下酒浆,他的嘴唇只是碰了下杯中殷红的液体,便把这酒杯放到了一旁。 祝酒词中的自信满满,霍尔蒂本人此刻却万分审慎,眼下这样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到底是对是错,着实难以分辨。 但是不管如何,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样一个地步,却是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现在这个局面,不进则生不如死。 佩克什伯爵望向北方,他刚刚接到消息,斯特凡所统领的先遣部队已经拿下了弗拉迪斯拉夫,德语中的普雷斯堡,自己先头部队距离维也纳不过六十公里了。 费迪南现在会做什么呢? 第十九节 进军普雷斯堡 霍尔蒂端着葡萄酒杯,浅浅的一口又一口的品着,同旁边的凯瑟琳夫人说这话。 “真好。过不了多久,霍尔蒂就会加冕为匈牙利国王吧。” “嗯,基本已经安排妥当了,多亏了纳吉他们在中间帮忙,反正候选人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也选不了别人。我们已经决定了,谁选费迪南就算叛国。” 霍尔蒂回答道。 这蕴含着深刻民主真理的话语让凯瑟琳夫人沉默了片刻。一般来说,国内的小地主和小贵族们倾向于佐伯尧,而大贵族们则更支持费迪南。 “如果我当选国王,我会把佩克什伯爵的头衔留给杰斯卡。” 霍尔蒂若有所思地说道,凯瑟琳脸上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布达城堡的宴会厅内,鲁特琴、曼陀铃琴和笛子的乐音飘扬跃动,霍尔蒂的支持者们举起酒杯,大快朵颐,享受眼前的好光景。 而斯特凡则指挥着佩克什伯爵麾下的军队沿着多瑙河一路向西,他们的目标是在布达佩斯西方大概一百三十公里的布拉迪斯拉夫,日后斯洛伐克的首都,现在习惯上被称作普雷斯堡的重要城市。 那里距离维也纳不过六十公里,匈牙利王后玛利亚·哈布斯堡从布达佩斯逃离之后就去了那里。 四个步兵旗队,四个骑兵中队,以及两门六磅炮,斯特凡手下清一色是霍尔蒂在和佐伯尧开战前便加入军队的“老兵”,虽然实际经验不足,但已经是佩克什伯爵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了。 斯特凡骑在一匹雄健的红马上,他穿着一件从奥斯曼人手里缴获来的板链甲,头盔上的白色羽毛迎着风抖动着,空气中的寒意和身后吹过的凉风让他感觉身上的疲乏已经多了一些。 他摸了摸手上的权杖,一种名为布拉瓦的圆头短锤,这东西的杆很短,末端连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头,这是东欧军队中代表权力的一种仪式性武器,本来是斯特凡家族的传家宝,传说是他的祖先在为匈牙利安茹王朝效力的时候得到了这件武器作为赏赐。 当然传说的真假不能确定,但是自从得知了斯特凡已经被佩克什伯爵任命为军官之后,斯特凡的父亲就亲自带着这柄武器亲手交给了本来没有继承权的斯特凡。 父亲的认可让斯特凡心中窃喜,他从来都不是孩子中最得父母疼爱的,既不能像长兄那样继承权,也不想几个弟弟那样精通拉丁语和希腊语,但是现在他是最有出息的。 斯特凡很清楚,眼前这一切都要感谢佩克什伯爵,如果没有霍尔蒂他不会像眼前这杨幸运。 所以斯特凡小心翼翼的认真完成佩克什伯爵交代的任务,将队伍带到普雷斯堡去,控制那座通往波西米亚王国和奥地利的重要城市。 但是即便按照伯爵制定的操典,一路小心进军,从布达佩斯向普雷斯堡的进军远远算不上容易。 年轻的指挥官面临三个方面的考验。 第一个方面来自军队本身,虽然步兵们几乎都是从农奴征召来的,只要服役满年限便能获得自由身,而且退役后还有金额不少的年金可拿,但是人都是目光短浅之辈。 士兵们并不想刀头舔血去等几年后遥不可及的自由和黄金,他们深谙活在当下的生活哲学,行军路上一直都有农奴士兵逃走,四个步兵旗队减员相当严重,八百人的兵力还没有到普雷斯堡就已经溜掉了一百多人。 斯特凡曾经找底下的步兵聊过天,发现有些人的确是宁可当个操持木犁的农奴也不愿意战死在沙场上。斯特凡一边痛恨这些人毫无报国情怀和远见,一边派自己的老伙计梅杰里指挥两个中队的骑兵游弋四周,专门捕捉逃兵。并且下令在军中执行严格的连坐制度,一人逃走,整个旗队都要受到惩罚,勉强通过高压态势暂时稳住了形势。 当然,斯特凡也没有忘记向霍尔蒂诉苦,佩克什伯爵前几日已经回信过来,将再给他派四个新组建的骑兵中队作为支援,为他增加一些眼下正匮乏的机动兵力。 除去逃兵,斯特凡面临的第二个困难就是上匈牙利本身。这块土地本身就是匈牙利国土内最接近奥地利和波西米亚的地方,德意志人在这个地方影响力很大,同时这里也有大量土地属于亚诺什·佐伯尧。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本身政治光谱就是反对佩克什伯爵的,斯特凡需要小心地应付这里的各方势力,安抚那些佐伯尧的支持者,向他们宣布佩克什伯爵宽大为怀的政策,同时迅速掌握佐伯尧的庄园和财产。 招安佐伯尧原本在这些庄园的管事,让他们尽快跑去布达佩斯向霍尔蒂报告,另外就是从原本佐伯尧的庄园内拉出不少农奴,作为壮丁拉到布达佩斯去编练新的步兵旗队。 这项工作太过复杂,斯特凡处理起来很难得体,毕竟他是一支派去普雷斯堡的军事先遣队,攻城略地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复杂的政治工作实在是超过了斯特凡和这支部队的能力范围。 斯特凡也唯有指望着霍尔蒂能够尽快亲自到达上匈牙利,解决这里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 所有困难中最后的,便是斯特凡是第一次作为方面将领指挥部队行军,过去他只要执行佩克什伯爵的命令就好,现在他要顾虑到部队的方方面面,从后勤补给到日常的军事训练,从侦查敌情到行军扎营,所有出现的问题都等着斯特凡去拿主意,下决定。 要做到这些都不出纰漏,对于缺乏军事经验的斯特凡来说可着实算不上容易。 但是幸好斯特凡还庆幸自己管得不错。 他正在想着,前方扬起了一阵烟尘,派在最前面作为斥候的骠骑兵骑着健马正向着他跑过来,领头的骠骑兵脸上满是汗水,他不断尝试勒住胯下的战马,向斯特凡大声汇报。 “前方再有十公里左右,就是普雷斯堡了,将军,我们就要到了。” 斯特凡勉强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做出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 “通知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我们继续前进,告诉士兵们,普雷斯堡就在我们脚边上了。” 第二十节 王冠 塞克什白堡,连接了匈牙利王国过去和现在的地方。这是马扎尔人自南俄草原来到欧洲之后建立起的第一座城市。 今日的欧陆正是民族主义萌芽的关键时期,且不论百年战争中形成的英格兰、法兰西的国族认同。在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下,意大利人不断寻找着他们和罗马人之间的联系,而民族主义叙事也因此渐渐扩散开来。 独立不久之后的瑞典国王给自己加上了“汪达尔人和哥特人的君王”这个奇怪的头衔,而波兰人这个斯拉夫民族的一支也宣称他们同当年和罗马同时代的游牧民族萨尔马提亚人有着传承的关系。几乎是在同一个时期,荷兰人将自己的祖先指向了罗马时代在“低地”地区生活过的巴达维人部落,这也是荷兰历史上“巴达维亚共和国”这个名称的由来,荷兰殖民者还把巴达维亚的名字送给了雅加达。 一瞬之间,似乎罗马人古老的灵魂连带着他们的邻居伴着文艺复兴的春风一起回到了欧洲大陆。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霍尔蒂的那位堂兄尼古拉斯·奥勒哈斯推出了他的大作,将马扎尔人的祖先指向了匈人阿提拉。 不过马扎尔人的谱系实在是太过明确,他们原本是一支来自南俄草原的游牧部落,伴随着浓厚的突厥风格,当他们进入东欧之后便开始了放肆的劫掠生活,,马扎尔人侵袭德意志和法兰西,最远的劫掠到了法国和西班牙分界的比利牛斯山。 因为马扎尔人进入欧洲的时间比较晚,所以匈牙利人的谱系相当明朗,着实是和当年罗马时代的“上帝之鞭”阿提拉没什么联系,但是却挡不住匈牙利有良心的年轻历史学家苦心发明历史。 像尼古拉斯·奥勒哈斯这样的知识分子们普遍认为既然波兰人的祖先是罗马人一直没能征服的萨尔马提亚人,那么匈牙利作为国力相当的东欧强国,将自己的祖先推至匈人部落是非常自然的。 然而实际上匈牙利的历史却是十分的明朗。因为作为一个新兴的民族,匈牙利的历史脉络在周围的邻居眼里都看的清清楚楚。 公元十世纪,神圣罗马帝国萨克森王朝的奥托一世在奥格斯堡附近的会战中取得了对马扎尔人的绝对胜利,终于驯服了这群桀骜不驯的亚洲游牧民族,以奥地利为藩篱,将他们挡在了匈牙利平原上。 在十世纪末,匈牙利的斯蒂芬一世皈依天主教,匈牙利王国正式宣告成立,从此匈牙利民族算是终于以西欧基督教文明的基本范式构建自己的民族。 算到现在也不过五百多年的历史而已,而塞克什白堡的城基就是在斯蒂芬一世接受洗礼的那个时代铺下的,可以说这座城市本身就是匈牙利民族的日记本。 霍尔蒂·匈雅提站在圣斯蒂芬大教堂内,身边站着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斯蒂芬·巴托里。 佩克什伯爵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天鹅绒垫子,上面摆着一个硕大的金色王冠,王冠内部有个皮子制成的内衬,在王冠的顶部是个精美的十字架。 这个王冠看上去风格颇为奇特,匈牙利作为一个罗马教会体系下的天主教王国,这个王冠的几个面具备着东正教的特有审美,各色宝石制成的人像贴在王冠各个边,霍尔蒂在人像旁边还看到了几行希腊文。 摆在眼前的这个王冠又被称作“圣斯蒂芬王冠”,是由两个王冠合并而成,上边的那部分被称作“拉丁王冠”,是匈牙利王国皈依天主教时,罗马教皇送给斯蒂芬一世的加冕礼物。 下边的那部分被称作“希腊王冠”,匈牙利王国地理位置处在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上,拜占庭帝国和东正教会自然不会坐视匈牙利落到罗马教会的手中,在迈克尔七世时期,拜占庭帝国成功的将匈牙利王国通过联姻转化为自己的盟友。下半部分便是迈克尔七世送给当时匈牙利国王盖佐一世的礼物。 值得一提的便是这位拜占庭皇帝迈克尔七世的共治皇帝罗曼努斯四世在曼奇克特输给了塞尔柱人。 奇怪的王冠静静的躺在红色的天鹅绒垫子上,因为是两个王冠的叠加,所以这个王冠远远大过正常人的脑袋,它一半来自西欧的拉丁式样,一半又是来自希腊化的罗马嫡传,似乎昭示了匈牙利王国的命运。 既不属于西欧,也不属于东欧,而本身又兼具着双方的优势,似乎是匈牙利王国命运的一个注脚。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顶王冠。” “我已经见过两次了。” 宫廷伯爵小声地回复着,塞克什白堡内的气氛现在有些紧张,贵族们已经吵翻了天,不然他们三个也不会到教堂里来躲清闲。 这顶圣斯蒂芬王冠在匈牙利王国内有着崇高的神圣地位,只有在加冕礼上才能匆匆一见,平时都被小心收藏起来,禁止任何人接触。 “我今天看到这顶王冠,有的时候就会想这或许便是上帝的一个预示。”霍尔蒂指着这顶王冠看着另一边的绿伯爵:“拉丁王冠代表着教皇将西方世界的统治权授予了我们,而希腊王冠则代表着我们是东罗马帝国的天然继承人,在迈克尔七世送来王冠不久,不就发生了曼奇克特大战吗?这或许昭示着我们将继承东罗马帝国的天命。” 两位伯爵都是一肚子糟心事,宫廷伯爵想着眼下城内的混乱,而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在念叨着此时王国东疆的战事,佩克什伯爵这些惊人的呓语他们着实没有听进心里去。 “罗马和希腊,在我们的身上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和谐,这或许便意味着那个古老的帝国将在我们王国的身上复苏,重新降临人间。”霍尔蒂皱着眉头:“我们是罗马的保卫者,我们是希腊的继承人,我们是最应当称自己为沙皇的人。” “沙皇”或者说“凯撒”,本身并没有什么神圣的地方,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这两个小国就特别盛产各种沙皇。 “霍尔蒂阁下,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让他们这样闹下去了。” 宫廷伯爵仔细斟酌了一下,张口说道。 第二十一节 议会 匈牙利的政治体制保留着游牧时代的遗风,这就好比蒙古人的忽里台大会,具备着很强的贵族共和色彩。根据匈牙利王国在十三世纪形成的一系列黄金诏书,匈牙利的贵族们拥有非常大的权力。 首先是关于王国议会,议会应当一年召开一次,并且有权弹劾国王任命的各位大臣,宫廷伯爵伊斯特万·巴托里就曾经因为太过贪腐被贵族们从宫廷伯爵的位置上弹劾过。 然后便是各项贵族们的权力,首先贵族和教会免于向国王缴税,同时国王也不得强制没收贵族们的财产或者是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而所有贵族无论大小在政治上一律平等。 在军事上,国王不能强制要求贵族们加入他的入侵行动,但是一旦匈牙利王国受到入侵,所有贵族都有义务防御。 同时伯爵等头衔不能世袭,同时一个贵族也不能拥有多个伯爵头衔。也就是说霍尔蒂在保持佩克什伯爵头衔的基础上,便不可能成为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 匈牙利的官职不得授予犹太人,外国人出任官职必须要经过御前会议的同意。 等等这样别扭的限制正是霍尔蒂一开始对匈牙利的王冠兴趣缺缺的主要原因。 概括来说,这是一个维护小地主小贵族权益,限制国王和大贵族权力的一套政治规则。 匈牙利的这个体系运行起来看上去非常美好,但是最终结果却不怎么样。因为这套规则既宣称大小贵族政治上权力是平等的,同时又对所有贵族的私有财产明确严格保护。在这个体系中,一小部分贵族会因为机遇或者是其他情况快速的扩充其财富。 当一部分贵族拥有了大量地产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他们在政治上的能量显然会超过绝大多数小贵族。而爵位也会跟着地产固定下来,比如霍尔蒂家族就拥有佩克什地区绝大多数地产,理论上不得继承佩克什伯爵实质上只能在他家族内继续流传。 同样,佐伯尧和斯蒂芬·巴托里这样的大贵族也会把持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位置。 在这个体系中,除了大贵族外,小贵族和匈牙利国王和中枢王权都是是最大的输家。 霍尔蒂他们三人之所以在圣伊斯特万大教堂内躲清闲,纯粹是因为议会之中的小贵族们已经吵翻了天。 在击败了佐伯尧之后,霍尔蒂下令将佐伯尧的全部财产充公,同时由斯蒂芬·巴托里接任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并且派出斯特凡率领军队进入上匈牙利直接没收佐伯尧的庄园。 这个行动理论违反了一串匈牙利的法规,首先是不尊重佐伯尧的财产权。作为一个贵族,佐伯尧的财产是不得被随意没收的,同时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也是需要经过议会选举认可的,不能随意换人。 更重要的是佐伯尧作为过去十几年匈牙利王国的头面人物,自然不缺乏大量小地主的支持,议会中自然有不少大炮愿意为这位失败者大鸣大放。 反正霍尔蒂和绿伯爵等人不能真的提刀把参加议会的贵族们一个个拖出去砍头,大家努力喷唾沫星子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而作为大贵族领袖,霍尔蒂、斯蒂芬·巴托里和伊斯特万·巴托里虽然有着强大的政治能量,但是对这些聒噪的鸭子也是唯有退避三舍,一起躲个清净。 事实上虽然根据宪法性质的黄金诏书规定,匈牙利议会应当一年召开一次,但是君主们并不这么看,在15世纪,匈牙利的君主们加在一起召开了十一次议会,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但凡是有一份奈何,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召开议会。 在这三位大哥看来,议会不过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橡皮图章罢了,现在橡皮图章要吵,就让他慢慢的把那股吵架的热乎劲用完。 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等他们骂个三四天折腾的累了,咱们在慢慢干点正事。 “我们也该管管他们了,他们已经争了快一天了。”宫廷伯爵向霍尔蒂提议道:“这些人要是再这么吵下去,别说没收佐伯尧的庄园了,简直是要请他回来当国王。” 绿伯爵看着不远处的匈牙利王冠哼了一声,显然也对议会中的那些议员非常不满。 没收佐伯尧的庄园土地,然后将之进行瓜分,这是霍尔蒂等三人早就商量好的方略。除了霍尔蒂和另外两位巨头,霍尔蒂的支持者们都等着将这块肥肉吞进肚子里。 本来按照他们两位的意思,这个一会可以搞快点,三个人各自拉出一支草台班子,然后迅速的将决议解决。反正现在除了霍尔蒂这一系,整个匈牙利也没有别的什么人马能出来唱对台戏,直接就把大事底定,以后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议会一样可以几十年不开扔在那里发霉。 不过显然,霍尔蒂并不这么看。 “所谓议会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霍尔蒂嘴角微笑着:“这些人在那里吵上一年,他们的话也没法让佐伯尧杀回来,吵上十年,难道还能吵死苏莱曼吗?他们有嘴巴,我们就要有耐心。” 宫廷伯爵瞥了另一边的绿伯爵一眼,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伊斯特万索性也不多说话。 “无论如何,现在能担任特兰西凡尼亚大督军的也只有斯蒂芬·巴托里阁下,而可以出任宫廷伯爵的也唯有伊斯特万阁下。”霍尔蒂语气非常平淡:“至于说那顶王冠,除了我以外,费迪南和佐伯尧是没有可能的。事实就是如此,议会吵来吵去能改变这个现实吗?” 佩克什伯爵展现出来的这种自信让宫廷伯爵感觉到一些不舒服,他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议会的一切决议也好,他们制定的各种法条也罢,如果我们不执行那就跟空气一样。”霍尔蒂看着身边的两位盟友:“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剥夺他们吵架这么一个仅剩的权力呢?” “让他们这样吵下去对我们还是不利的。”斯蒂芬·巴托里回应道:“一切还是尽快要有个结果,特兰西凡尼亚那边可拖不起。” 绿伯爵早已将特兰西凡尼亚视作禁脔,现在摩尔多瓦的入侵者在那里肆虐,他一心盼着议会这边一切早早底定然后带着部队将摩尔多瓦的私生子赶出去。 “我在离开布达之前,用希腊文给那位刚刚继承摩尔多瓦大公之位的彼得鲁·拉雷什阁下写了一封长信。”霍尔蒂脸上带笑:“我的信措辞委婉,几乎是哀求那个卖鱼的私生子看在大家都是基督徒的份上放过我们一马,在莫哈赤之战刚刚结束的当下给我们留下一口喘息之机。他收到信以后就知道我们短期内无力反击了。” 绿伯爵看着霍尔蒂,不必多说,这封措辞谦卑的信到了摩尔多瓦大公手里将彻底暴露匈牙利王国的虚弱,那位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特兰西凡尼亚动手。 坑我吗?斯蒂芬·巴托里看霍尔蒂的眼神可谓十分明白,既然知道这封自曝其短的信会起到反效果,所以你写那封信干什么? “我们现在召开议会,国内一片混乱,再加上我这封情真意切求他高抬贵手的信。”霍尔蒂转头看着斯蒂芬·巴托里:“现在正好可以教训一下那个莽撞的摩尔多瓦大公。” “现在?” “佐伯尧了留下来的三百全板甲重装骑士,我再给您补充四门六磅炮和八个翼骑兵中队,再加上俘虏的塞克列步兵足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吗?” 绿伯爵低下头盘算了一下,这大概是超过三千多的兵力,加上自己可以在特兰西凡尼亚再拉出来一些志愿军,把摩尔多瓦人赶过喀尔巴阡山是没有问题了。 不过这里面还有个其他因素。 “我们不能越过喀尔巴阡山吧,摩尔多瓦是奥斯曼的属国,如果我们贸然进攻他们,怕不是会引起君士坦丁堡那边不必要的反应。” 绿伯爵审慎的态度让霍尔蒂点了点头,不过这言下之意不外乎他并不把摩尔多瓦的那些入侵军队放在眼里。 的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匈牙利王国虽然是今不如昔,但也不是一个摩尔多瓦就能欺负上门的。 “不必如此小心。”霍尔蒂转过头向绿伯爵说道:“根据我获得的情报,摩尔多瓦大公这次行动背后并不是奥斯曼人在煽风点火,是奥地利人推波助澜。” “哈布斯堡?” “摩尔多瓦想借着奥地利人的力量挣脱苏丹的枷锁。”霍尔蒂笑了笑:“我们教训一下他们,苏莱曼或许还要感谢我们。” 宫廷伯爵看着霍尔蒂,瞳孔微缩,佩克什伯爵在奥地利宫廷内有探子,这个消息要尽快想办法通知维也纳才行。 “那议会这边?” 斯蒂芬·巴托里看着霍尔蒂。 “放心,我能把他们驯得服服贴贴,只要你那边能够取胜,那就一切没问题。不过眼下到是有件事要更紧迫一些。”霍尔蒂转头向外面喊了一声:“米哈伊,把那位来自热那亚的斯皮诺拉先生请进来。” 第二十二节 参不透的意大利人 “热那亚?”绿伯爵望向霍尔蒂,他不清楚眼下这个关键当口找来这些意大利银行家是干什么,难道要找他们借钱来贿选不成。 霍尔蒂看着身边的两人说道:“这些银行家想借给咱们一笔款子,二十万杜卡特,每年支付百分之十的利息,二十年后偿付本金。” “条件不错啊。”宫廷伯爵接过话头:“这些意大利人想要什么?” 百分之十的利息偿还二十年换算下来便是霍尔蒂需要向热那亚的银行家总共返还六十万杜卡特,热那亚人这笔钱的利息在现在的行情看来可谓是友情价了。 高利贷商人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不赚就是赔,热那亚商人们这么凑过来,一出手就是二十万杜卡特,这里面显然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你听听就知道了。” 没多久,穿着朱红色意大利式样长袍,戴着一顶小帽子的斯皮诺拉便走进了生伊斯特凡大教堂之中,他身旁跟着的除了全副武装的扈从骑士米哈伊还有神色颇为忐忑的威尼斯共和国使者马里诺·丹多洛。 “伯爵,热那亚来的商人到了。” 米哈伊将两人引到了霍尔蒂面前。 两人甫一站定,斯皮诺拉便轻轻摘下头上的帽子单膝跪地。 “您最卑微的仆人达里奥·斯皮诺拉谨代表多里亚提督向霍尔蒂阁下、伊斯特万及斯蒂芬两位阁下带来热那亚人最真挚的问候,愿匈牙利国泰民安,诸位阁下功业有成。” 如此谦卑的态度自然引得教堂内的霍尔蒂身边的两位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热那亚人的这笔钱是无论如何不会进他们二位口袋里的,来回折腾都不过是霍尔蒂的事情。不过眼前这个热那亚人这么知情识趣,着实让他们心里也感到颇为熨帖。 “是安德烈·多里亚提督安排你来的吗?” 霍尔蒂笑着看着眼前的热那亚人。 安德烈·多里亚,今日热那亚城邦的实际掌控人,他是热那亚舰队的指挥官。热那亚的体制和威尼斯类似,都是一样的商业共和国,由总督作为国家的最高元首。 但是安德烈·多里亚,他作为真正的实权人士却故意游离于体制之外,保持着超然的姿态同时又将各项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着实是一个妙人。 一切来自于政治体制的权力必然会被政治体制本身所限制,多里亚提督的作法恰恰暗合了中国“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政治智慧,这位长者展现的人生哲学的确值得霍尔蒂这个小年轻学习一个。 特别是眼下这种要进行民主斗争的前提情况之下。 “这次贷款的出资人之中以多里亚提督本人领衔。” 热那亚商人十分自信的回答道。 霍尔蒂嘴角微笑。 “那么多里亚提督的贷款条件之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我们应当收回给予富格尔家族在上匈牙利地区的铜矿开采权,我们应该怎样理解贵方提出的这个条件呢?” 霍尔蒂将热那亚人的条件讲出,一旁的两位巴托里伯爵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富格尔家族在东欧攻城略地,特别是在匈牙利广开财源,得罪这样唯利是图的野兽并非明智之举。 热那亚人的贷款利率之所以这样低,那便是因为这是一个附加政治条件的贷款,要把这二十万拿到手就要将富格尔家族在上匈牙利的一切铜矿和金矿全数没收,眼下这些矿产的产出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如此行径等于是同这个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最大的富豪家族直接宣战。 “其实在众位最尊敬的阁下面前,我们若是在遮遮掩掩反而是冒犯匈牙利王国神圣的威严,”谦让的热那亚商人说道:“我们之所以向诸位阁下提出这样一笔贷款,主要是因为我们热那亚希望可以削弱富格尔家族的力量。” 热那亚人的打算,霍尔蒂多少明白一些,不过他身边的那两位却未必能琢磨出来这里面的门道。作为匈牙利贵族的代表性人物,伊斯特万和斯蒂芬都是不错的军事指挥官,但是让他们理解此时西欧所发生深刻变革以及引起的富格尔和热那亚这两方面的角力,那便是他们的能力之外了。 “诸位阁下可能知道,我们热那亚在西班牙的银行业务一直获利颇丰。”斯皮诺拉微笑着说道:“富格尔家族在这方面一直都是我们的主要竞争者,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在诸位阁下的帮助下将他们削弱一下。” “绿伯爵”斯蒂芬·巴托里沉吟片刻,虽然热那亚人的计划与他无关,二十万杜卡特也好,两百杜卡特也好,钱多钱少最后都会进霍尔蒂的腰包。不过这个意大利人刚刚讲的那个计划引起了“绿伯爵”的兴趣。 “据我所知,现在热那亚共和国依然是追随教皇反对哈布斯堡的吧?” “当然,没错。”斯皮诺拉点了点头:“威尼斯、热那亚、米兰,都是反对哈布斯堡同盟的一部分。” “所以热那亚共和国的贵族家庭已然愿意借贷给查理五世,虽然明知道这笔钱几乎确定会用来入侵你们?” “的确,但是我必须跟您强调,生意就是生意。”斯皮诺拉坚定地回答道:“多里亚提督刚刚在海上挫败了试图入侵意大利的哈布斯堡舰队。” “然后你们把钱借给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匈牙利是对抗哈布斯堡的盟友,你们借钱是因为希望我们阻止别人借钱给哈布斯堡,这样你们就能借更多的钱给查理五世?” 斯皮诺拉接着回答道:“我们当然支持匈牙利王国,不过您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我们这笔贷款的主要目的还是削弱富格尔家族。” “所以你们借钱给你们的敌人好让他有钱来打击你们,同时你们又借钱给我们让我们打击你们敌人的盟友,而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借更多的钱给你们的敌人。” 这次“绿伯爵”没有留给热那亚人辩解的机会,他直接冲霍尔蒂叹息道:“上帝啊,这些意大利人你真是永远都搞不懂他们。” “但黄金就是黄金。”宫廷伯爵伊斯特万看着霍尔蒂:“我觉他们开出来的条件不错。” 即便现在形势如此险恶,伊斯特万·巴托里从来都没有放弃支持奥地利大公费迪南的念头,他之所以这么干纯粹是因为爱国。 奥斯曼帝国如此强大,仅仅依靠匈牙利是不足以和苏丹匹敌的,为了保证匈牙利的自由便唯有连同奥地利、波西米亚、克罗地亚等奥斯曼入侵第一线的国家组成一个强大的联盟。 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便是这个联盟当然的首领。 伊斯特万其实心中有些鄙夷霍尔蒂现在的行径,为了个人的利益让整个王国陷入危险境地。哪怕是现在这个霍尔蒂尚未正式当选国王的当口,匈牙利已经是四面开战举世皆敌。 在宫廷伯爵看来眼下这个局面完全是因为霍尔蒂个人的野心所致。 所以宫廷伯爵决定加上一把火,哈布斯堡已经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如果再加上富格尔家族的黄金,伊斯特万觉得霍尔蒂的统治将很快终结,那时匈牙利的一切才能回到正轨上来。 所以意大利人的黄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既然两位都同意,那么我也就同意了。”霍尔蒂看着斯皮诺拉。这个家伙身上彻头彻尾地展现着投机者的鲁莽和狡猾,霍尔蒂对这种特质颇为欣赏。 “我会着手开始没收富格尔家族的所有资产,不仅仅是他们的铜矿,包括了他在匈牙利的银行和各种地产。”霍尔蒂开始加码,这不仅仅是因为热那亚人的需要。 富格尔家族事实上就是哈布斯堡家族在神圣罗马帝国的中央银行,他为哈布斯堡家族提供政治运行的资金,同时又负责铸币,这个现金奶牛可以为哈布斯堡的军事机器提供源源不断地动力。 富格尔就是哈布斯堡帝国的一个支点,削弱他便能事实上削弱哈布斯堡本身。斩断了富格尔便能实时上削弱哈布斯堡家族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的势力。 毕竟单单一个奥地利,本质上和普鲁士一样都是边疆地区的“沙石罐头”,单单依靠奥地利是无法支撑起霸权的。 得到了霍尔蒂的首肯,斯皮诺拉嘴角自然牵起微笑,这标志着他这次任务圆满成功,下一步就是离开匈牙利前往西班牙,去面见查理五世陛下。 一直以来西班牙的贷款业务都掌握在富格尔家族为首的德意志银行家手里,出身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自然更信任这些同样来自德意志的自己人。 热那亚人纵然手头充满资金却也只能小打小闹,查理五世更信任低地地区的勃艮第银行家和富格尔这些自马克西米利安时代就支持哈布斯堡的老伙计。 西班牙金库的大门一直都是对热那亚人关闭的,但是现在通过热那亚人的努力,斯皮诺拉相信自己已经将金库的大门撬出了一道缝隙。 第二十三节 霍尔蒂的新笔友 共和政治的妙处就在于让所有人达成一致本身就像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没有一丝可能性。 匈牙利王国内的共和成分高得爆表,作为一个从落后民族转化过来的国家,王国体制内的部落大会遗存很重。 白堡内的贵族们已经足足争吵了一个星期,匈雅提党、佐伯尧党还有费迪南党各自毫不退让,期间发生了数次决斗事件,导致两位男爵身死,一位男爵重伤。 霍尔蒂对此丝毫不放在心上,而是依旧慢慢地写信。 佩克什伯爵现在多了一位忠实的笔友,两人就像热恋中的痴男怨女一样虽然被空间上的距离所隔开,但是仍然坚持着笔耕不辍。 “万王之王,全能的主在地上的影子,罗马帝国的皇帝,耶路撒冷的保护人,白海和黑海的守护者,信士们的长官,最尊贵的苏丹苏莱曼陛下。” 霍尔蒂在纸上写下奥斯曼苏丹那又臭又长的一连串头衔。 “您上次信上附加的条件本人均十分认可,签订一份合理的条约,承认奥斯曼帝国对匈牙利王国的支配权对于我们双方继续发展传统友谊是非常必要的。” 传统友谊?霍尔蒂皱紧眉头,这个词或许太讽刺了。 “本人也十分愿意前往伊斯坦布尔,接受您对我的册封,能够被大地之上最强大君王的承认和保护对于我个人和匈牙利王国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霍尔蒂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努力同奥斯曼那边搭上线,根据佩克什伯爵的战略规划,过不了多久就会同西边的奥地利陷入冲突,为了保证自己侧后方的安全,稳住奥斯曼就变得异常重要。 为此,霍尔蒂展开了秘密外交,通过来往于奥斯曼帝国和匈牙利之间的犹太商人,霍尔蒂终于和那位万王之王搭上了线,并且获得了苏莱曼的信件。 苏莱曼对匈牙利臣服开出的条件异常严苛,大概包括这么几条。 首先是必须向苏莱曼俯首称臣,霍尔蒂本人亲自到君士坦丁堡接受苏丹的册封,并且将霍尔蒂的弟弟留在君士坦丁堡作为人质。 其次便是要割让大片的领土,包括整个特兰西凡尼亚给奥斯曼帝国。同时要允许奥斯曼帝国在匈牙利境内的布达等地驻军,驻军的补给由匈牙利王国负责筹措。 最后就是年金和军事义务,霍尔蒂每年要向苏莱曼提供二十万杜卡特的黄金,以及六千骑兵随时听候苏丹的调遣。 这些条件很难接受,特别是第一条,霍尔蒂觉得自己真到了君士坦丁堡未必能活着走出来。 佩克什伯爵不相信苏莱曼的信誉,但是有来有回才是生意。 霍尔蒂在回信中同意了苏莱曼的全部条件,并且附上了自己的附加条件。 希望能够迎娶苏莱曼姊妹中的一位作为自己的王后。 然后便收到了苏莱曼陛下的怒斥,苏丹陛下为霍尔蒂的无耻所震惊,一个异教徒居然痴心妄想来娶苏丹的姊妹。 霍尔蒂于是现在赶紧修书,向苏莱曼陛下表示愿意将整个王国皈依苏莱曼陛下所尊奉的正道,匈牙利王国可以从基督之盾变成新月之刀。 奥斯曼方面或者惊讶于霍尔蒂的无耻,或许被这个天方夜谭的念头吓懵了,半天没有回信。 一直到前几天,奥斯曼方面终于有了回话,苏丹陛下派出了一位密使来面洽这些问题,而霍尔蒂也立即派出手下去迎接,佣兵队长斯维因亲自带队前往边境迎接那位尊贵的使节。 但是这并不妨碍霍尔蒂对苏莱曼陛下的信件轰炸,他几乎每天都要向苏莱曼陛下写一封信,信件内容除了询问苏莱曼陛下的身体健康,还包括很多杂七杂八的内容,从太阳为何从东方升起到养马的秘诀。 “又一封给奥斯曼苏丹的信?亲爱的霍尔蒂,我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霍尔蒂的长嫂凯瑟琳夫人皱紧眉头看着正在伏案写作的霍尔蒂如是说道:“我真不知道苏莱曼会不会真的读这些信。” “我在练习自己希腊语的熟练程度。”霍尔蒂笑了笑:“其次这在以后都会变成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有一群历史学家天天研究我这些信里隐藏着的历史细节,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就不管管那些贵族议员吗?他们今天又打开了,考尼兹男爵的鼻子被叶若夫领着那些野蛮人打断了,就因为考尼兹男爵支持你当国王,上帝啊。” “其实考尼兹男爵是费迪南的人,我的探子查出来他从奥地利大公那里拿了一大笔钱。” 霍尔蒂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信件,差不多已经写完了,霍尔蒂在结尾探讨了一下自己到君士坦丁堡购买房子的事情,在这封信上自己向苏莱曼正式提出建议,希望可以每年冬天在君士坦丁堡住上几个月,躲避匈牙利的寒风,顺便亲近一下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文学家,苏莱曼苏丹本人。 “什么?” “而痛殴他的叶若夫男爵则是我的人,我废了些功夫把这个费迪南党的头子拉到了我这边。” “嗯?” “我亲爱的嫂嫂,这就是所谓的敌中有我,我中有敌。” 凯瑟琳几乎被霍尔蒂绕蒙了。 “那也不能由着他们这么天天打来打去啊。” “我已经干了不少事了,他们之前拿墨水瓶乱砸,我让士兵们把墨水瓶全部都拴在了桌腿上。所有的椅子都加了铁块,每个人进入会场都要搜身,严禁携带任何武器。他们是议员,我总不能拿剑逼着他们吧?” “你赶紧拿剑逼他们吧,不然就算是到了审判日,匈牙利也不会选出来一个国王。” “伯爵殿下,伯爵殿下。”纳吉一头汗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费迪南已经在布拉格被波西米亚议会正式选为波西米亚国王,他同时在布拉格宣布他加冕为匈牙利国王。” “棒极了。”霍尔蒂兴奋地一拍手,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传我的命令,封锁全城,不许任何议员离开议事厅,在他们选出来一个国王之前,一口吃的,一口喝的都不许给他们。” 第二十四节 敌中有我 匈牙利是个吃的很好的国家,好到什么程度呢?不管国内政局怎么折腾,这个国家都是全世界吃得最好的国家之一,20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匈牙利的人均肉蛋奶粮食占有量都在欧洲第一,人均肉类占有量将近三百公斤。 这都是因为匈牙利这里得天独厚的农业条件,当然匈牙利的工业条件则是烂得令人发指,这也是匈牙利国家命运的深层次反应。在农业时代风光一时,在工业时代注定消沉。 世界名菜土豆炖牛肉就是这个地方第一个开发出来的,这道菜传入前苏联之后感动到了多情的尼基塔·赫鲁晓夫,将之称为共产主义的典范。 然后就变成了“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的活靶子。 但土豆烧牛肉总是好吃的。 而现在塞克什白堡里负责投票的议员们是吃不上土豆烧牛肉的。 因为没有土豆。 伴随着西班牙人征服美洲,土豆进入了欧洲,但是此时还和辣椒一样作为一种观赏植物,并没有人意识到土豆存在的巨大农业价值。 没有面包,为啥不吃蛋糕?没有了土豆,牛肉也是好的。 霍尔蒂一声令下,白堡议事厅内的议员们只有凉水和两片面包干可以充饥,九成九的人已经饿得失去了力气,坐在座位上不说话,只有少数老而弥坚的硬汉还在讲台上痛骂对方的支持者。 考尼兹男爵趴在桌子上,舌头上含着一块干面包,他头枕着胳膊,两只眼睛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叶若夫男爵。 前天两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考尼兹男爵抡起一个墨水瓶将叶若夫男爵殴倒,导致对方现在头上还裹着绷带。 他妈的威尼斯货,质量真的好。 一想起自己抡的那个墨水瓶直接砸破了叶若夫男爵的脑壳,考尼兹就由衷赞叹威尼斯人制造玻璃的技艺,那么脆的瓶子打破了一个人的头,居然不会碎,真是太了不起了。 其实考尼兹男爵很想向叶若夫男爵道歉,因为考尼兹男爵表面上看起来是匈雅提党的头领人物,实际上考尼兹男爵的立场和叶若夫男爵相同,都是坚定的费迪南派。 考尼兹男爵现在是发自内心的支持奥地利大公当选为匈牙利新国王。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匈牙利的王位本来就该属于匈雅提一族,不管怎么说亚诺什和马加什两代英主的例子就摆在那里,马扎尔人跟日耳曼人从来就没有消停过,现在请一个日耳曼人当国王算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当听说霍尔蒂在佩克什大胜之后,考尼兹立即带领着三十四名重装骑兵和六十九个步兵上路,准备去佩克什支援霍尔蒂伯爵。 但是考尼兹的封地位于匈牙利王国北方,接近波兰和波西米亚的交界,所以还未等他到达布达,迎头而来的就是霍尔蒂的征兵队。 根据匈牙利的黄金诏书,土地上的农民不得随意迁移,归其所属封地的贵族所有,在这个粮食价格不断上涨的年代,农民就跟马和牛一样是非常珍贵的牲口。 霍尔蒂居然毫不顾忌的掠夺贵族们的家产,这让考尼兹伯爵伤透了心。 匈牙利的贵族们热爱亚诺什·匈雅提和马加什·匈雅提,不仅仅因为他们是能给大家左扛神罗右顶奥斯曼的战士,更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毁家纾难的带头大哥。 亚诺什和马加什两位匈雅提从来都是用自家的财产招募军队同别人开仗的无双好大哥、仗义冤大头,什么时候需要从小弟身上捞人去打仗了? 考尼兹男爵的家里也横遭不幸,管家向他汇报,闯上门的征兵队从他领下抓走了十六个年轻力壮的好小伙,四匹马、两头牛还有数量不等的粮食以及副食。 霍尔蒂不过是个姓名里带着匈雅提的贼!这种豪夺的手段跟苏莱曼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考尼兹男爵是悔青了肠子,发自内心的盼着霍尔蒂早死早超生。当费迪南方面的密使找到考尼兹男爵的时候,考尼兹男爵感觉空气都变得清香起来。 “……只有哈布斯堡家族的力量足以同那些突厥盗马贼的力量相抗衡。因此,不管是为了我们王国的利益,还是遵循神圣的条约,我都认为只有费迪南·哈布斯堡殿下是国王的不二之选。请大家同意我的举手。” 费迪南派领袖叶若夫男爵侃侃而谈,虽然他已经暗中投靠了霍尔蒂,但是这位很有政治家自觉的叶若夫男爵还是坚定地把戏码演下去。 叶若夫男爵是尼古拉斯·奥勒哈斯的铁杆,他充当费迪南派的头领完全是奥勒哈斯的权术手段,这就叫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当初**党建立之初,其政治观点还没有彻底***到反人类的程度。希特勒半路加入**党,很快就因为其激进观点吓得两位**党的创始人退党报平安了。而希特勒之所以这么大胆,除了因为其本身立场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他当时是拿着官饷的军情局情报人员,他是当时魏玛政府派过去卧底的特工。 卧底一路卧到当反贼老大,这也算是潜伏届的佳话了。 叶若夫高举右手将人头一个个点过。 结果很明显,这一次仍然没有通过。 选举其实之前两次都有了结果,都是选择哈布斯堡家族的费迪南大公为匈牙利的新国王。 哈布斯堡家族权势滔天,而且费迪南的手腕也是惊人,他在匈牙利王国内不乏支持者。 但是这个选举结果却是出不了议会大厅,当议会宣布费迪南为匈牙利国王之后,议员们仍然被锁在大厅之内。 “既然如此,”叶若夫男爵决定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我就建议议会选举佩克什伯爵霍尔蒂·匈雅提为新的国王。” 一只只请愿或者不情愿地胳膊立了起来。 形势已经非常明朗,霍尔蒂如果不能担当国王,大家就只有饿死在这里了。 而此时的佩克什伯爵却并不在塞克什白堡。 霍尔蒂已经带领着军队悄然出发,他的目标正是普雷斯堡。 匈牙利王国的西部重镇,同维也纳隔河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