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虚》


 咳咳，回来更新了

    如题，这本书全部推翻重写，到今天才终于再次上传。
    时隔两年，我非常对不起大家，我也知道大家很不爽，对于断更两年这件事，我就不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不老实，不老实就是太矫情，不说了。
    大家要是不开心就去书评区骂我吧，发泄一下。
    关于这本书，全部推到重写，它就是一本新书了，可能大家都已经忘记以前的内容了，这样的话也很好，不会影响现在的阅读。
    至于这本书和以前比如何呢，我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大家来评价了，有可能会觉得比以前好看，也有可能会觉得没有以前好看，只不过这是属于我原创的故事了。
    这本书到现在为止成为我的心魔了，我朋友都说你还是把这本书写完吧，不然它就是一道坎，你一辈子都过不去的，我想也是。
    这本书前后重写了十几次，但是都不满意，事实上现在这一版仍旧不是我最满意的，但是我也知道，要是再耽搁下去，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写这本书了，所以我必须动笔了。
    无论好坏，我要写完它，这是去除我自己的心魔，也是给所有曾经被我辜负过的读者一个交代。
    在这里我要向所有曾经打赏过这本书的读者道歉，虽然他们大部分已经不会再看到这本书了，但是还要说：对不起，我这个废物辜负你们的希望了。
    现在，重新起航，感谢曾经、现在还在支持这本书的读者们，谢谢你们。
    上架前每天两更，我会在一到两个月内写完纳兰青桑，腾出更多精力写这本书。

 第一章 明月楼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长安城，大雍朝国都，天下第一等繁华地。
    明月楼，长安城最热闹的酒楼，每日迎来送往无数达官贵人。
    明月楼某个隔间，叶菩提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这对自己笑语盈盈的美人，说道:“所以说，长安城没有你找不到的人？”
    相貌堪称祸水的明月楼老板娘嘻嘻一笑，说道:“让我帮你找人没问题，不过你先要回答几个问题。”
    “问。”
    “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人。”老板娘大笑道:“第一个问题，你的来历。”
    “叶菩提。”叶菩提说道:“这是我的名字。”
    老板娘赞叹一声，说道:“好名字！这是除过我自己的名字外最好听的名字。”
    叶菩提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说道:“你的名字？”
    “贺兰明月。”老板娘得意的说道:“是不是很好听？我娘亲起的，我觉得是世间最好听的名字。”
    叶菩提想了想，说道:“我还是觉得我的名字更好听，这也是我娘亲起的。”
    “那好吧，我们的名字一样好听。”贺兰明月说道:“继续说说你的来历吧。”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不应该是问下一个问题了吗？”
    贺兰明月瞪大眼睛，说道:“谁家介绍来历就只说个名字的？”
    叶菩提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家。”
    贺兰明月对她竖起大拇指，说道:“你不但比我漂亮，更比我有性格。”
    “我武功也比你高。”
    “这个我信，能一招就打败封喉剑耿连城的人，绝对是高手。”
    叶菩提没有说话。
    贺兰明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来历呢。”
    “你猜不到？”叶菩提反问道。
    “猜到是一回事，你告诉我又是另外一回事。”贺兰明月笑道:“我在问你问题，你回答我，这是对我的尊重。”
    “东海碧落天。
    “好吧。”贺兰明月无奈的说道:“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下一个问题……你的年龄。”
    “十八。”
    “嘻嘻，比我小一岁，可曾婚配？”
    叶菩提挑挑眉，看她一眼说道:“不曾。”
    “最后一个问题。”贺兰明月突然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她说道:“说一个关于你自己的秘密，嗯，一定要是这世间除过你再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叶菩提的手摩挲着茶杯，说道:“我完全可以编造一个谎话骗你，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我记得我上辈子的事情。”
    “哈哈。”贺兰明月大笑，说道:“那么你上辈子是什么人？独霸皇帝宠爱的皇后？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妃子？”
    “翻来覆去都是宫里的人，为什么不能是别的身份？”
    “因为你太漂亮了啊。”贺兰明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你这么漂亮的人，我看着都心动，遇到皇帝，还不把你抢回去？”
    “你错了。”叶菩提说道:“其实我上辈子是个男人。”
    “哈哈哈……”
    贺兰明月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不信？”
    贺兰明月擦擦眼泪，说道:“如果这是你编出来骗我的故事，好吧，我信了，之前我从未听过有人能编出这么有意思的谎话。”
    叶菩提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可真奇怪，自己说的真话没人相信，某些人撒个弥天大谎，却有无数人如奉纶音。
    贺兰明月说道:“我想如果你上辈子是个男人，那么一定是个贪花好色，三妻六妾，糟蹋无数姑娘的采花贼。”
    “为何？”
    “因为只有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老天爷才会给你这幅祸水容貌，好让你来还账的。”
    造孽？
    叶菩提想起自己的前世，确实算是造孽吧，不过和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你又错了。”叶菩提敲敲桌子说道:“那个世界是一夫一妻制。”
    “说的我们大雍不是一夫一妻制似的。”贺兰明月翻着白眼说道:“不是还有妾，不是还有通房丫鬟吗，不是还有外室吗，皇帝也只有一个皇后，不也是三宫六院吗？”
    叶菩提没有解释什么。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一个封建社会的女子解释什么是现代文明，即便这个女子很有性格。
    贺兰明月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叶菩提冷冷说道:“我记得刚才你说过，那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贺兰明月不理会她，自顾自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找的人姓甚名谁？”
    叶菩提愣了一下，这个姑娘果然很有性格，她说道:“柳鸣镝。”
    “能否提供点额外线索，这样找起来能少费时间。”
    “四十余岁，他有一半阿拔斯人的血统，眼窝深，留有八字胡，武功大概天境六品。”
    “有最后一句就够了。”贺兰明月拍手说道:“毕竟天境高手也不是大白菜。”
    说完又朝叶菩提伸出手，说道:“找人一次白银一千两，你要找的是一个天境高手，所以要两千两，不过……”
    贺兰明月拉长尾音说道:“你要告诉我你找这个人干什么，我就给你打个折，只要你一千两。”
    “两千两？”叶菩提说道：“你怎么不去抢？”
    大雍朝通用铜钱，银子价值很高，一般只有大宗交易才会用到。
    叶菩提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已经了解到很多东西，根据自己的知识储备以及实际的购买力，知道这里一两银子约莫等于前世一千块人民币，也就是说这贺兰明月张嘴就给她要两百万人民币！
    虽然她不是缺钱的主，身上也有足够的银票，但一出手两千两也有点太奢侈了……
    贺兰明月笑道说道：“你可是碧落天的大小姐，碧落天又是坐落在东海航道之上，每日里都是日进斗金，这几千两算什么？”
    叶菩提第一次对她有些好奇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碧落天大小姐的？叶姓可是碧落天的大姓。”
    “这有何难？”贺兰明月指着她放在桌上的长剑说道:“这把剑是你们碧落天十大名剑之一的茱萸吧？”
    叶菩提看看自己的剑，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她说道：“我看你倒是比我更像大小姐，张口就是两千两银子，你们家有银矿？”
    碧落天确实日进斗金，但是即便是她这个大小姐也没有随手能洒出几千两的豪奢手段，这种手段她只听过那个传闻为天下第一纨绔的燕王世子干过。
    “做生意嘛。”贺兰明月说道：“成了是买卖，不成是仁义，您要是觉得我这是狮子大开口，大可以找别人呐。”
    叶菩提拿起茱萸剑，起身说道:“打扰了，告辞。”
    看到叶菩提转身离开，贺兰明月立刻小跑到她面前，笑道：“别急着走啊，我漫天要价，你可以落地还钱呐，你们碧落天做生意一个比一个精明，你这个大小姐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吧？”
    叶菩提看她一眼说道：“我懂这个道理，但是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
    贺兰明月脸上的笑容僵硬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说道：“那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能出多少银子？”
    叶菩提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贺兰明月看到上面的面值，高声道：“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怎么说也要一千两吧？”
    “找到人再给你一百两，就这个价，你要不干，我就找别人了。”
    叶菩提相信别说两百两，就是二十两银子，长安城愿意帮自己找人的都大有人在。
    贺兰明月赌气似的嘟起嘴，然后才说道：“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换个人少一文钱都不行。”
    “我住在城南仙客来客栈，有消息去那里通知我。”
    叶菩提说完转身走出明月楼。

 第二章 胭脂色

    十一月份的长安城万物凋敝。
    枫叶在路上堆了一层又一层，远山巅的夕阳照过来，原本就赤红的枫叶更是像涂了一层胭脂。
    鲜红似血。
    脚踩在上面，沙沙的声音传来，会让耳朵有一种发痒的错觉。
    然后，某一刻这种沙沙的脚步声停了。
    叶菩提站在原地，额头的长发微微遮住眼睛，神情莫测。
    在她的面前站着十三个人。
    一个衣衫华美的年轻公子，以及十二个手持兵刃的江湖高手。
    年轻公子得意一笑，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的，得罪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本公子说到做到。”
    “你那个护卫叫耿连城吧？”叶菩提漠然说道:“他连我一招都接不下，你现在就能留下我吗？”
    年轻公子说道:“那又如何？这十二个人每一个都比耿连城厉害，你又能挡住几个？你比顾青城厉害吗？还是你能胜过姜琢玉？”
    “都不能。”
    “那不就得了？”年轻公子狂笑，说道:“一般人得罪我都死定了，但是你不同，谁叫你太漂亮了呢？本公子阅美无数，如你这般人间绝色还是头一遭见到，实在是心疼，你要是乖乖和本公子回去，做一只金丝雀，本公子不但原谅你先前的冒犯，以后也会放在心尖上疼你，你看，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
    叶菩提的左手按在茱萸剑上，很快又松开，说道:“朗朗乾坤，你还想杀人不成？天子脚下，五城兵马司，刑部缉捕司，还有镇抚司都会视而不见吗？置大雍律法于何地？”
    年轻公子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喘不过气，捂着肚子说道:“美人啊，这里是郊外啊，大冬天的，你看这枫叶堆了多厚，证明这条路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你说的那些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啊……”
    年轻公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说道:“而且我告诉你啊，我爹叫黄书璞，是当朝尚书右仆射，尚书右仆射知道吗？本朝没有尚书令，那就是宰相啊，哪个衙门敢管我的闲事？”
    “原来是相府的少爷。”叶菩提说道:“难怪连强抢民女都可以动用这么多高手。”
    年轻公子得意的点头，说道:“普天之下敢这么嚣张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燕王府的世子李誉，一个就是本少爷我，可惜李誉最近在京城做质子，全天下敢这么嚣张的只剩我一个了，就连皇宫的皇子们也要循规蹈矩，尊崇太傅们的教导，不敢有一点逾越，怎么样美人？考虑清楚了没有？是主动和我回去享尽荣华富贵呢，还是被这几个高手动手带回去呢？。”
    叶菩提一动不动，说道:“我都不选，我今天要教你一点道理，到了阎王爷那里用的到。”
    有风吹来，卷起枫叶，声音婆娑。
    叶菩提就在起风的一刹那出现在这群人三尺之外。
    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也就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
    一点亮光转瞬即逝，然后叶菩提的身影又回到原地。
    出剑即归鞘。
    十二个高手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叶菩提冷笑起来，她的容貌极美，即便是冷笑，也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看的年轻公子心神摇曳，但是她眸光中的冷冽也足够让任何人胆寒。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噗。
    年轻公子似乎听到某种液体喷薄而出的声音。。
    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自己脸颊上，他伸手一摸，鲜血殷红。
    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到自己带来的十二个江湖高手脑袋已经齐齐被从脖子上削去，只剩十二具失去脑袋的尸体站在原地，四周鲜红一片。
    年轻公子彻底愣住了，他不确定是因为天气太冷，让自己失去思考能力，还是眼前这一幕太过匪夷所思，让他回不过神来。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是冷，彻骨的冷。
    仿佛是有来自地狱深处的寒风席卷过他的全身。
    叶菩提冷漠的说道:“我说过要教你一些道理，我这个人也是说到做到。
    ”首先，你对力量一无所知，我一招打败耿连城，所以你以为找十二个比耿连城更厉害的就能对付我？可笑！”
    “我胜过他们可能还需要几招，但是杀他们，一剑就足够了，相比于打架，我更喜欢杀人。””
    “最后一点，我平生最厌恶被人调戏，所以你今天死定了。”
    叶菩提清越冷漠的声音落在年轻公子的耳中，宛如一记重锤，让他清醒过来，再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跑。
    等到他跑出十多丈的时候，叶菩提才抬脚追上去。
    这一步她就跨越十多丈的距离，出现在年轻公子背后。
    她轻轻一指头点在年轻公子的后背。
    年轻公子直直扑向地面，只来得及说出一句:“我爹是……”
    这一指所蕴含的气劲在他体内炸开，瞬间让他原地爆炸，地上只留下零散的碎肉和内脏！
    他没有那些江湖高手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他又怎么可能经得住叶菩提饱含气劲的一指之威。
    叶菩提在原地站了片刻。
    她穿着一袭白衣，站在一片血色中却是纤尘不染。
    搭配着她恍若天人的绝美容颜。
    这幅景象诡异中又有着几分凄清的美感。
    忽然狂风大作，卷起满地枫叶覆盖在那些余温未去的尸体上。
    于是满地鲜红连城一片，再也分不清哪里是鲜血哪里是枫叶。
    放眼望去，一身白衣的叶菩提是这片胭脂色中的唯一异色。
    突然，脸颊有着冰凉触感。
    叶菩提抬头，看到天空中有冰晶纷纷扬扬的撒下来。
    下雪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迈步离开。
    其实她刚才有一句话骗了年轻公子，她并不喜欢杀人。
    但是当她知道年轻公子是相府公子时就有了必须杀他的理由。
    得罪一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相府公子是很麻烦的。
    雪下的很大，叶菩提的背影在雪中就像是一道朦胧的孤魂，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在这片枫叶地上，大雪掩盖了所有。

 第三章 雪中客

    大雪下了一整夜，天亮时仍未停。
    叶菩提推开窗，冷冽的空气夹杂着雪花飘飞进来，室内的温度下降一些。
    不过叶菩提并没有感觉冷，武道修为到了她这个层次已经是寒暑不侵。
    抬眼望去，大地白茫茫一片，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树，八百里秦川尽是银装素裹。
    眼下天光刚亮，又是大雪天气，因此客栈还没有人起床，地上的积雪没有被践踏，赏心悦目。
    叶菩提的心情也不由好起来。
    前世她是北方人，雪并不少见，但是今世生长在东海碧落天，那里冬日也很冷，但是只下雨不下雪，算起来她已经十八年没有见过雪了。
    然后她看到有人走进客栈。
    眼下时间尚早，她居住的仙客来客栈又在郊外小镇上，按理说这样的天气应当没人这么早来客栈。
    可是偏偏有人来了，来的人她还认识，那毫无疑问就是来找她的了。
    贺兰明月站在叶菩提的房间门口跺跺脚，往手上呵一口气，说道:“这鬼天气呦，冷死个人。”
    叶菩提看她裹着貂皮披风，却仍旧冷的直跺脚，说道:“你好歹是有武功在身的人，至于这么怕冷吗？”
    “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样的修为吗？”贺兰明月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么有钱竟然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害我走这么远。”
    “这里入京的必经之路，鱼龙混杂，便于我打探消息。”
    贺兰明月钻进叶菩提的房间，看到她竟然开着窗户，立马走上去关好，咬牙切齿的说道:“武功高就是任性哈。”
    叶菩提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说道:“我猜你这么一大早就跑来肯定不是有柳鸣镝的消息了。”
    贺兰明月哼哼两声，说道:“送信哪有老板亲自出马的，我要查到柳鸣镝的消息也不会亲自来，这个鬼天气呦～”
    “那你这么早来干嘛？”
    “你猜不到？”贺兰明月反问道。
    叶菩提挑挑眉，淡然说道:“看来你的消息果然很灵通，那个家伙真的是尚书左仆射的儿子？”
    贺兰明月点头，说道:“那还有假？虽然左仆射有三个儿子，黄铭章是最不成器的，但也是亲生儿子不是？”
    “这么说朝廷的人快来了？”叶菩提的手下意识握住茱萸，看来朝廷的人也不是太蠢。
    贺兰明月摇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一场大雪落下来，现在他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城里还在找人呢，不过查到你也是很快得事情，毕竟昨日你与黄铭章起冲突的事很多人都看见了。”
    叶菩提问道:“你这么笃定这件事是我做的？”
    贺兰明月哈哈大笑道:“想要黄铭章狗命的大有人在，但是他这么多年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他身边高手如云，想要杀他可不容易，在他最近得罪的人中，你是最有实力的，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一收到黄铭章失踪的消息就猜到八成被你干掉了，当时也想传消息给你，可惜已经半夜，只好等今日清晨过来了，你别以为自己够漂亮就能掩饰过去，那些男人可能被你的外表欺骗，我可不会，我知道你心狠手辣着呢。”
    叶菩提哑然失笑，说道:“贺兰老板，我们才认识两天，你就给我一个心狠手辣的评价，不合适吧？”
    “不合适？”贺兰明月盯着叶菩提清澈如秋泓的眸子，说道:“杀了黄铭章和他的十二个手下，还算不上心狠手辣？你应该明白，我既然亲自出现在这里就绝不会害你，所以不要骗我。”
    叶菩提自然能想通，贺兰明月既然猜到是自己杀了黄铭章，若是害自己只需要告诉黄家人即可，她这么大清早出现在这里，明显是给自己通风报信来了。
    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句话没说，贺兰明月就知道她是默认了。
    贺兰明月啧了一声，说道:“你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杀了相国的儿子不赶紧逃命，竟然还有心情留在客栈赏雪？你真当朝廷里的人都是废物？就算刑部和镇抚司奈何不了你，还有大内的那些供奉高手呢，而且长安城两百里外就是太白山了。”
    太白山名气很大。
    太白山上有一个宗门，叫做太白剑宗，比太白山名气更大。
    因为太白剑宗有一位剑客叫顾青城。
    独占武榜鳌头三十年。
    大雍先帝武皇陛下钦封他为护国剑神。
    大雍立国百年，一统中原二十年，连朝廷都承认的剑神只有顾青城一人。
    何等殊荣！
    若不是有他坐镇京畿重地，那个被大雍灭国的乾国太子，二十年前就是武榜前十高手的姜琢玉早就把李家皇室杀得鸡犬不留了。
    叶菩提再如何天纵之资，以她现在的修为也远不是顾青城的对手。
    她说道:“并非我托大，事实上你若晚来一个时辰，我就已经离开了。”
    叶菩提说的是实话，她又不傻，还没有自负的以为依仗武力就能对付一个相国。
    若是贺兰明月不来，她确实离开这里避避风头。
    柳鸣镝的下落可以暂时放下，等风声小一些她再返回追查即可。
    很多时候，漂亮的容貌对叶菩提来说只是麻烦，而不是什么幸运。
    就如她此行来长安本为寻人，若不是因为出众的外貌被黄铭章看中，也不会节外生枝，大可心安办完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杀人然后遁走。
    听闻她的话，贺兰明月满意的点头，说道:“我就说嘛，碧落天的大小姐不可能这么蠢，不枉我在这大雪地里跑一趟。”
    叶菩提看着她说道:“虽然我已经决定要暂时离开长安避祸，但是还要感谢你能来给我报信。”
    贺兰明月不在意的挥挥手，说道:“客气，我也早看黄铭章不爽了，可惜在长安城我动不了他，他也动不了我，相看两厌，再说咱们四大秘境同宗同源，你还是我的雇主，我不帮你帮谁？”
    叶菩提看着她，声音清冷的说道:“贺兰老板终于承认了，昨日我介绍自己来自碧落天，你可没说你来自不夜城，有些不地道啊。”
    “啧啧。”贺兰明月对她晃晃食指说道:“不一样的。昨天是我问你答，所以我不用告诉你我来自不夜城，而且你当时也猜到了不是吗？”
    叶菩提没在多说什么，她昨日确实已经看出贺兰明月的出身。
    只是她没有表明，自己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贺兰明月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叶菩提说道:“这是昨天你给我的一百两，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叶菩提看向她，有些不解。
    贺兰明月说道:“你就要离开长安了，说不好什么时候回来，我就算查到柳鸣镝的消息也无法告诉你，总不能绑了他等你来吧，我们又不是强盗山匪，所以银票还你。”
    顿了顿，她说道:“我的消息范围仅限于长安一带，只要他还在长安，我们会一直追踪他的下落，等你再来长安的时候，可以直接掏钱买他的消息，如何？”
    叶菩提接过银票，说道:“可以。”
    贺兰明月笑起来，眉眼弯弯，犹如一头狡黠的小狐狸，她说道:“追踪比追查更耗费人力物力，所以下次买消息更贵哦。”
    说着她对叶菩提比出三根手指头。
    叶菩提看着手中还没有捂热的银票说道:“贺兰老板堪称商圣附体啊，一出一进，又多卖一百两。”
    贺兰明月开心的说道:“小买卖，小买卖，比不得你们碧落天财大气粗，生意兴隆。”
    你当我大雪天跑来给你送消息是心肠好吗？我又不是观音菩萨，没钱赚的事情本姑娘才不做呢。

 第四章 别长安

    风雪已经停了，雪地中有脚印延伸到路的尽头。
    叶菩提和贺兰明月站在官道旁的一棵梅树下。
    冰天雪地，树枝上挂满冰凌，晶莹透亮，而在枝头白里透红的梅花却仍旧迎霜傲立，在凛冽的寒风中盛开。
    贺兰明月俏皮的摘下一串冰凌，让它在手心融化。
    手心传来浸凉感，贺兰明月笑道:“这都结冰了，梅花还能开放，也难怪那些酸书生喜欢作一些和梅花有关的诗词。”
    “读书人之喜欢讲求风骨。”叶菩提说道:“梅花这种迎寒绽放的花正好符合他们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风骨，自然受到欢迎了。”
    “说的他们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贺兰明月嘲弄道:“一天到晚往青楼跑的最勤快的还不是这些读书人？整日里做些才子佳人的春秋大梦，真以为佳人们喜欢你们的那些酸诗文呢？没银子看看那些花魁红倌人会不会正眼瞅你？”
    叶菩提诧异的看她一眼，说道:“说的和你亲眼所见似的，你常去青楼吗？”
    叶菩提的话立刻让贺兰明月脸色一窘，随即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她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当然没去过了，我一个姑娘家家要是去青楼，那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那你怎么知道都是读书人去青楼呢？”叶菩提反问道。
    贺兰明月斜她一眼，说道:“傻了吧你？别忘了我可是长安城消息最灵通的人，这种事还用我亲自看？”
    叶菩提用食指揉揉太阳穴，说道:“唔，倒把这茬忘了。”
    一阵风吹来，有花瓣落在叶菩提手中。
    她抬头就看到梅花漫天的景色，微风吹拂，梅香四溢。
    此情此景倒是适合温酒对弈或者抚琴舞剑，叶菩提喜饮酒，精于手谈，也会抚琴舞剑，但是眼下显然不是抒发闲情逸致的时候。
    贺兰明月伸了懒腰，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叶菩提想了想，说道:“先去幽燕，那边也有一个我要找的人，如果这边也一路追查过去的话，就去草原或者辽东，等到夏天过后再回来。”
    “幽燕一带确实安全许多，那边是燕王的地盘，朝廷势力在燕王地盘没什么用的。”贺兰明月说道:“或者你直接回碧落天，他们绝对找不到，也不敢找上门不是吗？”
    叶菩提摇摇头，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现在还不能回碧落天，没有拿回自己的东西，她是不愿意回碧落天的。
    叶菩提牵过马匹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我定当要敬你几杯。”
    贺兰明月眼睛一亮，说道:“你也喜欢喝酒？”
    提到酒，叶菩提一直清冷的脸色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千杯不醉，练剑和喝酒算是我人生中少有的两个爱好吧。”
    她会的东西很多，有前世就会的，也有这一世学过的，但是真正谈得上喜欢的只有剑术和美酒了。
    “早说嘛。”贺兰明月大笑道:“我也喜欢喝酒，可惜能喝酒的姑娘不多，酒量好的更稀少，能和我谈得来的，酒量又好的姑娘更是少之又少，下次你再来长安了，咱俩一定要痛饮三百杯，我请客，我们明月楼的花雕可是天下闻名的。”
    “那一定不能错过。”
    叶菩提对着贺兰明月挥挥手说道:“天寒地冻，贺兰老板早些回去吧，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牵马转身离开。
    贺兰明月也对她挥手道别:“后会有期，别忘了找我喝酒哈。”
    叶菩提头也不回的摆手，示意不会忘。
    雪地中，一人一剑一匹马，越行越远。
    ……
    ……
    走在雪地上，叶菩提脑中还在思考。
    她在猜测贺兰明月的身份。
    四大秘境可不是中原门派，虽然和中原门派有着往来，但是绝对没有可以让贺兰明月在长安城横行的实力。
    那么出身不夜城的贺兰明月在长安城经营多年，她背后的支持者是谁呢？
    听她话中意思，她动不了黄铭章，黄铭章也动不了她。
    这句话很有意思，她动不了黄铭章是必然的，怎么说也是相国的儿子。
    但是黄铭章也动不了她？
    那么这背后的信息就值得思索了。
    不过这也是想想，就被她暂时抛到脑后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思考接下来的路。
    她此行来中原一共要找七个人，柳鸣镝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人据说是在幽燕。
    既然京城暂时不能呆了，那就先去找幽燕的这个人，反正这七个人她都是要一一见面的。
    叶菩提找这七个人的原因很简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然，顺道也会送他们下地狱，让他们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偷的。
    叶菩提一路往东北而去，她要取道风陵渡，过黄河入晋州，然后从晋州入并州，再从并州入幽州。
    风陵渡距离长安不足三百里，以叶菩提的脚程，即便不骑马两日也到达了。
    黄河是有结冰期的，但是并非所有河段都会结冰，叶菩提到达风陵渡时这里并没有结冰，只有零星的冰块从河面飘过，不影响摆渡。
    虽然已经是冬日，但是作为秦晋豫三州交界，风陵渡口仍旧是有大量客商、游侠等着过河。
    叶菩提寻了一艘可以载马的渡船准备过河。
    这艘渡船除过叶菩提外另有四波客人与他们的行李马匹过河。
    一波是一个富态的富商，带着四个家丁护卫，另有一波是三个背剑的年轻人，看他们衣着打扮，应当是同门师兄弟，第三波是一个白面书生，带着一个小书童。
    最后一波是一个年轻公子哥，带着两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护卫。
    这四波人中最让叶菩提注意的就是那最后一个年轻人了。
    因为他的两个中年护卫都是天境高手。
    世间武夫境界分天地二境，每一境界又有九品之分。
    天下百万武夫，天境高手却还不到百分之一，这其中又有多数被卡在天境九品这个门槛，终生再难寸进。
    天境九品以上的武夫不少见，但也不是大白菜，随处可见。
    而这个年轻人的两个护卫至少都是天境七品的修为了。
    这样的人在江湖上也绝不是无名之辈，甚至都可以自己创立一个小门派，成为开山祖师了。
    由此叶菩提判断出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不简单得很。

 第五章 渡冰河

    这一船都是男人，只她一个姑娘，她又有着堪称祸水的身段容貌，因此一上船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多数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对于这种情况，叶菩提虽然心中不喜，但是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别人看你几眼，你就冲过去喊打喊杀吧？
    虽然江湖上确实有因为“你瞅啥？”“瞅你咋地？”这种原因发生的火拼。
    但是叶菩提还不至于暴躁到这种程度。
    一船人中那已经娶了四房小妾仍旧不满足的富商最是积极，看到叶菩提时差点把自己眼珠子瞪出来，暗暗咽了咽口水，他开始意无意在叶菩提周围转悠，时不时亮一下自己粗壮手指上的金戒指、玉扳指，或者扯一扯自己的貂皮披风，直呼穿的热。
    然后操着浓重的乡音对着船老大炫耀自己今年又赚了多少多少银子。
    叶菩提听的心里发笑，没想到这个时代也有这种喜欢炫富的人，前世她经常见到这种人，虽然她脸色上从不会表示出鄙夷，但是内心一般都称这种人为——土锤。
    土锤这两个字是她前世骂人的词语。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富商已经被她打上土锤的标签了。
    只不过她性子清冷，一向以拒人千里外的冰美人形象示人，连看这个富商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两个字自然不会说出口。
    那富商炫耀的口干舌燥，叶菩提理也不理，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反倒是那坐在一旁的师兄弟三人中的一个开口了，他笑着高声说道:“两位师弟，你们知道这个世界最煞风景的事情是什么吗？”
    两人齐声说道:“不知道。”
    这人大笑道:“当然是你看到一盘价值千金的珍馐，正要一饱口福，却突然飞过来一只苍蝇围着盘子嗡嗡乱叫，不但煞风景，还影响人的胃口。”
    富商不傻，一听这人的话就知道他在指桑骂槐，一瞪眼喝道:“你骂谁呢？”
    那人也毫不畏惧，看着富商说道:“我骂人了吗？我明明在骂那不懂规矩的苍蝇，苍蝇就应该待在粪坑，而不是跑到人的桌上，您说是不是？平白污了老子的眼睛和耳朵。”
    富商被他一阵明里暗里的辱骂，尤其还是在这仙女似的美人面前，顿时觉得平生从未受到这般奇耻大辱。
    立刻气的脸红脖子粗，手指都在发颤，他指着这人说道:“竖子！竖子欺人太甚！”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呦呵，您读过书啊？说的挺文雅，可惜老子粗人一个，听不懂，老子就晓得草拟姥姥是骂人的话，我草拟姥姥～”
    富商气的吐血，再也顾不上想要在美人面前装文雅的想法，破口大骂:“我草拟姥姥，我草拟老母，你个小娘养的，老子今天……老子今天……”
    说着对着自己四个护卫说道:“把这三个王八蛋丢黄河里喂鱼。”
    这人冷笑道:“想打架？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点仓山三狼是谁，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你们这些废物扔进黄河里。”
    说着一拍剑鞘，背后那炳长剑就当的一声出现在他手中。
    富商骂道:“屁的点仓山三狼，黄鼠狼还差不多。”
    “老东西，你找死吗？”
    富商话一出口，师兄弟三人都怒了。
    人的名树的影，对于走江湖的游侠剑客来说，一个响亮有名字是非常重要的，那可是面子。
    侮辱他们的名号，那可就是赤裸裸打脸了。
    这边剑拔弩张，眼看着双方就要有在这船上打一架的可能，叶菩提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把这两波人都直接丢进黄河里。
    幸好船老大及时走进来，看着两波人，求爷爷告奶奶对着两边说尽好话才终于让两波人化解干戈。
    因此这两波人都幸运的躲过一劫，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转一圈了。
    船舱里待不下去，叶菩提索性直接起身来到船头。
    她站在船头，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身段修长，丹凤眼桃花眸，烟眉淡淡，鼻梁高挺精致，冰雪之姿，皓玉之容，晶莹的眉心之间一点朱红，宛若美玉中央一点藏血，又好似雪地里一瓣红梅，白得洁净，红得妖娆。
    腰悬长剑，神色清高倨傲。
    俊美不似人间俗物。
    这样的叶菩提宛如九天玄女降落凡尘，不仅是船舱中的人看的呆住了，就连河面上其他船只上的客人也呆住了。
    如斯美人，可以让世间所有女子自惭形秽，也可以让世间所有男子倾心爱慕。
    原本待在船舱的书生走出来。
    在他心中，之前的富商和游侠都不过跳梁小丑，一个是满身铜臭的土鳖，一个是只会耍蛮力的二货，这样两个货色也敢妄图吸引美人注意力？
    痴人说梦！
    不看美人都不耐烦的离开了吗？
    自始至终美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可笑。
    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这样饱读诗书的才子出马才行，让自己用才气折服美人，成就一段佳话，岂不美哉？
    于是他整整衣袍，挺起胸膛，昂首阔步的走出船舱。
    可惜他前戏做的很足，但是刚走出船舱就差点被冷冽的空气吹回去。
    真他娘的冷啊。
    书生被冻得一个哆嗦，心里后悔啊，刚才就不该为了装潇洒脱掉棉袍。
    看着这美人只穿着一袭单薄白衣站在船头，寒风猎猎中巍然不动，他以为外面不是很冷呢。
    书生心中惊叹，这美人真抗冻啊。
    咬咬牙，他放弃回船舱穿上棉袍的想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自己挨一次冻能得到如此美人的青睐也是值了。
    他脚下冻得打哆嗦，但是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潇洒的走到叶菩提身后，朗声说道:“晋中王氏弟子王学林见过姑娘。”
    叶菩提一动不动，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王学林不死心，继续说道:“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能与姑娘相遇在这冬日黄河之上，实在是三生有幸。”
    叶菩提还是一动不动，王学林都怀疑这美人是不是冻僵了。
    两次搭讪都被人家无视，王学林硬着头皮说道:“家父晋中王道远……”
    他话没说完，叶菩提终于回头，王学林心中大喜，看来还是抬出家世管用啊。
    却不想叶菩提只是淡淡扫过他那已经冻发青的脸颊，冷声说道：“滚！”
    面对美人冰冷的神色，王学林被吓的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脑海中还有长篇大论锦绣文章要向美人展示，迈开几乎冻僵的脚步返回船舱，再也不敢露面。
    叶菩提实在是不喜欢被这些人骚扰，如果不是她心中还存有善念理智，早就把这一船人都扔下去了。
    书生走进船舱，那带着两个天境护卫的公子哥又又出来了。
    不过这公子哥没有书生这么傻，他是披着貂裘披风出来的。
    叶菩提以为他也和之前三拨人一样，是来骚扰她的，因此不等这年轻人开口，就说道:“你最好不要说话，不然我可能会动手。”
    年轻公子对她的话不以为意，说道:“我是和你谈一笔生意的。”

 第六章 纨绔子

    “我不做生意。”叶菩提漠然说道。
    “别着急拒绝啊。”年轻公子笑道:“先听完我的话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这年轻公子的相貌很英俊，尤其一笑起来，更显得潇洒肆意，可以让不少姑娘花痴尖叫。
    不过叶菩提肯定不在花痴的行列，这世间只有别人对她发花痴，从来不会有她对别人花痴。
    年轻公子说完，叶菩提略一思索，沉声说道:“你说。”
    年轻公子说道:“我想让你护送我返回幽州城。”
    “嗯？”
    叶菩提冷眸如风，扫过他的脸颊，年轻公子立刻有一种寒冰敷面的感觉，他打了个寒颤，心中暗呼好厉害。
    不过叶菩提越厉害他越高兴，这么厉害的美人高手给自己当保镖，自己活着回到幽州城的希望又增加几分了。
    看到叶菩提眼神不善，年轻公子立刻收敛心神，说道:“可别动手，我给报酬的，不让你白跑，十万两银子，怎么样？十万两银子换你保我进幽州！”
    十万两确实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叶菩提此行来中原族中也给她许多钱，而且她也不是一个太在乎银子的人，够用就行。
    叶菩提不为所动，说道:“我不缺钱。”
    “我家有天下最全的武学典籍，你保我回到幽州，我家武学典籍任你挑选，而且你只要不带出来，可以在藏书楼翻阅所有典籍！”
    叶菩提略微有些心动，但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她做出决定。
    毕竟她修行的《碧落赋》已经是世间最顶尖的心法了。
    她说道:“就算有十万本武学典籍，对我也只有参考价值，这些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我家还藏有世间神兵百炳，任你挑选。”
    “我腰间佩剑已经是名剑，无需其他神兵。”
    年轻公子有些无奈了，对她伸出大拇指，说道:“够狠！感情你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叶菩提沉吟一下说道:“又是银子又是秘籍神兵的，看来你的身份不一般啊，如果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我就考虑一下。”
    年轻公子眼睛一转，笑着开口说道:“我家乃是幽州首富……”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菩提冷冷打断:“要是让我知道你敢骗我，我就宰了你。”
    叶菩提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年轻公子却相信她没有在恐吓或者开玩笑，
    因为他注意到叶菩提的眼睛，毫无疑问，叶菩提的眼睛是极好看的，尤其是眼尾，狭长如凤尾，年轻公子这辈子就没再见过比她更好看的眼睛。
    可是这双好看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静如一口古井。
    于是年轻公子知道叶菩提绝对是会说到做到。
    “好吧。”年轻公子叹一口气，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走近叶菩提低声说道:“我叫李誉，我想大雍朝没听过我名字的人不多。”
    李誉？
    叶菩提愣了一下，她看向李誉，说道:“燕王世子李誉？”
    李誉点点头:“如假包换。”
    叶菩提仔细打量他几眼，从外形来看李誉实在是一个英俊之极的人，不过叶菩提关注的不是这个。
    她只是好奇那个号称屠城百座，杀戮百万的燕王李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燕王李策，当今天子的胞弟，大雍一统天下，定鼎社稷的第一功臣。
    李策戎马半生，为大雍灭七国，平十三路反王，在灭掉最后一个和大雍对峙的乾朝后李策被封燕王，封地幽燕，开始与草原鲜卑长达二十年的战争。
    二十年来，李策与鲜卑多次交手，胜多败少，甚至将漠南半数土地化为大雍领土，一改之前中原王朝面对草原游牧时的被动窘境。
    这样一位杀神似的人物，他的儿子却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而且还是举世闻名的纨绔。
    这就成大雍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了。
    叶菩提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会遇到这个燕王世子。
    前边才杀掉一个黄铭章，这就遇到了李誉，天下最大的两个纨绔都让自己遇到了，这运气还真够背的。
    如果他真的是李誉，那么他之前所说的神兵秘籍之类的就不会有假了，燕王府宝贝之多据说连大内皇宫都比不上，而且他是李誉才能解释通他身边为何会有两个天境高手当护卫了。
    叶菩提说道:“既然你是李誉，银子和神兵我不要，我希望你能另外答应我两个条件，再加上进入藏书阁这条，一共三个条件，你同意我就护送你回去。”
    “你说。”李誉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绝对没问题。”
    “第一条，我要去幽燕找一个名叫庄陇贤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
    “没问题，只要人在幽燕，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人给你找出来，下一个条件。”
    “我最近杀了一个人，朝廷很快就会追捕我……”
    李誉笑起来，说道:“你可是个高手，还怕朝廷的捕快？”
    叶菩提淡淡说道:“我杀的人叫黄铭章。”
    “……”李誉的笑声戛然而止，惊讶说道:“我离京的时候他还是活的啊。”
    随即又哈哈大笑，对着叶菩提竖起大拇指说道:“干得漂亮，这是我最近听到最开心的消息了。”
    “看来你们俩关系很差啊。”
    “一般一般，也就我想问候他全家的关系吧。”
    “这件事你能解决吗？”
    李誉沉思一下，说道:“这孙子毕竟是黄书璞那老王八的儿子，我只能保证你在幽燕的时候没人能动你，但是出了幽燕我就有些无能为力，毕竟这个天下说的算的是长安城，不是我们幽州城。”
    叶菩提点头，说道:“这就足够了。”
    顿了顿，她问道:“你堂堂燕王世子，怎么带两个天境七品的护卫就敢上路？”
    如果换个身份，能带着两个天境七品护卫，叶菩提觉得完全足够了。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李誉，那么只带两个天境七品，确实是太少了。
    燕王彪炳史册的功勋可是与他的仇家成正比的，这天下想让这对父子死的人太多了。
    李誉脸色阴沉的说道:“其他的都死了，我父王生病，朝廷允许我回家探望，我带了三十六个护卫，这还没过黄河就剩两个了。”
    叶菩提愣了一下，想起和李誉有关的消息，一年前西宫太妃娘娘病逝，朝廷以此为借口召李誉进京吊孝，之后就把李誉留在长安，名为陪太子读书，实则是为质子。
    如今他以看望父亲为借口回家，虽然逃离京城，但是看起来有很多人不愿意他活着回到幽州啊。
    这其中有多少阴谋和波澜，叶菩提也能猜到一二，她虽然不愿意掺和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她不笨，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不过她既然答应李誉，自然不会因为这背后的某些人事而有所顾忌。
    一则她本就是百无禁忌，胆大包天的人。
    二则她已经杀了黄铭章，也不怕再得罪更多人了。
    叶菩提又问道:“你怎么会想起找我？”
    李誉笑起来，又恢复嬉皮笑脸的形象，说道:“刚才在船舱，那两个蠢货为你争风吃醋的时候你露出一丝气机，那三个背剑的蠢货感受不到，但是我的两个护卫能感受到，他们告诉我你是个高手，我眼下朝不保夕的，能多一个高手，安全就能多一分保障。”
    叶菩提了然，刚才自己火气上来，差点动手把那几个家伙扔进黄河，因此泄露了气机，否则就凭区区两个天境七品的护卫根本发现不了自己的。
    天境七品对于很多江湖人来说是高的不能再高的高手。
    但是对于叶菩提来说与她杀掉的那十二个人没什么区别。

 第七章 如谪仙

    船行过半，河面的风越来越大。
    李誉紧紧身上的貂裘披风，说道:“太冷了，我要回船舱了。”
    叶菩提没有说话。
    李誉走了两步又停下脚，笑问道:“还未请教女侠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叶菩提。”
    李誉愣了一下:“好名字。”
    风浪愈大，掌船的艄公却神态自若，在惊涛骇浪中如履平地。
    李誉抬头看看天空，阴云密布，前几日积雪尚未消融，刚放晴两日，眼下看来又将有一场大雪落下。
    大雪天，留客天。
    前路难行啊。
    李誉情绪低落的返回船舱，只是刚走到船舱门前，惊变突起。
    砰砰砰！
    连续六道水柱从黄河中冲天而起。
    六个穿着鲨鱼皮靠的刺客从渡船的两侧出现。
    六个刺客左右各三人，朝着李誉扑过来。
    这六人飞跃到半空中，扬起双手，霎时间十二道蓝汪汪的暗器狂啸着破空而来，这些暗器力道极大，李誉周身三丈全部被暗器笼罩。
    这六人在这样的天气下还能藏在水中这么长时间，而且准确找到李誉的位置，毫无疑问都是高手。
    李誉避无可避，看着漫天暗器心中绝望，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间不容发的瞬间，叶菩提的身影自船头一闪而逝，出现在李誉身前。
    她出现在李誉面前，一只手抓住李誉肩膀往船头退去，另一只手翻转手腕，气劲翻涌。
    嗤嗤嗤嗤。
    一阵细微的响动，这些暗器就被她的气劲阻挡在身体三寸外，落在地上。
    李誉原本闭目等死，可是并未感受到暗器落在身上的痛苦，感觉肩头一紧，他睁开眼刚好看到叶菩提扯着自己后退，一只手就击落十二道暗器的景象。
    登下欣喜若狂，自己捡到宝了啊。
    叶菩提破去这六个刺客的偷袭后，李誉的两个护卫才反应过来，但是距离太远，六个刺客偷袭的时候也只能有心无力。
    却不想原本是必杀的局，被那不知名的女子破掉。
    两人原先只能根据叶菩提泄露的一丝气机感觉到她是个高手，但是气机转瞬即逝，两人也摸不准叶菩提是什么境界的，但是眼下看来应当是比自己两人厉害。
    叶菩提救下李誉，一把把他扔给两个护卫，说道:“看好他。”
    说着飞跃向扑过来的六个刺客。
    这六个刺客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几人万无一失的杀招会出现失误。
    不过六人常年一起行动，极有默契，一击不中，六人去势不停，继续朝着渡船飞过来。
    他们六人飞在空中结成一个圆阵，构成一个完美的绝杀阵，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叶菩提罩过来。
    这六人被叶菩提破去暗器，也知晓这个女子颇为麻烦，因此先要解决她，解决这个女子，李誉和他的两个护卫还就成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宰割？
    面对着六人的联手，叶菩提怡然不惧，淡定的看着六人落下，她右手急转，全身笼罩在青色的气劲之中。
    在离六人一丈距离时，她身上的气劲炸裂开来，上百道青色气劲贴在这六人的身上，如同罡风吹拂。
    嘭嘭。
    几声闷响，六人就齐齐从半空中跌落在甲板上。
    每个人嘴角都是鲜血淋漓，六人相顾，各个神色大骇。
    这女子怎么如此强悍？只是一招就击退自己兄弟六个人联手？
    叶菩提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落在几人身前，眼神冷漠的看着六人，似乎没有再出手的打算。
    六人已经被她吓破胆，相互看一眼，极为默契的同时跃起，跳进黄河准备逃之夭夭。
    “女侠，你不会就这么放他们走吧？”李誉高喊道:“他们可是来杀咱们的。”
    叶菩提冷冷说道:“闭嘴！”
    李誉果然乖乖闭嘴，他知道眼前这个美女惹不起。
    六人跃入水中，水面溅起微小的水花，很快就平静下来，说明这六人不仅内功深厚，水性也非常好。
    等到这六人消失，叶菩提才再次出手。
    而她这次出手也让黄河两岸以及正在渡河的无数人看的目瞪口呆，许久许久之后还把这一幕当成炫耀的资本讲给他人听。
    李誉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叶菩提一步踏在船头的栏杆之上，接着第二步她就跃到数丈的高空之中。
    叶菩提凌空，身形化作一片幻影掠过十丈距离，她的脚下气劲翻涌。
    河面有巨大的水浪炸开，波涛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一条小船由于离水浪太近，直接被巨大的冲击波带的翻覆在黄河中。
    那船上有一对祖孙。
    两人落水后，年迈的爷爷急忙去找自己的孙女。
    可惜他并没有找到。
    因为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刚刚落水，就被叶菩提从水面抄起来，叶菩提带着女孩升高几丈，然后就看到在水里找人的老人。
    她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朝着水面一抓，那老人也被她吸到手中。
    此刻她离岸边尚有百丈距离。
    叶菩提带着两人，身影斜斜飞向岸边，犹如一道抛物线，稳稳落在岸上。
    直到此刻，无数人才注意到被叶菩提凌空踩过的河面有六具尸体漂浮起来，正是先前那六个刺客。
    所有人都暗暗吞下口水。
    这他娘也太厉害了吧，在半空中就能踩死六个潜入水中的高手，而且横空跨过百丈距离。
    这女子怕不是武榜十大高手之一吧？
    不少人已经开始在思索武榜中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子高手。
    叶菩提在岸边放下这对祖孙，那六七岁的小女孩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反而是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叶菩提，她眨眨眼睛，天真无邪的问道:“姐姐，你是仙女吗？”
    叶菩提摇摇头。
    “那你怎么会飞啊？”小女孩不死心的问道。
    叶菩提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看向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说道:“老丈，你的船是我弄翻的，实在抱歉，这些银子当做赔偿吧。”
    老人看到她手中是一张三十两的银票，立刻摇头，说道:“姑娘，这太多了，小老儿船上所有家当也不值五两，你这太多了。”
    叶菩提把银票塞进他手中，说道:“收下吧。”
    说着转身离去。
    老人拿着银票，一时有些茫然，倒是那小女孩在她背后喊道:“仙女姐姐，你要去哪里啊，你能教我飞吗？”
    叶菩提转头看向她平淡说道:“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飞。”
    小女孩高兴的直蹦。
    自此小女孩就整天盼着自己长大了，因为仙女姐姐说长大了就教自己飞。

 第八章 栖身处

    叶菩提站在岸边，等待李誉的船靠岸。
    她周身三丈已经空无一人，众人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绕开。
    纵然她漂亮到堪称祸国殃民，这些人也只敢远远观望，不敢上前一步。
    刚才在河中那一幕实在给他们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了。
    以至于在这岸边的众多书生、商贩、游侠心中，她已经是那种高得不能再高的高手了。
    谁也不敢上来惹她，万一这高手不高兴，伸伸手指自己就要去见阎王了。
    船靠岸后，李誉第一个从船舱中冲出来，对着叶菩提竖起大拇指，笑道:“牛！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厉害的高手。”
    “你们燕王府高手如云，你也没见过？”
    李誉摇摇头，说道:“王府或许有你这种级数的高手，但是我确实没见过。”
    李誉现在很兴奋，非常兴奋。
    直到此刻他才能理解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什么样的感觉。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根据自己护卫的说法，那六个刺客每一个都不比自己两人差，而这样六个人就被眼前这美妞凌空踩死了！
    就像踩死六只蚂蚁。
    也难怪她能杀死身边高手如云的黄铭章。
    现在他仍旧忘不了叶菩提凌空而立，恍若仙人在空中随意划过，下方的河面就立刻掀起惊涛骇浪。
    以前他觉得这世间没有人当的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
    但是当他看到叶菩提站在空中，白衣猎猎作响的身姿时，他觉得叶菩提是当的起这个评价的。
    风华绝代！
    李誉的两个护卫跟着从船舱走出来，两人看向叶菩提的眼神竟然比李誉更火热，有着不加掩饰的崇拜。
    江湖儿郎，又有谁不向往能有如叶菩提这般的实力？
    即便他们已经成为燕王府豢养的鹰犬也是一样。
    两人都是天境七品，放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但是见识过叶菩提的手段之后，两人只觉得自己的修为粗浅之极。
    而且两人要比其他人对叶菩提的实力有更清晰的认知。
    因为只有两人注意到叶菩提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剑！
    她明显是一名剑客，可是长剑未曾出鞘，若是有一天她腰间长剑出鞘，又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风景？
    李誉一行人之后，剩余三波客人也从船上下来，只不过相比于李誉的兴奋，这三波人就要谨慎多了。
    尤其是那自认为得罪叶菩提的书生王学林，更是在经过叶菩提身边时吓得双腿发软，在书童的搀扶下，匆匆忙忙离去，生怕慢一步，就被叶菩提扔进黄河似的。
    另外两波人，富商显然也被她惊呆了，原本还想着靠岸后和美人谈谈自己的豪宅家产，说不得美人就被自己的“诚意”打动了呢？
    不过眼下彻底没了这个想法，带着自己的四个护卫悄然离去。
    而那号称点仓山三狼的师兄弟三人眼中更多是兴奋和崇拜。
    世间习剑之人最崇拜谁？
    自然是那太白山上的剑神顾青城。
    可是顾青城高高在上，这师兄弟三人没见过，他们行走江湖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叶菩提了。
    两次出手都是轻描淡写，但是造成的震撼效果却让人难以忘怀。
    三人最后走出船舱，大着胆子想要靠近叶菩提，却被李誉的两个护卫阻挡。
    开什么玩笑，三个地境七八品的杂鱼也想靠近女剑神老人家？
    你们有资格吗？
    很短的时间内，两人已经给叶菩提提升到剑神的层次，还给她打上一个老人家的称呼。
    两个护卫都是天境七品，放出气势，登时就把这三人吓退。
    不过三人不死心，在离开七八丈距离后，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对着叶菩提恭敬抱拳行礼，喊道:“点仓山三狼见过前辈，此番能与前辈同船，实在不虚此行。”
    这三人也是鸡贼，他们知道今日这一幕必定会在江湖上流传开来，那么自己三人能不能借借这位前辈的光呢？
    走江湖，谁不想着一个扬名立万？
    自己没实力出名，但是可以借助东风啊，只要出名就有银子赚，有银子赚就能更出名。
    自己兄弟三人喊出自己的名号，河边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以后这段故事在江湖上流传开了，众人在谈论这位白衣前辈的时候会不会也顺嘴提下自己呢？
    嗯，当日那白衣女子与点仓山三狼同船……
    啧，多有面子？
    要是自己三人能和前辈说一句话，是不是就会传成自己三人与前辈有缘，有幸得到前辈指点一二，武功大进呢？
    可惜有那两个护卫高手，自己没机会靠近和前辈说一句话，实在可惜。
    这边三人大喊完，不等两个护卫发飙，立刻拔腿就跑。
    叶菩提却不在乎这些人的表现，她不会刻意出风头，但是也不会故意藏拙。
    一切随心随缘。
    扮猪吃老虎确实很爽，但是也有可能装着装着真成了猪。
    取过自己的马匹行李，叶菩提与李誉三人踏上往东去的路。
    天色已过正午，朔风横吹，气温比之前更冷几分。
    官道上因为有行人牲畜的踩踏，积雪基本都成冰了，行走起来格外困难。
    叶菩提自然不在意，但是丝毫不会武功的李誉就有些痛苦了。
    这才走了不到五里路，他就差点摔倒七八次，好在还有两个护卫在一旁扶着他，不然怕是要被摔惨了。
    三人并未骑马，叶菩提看他行路如此艰难，不得不把自己的马借给他。
    不然的话估计自己四人天黑也找不到投宿的地方了。
    眼看这天色一刻阴沉过一刻，马上就要有大雪落下来，她一点也不想在大雪地里过夜。
    李誉没有拒绝叶菩提的好意，翻身上马，对叶菩提说道:“女侠仗义，回了幽州，我有骏马百匹，你随便挑！”
    叶菩提没有搭理他，李誉也不觉得尴尬。
    高手嘛，有点性格很正常。
    李誉骑在马背上，他们前行的速度终于从龟速变成正常行走了。
    从风陵渡过河，离得最近的城池是平阳城，有三百余里，以叶菩提自己的脚程也需要两日时间，当然这个速度是不算她用轻功赶路的。
    若是再有李誉这个燕王府世子，叶菩提估摸着至少要多用一倍时间。
    既然今天进不了城，他们也只好加快脚步，希望能寻找一个落脚的客栈或者驿站。
    两个时辰后，天空开始飘雪。
    然后他们也看到那家开在路边的客栈。
    风雪迷眼，那客栈后厨的炊烟迎着风雪袅袅升起。

 第九章 行义举

    “吱呀”
    客栈的门被推开，风雪呼啸着往堂内钻，吹的一众酒客直缩脖子，纷纷叫骂不止。
    甚至有脾气暴躁的江湖客作势欲起身教训一下这猛然推门的客人，不过看到进门的几人，却又安静坐下来。
    一男一女并肩走进来，男子披着极为昂贵的貂皮披风，相貌英俊潇洒，只是脸色有些发青，显然被冻得不清。
    女子一身单薄白衣，腰间悬着长剑，相貌端的是倾国倾城，只是神情冷漠，让人不自觉生出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一对年轻人走进来，原本昏暗的客栈似乎都被他们照亮，让人不禁在心中感叹好一对璧人。
    然而这些人在意的不仅是这一对男女，更重要的是跟在两人身后的两个中年护卫。
    虽然这两人相貌平平，但是身上那种深厚的气息却是难以掩盖的。
    高手！
    这是客栈所有江湖人心中的共识。
    于是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底下去，原本站起身准备展示一下身手的酒客也纷纷坐回位置。
    店小二一路小跑着过来，殷勤说道：“四位里边请，里边请。”
    “准备四间上房。”李誉说道：“另外在准备一桌酒菜。”
    店小二笑的开心，拉长声音喊道：“好咧，几位客观请跟我来。”
    说着就带着四人上了三楼。
    挑选了房间，四人又回到大堂准备吃晚饭。
    三楼某个房间中，少女悄悄合上门缝，收回往外张望的眼睛，对坐在桌边的少女说道：“小姐，那草包下去吃饭了。”
    坐在桌边的是一个二八少女，虽是坐着，但也能隐约看出身段婀娜，相貌清秀可人，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更显风情摇拽。
    少女坐在桌边，一手软绸，一手蚕丝线，正在刺绣。
    从她的用料以及手法来看，这应当是蜀绣的绣法。
    她的手极为灵巧，上下翻飞之间，精细致巧的图案就出现在软绸上，针法严谨，针脚齐平，生动形象。
    她绣的不是常见的花鸟鱼虫，也不是福禄寿全，而是一副江山社稷图。
    这江山社稷图也是有个来源的。
    春秋十国之战，西蜀作为十国之一，虽不是最早灭国的，但是却是最窝囊灭国的。
    西蜀皇帝昏庸，喜好精巧蜀绣，宫中养有各种织女万人，大雍灭西蜀时，燕王李策已经带兵进逼西蜀都城，西蜀皇帝仍还在皇宫与织女们商讨该如何织造西蜀的江山社稷图。
    李策灭西蜀，看着那幅只织到一半的江山社稷图，笑着对众将领说道：“一个大老爷们，却喜好些女子闺房技巧，此等昏君不亡国，天理何在？西蜀该亡，合该亡在我大雍手中。”
    言毕，顺手将这幅未曾完成的江山社稷图仍进火堆里。
    火舌将这幅西蜀皇帝视若珍宝的蜀绣吞噬，西蜀千里江山也尽归大雍所有。
    听到小丫鬟的话，少女头也不抬说道：“可是还是三人？”
    小丫鬟摇摇头，说道：“不是，四个人，多了一个年轻女子。”
    “嗤”
    少女不抬头，却有笑声传来，那笑声中是浓浓的不屑与嘲讽，然后她问道：“那女子可美？”
    小丫鬟点点头，说道：“美极了，就和仙女似的。”
    “传说这李誉乃是色中恶鬼，在幽燕也不知道糟蹋过多少清白女子，如今看来还真没污蔑他。”少女说道：“都已经是丧家之犬，还不忘勾搭女人。”
    小丫鬟说道：“那小姐……我们怎么办？还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吗？”
    少女想了想，问道：“他们要了几间房？”
    “四间。”
    少女点点头，说道：“那就还原计划行事。”
    ……
    ……
    这客栈开在荒郊路边，为过往旅客提供食宿，如今又是大雪封路，客栈食材短缺，价格自然也比平日高出许多。
    大堂中的众多食客喝酒一般只要一盘花生米下酒，也就李誉这样不在乎银钱的人才会叫满满一桌子菜肴大快朵颐。
    看着那满满一桌子酒菜，不少食客都在暗暗吞咽口水，可是想想自己囊中羞涩，也只有眼馋的份。
    也有鸡贼的想要套个近乎，上来混几口酒菜解馋，但是看到两尊黑门神一样的护卫，也就熄了这种心思。
    叶菩提吃饭细嚼慢咽，却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扭捏，别有一番风情，很是让大堂的客人心动。
    她吃饭不快，喝酒却很快，如同喝水一般，看的李誉也是惊讶不已。
    饭吃到一半，有两个女子从楼上下来，两人看起来是一对主仆，那主人家二八年华，相貌秀丽，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莲步轻移，风情款款，看的一众大老爷们春心荡漾，有好色之徒更是吹起口哨，吓的女子花容失色。
    不敢调戏那有两个高手护卫的绝色美人，还不敢调戏你一个只带着小丫鬟的女子吗？
    跟在女子身后的小丫鬟对着一众浪荡子瞋目，却也只换来更大的笑声。
    少女从叶菩提他们身边经过，也不知是不是被其余客人吓到，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就扑倒在李誉身前。
    李誉眉头一皱，看到身边三人都无异样，这才扶起少女。
    少女的手极为柔软，落在李誉手中，感觉比绸缎更加滑腻细致。
    “多谢公子。”少女起身后柔柔对李誉说道。
    她的声音甜糯，与音色清冽如甘泉的叶菩提截然不同，落在李誉耳中犹如燕语呢喃，让他不由神情一荡，笑道：“无妨，姑娘走路小心些。”
    少女看他一眼，脸色微红，神情害羞，自有一股柔弱风情。
    再次对着李誉道谢，少女走到柜台前说道：“掌柜的，麻烦小二哥提桶热水上去。”
    掌柜的点头，说道：“姑娘稍等，热水在烧了。”
    少女道谢一声，就要带着自家丫鬟上楼。
    经过大堂时又往李誉那边看了一眼，轻轻一笑。
    李誉还没有回应，旁边一桌酒客似乎已经被少女吸引，仗着酒意拦在少女面前。
    “好俊俏的小妹妹啊，这天寒地冻的，回房多无聊呢，不若坐下来陪哥哥们喝两杯？”
    看着身前三个醉眼朦胧的大汉，少女花容失色，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中满是泪水，双手捧在心口，轻声道：“我……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三个大汉大笑起来：“不会喝酒，哥哥们教你啊。”
    少女不敢说话，那个小丫鬟站出来拦在自家小姐面前，说道：“你们想干嘛，我家小姐可是蜀中的大家小姐，得罪我们，你们不想活了？”
    看着凶巴巴的小丫鬟，三个大汉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的更欢乐了，说道：“蜀中？那离我们晋州可够远的，不知道你们家的人要怎么从蜀中千里迢迢赶来这里让我们死呢？“
    小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敢用一双眼睛凶巴巴的瞪着三人。
    眼看这里僵持下去，那少女环视大堂一圈，却发现那些江湖豪客都在喝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根本没人愿意做出头鸟。
    然后她的目光又落在李誉身上，眼神中有着哀求。
    李誉不动声色放下酒碗，看一眼另一边似乎对眼前一切都视而不见的叶菩提，对身边的护卫说道：“把这三个人丢雪地里冻一晚上。”

 第十章 藏祸心

    得到命令的护卫起身，在那几个大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直接扔出去，干净利落。
    被扔出去的三个大汉哐当推开门要冲进来报仇，却又被护卫一脚一个踹出去，再进来又被踹出去……
    如此几次，这三个人彻底偃旗息鼓了，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去，却再也不敢接近客栈。
    大堂内的一众江湖客也被这一幕震惊到，再也没有人敢偷偷往这边的叶菩提身上打量了。
    这边少女似乎也是被李誉剽悍的护卫吓到了，半晌才回神，来到李誉面前，盈盈施了个万福，说道：“小女子梁念锦，多谢公子仗义出手，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不忘。”
    李誉摆摆手，说道：“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侠客分内之事。”
    说着还往叶菩提的方向看一眼，叶菩提无动于衷，既没有因为他自称江湖侠客而嘲笑他，也没有其余更多的表现。
    李誉觉得感觉很好，身边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撑腰，自己冒充一次江湖大侠好像也没什么吧？
    英雄救美什么的也蛮带感的。
    梁念锦顺着李誉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静坐一旁的叶菩提，登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过了片刻，她有些自嘲的摇摇头说道：“这位姐姐如此美貌，当真是……当真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噩梦了，有姐姐在的地方，天下间的男子除过姐姐，还能看得上谁？”
    叶菩提端着酒杯，看她一眼，说道：“姑娘芳龄？”
    梁念锦一愣，说道：“十九岁。”
    “我十八岁。”叶菩提说道：“你可别叫我姐姐。”
    叶菩提的话让梁念锦与李誉都是一愣。
    实在是叶菩提气质清冷，宛如空谷幽兰，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李誉更是心中暗暗咋舌，这姑娘十八岁就有这等修为，再过几年怕不是要成天下第一了？
    不行不行，这次把她拐回幽州，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留在王府，以后出门要是有这样一个高手陪伴，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去不得的？
    而且这姑娘相貌真的是祸水，漂亮又能打的女侠全天下能找出几个？
    想到这里，李誉原本阴郁的心情逐渐好起来，看向其他人也顺眼多了。
    他看着梁念锦笑道：“梁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这天下每个女孩儿都是独一无二，这位叶女侠自然是天下第一等漂亮人儿，姑娘你也不差，温婉秀丽，很是难得。”
    梁念锦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看向叶菩提的目光有着浓浓的羡慕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嫉妒。
    这一幕落在李誉眼里，心中却是大笑，女子相妒，这世间女子可都逃不过这句话。
    想了想，又看向叶菩提，心中好奇，不知道她会不会妒忌比自己优秀的人？
    不过又想到恐怕不会，因为他觉得这世间应当没有比叶菩提更厉害的女子了。
    无论相貌还是武功。
    梁念锦上楼去，李誉这才对叶菩提说道：“小姑娘有点嫉妒你了。”
    叶菩提却不接话，放下酒杯说道：“我先回房间了，明日若是雪停了，我们就早些上路。”
    说着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李誉扔下酒杯，伸个懒腰说道：“赶了一天路，确实有些累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说着追上叶菩提的脚步，嬉皮笑脸的说道：“女侠，一起回去睡吧。”
    叶菩提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李誉立刻改口说道：“我说的是我回我的房间睡，你回你的房间睡，可别误会我想和你睡一张床，当然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
    说着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表情。
    “砰”
    “哎呦呦~”
    李誉被叶菩提从楼梯上丢下来，摔得呲牙咧嘴。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辛苦。
    李誉一瞪眼，看着两人喊道：“笑什么笑，还不快扶本少爷起来。”
    两个护卫赶紧过去把李誉搀扶起来。
    看着大堂一众客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李誉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和自家媳妇吵架的？”
    两个护卫使劲给自家世子使眼色，李誉斜眼看过去，看到原本已经要上楼的叶菩提似乎又在拐角处停了脚步。
    他一个激灵，三两步窜到叶菩提身边，赔笑道：“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要故意占你便宜，只是咱们行走江湖，一定要小心谨慎，你我假扮个夫妻也能少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安全第一，你说是吧？”
    “看来你的江湖经验很丰富了？”叶菩提问道。
    李誉谦虚说道：“一般一般，也就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年，很遗憾，没有闯出什么名堂，承蒙大家不嫌弃，勉强当了几年武林盟主，哈哈……”
    叶菩提冷笑道：“那么根据你丰富的江湖经验，你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吗？”
    李誉小心翼翼问道：“不会想把我扔进雪地里吧？”
    然后看着叶菩提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立刻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但是又怎么逃得过叶菩提的手掌心。
    “你真聪明。”叶菩提说道：“我要不把你扔出去，都对不起你这丰富的江湖经验不是吗？”
    说着打开窗，就像是扔一只小鸡仔一样把李誉从二楼扔出去。
    他的两个护卫站在楼下左顾右盼，似乎没有看到自家主子正在受苦一样。
    世子殿下，不是我们不救你，实在是对手太厉害，我们俩过去的下场也不过是咱们仨一起被扔出去，您说您没事招惹人家干吗？
    李誉一身雪的回到房间，再也不敢招惹叶菩提。
    晚些时候他的房门被敲响，他以为是护卫送来热水，开门却发现是梁念锦。
    梁念锦端着一碗姜汤站在门前，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刚看到公子一身雪的从外面走来，天寒地冻，这样会着凉了，就去厨房熬了姜汤给公子驱寒。”
    李誉脸色一喜，高兴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原本我还让两个护卫下去烧热水呢，却不想你都把姜汤熬好了。”
    说着让开身体：“外面冷，姑娘快些进来吧。”
    梁念锦端着姜汤走进来，把姜汤放在桌上，说道：“公子快趁热喝了吧，小心着凉了。”
    李誉没有动姜汤，却看着梁念锦说道：“这姜汤是梁姑娘亲手熬的吗？”
    梁念锦点点头，说道：“小女子也就会这么点东西，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姑娘谦虚了。”李誉说道：“姑娘蕙质兰心，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又是难得的美人儿，谁要是能娶了你，那可是几辈子的福气呢。”
    梁念锦摇摇头，说道：“我又算得上什么美人呢，倒是公子身边那位妹妹才真的称得上美人儿呢，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说是倾国倾城也不夸张，同为女儿身，连我都羡慕的紧呐。”
    李誉哈哈大笑：“那丫头漂亮是漂亮，但是太清高冷傲，这样的女人娶回去可要好好调教，远比不的姑娘温顺可人啊。”
    李誉这句话说的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是悄然潜伏在屋顶的叶菩提就差点要拔剑杀人了。

 第十一章 故国恨

    梁念锦抿抿嘴没说话。
    看着被李誉搁在一旁的姜汤，说道：“公子快些喝姜汤吧，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李誉呵呵笑道：“多谢姑娘一番美意。”
    说着把碗中的姜汤一口喝完，放下碗抹抹嘴，说道：“舒服啊，全身都暖洋洋的。”
    梁念锦笑起来，说道：“是不是还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啊。”李誉点头说道：“确实有点困了。”
    梁念锦的小手抚摸上他的头顶，说道：“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说来也怪，她的手抚摸过李誉，李誉还就真的歪头就睡下了。
    “公子？公子？”
    梁念锦在他耳边呼唤几声，却仍不见李誉醒来，于是起身把房门关好。
    看到熟睡中的李誉，她终于收起之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李誉冷笑道：“我等今日等了十九年了，李誉，希望你做鬼以后能知道，杀你的人是西蜀天威皇帝皇孙女祝念蜀！”
    她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李誉后背刺去。
    这一刺带着二十年的亡国之恨，也带着她十九年悲惨人生的积怨。
    西蜀百万青壮尽做亡国奴，可是自己不愿意做，自己出生本应是天潢贵胄，但是因为那些废物才让自己流落民间，既然那些废物男人忘记了国仇家恨，就让自己这个女儿家来报仇吧！
    眼看着一刺就会从李誉的后背刺入他的心口，立刻就会要李誉的命。
    祝念蜀眼神决绝，匕首又快又准的落在李誉后背，只是还不等她刺下去，一道劲风准确击中她的手腕，手中的匕首跌落出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祝念蜀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却不知何时叶菩提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你……”祝念蜀张嘴只来及发出一个字，就被叶菩提轻轻一下拍晕过去，软绵绵倒在地上。
    叶菩提看着屋中两个昏迷过去的人，冷声对着某个方向说道：“你要是再不出手，可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破空声袭来，那是一柄青锋宝剑，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叶菩提脖子划过。
    叶菩提一动不动，只是轻轻伸出左手两指，间不容发的瞬间牢牢夹住青锋宝剑，让它不能再寸进分毫。
    用剑的是祝念蜀的侍女，此刻她柳眉倒竖，满脸杀气，哪里还有原先小丫鬟的模样。
    她的剑被叶菩提牢牢夹住，抽不回来，她瞬间一松手，一扬手一连串的暗器就朝着叶菩提眼睛射去。
    “够狠。”
    叶菩提淡淡说一句，然后小姑娘就惊讶的看到所有的暗器静静悬停在叶菩提身前三寸处，叮叮当当掉落下来。
    小丫鬟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武功之高是自己难以想象的。
    于是她直接朝着窗外跃过去，想要破窗而逃。
    对已经昏迷在地上的祝念蜀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因为她知道自己救不了祝念蜀，但是自己要是活着就还有机会报仇。
    转瞬即逝的时间她已经有了取舍。
    可惜叶菩提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若论杀伐果断丝毫不逊与男儿——事实上她的灵魂就是男性。
    看着小丫鬟就要破窗，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青锋宝剑反掷回去。
    宝剑立刻化作一道幻影朝着小丫头后背而去，速度比她袭击叶菩提的暗器快出几倍！
    破空声响起，小丫鬟想要躲避去，却因为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噗。
    长剑透体而过，直接把这个小丫鬟钉在墙面上，长剑仍有一尺露在外面，兀自颤抖。
    小丫鬟双眼死死盯着叶菩提，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需多问。”叶菩提说道：“我要保他的命，仅此而已，杀人者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我想你应该有这个觉悟。”
    小丫鬟气绝，却仍旧死不瞑目的瞪着叶菩提。
    叶菩提心下微微叹息，从刚才祝念蜀的话中，她也能推测出事情的原委。
    无非是这些在春秋国战灭国的后裔们不甘心想要报酬而已。
    他们动不了皇帝，因为长安有一个常年坐在太白山巅的顾青城，别说他们，就连当今武榜第四的亡国太子姜琢玉也杀不掉皇帝。
    那么他们的目标只能转向燕王李策了。
    在很多春秋遗民眼中，李策是比大雍皇帝更可恶千万倍的存在，因为春秋九国，他一个人就灭了七国，仅是死在他手中的皇帝就有两位，皇后四位。
    无数春秋遗民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是李策的燕王府同样高手无数，而且幽燕境内还有一个天下第二剑宗的墨岭剑斋，他们同样动不了李策。
    那么这些人的目标就转向了李誉，谁让他是李策的儿子呢？
    父债子偿！
    传闻李誉是纨绔子弟，传闻李誉不学无术，传闻李誉欺男霸女，传闻……
    太多的传闻中李誉都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谁能杀死他谁就是替天行道的大好人大英雄。
    这一次他从长安返回幽州，消息“不经意”间走漏，无数恨不得把李誉剥皮抽筋的人就纷纷踏上行程，这祝念蜀和她的小丫鬟不过其中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罢了。
    两个自作聪明的小女子。
    一念至此，叶菩提也不觉得自己有些心狠手辣了。
    她有善心，有同情心，但是都不多，更不会随意对人施舍。
    叶菩提显然没有帮李誉打扫战场的心情，走到桌前摸摸李誉，发现这小子是真的昏过去，不是装的。
    叶菩提伸手在他身上几个穴位按了按，蕴含着气劲的手指为他推宫过血，很快就能让这小子醒过来。
    不过叶菩提发现自己按摩完，这小子还没醒，于是毫不客气的从桌上拿起水壶朝着他脸上泼去。
    李誉一个激灵从凳子上跳起来。
    李誉大叫道：“你这娘们好狠的心，又是把我扔雪地里，又是拿凉水泼我。”
    “我还把你扔下过楼梯，难不成是脑袋摔坏了，不记得了？”
    李誉：“……”
    叶菩提冷笑：“怎么样，我按摩的手法你可还满意？”
    李誉知道自己原本装睡想让她多按两下的心思被看破了，嘿嘿一笑说道：“还行还行，这娘们的迷药太厉害，多亏你多按几下我才能醒过来呢。”
    叶菩提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笑非笑说道：“哦？这么厉害的迷药，要不要我再帮你多按几下？”
    “不劳您大驾了。”李誉浑身一个哆嗦说道：“我现在挺好的。”

 第十二章 慈悲心

    看着房间中两人，一死一昏迷，李誉啧啧说道：“你出手也太狠了吧。”
    “我在救你的命。”叶菩提说道：“倒是你，既然已经怀疑这个女子，怎么还敢喝她的姜汤？”
    李誉嬉皮笑脸的说道：“因为我知道女侠你就在我隔壁啊，自从见过你在黄河上出手，我觉得实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呵呵。”叶菩提冷笑道：“这么自信？要杀你一刀就够了，你确信我能赶得及？老实说你是不是发现我的踪迹？”
    李誉对她竖起大拇指，说道：“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你猜我是怎么发现你的踪迹的？”
    叶菩提说道：“你不会武功，自然不可能发现我的气机，自我进屋以后就藏在房梁上，你们看不到的，唯一一次有机会看到我是这姑娘端了姜汤给你，我曾好奇露头看了一眼，你是从碗里看到我的倒影的吧？”
    李誉无奈说道：“女孩子别这么聪明，会嫁不出去的。”
    叶菩提脸色不善，却没说话。
    嫁人？
    对她来说这比杀了她都难受，那个男子想娶她，那一定要给自己准备一副好点的棺材。
    这不是夸张的说法，要是有人想要娶她，叶菩提真不介意杀人。
    过了片刻，李誉的两个护卫提了热水上来，看到屋中的景象，脸色大变。
    看着两个护卫自责的眼神，李誉说道：“你们无需自责了，是我故意支开你们的，不然怎能让她觉得有机会出手呢？而且叶姑娘一直藏在房中，她根本伤不到我的。”
    他这样说，两个护卫心里好受一些，但是还是说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
    两人一路拼死保护着李誉回幽州，尽心尽力，李誉也说不出太过分的话，只能点头称是。
    叶菩提看着这边事情已经解决，也就准备起身离开。
    李誉叫住她，问道：“我能发现她的异常，是因为我接触过太多女子，太了解她们，你又是怎么发现她不对劲的？”
    叶菩提脚步一顿，说道：“我没有发现她们的异常，我只是发现那三个调戏她们的人和她们是一伙的。”
    “原来是苦肉计啊。”李誉笑道：“演技一般般，连你也骗不过去，那三个家伙的人呢？”
    “死了。”
    叶菩提说完就走出去，顺手还把两个护卫给李誉准备的洗澡热水提走，
    三人也不敢有一点怨言。
    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祝念蜀，护卫问道：“殿下，要不要……”
    李誉摇摇头，说道：“算了，也是个可怜女子，留她一条命吧。”
    ……
    ……
    大雪在半夜就停了，因此叶菩提他们第二天很早就上路了。
    一同上路的还有那个名叫祝念蜀的女孩。
    李誉专门在客栈花高价买下一辆马车，用来供他和祝念蜀乘坐。
    看着叶菩提不解的眼神，李誉笑道：“我喜欢她的一双手，所以留她一条命。”
    叶菩提又看了一眼祝念蜀，这姑娘似乎已经认命，双目木然，死若死灰，听到李誉的话也是无动于衷，不抗拒不反驳。
    叶菩提不想理会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说道：“那你想好了，留她在身边始终是个隐患，我不可能时刻都在你身边。”
    李誉无所谓的说道：“我才不怕呢，这一路上有女侠你在呢，她一个武功都不会的女子能翻出花来？等到回到幽州？嘿嘿，我想死比想活都难。”
    叶菩提不置一言，骑马独自前行。
    李誉和祝念蜀上了马车，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坐在马车两边充当车夫。
    马车上，祝念蜀沉默不语，马车越行越远，她掀开帘子往来路看了一眼，原本麻木的脸上满是悲戚。
    马车铺了厚厚的被褥，李誉躺在被褥上，翘着二郎腿说道：“怎么，心疼你的小丫鬟了？”
    祝念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是我对不起她。”
    “这天下没人收尸的人何其多？”李誉冷笑道：“想安稳过日子就别来找我啊，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的。”
    祝念蜀收起眼泪，不说话了。
    李誉哼着不知名的乡间野调，半晌看着祝念蜀说道：“我知道你觉得留在我身边还是有机会的，不过我劝你最好熄了这种心思，不说那个白衣美妞是你绝对惹不起的，就是我这两个护卫也能把你像蚂蚁一样捏死，先说好，你下次要是再想杀我，我可不会再留情。”
    祝念蜀还是不说话。
    “天下想让我死的人何其多？”李誉自言自语说道：“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这次死定了，肯定不能活着回到幽州城了，那么多的大姑娘小媳妇该多伤心呐，可惜啊……本世子别的不说，就是命好！能投胎到燕王府是命好，多少人想杀我？我还不是活到现在？这也是命好！进京后还能出来，也是命好！最后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老天就把这样一个高手送到我面前，祝念蜀，你说本世子命好不好啊？”
    “不是你命好，是老天爷不长眼。”祝念蜀冷冷说道，语气中似乎有着千万年也无法融化的怨恨。
    李誉手放在膝盖上，拍着膝盖说道：“是啊，老天爷不长眼呐……”
    走出不到一百里，马车停下了。
    护卫的话从车外传来：“殿下，有人劫道。”
    李誉懒洋洋的问道：“山匪还是刺客？”
    “只有一人，应当是刺客。”护卫回答道。
    李誉说道：“刺客就让叶女侠出手，山匪你们两个人就去打发了。”
    “是。”
    马车里又恢复寂静。
    祝念蜀嗤笑一声，说道：“原来世子殿下也不是完全被美色冲昏头啊。”
    “唔，此话怎讲？”
    “遇到危险的事情让那姑娘上，遇到不危险的事情，让你的护卫上，还真是亲疏有别啊，可怜那姑娘保护你一路，被你卖了还不知道。”
    李誉扫了她一眼，语气冷下来，说道：“虽然我知道你不聪明，但是你不需要时刻表现出来。”
    祝念蜀怒道：“你敢说我蠢？”
    “难道不是吗？”李誉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说道：“首先，我是花了大价钱才请这位主出手护送我回家，不让她出手我不是亏大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规矩。”
    “还有啊，你没见过她出手，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不要轻易下结论。”
    “最后一点，她比你聪明一百倍，你若想用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像离间我们的关系，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马车内李誉与祝念蜀唇枪舌战，马车外叶菩提已经勒住缰绳，看向那个拦下去路的人。

 第十三章 茱萸剑

    拦路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除过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都裹在黑衣中的人。
    他身材很高大，站在路中央，就有一种如山岳般的气势。
    叶菩提觉得敢这样正大光明劫杀李誉的人，不是傻子就是高手，那么眼下这个人明显是个高手。
    看到叶菩提勒马，那黑衣人就动了。
    他的身材魁梧，但是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速度极快的冲过来，势不可挡。
    待到奔行出十丈远，反手拔出背后的巨剑，朝着叶菩提劈下霸道绝伦的一剑。
    马车的帘子不知何时被掀起来，露出后面李誉和祝念蜀的脑袋。
    其中一个护卫说道：“殿下，外面危险，您还是先回马车里面吧。”
    李誉摇摇头，说道：“无妨，我也想看看她这次怎么出手。”
    叶菩提自然会出手。
    她这次的出手很简单。
    在那黑衣人距离她不足十丈时，她从马背上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落在路上。
    然后——
    她腰间的茱萸剑就出鞘了。
    一声清越的凤鸣声响彻天地。
    她身后的四人并没有看清楚茱萸剑是何模样，只看到叶菩提化作一道幻影，整个人与黑衣人错身而过。
    然后两人都是猛然止步。
    叶菩提的茱萸剑已经回归剑鞘，自始至终没人看清楚茱萸剑是何模样。
    漫天剑气迸然炸裂。
    黑衣人被这剑气搅碎成片，方圆十丈内的风雪受到剑气激荡，猛然炸开，在道路中留下一片露出黄泥的路面。
    那被剑气带起的风雪去势不停，飘落在利于四人身上，冰凉的感觉传来，已经目瞪口呆的四人这才回神。
    两个护卫看向叶菩提的眼神宛若神明。
    李誉咂咂嘴说道：“没上次在黄河上好看。”
    确实，叶菩提这次出手太快，刹那间一剑就解决战斗，李誉根本是什么也没看到。
    其中一个护卫苦笑着说道：“殿下，叶女侠这一招虽然没有在黄河上来的惊心动魄，但是杀意凛冽，远胜在黄河上的出手，而且……”
    李誉追问道：“而且什么？”
    犹豫一下，护卫说道：“叶女侠应当是照顾我们，所以这一剑其实没用出全力，刚刚够杀人而已，不然威力更大，怕是咱们也要遭殃的。”
    “啧啧，高人啊。”李誉一脸赞叹。
    转头又看向一脸呆滞的祝念蜀，说道：“看到了吧，这才是高人，比江湖上那些靠着脸蛋行走江湖的所谓的女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祝念蜀回神，她的眼神很复杂，既有震惊，更多的则是心若死灰的绝望。
    看着她的眼睛，李誉大笑道：“所以说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别想着找人家报仇了，你这样的人家打个哈欠都能杀十个，而且人家是比你还漂亮的女人，你想要靠着脸蛋身体行事，面对我还有可能，面对她有可能吗？”
    祝念蜀不说话了，绝望的缩回马车中。
    她也确实曾想过找机会杀了叶菩提给自己的侍女报仇的念头，毒杀或者让她和李誉自相残杀。
    但是眼下看到叶菩提出手，她心中绝望了，这个女人强大的令人窒息。
    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叶菩提已经反身回到马背上，一行人再次上路。
    叶菩提这次出手快且狠，与上次在黄河上出手相比，遇到的敌人实力差不多，天境七品上下，不过上次是六个人，所以她连续六步踩死那六个人，这一次她只遇到一个人，所以也就一剑就解决。
    这一剑极快，它也有一个极快的名字。
    一寸光阴。
    杀人搏命，对于叶菩提来说自然是越快能解决战斗越好。
    她所会的武功之中一指禅、一寸光阴都是她自创出的招数，每一招都是绝对的杀招。
    她所修行的《碧落赋》包罗万象，可以称得上世间最顶尖的心法，并不拘泥于武功的形式，因此她才能以《碧落赋》的心法为根基创造出这么多杀招。
    马车继续前行，李誉的声音从马车后传出来：“老周，江湖上把武道分为天地二境，你说这叶女侠是什么境界？”
    名为老周的护卫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启禀殿下，这个小的不敢妄下断言，毕竟叶女侠的武功高出我们太多，我估摸着至少也是天境三品吧。”
    “天境三品？”李誉似乎不相信，说道：“我还以为是天境一品呢，传闻那江湖上的什么十大高手不都是天境一品的吗？我觉得她不比什么十大高手差啊。”
    老周嘿嘿一笑说道：“殿下说得对，我也觉的叶女侠有天境一品的实力，保守说她天境三品是因为但凡跨入天境之后，每一境界的提升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我和老刘，都是天境七品，不说多吧，对付十个天境八品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们能像她那样不拖泥带水吗？”
    老周老实说道：“怕是不能。”
    想起叶菩提在黄河上的一幕，李誉窝在马车厢中喃喃自语：“能在黄河上空十丈高的地方凌空踩死六个潜入水底的高手，整个河面都为之震荡，然后一口气划过百丈宽的河面，这个实力都不入十大高手吗？那江湖上的十大高手还不都是神仙了？”
    说着又恶狠狠啐一口，骂道：“去你娘的神仙，我幽燕三十万铁骑，管你神仙不神仙的全都踩死！”
    听到李誉的话，一旁的祝念蜀一脸冷笑。
    李誉冷不丁的抬头问道：“你笑什么？”
    祝念蜀笑容一收，冷冷说道：“我笑你既然想知道那位女侠的实力，为什么不亲口去问？”
    “闭嘴！”李誉恶狠狠的说道。
    祝念蜀果然乖乖闭嘴。
    马车继续前行，这一次路上再没有出现拦路的人。
    不过同样也没有任何何以让他们落脚投宿的客栈村庄。
    晋州所辖极大，再往北就是云州，那里原本是春秋十国中北魏的国土，云州过去就是到草原鲜卑族控制的地盘了。
    晋州本也是繁华之地，治所晋阳城更是繁华热闹的大城，但是他们眼下所靠近的平阳城却不是什么大城，如今他们离平阳城还有一百余里，四下也不见村庄人烟，找不到投宿的地方。
    一行人不得不在夜里赶路，寻找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

 第十四章 栖古庙

    天上有月，地上有雪，于是天地间通明。
    马车辘辘在雪地上碾出两条车辙，旁边还有一行马蹄印。
    李誉正掀开马车帘和叶菩提说话。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时三刻不找个人说几句话就感觉浑身难受，偏偏车上的祝念蜀对他恨之入骨，两人说话也多半是冷嘲热讽，根本不能好好聊天，自己的两个护卫也是三脚踹不出个屁的闷葫芦，直把李誉憋的难受，只好打开帘子和叶菩提聊天了。
    当然，叶菩提也绝不是一个合格的聊天对象。
    但是一行四个人，他还是选择叶菩提，不说别的，看着就赏心悦目，养眼呐。
    李誉笑眯眯说道：“上次路过江陵城，见到有女子比武招亲，原本应者云集，来了一大堆的所谓的侠客，上至六七十岁老叟，下至十一二黄口小儿，可是当那女子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吓跑了，你猜为何？”
    叶菩提无心和他聊天，干脆说道：“不知。”
    李誉笑眯眯说道：“猜猜看嘛。”
    叶菩提不应，他只好说道：“原来那小姐生的身高七尺，膀大腰圆，手中还提着两把宣花板斧，直直从绣楼跳到比武台上，高喊一声，那位英雄能胜过小女子手中的板斧，就可以与小女子共入洞房，白头偕老。”
    李誉说到这里大笑：“她不说还好，一说场中本就被吓跑大半的人更是一下子跑光了，连天上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叶菩提却是神色无异，她说道：“这有何好笑的，无论何等模样，都是爹娘给的，我倒是觉得这姑娘性格也爽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誉说道：“当日若是换做你在比武台上，那些人还会逃？怕是连比武台都要踩塌了吧？世间那个女子要是有你一半的美貌，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自己有多美心里没数吗？”
    叶菩提瞥了了他一眼，李誉一手掀着帘子，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看她。
    她淡淡说道：“你拍马屁的功夫很高，不过我不喜欢。”
    什么比武招亲，对她来说简直无聊透顶，要真是自己上去，世间有几个男子能胜过茱萸剑？
    李誉叹息一声，说道：“这都能让你看出来，果然是性情高洁，冰雪聪明的叶女侠啊。”
    叶菩提不想再理会他，一夹马腹就越过马车前行去，远远还能听到她清冷却不失柔美的嗓音：“若是有事相求，自可以开口，无需变着法奉承我。”
    李誉看着她的背影喊道：“爽快！那我可就说了啊。”
    “说吧。”
    “入了幽州境内，陪我去趟墨岭剑斋呗。”
    “不去。”
    “不是……”李誉急切道：“你答应的爽快，拒绝的更爽快啊，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我又没说你说了就会答应你。”
    李誉蔫下来，有气无力的放下帘子，哼哼唧唧说道：“您是大爷，本世子得罪不起，您说怎么滴就怎么滴的吧。”
    他虽然是嘴上这样说，但是马车内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转个不停，脑袋里还不知道再打什么鬼主意。
    一旁的祝念蜀很喜欢看到李誉吃瘪，看着李誉蔫蔫躺在马车上，幸灾乐祸的说道：“你不是世子殿下吗？到了幽州境内调集十万大军，她还能不乖乖听话？”
    李誉斜看她一眼，说道：“你要是在用这种语气和本世子说话，我就把你丢雪地里喂狼。”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要记得，之前在客栈前边那妞可是要杀你的，是本世子救你的命，你来杀本世子，本世子不但没杀你还救你命，我就是养条狗，也该知道感恩吧？就算你不感恩，也别老是咬自己的主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祝念蜀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不过这一路上确实不敢怎么嘲讽李誉了。
    ……
    ……
    又行出十多里，才终于在一座山脚下发现一个破庙。
    叶菩提来到马车旁，敲敲马车窗说道：“前边有个荒庙，今晚就在庙中过夜吧。”
    “那好吧。”李誉伸出头说道：“估摸着也找不到其他落脚地了。”
    叶菩提就要骑马离去，李誉又笑道：“我小时候听就娘亲讲故事，故事里都是书生在破庙读书，然后有狐妖变化成美貌女子去勾引书生，一旦书生经受不住诱惑，就会被狐妖吸取精气。”
    叶菩提看着他，说道：“那你是期待今晚在庙里遇到个狐妖的还是希望一晚上平安无事？”
    “当然是平安无事。”李誉想也不想的说道。
    说完又看看叶菩提，说道：“狐妖有多漂亮我没见过的，但是想来没你漂亮，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在眼前，我还舍近求远找狐妖？我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说着看到叶菩提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李誉又说道：“哎，叶女侠，你看我也是大好青年一枚，眼见也到适婚年龄，这次回家说不得父王就要给我安排一桩婚事了，要不……咱俩凑合凑合也行吧？你要成了燕王世子妃，朝廷还能动你？”
    叶菩提冷笑一声，看着他问道：“你知道黄铭章怎么死的吗？”
    李誉小心翼翼的问道：“说了和我差不多的话？”
    “差不多。”
    李誉缩回马车里，唉声叹气，再也不敢开这种玩笑。
    叶菩提打马前行。
    她越来越感觉到拥有这样一幅外貌是一种负担，而不是幸运。
    在碧落天时，她身份尊贵，能接触到她的几乎都是一些长辈，一个个醉心武学，也就没人会骚扰到她，但是来到中原后不一样了。
    这里没人会在乎她碧落天大小姐的身份，这里有这里的规则。
    所以她遇到的麻烦也要比在碧落天多得多。
    她武功很高，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武功高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回到碧落天钻研武学，而不是在中原游荡。
    只是眼下找不到那些人，拿不回自己的东西，自己就没资格回到碧落天。
    关键还是这群该死的小偷啊。
    想到这里叶菩提觉得整个人都有一种无处发泄的戾气，她对马车上的两个护卫说道：“我先去庙里探探路。”
    说着不待两人回答，已经纵马飞驰出去。
    纵马奔驰半刻钟，叶菩提才终于来到这破庙前。
    破庙无名，已经荒废很多年，木门半掩，红漆剥落，门上的牌匾早已不知到何处去了。

 第十五章 无路逃

    “吱呀”
    叶菩提推开破庙的大门走进去。
    月光皎洁，照的破庙一片敞亮，但是那斗拱飞檐下仍有大片黑暗，就好似隐藏着无数想要择人而噬的妖魔。
    艺高人胆大，这样的环境并不能给叶菩提造成任何心理上的压力。
    她穿过空荡荡已经破败的甬道、殿堂，终于是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栖身处。
    这里是寺庙的大雄宝殿。
    叶菩提甫踏入门槛，一阵狂风吹来，幡幔呼呼乱卷。
    大殿中的佛像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打理了，金漆剥落，露出后面的泥胎木雕。
    叶菩提走进去仔细查看，这里应当是很久没人来过了，地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不过大殿还算完整，今晚在这里过夜是在合适不过了。
    很快李誉的马车也赶来。
    两个护卫很殷勤的在大殿中生火，然后清理出一片可以休息的地方。
    李誉虽然出身尊贵，但是此刻并没有抱怨环境简陋，在火堆旁边寻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和衣而眠，这让叶菩提对他的感官好上一些。
    反倒是祝念蜀似乎对这里不太满意，时不时皱眉头。
    她的骨子里一直都是以皇族后裔自居，平素起居也是环境优渥，更加之相貌漂亮，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情，以往走到哪里都会有对她痴迷的游侠或者公子书生，竭尽所能的讨好她照顾她。
    但是如今她沦为阶下囚，没有人在乎她，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她的感受了。
    想到这里，祝念蜀不禁有些自怨自艾，都怪自己当年吃不得苦，不愿习武，不然哪里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自认为自己各方面都落于人后，只是时运不济，不然今日还说不得谁做谁的阶下囚。
    也幸亏她不习武，不清楚武者之间的差距，不然就会明白自己和叶菩提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时间已经不早，几个人也都围着火堆休息了。
    本身要留一个护卫守夜，但是叶菩提告诉他们不需要。
    自己就算在睡梦中，周围有丝毫的响动自己也是能觉察到的，并不需要护卫守夜，还不如让两人好好休息，明早赶路。
    夜色过半，大地万籁俱寂，破庙中的几人也都已经熟睡，殿中的火堆已经快要熄灭。
    原本熟睡中的祝念蜀突然睁开眼。
    她保持着睡姿一动不动，眼睛却不停转动，打量自己所能看到的环境。
    借着月光，她能看到不远处已经熟睡的李誉。
    而在她的背后，两个护卫的呼吸均匀，显然同样熟睡。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里人群最远的叶菩提身上。
    叶菩提在依靠着一根柱子和衣盘坐，怀中还抱着茱萸剑，看起来也睡着。
    于是祝念蜀悄无声息的爬起来，看了一眼熟睡的李誉，忍着捅他一刀的冲动，蹑手蹑脚的朝着大殿外面走去。
    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出了大殿后，她深吸一口气，脚下不停就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看到那拴在门口的马车，犹豫一下还是没有赶着马车逃走。
    她不会赶马车，而且赶马车时动静太大，说不好会惊动里面的人，于是她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雪地中，祝念蜀开始发足狂奔。
    雪地很滑，她跑起来三五步就要滑一下，有几次甚至狠狠摔倒在地上，但是她仍旧是咬着牙站起来。
    冷冽的寒风如刀，扑面而来，落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犹如刀割。
    祝念蜀很想哭，但是却咬着牙坚持不让自己落泪。
    她一步步在雪地中蹒跚前行，支持她的是心中的国仇家恨。
    李誉还没有死，她不想死，更不想做李誉的阶下囚，因为她知道成为李誉的阶下囚，就算天天在他身边也没有杀死他的机会。
    但是只要自己逃走，一切都还有机会。
    下一次，下一次自己一定不会亲自出手了。
    这一次她是听闻李誉身边只有两个护卫，已经是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所以才千里迢迢赶到晋州想要亲手手刃李誉。
    自己的特长是阴谋诡计，是自身美色，只要善用自己的特长，自然会有大把白痴会为自己出力，又何须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只要能杀死李誉，她不在乎用任何方法。
    祝念蜀一路往西而去，她害怕李誉发现她逃走之后会顺着雪地中的脚印追来，所以才原路返回。
    这样她沿着马车压过的已经结冰的路面逃跑就不会有太过明显的脚印留下，总好过自己漫无目的的在雪地中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而且如果能在路上遇到其他人，逃生的希望又能增大一分。
    祝念蜀一口气跑出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不停歇的逃跑，这已经是祝念蜀这辈子最拼命的一次了。
    若不是有信念的支撑，她早就累趴在地上了，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又怎么可能坚持在雪地中走一个时辰。
    黑色的天穹下，祝念蜀弯腰扶着一棵树喘息，她只感觉双腿灌铅一般，再难挪动一步。
    她扶着树喘息，感觉整个肺部都在燃烧。
    她实在太累了。
    顾不得什么淑女仪态，祝念蜀坐在树下，随手抓起一片雪塞进嘴里。
    湿润的感觉顺着喉咙钻进身体里，那种生不如死的难受感觉褪去一些。
    祝念蜀开心的哈哈大笑：“李誉，你等着……等着，我早晚会要了你的命，我今晚所受的苦他日必定千百倍的拿回来！”
    笑着笑着又突然哭起来。
    夜色沉沉，她的嗓子干哑，哭声同样沙哑，犹如夜枭啼鸣，若是被走夜路的人听到，怕是要当成鬼哭，吓得六神无主。
    祝念蜀哭够了，体力也恢复不少，于是准备起身继续赶路了。
    她准备沿原路返回，从风陵渡过黄河，然后直奔蜀中，那里是她的老巢，在那里她要重新策划针对李誉的暗杀。
    她相信叶菩提那样的高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李誉身边，自己总能找到报仇的机会。
    一辈子很长，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杀死李誉。
    所以自己有足够的耐心。
    祝念蜀站起身，抖搂身上的雪花，也顾不得裙子已经被雪水染湿，就要朝着西方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天亮还早呢。”
    这声音宛如一道天雷炸响在祝念蜀耳边，让她瞬间愣在原地。
    她突然感觉全身发冷，在这个寒冬的夜晚里，似乎不仅是自己的身体，就连灵魂都已经被冻僵了。
    内心原本升腾起的希望之火就这样被扑灭了，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沉沦，那里是地狱……
    祝念蜀艰难的转过身。
    天地之间雪月交光。
    这片清明之中，叶菩提就站在她背后三丈远的地方，一身白衣，似乎比起这无边无际的雪原更加洁白耀眼。

 第十六章 平阳郡

    清晨。
    破庙外，李誉的两个护卫套好马车，一众人简单吃过干粮，就准备继续赶路，今日他们必然是要赶到平阳城的。
    过了平阳城再往东五百八十里就可以进入并州境内。
    大雍三十二州中幽、并、燕、兖四州以及辽东的安东都护府皆是燕王属地。
    也就说叶菩提再护送李誉五百八十里，李誉想死比想活还难。
    但是这五百八十里，不好走。
    祝念蜀神情木然的坐在车厢内。
    李誉嬉皮笑脸的上车，似乎对她昨晚逃跑的事情毫不知情，竟然还满面笑容的和祝念蜀打招呼。
    祝念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知道李誉一定知道自己昨晚逃走的事情。
    按照那个姓叶的女魔头所说，自己走出破庙的一瞬间，不仅她发现自己的动作，就连李誉的两个护卫也发现了。
    只不过那个女魔头让两个人继续休息，她自己亲自出手来抓自己。
    祝念蜀终于明白，以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从这个女魔头手下逃脱的，莫说这个女魔头，就算是李誉的两个护卫也能轻松对付自己。
    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阴谋，在这群人面前不值一提，所谓一力降十慧，大概说的就是现在吧。
    何况，这群人似乎并不比自己笨啊。
    马车辘辘，叶菩提却明智的远离马车，以避免李誉憋得无聊，找自己啰啰嗦嗦。
    雪地路难行，不过这里距离平阳城已经不足百里，傍晚之前一行人还是看到平阳城的城头。
    平阳城原本是北魏最南方的城市，春秋国战中北魏为抵抗来自西面的大雍和南边的东齐，平阳城是按照最高规格的军镇建筑的，城墙坚实高大，四周的瓮城内密布着箭楼哨塔。
    不过大雍一统天下后，平阳城就成为远离硝烟的地方，因此这厚实高大的城墙就是去它本身的用处，如今也只剩下夕阳中被拉长的黑影。
    叶菩提等人在傍晚前进了平阳城，然后就是寻找落脚的地方。
    李誉自然是不缺钱的，寻找的也是城中最好的客栈。
    一行人住下后，叶菩提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李誉的房间就在她隔壁，任何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她的耳目。
    李誉的另一侧住着祝念蜀以及他的两个护卫，这三人离叶菩提较远，如果有什么事情，她未必能第一时间发现。
    但是叶菩提只是答应护送李誉回家，至于他的两个护卫以及祝念蜀的生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非是她绝情，而是她知道自己的能力范围，江湖上百万武夫，说好听是侠客，说不好听就是亡命之徒，李誉作为燕王世子，想要他死的人太多太多了，自己虽然有一身武艺，但是并非天下无敌。
    她此行前往幽州是为寻人，若是有李誉相助，自然事半功倍，但若是李誉在自己的保护下被人杀死，怕是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麻烦。
    自己此行来中原是有事要处理，并不想节外生枝，因此李誉的安全就格外重要，而自己能力有限，自然是以保护李誉为主。
    ……
    ……
    平阳城乃是晋州所辖郡地之一，城东南处即是平阳太守府衙所在地。
    平阳太守名叫陈龙凤，出自荥州陈家，陈家乃春秋望族，虽然不是十大门阀之一，但也是上品士族，出过许多有名望的大儒。
    大雍立国之后，陈家因为是最早归附的一批世家，因此在之后针对门阀的清洗打压中得以保全，不过家族实力也被大为削弱，不复往昔的辉煌。
    如今的荥州陈家虽然也很有名望，但远无法与春秋时相提并论，就连出仕的子弟也很少，似乎真的想要做一个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了。
    陈家如今一代出仕的人中，就数这陈龙凤仕途最为光明，刚刚四十岁已经是一郡太守。
    而且去年就有传闻晋州州牧石怀恩很快就会入京，接替告老还乡的刑部尚书，到时州牧位置空缺，按照大雍选拔官吏的制度，如果没有京官外放，很大可能性就会由晋州下辖的几位太守中的某人担任，而在如今的晋州几位太守中还有人能比出身望族，政绩卓著的陈龙凤更合适的人吗？
    大雍实行州郡县三级制，纵然是晋州只是一个中州，地位比不得雍州、幽州、扬州这样的上州，但州牧那也是实打实的掌握一州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
    陈龙凤身材高大，相貌俊逸，刚过不惑之年的他留着三缕长须，行走间自有一股风流儒雅的气度。
    今日他处理完公务，吃过晚饭后正在书房看书，他的太守府长史赵望虚就推门进来。
    陈龙凤出身大儒士族，家规森严，平日在后宅各处丫鬟小厮、包括妻妾们都要谨遵陈氏家规，各处表现谨小慎微，不敢有一丝逾越。
    就如眼下陈龙凤在书房读书，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包括他的发妻都不能入内。
    唯独赵望虚是个例外，他可以随时随地无需通禀就进入陈龙凤的书房，由此可见陈龙凤对他的信任。
    赵望虚小心翼翼走进书房，然后关好门。
    陈龙凤看到他，笑道：“怀空，何事还需如此小心谨慎？”
    怀空是赵望虚的表字，陈龙凤如此称呼他，也可见两人关系之亲密。
    赵望虚走到书房前，附耳在陈龙凤一侧，小声说道：“李誉进城了，如今已经在凤来仪客栈住下。”
    听到赵望虚的话，陈龙凤放下手中的《中庸》，问道：“他带了几人？”
    “四人。”赵望虚说道：“两个护卫，以及两个女子。”
    陈龙凤又问道：“可曾查到那两个女子的来历？”
    赵望虚摇摇头，说道：“只知道这两个女子都是与李誉半路结识，其余时间尚短，来不及调查。”
    陈龙凤的身体后仰，手指在那檀木书桌上轻轻敲动，沉吟不语。
    赵望虚知道每当陈龙凤有此动作时就证明他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了，因此也不敢打扰，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待陈龙凤的回答。
    李誉是燕王世子，而燕王李策手握三十万战力雄甲天下的幽燕铁骑，权柄太重！
    这些年朝堂上对李策的风言越来越多，甚至很多御史时不时都要把李策拉出来口诛笔伐一番。
    他陈龙凤作为朝廷命官，一郡太守，毫无疑问要紧跟朝廷的风向。
    可是，他是平阳太守，平阳城距离燕王的地盘五百里，他实在不确定要是李誉在自己的地盘出事，嚣张跋扈的燕王李策会不会直接带兵杀到平阳城把自己碎尸万段了。
    李誉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也难怪陈龙凤会如此犹豫不决。
    陈龙凤沉吟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李誉要是不太蠢，明日估计会上门……”
    说到这里陈龙凤皱起眉头，说道：“明日我去下面视察雪灾，到时候你接待他，挑一队精兵护送他离开，切记，李誉一定不能死在我们平阳郡。”
    赵望虚与陈龙凤共事多年，自然了解自家大人的心思。
    朝堂上的那些大佬，包括上边那位都希望李誉马上暴毙，但是李誉决不能死在平阳郡，死在平阳郡，他陈龙凤就摊上大事了，长安城的那些大佬尚且对李策头疼不已，他陈龙凤一个太守怎么敢得罪李策？
    陈龙凤安安稳稳保着李誉出平阳，也许会让朝堂某些人不满，但是至少明面上不落人把柄，最多这次的州牧人选花落别家，可是李誉要是死了，暴怒的燕王很可能会灭他全族。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例。
    春秋国战，被李策灭族的门阀数也数不过来了。
    这样一位人物，他陈龙凤可不敢得罪，所以李誉一定不能死在平阳。
    哪怕他前脚迈出平阳地界，后脚就被人杀了，那也和自己没关系了。

 第十七章 太守府

    清晨，叶菩提刚刚洗漱完毕，然后敲响李誉的房门。
    昨晚李誉睡前曾让她今早来叫他起床，叶菩提自然是很好的履行这一义务了。
    李誉起床气很大，他自己也知道，因此就拜托叶菩提叫他起床，不然换做他的护卫，被他训斥两句可就吓跑了。
    叶菩提敲完门，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李誉刚睡醒的声音：“谁啊，大清早扰人清梦，本少爷看你是欠收拾了，滚。”
    叶菩提平静的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完就下楼准备吃早餐。
    听到叶菩提的话，房间里传来李誉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声：“我滴亲娘咧，我死定了。”
    接着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又在祝念蜀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然后风一样冲下楼，看到叶菩提已经好整以暇吃完早饭，正在喝一壶酒。
    李誉舔着脸跑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早啊。”
    他满心忐忑，以为叶菩提会因为之前的事情收拾他，不过却没想到叶菩提也只是淡淡回应一句：“早”，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这让李誉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有些不解，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这姑娘可不是个好脾气，怎么今天转性了？
    难不成想着在其他地方给自己下绊子？
    想想也不可能，这姑娘是那种杀人都不带隔夜的，做事果断狠辣，要收拾自己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这样想着，李誉笑道：“早起少喝酒，伤胃。”
    叶菩提端起桌上的花雕一饮而尽，然后才看向李誉说道：“有话直说。”
    对于叶菩提的直白，李誉显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其实他很喜欢叶菩提这样的性格，杀人做事都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不知道要比他身边那些说一句话都要拐十八弯的花花肠子们好多少。
    这样的人才符合他心中的高手风范，果断冷静，又不拖泥带水。
    于是他说道：“刚才的事……你不计较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仔细观察叶菩提的表情，似乎做好一看风向不对就逃跑的准备。
    逃不逃得掉另说，但是也要挣扎一下不是吗？
    可惜让他失望了，叶菩提的脸很好看，好看到挑不出任何瑕疵，但是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这就让李誉心中有些忐忑了。
    直到叶菩提喝完一壶酒，这才说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吗？”
    李誉赶紧摇头，开玩笑，要敢说是自己怕不是要先准备好一副棺材。
    看到李誉摇头，叶菩提说道：“我也觉得我不是，不过我是个记仇的人。”
    不等李誉脸色垮下来，叶菩提又说道：“但是仇也分大小，你刚才顶多是没睡醒，这种小事我不会在意，若是这都在意，我岂不是活得很累？”
    李誉脸色缓和下来，一大早的，自己这心态就时惊时喜，太折磨人了。
    他对着叶菩提伸出大拇指说道：“女侠豪迈，在下佩服。”
    叶菩提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问道：“说说今早的安排吧，你特意让我叫你早起，不会是因为归心似箭，想要早日赶回幽州吧？”
    “这个当然不是了。”李誉说道：“虽然我非常想现在就飞回幽州，但是也不差这一半个时辰，这一路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想要我命的人，难不成我还着急投胎？”
    叶菩提的手指划过旁边的茱萸剑，说道：“放心，如果只带你一个人逃命的话，咱们还是能活着回到幽州的。。”
    李誉大笑，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实力，但是麻烦这种事情，越少越好不是吗？”
    自从见过叶菩提在河面上出手后，李誉就坚信自己很大可能性能活着回家，他绝对不会怀疑叶菩提的实力。
    听闻李誉的话，叶菩提非常赞同道：“这一点上咱们认知一致。”
    李誉抚掌说道：“所以啊，还要劳烦咱们叶女侠陪我去一趟平阳郡守府啊。”
    ……
    ……
    平阳郡守府衙前，李誉把一块令牌递给门卫。
    那门卫并不知道这块白玉令牌代表的是什么，但是却也明白这玩意非同小可，开玩笑，上面可是雕刻的蛟龙。
    在大雍朝，除过皇室，谁敢用龙饰？
    于是忙让李誉和叶菩提在耳房歇下，自己小跑着去向太守大人通禀。
    这护卫跑到一半，却在中庭被人拦下来，一看是府中的长史赵望虚，护卫不敢得罪，连忙行礼。
    这赵先生是太守大人的左膀右臂，大人不在府中时，府衙大小事务都是赵先生一人决断的。
    赵望虚态度很温和，出身庶族的他平日平易近人，府中上下对他的印象都很好，他看着护卫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护卫回答道：“门外有一对男女要见太守大人。”
    说着还拿出李誉的令牌。
    看到李誉的令牌，赵望虚显然是认得这块令牌的，但是他脸色未变，平静的说道：“大人今日一早就出门了，眼下不在府中，你且把令牌给我，我去见见那位公子。”
    既然太守大人不在，这护卫也只好把令牌交给赵望虚，然后带着他去往前门。
    两人一路来到前门，见到正在耳房中喝茶的李誉和叶菩提。
    赵望虚立刻扑通一声跪下，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这可就吓坏旁边的几个护卫了，连忙也跟着跪下来。
    在大雍朝一般见面行礼，按照尊卑不同，有揖、拱、拜、跪不同的礼节，其中跪礼一般只会用在重要场合和人物身上，例如……皇室。
    赵望虚行跪礼可就是大礼节了，也说明对方的来历真的不小。
    赵望虚跪下来，高声说道：“平阳太守府长史赵望虚叩见世子殿下。”
    李誉笑的人畜无害，说道：“原来是赵长史，快快请起。”
    他笑得温和，但是半点没有起身扶起赵望虚的想法，甚至连虚扶礼都没有，这是他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形成的习惯。
    赵望虚起身，半弓腰说道：“不知道世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本世子也未提前告知，不知者无罪。”李誉笑着四下打量，不经意的说道：“怎么没见陈太守？”
    赵望虚立刻说道：“自殿下离京的消息传来，大人就已经扫榻相侯，惟愿殿下平安到来，只是前些日子北方大雪，下面一些百姓受了雪灾，大人心中担忧，已经连续三日去往各县查看情况，救助灾民，今日早晨更是天不亮就出发了，不知殿下到来，还请殿下恕罪。”
    李誉说道：“陈太守心系百姓，正是朝中栋梁，本世子也早有耳闻陈太守的贤名，奈何缘悭一面，故而此番路过平阳特来拜访，今日虽未见到陈太守，但见到他如此爱护百姓，不负父母官的称呼，也已是心满意足了。”

 第十八章 再启程

    听完李誉的话，赵望虚又说道：“多谢殿下体谅，府中已为殿下备好别院，还请殿下移步别院歇息。”
    李誉摇摇头说道：“父王生病，本世子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愿意耽搁，此番若非仰慕陈太守的名望，也不会前来叨扰，既然陈太守不在，也就不多打扰了。”
    听到李誉说起燕王，赵望虚自然不敢再劝，只好说道：“那殿下稍等片刻，太守大人临行前特意交代过，若是遇到殿下定要派一队人护送殿下安稳走出平阳郡，在下这就去为殿下安排。”
    李誉没有拒绝，说道：“本世子暂时在凤来仪客栈落脚，赵长史可去那里寻我。”
    “是。”
    ……
    ……
    李誉和叶菩提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李誉小声说道：“这下平阳郡的这二百里路咱们就能轻松一些了。”
    叶菩提说道：“你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啊。”
    李誉笑道：“那没办法，谁叫我生在燕王府呢，我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这天下九成的人都在骂你。”叶菩提平静说道：“但是九成九的人也都羡慕你，要是有谁有你这样的出身，怕不是做梦的都要笑醒了。”
    李誉耸耸肩说道：“那倒也是，人人都说我是天字第一号纨绔，可是要是有机会做我这样的纨绔，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趋之若鹜呢。”
    大概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说完这句话李誉又立刻说道：“说起来我这烫手山芋，陈龙凤是一点也不想接啊，可是他又不敢不接，毕竟平阳过去就是羡郡，羡郡过去就是我们燕王府的地盘，他虽然心中向着朝廷，可是也不敢得罪我父王，就只好用这么一个折中的办法了。”
    叶菩提说道：“这陈太守也是聪明人，一方面派人护送你安全离开，一方面借口不与你见面，不至于在长安那边落人话柄，他本是风箱老鼠两头受气，也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李誉说道：“女侠高见。”
    叶菩提无奈说道：“不要变着法的恭维我，我不喜欢，而且就算你说破天我也不会陪你去墨岭剑斋的。”
    她此行还要去找庄陇贤，只答应护送李誉回家，并不想节外生枝。
    但是李誉这小子也不知道哪个筋不对，一路上变着法拍马屁，明里暗里都想让叶菩提陪他去一趟墨岭剑斋，叶菩提自然不会让他如意。
    李誉说道：“墨岭剑斋也不是龙潭虎穴，而且风景也不错，就去一趟权当是散心呗。”
    叶菩提摇摇头，李誉就知道今天不能再提这个话题了，不然这姑娘保不齐当街把自己丢到房顶去呢。
    两人沿着平阳城主街道行走，某家酒楼二楼，五个食客正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喝酒。
    这五人皆带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相貌，每个人身边都放着布囊包裹着的长条物品，当是兵器无疑，从形象打扮来看，这五人应当都是走江湖的豪客。
    五人坐一桌喝酒，但是彼此间却没有任何交流，只是安静端着酒碗，一碗一碗的下肚。
    直到李誉和叶菩提从远处走过来，其中一个豪客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对着其余四人使眼色。
    另有一人小声道：“这是在城内呢，不好动手吧？”
    疤脸豪客不动声色，同样用仅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可是眼下他身边只有一个女子，那两个天境护卫并不在，这是最好的机会。”
    闻言，其余四人不再反对，看着走过来的李誉和叶菩提，手都放在那布囊之上，只待自家大哥摔碗为号，就冲下去把李誉和他身边的白衣女子碎尸万段。
    叶菩提和李誉路过这家酒楼，只听一声脆响，二楼窗户上立刻翻下来五道身影，人人握着长刀，从上而下朝着李誉和叶菩提劈下来。
    若是换在昔日，让李誉独身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杀，他早拔腿就跑了。
    但是眼下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担忧，这种连轻功都稀松平常的货色，身边这位怕不是一根指头都能灭了。
    只要叶菩提在他身边，李誉就有一种天下无不可去之地的豪情，这种感觉很不错。
    事实也与李誉的猜测一样，甚至连细节也一样。
    因为叶菩提确实只用一根指头就灭掉这五个人了。
    五个连天境都不是的江湖武夫想要杀死叶菩提无异于痴人说梦，在他们还未落地的瞬间，叶菩提就化作一片虚影，电光石火的瞬间就从五人脖子上抹过。
    这五人落地的瞬间同时人头落地，死的不能再死了。
    四周的路人乍见这种场面也是相顾奔逃，整条街道鸡飞狗跳。
    春秋国战时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事情不少见，但是如今天下承平已久，除非是边塞或者一些小城镇，像平阳城这样的大城人，敢直接杀人的可就不多了。
    杀掉这五个刺客，叶菩提和李誉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等待了一会。
    很快赵望虚就带着一队士兵赶来。
    赵望虚来到李誉面前，立刻跪下说道：“下官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这一次李誉的态度就比不得在太守府时的亲切和蔼了，他只是平静说道：“赵长史先起来吧，这大街上跪着也不合适。”
    赵望虚说道：“下官惶恐。”
    李誉看向赵望虚身后，跟着赵望虚来的还有一个小校，并着三十个兵卒。
    那小校不过二十多岁，但是生的高大魁梧，自有一股威猛的气势，他带来的兵卒也都是兵戈明亮，健壮悍勇的老卒。
    李誉说道：“让你起来就起来，这么一群人跪在我面前给人看笑话吗？”
    赵望虚不敢反驳，立刻起身。
    李誉说道：“多余话也不说了，本世子这就要出发了，这里就交给你收拾。”
    赵望虚恭敬说道：“是，是。”
    他不怕李誉，但是他怕李策，不得不恭敬啊。
    这边的事情很快有衙门的人接手，赵望虚则是带人送李誉一行人出城。
    回到客栈叫上自己的护卫和祝念蜀，众人终于离开平阳城。
    从平阳城出发时，李誉总算有几分世子的架势了，不再是之前凄凉如同逃难人群的模样。
    赵望虚把李誉送出城，在城外的官道上，李誉态度好一些，揖手说道：“多谢赵长史相送。”
    赵望虚还礼说道：“请恕下官尚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在此遥祝世子殿下一路平安，早日回到幽州，也祝王爷早日康复，长命百岁。”
    李誉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也代本世子向陈太守问好。”
    “一定。”
    李誉登上马车，一队人出了平阳城，继续往东而去。

 第十九章 一品上

    冬日正午，阳光明媚。
    叶菩提骑在马上与那名叫梁斐的小校并骑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那小校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沉默的像是个锯嘴葫芦，叶菩提话也不多，于是两人行出三十里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过。
    其实不光两人，整个队伍都很安静，大约是知道马车里坐的是李誉，不敢高声喧哗。
    李誉如今是憋闷的要死，原本路上还能调戏调戏叶菩提，体验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刺激感。
    如今多了一队士兵，把他牢牢保护在马车上，叶菩提又走在最前边，连个能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种感觉可真不好。
    同样坐在马车的祝念蜀如今已经找到让李誉郁闷的方法，那就是一句话不和他说，只要不和他说话，李誉一个人能把自己憋出病来。
    这种看似幼稚的行为却是她现在唯一可报复李誉的方法。
    等到队伍彻底远离平阳城的范围，李誉终于忍耐不住，田掀开车帘说道：“老周啊，我累了，吩咐队伍，前边找个歇脚的地方。”
    被称为老周的护卫立刻吩咐下去。
    又走出不足十里地，终于在官道旁寻到一家茶肆，于是队伍就在旁边停下来。
    茶肆是用茅草搭建成的，狭小简陋，里面本也就有三桌茶客，李誉这边五十多人，茶肆里面是坐不下的，于是只有李誉和叶菩提几人进去，更多的士卒也只能在冰天雪地中寻了位置歇息。
    这些士卒虽然是歇息，但也不是随意的寻找位置，而是牢牢把控住茶肆的重要方位，确保能第一时间应对可能到来的意外。
    从这也能看出，赵望虚为李誉安排的士卒确实都是精兵，一点也不希望他在平阳郡出事。
    李誉坐进茶肆，又对门外的梁斐招招手说道：“梁校尉，天寒地冻，进来同坐。”
    梁斐摇摇头，态度很坚决：“多谢殿下美意，但是职责所在，不敢逾越。”
    李誉不再坚持，而是对茶老板说道：“劳烦掌柜的多熬些茶汤，给外面的将士们也送一些。”
    “好咧。”老板高兴的应了一声。
    五十多个人对他来说可是笔大生意。
    店中只有四张桌子，已经有三桌客人，李誉五人只好在在最后一桌坐下。
    叶菩提既然答应保护李誉，自然是尽职尽责，自踏进茶肆的第一瞬间就开始观察旁边三桌客人，
    看上去都是普通的商客和行人，其中一桌更是拖家带口，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两个孩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叶菩提看，直把她当成画上的观世音菩萨，看到她望过来立刻又害羞的躲到自家娘亲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她。
    叶菩提观察完三桌客人，几乎可以确定这三桌人并没有问题。
    此行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踏足中原，但是若论江湖经验也并不少，她所在的碧落天在东海上，每日里都会有来自四极八荒的商船经过歇脚，再加上前世的记忆，叶菩提所见所闻绝不是一些初入江湖的人能比拟的，更何况叶菩提只是没有来过中原，但是扶桑、新罗、高丽、南洋这些地方可是都去过的，她的战斗经验也都是与这些地方的高手交手历练出来。
    因此她才能判断出茶肆的这三桌客人并不具有威胁。
    这三桌客人与叶菩提猜测无二，都只是普通的行人，甚至在看到李誉一行人是在官兵的护送下过来的，三桌客人都很快结了茶钱离开，生怕沾惹上意外。
    茶水刚刚端上来，李誉有些好奇的问道：“女侠，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就是……”李誉犹豫一下说道：“都说这天境武夫很厉害，可是我看你杀他们和杀一只鸡没区别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天境一品的高手？”
    听到世子殿下的问话，一旁的两个护卫也打起精神想要听听叶菩提是怎么回答的。
    他们两人虽然是天境七品，也算得上高手，但是与天境一品之间还是横亘这一条巨大的鸿沟，这条鸿沟就是云泥之别。
    叶菩提摇摇头。
    看到叶菩提否认，李誉似乎有些失望，他说道：“你这么厉害都不是天境一品？那这天境一品该有多厉害了？”
    “也没多厉害。”叶菩提说道：“百招能杀。”
    李誉看她的眼神怪异起来，随即他一脚踩在自己的木凳上，瞪着叶菩提说道：“你不说你不是一品吗？说的一品全都是弱鸡似的。”
    叶菩提原本不想解释这个问题，但是又怕李誉之后问的没完没了，于是说道：“谁告诉你天境一品就是武道巅峰了？我三年前都已经不是一品了。”
    “当啷~~”
    连续两声轻响，却是李誉两个护卫惊得茶碗掉在地上了。
    看到店老板投过来的目光，其中一个护卫赶紧说道：“掌柜莫担心，我们赔钱的。”
    店老板这才转过头去，拎着装着茶水的水桶走出去。
    两个护卫看向叶菩提的眼神已经不止是崇拜了，而是宛如仙人，就差跪下来拜师了。
    叶菩提的一句话似乎为他们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天境一品之上竟然还有境界？那是什么境界，仙人吗？
    相对于两个武夫护卫，李誉不通武功，震撼就稍微小一些了。
    他回神说道：“不是……这天下不都说天境一品是武道巅峰吗？”
    叶菩提反问道：“天下人说的都是对的？天下人还都说燕王世子是个纨绔，这也是对的？”
    李誉立刻得意起来，笑道：“那倒也是哈，这天下庸人何其多，也就女侠你慧眼如炬，能发现本世子隐藏在暗中的优秀……”
    他洋洋得意的自夸还没说完，就被叶菩提打断：“你不是纨绔，你是草包。”
    叶菩提说完，李誉脸色垮下来，说道：“打人不打脸啊。”
    “噗嗤”一旁的祝念蜀也被叶菩提这句话逗笑，难得看叶菩提顺眼几分了。
    顿了顿，李誉又问道：“天境之上还有什么境界？”
    叶菩提放下茶碗，说道：“你又不练武，打听这些没意义。”
    “不是……”李誉急了，连忙说道：“哪有这说法呢，我好奇不行吗？武榜年年换，关注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几个是武榜上的高手啊。”
    叶菩提懒得搭理他，径直起身走出茶肆。

 第二十章 林牧婵

    茶肆外，老板正在给将士们倒茶，看到梁斐，叶菩提略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梁斐这个人有些木讷，即便面对叶菩提这样的美人儿，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拱拱手算作回应。
    叶菩提本是被李誉聒噪的出来散心，不想李誉也是坐不住的人，叶菩提前脚出来，他后脚就跟出来，说一些江湖趣事，变着法打听她的实力。
    李誉站在叶菩提身边滔滔不绝，自平阳城方向的官道上又有一队人赶来，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年轻男女。
    这群男女十七八人，年纪与叶菩提和李誉相仿，人人衣着华丽，神采飞扬，满脸傲气。
    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八佳人，一身白色长袍，外罩鲜红雪貂披风，腰间悬着一鲨鱼鞘长剑，马背上也放着一张硬弓，叶菩提一眼就看出这张牛角硬弓绝不是用来装饰的花架子，而是实实在在能射杀虎豹的弓箭。
    再看这女子，相貌是一等一的漂亮，更难得一双腿笔直修长，紧紧夹住马腹，彰显出可以让任何男人流口水的力量感。
    这群人自然也远远看到茶肆中的李誉一行人。
    看到李誉，带头的女子眼神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这边策马而来。
    她身后一群男女自然也是跟着她过来。
    梁斐看向李誉，问道：“殿下，用不用拦……”
    李誉摆摆手，说道：“不用，怎么说也是老朋友啊。”
    于是梁斐退下。
    叶菩提转头看向他，问道：“认识的？”
    李誉点点头：“林牧婵，并州牧林江夏的千金大小姐，我们幽燕鼎鼎大名的才女，文武双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学艺墨岭剑斋，据说武功也不错，要不是有我姐压着，早就成我们幽燕第一才女了。”
    叶菩提认同的点点头说道：“以她的年纪有如今的武功，确实算不错了。”
    “咦？”李誉有些惊讶了，他不通武功，只是听人说林牧婵武功厉害，但是具体有多厉害就不清楚了，如今听到连叶菩提都夸她武功不错，难不成这丫头还是一个绝顶高手？
    于是问道：“她什么境界的？和你比……算了，估计也不是你对手。”
    见识过叶菩提出手，李誉现在对她的武功是绝对信任的，信任到盲目了，这姑娘就是怪物，不能以常理度之，林牧婵再优秀也是正常人，和她还是不能比的。
    叶菩提说道：“她如今是地境一品，再打磨两三年应当能进入天境。”
    天下武夫百万，但是能进入天境者千里挑一，林牧婵尚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地境一品，这样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很优秀了，而且她除过习武外，才气也是一等一的好。
    李誉说道：“地境一品啊，也没啥厉害的嘛，你俩年纪差不多，你都超过天境一品了，地境一品有什么好嘚瑟的？”
    叶菩提看着他，问道：“你俩有过节？”
    李誉伸出大拇指：“你可真聪明，猜的一点都没错。”
    叶菩提没有说话，这种事情还用猜，就看你刚才用眼角斜看人家，语气又是酸溜溜中透着几分不屑，没有过节才怪。
    地境一品还没什么？江湖上二十岁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有几人？
    就连自己如今成就也是不是凭空的来的，一方面自己的父亲是不弱于顾青城的剑道大宗师，自幼就悉心教导自己，甚至多次耗费功力为自己洗髓伐毛，锤炼经脉，另一个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心无旁骛，自三岁开始习武，至今无一日懈怠，最后再加上顶尖的天赋悟性，才会有今日的修为。
    李誉看着逐渐靠近的林牧婵，对叶菩提说道：“这丫头可是傲气的紧呢，这些年去她家提亲的人能踩破并州牧府的门槛，但是她愣是一个没看上，她十五岁的时候，龙璋阁大学士的长子看中她，上门提亲要娶她为正室，她爹李江夏都同意了，这丫头自己死活不同意，直接把媒人打出门去，不等她爹发火，就收拾行李去了墨岭剑斋，直接拜在剑斋一位剑道宗师门下，墨岭剑斋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二剑道宗门，她有剑斋这道护身符，又学了武功，更加彪悍，逐渐也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不过仰慕她，围在她身边的傻子倒是越来越多了。”
    叶菩提了然的点头，这个林牧婵的天赋还要在自己的估测之上，原先她以为这林牧婵自幼习武，能有如今修为，很不错了，但是听李誉的话，这姑娘习武不过五六年，已经有地境一品，这不是不错，这是天赋横溢啊。
    若是她自幼习武，未来的武榜或许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当然，要是和叶菩提这种还是没得比。
    听到李誉最后的话，叶菩提眼神古怪的看向李誉，说道：“你……该不是喜欢人姑娘吧？求爱不成，因爱成恨？”
    叶菩提的话让李誉差点气的吐血，一蹦三尺高说道：“我瞎了眼了会喜欢她？我俩打小不对付，她觉得我是草包，我觉得她太能装，太作，要是不是我爹挺疼爱她，我早让人把她仍狼窝去了。”
    “这样啊。”叶菩提说道：“你一直想要让我陪你去墨岭剑斋，不会就是去找这个姑娘麻烦吧？”
    李誉大手一挥，说道：“当然不是了，这丫头片子还犯不着让女侠你出手，我想让你帮我教训的是另外一个人。”
    “是谁？钟离图？那我劝你死心，十年内我不是钟离图的对手。”
    钟离图，墨岭剑斋斋主，当今武榜第五高手，修行七十年，出手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战必然惊天动地。
    李誉刚想说话，林牧婵已经近前，于是他赶紧闭嘴。
    林牧婵的骑术很是精湛，一路策马，在李誉身前数丈的地方一勒缰绳，坐下骏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然后稳稳当当停在原地。
    林牧婵看着李誉，冷笑道：“呦，这不是咱们世子殿下吗？今个出门怎么没见你的那些狗腿子呢？”
    说着目光打量过李誉身边的一众人，她能看得出梁斐等人都是百战精锐，以李誉的身份，能有这些人保护她不意外，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竟然只有三十多人，这人数可有点少，尤其是他现在还不在幽燕地盘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很快她全部注意力都被李誉身边的叶菩提吸引过去。
    林牧婵性子高傲，自持甚高，不说目中无人，但是当今天下能入她眼的同龄人实在不多，然而乍见叶菩提，却让她无端生出几分自卑，无论相貌还是气度，对方都胜过自己太多。
    她甚至觉得叶菩提这样的女子站在李誉这个纨绔身边，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李誉立刻换上一副懒洋洋的表情，笑道：“本世子可比不得你林大小姐，那趟出门都要带十几个青年俊才，本世子可没有你这么受欢迎。”
    两人之间果然也如李誉所说，相互看不顺眼，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林牧婵说李誉是纨绔，李誉就反唇相讥她招蜂引蝶。

 第二十一章 拦路虎

    李誉的话传到林牧婵背后的一群男女耳中，登时就有几人不满。
    不过这些人方才听的真切，林牧婵称呼李誉是世子殿下，他们约莫能猜出李誉的身份，这群人此行是要去并州，那边是燕王的地盘，自然不愿得罪李誉，他们虽然心中不满，但仍旧是忍住了，没有一个人出来反驳李誉。
    若是平日，林牧婵听到李誉的话，两人早就吵起来了，说到急眼处林牧婵更是会直接动手，不过今日林牧婵却没有多少心思和他吵架，她的大多数目光都落在叶菩提身上了。
    犹豫一下，林牧婵不去理会李誉，翻身下马对着叶菩拱手说道：“敢问姑娘可是洛锦辞？”
    叶菩提一挑眉，说道：“抱歉，你认错人了。”
    林牧婵感觉有些尴尬，洛锦辞是胭脂榜第一美人，她乍见叶菩提，还以为见到天下第一美人呢。
    李誉乐的哈哈大笑，说道：“这姑娘可不如本世子这样平易近人怜香惜玉，你林大小姐这张脸不好使了。”
    林牧婵讨了个没趣，翻身上马说道：“听说殿下此次东归路上不甚太平，原本还想着与殿下同归，相互照应，不过看来殿下美人在怀，应当用不到了，我也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
    说着眼神扫过叶菩提，很快又挪开。
    李誉眼神同样看向叶菩提，很期待这林牧婵惹怒她，然后被叶菩提狠狠教训一顿。
    不过很可惜直到林牧婵一行人离开，叶菩提也都没有出手。
    休息够，叶菩提一行人也就再次出发。
    冬日天寒，即便头顶高悬耀日，但仍旧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林牧婵先行离开，一行人行出数里地，才有一个跟在林牧婵身边的小丫头开口说道：“林姐姐，那人当真是李誉。”
    林牧婵点点头没有出声，心思显然已经不再李誉身上。
    小丫头继续絮絮叨叨：“这李誉倒是生的好皮囊，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也不知道燕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旁边有人哈哈大笑：“李策杀戮暴虐，天下百姓无不恨的啖其肉饮其血，所以老天爷才会给他一个草包儿子，这就是报应啊，李策这是活该，林女侠认识李誉多年，想来更是深有体会吧？”
    林牧婵回神，看向这个开口的年轻人，是益州一个世家子，家中有人在御史台做官，于是她就装作没听到这人的话。
    她老爹是并州牧，燕王辖境幽、燕、并、兖四州，他老爹算得上燕王麾下数得上号的大员，一向是朝中拉拢的重点对象。
    她虽然极不喜李誉，但她绝不会非议燕王。
    外界曾传言她老爹和长安城眉来眼去，八成要弃了这并州牧投长安去享受荣华富贵了，这些传闻传的有鼻子有眼，因此这些人才敢在自己面前说燕王的坏话。
    但是林牧婵却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说燕王李策对自家老爹有多大的恩情，单说老爹那戎马半生的臭脾气就不可能和长安城的人尿到一个壶里去。
    她还记得某一次自家老爹喝醉，曾醉言：“那群穷酸想要离间我和王爷，做梦去吧？老子十三岁就跟着王爷上阵杀人，砍掉的脑袋能堆满御花园，老子这条命都是王爷捡回来的，这群穷酸那天惹得老子心烦，老子就带一队精兵杀他奶奶的……”
    如此，自家老爹怎么可能弃了幽燕投奔长安，而且无论外界留言如何满天飞，燕王对自家老爹的信任始终如一，就光这份恩情就不会让重感情的老爹叛变。
    眼下这小子家中在御史台，自己这一行也不想和他撕破脸面，因此才装作没听见。
    只不过之后肯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他一顿。
    这样想着，林牧婵露出一个笑脸，说道：“我其实去王府的次数不多的，你们也知道，我自幼都离经叛道，老爹很少带我出门的，怕丢脸啊。”
    她这句玩笑话的话一说出来，大家都笑起来，无形中就把刚才的话消弭的无影无踪。
    等到大家都看向她，林牧婵又是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李誉身边的那个白衣女子当真是国色天香啊，同为女人，我看的都嫉妒呢。”
    她把话题转向叶菩提，所有人立刻都跟着附和，没奈何，叶菩提给他们留下太深的印象了，方才若不是猜到李誉的身份，怕是这些人都要挨着上去搭讪了。
    这样轻飘飘两句话，林牧婵就把所有人的兴趣转向叶菩提，最先开口的那个小丫头兴奋的说道：“就是就是，我看到第一眼都愣住了，没想到天下间还有这样的美人呢，简直比仙女还仙女啊，就是可惜这样的仙女竟然和李誉那个草包是一伙的。”
    林牧婵笑着虚打这个丫头一下，说道：“果儿，不要一口一个草包，要淑女，你这次偷偷跟着我跑出来已经是不对了，要是回家赵叔叔发现他闺女从一个小淑女变成和我一样的彪悍，还不埋怨死我？”
    林牧婵这样说完全是为这个名叫赵果儿的丫头着想。
    这丫头出身官宦人家，但是心思单纯，爱恨分明，这种性格林牧婵很喜欢，他们这一行人中林牧婵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赵果儿，也是因此林牧婵不愿意她多说什么，免得落人话柄。
    林牧婵这个人，无论是才华、武艺、情商都是上乘的，做事更是精致之极的利己主义，若不是喜欢赵果儿这个丫头，她才不会说这些呢。
    听到林牧婵的话，赵果儿俏皮的吐吐舌头，嘟囔道：“才不会呢，在家都无聊死了，还是跟着林姐姐走江湖有意思，这不就见到一个仙女了，可惜就是不知道仙女叫什么名字呢。”
    说着还拍拍自己腰间的长剑。
    不过和林牧婵这样货真价实的剑客比起来，她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架子，连这柄剑也只是用来装点的样子货，没有丝毫威力。
    旁边有人说道：“胭脂榜上的美人除过那个天下第一美人洛锦辞也没听说过那个喜欢穿白衣服，说不得这女子就是洛锦辞呢，只不过李誉名声太差，她与李誉在一起，为了面子，自然不可能承认，那不是自污名节吗？”
    他的话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毕竟这样的美人除过洛锦辞他们也想不到别人了。
    不过林牧婵却说道：“应当不是，你们没注意到，方才我与她说话时，她眼神连一丝波动都没有，神情淡漠，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外的气息，而洛锦辞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温和，待人极有礼数，是绝不会如此的。”
    林牧婵的话又得到一众人的附和，各种马屁应声而至。
    有人夸赞林牧婵慧眼如炬的，有人赞扬她美貌不输叶菩提的。
    一群结伴游江湖的世家子嘻嘻哈哈，只把遇到叶菩提和李誉的事情当成谈资。
    这群人未走出多远，有人突然喊道：“小心，前边路断了。”
    循着他的声音望去，只见前方的官道上横亘着几个人腰粗细的大树，完完全全堵死东去的道路。

 第二十二章 壁上观

    这些大树跟上尚沾染着新鲜泥土，明显是今日才被人挖出来挡路的。
    看到去路被拦，林牧婵立刻把手放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之上，沉声说道：“大家小心，可能有匪。”
    这一众人虽然都是锦衣玉食的世家子，但他们这趟跟着林牧婵从并州出关游历，然后再回归，数千里路程让他们见识到江湖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这种断路打劫的事情也遇到不少了，因此看到这种情况，所有人都下意识把手放在兵器之上，同时警惕的打量四下情况。
    也正是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官道两旁的林中人影耸动。
    近百人从林中窜出来，牢牢把林牧婵一群人围困在中央。
    这些人衣衫大多都是白色或者灰色的麻布，因此隐藏在堆满积雪的林中才不易被发现。
    看着这群人熟练的架势，林牧婵就知道遇到流寇了。
    不过她也说不上多么害怕，自己这一行人除过三四个诸如赵果儿这样滥竽充数的小家伙，其余可都是正儿八经习武多年的，而且这一趟游历下来也都见过血，不至于动起手来吓到尿裤子。
    ……
    ……
    相比于全部骑行的林牧婵一行人，叶菩提这一行人因为有李誉这辆马车，脚程就要比林牧婵慢出许多。
    一行人晃晃悠悠大半天才行出十多里，李誉百无聊赖，伸出脑袋看看天空，时辰尚早，于是对驾车的护卫说道：“老周啊，听说这习武必须从小开始才行，一旦过十二岁，再想习武就不可能有大成就了？”
    老周楞了一下，不知道自家世子为何会这样问，想了想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回殿下的话，理论上是这样的，习武自然是趁着筋骨尚未定型时最好，但是万事没有绝对，您看林小姐十五岁才习武，不一样连叶女侠都夸赞她天赋好吗。”
    李誉很是认同的点头，虽然他看林牧婵很不顺眼，但是也必须承认这丫头很厉害，绝不是普通官宦人家女孩能比的。
    然后李誉问道：“那你觉得我要是现在习武，还有成为高手的希望吗？”
    “这……”老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自家殿下这是脑子抽了，竟然想习武？他已经二十岁了，江湖上这个年龄开始习武的人从未听过有能成为高手的，他硬着头皮说道：“殿下的资质悟性自然是没得说，一等一的好，只不过……”
    说道这里他有些犹豫，然后才说道：“不过属下很少听说江湖上有二十岁习武成为绝顶高手的……”
    老周其实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其实那里是很少，是从未有过，至少他从未听过。
    注意到李誉脸色有些不愉，老周连忙又说道：“不过万事没有绝对，林小姐十五岁练武还能有所成就，殿下比她厉害多了，自然也是没问题的，这件事……殿下若是对习武有兴趣，其实可以问一下叶女侠，她武功胜我百倍，应当是能说清楚，而且以她这样的境界，想来殿下要成为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誉脸色这才好一些，看着前方走在队伍最前方的叶菩提又有些头疼。
    这姑娘可不是自己的属下，性子也古怪，自己可没把握能命令她。
    这件事还是过后再提吧。
    他对习武说不上有多少兴趣，但是从长安这一路走下来，他有时也会想自己要是绝顶高手，这一路何须走的如此辛苦，因此也就想问问自己是否有成为高手的机缘。
    若有自然好，没有也不强求，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让他明白自己不能着眼于个人武力的厮杀，而是要纵观全局，驱策百万。
    再次上路，叶菩提和梁婓终于不是在相顾无言，沉默的好似两个锯嘴葫芦。
    偶尔还会有些交流，不过也是了了两三句。
    从聊天中叶菩提得知梁斐原出身凉州铁骑，他麾下的这三十人也都是他从凉州铁骑中带出来的精兵。
    幽燕铁骑、雍州铁骑、凉州铁骑，这三支边军是大雍以倾国之力打造的精锐战力，历经春秋国战、草原对峙，如今又是固守着大雍北方的东、中、西三条战线，都是百战精锐，战斗力毫无疑问是整个王朝内的前三甲。
    也能那怪梁斐等人会被派来护送李誉，凉州边军的战斗力绝非是普通州郡的兵卒能比拟的。
    梁斐等人是因为换防才会来到平阳郡，此次护送完李誉他们就要回凉州，草原上最近不太平，鲜卑在东线李策这里讨不到便宜，这几年就把目光转向西线，凉州、沙州、西域都是他们进攻的重点。
    叶菩提大概能理解梁斐的沉默寡言了，常年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已经锻炼出他时刻警惕的性格，从来不会把多余精力放在其他地方，也难怪如此。
    李誉应当也是看出他的出身，因此才会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
    原本这群人全部都是骑兵，虽然出发晚于林牧婵，但是速度也应当快过林牧婵等人，但是因为李誉的存在，导致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都大大受到拖延。
    因此当他们出发半个多时辰之后才遇到与流寇激战的林牧婵一行人。
    流寇有近百人，林牧婵一方只有十七人，其中还有四个人完全不会武功，还需要人照顾，因此真正能对付流寇的不过十人。
    其中又以林牧婵武功最高。
    他们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虽然每个人武功不差，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更让林牧婵头疼的是流寇的头领竟然是一个不弱于自己的高手，与自己交手难解难分，不然以她的武功一人就足够杀死这上百流寇了。
    如此他们坚持半个时辰已是不易，几乎人人带伤。
    听到手下人禀报前方的激战，李誉立刻跳下马车凑过去看热闹。
    两个护卫想劝他不要轻易涉险，但是看到李誉很鸡贼的一路小跑的叶菩提身边，也就放下心了。
    世子殿下在叶女侠身边可比在马车里还安全多了。
    叶菩提站在最前边观战，李誉凑过来，看到正是林牧婵与人交手，乐的大笑：“我还当这丫头多厉害呢，原来连个流寇都对付不了，比你可差远了。”
    叶菩提头也不回的说道：“怎么说也是相识的，你不准备救她？”
    李誉一摊手说道：“我要是让你出手，你会出手吗？”
    叶菩提果断说道：“不会。”
    非亲非故，她怎么可能出手。
    “那就再等等。”李誉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出手，那就再挫挫这丫头的锐气，省的整日眼高于顶，待会我让老周他们去帮忙，怎么说她爹也是给我老爹效命呢，不至于让她横死山野的。”
    叶菩提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从祝念蜀到林牧婵，她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是个嘴硬心软的性格。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怎么还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奇迹。

 第二十三章 暗中音

    林牧婵一招精妙的剑招挡下流寇匪首的长刀，余光撇到不远处看热闹的李誉，心里登时恼怒至极。
    真的是倒霉至极，要不是自己一行人走得太快，这些流寇本应该是拦下李誉的，然后自己现在就可以悠哉悠哉看戏了，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刺激他，或许还能看到他服软向自己求救的样子呢。
    不过现在一切换位，变成这个草包看自己笑话了。
    她心中憋着一股怒气，再出手已经是全力以赴，丝毫不留余力，想要把对方立刻斩杀掉。
    但是对方与她修为相当，战斗经验同样丰富，她虽全力出手，一时占到上风，但是对方却明显不与她针锋相对，只是保留余力与她游斗，这样下去她的内力极速消耗，对方尚有余力，自己是必败无疑。
    又交手几十招，林牧婵就渐渐感觉力不从心了，先前用力过猛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了。
    流寇匪首也是老辣之人，已然看出林牧婵的窘境，于是不再留手，刀法大变，瞬间凶猛如狂风暴雨，刀势大开大合，迅捷不失刚猛，一连劈出十几刀刁钻很辣的招式，逼迫的林牧婵只有招架的功夫，就连虎口都被对方震的发麻。
    眼下攻守易形，换做林牧婵游斗，但是与方才比较，她如今的情况可不如流寇匪首，就算是游斗也只能勉强招架，而不能寻找机会反击。
    再次躲过流寇匪首从她肋下递过来的很辣招数，林牧婵反手一剑掠向流寇匪首的左臂。
    却不想这正是对方故意留给她的破绽，她一剑挥出，气劲运转到极致，已经无法收招，但是流寇匪首却突然把右手刀变到左手，对着林牧婵的颈部就削过来。
    原来他竟然是左手刀，先前一直未曾显露，就是为在此刻阴林牧婵。
    这些刀尖舔血的老江湖一个个都是狡猾如狐又凶狠如狼，下起手来当真是凶残之极。
    林牧婵招数用老，无法收招，眼看这一刀砍过来，只能无奈用起左臂抵挡。
    刀如奔雷，这一刀必然要砍断她的左臂，但是如今她只能这样做，不然掉的就是脑袋了。
    不得不说这丫头是个狠人，面对这种局面瞬间就做出丢车保帅的判断，宁愿断一臂也要当下这一招。
    这一幕落在叶菩提眼中，她眼神中罕见闪过一丝欣赏。
    这世间女子除过她这个男魂女身的怪胎，大多数都是感情用事，优柔寡断之辈，难得能见到像林牧婵这样聪慧且果断狠辣的女子。
    某种情况来看，这女子行事有几分叶菩提的风格，因此叶菩提才会有几分欣赏他。
    林牧婵已经做好断臂的心理准备，但是下一刻并没有感受到痛楚传来，诧异的看过去，却发现流寇匪首不知为何已经退出三步，满脸惊异的打量四周，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而他握着刀的左手更是在颤抖，也不知道是谁击退他的。
    正在林牧婵发呆之际，她耳中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愣着作甚？”
    这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冰冷至极，林牧婵隐约觉得在那里听过，但是眼下却不是仔细思考这些的时候，这一声音也惊醒她，于是她立刻挥剑朝着流寇匪首掠过去。
    同时她耳中又响起那道冰冷的声音：“雁荡接折梅，折梅接千山，千山接归流，归流再接雁回，此人必死！”
    听到这人的声音，林牧婵先是心中一惊，对方是谁，竟然对他们墨岭剑斋的《流霜剑术》了如指掌，继而又有些发懵。
    虽然这人说的都是《流霜剑术》中的招数，但是顺序完全不对，而且很多都是背道而驰，就如雁荡接折梅，雁荡是慢剑，剑式讲求中正平和宛如泰山压顶，但是折梅却是快招，讲求迅捷刁钻，雁荡如何能接折梅？
    但是她已经来到流寇匪首近前，来不及思考许多，下意识按照那声音所说使出一招雁荡，面对这声势浩大的一招，流寇匪首顾不得仍旧惊讶的心和颤抖的手，立刻横刀格挡。
    他对敌经验丰富，变招的速度极快，这一手横刀格挡快如奔雷，林牧婵的雁荡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必然会被挡下。
    林牧婵招数用尽的时候，心中灵光一闪，蓦然明白那道声音的意思。
    她想起之前流寇匪首右手刀换左手刀，于是毫不犹豫的松开手中长剑。
    长剑跌落，原本这招雁回自然不攻自破，但是当剑跌落到一半，林牧婵却又快速抄起来，一招折梅宛如毒蛇出洞，以一个即为刁钻的角度刺向流寇匪首的腋下。
    流寇匪首心中大惊，没想到对方竟然以弃剑破去已经用老的招数，连忙又是变招抵挡。
    但是此刻林牧婵已经通窍，明白放在那道声音的意思，心中思绪清晰。
    一招折梅刺向流寇匪首腋下，但是却留下三分力气，对方一回招，她立刻停手，剑招再变，从折梅变成千山，宛如峰峦叠嶂，横扫对方的下盘。
    流寇匪首已经有些心惊胆颤了，这娘们怎么回事，只不过一瞬间，感觉她的实力已经有一个大的飞跃了。
    联想到先前那不知道从何处击退自己的招数，流寇匪首心中已经明白有高人在指点她了。
    于是心中惧意大起，已经有退去的意思。
    他这一退却好巧不巧又给林牧婵进攻的机会，千山再变成归流，骇的流寇匪首只能慌忙招架，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
    不远处叶菩提看到林牧婵已经可以从容应对流寇匪首，难得点头。
    这丫头悟性不错，难怪十五岁开始习武还能有这种进境，不枉自己传音指点她。
    经过叶菩提暗中的点拨，林牧婵就宛如剥去一层迷雾，眼前豁然开朗，不仅剑招变得犀利诡秘，就连心境也有大大的提升，隐隐摸到天境的门槛。
    她只用叶菩提指点的这几招，因为剑法都有固定的套路，想要打乱使用非常难，但是叶菩提指点的这几招却恰好是《流霜剑术》中可以不按规矩的几招。
    虽然只有几招，但是你完全不知道她这一招后下一招会衔接什么招数，而且这几招除过雁荡外都是刁钻的招数，变化起来想要防御非常难。
    结局没有任何意外。
    在林牧婵连续变招之下，流寇匪首疲于抵挡，终于在某一刻没有来的挡下她从下盘扫过的千山。
    林牧婵手中长剑也是名剑，锋利至极，一扫之下，气劲喷涌，登时斩断流寇匪首的双足。
    再接下来就更简单了，一招雁回穿心而过，结束他的生命。
    自雁荡起手，至雁回毙命，一切都与叶菩提所说分毫不差。
    于是不等看戏的李誉准备发挥出英雄救美的精神，狠狠在林牧婵面前秀一把，林牧婵就已经解决流寇匪首，其余流寇见势不妙，也都一哄而散，遁入两边的雪林中逃跑。

 第二十四章 同路行

    杀死流寇匪首，林牧婵久久不能回神，还在回味刚才那道声音提到的剑招变化。
    越想她心中越是震惊。
    此人不仅精通《流霜剑术》，更是对其有着洞悉到极点的见解。
    《流霜剑术》一共一百三十六招，这人指点的几招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招数，但她只是随意变化，看似不经意，却发挥出比之前强大十倍的杀伤力，当真是匪夷所思。
    能有此等见解，这人在剑道上的成就怕是比她那天境三品的宗师师父更高几分吧？
    “啧啧，林大小姐果然凶悍啊，这么厉害的流寇都能被你干掉，也能那怪没人敢上门提亲呢。”
    林牧婵正在沉思，就听到耳边响起李誉阴阳怪气的声音，显然是在讽刺她太过彪悍，没人敢娶。
    李誉原本还想来个英雄救美，好好杀一杀林牧婵的傲气，却不想这丫头突然就大发神威，竟然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个流寇匪首干掉了，其余人也作鸟兽散，当真是无趣至极，于是才出言嘲讽。
    听到李誉的话林牧婵登时就要发怒，但是很快心中一惊，因为她看到站在李誉身旁的叶菩提。
    她终于想起先前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了。
    虽然很难置信，但是林牧婵确信刚才那道声音出自叶菩提无疑。
    于是她也顾不得理会李誉，走到叶菩提面前，恭敬弯腰说道：“墨岭剑斋弟子林牧婵见过前辈，方才多谢前辈指点，让牧婵受益无穷。”
    叶菩提也没有装作不知情，淡淡点头说道：“你的资质尚可，所以我才会说两句，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墨岭剑斋的剑招可以说是天下最精妙的，远胜太白剑宗，但是却屈居太白剑宗之下，盖因你们注重剑招，太白剑宗注重剑势，高下立判，你既然已经摸到剑势的门槛，那就不要再走回头路，不是说剑招无用，而是以你现在的境界，这样做只会让你走更多弯路。”
    天下习剑之人无算，但凡能登顶剑道巅峰的几乎都是男子。
    当今天下女子最强者当属不夜城的天后苏步雪，但是苏步雪并不用剑。
    因此叶菩提很愿意看到女子之中出几位剑道大宗师，这个林牧婵资质悟性都很不错，若不是习武太晚，绝不止眼下这点成就，因此叶菩提也难得愿意多指点她两句。
    听闻叶菩提的话，林牧婵又是一揖到底，说道：“多谢前辈教诲，晚辈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叶菩提教诲她的同时也有几分贬低墨岭剑斋的意思，但是林牧婵也不以为意，因为她心中已经把叶菩提当成驻颜有术的隐世大高手，这样的前辈肯指点几句已经是莫大福分了。
    况且自家宗门确实有太过重视剑招的传统，就连宗门几位宗师也知道这个弊端，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想要改变又是一回事。
    注重剑招不是只有剑招，他们也修剑势、剑意，只是侧重不同，因此想要改革这传承千年的弊端，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想也难怪李誉敢带三十人就上路，有这样一位隐世高手护驾，他确实高枕无忧了。
    这样想着她又有几分嫉妒，这样的高人若是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随便指点自己几句，怕都是受益无穷，偏偏跟在李誉这个不通武功的草包身边，当真是暴殄天物。
    一时间她都为叶菩提所不值得起来。
    两人在这边一唱一和就和演戏似得，但是除过两人外众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在这里打什么哑谜。
    只有李誉最先反应过来，他惊讶的对叶菩提说道：“我就说这丫头怎么突然变厉害了，原来是你出手了，你不是说不出手的吗？”
    “我没出手。”叶菩提说道：“我只是动嘴了。”
    其实她还是动手了，隔空一道气劲击退那流寇匪首即将落在林牧婵身上的长刀，然后林牧婵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不过这件事她是不会承认的，除过已经尸体都快凉了流寇匪首，只有林牧婵能隐约猜到她出手了，因此叶菩提不说自己出手绝对没人知道。
    听闻叶菩提的话，李誉撇撇嘴说道：“你厉害，三两句就能把一块朽木变成美玉，厉害！”
    他这句话抬高叶菩提的同时却又贬低了林牧婵，因此林牧婵一瞪眼就要发怒，不过又看到叶菩提在一旁，只好悻悻作罢，狠狠剜了李誉一眼转过身查看己方的伤亡情况。
    所幸自己这边也都不是弱手，重伤了两人，但是并没有死人，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打扫完战场，又搬开挡路的大树，一行人再次上路。
    只是这一次林牧婵一行人却是死死跟在李誉身边，林牧婵美其名曰护送世子殿下回家。
    李誉知道这丫头是想跟在叶菩提身边偷学点东西，他原本是不想这丫头跟着，有叶菩提跟着他觉得自己安全的很，没必要再多几张讨人嫌的脸。
    但是林牧婵也是下定决心了，厚着脸皮任凭李誉如何冷嘲热讽，打定主意跟着他，怎么也赶不走。
    于是李誉东归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而且林牧婵一行人都是鲜衣怒马，再配上三十个精兵悍卒，被围在最中央的李誉就更多出几分大贵人出行的架势了。
    当然，他本是就是大贵人。
    不过林牧婵愿意和李誉同行，她的其余同伴可就未必了。
    这群人来自王朝的四面八方，大多数并不喜欢燕王和李誉，闲谈时也会经常编排对方，如今让他们和对方同行，那还不是如吃苍蝇一般恶心。
    只不过林牧婵铁了心跟着，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对林牧婵有些意思的，因此也只能捏着鼻子跟李誉同行，只不过却故意和大队伍拉开距离，以示自己和李誉不是一伙的。
    这样一群人从平阳来到羡郡，也许是声势浩大，吓到不少人，这一路上竟然风平浪静，李誉再也没有遇到刺杀。
    等到羡郡的时候，李誉发现已经有一队百人的士卒在羡郡太守的带领下恭迎他了。
    这一幕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毕竟与幽燕隔着一个羡郡的陈龙凤尚且小心翼翼的派人护送李誉离开，与并州紧挨的羡郡太守就更是不敢让李誉出事了，不然幽燕铁骑怕是顷刻就能杀到了。
    既然羡郡太守已经在边界迎接他，梁斐自然带着人返回。
    李誉还是有几分不舍的，梁斐和他的手下都是从凉州边境撕杀出来的精锐士卒，他非常想拐骗回幽州去，但是梁斐有军令在身，此番回归之后就会马不停蹄奔赴凉州战场，他根本没有留下人家的理由，这里不是幽州，什么事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第一章 燕王府

    幽州城。
    幽州牧治所，也是燕王李策的王府所在。
    这一日有千骑出幽州城，风驰电掣，路人纷纷避其锋。
    半日后千骑归来，遮天蔽日的旌旗后面是一行数十人的车马队。
    看到那站在车辕上东张西望，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公子哥，幽州城的老百姓确定一件事——那个把整座幽州城折腾的鸡飞狗跳的大魔王，燕王世子李誉回来了。
    这还得了，一时间无数人奔走相告，把这个悲伤的消息传递出去。
    李誉看到久违的幽州城，兴奋的对一旁马上的叶菩提说道：“怎么样，女侠，我没骗你吧？我就说我在幽州城很有人缘呢，你看老百姓多高兴啊，都是在奔走相告这个大喜的消息呢。”
    叶菩提打量那些掀翻菜摊，挑着货箱四散奔走的老百姓，怎么看也不像是在传递一个大喜消息，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人家是被你吓跑的呢？”
    另一边的林牧婵噗嗤一声笑出来，接口道：“叶妹妹说的一点没错，这人可是整座幽州城出名的恶霸，调戏良家，欺男霸女，多少人见他都会吓的腿脚发软，可不是要赶紧逃跑呢，他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自平阳城至幽州城，两千余里，半月时间，林牧婵都是带着人不依不舍的跟在叶菩提身边，也已经知道叶菩提并不是什么驻颜有术的隐世前辈，而是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女儿家。
    虽然心中震惊，但是想到叶菩提的强大的修为，就更是对她好奇几分，厚着脸皮要和她义结金兰，被叶菩提拒绝后更是直接以姐妹称呼。
    叶菩提自指点她之后发现她竟然黏上自己了，于是也不在指点她的修行，不过林牧婵不在意这些，仍旧是厚脸皮跟在她身边。
    这可就苦了跟在她身边的一众世家子了，这群人原本是打算去并州，也就是林牧婵的家中，但是林牧婵自己都不回家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去拜访林江夏了。
    于是在并州的时候就有大半人离去，林牧婵也不以为意，带着剩余的七八个世家子一路跟着李誉来到幽州城。
    而且这一路有林牧婵带着护卫，再加上从羡郡到幽州城一路上各地州牧、太守都派出精锐护送，遇到过几波刺客都无须叶菩提出手，林牧婵已经出手解决了，不过是些小虾米，翻不起大浪花。
    一行人安稳的走进幽州城。
    听闻林牧婵的话，李誉斜眼打量她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懂个鸟毛，人家是心情激动难耐，激动难耐懂不懂？算了，和你说话那就是对牛弹琴。”
    不理会两人的相互嘲讽，叶菩提默默打量幽州城。
    冬日的幽州城相对萧瑟一些，但是也难掩其苍凉古朴的气势，作为春秋十国之一后燕的国都，幽州城还是保留下几分雍容大气的，这份气势不是那些普通州牧治所所能比拟的。
    李誉与林牧婵吵吵闹闹，一行人终于来到燕王府。
    燕王府坐北朝南，占据大半座青唐山，虎踞龙盘，气象万千。
    此时在王府大门前站着一位老人。
    老人有一张团团的圆脸，皮肤有些发黑，但是骨架很大，除过一双偶尔有精光闪过的双眼，这个老人实在普通至极，站在王府大门前，若不是一身黑色大蟒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
    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敢让叶菩提小瞧，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看起来风平浪静，却不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之下有着怎么样的汹涌澎湃。
    叶菩提立刻明白眼前这人就是燕王李策。
    燕王李策，无需任何书生才子用华丽的笔墨来书写赞扬他彪悍的功绩，他的名字就已经大到足够让王朝内外人人胆寒了。
    这样一位堪称功勋彪炳到千秋无二的王爷，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李誉，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轻声说道：“回来了。”
    言语轻松，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在等晚归吃饭的儿子。
    李誉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柔和的笑道：“回来了。”
    “一路还顺利吧？”
    “还好，有贵人相助，还算顺遂。”
    “那就好。”李策轻声说道：“你回来前长安那边来了一道诏书，以后这咱家这些家底可都要交给你了。”
    李策与自己儿子说话，旁人自然要离得远些，包裹叶菩提在内，都在十丈开外的距离，李策这句话很轻，因此除过他们父子两人，也就只有耳力过人的叶菩提能听到了。
    以她的聪慧瞬间就明白许多之前不解的事情了。
    明白为何整个王朝都知道溺爱儿子到极点的燕王李策会让儿子去京城吊孝，会让他在没有足够高手的护送下返回幽州。
    明白其中深意，即便以叶菩提处事不惊的心态心中是有些惊诧。
    她不用想就知道那道所谓诏书上写的是什么。
    世袭罔替！
    若是一般王侯也罢。
    李策，他手中可是有三十万雄甲天下的幽燕铁骑，这些家底在李策手里，长安城那位李策的亲兄长岂能睡得安稳？
    但是李誉这一趟走下来，那位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一个世袭罔替了。
    李策与李誉说话，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其他人，直到他和李誉说完话，目光才扫这边的众人。
    他的目光很平淡，但是除过叶菩提外，所有人被他的目光扫视过都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林牧婵第一个走出来，对着李策盈盈一福，竟然完全没有之前干净爽朗的女侠风范，转而变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家千金：“牧婵拜见燕王。”
    李策点点头，说道：“牧婵也不是外人，无需客气。”
    林牧婵的老爹林江夏是李策的左膀右臂，连带着林牧婵也水涨船高，很得李策喜欢，她在幽燕敢随便打脸那些外地的世家子，却没有出任何意外，不仅是因为她老爹林江夏，更是因为有李策撑腰。
    甚至李策私下还对林江夏说过：“牧婵这孩子很不错的，你也不要管的太严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那一次正是林牧婵把一个外地嚼舌根的世家子打断腿之后。
    听到李策如此说，林江夏虽然面上仍旧一副要严加管教的模样，但是心中已经乐开花了。
    除过林牧婵外，李策的目光也只在叶菩提身上略为停留，他双手抄在袖口中，对着叶菩提说道：“姑娘护我儿一路辛苦了，你要的东西，本王很快会让人准备好。”
    叶菩提微微躬身，不卑不亢的说道：“多谢王爷。”
    面对这位人屠，叶菩提也表现出了尊敬。
    至于其余人，无论是祝念蜀也罢，还是两个护卫，亦或者跟着林牧婵同来的世家子，李策连一个眼神都没放在他们身上。
    视若空气。

 第二章 旧交情

    腊月初三，叶菩提来到燕王府已半月有余。
    在她来到王府的第二天，李誉就依约带她来到王府的藏书楼，兑现第一个诺言。
    燕王府的藏书楼名动天下，春秋时李策屠灭多国，收缴的珍贵古本也不知道有多少，藏书楼内包罗万象，堪比尼山书院的书楼。
    叶菩提的重点放在五楼的史学典籍与七楼的内家心法，至于六楼的大量武学招数她已经没有兴趣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若是再去研究招数纯属舍本逐末。
    燕王府虽然风景秀丽，但是同样高手无数，叶菩提没兴趣去证实一下这些高手是否货真价实，因此她在藏书楼留下来，这一留就是半月时间。
    这半个月叶菩提一个人呆在这楼中，燕王李策和世子李誉都未现身，林牧婵更是只在王府小住三天，就被闻讯赶来的林江夏带回家了，一时间叶菩提倒也清净，若非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感觉就在这楼中研究武学也是极好的。
    这一晚，月华如水，静谧的藏书楼只有五楼还有细微的灯火。
    叶菩提正斜倚着书架翻看一本《禹贡神州志》，这是一本记载上古时代神州大陆地理和神话故事的书籍，其中记载多为后人传说，但是叶菩提仍旧能在其中寻找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蛛丝马迹。
    楼梯处有脚步声响起，有人深夜登楼。
    不过叶菩提也不以为意，这些日她总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登上这藏书楼，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弯腰驼背还瘸腿的老叟，更有丰神俊朗却浑身杀气的中年人。
    这些人有着共同点——都是武道高手，甚至她还见到一个痨病鬼一样的消瘦男子，竟然是天境一品的高手。
    当然，她至今还未见过与自己同境界的高手。
    这些人登楼无一例外都是去往六楼和七楼搜寻武学。
    因此听到楼梯处的脚步声她只当是某个武痴半夜又上来寻书了。
    又翻过一页书，那脚步声已经到五楼，但是且并未继续上六楼，而是拐进叶菩提所在的这件藏书室。
    叶菩提放下书，看到燕王李策拢着手走进来。
    李策看着叶菩提轻声说道：“叶姑娘还没休息呢？”
    叶菩提点点头，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
    李策说道：“今晚月色不错，可以看看。”
    于是叶菩提就知道李策是有话对自己说了。
    两人并肩走下藏书楼。
    藏书楼外是一片占地百亩的人工湖，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人工湖中心修建有竹楼小筑，一条木栈桥同往小筑，上边灯火摇曳。
    两人一同往竹楼小筑走去，脚踩在木质的桥上，李策说道：“叶姑娘要找的那人已经有了消息。”
    叶菩提说道：“如此多谢王爷。”
    “无须客气。”李策说道：“这本就是你护送誉儿回来的报酬，何况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能得见故人之后，也是人生一件大喜事。”
    叶菩提这一次真的有些诧异了，说道：“这倒是不曾听家父提起过。”
    李策笑起来，说道：“我与你父亲也只是数面之缘，他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欣赏的几人之一，也曾出手助我良多，我封王时曾邀请过他来幽燕出任安东大都护，不过他放不下碧落天，也就拒绝了。”
    对于李策能查到自己的身份叶菩提不惊讶，他们四大秘境虽然号称秘境，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就如他们碧落天，位于东海的航道之上，用日进斗金行形容都不夸张，只不过他们这四个地方都远离中原，却偏偏和中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故而才会被称作四大秘境。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还与李策有这等交情。
    大都护，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可都是王朝能有数的实权武将。
    大雍立国之后，除过中原三十二州以外，尚有西域、辽东两大片领地，而后又攻伐下南方的暹罗、占巴、扶南以及北方的漠南草原等地，领土之广阔可以说是中原王朝历代之最。
    为管理这些地方，王朝先后设立天山、北庭、安东、安西、安北、安南、镇南七大都护府，由大都护治军理政。
    因此在王朝内大都护的权柄极重，就如李策说的安东大都护，辖境涵盖整个辽东以及高丽部分地域，是燕王属地中除过燕王外权柄最大之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湖心小筑，立刻有丫鬟为两人安坐斟茶。
    待到丫鬟退下去，李策才问道：“不知你父亲近来可好？”
    叶菩提沉默一下，才说道：“父亲半年前已经故去了。”
    李策微叹一声，说道：“可惜他一生未与顾青城交手，不然就可知谁才是真正的剑神了。”
    顿了顿，李策又问道：“不知如今碧落天由谁主事？”
    叶菩提说道：“我师兄湘君子已继承天主之位。”
    李策不再多问，按照碧落天规矩，天主之位本应是叶菩提继承，但是现在却是她师兄继位，这其中必然涉及到碧落天内部争斗，别人家事李策自然没心情多问，于是转变话题说道：“你寻那人在辽东，如今年关将近，你是准备年后出发，还是现在就去？”
    “最近出发吧。”叶菩提说道：“事情早晚要解决。”
    李策点点头说道：“也好，那人行踪不定，也就年关时在家，明日我送让誉儿送你一面令牌，可在必要时刻寻都护府的人相助。”
    “多谢王爷。”
    李策笑道：“先不要谢，我说这么多其实还是有一个不情之请的。”
    叶菩提心中明了，李策这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示好，寻到人也罢，竟然还愿意让自己调用都护府的人，原来还是有所求，不过对方客气，她也不至于直接拒绝，说道：“王爷请讲。”
    李策说道：“一两年之内誉儿会亲自带兵出塞，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再陪他走一趟。”
    李誉亲自带兵？
    叶菩提猜测这应当是李策为儿子上位铺路了。
    虽然李誉已经得到世袭罔替，但是这三十万将士的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收的。
    她没有深究为什么会找她，既然是交易，那只要自己觉得公平就可以了。
    以她眼下的情况，寻找到庄陇贤很重要，若能借助燕王府的势力自然事半功倍，于是她点头答应下来：“可以。”
    李策满意的点头，这姑娘果然如消息上所说是个果断的人。
    他说道：“如此就该本王谢过姑娘了，另外本王已经让人修书一封送往长安了，黄书璞不就死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嘛，不是还俩儿子吗？何至于连镇抚司都调动呢，小家子气，以后这中原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没有人敢找你麻烦。”
    不就死一个儿子嘛？
    听到李策的话，以叶菩提的心境也差点惊讶出声，还好她及时忍住，将诧异的情绪压在心底。
    这天下大概只有李策敢对黄书璞说这话，就连龙椅上那位也要好言相劝呢，堂堂尚书右仆射的儿子，那是能白死的？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李策，叶菩提就相信黄铭章是真的白死了……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李策这人心思莫测，先前自己答应再护送李誉去一趟草原，他才会如此投桃报李，若是自己拒绝，估计也没有什么修书了，搞不好镇抚司明天就回大摇大摆进入幽州城呢。
    叶菩提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父亲和李策有几分交情，自己就真的能让人家真心对待了。
    李策是枭雄，是吞天大蟒，这样的人会在乎这点情分？

 第三章 雪夜行

    今年的雪格外多，叶菩提离开燕王府的前一天，又落一场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入冬来接连几场大雪，对于受灾的老百姓来说这个冬天可就不好过了。
    这一天傍晚消失许久的李誉终于出现。
    他提着两壶酒登上藏书楼，把其中一壶扔给叶菩提，说道：“我明日要去一趟墨岭剑斋，不能送你了，这壶酒就当是临行饯别了。”
    酒是上好花雕，叶菩提拍开封泥，长饮一口说道：“多谢了。”
    李誉嬉皮笑脸的说道：“别光嘴上说啊，倒是拿出点诚意啊。”
    叶菩提平静看他一眼，说道：“婆婆妈妈，有话直说。”
    李誉腹诽道：这娘们怎么比自己这大老爷们都干脆利索，她不会是男扮女装吧？
    这样想着李誉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扔出脑海，要是叶菩提这样美人儿是个男人，李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落下阴影的。
    他说道：“今晚不忙吧？”
    叶菩提眉头蹙起来，这小子转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
    看到叶菩提蹙眉，李誉立刻说道：“可别生气，就是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嗯？”
    “没别的意思。”李誉说道：“风雪满幽燕，多好的风景，不去看看？”
    听到这个古怪的理由，叶菩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大晚上欣赏雪景？”
    李誉说道：“去不去一句话，别婆婆妈妈的。”
    叶菩提一瞪眼，杀气四溢。
    李誉下意识缩缩脖子，这娘们忒霸气。
    然后他看到叶菩提把壶中花雕一饮而尽，抓起茱萸剑，冷冷说了一个字：“走！”
    ……
    ……
    大雪落满城。
    叶菩提在李誉的指点下穿街绕巷，一路来到东南城墙下。
    巍峨的城墙在在雪中宛如沉睡的怪兽，城头上有巡逻的兵丁来回走动，即便是这样的雪天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幽州最北方就是大雍和鲜卑的战场，那里袍泽的白骨如山，他们又怎么敢懈怠。
    叶菩提拉着李誉，宛如没有重量的鹅毛，轻飘飘的翻过城墙和护城河，整个过程迅捷而静谧，没有惊动任何人。
    黑暗笼罩着整片大地，黑暗中李誉小声笑道：“你这轻功倒是厉害，就凭这一手轻功，打得过你的人也追不上你啊。”
    叶菩提冷冷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黄河之上，叶菩提带着人凌空横渡百丈宽的河面，与那时比起来，今晚这横渡根本不算什么。
    夜色中，叶菩提带着李誉从雪地上一闪而逝，快如闪电，刚落下一层薄雪的地面只留下一双脚印。
    半个时辰后，在李誉指点下叶菩提来到城外二十里处一座小镇。
    看着近乎一片黑暗的小镇，李誉笑道：“到地方了。”
    黑暗中李誉继续说道：“这小镇后边有一处宅院，是一个隐藏的销金窟，里面有许多年轻女子，是专供幽州城一些老爷们享用的，所以你可不用客气，进去之后男的全部杀光就是，女的就留下吧，都是些被劫掠来的可怜人。”
    “这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的原因？”
    李誉点头说道：“是啊。”
    叶菩提说道：“我不是一个菩萨心肠的人，我觉得你也不是，别说什么为民除害之类的废话，你没这个好心，再说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交给官府吗？你堂堂燕王世子，幽燕的土皇帝，要是为民除害还用得着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
    “嘿嘿。”李誉笑道：“这些女子可都是被劫掠来的可怜人啊，幽州有一伙专门干这一行的人贩子，用拐、骗、抢、偷的方法也不知道祸害多少良家了，同为女子你都没一点同情心的？”
    “天下可怜人多了，我都管得过来？我是蜘蛛侠还是超人呢？”
    “？？？”黑暗中李誉满脸问号，显然被叶菩提最后一句绕懵了。
    他想问什么是蜘蛛侠和超人，不过显然叶菩提也注意到自己的口误了。
    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叶菩提本以为自己已经全完融入这个世界，但是偶尔脑海还是会泛起前世点滴的记忆碎片。
    于是叶菩提连忙说道：“人世沉浮，众生皆苦，我非菩萨，何以渡众生？”
    她的语气冰冷，但是李誉怎么听都有一股在掩饰什么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只是继续忽悠道：“人间不平事确实多，咱也不可能全部铲平，但是既然遇到了，那就顺手而为之呗？也好让他们这些遭雷劈的王八蛋知道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
    叶菩提忽然说道：“咱们同行一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李誉连忙否认，说道：“怎么可能，你这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我肯定不是天气拿下最聪慧的女子，但你也莫要绕弯子了。”叶菩提说道：“以你的身份，在幽州为民除害何须如此假借我手，而且听你的说法这地方存在已久，你若要动手早就可以动手，何须寻我？若说着其中没有猫腻，你自己信吗？你今晚若不说清理由，那就自己想办法回城吧。”
    听到叶菩提的威胁，李誉无奈妥协，说道：“女孩家家，不要太聪明，会嫁不出去的。”
    叶菩提脸色阴沉下来，这已经是李誉第二次给她说这句话了，叶菩提暗暗决定，他要是敢说第三次，自己就把他挂到幽州城头上去。
    顿了顿，李誉说道：“诚如你所说，为民除害只是顺手为之，虽然我是世子，但有些人不方便在明面上动手，所以……你这么聪明，应该懂吧。”
    “这样啊。”叶菩提点点头，李誉自己对他第一印象就是奸猾，果然没有错。
    燕王虽然权势滔天，但是麾下势力也是极为复杂，丝毫不亚于长安城的庙堂。
    李誉想要接过这面大旗，所面对的阻拦不会比立储简单多少，他唯一庆幸的就应该是李策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幽燕三十万虎狼之师，武将桀骜，文官清高，想让这些人归心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有几分狠劲，这很辣的性子倒是和李策有几分父子相了。
    李誉继续说道：“今晚这群人都属于明面上不好动手的，或者说根本不能动手的，所以才会劳烦你出手，这种事情也就是女侠你了，换个人打死我都不会说的，今晚这事包括你在内只有四个人知晓，明日之后这些人的恶劣行径就会公布于世，他们的死也归于一位路过此地的江湖高手，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后续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好，这些人本也该死不是吗？而且又不让你白出力，这件事之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你尽管开口。”
    一共四人，叶菩提瞬间就能猜出是谁了。
    除过自己和李誉，应当还有燕王李策。
    最后一人应该就是那个助李策屠灭春秋九国，马踏江湖，远逐鲜卑，被李策称之为谋士无双，却被其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毒士的柳哲柳随云。
    李誉今晚的风格很粗暴，如此轻而易举就杀掉这些人，怕是会掀起滔天巨浪。
    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既然李策都同意这件事，自然会安排好后面的一切，自己也不用多操心。

 第四章 酒满杯

    大雪皑皑，夜色沉沉。
    这座隐藏在幽州城外的销金窟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这处宅院极大，对外宣称是某个富商的私人山庄，平素护卫森严，旁人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但凡能进入这里面消遣的都是幽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背后牵扯到的势力盘根错节，极为复杂，也难怪李誉都需要假借叶菩提之手除去这些人。
    当然，李誉除去这些人只是为自己上位铺路，和什么替天行道没关系。
    今晚这里面的客人极多，热闹非凡。
    因为今晚这里要拍卖一些新货，这一批三十个女子，有从南洋、西域抓来的，也有从高丽草原贩卖来的，还有几人则是他们从中原劫掠来的。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貌美年轻的处子，其中那几个从中原各地劫掠来的女子身份更是不简单，有大家闺秀，也有江湖女侠，甚至还有一个据说是胭脂榜上的美人儿。
    于是今晚这么多达官贵人才会冒着风雪来到这里，这也是李誉选择今晚动手的原因。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单纯的淫乐已经不能满足欲望了，但是如果这些女子身份上有所不同，那就是不一样的体验了。
    想想自己身下压的是一个青楼妓女是什么感觉，要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呢？要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女侠呢？再或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
    是不是比单纯的肉体欲望要让人兴奋的多呢？
    男人的征服欲望会因为被征服的女子身份不同而展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兴趣参加拍卖会的男人已经各自搂着女人进入欲望的天堂，而对这些新鲜货感兴趣的人则全部聚集在一处大厅中，等待着拍卖的开始。
    整作大厅的窗户用黑布罩起来，外面看不出一丝光亮，但是室内灯盏中燃烧着龙鲸油，将整座大厅照耀的宛如白昼。
    龙鲸乃是异种，捕之不易，龙鲸油更是价值千金。当今天子节俭，就连大内皇宫都不常用，但是这里却有着不下百盏龙鲸油灯，可见其奢靡。
    大厅之下铺着地龙，将外界的冰天雪地隔绝开来，极为暖和。
    拍卖会尚未开始，大厅内坐着几十人，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衣服，脸上都带着面具，以防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来。
    唯一能辨别他们身份的只有他们手中拿着的号码牌。
    这也是这里受到欢迎的原因，可以保证客人足够的隐私。
    这些达官贵人自然不想被熟识的人认出自己来到这里。
    不仅是因为这处地方本就隐秘，更重要的是来这里享乐的人都是有一些特殊癖好的，这里经常会在清晨处理一些女子的尸体，那些可怜的女子几乎都是被人性虐至死的，这些达官贵人都是有脸面的人，谁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还有如此变态的一面。
    因此大家来这里都会穿上统一的衣服和面具，众人也心有默契的不去和身边人交流，这样双方都不会尴尬，只有在私下的空间中他们才会展露出压抑在心底的变态欲望。
    片刻功夫，有人从大厅的偏门走进来。
    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穿着银色绣花罗裙，看起来没有什么风尘味，反而是有几分落落大方的大家风范，与一般楼里的老鸨天差地别。
    虽然她眼角细密的皱纹显示出她已经不年轻，但是风韵尚存，也足以迷倒许多人了。
    女子走到台前，盈盈对着众人福了一个万福，然后才开口说道：“让各位久等了，拍卖会现在开始。”
    单刀直入，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因为她知道这些没意义，来这里的贵客们连身份都不想暴露，更没兴趣听她的客套，因此每次的拍卖会都是直接进入正题。
    不得不说这里的风格确实与一般风尘之地不同，也难怪会吸引这么多的显贵。
    女子拍拍手，偏门再次打开，首先进来的却不是要拍卖的女子，而是一个抱着筝的美貌女子，打扮素净，这是乐师，为拍卖会弹曲助兴的。
    这样的拍卖会没有什么酒水茶点，因为没有人会卸下面具去享用，唯一的娱乐助兴也就只有音乐了。
    抱筝女子同样福了一个万福，然后就退到角落。
    她开场弹的是高山流水，音色空灵，然后就在高山流水的乐曲中拍卖会正式开始。
    三十个穿着薄纱，妙处若隐若现的女子一次被带上场，宛如货物一般排列在台上。
    这些女子眼神麻木，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们之中许多有人都是被劫掠来的，自然不愿意沦为别人的泄欲工具，只是一次次的反抗失败之后，她们心中的生机和希望也都被磨去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主事的女子走上前来，将第一个女子推前一步，这是一个高鼻梁，金发碧眼的美貌女子，明显是从西域更西贩卖过来的，这一路千万里之遥，女子也不知道遭受过多少苦难，如今的她宛如牵线木偶，已经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本能。
    主事女子指着这金发碧眼的女子说道：“这是从遥远的伏卢尼帝国而来的美人奥佩娅，想要体验异国风情的大人们千万不能错过，起价一千两，拍卖开始。”
    这奥佩娅身材高挑，又有着迥异于中原人的相貌，对于这些喜欢猎奇的达官显贵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于是十多人纷纷举起手中的牌子，默不作声的加价。
    最后奥佩娅被人以三千二百两的价格拿下来。
    三千二百两是独家享用的占有权，自此之后这个奥佩娅就会被养在这里，只供拍下她的主人享用，当然，作为她的主人，每个月还需要向这里缴纳一笔费用。
    对于这个结果，主事女子显然很满意，第一个货物就能拍出这个价格，今晚怕是要大赚一笔了。
    这些女子拍出的银子越多，自己能从大老板那里拿到的也就越多。
    拍卖完第一个女子之后，拍卖会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
    主事女子很聪明的将来自不同的地方的女子分开拍卖，这样就不会让这些贵人们产生审美疲劳了。
    ……
    ……
    叶菩提和李誉宛如两道鬼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处宅院的某个屋顶。
    看着下方的院落，李誉从怀中掏出一个鬼面具递给叶菩提，轻声说道：“一切就拜托你了，不用客气，放手杀人就是了。”
    叶菩提没有说话，接过他手中的鬼面戴上。
    雪扑簌簌下，叶菩提的白衣和大雪融为一体，自房顶一掠而过，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大雪迷眼，李誉紧紧身上的雪貂披风，呼出一口白气，他蹲在房顶，在积雪上留下几行字：
    雪满杯，酒满杯，飒踏独行千里。
    杀气烈，剑气烈，割去头颅十万。

 第五章 剑气近

    淫靡的气氛弥漫，拍卖会进行一半，已经拍卖出十几个来自四极八荒的美人儿，每一个都价格不菲，赚的盆满钵满。
    主事女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推出一个乌发云鬓的美人儿，说道：“接下来要拍卖的这位可不简单呢。”
    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女子的下巴，让她姣好的容颜暴露在灯光下。
    这个女子不同于之前那些麻木不仁的女子，她的眼神中还有倔强和愤怒，但是因为有药物控制，她生不出丝毫反抗的能力。
    女子的眼神愤怒，盯着眼前这个主事女子，就好似要用眼神把她千刀万剐。
    主事女子丝不在乎她的目光，介绍道：“眼下这个美人儿可是大大有名呢，她名叫杜青澡，云麓仙居内门弟子，人称青玉仙子，胭脂榜排行第二十三……”
    主事女子的话尚未说完，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杜青澡身上，有着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浓烈欲火。
    云麓仙居和胭脂榜这两个名词可以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勾起他们隐藏在内心的欲望。
    云麓仙居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门正派，排名也仅仅比太白剑宗、墨岭剑斋等寥寥几个门派低一些，位列江湖十大门派之一。
    大雍立国，李策马踏江湖，打断多数武人的脊梁，这些年侠以武犯禁的事情越来越少了，但是这不是说江湖就彻底沦落了。
    相反，在这样的清洗中，大部分门派遭殃，但是仍有受惠的门派。
    例如那太白剑宗，因为顾青城的原因，不仅没有受到丝毫损失，反而是更上一层楼，成为天下第一宗门，身份极为清贵。
    再如墨岭剑斋、云麓仙居这样的老牌宗门，因为识时务，接受朝廷的安排，也都被朝廷纳入麾下，地位水涨船高。
    大雍在马踏江湖之后，采用的是江湖人管理江湖人的方法。
    所谓江湖十大门派，全部都是接受过朝廷册封的，门派中的每一个人都要登记造册。
    这十大门派就是朝廷在江湖势力中的具体表现，说是鹰犬也不为过，代替朝廷管理江湖，又有镇抚司从旁监督，好不威风啊。
    云麓仙居位列十大门派，地位尊崇，他们的弟子可都是有一股傲气呢，更何况这杜青澡乃是胭脂榜上的美人，走到哪里不是万众瞩目，受尽追捧？
    如今自己有机会把她捏扁搓圆，这种事情想起来都让人兴奋，这些人怎么能不感兴趣？
    若论武力，之前的杜青澡轻松对付十多个这种脑满肠肥的显贵，但是现在她受制于人，只是一个连抬手都费劲的弱女子，自己可以随意让她在身下婉转呻吟，想到这种情况，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主事女子轻声说道：“拍卖开始，起价一万两。”
    新一轮更加激烈的竞价开始了。
    ……
    ……
    山庄中纸醉金迷，显贵们毫无阻碍的发泄着自己的兽欲。
    黑暗中叶菩提的身影如同鹰隼，从各处一闪而逝。
    在她过处，那些或是熟睡中或是正在激情的男人无一例外，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被收割去性命。
    那些女子因为有李誉的求情，她倒是手下留情，只是打晕过去，而没有杀光。
    携剑百步走，飒沓如流星。
    她每一次点过房檐砾瓦，都意味着有人头颅落地。
    她轻功太高，剑光太快，当真放手杀人之时，这座宅院中没有任何人能在出声前逃过她的剑气。
    大厅外，大雪中，无数尸体横倒。
    那些都是山庄的护卫，但是即便是这些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们的反应力也不如叶菩提的剑光快。
    直到自己的头颅落在雪中，染红大地，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一切都晚了。
    悄无声息，整座山庄已经是伏尸千百。
    今晚是叶菩提自踏足中原以来杀戮最重的一晚，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心慈手软，只要是见到的男人全部杀死。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超然物外，但是当她看到那些女子被折磨到不成人形，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些许愤怒。
    她终究还是不能绝情绝性。
    她的剑气控制的极为精妙，精妙到仅仅是杀人，而不会有多余一丝一毫的剑气逸散，往往抹去一个人的头颅，却可以连他的一根头发都不割断，这等把剑气控制出神入化的杀人术，整座江湖能做到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单论杀人术，叶菩提自信绝对不会比顾青城差。
    半个时辰后，除过如火如荼进行拍卖的大厅，整座山庄已经化作修罗地狱。
    叶菩提手持茱萸，缓步走进来。
    茱萸剑不沾血，虽然已经夺取无数性命，但是细长的剑身仍旧是清亮如一泓秋水。
    雪光映照长剑，反射光芒，剑身如有层层水波荡漾，泛着妖异的光芒。
    只剩这最后一处别院了，叶菩提不紧不慢的推门走进去。
    守在院中的十多个护卫率先反应过来。
    护卫的头领立刻准备出声：“谁……”
    然而这个字卡在他的嗓子眼就消失了，他永远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叶菩提推门而入，右手握爪轻轻朝着雪地一抓，动作轻柔。
    然后她脚下的积雪盘旋而起，化作一道道雪箭，穿透这些人的眉心，宛如利刃穿过豆腐，一击毙命。
    这座山庄中也有高手，甚至叶菩提之前遇到一个天境四品的老者，但是同样不过是她一剑的事情。
    ……
    ……
    大厅中，关于杜青澡的拍卖价格已经翻了一番，但是竞争远没有结束。
    杜青澡看着下方的众人把自己当成货物一般竞价，心中有的只有愤怒和屈辱。
    想她也是江湖上的才俊人物，倾心者，追逐着不计其数，却一招不慎，成为任人宰割的牛羊。
    她心中有着滔天的仇恨和不甘，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脱困，必然要把这些人千刀万剐。
    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种极为渺茫，近乎不可能的奢望。
    身陷这个魔窟，自己又失去武功，怎么可能有机会逃出去。
    她现在很希望能有一个正义的大侠从天而降，将这些人统统杀光。
    她发誓，无论对方是丑是俊，无论对方身家如何，她都愿意以身相许。
    但是这一切可能吗？
    看着下方为自己疯狂加价的人们，她心中有过的只有恶心。
    若是换个地方，能看到这么多人为自己疯狂，她虚荣心必然是极为满足的，纵然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但是心中也是骄傲满意。
    可是如今不会了，她知道这些人拍卖下她只是想剥光她这本就只能遮住妙处的薄纱衣服，然后肆意凌辱，满足他们的欲望。
    自己最后的下场也只能如这些日子见到的那些清晨被人抬出去喂狗的尸体一般，死于无名，死于屈辱。
    越想杜青澡心中越是愤怒屈辱，她很想调动丹田的内力反抗，但是莫说整个丹田都是空荡荡，只要她稍微运息，整个人的经脉都会爆出宛如刀割一般的痛楚。
    看到杜青澡疼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主事女子背对着台下众人，对她轻声道：“不要反抗了，以你那点武功，越是反抗越是痛苦，最后只会让你的经脉炸裂，彻底沦为废人。”
    杜青澡咬牙切齿，用尽全身力气从嘴角吐出几个字：“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一定会！”
    主事女子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冷笑道：“进了这里的女子，还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呢，就算是个公主也一样。”
    正在这时——
    吱呀一声轻响。
    风雪倒灌进大厅，寒气来袭，台下众人狠狠打个冷颤，转过头去。
    叶菩提提着茱萸剑站在门前。
    她带着鬼面具，比这风雪更冷冽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打扰了，我是来杀你们的。”
    角落旁，那个弹筝的女子刚刚开始弹奏一首新的曲子。
    十面埋伏。

 第六章 杀气浓

    大厅有过一瞬间的慌乱的，但是很快就安静下来。
    先前也不是没有江湖侠客误闯进过这里，但这些想要行侠仗义的侠客们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成为山庄后面那些恶狗的盘中餐而已。
    剁成肉酱，然后喂狗。
    对于他们来说，今晚闯进来的这个女子也是如此。
    当然，她是女子，还有不同，若是相貌尚可，今晚可就要在多出一个拍卖的商品了。
    那主事的女子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挥挥手，大厅中护卫很快就就把叶菩提团团围住。
    主事女子轻笑道：“这位姑娘，打打杀杀多不好呢，不若把面具卸下来，让大家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咱们也好坐下来喝杯酒，交个朋友，多好呢？”
    叶菩提眼睛扫过大厅，很快就确定哪些是要杀的人，她说道：“这座山庄除过你们，一共二百一十七个男人，我已经全部杀光了，现在该你们了。”
    风雪弥漫，叶菩提宛如来自地狱的白无常，白衣过处，头颅飞起。
    光芒一闪而逝，短暂如流星，剑气炸裂，十几个护卫齐齐被她拦腰斩断，鲜血喷涌，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尖叫声从大厅开始漫延，此情此景太过挑战这些贵人们的承受力，他们终于无法淡定，开始四散逃开。
    以叶菩提的实力，对付这些人实在没有什么难度。
    几十个人奔走，乱如一锅粥，但是仍旧没有一个人有能力踏出这处大厅，其中最厉害一人是个武将，但是他也只是来到门槛前，就被叶菩提的剑气削去项上人头。
    他的尸体还留在大殿，但是脑袋却骨碌碌滚到雪地中。
    面具掉落，露出后面惊惧到扭曲的面容，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盯着一动不动的身体。
    顷刻功夫，大厅中只剩下三十二个活人。
    三十个拍卖的货物，那个主事的女人，以及弹奏乐曲的女子。
    这主事女子竟然也是天境高手，虽然只是天境九品，但在江湖上已经算不错了。
    看到叶菩提如此轻松就杀光厅中所有人，她的手脚冰凉，忍不住的颤栗。
    她用尽所有力气，调动所有的功力，朝着偏门处飞奔而逃。
    但是在门前她却遇到如鬼魅般出现的叶菩提。
    主事女子立刻就匍匐在叶菩提脚下求饶，声泪俱下。
    叶菩提又那里会和她说这么多，一脚踢出去，气劲钻进主事女子的五脏六腑，登时将她炸的稀巴烂，死的不能再死。
    叶菩提走向大厅唯一衣衫完整的女子，也就是那个抱着古筝瑟瑟发抖的乐师。
    那女子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抱着叶菩提的脚哀求道：“女侠饶命啊，小女子……小女子也是被他们劫掠来的，小女子是无辜的，饶命……”
    声音就此断绝，整个人软绵绵到地上，再无声息。
    叶菩提收起覆在她头顶的左手，女子自头顶开始有鲜血缓缓流出。
    而她原本紧紧扣在地上的右手露出一支幽蓝的飞镖。
    大厅中只剩下这些被拍卖的女子了，但是这些人中除过杜青澡眼神中有着强烈的情绪外，其余人仍旧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杜青澡眼下的心情五味杂陈，难以形容。
    原本已经绝望的她突然看到闯进的来的叶菩提，自然是大喜过望，在看到叶菩提以绝对强大的武力杀光这群人之后，心中剩下的只有震撼与恐惧了。
    震撼于她匪夷所思的武功，恐惧于她狠辣决绝的手段。
    尤其是当看到叶菩提毫不犹豫连乐师也杀掉，心中更是惊恐，担心会不会把她们也顺手杀掉。
    她现在的心态此起彼伏，难以形容。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杀光这些人之后叶菩提似乎没有多造杀孽的想法，只是看了这群人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大厅。
    这座山庄所有该死之人已死，收拾残局的工作自然有李誉去做，自己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
    看着叶菩提离开的背影，杜青澡松一口气。
    然后就是重获新生的巨大喜悦了。
    那是一种从地狱中回到人间的喜悦。
    想起自己之前暗中发誓，要是有人救自己，那就以身相许，然而确实有人仗义出手了，但却是个女子。
    这就让杜青澡没了这种心思。
    不过喜悦过后，她心中只剩下对叶菩提的好奇以及无法形容的崇拜。
    好奇她面具后是什么身份，崇拜她强横到令人胆颤的武功。
    缓缓恢复一些力气，杜青澡放眼望去，大厅中尽是尸首，血腥气弥漫到令人作呕。
    但是除过自己外这些还活着的女子仍旧是提线木偶一般木讷。
    杜青澡艰难的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然后走到那已经被叶菩提气劲炸裂不成人形的主事女子尸体旁边，一刀刀落在她尸体上，直到把她剁成肉酱才罢休……
    ……
    ……
    叶菩提见到李誉时他正在喝酒。
    叶菩提宛如一片雪花落在李誉的身边，没有一丝响动，不过她身上浓烈的血腥气还是惊动李誉。
    他看着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叶菩提，轻声说道：“不到一个时辰，这真够快的。”
    叶菩提站在原地，已经取下鬼面具，整个人纤尘不染，先前那样的战斗竟然也没有在她身上落下丝毫血迹。李誉说着把自己喝到一半的酒壶递过去，说道：“杀人，赏雪，喝酒，人间快事，来一口？”
    叶菩提瞥了一眼沾满他口水的酒壶，冷冷说道：“滚！”
    李誉嘿嘿笑着收回酒壶，说道：“大雪天，尸满地，当真有让本世子慷慨高歌的兴趣啊，痛快，痛快。大好头颅筑京观，筑京观呐……”
    大好头颅不仅可以筑京观，还能筑燕王的宝座。
    “下边还有一些女子，就交给你收尾了。”叶菩提说道：“我们回去吧。”
    李誉喝完酒，把壶扔下去，哐当一声摔成碎片，说道：“好。”
    今晚发生的事情，明日一早就会在整个幽燕掀起滔天巨浪，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父王、师父他们谋划这么久，不就是为这一天吗？
    幽燕三十万铁骑可不是那么好接手的，死的这些人不过是大江大潮中的一朵小浪花，谁叫他们不识时务呢，一切才刚刚开始。
    就让自己亲手掀开新的舞台巨幕吧。
    叶菩提提着李誉往城中掠去，李誉的身体紧紧缩在披风中，声音沉闷的传来：“此番女侠仗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叶菩提带着李誉掠过十里地，才终于说道：“我要找几个人，天下之大，这些人也不知道藏身何处，你若有心，就帮我把他们全部找出来吧。”
    李誉的声音在风雪中逐渐飘散：“没问题，今晚之后，燕王府的谍子会为你全天下搜寻这些人的下落，就算他们化成灰也会给你抠出来！”

 第七章 辽东行

    腊月初九。
    昨夜雪未停，叶菩提离开燕王府，踏上前往辽东寻找庄陇贤的路。
    她怀中揣着李策赠送的一面密字令牌，让她可以借助安东都护府的势力。
    这是李策答应她照拂李誉入草原的酬劳，也是对她昨晚事情的感谢。
    叶菩提离开王府时，昨晚城外发生的惨案终于传到城中了。
    听闻那化作修罗地狱的山庄，所有人都脸色发白，更有危言耸听者说那些死者丧尽天良，不知道糟蹋害死多少无辜女子，昨晚就是那些枉死的女子化作厉鬼回来复仇了。
    言之凿凿，一时间竟然也有许多信者。
    叶菩提出城时见到有一队精锐骑兵赶在她前边飞驰而去，看方向是往那出事的山庄去的。
    其实今早到现在，已经有四五队骑兵出城，各种消息在城中传递，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云谲波诡。
    当然，叶菩提已经要离开幽州城，这些也和她关系不大了。
    她穿着厚厚的带有兜帽的披风，将整个人笼罩在披风中，宛如一个移动的雪人，离开幽燕往辽东而去。
    这一路上她见到许多受雪灾的百姓，寒冬腊月，他们却瑟瑟发抖。
    今年雪多，不仅是大雍北方受灾，草原上也同样受灾，叶菩提不用想也知道明年一开春，那些受到雪灾的游牧民族必然南下劫掠，到时候又是一场大战。
    纵然这些年大雍有意和鲜卑修好，但是面对这种灾难，鲜卑是不会理会什么盟约的，想要活下去只能南下寇边
    这是赤裸裸人吃人的世界。
    大到国家邦交，小到江湖纷争，无不是如此。
    不够强大，只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风雪弥漫，叶菩提的速度却不慢。
    她从碧落天来到中原已三月之久，所查之事几乎毫无进展，然而这件事对她又极为重要，她心中也有些着急，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辽东。
    已经是腊月，路上除过逃难的灾民，几乎都是归家的旅人，如叶菩提这样年关将近仍旧出发的少之又少。
    离开幽州城三百里，就进入燕州，自燕州往东北七百里就是安东都护府的地界。
    叶菩提孤身上路，速度自然比与陪李誉回幽州要快出许多，即便有风雪阻隔，也不过七日就来到燕州与辽东的分界山海关。
    出关需要路引，不过叶菩提有李策的令牌，自然无人敢阻拦，她顺利出关
    出关之后，叶菩提连续赶路，路过几座小城镇，却发现这里与关内有些不同，各处城中的防备都要比关内严格许多，士卒的巡查力度也要强出几个等级，对于陌生人盘缠更是严谨，无论城镇大小，每晚必然会有宵禁。
    叶菩提大概能猜到原因，虽然大雍已经占据辽东数千里疆土，但是周边环境同样复杂。
    北面直面鲜卑以及东胡诸部势力，又不像关内有城墙关隘可为据点，南面有高丽、新罗、百济三个小国，这三个国家虽然是蕞尔小国，且尊崇大雍为宗主国，但内里野心勃勃们，不得不防。
    因此辽东各城镇的戒严力量一向远超关内，甚至比西域三大都护府更严格。幽燕三十万铁甲，仅辽东驻军就超过十万，而且这还是明面上的数量，辽东太大，安东都护府这些年也一直在增强自己的实力，以招募民团、部曲为名，暗中训练有不少精兵。
    长安城中有人估测，如今辽东真实可用精兵已有二十万，再加上幽燕并兖四州中民团、巡丁以及二十万精锐，李策手下可用精兵已逾五十万！
    当然，这种说法是为抨击李策的夸大之说，属于实打实的造谣中伤，目的不言而喻。
    朝廷每年给幽燕的兵饷粮饷半数多一些，其余需要李策自给，只有与鲜卑开战时才会全发粮饷器械，以幽燕四州再加辽东之地的人口，每年的粮食赋税是绝计无法养活五十万精锐，半数都很难。
    若是李策真有五十万精锐，长安城那边反而是高兴呢。
    当今天子深得民心，只要他还活着，李策就不敢撕破脸皮。
    那么养着五十万精锐，每日里开销都是天文数字，到时不用长安城运作，撑不过半年，整个幽燕就会民怨沸腾了。
    叶菩提入辽东，原本以为关外多匪徒，自己这一路又不知道要杀多少人了，却没想到因为关外是如此情况，每日里各处官道关隘都会有大批巡逻的官兵，以防混入探子，治安环境反而比关内还要好一些，她依仗着李策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辽城。
    辽城是大雍在关外的最大的城池，同样也是安东都护府的府衙驻地，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关内州城。
    而且关外的一些货物，如人参、皮毛、木材等等都是关内需求量巨大的货物，因此自大雍开拓辽东以来，来这里淘金的人越来越多，即便年关将近，依然如此。
    叶菩提进城时城门前排出长长的队伍，应该是几个商行的商客排队进城，她也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了。
    正午时分，一轮大日高悬天空，却不能给这城门前的众人带来多少温度，排队的人冻得跺脚缩脖子，时不时往手上呵一口气，然后又迅速把手抄进袖子中，歪着头看向前往的队伍，估摸着还有多久能轮到自己。
    叶菩提倒是不着急，安静站在人群后面等待。
    几个穿着破棉絮的小乞丐从城内跑出来，然后一个个挨着给这些排队的人磕头乞讨。
    有些人心善，会往碗里扔一两个铜板，但是大多数都是无动于衷，甚至还会有脾气不好的直接呵斥让他们滚蛋。
    这些小乞丐也不害怕和恼火，一路排队下来，碗中也有几十枚铜板。
    然后他们来到叶菩提面前，同样的路数，二话不说就跪下砰砰磕头。
    叶菩提自腰间荷包中摸出十几枚铜板，往这些小乞丐每人碗中扔下两三枚，然后就转过头去。
    其实她也知道这些成群结队的小乞丐大多数都是被人控制的赚钱工具，自己给他们的钱多数还是会交到那些恶人手中，但是最后还是扔给这些小家伙一些铜板。
    她对敌人和恶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但是对于普通人她还是有能拧出几滴善心的，不过不多就是了。
    更何况，她是真的不缺钱啊。
    不得不说，她这一世除过投成女胎有些悲催外，其余都称得上极为好命的。
    作为碧落天大小姐，出门不带个万儿八千两银……票，别说她自己，家里人也不愿意呐。
    几个小乞丐接过叶菩提的施舍，顿时笑容满面，然后又跪下来对着她哐哐磕了几个头。
    这还不算完，几个小乞丐围着她不停躬身感谢，各种恭维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叶菩提原本没感觉，但是当其中一个小乞丐用极快的速度从她腰间摸走荷包的时候，她隐藏在兜帽之下的脸色冰冷起来。

 第八章 灭门案

    叶菩提知道很多这种小乞丐都是小偷，除过乞讨，每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偷鸡摸狗了。
    却没想到自己已经给过他们铜板，竟然还敢贪得无厌把手伸向自己，当真该打！
    她原本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杀人太多，偶尔也需要做点善事，积点阴德，毕竟自也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却不想自己的好心也只被别人当成驴肝肺了。
    这些几个小乞丐定然是看她出手比较大方，又是孤身一人，所以把她当成好宰的肥羊了。
    于是叶菩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个敢偷她荷包的小乞丐把手缩回的一瞬间准备抓住他的手腕。
    叶菩提这一下出手还是挺重的，那个小乞丐的手腕就这样被她一抓之下青乌起来，痛的他哇哇大叫。
    其余几个小乞丐见状，却不慌不忙，立刻高声喊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连乞丐都要欺负……”
    声音不低，引得不少人侧目而观。
    面对一众或是好奇或者看热闹的眼神，叶菩提却是脸色不变，自顾自从那小偷手中取下自己那个绣着莲花的荷包。
    于是排队的众人又把头转过去了。
    叶菩提取回自己的荷包，松开小乞丐的手腕，冷声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讨打！”
    她虽然是如此说，但是还真的没办法把这几个小乞丐如何，大庭广众之下，她总不至于因为几个乞丐而拔剑杀人吧。
    于是也只是教训一句，也就放开手了。
    这几个小乞丐一得空，立刻钻进人群，很快就不见身影了，守城的几个士兵却对离他们不远的这一幕视而不见。
    队伍越派越短，终于快轮到叶菩提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黑矮汉子从城中走出来，在那守城士兵面前停下来，对着坐在凳子上的伍长拱拱手，然后又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半睡半醒的伍长就睁开眼往叶菩提这个方向看了一几眼，最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黑矮汉子笑嘻嘻的伸出拢在袖中的右手，非常隐秘的往伍长胸口一塞，然后告辞离去。
    叶菩提的注意力放在别处，也就没有注意到这边情况。
    她注意到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的内容让她蹙眉不已。
    “近日城南金银庄发生灭门惨案，两百六十六口全部被害，若有线索者可往都护府报告，有用者可得赏银百两，提供凶手相貌线索者赏银千两，捉住凶手者赏银五千两，良田一千亩。”
    下方落款是安东都护府的官印。
    不同于王朝的各个州郡施行军政分离制度，大雍朝的各七大都护府都是军政大权一把抓，上马统军，下马治民。
    这样做自然是有利有弊，如今朝堂上也是争论不休，然而面对潜在的边患，这个问题一直也没有实质的进展。
    满门两百六十六口被灭，这种惨案在十国乱战的春秋年间不算什么，但是在如今承平的大雍朝就有些惊世骇俗了，也难怪连安东都护府都惊动了，还出了如此高的天价悬赏凶手。
    也幸亏这里是辽东，天高皇帝远，就连燕王府也有一千余里，要是换在王朝的州郡内，光是御史言官弹劾州牧、太守的折子都能堆满皇帝的龙台了。
    不是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都能如叶菩提临行前的屠杀一般轻描淡写的过去的。
    那一次是已经蓄谋已久，而且还有李策亲自出面收拾烂摊子，所以叶菩提才能无碍。
    若是叶菩提自己私自杀死这么多官员，怕是第二天镇抚司就能请出武榜前十的高手追杀她。
    这个世界的武者很厉害，但是这个世界的王朝更厉害！
    不过她在意的并不是这灭门惨案，而是这惨案为什么会发生在金银庄？
    金银庄，庄主庄陇贤，正是她此行的目标！
    叶菩提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可是她现在没有更多更详细的资料，只能等进城寻找到都护府，从那边寻找一些线索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头痛了，自己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还没来得及寻找到庄陇贤，他就被人杀了。
    看来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许多。
    队伍渐行渐短，终于是轮到叶菩提，她取出自己的路引文牒递过去，一个士兵接过去仔细查看。
    她的路引文牒是正规途径弄来的，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那士兵仔细查看几遍，却不还给她，反而是说道：“把兜帽掀开，要我看看你的模样，最近城里发生灭门案子，我们要追查可疑的凶手。”
    叶菩提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胡说八道。
    你们要是知道凶手的相貌为什么不在告示上画出来？为什么还要在告示中标明要提供凶手的相貌线索？
    叶菩提懒得和他废话，也没有露出真容来个什么艳惊四座。
    眼下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金银庄上，哪还有心情关心这些士兵为什么要刁难她。
    于是直接从怀里掏出燕王府的令牌，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去都护府。”
    那士兵不识字，也不认识这块令牌，不过他在这城门下守值，眼力见还是有些的，赶紧拿了这块令牌给自己的伍长去看。
    伍长正猫在太阳最好的地方暖和，被人扰了清梦，登时有些怒火，想要抓起自己的刀鞘抽这个敢打扰自己休息的王八蛋。
    但是当他看清手下这个小兵手中举得令牌后，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直接跪下来。
    燕王府的令牌在辽东可比京城的圣旨都好用多了，他那里敢轻慢。
    士兵看到自家伍长的反应，立刻就明白这块令牌来历不一般，同理可得手持这块令牌的女子身份就更加非同小可了。
    于是默不作声，悄悄对伍长指指叶菩提说道：“她的。”
    伍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于是最后一丝睡意也没了，只剩下通体的寒意。
    这个宋矮子要害死自己啊，还让自己“照顾”一下对方，这姑娘来头这么大，这老小子不是成心的吧？
    看来最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了，省得他整天惹是生非，最近辽城正是多事之秋，又马上过年了，自己可不想让他给沾染一身晦气。
    你敢让我过不好年，我就让你明年过清明节！
    想是这样想，但是他脚下可不敢有丝毫耽搁，抓着令牌就扑倒叶菩提面前，要不是叶菩提悄然使了一分气劲托着，这伍长就要对她行五体投地大礼了。
    感受到自己膝下犹如一股风托着，怎么也跪不下去，伍长心中更是惊骇，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叶菩提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于是长话短说：“我要见大都护，你告诉我都护府怎么走就行了，其余别声张。”
    “是是是。”伍长恭敬的递上叶菩提的令牌说道：“我让人带您过去。”
    叶菩提接过令牌，然后进城。
    伍长立刻拉过一个机灵的小兵说道：“赶紧跟上去，带贵人去都护府，机灵点，伺候好了。”
    他也不担心叶菩提会是假冒的，或者怀有别的心思接近都护府，那边可是安东都护府，里面高手无数，岂能是一般人撒野的地方？
    小兵立刻飞奔到叶菩提面前带路，一路上谨小慎微。
    看着叶菩提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才松一口气，然后心中就开始暗暗揣度叶菩提的身份，想了半天也才想到一种可能性：这是王府特意派来查金银庄案子的大人。
    看来这件事闹的太大，已经惊动王府了。
    在都护府门前，这小兵非常机灵的抢在叶菩提面前跑过去通禀，那些守门士兵自然不信他的话，不过叶菩提适时地拿出令牌，士兵才转身进去禀报。

 第九章 江九横

    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穆延峰是燕王李策的心腹，自燕王征战天下开始就追随左右，历经大战不下百场，不仅战功卓著，更是对燕王李策忠心耿耿。
    辽东地域辽阔，势力复杂，若非心腹，李策也不会让他主持辽东军政大权。
    此人无论才能还是胆识、忠心，都让李策非常满意。
    虽然年近六旬，但是生的高大威猛，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点也没有老将迟暮的模样。
    他亲自从都护府迎接出来，这让叶菩提也有些惊讶了，看来李策给的这面令牌分量不轻啊。
    穆延峰走出大门，很容易就寻找令牌的主人，毕竟大门前只站了叶菩提和带路小兵两人。
    他看着叶菩提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是从幽州来的？”
    叶菩提掀开兜帽露出真容，嗓音清冷的说道：“正是，在下叶菩提，自幽州而来。”
    穆延峰将令牌还给她，然后伸手一引说道：“还请里面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都护府带客厅，然后分主宾坐下。
    穆延峰这才问道：“不知道姑娘此行所为何事？”
    他会如此问主要是他摸不准叶菩提的身份，因为叶菩提的那枚令牌代表的意义有些特殊，那是代表燕王府内部的令牌，权限不是最大的，但是代表的身份很特殊，王府中能拿到那块令牌的不超过十人，因此他不清楚叶菩提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菩提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是为金银庄的事情而来。”
    “嗯？”穆延峰微微惊诧，金银庄的灭门案才发生三日，虽然自己是用的飞鸽传书，但是王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派人来？难不成她是半路得到消息的？还有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燕王府的女眷他可都一清二楚，王妃早逝，王爷也没有续弦，郡主在尼山书院求学，王爷的几个女性晚辈他也见过，除过这些人还有那个女子能拿到令牌？
    想到这里，他又仔细打量叶菩提一眼，嗯，绝色美人。
    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难不成是未来的王妃？
    算算年龄，世子殿下已经及冠，也该是成亲了。
    穆延峰一闪而逝的诧异瞒不过叶菩提的眼睛，她解释道：“我并不知晓这边的案子，只是我此次本就是为寻找庄陇贤而来，原本不准备打扰大人，直接寻人询问一些事情，然而进城前看到告示才知道金银庄的灭门案子，就转道来这里了。”
    听到叶菩提的解释，穆延峰算是明白她的目的，但是却仍旧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不过既然她不愿说，而令牌又做不得假，自己也无需多问，王府有许多谍子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当然，自己这大都护基本是有权知道王府大多数谍子底细的，不过这件案子颇为棘手，若是有王府的人插手，也能为自己在王爷那边分担一二。
    于是他也就没有多问，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道姑娘想要知道些什么？”
    叶菩提说道：“我想去现场看看，还烦请大人寻一位知晓案情的公差与我同去，了解一下案子的经过。”
    她隐隐觉得这件案子的背后和自己此行的目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想要了解详情。
    穆延峰爽快的说道：“这没问题，我让江九横陪你去，他是辽东总捕，这件案子就是他负责查的。”
    “如此多谢大人了。”
    ……
    ……
    叶菩提很快就见到负责这件案子的总捕江九横。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不高，面容普通，但是神色冷峻，不苟言笑。
    他穿着一身蓝缎总捕的衣服，腰间悬着一柄环首刀，脚下不丁不八的站在都护府的院中，一只手按在环首刀的刀柄之上，整个人沉稳挺拔如同一颗劲松。
    叶菩提注意到他按在环首刀之上的右手，即便是站在都护府中，他的拇指也一直是紧握的状态，这样可以让他在遇到突发情况时以最快速度抽刀反击。
    这个人非常谨慎。
    这是叶菩提对他的第一印象。
    江九横也注意到和穆延峰一同走出来的叶菩提，他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平静。
    他注意到叶菩提每走出一步，看似随意，但是每一步的距离都好似用尺子精确丈量过一般，距离分毫不差，而且她举手投足间气度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一毫破绽。
    高手！
    绝顶高手！
    这是江九横对叶菩提的第一印象。
    以他天境四品的武道修为，竟然也看不透叶菩提的境界，也只能用绝顶高手来形容她的实力了。
    江九横意外叶菩提的实力，叶菩提可不意外他的实力。
    毕竟他是辽东总捕，要负责整个辽东大大小小各种案子，所面对的多是穷凶极恶之辈，若是没有几分修为早就被仇家干掉了。
    天境四品，放在江湖中也是一流高手了。
    穆延峰对叶菩提介绍道：“叶姑娘，这位就是我们辽东总捕江九横，不但武功高，查案子也很有一手，金银庄的案子就是由他负责的。”
    然后又对江九横说道：“江总捕，这位是燕王府来的叶姑娘，想要了解一下金银庄的案子，这件案子是你负责的，就由你为叶姑娘讲述一下案情吧。”
    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江九横心中疑惑于叶菩提能有如此修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听闻穆延峰介绍她是王府的人，这才有一种疑虑尽去的感觉。
    金银庄的案子非同小可，估计王府也是非常重视，所以才会派来这样一个绝顶高手。
    穆延峰相互介绍完两人，对叶菩提说道：“叶姑娘，既然有江总捕为你解惑，那我也就不打扰二位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若是还有需要的地方，就请来都护府寻我。”
    叶菩提说道：“多谢，都护大人请便。”
    穆延峰离开，江九横犹豫一下，说道：“叶姑娘，不知道你想了解哪方面的案情？”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是叶菩提是王府的人，况且还是都护大人亲自引荐的，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伺候了。
    而且对方的修为高深莫测，他也不敢有丝毫轻视。
    叶菩提看看天，时间尚早，于是说道：“我们先去金银庄看看吧，具体情况还劳烦总捕大人路上能细说一下。”
    江九横没有握刀的手一引，说道：“请！”

 第十章 谜雾浓

    叶菩提与江九横并肩前往城南的金银庄。
    一路上江九横事无巨细的为叶菩提讲述了金银庄灭门的详情。
    事情发生在三日前。
    三日前是金银庄主庄陇贤的五十岁寿辰，于是大宴宾客。
    这庄陇贤常年在外闯荡，一年中在家时间极少，因此结识下五湖四海的朋友，他的寿辰自然是高朋满足，极为热闹。
    寿宴自中午摆到午夜，流水席的宾客来来往往也不知道有多少。
    结果第二天的清晨，就有路过的路人发现金银庄大门大开，一眼望进去全是死人！
    金银庄上下两百一十口，以及五十多个因宵禁而没有离开金银庄的宾客全部死绝。
    这些人全部是被人一剑封喉！
    更让江九横不解的是明明半夜还有更夫听到庄内人喝酒划拳的声音，可是第二天却全部死完了，这个过程中没有听到任何打斗或者惨叫的声音。
    说到这里江九横不解的说道：“叶姑娘，你可知这世间能有如此高手吗？可以杀死两百六十个人，其中还包括很多会武功的江湖中人，而且还能不让他们发出任何声音？”
    沉吟一下，叶菩提说道：“这样的高手是有的，只不过……据我所知能做到这点的那几个人都没有任何动手的理由，当然，这个江湖太大，也有很多高手声名不显，是我所不知道的，而且也有可能院中的人是发出声音的，只是声音不大，深更半夜四下无人，所以才没被听到。”
    之前她在幽州那处山庄杀人时，也是悄无声息就把所有人杀光了，但是那个山庄各处都是分割开来的，除过最后的拍卖大厅外，所有的地方都有足够的私密性，因此她动起手来才能如此悄无声息。
    而如金银庄这般，大群的宾客聚集在一起喝酒，还能一剑封喉，她自己都很勉强。
    下毒倒是有很多人有可能做到，但是单凭剑术的话，只能说这个人的剑术已经是登峰造极。
    江九横倒是不怀疑叶菩提的话，他也觉得可能山庄的人是有声音的，只是声音不大没人听到罢了，他问道：“不知道姑娘说的是那几个人？或许还能有些线索。”
    就算这个凶手不是悄无声息的杀掉所有人，但是能有这份修为，也绝不是无名之辈。
    叶菩提说道：“武榜前十的自然都能做到，但是他们都没有动手的理由。”
    江九横点点头说道：“这我明白，武榜前十的高手都是超然世外的高人，甚少插手江湖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大老远来辽东做下这等案子。”
    “除此外……”叶菩提想了想说道：“草原上的一些高手也能做到。”
    江九横犹豫一下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没理由，他们要是杀人，目标也应该是官员或者军中将领之类的，灭一个武林山庄除过让我们警觉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叶菩提说道：“最后据我所知，就只剩下四大秘境的高手了。”
    听到叶菩提说起四大秘境，江九横眼睛一亮。
    这个倒是有可能，四大秘境说起来也算是江湖门派，说不得和这个庄陇贤有什么江湖恩怨，所以才灭他们满门。
    他问道：“不知道这四大秘境中有什么人能做到这点？”
    江九横虽然听说过四大秘境的名头，但是对他们内部却是了解不多。
    叶菩提倒也没隐瞒，说道：“不夜城的武神、天后两位前辈同列武榜，而且不夜城又在西域，离此地万里之遥，这件事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
    江九横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夜城是四大秘境中与中原联系最紧密的地方，其中武神刑渊、天后苏步雪夫妻更是同列武榜前十，乃是江湖中人除过太白剑宗外最向往的武学圣地，以这两位的身份名望自然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的。
    “摘星楼在极北之地，秘境内的师兄弟两人，一个武痴，整日在极北凿冰，当世能让他出手的仅有三个人；另一个身为鲜卑王庭的国师，自然更不可能出手。”
    四大秘境中摘星楼是唯一归属鲜卑势力范围的地方，但是听闻叶菩提的解释，江九横也觉得对方的可能性不大。
    “至于南海的归墟城，他们现在内斗的厉害，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能来辽东杀人。”
    据叶菩提所知，她来中原之前归墟城就兄弟阋墙，如今怕是把脑浆子都打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从南海来辽东作案。
    “碧落天呢？”江九横问道：“东海碧落天离此地最近，可不可能是他们的人做的？”
    叶菩提说道：“这就要我去看过死者的伤势才知晓，实不相瞒，我就出身碧落天。”
    听闻叶菩提出身碧落天，江九横有些尴尬，连忙抱拳对叶菩提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叶菩提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说道：“碧落天里面能有这样修为的也是屈指可数，这件事也确实不排除碧落天的可能性，不过一切还要我看过才知晓。”
    其实叶菩提心中也有些矛盾。
    这件事若不是自家人所为，那么背后就一定要更大的阴谋，更多的神秘势力，自己未来寻找的东西的难度会更大。
    但若真是自家人所为，同样会有很大的麻烦，这样的结果一定是如归墟城那样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即将到来的结果了。
    不过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因为这不仅仅是和自己有关，更是牵扯到父亲的死因。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但是因为转世成女儿身，心中一直有些解不开的纠结，导致她不太习惯和男性接触，但是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对她极为疼爱的父亲叶寻。
    她极为尊敬自己的父亲，而他的死是叶菩提心中剔除不掉的一根刺，一日没有找到这几个人，没有找到丢失的东西，叶菩提心中的这根刺就拔不出来。
    两人一路来到金银庄，这里已经被官府封起来，四周也都有巡逻的捕快衙役。
    见到两人前来，有捕快走上来，江九横没和他们说什么，只是让打开大门，他和叶菩提并肩走进去。
    凶案过去三天，现场虽然封锁，官府也在尽力保护现场，但是还是有一些细节处被破坏。
    况且叶菩提也不具备专业刑侦方面的知识，就算在现场也只能根据江湖经验判断出少许线索，无法和专业的捕快相比。
    所以这现场对她的帮助不大。
    两人一路不停来到后院，在后院宽阔的院子中，摆满白布遮盖的受害者遗体。
    有几个仵作正在来来回回验尸。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得验查的，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被一剑割断喉咙而死，伤口明明白白。
    但是这件案子太大，上头逼迫的紧，这些仵作也不得不挨着验尸，以期待能有些新的收获。

 第十一章 七人行

    叶菩提看着满院的白布问道：“庄陇贤在哪里？”
    江九横带着她来到院中的一具尸体前，掀开白布说道：“这个就是。”
    白布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满脸死灰，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在临死前似乎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和错愕。
    这副面容叶菩提不陌生，半年前她才见过，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他就已经死了。
    叶菩提看向他的脖子，果然有一道剑伤，从他喉管滑过，几乎削去他一半的脖子。
    这伤口细而平滑，证明凶手的这一剑速度非常快，而且所用的剑必然是锋利至极。
    叶菩提闭上眼睛，开始根据庄陇贤的伤口在脑海中模拟那一晚杀死他的这一剑。
    月色正浓，金银庄的院子中灯火通明，摆满长长的流水宴，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好汉分列在各张宴桌前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作为主家的庄陇贤则高坐在上手位置，遥遥对着下方的宾客敬酒。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速度快若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庄陇贤的喉咙，一瞬间就让他毙命！
    那么……
    这道剑光要从哪里来？
    叶菩提开始根据伤口的位置来判断出剑的方向。
    庄陇贤的伤口从浅到深，从左到右，那么最利于出手的位置应该是左手的位置！
    叶菩提睁开眼，看向江九横说道：“江总捕，你可曾调查那一日的来客名单？”
    江九横说道：“那一日摆的是流水宴，来人极多，而且大多数都是江湖中人，身份复杂，很不好查，而且关于这些江湖中人的身份，大多数的备案都在王府中，尤其是其中的一些高手，我们这边没有资料，需要王府为我们提供。”
    叶菩提听得出来他以为自己是王府派来查案的人，想要问自己要王府关于江湖人的资料，于是她说道：“江总捕误会了，我虽然来自王府，但是并不是王府派来查案的，只不过恰好路过，知晓此案，所以才来查看一下的，王府的人眼下应当还在路上。”
    她对于自己的身份没有太过多的解释，相信有穆延峰的引荐，江九横也不可能怀疑自己什么。
    听到叶菩提的话，江九横微微一愣，然后才回神说道：“原来是这样。”
    虽然他觉得叶菩提不是查案子的却来这里简直是捣乱，心中有些不满，但是对方毕竟是燕王府的人，而且是个高手，面子还是要给的，他脸上没有让任何不满的情绪影响，而是一如之前的态度，说道：“不知道姑娘可能看出些什么？”
    叶菩提说道：“凶手应当就隐藏在来宾之中，而且离庄陇贤的位置不远。”
    叶菩提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若是凶手杀人，最先选择的目标应该就是庄陇贤，接着才是其他人，这样的话，从他的伤势判断凶手的出手位置应当是最合理的。
    虽然这样不是百分百准确，但这个是概率最大的。
    果然，江九横很同意的叶菩提的话，说道：“这个当日我来到案发现场时就判断出来了，而且根据伤口能判断出凶手当时就在庄陇贤的左手位置，距离不会超过五丈，可惜这金银庄上下全部死绝，我们根本不知道当日谁在他左边。”
    作为辽东总捕，江九横的办案经验可比叶菩提丰富多了。
    叶菩提是凭借修为能模拟出当日的情形，而江九横仅凭经验就能判出情形。
    接下来叶菩提又去查看了几个被害者，伤口与庄陇贤的有些相似，都是一剑封喉，但是不同的是这些人的伤口有上有下，有深有浅，而不似庄陇贤这样齐齐从脖子上划过，因此叶菩提就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断了。
    这凶手果然是对庄陇贤第一个下手的。
    她想起自己那一日在幽州那个大厅中杀人的情形了。
    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任何人能在自己的身法和剑法下逃出大厅，而这一次灭金银庄的人，他的剑并不比自己慢。
    查看过几具尸体，叶菩提就和江九横离开后院来到前院，这里是灭门案的主要案发现场。
    江九横带着叶菩提去了院中的几处隐蔽处，这些地方也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江九横说道：“我们当时注意到这些地方也是有死人的，应当是有人想要逃跑，但是最多只逃到墙根下就被杀了。”
    “凶手的剑很快。”叶菩提说道：“最重要的是内力也非常雄厚，这应当和我们碧落天没关系，碧落天内力如此雄厚的人，剑法没这么快，剑法有这么快的人，内里没有这么雄厚。”
    其实她说的不准确，碧落天内至少有两个人是剑法极快，内里也足够雄厚的。
    但是这两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她师兄湘君子。
    她自己没杀人，这个自然一清二楚。
    湘君子刚刚继承天主位置，宗门事物繁忙，根本抽不出身，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因此基本可以排除这件事是他们碧落天做的了。
    不是碧落天做的，那么这件事背后就更复杂了。
    其实在叶菩提来之前，江九横早已经判断出凶手就在宾客中，但是庄陇贤摆的流水宴，宾客太多，来来去去，实在不好锁定目标。
    原本以为叶菩提这样的高手能为他提供一些线索，但是眼下叶菩提说的那些人都被排除了嫌疑，事情又回到原点了。
    如此只有等到王府的高手到来，拿到江湖高手的名册资料，才能对照着资料判断了。
    江九横陪着叶菩提来来回回在金银庄内外查探一边，并未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毕竟叶菩提也不是捕快，没有专业的知识，她能想到的江九横早已经想到了，实在找不出什么东西了。
    于是也就这样离开金银庄，叶菩提准备先寻找一个客栈住下，然后看看案情是否能有新的进展。
    她没想到自己的中原之行会如此的不顺，刚到长安城还没有来得及寻找柳鸣镝就被迫离开，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到辽东，却发现庄陇贤被人杀人灭口了。
    金银财主庄陇贤、百步穿杨柳鸣镝、平江书生单言辞、空山独钓何渔夫、雪域老叟杜老九、以及梅山仙侣樵夫和乐师夫妇。
    这七人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如今庄陇贤被杀，她有足够理由怀疑这七人中的某个人或者他们之外有更神秘的势力在操控着他们。
    而在这背后关乎到碧落天至宝碧落印的下落。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第十二章 回幽州

    叶菩提在一家客栈住下，每日里也会与江九横碰面，询问一些情况，
    江九横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而案情没有丝毫的进展。
    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三，神州大地年节的气氛越来越浓烈，就连辽东也是如此。
    城中街道各处都摆满年货，叶菩提住的房间临街，她推开窗户，街道上的叫卖声就随着窗户的一点点增大而传入她的耳中。
    辽城新年的气氛丝毫没有因为前几日的灭门案而影响到，身处在城中就好似被新年的喜悦所包围了。
    叶菩提心里没有生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惆怅感觉，但对于眼下波谲云诡的事情还是有些头疼的。
    也就是在这一日，燕王府专门派往辽东协助查案的人到了。
    穆延峰派人请了叶菩提在都护府与他们见面。
    来人一男一女，皆是天境二品的绝顶高手。
    男人是个六十多岁的鸡皮老叟，看起来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吊着命了，但是他的的一双眼睛极为阴鸷，就好似一条随时准备蜇人的蝎尾，让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泛起一层寒意。
    女人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相貌一般，但是体态丰腴，走起路来风姿摇曳，尤其是胸前汹涌澎湃，非常夺人眼球。
    让叶菩提比较意外的是这两位竟然是以那个女人为首。
    叶菩提走进都护府大厅的时候，鸡皮老叟坐在一旁安静喝茶，倒是那女人与穆延峰相谈甚欢，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谈话时也时态度也是恰到好处的恭敬，一看就是心思玲珑之人。
    相对于面对叶菩提时的热情态度，穆延峰面对这两人的态度可就疏离太多了。
    毕竟他是辽东大都护，整个王朝中都有数的实权武将，王府两个高手的身份远无法与他相提并论，就连叶菩提，若不是持有的是王府中最为特殊的令牌，他也不会对叶菩提这么热情的。
    看到叶菩提走进来，这两人不等穆延峰介绍就起身行礼，也许是来之前得到李策或者李誉的吩咐，两人的态度非常恭敬。
    两人带来了李誉的一封信。
    信中李誉先是告诉叶菩提金银庄的案情可以完全交给这两人处理，他们王府豢养的密谍高手，追踪查案的经验丰富，无需叶菩提多费神。
    其次李誉则是邀请叶菩提回王府过年，李誉的理由也极为合理。
    既然庄陇贤已死，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叶菩提留在辽东除过帮忙杀人外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处。
    一旦案情有进展，辽东这边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飞鸽传书给王府，叶菩提回到王府也不影响辽东这边的进展。
    况且她此行可不仅仅只是寻找一个庄陇贤，还有其余六人也是她要找的目标。
    她回到王府，一旦有这六人的消息，她就能第一手得到，以最快的速度出发，这样也不会耽误时间，毕竟辽东离王府都是千里之遥，更勿论中原其他地方了。
    通盘考虑之后，叶菩提觉得李誉的提议还是比较合理的。
    中原人口多如牛毛，自己想要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借助燕王府的势力。
    于是她在腊月二十三这一日下午离开辽城，踏上南下王府的归途。
    离开辽城时，叶菩提经过南城门，看到了有一个黑矮的汉子被吊在城门旁的木杆上。
    数九寒冬，这汉子却被剥得只剩下内衣裤，吊在木杆上已经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死掉。
    叶菩提只是看这黑矮汉子一眼就转过头去不再关注。
    她永远不可能知道，这黑矮汉子是因为她才会被吊在这里。
    那一日她进城，教训几个想要偷自己荷包的小乞丐，这群小乞丐的背后就是这黑矮汉子，他打点城门处的守卫想要给叶菩提一点教训，但是没想到叶菩提的令牌让那些守卫心惊胆战。
    不但不敢阻拦叶菩提，那伍长过后更是把这件事捅给自己的上司，于是这消息一层层上报，最后这黑矮汉子就被吊在这里了，他的那个操控小乞丐的帮会也就此解散。
    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下的一件善事。
    她南下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不过五日就进幽州城了。
    幽州城繁华依旧，只不过多出一些新年的喜庆，比之以往更热闹。
    叶菩提来到燕王府的时候，恰巧燕王和李誉都不在府中，不过有管家为她安排住宿。
    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些，方才安排好住宿，她就离开院落去往藏书楼了。
    燕王府藏书楼最吸引天下人必然是那数之不尽的武功秘籍，不过叶菩提看中的却不是这些秘籍，反而是那些记载一些江湖秘闻、神州地理的书籍卷宗让她比较感兴趣。
    这藏书楼上的武功秘籍也只有寥寥几本能让她有研读参考的价值，倒不是说她修行的碧落赋可以傲视全天下所有人，而是以她如今的武道境界，若是再去追求其他人的路径，不过是舍本逐末。
    藏书楼与她离开之前没有大变化，藏有秘籍的那几层楼中依然有一些人在捧卷苦读，而其余楼层的人则寥寥无几。
    这些在藏书楼的王府高手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对武功秘籍丝毫没兴趣的绝色美人只要愿意，随意指点他们几句，就胜过他们自己在这楼上翻阅几个月的秘籍。
    叶菩提按照习惯来到五楼，本以为这里与她离开前一样安静，却发现已经人了。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相貌出众，披着红裘衣裳，斜倚着书架在翻一本《涂山志》。
    冬日傍晚的阳光从纱窗中斜照进来，为她脸上渡上一层橘黄，那一双柳叶眉时不时蹙起，似乎是因为书中的内容而皱眉。
    叶菩提的脚步声不重，但是仍旧是惊动这女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叶菩提微微一愣，旋即轻笑道：“你是……叶菩提吧？”
    叶菩提点点头，大约能猜到女子的身份，却没有说出来。
    女子继续说道：“我是李安贞，听我父王与弟弟提起过你，多谢你护送他回来。”
    燕王李策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李誉，天字号大纨绔；长女李安贞，文武双全，有着幽燕第一才女的美誉，只不过她常年在青州的尼山书院求学，很少回家。
    相比于名声不佳的李誉，李安贞收获的全都是美誉，甚至无数人心中都在惋惜，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竟然托生成女子，当真是造化弄人。
    叶菩提尚未来到幽州就已经知晓燕王一双儿女的大名了，因此见到李安贞时，虽然不知道她的姓名，却也猜到身份，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自然也印证自己的猜测了。
    叶菩提不善言辞，李安贞贵为郡主，两人遇到一起实在没什么可谈的，更不会一见如故，于是也就客气闲聊几句，也就各自忙各自的了。

 第十三章 画中仙

    叶菩提在各个书架之间穿梭，寻找对自己有用的书籍。
    包括碧落天在内的四大秘境在江湖上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年了，据传闻这四处秘境乃是两千年前的人皇后裔，为躲避战乱才四散到这天涯海角，而后自成一体，方才有今日的四大秘境。
    碧落天的碧落印丢失，不仅仅直接导致叶菩提父亲叶寻的死亡，更是牵连到碧落天未来的生死存亡。
    而碧落天存在太过久远，久远到很多秘闻就连内部的长老们也不清楚了，叶菩提不得不自己多方面查找。
    只是这燕王府虽然藏书众多，但是她在这里书里翻来覆去，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夜幕降临，李安贞与叶菩提打一声招呼也就离去，这里只剩下叶菩提一人，她也不着急，而是独自在翻看着可能会对自己有用的书籍。
    第二日已经是大年二十九，李策和李誉回来了。
    李誉一回王府，听闻叶菩提已经回来，马上就提了两壶酒来藏书楼找她。
    站在藏书楼的窗户前，李誉把其中一壶递给叶菩提说道：“哎呀呀，女侠你这一走大半个月，本世子非常想念啊。”
    叶菩提没搭理他，李誉自顾自说道：“这段时间幽州城可真是热闹极了，各种跳梁小丑都蹦出来了，可惜你不在啊，不然手起剑落，一剑一个，啧啧……”
    “看你心情不错。”叶菩提说道：“想来之前的事情都解决了？”
    她说的之前的事情自然是指那一晚在城外的大开杀戒。
    那一段时间整个幽燕都是人心惶惶，也恰好叶菩提不在幽州城，不然李誉说不得没有耐心之下又会鼓动叶菩提去帮他杀人了。
    如今他回来，事情才总算是尘埃落地了，他那燕王的宝座算是坐下一小半了，所以李誉的心情要比之以往好很多。
    虽然是叶菩提动手杀人，但是这件事产生的后果却要李策和李誉去消除的，她是没有能力改变的。
    江湖人可以快意恩仇，却做不到事了拂衣去。
    叶菩提一剑可破千百甲，但帝王将相一句话就能伏尸百万。
    高下立判。
    说到底这个天下是大雍的，叶菩提他们这样的武夫再厉害也不可能比得上这些一言可定人生死的权贵。
    叶菩提自己也知道这些，若非此番需要借助燕王府帮助自己找人，其实她不愿意掺和到李誉的事情中来。
    一壶酒喝完，李誉也就离开了。
    两人交情再不错，没到促膝长谈的份上。
    李誉倒是非常想促膝长谈甚至簇拥长谈，就是害怕叶菩提拿剑砍他。
    ……
    ……
    大雍，永平十七年，这是叶菩提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在碧落天之外的地方过年。
    燕王府的新年非常热闹，但是和她没关系。
    李誉也曾邀请她出来散心，但是都被拒绝，一直留在藏书楼，与那众多宛如鬼魅的王府高手一样，在这里搜寻典籍。
    她不寂寞，因为这楼上有无数王府高手陪她，但是她心里有些孤独。
    直到这年三月初，春暖花开，叶菩提才终于要离开王府了。
    因为经过三个月的搜寻，王府的密探在蜀地发现空山独钓何渔夫的踪迹。
    得到这个消息后，叶菩提立刻就准备出发了。
    而在她离开前的一夜，李誉惯例带着酒来为她送行。
    不过这一次没有月下杀人的故事，有的只是李誉喋喋不休的啰嗦。
    两人在五楼的窗口位置坐下，李誉说一些王府的琐事，或者再说一些自己听闻来的江湖趣闻，偶尔还会向叶菩提打听一些江湖高手的信息。
    最后的最后，李誉从怀里掏出一幅画扔过来。
    叶菩提打开画。
    这是一幅仙女下凡的水墨画，画中一身白衣的仙女从天而降，广袖飘飘，如梦似幻。
    这幅画极为传神，因此叶菩提一眼就能看出这画中仙女与自己至少有八分相似。
    于是她看向李誉的眼神愈发古怪起来，这小子难不成爱慕自己，然后这就要表白了？
    他这是酒壮怂人胆，所以不怕自己把他扔到楼下去了？
    看着眼神怪异的叶菩提，半醉半醒的李誉解释道：“可别误会，前些日子抄了某个老家伙的家，嗯……你应该不认识那个老家伙吧？”
    “谁？”
    “晁振图，原本是我们幽燕步兵副都督，贪墨粮饷，卖官鬻爵，最后让我拿下来了。”
    叶菩提果断说道：“不认识。”
    “这幅画就是从他家的藏宝库抄出来的。”李誉说道：“我看画中人与你太相似了，就留下来了，可惜这幅画上连个题字和印章都没有，根本没法判断年代和来历。”
    “你不会问问你那个副都督？”
    李誉说道：“问了，老家伙这些年贪墨的好东西太多，这么一副连印章都没有的画，他早都忘来历了，我估摸着要不是看着画上的人太漂亮，老家伙早把这幅画烧火了。”
    “那你给我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小子不是要表白，叶菩提也就放下心来，两人也算朋友，她还真怕这小子喝醉说处什么胡话来。
    “送你了。”李誉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说道：“既然画上的人和你这么像，我估摸着应该和你有关系，这玩意也没个年代来历的，没收藏价值。”
    叶菩提没有拒绝，仔细看了几眼这幅画，她的手指从画像上的女子身上一寸寸划过。
    然后让李誉感到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这幅画在叶菩提指尖一寸寸的开始化作灰烬，等到叶菩提的手指离开时，画中的女子已经消失，只剩下点点水墨和一个人形窟窿。
    李誉有些惊讶，他倒不是心疼这幅画，燕王府富有天下，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么一副连印章都没有的画，他只是奇怪叶菩提为何要毁掉这幅画，于是问道：“你这是……看它不爽啊？”
    叶菩提把这幅画扔在一旁，说道：“若是我说这幅画不是我毁掉的，你信吗？”
    “什么意思？”酒劲上来，李誉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不知道叶菩提为什么这么说。
    轻叹一声，叶菩提说道：“我没有毁掉这幅画，我刚才根本没有用内力，只是手指划过的地方，它自己就消失了，我也没办法。”
    虽然叶菩提的说话在李誉听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叶菩提似乎根本没有任何骗他的理由啊。
    也就只好说道：“那说不好这幅画真的和你有关系呢，难不成你还真的是仙女下凡？相貌确实够了……”
    叶菩提摇摇头，说道：“我是人，不是神仙，这个我自己很清楚。”
    她的来历自己一清二楚，和仙女下凡没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叶菩提都不解其意。
    第二天，她孤身离开燕王府，南下蜀中。

 第十四章 紫气东来

    蜀地多山川河流，风景秀丽，自古有“天下山水在于蜀”之美誉。
    叶菩提孤身一人入蜀，此刻春意融融，她赶路的速度就要比之前快出许多。
    此时自是比不得前世道路通畅，一路行来许多地方天堑难渡，不过她有一身修为傍身，遇到险绝之地，依仗轻功也是如履平地。
    自燕王府到此也不过半月功夫，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麻烦。
    行至青城山，在此盘桓数日。
    青城山是道教十大洞天中的第五洞天，大小六十四峰，诸峰环绕，终年青翠，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传说七百年前道教大真人阴长生曾在此隐居修道，最后化虹飞升。
    春秋乱战时，西蜀皇室奉青城山天师道为国教，一时间青城山风光无量。
    四十年前西凉攻蜀，西蜀皇帝命青城山修灵宝道场周天大醮，设醮位两千四百个。
    西蜀灭国后，天师道风光不在，连带的青城山上的香客也少了许多。
    叶菩提孤身一人走在山道上，虽是深秋，山中仍是可见碧绿青翠，只是前来上香还愿的香客较少，一路行来偶尔有人与她擦肩而过，皆是投来惊艳的目光，更有甚胆子大的年轻人，本身已经下山，看到她后又转身回头上山，远远跟在她身后。
    看到她腰悬长剑，倒也没敢鲁莽的上来搭讪。
    青城山上多道观寺庙，掩在青山绿水间，只是有些道观香火断绝，里面的道士也早已不见踪影，破败不堪。
    青城山最热闹时号称弟子三万，道观三百，时至今日却十室九空，仅剩下赵公峰、长生峰等为数不多的山峰上还有道人修道。
    她沿山绕道而上，过了山门，到了华云峰山腰，这里有一处巨大的山石平台，青石齐整，宛如鬼斧神工。
    平台上倒是有些人气，有卖茶水的，也有卖灵符护身符的，只是多数生意惨淡。
    她本意是喝杯茶水润润喉咙，只是刚在一处茶摊旁坐下，一杯茶水还未下肚，旁边就有聒噪声音响起。
    “姑娘，贫道观你面相奇特，不似凡俗啊。”
    说话的是茶水摊旁边一位算命摊的道士。
    这人一身油腻的看不出颜色的道袍，头顶发髻乱糟糟插着一根道簪，三缕长须在下颌结成髻，形容消瘦，坐在空无一人的摊子前，怎么看怎么像个寒酸的骗子。
    叶菩提没有理会他。
    道士先是撇了一眼她放在桌边的茱萸，犹豫着是不是放弃，这人看起来不好骗的样子，不过想到颗粒全无的米缸，暗暗咽了唾沫，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姑娘，你身具天女相，想必是出身富贵，尊崇无比，且你命主太素，身具大造化，非凡俗可比。”
    叶菩提握着茶碗的手一顿，因为她知道这人下一句话一定是“但是……”。
    果然，那道士注意到叶菩提手中停顿，心下大喜，以为有机会。
    于是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一饮一啄皆有定律，此二者得一即可荣华富贵一生无忧，而二者俱全者却适得其反，一生遭天妒，恐难善终啊！”
    他浪费口水的时间叶菩提已经一壶茶下肚，摸出铜板递给店家，一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的模样。
    老道士有些泄气，可怜他今日还未开张，今晚怕是又要饿着肚子了。
    不曾想，当当几声，竟然有几枚铜钱掉落在他的桌上。
    老道士惊喜的抬头，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
    叶菩提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卦摊前说道:“继续说。”
    有了铜钱，老道士来了精神，咽了咽口水说道:“姑娘你的面相与命格都是极好的，只是二者不相配，有这种面相的，还是个女子……”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叶菩提有些欲言又止。
    “说！”
    听着她冰冷的话，老道士一个激灵，立刻脱口说道:“太遭天妒，一般这样的人容易夭折！”
    叶菩提面无表情。
    老道士看到她没有表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当然，姑娘你洪福齐天，自然是长命百岁，只是听老道一言……有道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姑娘切记日后当绝情处应绝情啊。”
    听完老道的话，叶菩提转身就走，不置一言。
    绝情？她觉得自己已经够绝情了。
    看着叶菩提走远，老道士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松了一口气，这女子杀气好重啊！
    叶菩提一走，刚才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年轻儿郎一拥而上将他围住。
    “道长，你帮我看看，看看刚才那位姑娘可是我命中注定之人？”
    “张三，你儿子都两岁了，能要点脸不？……呵呵，道长，你先帮我看看，那姑娘可是前世与我相约白首之人？我们今生还能再续前缘吗？”
    “李二麻子，你都三房小妾了，还要续前缘？不怕把自己折腾没命了？道长，别理他们，先给我看看，我得了相思病，还望道长可怜解救。”
    一群人七嘴八舌，倒是让这道士发一笔小财。
    待到打发走这群游手好闲的人，看着口袋中满满的铜钱，老道士笑的一双眼睛眯成缝。
    又想起那位恍如天人的女子，喃喃自语:“天女相，太素命，奇哉，奇哉啊。”
    ……
    ……
    叶菩提继续向主峰山顶走去，只是这一次脚下有意无意快了几分，很快就将跟在身后的一群年轻浪荡子甩的不见了踪影。
    一群人皆是面面相觑，这一个水灵灵的绝色美人竟然能把一群大老爷们甩开，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当即就有些胆小的不敢在跟上了。
    主峰赵公峰算是青城山上唯一香火旺盛的地方，峰上的朝阳宫据说是阴长生当年所建，七百年来香火未断绝。
    叶菩提走到朝阳宫前，观前有一牌楼，上书“万古长春”四个大字，字体遒劲有力，令人叹赏不绝，乃是阴长生亲笔所提。
    朝阳宫占地极大，有东、西、中三路及后院，规模宏大，布局紧凑。
    此时已是傍晚，道观中香客稀少。
    叶菩提沿着中路径直走向后山，后山本是朝阳宫禁地，有一座云霭台，据说是当年大真人阴长生飞升之所。
    叶菩提的目的就是去云霭台。
    云霭台是朝阳宫禁地，自然有人看护，只是近些年香火每况日下，朝阳宫也养不起许多闲人了，只得将后山与前殿相通处挂上铁锁，不再派人看护。
    这铁锁自然拦不住叶菩提，轻轻一跃就越过了一丈高的围墙。
    青城山多雾，叶菩提一路行来暮霭沉沉。
    来到云霭台前，只是孤零零一座石台，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传闻当年阴长生曾在此随口说了“苍藤老树云烟绕，独立寒秋赏夕阳。仙道往来当此境，九天云霭自悠悠”的诗句，云霭台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叶菩提立足台上，目之所及，有黄鹤翱翔，云海翻腾，乃人间罕见美景。
    她盘膝坐于台上，闭上眼睛面朝群山，双指掐诀默默入定。
    叶菩提的状态似睡非睡，极为玄妙。
    她就在这云霭台一坐一晚，临近清晨，旭日东升，叶菩提眉间那一抹朱砂越发鲜红，渐渐由红转紫。
    当第一抹晨曦落在她身上，叶菩提缓缓睁开眼。
    双眸深邃，似是蕴藏玄妙。
    有紫气东来！

 第十五章 朝阳宫

    长福是朝阳宫伙房的烧火小道士，生于青城山下的农户家中，十年前蜀中瘟疫流行，他的一家人都死在瘟疫中，才八岁的长福侥幸躲过一劫，被朝阳宫下山救人的道士带回山上，在伙房当了个劈柴挑水的小道童。
    每日里早早起床，将厨房做饭需要的木柴净水准备好，然后去做早课、吃饭、洗碗。
    这样的生活重复了十年，劈柴的斧子换了三把，挑水的木桶大了两圈，他也从垂髫稚子变成翩翩少年。'
    今日天光将亮，长福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门，深秋的冷意扑面而来，长福一激灵打了个寒颤，睡意瞬间被驱散，紧了紧身上的道袍，不满的嘟嚷:“鸡才打过鸣，我就要起床，唉，啥时候我当了典造，就能天天睡大觉了！”
    想着那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胖典造，长福说不出的羡慕。
    这样说着，他还是提了木桶准备去后山打水，其实他喜欢打水。
    因为这里面有一点点不可对人言的秘密，这几年后门处挂了锁子，旁人都不能进后山禁地，他因为挑水砍柴的缘故，有一把后门的钥匙。
    所以他喜欢挑水，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打开后门，而旁的师兄弟们只能远远看着，满足了他微不足道的优越感。
    今日依旧如此，他挑了扁担，挂着木桶，悠哉悠哉向后山的小溪走去。
    小溪在后山脚下，所以会路过云霭台。
    很多年前他走过云霭台时听说这里是大真人阴长生飞升之地，总会心怀敬意，看这里的目光犹如朝圣。
    可是当他日复一日走过这云霭台时，也就渐渐没了那份心情了。
    虽然偶尔也幻想大真人当年在这里化虹飞升是何仙家模样，可是更多时候他觉得还是挑水更重要。
    什么飞升啊、真人啊，离自己太远，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能当上那管着全院伙食的典造，他的心不大。
    他如往常一般往山下小溪走去，只是路过云霭台时愣住了。
    竟然有人！
    这里可是朝阳宫禁地。
    初升的朝阳将光芒洒在叶菩提的身上，那一缕缕紫气尽入她的眉心，此刻的她好似不再属于这个凡世。
    哐当
    长福的扁担丢了，水桶也滚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啊、肝啊都在乱颤，手也酥了腿也麻了，活了十八年的小道士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读了那么多年的道经，这时却发觉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了。
    脑袋空空的只有一个想法:我看到仙人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再去看云霭台，发现那里空空如也，那里还有人？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没有眼花啊！愈发确定自己看到仙人了。
    要不是仙人，怎么会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要不是仙人怎么会……长的那么好看？
    于是这一早晨长福干活都有些心不在焉，挑水洒了半桶水，烧火差点烧了灶台，洗碗打碎了碗。
    直到那胖典造用拂尘敲他的脑袋，他才反应过来，捂着脑袋一脸的傻笑。
    气的胖典造直说他被鬼怪迷了心智，魔怔了，倒也没有过多责罚。
    胖典造能吃，但是心很好的。
    ……
    ……
    紫气东来，没入叶菩提的眉心。
    她觉得自己终于站在大山的脚下，之前她看山，一片云遮雾绕，可是当紫气东来时，她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山上那云雾终于是剥开一个角落。
    她知道那里是什么，那就是顾青城、姜琢玉、邢渊等人所在的那重境界。
    只是就在她想要仔细去看那露出的风景是何模样时，一声响动将她拉回了现实。
    境界不在，再看山上就仍是一片云遮雾绕。
    唉！
    叶菩提内心感慨，终究机缘未到啊。
    看到惊醒自己的是一个小道士，旁边还滚落扁担和水桶，叶菩提猜测应该是朝阳宫的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里是人家的禁地。
    看着这小道士痴痴傻傻盯着自己看，叶菩提踌躇一下，没有和他说话，起身离开了。
    回到前院，此时时辰尚早，除过极为虔诚的香客，这里几乎见不到外人。
    叶菩提有意无意避让香客，一路走到“万古长春”的牌楼前，考虑着是就此离去还是再去看看其他地方的风景。
    这时朝阳宫深处有钟声响起。
    当，当，当……
    钟声连续响了八十一声。
    香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朝阳宫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敲最为重要的八十一声钟。
    很快就有知客、道童告知朝阳宫今日暂不接待香客，请山上的香客下山去。
    一时间朝阳宫外人声鼎沸，虽说青城山已经没落，但是七百年朝阳宫在周围还是毫无疑问的仙家宝地，有极好的人气威望。
    众多香客纷纷出言询问，可那知客守口如瓶，也不解释为何要敲钟。
    香客们满腹牢骚的结群下山，叶菩提虽然也转身离去，但是她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朝阳宫中。
    人都有好奇心，她也一样。
    更重要的是她感受到山下有一道极为充沛的气机正在上山。
    也不知道这钟声是否与这道气机有关系。
    绕回朝阳宫，她躲在不起眼的阴暗处，看着院中上上下下许多人都在往牌楼方向跑去。
    以朝阳宫观主赵丹阳为首，四下都是朝阳宫弟子。
    看到他们的动作，叶菩提大致可以确定这些人是为了山下那道气机而集合的，看样子是敌非友。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行数十位打扮奇特的人自山下上来。
    躲在暗处的叶菩提蹙眉，这些人明显是漠北或者其他草原部落的人，这样大摇大摆的上青城山所谓何事？
    大雍和鲜卑可说不上友好，虽然当今天在有意修好，但是似乎鲜卑并不买账，年前大雪，草原受灾，她南下之时听闻鲜卑骑兵开始南下劫掠，李策甚至亲自坐镇关隘督战。
    这群人看起来都不像庸手，尤其是其中一位中年汉子，气息绵长深厚实，实是叶菩提来到中原之后见到的最强者，这样一群鲜卑人怎么会大摇大摆出现在青城山？
    出乎叶菩提所料，这群人为首的竟不是那中年汉子，而是他身旁一位身穿华服，腰配弯刀的年轻男子。
    扎着满头小辫，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相貌特征，神色倨傲。
    赵丹阳看到这一行人，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做了个道揖说道:“拓跋皇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贫道赵丹阳有礼了。”
    听到赵丹阳的话，叶菩提心中一动，拓跋乃是鲜卑皇族，赵丹阳称呼这人为皇子，那这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鲜卑可汗拓跋徽之子拓跋檀石！

 第十六章 侯莫陈泰

    最近有一件事在中原传的沸沸扬扬:鲜卑可汗派四皇子拓跋檀石前往中原求娶大雍九公主，不曾想等他到了长安才知道那古灵精怪的公主为了逃婚，已经早早离开京城。
    这一次可把一心和鲜卑修好的天子气得不轻，严令镇抚司限期内寻找回九公主。
    原来这人是鲜卑皇子，也难怪他敢在中原如此招摇过市。
    拓跋檀石抬起下巴，撇了一眼赵丹阳，语气轻蔑道:“听说你们朝阳宫有一卷《太清神丹经》，本皇子甚为好奇，想要借来一观，不知道长可否行个方便？”
    他的中原官话说的不错，只略微带着一点草原口音。
    他说是借，但是语气之中透漏出的和明抢也无异了。
    赵丹阳倒是有些涵养，微微一笑，语气不卑不亢:“若是它物，倒也任凭殿下喜好，只是这《太清神丹经》乃我朝阳宫秘传，非朝阳宫弟子不可示人，贫道虽资质鲁钝，然祖师教诲一日不敢忘。”
    拓跋檀石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哈哈笑道:“本皇子一向仰慕你们中原文化，听闻青城山是和武当山、龙虎山、茅山齐名的道家圣地，故而想来见识一番，不曾想却也是这般门户之见……”说着故意摇头叹息。
    赵丹阳脸上挂着笑容，心里有些恼怒，青城山确实是和龙虎山、茅山、武当山齐名的。但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时至今日青城山那里还有和人家比肩的实力？
    这拓跋檀石还不是知道青城山没落，才如此上山羞辱，他怎么不去其他三个门派找茬？怕是还没上山就被人家赶了出去。
    可是即便知道又如何？赵丹阳心里也是苦涩不已。
    如今的朝阳宫，别说顶尖高手，最厉害的自己也不过天境五品。
    而这鲜卑皇子带的人明显都是高手，今日之祸怕是难以躲过了，难道传承七百年的朝阳宫就要在我手中毁于一旦吗？
    想到此处不禁有些悲凉落寞。
    但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说道:“朝阳宫虽说比不得龙虎山，毕竟也是陛下敕封的宗门，景色也是别与大漠，殿下若有兴趣倒是可以一观。”
    他故意抬出大雍皇帝，就是想告诉拓跋檀石，我们青城山毕竟是大雍的宗门，怎么也轮不到你们草原人放肆。
    不曾想拓跋檀石哈哈一笑说道:“景色何处不能看？本皇子倒是对你们中原武学更有兴趣，传说你们中原有什么十大高手，一直未能得见，实在是遗憾，不过今日既然来到贵地，斗胆向诸位请教一二，若是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还请道长借我《太清神丹经》一观，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这拓跋檀石说完话，不待赵丹阳回答，就抽出随身的弯刀，身影一掠向他袭去，实在是霸道。
    弯刀更适合骑兵马战，但是现在被拓跋檀石使出，一刀劈出如行云流水，带着凛冽的气势，刁钻狠辣。
    赵丹阳霍然一惊，脚下立刻向左移动，躲过了这凶狠的一刀。
    看起来是潇洒自然，只是有苦说不出。
    他并不精于武道，自上山四十余年，每日里多是读书打坐，至今也不过天境五品实力，这还得感谢朝阳宫的心法精妙。
    而这拓跋檀石年纪轻轻，刀法凌利，气势十足，显然不仅是有高人指点，更是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又是突然出手，若不是他还有几分修为，怕就是命丧当场了，想着就有些怒火中烧。
    拓跋檀石一刀不中，横走几步，第二刀斜撩而起，赵丹阳一挥拂尘，恰好绕住拓跋檀石的刀背，轻灵环绕，就要夺去他的弯刀。
    拓跋檀石狞笑一声，气劲刹那暴涨，尽然直接弹飞拂尘，若不是这拂尘被赵丹阳注入了充沛的内力，只这一下就能让它灰飞烟灭。
    拂尘飘散，瞬间又被赵丹阳的内力聚拢，笔直一线刺向拓跋檀石门面。
    拓跋檀石不退反进，不去管那堪比利剑的一记拂尘，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一刀从诡异的角度飞出，斜里斩向赵丹阳的后颈。
    眼见赵丹阳就要做了拓跋檀石的刀下亡魂，观战中的朝阳宫弟子一阵惊呼。
    然而赵丹阳面无表情，脑袋往前一荡，躲开致命的一击，反身弃用拂尘，回手一掌拍在拓跋檀石胸口。
    拓跋檀石后退一步吐血。
    被打出火气的赵丹阳正要再往拓跋檀石身上补上一脚，却不想斜里飞来一物，速度之快恍如流星，直直击在他的胸口。
    砰！
    赵丹阳被斜里击飞，落地后吐出一口血，半天爬不起来，骇然的盯着那出手之人。
    正是叶菩提之前感受到充沛气机的中年男子。
    而他一击就重伤赵丹阳的竟然只是一枚小小的枣核！
    拓跋檀石捂着胸口，指着中年男子狞笑道：“我给道长介绍下，这位是我族勇士侯莫陈泰，不知比之中原十大高手实力如何？”
    赵丹阳想要说话，只是一开口胸口就一阵阵剧痛，咳嗽几声终是没有说话，他身后一众门人对着拓跋檀石怒目相视，却没有几个人敢出言反驳。
    赵丹阳有些绝望，这个名叫侯莫陈泰的汉子能这么随手击败自己，实力之强根本不是朝阳宫能抗衡的，有如此高手护驾，也难怪这拓跋檀石如此骄横霸道。
    拓跋檀石一脸嚣张，却没注意到旁边的侯莫陈泰脸色凝重，他正要上前好好折辱赵丹阳一番，却被侯莫陈泰伸手拦了下来。
    拓跋檀石虽然性格乖张，对侯莫陈泰倒是颇为尊敬，不解的问道：“师兄，这是为何？”
    侯莫陈泰没有看他，死死盯住某个角落说道：“殿下小心！”
    拓跋檀石脸色一变，顺着侯莫陈泰的目光望去，他不是白痴，明白侯莫陈泰的意思，脸色阴沉的说道：“阁下如此高手，躲躲藏藏，也不怕失了中原高手的身份。”
    话音落下，拐角处走出一道人影，正是叶菩提。
    她知道这个侯莫陈泰早晚会发现自己，毕竟两人境界相若，气机实在难以隐藏，拓跋檀石一开口，索性也就直接出来。
    看到这施施然走出来的白衣女子，双方都有瞬间的恍惚，躲在人群后面的长福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仙……仙……仙女出现了……”
    胖典造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闭嘴！”
    于是长福乖乖的闭嘴，刚才他还在为朝阳宫担心，觉得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可是下一瞬间看到叶菩提出现，他心里莫名有了希望，他觉得这仙女一样的人，打败那个什么侯莫陈泰还不是易如反掌？

 第十七章 一招

    看到走出来的叶菩提，拓跋檀石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竟是个女子。”
    他的语气有诧异也有不解，没想到能让侯莫陈泰都紧张的高手竟然是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这让一向心高气傲，觉得同辈无敌的拓跋檀石如何不诧异。
    当然，相比拓跋檀石这边的微微诧异，朝阳宫众人心情则是惊喜中夹杂着担忧，惊喜的是从侯莫陈泰的态度来看，来人当是一位高手，担忧的则是这女子如此年轻恐怕不是那中年汉子的对手。
    看着走出的叶菩提，侯莫陈泰向前迈出一步，将拓跋檀石护在身后，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看着叶菩提说道：“你是何人？”
    叶菩提说道：“一个堂堂闻道境界的高手，却出手偷袭一个只有天境五品的人，也是可以。”
    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不能掩盖其中的嘲讽意味。
    侯莫陈泰却不在乎她的嘲讽，漠然说道：“无论是草原还是你们中原，江湖上的人无不信奉强者为尊，难道只是因为他修为不如我，我就不能出手了吗？你年纪轻轻就能有闻道的境界，此等修为举世罕见，去也没想到如此迂腐。”
    拓跋檀石有些诧异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他深知自家师兄平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毫不夸张的说他一个月可以不开口说一句话。
    但是眼下面对这个女子，却罕见的说出这么长一句话，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女子是能让他足够重视的高手！
    想到这个结果，拓跋檀石心中是极为不舒服的。
    这女子看起来还没有自己年纪大，却已经是能和师兄比肩的闻道境界，而自己就算再自负，也仅仅是想要在十到十五年后能达到师兄的境界。
    第一次被人评价为迂腐，叶菩提心中感觉好笑，但是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情绪外露。
    她说道：“还当你能说出什么新鲜理论呢，抢劫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侯莫陈泰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她纠缠，毕竟自己确实是帮殿下来抢劫的，于是改口说道：“多说无益，既然你要出来多管闲事，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
    “好！”
    叶菩提干净利落的回了一个字。
    话音落下，两人的气势迅速开始攀升，气机犹如奔马，流转全身。
    这是叶菩提踏足中原来最强一战，这一战没有任何提前的准备，但是她仍旧在最短时间内将自己的气机状态调整到巅峰。
    片刻之后，侯莫陈泰先动了。
    他的气势已经到了顶点，气机流转之迅速，经脉都为之贲张，
    一鼓作气，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侯莫陈泰看似不疾不徐前行，速度却是极快，每一步迈出身后都有虚影出现，众人能看得到虚影，却看不清那看似并不快的脚步。
    侯莫陈泰赤手空拳，叶菩提却不敢小觑这人一分一毫。
    茱萸感受到主人的气机，在鞘中轻轻鸣颤，侯莫陈泰势在必得的一掌拍来，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四溢的气劲，轻飘飘一掌就犹如秋日枯叶般要落在叶菩提身上。
    一刹那，在别人眼中快若电光石火，茱萸自动出鞘。
    一剑，寒光熠熠。
    清越的凤鸣响彻天地。
    一掌，平平无奇。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两人错身而过，准确的说应该是侯莫陈泰从她身边闪过。
    一瞬间，四周气劲炸裂，像是云蒸霞蔚，又如平静的湖面炸出惊雷，让人猝不及防，四周除过寥寥数人，其余人皆被这逸散的气劲冲的东倒西歪，心下惊骇如波涛汹涌。
    接着朝阳宫前那伫立七百年的“万古长春”的牌楼轰然倒塌，带着巨响掀起阵阵烟尘，以牌楼为中心，四周三十丈沟壑纵横，犹如被人犁出一般。
    再看两人。
    叶菩提仍是一身白衣，连一丝灰尘也没有占到，左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漠的站在原地，茱萸也已经归鞘。
    侯莫陈泰站在她不远处，一脸平静，半晌说道：“剑意磅礴，气冲斗牛，单论剑道修行，你在我平生所见高手中可列前三甲，不知道碧落天主叶寻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
    听闻她出身碧落天，侯莫陈泰点点头没有说话。
    叶菩提反问道：“你师承贺楼佩还是独孤伽蓝？”
    “家师独孤伽蓝。”
    其实叶菩提心中已经有猜测，听他自己承认，也就明白他这样一个高手为何会成为拓跋檀石的保镖了。
    独孤伽蓝，鲜卑国师。
    侯莫陈泰说完顿了顿，又说道：“我记下你了，他日必定亲登碧落天再次讨教。”
    叶菩提站在原地，声音冷漠：“随手恭候。”
    侯莫陈泰点点头，不发一言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拓跋檀石并不想就这样灰溜溜离开，但是看到自己最强的依仗已经离开，而眼前这女子身手高深莫测，眼睛阴晴不定，权衡利弊之后咬咬牙，挥手带着手下离去。
    这边一行人退去，无疑是解了朝阳宫的大难，朝阳宫道士们看她的目光充满感激与火热。
    待到拓跋檀石一行人不见了踪影，叶菩提才终于将背在身手的左手拿了出来。
    有鲜血顺着她的手臂留下，汇成一线，染红白衣，滴滴答答在地上凝聚出一滩殷红。
    这是她来到中原第一次受伤。
    叶菩提脸色苍白，低声道：“摘星楼啊……”
    ……
    ……
    拓跋檀石带人追上侯莫陈泰的脚步，在山脚下一行人停住脚步，拓跋檀石不解的问：“师兄，我们就这样走了吗？那女子虽强，但是我们这么多人……”
    侯莫陈泰没有说话，突然他胸口的袍子裂开数寸，可以看到里面深深的伤口，正有鲜血汩汩而流。
    于是拓跋檀石不说话了。
    侯莫陈泰深吸一口气：“这女子可谓当世顶尖的剑道大宗师了，再给她十年时间打磨雄浑剑意，恐怕又是一个顾青城啊……”
    拓跋檀石眼神愈发阴鸷，语气沉沉的说道：“碧落天，哼哼，敢管我们的闲事，等到我们征服中原的那一天，我必定带人踏平这座小岛！”
    “咳咳”侯莫陈泰咳嗽几声说道：“殿下不必耿耿于怀，我们四大秘境中就数碧落天传承最为完善，过往千年里也一直是碧落天稳压其他三个地方一头，只不过近三十年来不夜城出了武神和天后两个天才，才能压过碧落天的风头。”
    拓跋檀石皱眉：“四大秘境，除过咱们摘星楼，其余都是奉中原为正统，将来也必定是我族一统天下的绊脚石，有机会就全部除去！”
    侯莫陈泰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逐渐高升的日头，拓跋檀石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顾青城、邢渊之流的是否有传闻中的厉害，比不比得上咱们族中高手呢？”

 第十八章 酒楼上

    青城山下，向南五十里有一临江小镇，名为青牛镇。
    镇口有码头，每日里客商游子来往，很是热闹。
    叶菩提离开青城山行了三日来到此处。
    青城山上她与侯莫陈泰互换一招，不好说谁胜谁负，不过却化去朝阳宫一劫。
    叶菩提有预感，将来两人定还有交手的机会，不过到时就不再是一招换一招了。
    救人虽说不是她的本意，但是朝阳宫上下对她感激涕零，在赵丹阳的邀请下她留在朝阳宫暂住几日，每日白天翻看朝阳宫的道经藏书，晚上则是在云霭台打坐，日出时仍有紫气东来，却再也没有那种剥开云雾的玄妙感了。
    机缘这东西确实不是能随意求来的。
    叶菩提也不勉强，既然时机未到，她也就不再停留，辞别朝阳宫下山。
    空山独钓何渔夫，此人修为天境一品，是当日前往碧落天的七人中修为最强者，只不过他独身一人，无牵无挂，行踪向来飘忽不定，所以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任何名气。
    这人外号空山独钓，其一的原因就是他喜欢钓鱼，常常可以在某些深山老林的溪边枯坐几日。
    这一次王府密探能发现他的踪迹，也是因为江湖上传闻在蜀中某山中有百年大鲵将要出世，这何渔夫才会前来蜀中，被密探们发现。
    青牛镇是个小码头，因此带动的整座小镇都很热闹，许多的小贩沿街叫卖，两边林立着众多的铺子。
    叶菩提一路走来吃了几天的干粮清水，到了这繁华的小镇上，寻了一家干净的酒楼吃饭。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酒楼上客人很多，三教九流。
    叶菩提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坐到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视野开阔，四周有几桌吃饭的客人，注意到她，原本高谈阔论的声音一窒，随即又若无其事交流起来。
    要了一壶酒几样下酒菜，叶菩提打发走店小二。
    前世的她喝酒只是浅尝即止，这一世却对酒颇为钟情。
    她一边喝酒，耳中传来旁边酒桌几人的谈论。
    看这几人打扮，像是镖局镖师之类跑江湖谋生的，几杯酒下肚，这话匣子打开就止不住了，说的也多是最近江湖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捕风捉影。
    其中一位说道:“这一趟到了京城，哥哥带你们去明月楼坐坐，让你们开开眼。”
    声音中有着不加掩饰的优越感，毕竟旁边这几位可都没去过京城，而自己可是经常往来蜀地与京城，那见识和眼光可不是你们能比的。
    于是他的话一落就有一个年轻人接口:“王哥，那明月楼的姑娘漂亮吗？比咱们那的百花楼如何？”
    这人说完，旁的几个人都心有灵犀的猥琐一笑。
    被称呼王哥的男子笑着摆手:“去去去，什么姑娘，你当是窑子吗？没见识，整日里脑袋里都是窑子，我看你小子早晚要死在女人肚皮上。”
    此话一出，几个人哈哈大笑，跑江湖的人可别指望他们能和书生一样，说话都是文邹邹的，这些人可是什么荤话粗话都讲的出来。
    “不是窑子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年轻人语气中充满疑惑。
    “没见识！”王哥指着他数落道，接着就是唾沫横飞:“你知道个什么，明月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京城头一号酒楼！”
    听说是酒楼楼，年轻人不屑道:“酒楼有啥子好玩的，还不如窑子呢”
    看到年轻人的神色颇为不屑，王哥大怒，用手戳着他的额头说道：“没出息，大老爷们的不想着挣钱，整日里光想着窑姐的肚皮，没钱你看看那些窑姐搭不搭理你？”
    这王哥两句话说的年轻人无话可说，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你忘了吗？上次去春风楼，那个什么阮大家，让你作诗刁难你，你作不出来就把你赶出来了，你以为这就够丢人了？不是，我告诉你还有更丢人的，那个作出诗的书生还记得不？姓周还是姓赵来着？他倒是作出诗了，结果呢？还不是没有成阮大家的入幕之宾？为什么，钱不够呗，你知道最后谁一亲芳泽了？”
    几个人被他勾起兴趣，纷纷问道：“谁呀？”
    “高家庄的高员外，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听闻是高员外，一群人立刻啧啧称奇：“这老头都七十了吧？下面的家伙还管用吗？”
    那王哥说道：“这就不是你们操心的了，所以说啊，大老爷们的，女人算什么呢，只要兜里有银子，大把的妞往你身上贴呢。”
    说完还怕怕那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六子，听哥一句劝，眼光放长远一些，这一次哥带你去京城，让你好好开开眼，你就知道你以前眼皮子多浅了。”
    被称作六子的年轻人没有说话，反倒是旁边的几个人问道：“王哥，再说说那明月楼吧，一样是酒楼，明月楼有啥不一样的？”
    王哥嘿嘿笑道：“当然不一样了，一样是吃饭，有人山珍海味，有人青菜豆腐，能一样了？那明月楼啊，可不一般呢。”
    叶菩提原本对这些人的闲谈没兴趣，不过听到他们说起明月楼，想起那个性格古怪的贺兰老板，她又留心几分了。
    眼看着几个人把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这王哥才得意的说道：“明月楼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奢酒楼，在那里面随便摆一桌，最便宜也得个十两八两，最便宜的知道吗？贵的可就没边了，能在里面吃饭的一般可都是金贵人物呢，当然这不是明月楼最出名的，你们知道明月楼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几个人齐齐摇头。
    那王哥说道：“最出名的当然是剑舞了。”
    “剑舞？”
    “剑舞！”王哥肯定的点头，说道：“要说起这剑舞，就要先说说这明月楼的老板娘了，这明月楼的老板娘可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京城里想要一睹芳容的权贵都能把明月楼的门槛踩破了，奈何这位老板娘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任凭你多厉害的权贵，进了明月楼都要乖乖的，没人敢撒野，这样一位能看不能吃的美人儿，可不把人胃口吊足了？”
    “这剑舞啊就是老板娘亲自下场舞剑，每逢初一十五各自一场，都是高朋满足，据说最前排的位置一个都能卖到上千两银子呢。”
    “上千两银子？”
    所有听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那六子喃喃自语说道：“有钱人都是这样活的？上千两银子，我都能在老家买三进的宅院再加上几百亩良田了。”

 第十九章 江湖人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题渐渐转到其他方面，江湖上时刻都有新鲜事发生，最不缺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说了吗，前几天鲜卑的四皇子带着人上青城山找麻烦，却被一位神秘的白衣女子击退了。”说这话的是和王哥同桌的一位中年汉子。
    王哥不屑的说道:“这群蛮子，难道以为我中原无人吗？那天我若是在场，那里轮到个娘们出手？一刀一个，保管叫这些蛮子有来无回！”
    听到这里，叶菩提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一饮而尽。
    这个王哥最多不过地境六品的实力，莫说侯莫陈泰，就连天境六品的拓跋檀石都能轻松斩杀他。
    当然她能理解，人喝多酒就会自带找不到北的吹牛皮属性，挎剑抗刀就以为自己能干掉顾青城姜琢玉了。
    旁边几人立刻吹嘘拍马屁:“那是那是，王哥武艺超群，区区几个蛮子还不是一刀一个都成了滚地葫芦？”
    “对，对，加以时日王哥刀法大成，先砍岳神秀，再砍南宫武夫，到时你就是天下第一刀法大家了，和顾剑神齐名呢。”
    看得出这王哥在这几人之中颇有地位，他一说话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岳神秀和南宫武夫是当今江湖中公认的两位刀法大家，也都是武榜前十中的绝顶高手。
    但是两人谁更厉害，一直都没有定论。
    武榜排行前十，排名第一的剑神顾青城和第二的武神邢渊是公认强于其他八人，但是这八人中到底谁强谁弱却没有一个能令人心服的定论。
    每次的武榜虽然能排出前后，但是不认同的也大有人在。
    听到几个人的夸赞，王哥有些飘飘然，但是还不至于飘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他赶紧说道：“干掉岳神秀就行了，至于南宫将军……咱们还是离远点吧。”
    其他几个人没有因为他的露怯而鄙视他，反而是很有默契的同时点头。
    南宫武夫，不仅仅是武榜前十的刀法大家，更是大雍朝廷的雍州牧兼安北都护府大都护！
    手下八万雍州铁骑，官拜正二品大将军，是王朝中除过李策外权柄最重的武将。
    自大雍立国马踏江湖之后，哪个江湖人不害怕朝廷？
    别说这王哥打不过南宫武夫，就算打得过，也不敢去啊。
    八万常年和鲜卑厮杀的雍州铁骑你怕不怕？灭你九族你怕不怕？
    大雍天子为什么一心要和鲜卑修好？
    还不是因为边境常年战事，导致武将权柄太重，若要收回武将权柄，首先就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边境。
    若眼下这般，每年都会来一次大战，大雍朝的北边可不敢撤下一兵一卒。
    王哥正眯眼享受几人的夸赞，却又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可是我听说那鲜卑高手和白衣女子大战将牌楼都震塌了呢，方圆数十丈都一片废墟呢，王哥你现在都不能剑气外放呢。”
    王哥斜眼看过去，拆台的又是六子，登时心中怒气翻涌，又是你这小子，不拆我的台会死啊？
    不行！这一路上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小兔崽子，不然他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啊。
    他一瞪眼说道:“这是以讹传讹懂不懂？那万古长春牌楼可是阴大真人立的，七百年都没事，怎么可能让两个后人毁去？”
    六子小声嘀咕：“反正我觉得那白衣女子很厉害呢，至少比你吹牛皮厉害，可惜没有亲眼看到。”
    可惜王哥耳朵太尖，他一拍桌椅，其余几人吓一跳。
    “你说什么？”王哥的声音有些高，四周有人看过来，他厉立刻瞪回去，看着他凶神恶煞，又是有些醉醺醺的模样，这些人又把目光移开，一个酒鬼而已，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六子被他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听说那白衣女子是个仙女似的美人，比那天下十大美人都来的漂亮，若是给王哥讨来暖床倒也好。”
    几个人立刻发出男人都懂的笑声，王哥红着醉眼大着舌头说道:“若是真长的俊俏，讨来做暖炕媳妇也不错，一个女人家，打打杀杀像什么话？乖乖回家奶孩子就好了，把我伺候舒服了……”
    这人还在胡言乱语，叶菩提轻轻放下手中的酒碗。
    “哎呦卧槽！谁！谁他妈偷袭老子？”
    突然王哥霍然起身，抽出随身的长刀，环视酒楼怒吼，他的嘴角淤青一片，明显是被暗器所伤。
    酒楼没有人回应，店小二一路小跑过来:“诸位好汉，怎么了？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王哥一把推开店小二吼道:“滚一边去，没你的事！刚才是谁偷袭老子？是爷们的站出来！”
    叶菩提撇撇嘴，心说前世我肯定站出来。
    与他同桌的几个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刃呼喝叫骂，各种粗鄙的乡间俚语层出不穷，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叶菩提又放下了筷子。
    “哎呦……”
    “哎呦……”
    惨叫声连连，骂人的几个人脸上肉眼可见地肿起淤青，这一次他们看清了，偷袭他们的竟然是一颗颗小小的花生米。
    可是这花生米几乎酒楼上每桌一份，他们也没有看清是从那个方向射来的，想要找人也不容易。
    看清楚“暗器”，之前叫嚣最厉害的王哥反而沉默了，身上的几分醉意也瞬间消失。
    作为一个跑江湖讨生活的人，可以武功不高，但是路子要野，可以吹牛皮，但是招子要亮！
    要会判断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千万要绕着走。
    刚才偷袭他一个人，他还觉察不出这人的实力，此刻看到这人能用几颗花生米就放倒自己一群人，那武功可是远远在自己一群人之上，这样的人肯定是要绕着走的。
    虽然他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人了。
    不过跑江湖，面子就是招牌，不能说对方面都没露自己先怂了，要把场面撑起来，于是壮着胆子大喝道:“哼，藏头缩尾的鼠辈！今日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与你一般见识，他日若是再遇到，定叫你好看！”
    狠话是说了，只是有些色厉内荏，说完还有些心虚的左右看了看，没状况！
    轻轻松一口气对同行几人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今日且罢，来日方长。”
    说着就结账带头下楼，那脚步怎么看都有些匆忙。
    叶菩提叹一口气，你说你们好好的谈明月楼那个贺兰老板不行吗？干嘛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呢？

 第二十章 锦官城

    离开青牛镇，叶菩提马不停蹄赶往锦官城。
    那何渔夫的行踪飘忽不定，即便如今出现在蜀中也是不好寻找，她需要去去锦官城借助一个人的帮助。
    ……
    ……
    锦官城，原为西蜀旧都，大雍灭西蜀之后置益州，锦官城成为益州牧治所。
    锦官城素有“天府之国”的称谓，锦绣繁华，富商大户不计其数，其中尤以富商赵元楷最为豪奢，靠着精美绝伦的蜀绣，赵家成为皇商，以此为基础，赵家的布庄、钱庄、当铺、酒楼开遍半个大雍。
    提起赵家，当地流行一个脍炙人口的说法:“金银万万座，买尽锦官城。”
    赵家财势可见一斑。
    而一向奢华的赵家，今日有些不一样，家主赵元楷坐在书房雕花紫檀木座椅上，手捧着景德官窑茶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唉声叹气。
    能让赵元楷发愁的自然不是小事，这事要说起来还要从一月前开始。
    一月前是赵元楷父亲七十寿辰，赵家如此大户，过寿当然要大操大办风风光光。
    事实也是如此，赵老爷子寿诞当天锦官城有头有脸的来了大半，连州牧胡大人都送来寿礼一份，让赵家倍感有面子，可谓一时风光无量。
    然而就在寿宴即将结束时有下人收到一份寿礼，因为当天送贺礼的人太多，下人也没注意就将东西收了下来。
    待到拆封贺礼时赵家人才发现，这不知是何人送的礼物竟然是一口小棺材，棺材里放着一个木雕小人，背面写着他父亲的名字。
    这一下可是让赵家人气的不轻，很明显是来捣乱的啊！
    赵家能做到如今的生意规模，得罪的人肯定不止一两个，这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正面交锋也不止一两次，但是他们能屹立至今，也是有资本和手段的。
    所以赵家人虽说生气，但也没有多害怕，赵元楷一面吩咐人去查是谁送的东西，一面稍微加强了家族护卫也就作罢。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赵家的噩梦就降临了。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赵元楷七十岁的父亲，清晨发现被吊死在了马厩中。
    死了人，还是自己的父亲，赵元楷心中的愤怒与悲痛可想而知。
    他这一次开始重视对手了，一方面动用手中关系，让官府严查，一方面私下也派出自己蓄养的门客死士秘密调查，还将家中护卫加强了数倍。
    可是即便如此，第二天家中又死人了，这一次是自己的二叔，死在自己的房间中，身首异处。
    接下来的一个月，赵家人犹如活在梦魇中。
    每一日都会有一个家人死去，有可能是直系也有可能是旁系或者门客死士，偏偏根本找不到凶手是谁。
    唯一能有的线索就是凶手提前一天放在他床头的小棺材，里面会放有要杀之人的木雕和名字。
    官府派出去的人手一无所获，而赵家自己的门客却纷纷惨遭毒手，死于非命。
    整个赵家陷入巨大的惊恐当中，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在赵家开始蔓延，什么厉鬼索命，什么妖怪吃人，都传的有声有色。
    赵元楷坐在书房中，除过他再无一人，短短一个月，他的两鬓都有些白发了。
    下边人的不停的传着谣言，开始他还有心情呵斥他们，现在已经懒得去说了，这一个月赵家死了三十个亲人，却连凶手影子也没见过。
    他知道这是凶手在故意制造恐慌，就像猫戏老鼠，想要看到赵家在绝望中崩溃。
    他知道对方的险恶用心，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他有过种种推测，但是最后都被自己推翻。
    他猜测对方应当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为此他已经差人快马加鞭去请蜀中武林第一高手唐若川了。
    但是得到唐门的回复，唐若川已经闭关，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关。
    他也曾动用关系，找了益州牧，可是州牧大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他已经责令手下办案，却连凶手的影子也没见过。
    而更让赵元楷崩溃的是今早一觉醒来，竟然发现床头又放着一口小棺材！
    里面说这次要杀的是他儿子赵景仁！
    这可让赵元楷如何受得了？
    他膝下有六个女儿，可只有赵景仁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这人是要让他赵家断子绝孙啊！
    说起这赵景仁，倒也有些奇特，出身巨富之家，却没有太多纨绔之气，既不喜欢去青楼，也不喜欢去赌坊，更不会上街欺男霸女。
    唯一爱好竟然是舞枪弄棒，一心想要成为一个潇洒自如的武林高手。
    为此请了许多人来教他武艺，不过也不知是他资质太差还是他请的高手水平太差，学了这么多年武艺，仍是不入流的境界。
    为此差点将赵元楷气死，他自己曾在行伍中搏命，体验过那种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恐惧感，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成为一个时刻有生命危险的江湖中人。
    赵家经过他二十多年的努力才终于当上了皇商，他深知庙堂中有人是多么重要。
    而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他饱读诗书，将来考取功名，好让赵家从商贾之家成为官宦人家，光耀门楣。
    偏偏这小子不喜欢读书，整日里想学别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为此父子两人没少争执。
    家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这个楞头青竟然提着刀就出门了，说是要抓住凶手为爷爷报仇。
    让赵元楷整日的提心吊胆，这个楞头青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啊。
    今天收到这样的棺材，更是一整天都心惊肉跳，早早就让下人出门去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拉回来，可惜现在已经日上三竿，还没见人回来。
    想起那凶手神出鬼没的手段，赵元楷就一遍遍催促下人。
    赵元楷正在书房沉思，就有下人敲门禀报:“老爷，门外有一姑娘求见。”
    赵元楷担忧儿子的安危，那有心情去关心什么姑娘，很不耐烦的挥挥手:“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不见不见！”
    若是在平日，赵元楷或许还有心情见一见，但是此刻他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情见人。
    那下人手中拿着一物又说道:“那姑娘持有这块玉佩，说着老爷见到这块玉佩自然会见她。”
    听到下人聒噪，赵元楷更加不耐烦，有些暴躁的说道:“一边去，什么玉佩不玉佩，我说不见就不见！”
    下人被骂了一通，不敢抬头，立刻就要退去。
    赵元楷抬头扫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手中捧着一物。
    那是一块红色的鲤鱼玉佩，做工精致，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尾活的鲤鱼呢。
    看到这玉佩，赵元楷神色猛然一变。
    “且慢！”
    他出声叫住下人。
    “那人在何处？”
    下人老实说道：“在大门外。”
    “快！”赵元楷连忙起身：“带我去见她。”

 第二十一章 赵公子

    叶菩提站在赵府的大门前，这赵府富可敌国，府邸的大门自然是金碧辉煌，比之她见过的燕王府少了一份大气却多了一份奢华。
    赵府上下一片缟素，看起来像是办丧事。
    叶菩提提前不知晓这赵府的情况，不然的话就会考虑要不要来打扰了。
    她不忌讳这些事情，但是自己与赵家人素未谋面，这种情况下打扰也不太好。
    只是这赵府的赵元楷身份不简单，他曾在李策麾下效力，李策封王之后离开军中回到蜀中老家，潜心经营二十余年，成为蜀中首富。
    她今日来找赵元楷，则是因为何渔夫的消息就是由赵家人提供给燕王府的！
    赵家不是燕王府的探子，事实上他们要真的是燕王府的探子，生意也不可能做的这么大，早被人除掉了。
    但是赵元楷毕竟是李策的老部下，李誉答应叶菩提尽力帮她找人后就也告知过赵家在蜀中帮忙留心，因此赵元楷一得到何渔夫的消息就立刻送到王府上了，这才有如今的叶菩提南下。
    她来蜀中自然要先和赵家人接触，了解情况，才能找到何渔夫。
    她在门外稍等片刻，府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前去通报的小厮，叶菩提明白这人应当就是赵元楷了。
    看到叶菩提，赵元楷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即语气温和的问道:“就是姑娘你找我？”
    叶菩提微微拱手：“正是，在下叶菩提。”
    赵元楷不动声色的说道:“请里面说话。”
    两人一路来到府中客厅内，正厅从坐的到放的，每一样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名家之作，尽显蜀中第一富豪的奢华。
    叶菩提大略扫过一眼，也就不在关注。
    两人分主宾坐下，赵元楷让人上了茶水，叶菩提轻啜一口，极品的雨前龙井。
    赵元楷这才屏退左右，说道:“王爷身体可好?”
    “还好。”
    赵元楷说道：“听闻鲜卑犯边，不知情况如何？”
    叶菩提放下茶杯，说道：“具体战事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离开王府前，王府已经前往鸿山关了。”
    “王爷亲自坐镇边关，看来情况不太好啊。”赵元楷说道：“不过也是，去年大雪，咱这边都受这么重的雪灾，草原上的雪灾只会更重，那些鲜卑蛮子怕是今年要疯了。”
    两人又闲谈几句，叶菩提这才问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想来赵老爷也清楚，不知道那何渔夫现在在何处？”
    赵元楷说道：“出城往西四百里有一座荣山，有方士算出大鲵就在那山中，但是具体的位置时间却不清楚，如今已经有不少江湖人在那山中寻找，何渔夫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武功太高，行踪又诡秘，我们的人实在不好追查。”
    叶菩提点点头，之后赵元楷又为她提供了一些与何渔夫有关的具体线索，包括他来蜀中之后的行程等等。
    两人仔细交谈一个时辰后，叶菩提才要告辞离去，但是赵元楷却看天色已晚，极力挽留她在府中住宿一夜再走。
    原本叶菩提是不准备住下的，但是锦官城离荣山四百里，她如今出城确实就要露宿野外了，于是在赵元楷的一再挽留下她也就答应在赵家借宿一晚。
    两人走出厅堂，叶菩提看着满院缟素的赵府，踌躇一下问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府上何人仙去了？”
    这样一问却看赵元楷立刻就是愁眉苦脸，叶菩提微微皱眉，难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题？
    却听赵元楷苦笑着开口：“叶姑娘有所不知……”
    接着他将赵府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遭遇全盘托出。
    叶菩提听完也有些讶异，缓缓的开口:“竟有这种事情？赵老爷平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平日商场如战场，得罪人的事情肯定是有的，只是赵某一向奉行做事留一线，平日商场斗争也从未将人逼上绝路的，怎么会得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说到最后，赵元楷的情绪颇为激动。
    这种事情叶菩提自然没有任何办法，连官府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她又怎么能解决？
    于是只好说道：“赵老爷节哀，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元楷对她拱拱手道谢。
    两人正说着话，有仆人跑过来回禀:“老爷，公子回来了！”
    听说是儿子回来了，赵元楷内心总算松了一口气，把心放进肚子里面了。
    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说道：“把这混账逆子给我带过来！”
    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走进来，衣着华丽，背后还背着长刀，有些愤愤说道：“今日怎么这么火急火燎叫我回来？再给我点时间，我找到之后，一定一刀砍了那人的脑袋。”
    听了他的话，赵元楷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自己看看吧！”
    说着从袖中掏出木雕小人，然后说道：“你自己都是被凶手盯上了，还大言不惭找人家？”
    年轻人接过看了看，大笑道：“来的正好！本大爷正愁找不到他们呢。”
    “混账！混账！”赵元楷气疯了，呵斥道：“就你那拿不出手的三脚猫功夫，你连老子都打不过，还敢说找凶手？”
    赵元楷曾在李策麾下效力，身手也不错，若不是上了年纪，这年轻人还真的未必是自家老爹的对手。
    赵景仁根本没有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摆摆手不在乎的说道：“不就是要杀我吗，让他来嘛，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还是省一省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叶菩提叶姑娘。”赵元楷的语气充满无奈。
    说着又对叶菩提介绍：“这是犬子赵景仁，还请叶姑娘多多照弗。”
    叶菩提点头，赵景仁这才注意到原来院中还有一人，方才一进门就顾着和自家老爹吵架了，都没有注意其他。
    看到叶菩提，赵景仁眼中有惊艳的神色闪过，随即咳嗽一声，强装镇定说道：“赵景仁见过叶姑娘，不知道叶姑娘仙乡何处，可曾婚配？此番来蜀是寻亲还是访友呢？”
    赵元楷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抬手就要扇这个敢胡说八道混账小子。
    这姑娘可是王府的人，而且还是世子殿下亲笔书信要自己帮忙找人的主，那身份能简单了？
    这小子八成是看人家姑娘漂亮，有了其他心思了，自己还是趁早让他死心的好。
    于是赵元楷怒声说道：“你个混账小子怎么说话呢？叶姑娘是燕王府的人，此番来这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的，混账东西，还不赶紧给叶姑娘道歉。”
    听到叶菩提出身燕王府，赵景仁心中一惊，赶紧说道：“对不起，叶姑娘，在下不知道你的身份，还请见谅。”
    叶菩提不想给他解释太多，以免引起太多的误会，只是摆摆手说道：“赵公子性情中人，无妨。”
    这时下人来禀报说给叶菩提准备的住处收拾好了，于是赵景仁立刻跳起来：“叶姑娘，我带你去吧，就当是为刚才的鲁莽将功补过了。”
    说着起身离开，气的赵元楷直瞪他。
    叶菩提起身与赵元楷告罪一声也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 女侠范

    赵府极大，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叶菩提跟着赵景仁的脚步，一路上兜兜绕绕前行。
    走过一段距离，走在前方的赵景仁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作为一个单身男子，见到叶菩提这样的美女有些别样心思也是正常的。
    虽然听说对方来自王府，但是王府的人就不是人了？
    她姓叶又不姓李，肯定不是王府的郡主了，那么自己怕什么？难不成她还能是未来的王妃不成？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不就是想和她说几句话吗，用不着这么紧张吧？虽然这姑娘看起来不好相处的样子，但也不至于动手打我吧？
    这样想着就放慢了脚步，逐渐和叶菩提肩并肩。
    想了想，这个活了快二十年只想着做大侠的年轻人终于开口了。
    他对叶菩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吃了吗？”
    叶菩提:“……”
    还真是老少皆宜的开场方式啊。
    这句话说完，赵景仁就后悔的想抽自己两巴掌，此情此景说点什么不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一句？
    叶菩提没有回答，赵景仁也不好再问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叶菩提很能理解他的想法，或者说能感同身受。
    走过一段路程，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尴尬，叶菩提轻咳一声主动开口:“赵公子练刀有些年头了吧？”
    “十年有余。”
    叶菩提顺嘴问道：“如此刻苦？想来赵公子身手不错吧”
    问完叶菩提就有些后悔了，以她的修为怎么能看不出这赵景仁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勉强摸到地境五品的门槛，与自己那一日在青牛镇教训的几个镖师差不多实力。
    这样的实力放在江湖中就连个小虾米都算不上了，自己这样问岂不是让这赵景仁尴尬、
    果然，叶菩提问完之后，赵景仁的眼睛乱转，吞吞吐吐的说道：“咳……还行还行……”
    赵家是蜀中第一富商，但是在朝堂并无人做官，赵元楷这些年砸下去无数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过弄到一个有名无实的员外，而这个时代商贾终归是比不得官宦人家。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对此赵元楷是深有体会，他自己是不可能做官了，于是就将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
    不但花大价钱开办家族蒙学让族中小辈读书，更是请到一位尼山书院的学子担任山长。
    这其中他寄希望最大的自然是儿子赵景仁了。
    可惜赵景仁对于读书科举一点兴趣也没有，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纵马江湖的想法，一心想要做个任侠义气的武林高手。
    赵元楷请来几位西席先生却都被这小子气走了。
    为了这件事，赵元楷没少拍桌子瞪眼，赵景仁还是我行我素，气的赵元楷在很久一段时间都禁止他出门，禁止他与江湖人士往来。
    因为父亲的原因，赵景仁很少能接触到什么顶尖高手，平日的武功都是与家中护院以及门客讨论学习，这些人又得到赵元楷的严令不准传授他高深的武功，所以纵然他每日都勤学苦练，武功依然是不入流的。
    也难怪叶菩提问起来他神色别扭，回答的支支吾吾。
    叶菩提不明白其中的关系，但还是明智的换了话题:“赵公子可曾见过唐若川？”
    听到唐若川，赵景仁立刻来了兴趣，神色又变得开心起来：“你说的是我们西蜀武林第一高手，唐门门主唐若川大侠吗？”
    “对。”
    “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当时我父亲在场，没能和唐大侠多说几句话。”
    叶菩提点头，本身她只是想要转移话题，却不想赵景仁对武林趣事非常有兴趣，叶菩提开了头以后，赵景仁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唐大侠啊！那可是我崇拜的人物啊。”
    说起唐若川，倒也有些奇特地方，这人出生于世间暗器第一的唐门，与顾青城年纪相仿，年轻时也是一代天才，二十多岁就把唐门暗器使用的出神入化，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名头，被誉为可能是进入武榜前十最年轻的天才。
    但是他三十岁时遭人暗算，武功全废，沦为废人。
    短短时间内，唐若川就体验到天才到废柴的身份转换，以及这个身份转换所带来的人情冷暖，这让原本性子高傲的唐若川沉寂下来，彻底消失在江湖人的面前。
    人人都以为一个天才就此夭折，却不想二十年后，唐若川重新出山，一夜之间杀光当年的仇人，名动天下。
    世人才知道他这二十年枯坐唐门后山，弃暗器而练剑，如今已经是剑道大成了。
    也是因此，唐若川一战成名，位列新一期的武榜前十，成为江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仙级高手。
    而他大起大落的传奇经历也激励了无数江湖儿郎。
    既然一个废人一样的唐若川能重新成为武榜上的顶尖高手，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武榜或许不够全面，许多隐世高人都没有算进去，但是没有人否认，能登上武榜的无一不是绝顶高手！
    没有人质疑唐若川的实力，剩下的就是无数的赞美了，所谓大器晚成大概就是他这般。
    说起唐若川，赵景仁的话滔滔不绝，充满了敬仰之情，说了一阵，赵景仁好奇的对叶菩提说道:“对了，叶姑娘，不知你行走江湖可有什么响亮的名号没？”
    “名号？”叶菩提一愣，摇摇头说道:“不曾有。”
    赵景仁急了，说道:“没有名号怎么行呢？我们行走江湖不就是讲个名声响亮吗？不但要有，还要足够响亮，你想你要是和人打架动手，人家让你报出名号，你要说你是什么杀猪刀牛二，人家一听就知道你不是什么高手了，你要是说你是什么太白剑神之类的，听到名字就不一样，顶呱呱的，给别人感觉都不一样的！你说是吧？”
    “呃……对！”
    叶菩提想了想没有反驳。
    “哈！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还有啊，你长的这么漂亮，放到武林中比那什么四大美女，各种仙子漂亮多了，怎么能没个名号，那些女侠仙子那个没名号，有了名号才能走拥护者，才能有人气，你看我们蜀中不就有个美女叫紫竹仙子吗？人气多大，拥护她的人有多少，名号出去了，甭管见没见过她，说起名号那也是响当当的，这就是行走江湖的分量。”
    “那个……紫竹仙子，怎么会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奇怪吗？因为她喜欢穿紫衣服，又用一根细竹子做武器，就有了这个外号。”
    “哦？”听到这女子竟然能用竹子做武器，叶菩提心里倒是不敢小瞧人家了，这已经是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吧？少说天境以上的实力了吧？
    天境高手也不是大白菜，何况还是个女子。
    “这紫竹仙子什么修为？”她终究是有些好奇。
    “呃……地境五品？还是六品？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这样吧。”
    叶菩提不解了，地境五六品的武夫尚不能内力外放，更别说灌输于普通兵刃上，这女子用细竹子做武器是为了好看吗？
    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赵景仁说道：“这个紫竹仙子在武道上的造诣确实不高，但是人家人气高啊，很多事情报出人家的名号就能解决了。行走江湖嘛，武功绝顶自然是好的，但是这样的人太少了，多数我们还是普通人，能用面子决定的事情多好。”
    叶菩提点头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叶姑娘，我看你带着剑，想来也是位剑士吧？”
    看到叶菩提点头，赵景仁继续说道:“那你是什么实力啊？”
    自己练刀，这姑娘练剑，要是以后有机会一起行走江湖，说不得也能弄一个什么刀剑侠侣的称号，想想也挺不错的，不过就是这姑娘修为别太高了，太高了自己会没面子的。
    叶菩提看看他，难的露出一个笑脸：“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赵景仁挠挠头，不在明白她的意思，只好说道：“嗯……紫竹仙子……叶姑娘你觉得你以后行走江湖报个白莲仙子的名号好不好？”
    “不好。”叶菩提想也不想的拒绝。
    看着赵景仁眼中的尴尬和不解，叶菩提说道：“我不需要外号，某种意义上，我也不算是江湖中人。”
    她来中原是为寻找碧落印和杀人，严格说起来她确实不是江湖中人。
    什么行走江湖，说白还是为了赚名气和银子，她不需要名气，而赚银子……他们碧落天日进斗金，还用辛苦的在中原讨生活？
    说话的功夫，两人终于走到叶菩提下榻的地方，是一处独立小院，环境优美安静。

 第二十三章 渔与鱼

    虽然叶菩提只在赵府停留一晚上，但是赵元楷依然为她准备一个干净幽静的小院。
    小院上下已经被打扫一新，赵景仁带她走进小院，左右打量一番后顺势坐在客厅，吩咐小丫鬟倒茶。
    看着悠哉悠哉的赵大公子，叶菩提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不担心吗？”
    “什么？”赵景仁一愣，没有明白叶菩提的意思。
    “那凶手说过今晚要来取你的性命。”
    “哈！”赵景仁笑了一声，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外人，低头凑近叶菩提神神秘秘说道:“悄悄告诉你啊，我等这人都等了一个月了。”
    叶菩提看了他一眼，微微坐直身体，拉来两人的距离，静待下文。
    赵景仁尴尬的坐回原位，这姑娘可真敏感，这都能被她发现。
    不过她身上的香味可真好闻。
    赵景仁说道：“我给你说，我早都在怀疑了。”
    “怀疑什么？”
    “凶手就在我们府中！”
    叶菩提脸上没有变化，心里有些诧异，从之前的行为言语来看，这赵景仁就像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楞头青，为了所谓江湖侠义可以十多年如一日和自己父亲对着干，不过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么回事？
    他凭什么觉得凶手就在府中？
    赵景仁解释道：“凶手这一个月的作案手段非常诡异，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他不但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心思歹毒，他摆明想要看我们崩溃，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藏在府中才能看得一清二楚，才能让他心中畅快，所以我猜测凶手很大可能性就藏在我们府中，只是还没有被我们发现。”
    赵府作为蜀中首富，府中除过赵家人外，下人、丫鬟、护卫、门客不知道有多少，藏一个心思歹毒的凶手却是不难。
    叶菩提问道：“你知道又如何，对方武功这么高，你知道就能抓住他吗？”
    赵景仁耸耸肩说道:“抓不住。”
    叶菩提：“……”
    那你不是说了一堆废话吗？
    赵景仁看到叶菩提宛如在看智障的眼神，赶紧改口说道：“但是有人能抓啊。”
    “谁？”
    她想既然这凶手武功这么高，就连蜀中这边的官府也拿他没办法，赵景仁能找到什么人来抓他？
    赵景仁说道：“我这些年虽然练武练的稀松平常，但是好歹也结实到一群武功高强，为人仗义的江湖好友，这次的事情我们寻找唐若川未果，我就已经发出江湖救急令，我的这些好友们如今都已经齐聚锦官城，今日我出门可不是为找凶手，而是为与这群朋友碰面的，待会我就引荐你和他们见面，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这么多人拿下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叶菩提没有说话，她觉得刚才自己对着赵景仁的评价有误。
    这小子哪里是藏拙，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你小子到底搞清楚我的身份没有，我是你老爹的客人，只是在这里暂住一晚，可没兴趣去见你的朋友们。
    原本她还想着如果可以，自己就出手帮一下赵家，但是看如今赵景仁这样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也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那今晚看戏就好了。
    ……
    ……
    最终叶菩提也没有跟着赵景仁去见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这让赵景仁比较失落。
    原本他是打算让这群没见识的土鳖见识一下什么是风华绝代，什么是倾国倾城。
    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封建古代，女人可是男人炫耀自己的勋章之一，当然在未来也一样。
    所以能遇到叶菩提这样的美人儿，赵景仁还是非常希望能在朋友们面前露脸的。
    纵然人家只是作客，明日就要离开，也能好好震慑一下这群土鳖，不要整日瞧不起在下，虽然我武功低，但是我认识大美女啊，不知道比你们那江湖上传闻的胭脂榜美女漂亮多少呢。
    赵景仁武功低微，平素靠着慷慨大方才结识一大群所谓的江湖好汉。
    他没有武功炫耀，除过美人还能炫耀什么？
    难道是他家那三万亩良田？堪比宫殿的豪宅？三百家商铺？堆积如山的金银？还是那个在他看来一文不值的蜀中首富的名号？
    他富的一无所有……
    然而就是这么个要求，也被叶菩提无情的拒绝了。
    于是在与狐朋狗友的聚会之中，赵景仁显得格外失落。
    等到大家酒足饭饱，赵景仁安排自己的江湖朋友们各自住下，这才一步三晃的走向自己住的小院子。
    回到小院，他屏退下人，把老爹给的护卫赶到门口，然后穿着短打在院中挥刀。
    他的武功不好，但是却足够勤奋。
    斩、抹、钩、剁、砍、劈。
    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重复上百次，一招招力道十足。
    深秋的蜀地气温要比北地高出不少，但是练完刀李景仁仍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他回屋痛快地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油灯下翻看一本有些泛黄的刀法武学。
    这本《破千军刀法》是不错的刀法，他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
    可惜一方面由于自身资质有限，一方面由于家人的阻挠，他到现在对这本刀法仍是一知半解。
    这样翻看了大半个时辰，赵景仁似乎有些疲倦了，于是放下了书，吹熄油灯上床睡觉。
    很快床后就传来阵阵的呼噜声，看起来是睡着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寅时，相当于后世夜里三点到五点，正是人熟睡的时刻。
    锦官城万籁俱寂，街道上只有打更人偶尔传来声音。
    赵府各处一片漆黑，不见灯火，不见人影。
    “吱呀”
    这一声开门声极轻。
    月光下一道身影走进他的房间。
    黑影似乎全身都笼罩着迷雾，即便有月光可是也极难发现他的身影，他走在屋中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黑影犹如鬼魅，飘飘忽忽就来到了赵景仁的床前。
    他静静看着蚊帐后那模糊的身影，没有动作，似乎在思考用什么办法杀死这个人。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奇特的兵器，有些像是峨眉刺，兵刃歪歪扭扭犹如长蛇。
    兵刃上乌黑一片，月光照射过来也不反光，显然是淬过剧毒！
    他一击刺下去，速度极快却又毫无声息，一切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训练有素。
    “噗！”
    没有想象中刺入骨肉的感觉，也没有惨叫声传出来，这一击就像是扎在棉花上！
    不对！那就是棉花！
    他感觉不对劲，立刻就要撤退。
    正在此时脑后有恶风袭来，他匆忙中一个闪身，滚到床上躲开这一击。
    赵景仁这一刀没有砍中他，大喝一声：“奸贼！拿命来！”
    又是一刀兜头劈向那人，却见那人用手中兵器一挡，趁着李景仁刀势一缓立刻滚到床外。
    那人身法鬼魅，离开了床，也不在去和赵景仁缠斗，一拧身就要跃窗而出。
    只是刚刚跳出窗口，一柄长刀直向他的门面。
    这一刀夹杂着深秋的寒风，迅捷而狠辣。
    同时一道声音传来：“刑部铁尉山在此，凶徒受死！”
    那人大概没有料到窗外还有人，心里一惊，立刻向旁边闪去。
    他的身法鬼魅，躲过了这一刀。
    可是他还未落地，一张结实的大网从天而将，将他兜头罩了个结实。
    几个早有准备的江湖中人从各处走出来。
    赵景仁一脸冷笑的走出房门。

 第二十四章 出手

    赵景仁看着网下之人冷笑道：“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想要灭我家满门！”
    说着走过去扯下那人的面巾。
    “丁阳？”
    赵景仁的声音充满疑惑以及愤怒。
    面巾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如死水般无神，听到赵景仁叫出他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反应，甚至连眼珠也没有动一下。
    “赵公子认识这人？”
    粗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身穿一身皂色捕快衣服的汉子从窗下走过来，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横刀。
    这汉子身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深眼窝高鼻梁，相貌迥异于中土人士。
    这人是刑部捕快铁尉山，也是赵景仁此番邀请的人中武功最高者，而且还是刑部捕头，有官身在身。
    他的父母本是伏卢尼人，通过丝绸之路来到中原做生意，恰逢春秋乱战，丝绸之路断绝，也就留在中原。
    他虽是伏卢尼人，但生长于中原，也就随中原风俗改了姓名。
    大雍号称万国来朝，京城中定居的西域、南洋诸国之人超过十万，铁尉山这样的并不奇怪。
    他是刑部的三十六位总捕之一，地位仅在四大神捕之下，此次来蜀中公干，他与赵景仁有些交情，此番也就前来帮忙。
    这边看到铁尉山过来，赵景仁说道：“这人是我家仆，自幼进我赵家，我赵家自问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却不知他为何要如此丧心病狂！”
    铁尉山摇摇头说道：“事情怕不是如此！”
    赵景仁一愣：“怎么？”
    铁尉山没有说话，走到那名叫丁阳的家仆面前，却是伸出手在他脸上不停的摸索。
    片刻后，铁尉山将手放在了丁阳耳根旁，竟然硬生生从这人脸上揭下一张面皮来。
    火光映衬下，赵景仁和周围的江湖好汉们都是嘴巴长大，很是吃惊。
    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易容而来，江湖上一直有易容术，其中尤以烟雨楼台为最，据说其中最高级的易容术有脱胎换骨之效果。
    可惜这也只是传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面皮揭掉，露出一张陌生苍白的脸，这人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发现。
    赵景仁眉头一皱，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我赵家？”
    可惜无论他怎么问，这人始终一脸漠然，别说言语，连神色都不变一下，仿佛是个死人。
    铁尉山插嘴说道：“你是问不出什么的。”
    赵景仁一脸不解，他对于许多江湖手段都不甚清楚，但他的这些朋友却知道，虽然这些人都是狐朋狗友，但是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当下就有人为他解释道：“赵公子有所不知，江湖上有不少手段都可以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变成只知道听命行事的行尸走肉，这人八成也是这般，所以你这是问不出什么的。”
    赵景仁点点头，正待要再说什么，突然有一道剑光刺向他，剑光是从屋顶而来，速度迅猛，来势汹汹。
    赵景仁来不及反应，他身边的几个江湖好汉也下意识后退，反倒是常年刀口舔血的铁尉山反应过来。
    只见他一拧身挡在赵景仁身前，手中横刀向前劈出，撞在飞来的长剑上。
    叮！
    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铁尉山后退一步稳住身影，长剑的主人却是借机向后翻去。
    那几个拉住巨网的江湖中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光芒闪过，在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了人影。
    那人来势迅速，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身法鬼魅异常，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出现在屋顶上，脚步几下轻点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景仁不服气，想要去追，却被铁尉山拉住手臂。
    “怎么了？”
    铁尉山脸色铁青说了句：“晚了。”
    示意赵景仁看过去，顺着铁尉山的目光看过去，赵景仁的脸色也不好看，因为那巨网之下的凶徒已经被刚才那人一剑抹了脖子，死的不能再死！
    “杀人灭口？”
    赵景仁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可谓气的吐血。
    今晚他大费周章的邀请这么多高手，布下天罗地网发誓要抓住凶手。
    凶手倒是抓住了，可是却只是个小卒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则是杀人灭口。
    更让他头疼的是自己这么一群人竟然都没有看清楚出手杀人的是什么人。
    ……
    ……
    叶菩提很早就躲在暗处观察这件事，想要看看赵景仁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的那些朋友除过那个铁尉山再没有一个像样的高手，没想到也能抓住凶手。
    可惜的就是后面来人杀人灭口，让他一晚上白忙活了。
    这人身法鬼魅，行迹也极为隐秘，他没出手之前叶菩提都没有注意到他。
    看到那人跃上房顶消失，叶菩提想了想追上去。
    叶菩提尾随这人身后，跟着他一路出了锦官城，月色下这人的身法极快，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般人很难看清他
    在场外一处无人的小山下，叶菩提终于拦下这人。
    她最讨厌这种装完逼就跑的人。
    “你是自己和我回去呢？还是让我动手？”
    月光下这人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叶菩提，心中惊疑不定，他的声音沙哑，犹如夜枭：“我们不曾见过面吧？”
    “第一次。”
    “那你是要多管闲事吗？”这人说道：“多管闲事会死的，你年纪轻轻，又这么漂亮，可不要自毁前程呐。”
    叶菩提冷哼一声：“话多才死得早。”
    叶菩提的话让这人心中怒气翻涌，反而是一抖手腕，长剑出鞘。
    “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你找死呢！”
    一剑出鞘如龙鸣，带着凛冽剑气。这人速度鬼魅，剑光闪过，却已经到了叶菩提身前，一剑直刺她的心口！
    叶菩提伸出右手，轻轻覆在长剑之上三寸，那长剑停在她胸口前竟然不能再进一分。
    叶菩提翻转手腕，长剑流转，那人将手掌推在剑炳，长剑缓缓移了一寸，却又再叶菩提手下瞬间后退三寸。
    那人终究是不敢和叶菩提比拼内力，以气驭剑，反身而退。
    那人退去，叶菩提周身气机流转，滚滚如大江之水，她一跺脚，脚下泥土翻飞出一个大坑，光华流转，她如一抹彗星划出，迅速跟上退去的那人。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叶菩提竟然能如此之快跟上来，心中一惊，展开自己鬼魅的身法，骤然加速如一股青烟，拉开两人距离。
    叶菩提知道这人轻功高明，不过他是不可能从她眼前逃走的，轻功她也不差。
    那人刚刚落地，就要再次逃走。
    一交手这人就知道叶菩提修为在自己之上，对于他来说只要是修为在自己之上的人，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凭借着鬼魅的身法，他已经很多次从比自己厉害的高手手下从容离去了。
    只是这一次他遇到了叶菩提。
    他刚落地，正要再次施展身法，却猛然一惊，不知何时叶菩提已经站在他眼前了。
    自己这一落地就好像是撞进人家套子中。
    这人瞪大眼睛，有惊讶也有费解，大概不明白叶菩提为什么速度这么快。
    然后叶菩提一指按在他的穴道上，将他打晕。

 第二十五章 告辞

    小院中，其余江湖豪客都已经回去休息，只剩下赵景仁和铁尉山对坐商讨案情。
    毕竟铁尉山是刑部捕头，办案经验丰富。
    赵景仁的脸色很难看，眼看抓到的凶徒却被灭口，杀人凶手更是在眼皮下从容离去，怎么能让人不恼火。
    铁尉山更是满脸怒气，他身为刑部总捕之一，经手的案子不计其数，但是敢如此胆大包天在自己面前行凶的还是第一次，这是赤裸裸打自己的脸，传闻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在刑部混？
    想着就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的茶杯纷纷乱颤。
    “奸贼可恶，若让我抓到他，必定让他挨个尝尝刑部八十一种酷刑的滋味！”
    铁尉山的声音粗犷，怒火不加掩饰。
    赵景仁看了一眼桌上零落四散的茶杯，心疼道：“别拍，别拍，铁兄息怒，奸贼跑了再抓就是了，我这汝窑茶具可就这一套，碎了就没了。”
    铁尉山斜了他一眼：“你家财万贯，这点东西就心疼了？”
    赵景仁翻了个白眼：“家财万贯那也是我老爹挣来的，我又不喜欢做生意，也挣不来钱，要是挥金如土，早晚把这个家败完。我不去科举，老爹都骂我不孝子，要真把他辛苦一辈子挣得这点家业也挥霍完了，百年后我怎么有脸去见他老人家。”
    听完他的话，铁尉山点点头，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点良心啊。
    赵景仁将散乱的茶杯一一摆好，又倒一杯茶递给铁尉山。
    “来来来，先喝杯茶润润喉咙，人跑了，我们更要静下心来好好思量。”
    他不说还好，一说铁尉山又是满脸怒气：“这奸贼实在嚣张！光天化日……”
    “是月明星稀！”赵景仁插嘴纠正。
    “咳！”铁尉山一口气憋在喉咙，使劲咳嗽一声说道：“这些人是蓄谋已久啊，观其行事，狠辣果断，必定是有些来历的。”
    “铁兄所言极是，不知铁兄可有什么线索？”
    铁尉山摇摇头：“我若是知晓这凶徒的来历，早就发下海捕文书了。”
    赵景仁揉揉脑袋：“头疼啊头疼，你说对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铁尉山说道：“我也不知，不过最近宗彦之大人就要来蜀中公干，到时我可以为你引荐。”
    赵景仁问道：“神捕宗彦之？”
    铁尉山点头，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崇拜：“正是。”
    大雍王朝中有四大神捕，各个修为高强，断案如神，他们经手的案子没有破不出来的，他们追踪的目标没有能逃出法网的。
    这四人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江湖上都有着极高的声誉，宗彦之正是四大神捕之一。
    也难怪铁尉山如此崇拜他。
    听闻宗彦之要来，赵景仁松一口气，说道：“这些人鬼鬼祟祟太不爽利，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对砍几刀不好吗？”
    铁尉山笑笑，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外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摸出兵器冲出小院。
    借着月光，两人看到院子门口趴着一道黑影，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抽出兵刃，小心翼翼的靠近。
    赵景仁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衬下勉强看清那黑影的打扮。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古怪，虽然不知这人的长相，但是看其打扮应当是之前杀人灭口的那人无误。
    只是那人身法鬼魅，遁去时两人连追过去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什么人出手擒下他的？
    铁尉山一脸谨慎，蹲下来将这人翻过身来，摸摸脖子说法道：“还活着！”
    “这……是什么人将他擒来的？”
    “不知！只是……”
    “怎么？”
    铁尉山掀开这人的上衣说道：“你看！”
    赵景仁看了一眼，啧啧说道：“好狠辣，直接废掉了气海，这人废了。”
    铁尉山冷笑一声：“废了更好，这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若他还有武功，醒来怕是不好对付。”
    “唉，也不知道是那位高人出手相助，江湖中能人异士无数，我心神往啊！”
    铁尉山叫来几位巡视的捕快和护卫，先是问他们可曾发现异常，看到几人摇头就让他们把这人带了下去，回头听到赵景仁的话接口道：“有什么神往的，侠以武乱禁，若是没有这些所谓的武林人士，人人都能遵守大雍律法，这个天下就太平了。”
    赵景仁没有接话，他不认同铁尉山的说法，但是也不会去反驳，毕竟铁尉山是站在朝廷一方考虑问题。
    赵景仁与铁尉山还在讨论是谁擒住那人时叶菩提已经回到自己的小院休息了。
    原本赵家是给她排了两个服侍的小丫鬟，只不过都被她以喜欢安静为由打发走了。
    刚睡下不过一个时辰叶菩提就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天已经快亮了。
    作为一位内家高手，偶尔少睡几个时辰完全没有影响。
    叶菩提洗漱完毕，正准备向赵元楷提出告辞，就看到赵景仁踏进她的小院，背后还跟着那刑部的铁尉山。
    看到叶菩提，赵景仁拉着铁尉山热情的介绍道：“叶姑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京城来的铁捕头。”
    然后又对铁尉山说道：“铁兄，这位就是我给你提过的叶菩提叶姑娘。”
    “你好。”
    “幸会。”
    两人简单的见礼也就没了话。
    毕竟不是一路人。
    叶菩提觉察到这个铁尉山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他眼神中有一丝不屑与厌恶，虽然掩饰的极好，却仍逃不过叶菩提敏锐的洞察。
    其实铁尉山并不是讨厌叶菩提，他是讨厌所有的武林人士，作为刑部的总捕，他经手的多是大案子，而这些案子往往又和江湖人脱不了干系，久而久之他自然不待见武林人士。
    叶菩提不知道这些，不动声色打过招呼就将视线转到赵景仁身上：“赵公子来得正好，我正巧要想你辞行呢。”
    听到叶菩提要走，赵景仁原本开心的脸色稍稍垮下来。
    原本今天可是大喜日子，笼罩在赵府头顶一个月的阴霾终于要散去了，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再让叶菩提多留几日呢。
    没想到大清早遇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走了。

 第二十六章 林中战斗

    最终赵景仁也没能留下叶菩提，她还是在这个清晨离开锦官城，前往荣山。
    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条大鲵就会出世，一旦错过，想要再找何渔夫就有些困难了，她自然不愿错过这次机会。
    已经开春，锦官城往西的官道上行人逐渐增多，有游学的学子，也有做生意的商贩。
    今日艳阳高照，春意融融，难的清空澄澈。
    万里蓝天浮着朵朵白云，四周风景明丽如画，令人心旷神怡，叶菩提南下时的阴霾心情也因此好上一些。
    此去荣山尚有四百余里，叶菩提纵使快马加鞭也需要两日余，何况官道上行人商贩众多，也不适合她策马狂奔。
    叶菩提计算自己至少需要三日方才能到荣山。
    ……
    ……
    锦官城往西一百五十里有一处大湖，临近官道，湖水清澈，多肥美鱼蟹，四周竹林茂盛，环境清幽，这里往日多是行脚赶路的商贩、负箧游学的书生歇脚喝水的地方。
    但是如今清澈的湖水被鲜血染红，血腥气弥漫，大湖周围尽是残肢断臂，狼藉一片，宛如修罗地狱。
    不远处的竹林中还有兵刃交击与人的叫骂声传来，两伙人正手持兵器在交火。
    其中一伙，人数在三十往上，皆是玄衣劲装，黑布遮面。
    另一伙人却只有八人，穿着青衣短打，做行商打扮。
    除此外，林子一旁的树下还缩着一个身着白裙的少女，二八年华，俏丽可爱。
    只不过面对这样血腥的场面，少女丝毫没有往日的青春活泼，而是满脸泪痕，躲在树下瑟瑟发抖。
    这八个青衣人武艺都不弱，但是对面的玄衣人不仅人数比他们多，功夫更是丝毫不差，因此这双方斗了不过片刻，青衣人们就完全落在下风、
    眼见自己这一方大为不利，青衣人中有一人对身旁两人说道：“贼人凶猛，你们两个带着殿下赶紧走，往锦官城去，路上遇到驿站立刻亮明身份……”
    匆匆吩咐一句，这人又朝着身边的玄衣人扑过去，状若疯魔，不仅挡住自己身前的人，就连两个同伴的对手同样被他拦下来。
    另外两人得了命令，也没迟疑，三两步脱离战团来到少女面前，也不多说，其中一人一把背起少女，两人一前一后把少女护在中间，大步朝着林子外面逃去。眼见着三人要逃，玄衣人中有人吹起响亮的哨子。
    哨子的声音传出很远，接着远处同样传来一声回应似的哨子声。
    这声音让其余的青衣人脸色巨变。
    吹哨子的玄衣人冷笑道：“就让那贱人多跑几步又如何？今日她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六个青衣人已经精疲力尽，被玄衣人团团围住，只做困兽之斗，那吹哨子的玄衣人下命令说道：“全杀光。”
    霎时数十道刀光起，齐齐朝着围在中间的青衣人砍去。
    他们虽然奋力反抗，奈何人数相差巨大，不过片刻功夫，六人就被砍成几段，死相极为凄惨。
    这处大湖距离官道不远，因此才会成为众多行人的歇脚地，那两个青衣人背着少女拼命奔逃，不过片刻就来到林外的官道上。
    看到官道两人松一口气，毕竟官道人流巨大，这些玄衣人做事也要有所顾忌，自己等人活命的机会也就增大了。
    少女趴在其中一个青衣人背上，抽抽搭搭，止不住的落眼泪，自小锦衣玉食的她又何曾见过这等惨烈景象，早已经是被吓破胆子。
    片刻后，少女鼻翼微动，抽噎的问道：“我们会死吗？”
    另一个护卫挤出一个笑容，宽慰道：“殿下放心，您乃天凤之躯，上苍庇佑之人，必然是逢凶化吉；再说这里距离锦官城不过一百五十里，路上又有诸多驿站，只要我们遇到一个驿站，表明身份就安全了。”
    少女这才放心的点点头，伸出手背去抹眼泪，反而是把原本梨花带雨的小脸抹成小花猫了。
    两个护卫带着少女沿着官道狂奔，这条官道原本是连接康州的要道，自这里一直往西就到达康州，再往西就是吐蕃的地界，因为吐蕃经常犯边，因此康州常年驻军，而这条官道就是运输粮草的重要途径，再加之往西南连接茶马道，因此这条官道商业繁华，只要不是大雪大雨天，来往的商客都是络绎不绝。但是今日他们奔行出十余里却仍旧没有见到任何商客，这就让两个护卫心中开始泛起嘀咕，然而他们眼下要护卫殿下的安全，前方纵然是刀山火海，也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前行了。
    又走出几里路，两个护卫猛然停下奔跑的步伐。
    那少女原本惊吓过度，心神俱疲，趴在护卫肩膀上很快就睡着了，但是这猛然一停顿，又把她从梦中惊醒。
    她脸上仍旧挂着泪痕，揉揉眼睛问道：“怎么啦？”
    声音很轻，婉如梦呓，显然还没彻底睡醒。
    两个护卫没有说话，少女二中听到的只有他们沉闷压抑的呼吸声。
    她感觉有些不对，于是睁开眼，然而还没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况，就听其中一个护卫说道：“殿下，一会你不要回头，拼命跑，拼命跑就是了！”
    少女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直接重重摔倒在旁边的草地上。
    虽说眼下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官道旁的草木已经返青，厚厚一层，但是她猛然从护卫背上摔落下来，依然是疼的直抽气，眼泪止不住的就下来了。
    可是容不得她大哭，就听其中一个护卫大声喊道：“跑！跑！”
    连这两句跑让六神无主的少女回神，再也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踉踉跄跄朝着官道旁的草木深处跑去，耳边有嗖嗖的破空声传来，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逃跑，而在她的背后两个护卫的身上已经插满箭矢，他们用最后的力气送少女离开。
    不远处的官道另一边走出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男子，手中握着一张牛角弓，目视着少女远遁的方向。
    他身边一个玄衣人说道：“少主，要不要放箭？”
    男子抬手示意不用，声音冷漠的说道：“抓活的，一个活着的九公主可比一具尸体有用多了。”
    “是！”
    其余人轰然领命，在男子的带领下朝着密林深处追去。
    那少女孤身一人窜入林中，登时迷失方向，她心中谨记着护卫说的不要回头拼命逃，因此只管逃命，却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跑，一通乱窜，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何处了。

 第二十七章 玩火

    少女跑到筋疲力尽，终于在一条小溪前停下脚步，她再没有力气跑了。
    小溪四周林木茂密，影影绰绰仿佛隐藏着无数妖魔，远山传来兽嚎，惊的少女心惊胆战，脚步踉跄，差点摔进小溪里。
    她靠在一棵树抱膝坐下，想到因为自己的任性，这些多护卫都死于非命，而自己眼下又在这林中迷路，不是葬身野兽腹中，就是被那些玄衣人抓住，不仅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她正哭得撕心裂肺，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你哭这么大声，是想把狼引来吗？”
    这声音突兀在密林中响起，对于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少女来说不亚于是一记惊雷，一下就让她惊得尖叫出声，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就翻着白眼晕过去。
    叶菩提牵马自林中走出来，看到这被自己一句话吓晕过去的少女有些无语。
    她从来没有见过心智如此脆弱的人，能被一句话吓晕过去。
    原本她要赶往荣山，走到这里后寻找水源饮马，却没想到刚走进林中就听到少女的哭声，走近就看到有一个女孩抱着双膝坐在树下哭，于是自己才出声。
    却没想到一句话出口，就听到这姑娘一声尖叫，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叶菩提无奈走过去，摸摸她的脉搏，发现她气息紊乱，再看这周围环境，她猜测这姑娘应当是在这林中迷路了，所以原本就心神惊恐，所以才会被自己一句话吓晕过去。
    想到这里，叶菩提先是把自己的马牵到溪边饮水，这才走到这姑娘的旁边。
    她把这姑娘扶着坐起来，伸出手按在她的后背渡入一道真气帮她调理气息，稳定她混乱的气息，过了片刻这姑娘才终于悠悠转醒。
    这姑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头顶透过斑驳树叶照进来的阳光，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然后眼前一黑，一张陌生的面容就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少女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了，她想自己长成这副模样，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很快她的记忆回归大脑，让她瞬间想起自己的处境，登时原本艳羡的眼神黯淡下来，整张小脸变得无比苍白。
    她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你……你是来杀我的吗？”
    叶菩提稍稍偏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大概是把脑袋撞坏了。”
    少女：“……”
    叶菩提直起身，把少女从地上拉起来，这才说道：“我就是路过而已，你不用想多了。”
    “呼。”
    少女松一口气，心中有过欣喜。
    欣喜的是这么好看的姐姐不是来杀自己的，不然作为颜控的她可真的要伤心死了。
    但是转而她想起自己眼下可是再被人追杀，脸色一变又对叶菩提说道：“有人在追杀我，你赶紧跑吧，不要连累到你啦。”
    叶菩提环视密林四周，她确实能感觉到在百丈外有十几道气息接近这里。
    但是她没有离开，只是问道：“这些人为什么追你？”
    “我……”少女犹豫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我的身份吧。”
    叶菩提上下打量她几眼。
    这少女身上的衣服都被林中的荆棘挂破，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像个小花猫，狼狈不堪，但是她的衣服都是上等丝绸质地，发钗上的珠子更是价值千金的东海鲛珠，这无一不说明少女出身富贵。
    于是叶菩提问道：“可是遇到土匪强盗了？”
    “我也不知道。”少女摇头说道：“他们只是杀人，也不要东西，我的护卫都，都……”
    说到这里，想起那些尸体都凉了的护卫，少女眼眶红润，眼见着又有掉下眼泪的冲动。
    叶菩提语气微冷的说道：“你哭又有什么用，你哭你的护卫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很多时候，她是真不喜欢看到人哭，对她来说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同时也是最无用的东西，两世为人她都深信这一点。
    对她来说，有哭的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解决遇到的困境。
    她一向坚信行动大于语言，这就是很多时候她做事雷厉风行的原因。
    少女大概是被叶菩提的态度吓到，抽抽搭搭，却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衣服与树叶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音传来，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玄衣人从密林中冲出来，将溪边的两人团团围住。
    看到这群玄衣人，少女又是一个哆嗦，双腿发软，吓的差点栽倒在地上，还好叶菩提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看到两人，有人高声喊道：“少主，在这里呢。”
    接着人群分开，一个带着狼头面具的男子从后面走出来。
    看到竟然是两个人，这男子面具后的眼睛在叶菩提身上扫过，冷漠的说道：“这女人我要了，两个都带回去。”
    叶菩提松开握住茱萸的手，不开心了。
    这人是不是个二傻子？难不成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而且穿越前还是迷恋霸道总裁、腹黑王爷这一套的脑残？
    听到这男子的吩咐，有人立刻朝着叶菩提抓过来。
    叶菩提的武道修为已经是圆润如意的闻道境界，她若不主动释放出气息，天境五品以下的人都不可能感受到她的厉害，因此这些玄衣人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只当成是一个普通路过少女。
    只能说你命背，遇到这种事情，又恰好被自家少主看中。
    这人一把抓向叶菩提的肩头，眼看着手就要落下来，叶菩提瞬间抬手，电光石火之间就准确拿住这人的手腕，然后抓着这人的手臂欺身向前，接着一个膝撞撞在这人的小腹，巨大的力量让他双脚瞬间离地。
    然后叶菩提抓着这人的手臂猛然一折，只听咔嚓一声，这人的手臂竟然硬生生被她折断！
    不等他惨叫出声，叶菩提又补上一脚，这一脚带着猛烈霸道的气劲，将这人踹飞出十多丈，撞在一颗粗壮如人腰的大树上。
    然后这个人就软软的瘫倒在树下，只是惨叫一声就彻底没有声息了。
    快，狠，毒！
    叶菩提精准的一套连招，惊呆所有的玄衣人。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漂亮的像画上人似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简直和自己门中那些职业杀手一般无二了。
    叶菩提最擅剑道，但是她内力雄厚，招数精妙，再加上出手狠辣，又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近身搏斗也绝不输给任何一流高手，更何况这么一群连天境都没有玄衣人，在她手下可真的就是一群蝼蚁了。
    看着叶菩提如此干净利落的就杀掉一个自己的护卫，那带着狼头面具的男子眼神阴沉下来，他几乎是用从喉咙中挤出来的阴狠声调说道：“女人，你是在玩火。”

 第二十八章 玩命

    这人的话让叶菩提的脸色彻底冰冷下来。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这男子果然是个二傻子，对于叶菩提这种脾气的人来说，听到这种羞耻度爆表的话，第一反应肯定不是什么心脏砰砰乱跳，沉迷在对方霸道的态度之下。
    她最想做的就是一寸寸活剐了对方。
    她看着男子说道：“那你知道你在玩什么吗？你在玩命。”
    风乍起，叶菩提的衣角随风而动，整个人宛如融入风中一般，化作一道幻影。
    这样一幕不仅是让一旁的少女惊到合不拢嘴，就连那些玄衣人也是张大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
    然后叶菩提的身影自玄衣人身边闪过，往往只是轻轻一掌印在这人的后背或者脑袋上，气劲四溢，就会轻而易举摧毁这个人的一切生机，让他瞬间毙命。
    她一瞬间杀掉七八人，才有玄衣人反应过来，一推狼头面具男子，高声道：“少主，逃！快逃！”
    那同样愣住的男子也终于回神，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提起内力，亡命一般朝着密林外逃走，匆忙狼狈与刚才那少女逃跑时一般无二。
    他知道遇到高手了，真正顶尖的高手！
    眼下他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有多远逃多远，只要能活命，一切都有机会。
    这个女子虽然厉害，但是自己家中也是高手无数，不会怕她。
    男子将内力运转到极致，脚下生风，宛如一根利箭射向远处，两边的树木嗖嗖向后倒去，只是瞬间他就已经越过几十颗树，飞奔出近百丈。
    他的衣衫都被荆棘划破，狼头面具也被树枝挂掉，露出后面俊美的面容，但是他顾不得这些，只是拼命逃跑。
    他一口气逃出十几里路，感觉到内力逐渐消耗一空，这才放慢速度，但是仍旧不敢有任何的放松。
    密林的出口就在眼前，再有十多丈他就能钻出密林来到官道上了。
    这就意味着他活下去的希望又大一分了。
    对他来说这一次的行动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原本得到密报九公主秘密出京，身边只带着寥寥几个护卫，于是他们这边的势力蠢蠢欲动，想要抓住九公主向某些势力换取另外的资源。
    而他这个少主就主动请缨来做这件事情。
    毕竟这么多年，他身为继承人，但是因为不务正业，受到不少非议，如果这次能抓到九公主，那可就是大功一件，换取到的利益足够抵消之前的非议让自己继承人的身份更加稳固了。
    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所有的计划都付诸东流。
    只能说那九公主命不该绝，这等死局都能有人相助。
    若不是那神秘女子，自己此刻应当是志得意满，带着抓来的九公主踏上返家的路上了。
    都怪这神秘女子，等到自己回家调集力量，定要查出她的身份，然后……女人，你会知道的，你真的是在玩火！
    然后他的思绪就在这里被打断。
    因为他看到就在密林的出口位置，叶菩提宛如鬼魅一般站在那里。
    四周树影婆娑，遮住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男子心中惊惧，再难忍受，竟然扑通一声跪在叶菩提面前磕头求饶。
    他低着头声泪俱下，涕泗横流，但是眼神却愈发的阴鸷，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番若能活着回去，定要不惜代价抓住这女子狠狠折磨，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叶菩提冷声说道：“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
    男子的额头埋在泥土中，颤声说道：“是，是。”
    “你们什么来历？”
    “我们……”男子似乎不想说，但是偶然抬头一瞥，看到叶菩提脸色阴沉，立刻说道：“我们是楼外楼的人。”
    “楼外楼？”叶菩提心中倏然闪过在燕王府看到的一些资料，然后说道：“这么说你们是西凉后裔了？”
    听到西凉后裔几个字，男子心惊不已。
    楼外楼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组织，崛起于十年前，因为足够神秘，而且是在李策马踏江湖之后，因此时至今日世人对他们内部组织也都只是一知半解，更别说了解他们西凉后裔的身份。
    这女子是如何得知的？她又是什么身份？
    想到这里，他心中再没有抓住叶菩提使劲折磨她的心思，取而代之的深深的恐惧。
    楼外楼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本来就是为江湖和朝廷所不容的。
    他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上下打点，也不知道送出多少银子，结交多少高官，才能在朝廷眼皮子地下苟活，如果他们西凉后裔的身份暴露，那么瞬间就会招来朝廷的雷霆打击。
    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高官会和他们站在一条线上，而是会毫不犹豫出卖他们，杀光他们！
    春秋十国，大雍灭九国一统天下，这九国后裔要么被杀，要么被囚禁在长安城苟活，虽然还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但除过姜琢玉这样的存在，其余都已经极为隐秘了，而且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情了。
    就如那刺杀李誉的祝念蜀，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女子而已
    如果让朝廷知道在王朝之外，九国之一的西凉还有这么大一股力量，那么很多人都会掉脑袋的，镇抚司的鹰犬们更是会无孔不入的把他们从每一个角落中挖出来，然后……挫骨扬灰！
    叶菩提没有等到这人的回答，但是从他不由自主颤抖的身体，和已经变得急促的呼吸来看，自己说的没有错了。
    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这些九国后裔都以为自己足够隐秘，却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暴露在朝廷的眼下了，没有动他们只不过是想要用他们钓出更多的鱼，等到各种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聚集差不多了，再来一次马踏江湖也就解决了。
    偏偏这些人自己还不自知，一个个都在暗中谋划，以为还有复国的希望，这些行为落在李策等人的眼中，止增笑耳。
    叶菩提继续问道：“那姑娘是什么身份，你们为什么追杀她？”
    这一次男子不敢隐瞒，立刻说道：“那是九公主李濯雪。”
    九公主李濯雪？
    这个消息倒是让叶菩提有些意外了，她也听过这位公主的大名。
    皇室最受宠的公主，最近因为拓跋檀石的求亲而离家出走，没想到让自己在这里遇到了。
    王朝内一直都有传闻，九公主是整个皇室中最受宠爱的公主，但是皇帝对她具体能疼爱到什么地步，一般人也不清楚。
    如今叶菩提从遇到她之后的些许表现就能推测出来，这个九公主怕是真的受尽宠爱了。
    因为一般情况下公主敢做出这种事情，早就被人镇抚司的人带回去了。
    但是这九公主不一样，她自己说自己是有护卫的，这些护卫不可能是她离京时带的，也没人敢做出这种事情。
    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些护卫本来是前来寻找她的，但是遇到之后却被她留下来，跟着她游山玩水了。
    能让这些人作出这种选择，一则是护卫知道九公主有多受宠，一则更大可能是皇帝陛下给出某种暗示。
    无论是哪方面，都能佐证这九公主受到的宠爱。
    只是所有人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打她的注意。
    其实叶菩提也有些好奇，一个公主而已，怎么会引起这些九国后裔这么大的反应。
    如果对方是个皇子，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一个公主，即便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又能有多少利益价值？总不至于是想带她和亲去吧？
    都是成年人，总不可能因为她漂亮可爱而动手吧？
    想到这里，叶菩提继续问道：“你们抓她有什么目的？”
    她不太想多管闲事，不过这种事情既然遇上，而且自己还动手杀了他们这么多人，总要弄清楚的。

 第二十九章 李濯雪

    男子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叶菩提有些不耐烦，指尖气劲翻涌，划过男子的鬓角，不仅是带走他的一缕头发，更是连他的右耳一同削去。
    不等男子惨叫，叶菩提说道：“再不说话，你的脑袋就没了。”
    小命要紧，男子赶紧说道：“我们和吐蕃有协议，只要把九公主送给他们，他们就答应在我们起事的时候借我们三万精兵，所以我们才会……”
    说到这里他害怕叶菩提继续问他吐蕃为什么要抓九公主，赶紧说道：“我也不知道吐蕃为什么要抓九公主，他们答应将来给我们借兵，我们就帮他们办事。”
    听到从这人口中说出的消息，叶菩提心思急转，自己似乎得知一个不得了的大阴谋啊。
    这些西凉后裔准备起事？而且吐蕃还要借兵给他们，那么吐蕃抓九公主干嘛？
    想了想，这些事情和自己关系不大，最多将来有机会转告李策就行了，至于李策会怎么处理，就和她没关系了。
    这些大人物的博弈，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妙。
    想到这里，她看向男子，男子同时也抬头看向叶菩提，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说道：“女侠，我可以走了吧？”
    他觉得自己这个笑容一定是无懈可击的，散发着身为英俊男子的魅力，面前这神秘女子就算不对自己心动，也应该不至于再下狠手吧？
    却不想他这张还在流血的脸在叶菩提眼中与一般待宰的牛羊没有区别。
    叶菩提看着茂密的森林，幽幽说道：“为什么要走呢？这里山高林密，正是适合长眠的地方啊。”
    男子被她的话吓破胆子，二话不说整个人拔地而起，朝着另外的方向逃出去。
    但是这一次叶菩提已经没兴趣陪他继续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到男子跑出十丈后，她才果断出手，一步迈出，就是十丈距离，出现在男子后背。
    毫不犹豫一掌拍在男子后心，气劲炸裂，男子后背的衣衫破碎，露出一个鲜红的掌印。
    他踉跄两步，扑倒在一颗古树下，只来得及说一句：“楼外楼不会放过……你……”
    然后气绝，在离他三十丈外的地方就是官道，而他永远也没有机会走出去了。
    叶菩提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根据燕王府得来的信息评估楼外楼的实力，她若是不开心，完全可以一个人踏平那个鬼地方。
    这个江湖上，除过太白剑宗、墨岭剑斋或者不夜城等寥寥几个地方，还没有她去不得的地方。
    再说楼外楼的资料既然已经摆在燕王府，那么他们的覆灭就是既定的事情了，区别不过是什么时候动手而已。
    叶菩提回到小溪边，看到那九公主李濯雪呆呆坐在树下，似乎已经吓傻了。
    等到她走回来，李濯雪看到她，原本呆愣的眼神才重新焕发神采，看向她的目光已经被看神仙没有区别了。
    那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狂热。
    叶菩提不太理解她的心态，按照叶菩提之前见到的情况推测，这个九公主是没有见识过什么人间风浪的，猛然间见到自己杀人，不应该是害怕自己吗？眼下怎么感觉她一点都不害怕呢？
    叶菩提问道：“你还没走？”
    李濯雪猛然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菩提从溪边牵回自己的马，然后对她说道：“追你的人我都杀光了，应该没危险了，你也赶紧走吧。”
    看到这九公主还是不说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叶菩提便不在理会她，牵着马往官道上走去。
    走过几步，回头发现这九公主竟然还跟着自己，自己走两步她就走两步，自己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下脚步。
    叶菩提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李濯雪老实说道：“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刚才着急之下，一通乱窜，早就迷失方向，眼下要除去自然只能跟着叶菩提了。
    叶菩提本想给她指一条前往锦官城的路，但是看着姑娘的模样，估计指路她也走不出去，于是话到嘴边，改口说道：“那你跟着我吧。”
    李濯雪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这条小溪距离官道大概七八里，距离不远，叶菩提是顺着一条猎户踩出来的小路寻来的，李濯雪跟着她要比自己乱窜时走过的路好太多了。
    至少不会有荆棘挂烂她的衣服了，虽然她的衣裙已经被扯破好几处地方。
    半个时辰后，叶菩提终于带着她来到外面的官道上，脚踩在坚实平整的官道上，李濯雪才终于松一口气。
    叶菩提说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五十里外就有一处驿站，到时候你表明身份，自然会有人送你去锦官城。”
    “啊？”李濯雪惊叹一声，说道：“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叶菩提瞥她一眼，说道：“我认识你堂姐李安贞。”
    她提到李安贞，注意到李濯雪的肩膀一抖，似乎有些害怕这个名字。
    虽然叶菩提知道李安贞挺厉害的，但是没想到皇室最受欢迎的九公主竟然也会害怕她，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李濯雪呐呐说道：“啊……啊，你认识我堂姐啊，她……她还好吧？”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挺好的。”
    李濯雪又问道：“那个，我堂姐也来这里了吗？”
    说到这里还小心翼翼环视四周，生怕李安贞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一样。
    于是叶菩提非常确定这姑娘害怕李安贞，虽然她想不到这姑娘有任何害怕李安贞的理由。
    叶菩提说道：“她在尼山书院，怎么可能出现在益州，我只说我认识她，是因为你和她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呼~”李濯雪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然后才说道：“吓死我了。”
    “你害怕李安贞？”
    想起那个和自己交集不多的郡主，叶菩提好奇地问道。
    李濯雪先是摇摇头，然后点点头，却没有说理由，而是问道：“那你认识我堂兄吗？”
    “李誉？”
    李濯雪使劲点头。
    叶菩提说道：“认识，比李安贞还熟。”
    其实不是还熟，是熟悉很多。
    李濯雪笑起来，说道：“哇，那可太好了，我和我堂兄关系可好了，他在京城时经常找我玩呢，他离京时父皇还犹豫让不让他走呢，还是我帮忙求情才让他离开呢。”
    听到李濯雪近乎没有心机的把这种隐秘的事情讲出来，叶菩提虽然不相信她能在李誉的事情上影响当今天子，李誉能离京真实原因肯定不是她求情的结果，但是也能听出她和李誉关系不错的样子。
    当然，她不排除是这李濯雪为了和自己套近乎才故意这么说的。
    作为一个公主，她觉得对方应该有这份心机才对。

 第三十章 你闭嘴

    李誉声名狼藉，李濯雪作为当今天子最受宠爱的女儿，两人似乎应当是没什么交集才对，即便他们是堂兄妹。
    但是李濯雪既然这么说，叶菩提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说道：“你既然是公主殿下，如今陛下又在四处寻找你，你还是赶快返回京城吧，四处晃荡，总会出危险的。”
    “可是……”李濯雪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一个人走不回去啊。”
    纵然这里离锦官城不过一百五十里，纵然离这里最近的驿站只有五十里，但是对于万金之躯的公主殿下来说也是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叶菩提说道：“那我也没办法，我要赶去荣山，和你的方向相反，不可能送你回去。”
    听到叶菩提说自己去荣山，李濯雪眼睛一亮，问道：“你也是去找大鲵的吗？”
    叶菩提摇摇头没说话。
    却听李濯雪用央求的语气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荣山好不好？”
    叶菩提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好。”
    她的拒绝让李濯雪的脸色垮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可是我自己一个人也走不回锦官城啊，就算有驿站也走不回去，你救了我，总不至于还让我死在外面吧？”
    叶菩提一愣，这小姑娘怎么还学会无理取闹了。
    她有些不喜的说道：“路就在这里，你爱走不走，我还有事，不可能陪你。”
    说着就朝着与李濯雪相反的方向离开。
    但是同样的，这丫头还是一步不停的跟着自己，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跟着自己到荣山去了。
    叶菩提想了想，停下脚步说道：“我可以带你走，但是找到最近的驿站或者官府，你就必须乖乖去那边，让他们送你回去。”
    李濯雪原本自然是希望能和这个高手姐姐一同前往荣山了。
    她这次会离家出走，一方面是因为拓跋檀石的求亲，更重要的则是想要看看这个江湖的热闹，自从认识李誉之后，每每听到李誉和她说一些江湖上的趣事，都让她对江湖武林有着极大的兴趣和向往。
    她想看看这个江湖上是否如李誉所说的那样精彩，是否有白衣渡江，宛如谪仙的高人，是否有一剑可挡百万师的剑神，是否有起手撼昆仑的大宗师。
    她更想看看那所谓的侠客是否顿顿牛肉五斤，美酒十壶，是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看看那胭脂榜上的美人是否各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让人见之忘俗。
    她有太多好奇，太多想看的，所以才会在央求父皇很久之后作出离京的选择。
    当然，父皇还是很疼她的，知道她离京的真正原因，所以才会在后来派出高手，不仅是来寻找她，更重要的是来保护她，保护她游山玩水。
    只是可惜遇到楼外楼的杀手，人数实在超过护卫太多了。
    此番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听闻荣山有一条百年大鲵出世，会有很多江湖人前往，所以才带着护卫前去凑热闹，却没想到半路上竟然会到这种事情。
    当叶菩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知道真的有女侠可以漂亮到让她这个还算漂亮的公主都自惭形秽的地步，而在叶菩提以近乎突破她想象力的武功杀死一群玄衣人之后，她更是已经把叶菩提排在与顾青城一样厉害的位置了，非常想要和她一起去荣山，也好真正见识一下这座江湖的风景。
    但是听到叶菩提的话，她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估计人家连这一段路都懒得带自己，于是只好点点头，心中却是在想要是到驿站该怎么找理由让她继续带自己前去荣山。
    叶菩提看她走路都是东倒西歪，脚步蹒跚，就知道她的体力已经耗尽，于是把自己马借给她代步。
    李濯雪骑在马上，叶菩提走在一旁，两人往荣山的方向走去。
    走过一段距离，李濯雪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菩提。”
    “你家住哪里啊？你多大年龄了啊……”
    “闭嘴！”
    于是李濯雪乖乖闭嘴，这个姐姐好像不喜欢说话哎。
    但是李濯雪是闲不住的性子，眼下危险尽去，没有后顾之忧，也就逐渐恢复活泼的性子。
    又走过一段距离，李濯雪继续问道：“姐姐，十大高手都有谁呀，我就知道顾青城和邢渊、姜琢玉、南宫将军四个人，其余六人都有谁啊？”
    叶菩提不搭理她。
    李濯雪继续问道：“胭脂榜的美人都有谁呀？姐姐你是不是第一呀？”
    叶菩提还是不搭理她。
    李濯雪锲而不舍的继续问道：“姐姐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从小就学的吗？你见过顾青城吗？”
    叶菩提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李濯雪，神色认真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再说一句话，你就自己回锦官城吧，明白吗？”
    她想刚才怎么没发现这个九公主竟然是个话痨呢。
    看来她说和李誉关系好应该是真的，两兄妹这话多的毛病一模一样，简直不像堂兄妹，而是亲兄妹。
    李濯雪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这一次彻底闭嘴，她看得出来这个姐姐绝对说到做到，真的敢把自己丢下来的。
    原本她觉得叶菩提应该是嘴硬心软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可不一样——这姐姐只是偶尔心软，大多时候都是嘴硬心硬的，自己还是乖乖照办的好。
    其实她已经很幸运了，要是将来她遇到堂兄李誉，和她一起议论叶菩提，才会知道叶菩提对她这个小姑娘已经是够客气了。
    至少没有像对李誉那样，不是踹到楼底下就是扔到雪地里。
    当然，这也和李誉自己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有关系。
    只是让李濯雪有些头疼的是既然姐姐不让自己说话，自己就没办法和她套近乎了呀，这样的话该找什么理由才能留她身边，让她带自己去荣山见见世面呢？
    发愁啊。
    于是这一路上，李濯雪的眼睛骨碌碌乱转，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小脑袋中却是全部在想如何才能跟着叶菩提去荣山。
    有这样一位仙女姐姐在身边，她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至于回京城……等到她玩够了，自然会回去的，眼下还是跟着仙女姐姐要紧。
    很可惜，直到两人寻找到第一个可以歇脚的驿站，李濯雪也没有想出能让叶菩提带她前往荣山的办法。
    但是她的运气很好，因为她在驿站遇到一个熟人，因为因为这个熟人，叶菩提就不能不带着他她去荣山了。

 第三十一章 遇故人

    驿站本是为传递军情而设立的，但是因为大雍承平已久，除过北线外几乎没什么战事，近几年吐蕃也很老实，因此王朝内很多驿站在平时也做客栈用，只不过能投宿驿站的多是一些有钱或者有身份之人。
    就如眼下的贺兰明月。
    叶菩提也没想到竟然能在益州的驿站中见到贺兰明月。
    这位大小姐不在京城经营自己那日进斗金的酒楼，跑到这里做什么？
    看到叶菩提，贺兰明月显然也很惊讶，但是很快就换上一副笑脸，悠悠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数月不见，叶女侠风采更胜往昔，别来无恙？”
    “我去荣山寻人。。”叶菩提说道：“数月不见，贺兰老板不在京城享清福，怎么有兴趣来这里？”
    叶菩提倒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毕竟贺兰明月出身不夜城，而且也知道自己的目的。
    “巧了。”贺兰明月说道：“我也是去荣山。”
    正在这时李濯雪走进驿站，看到贺兰明月。
    叶菩提明显能看到两人的眼神中都闪过错愕的神色。
    贺兰明月看向叶菩提，诧异的问道：“这……是跟着你来的？”
    既然这两人认识，叶菩提也就说道：“在前边路上她遇到点麻烦，我顺手救她，然后她就跟着我来这里了。”
    贺兰明月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而是转向李濯雪说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呢。”
    原本在门外，李濯雪已经把叶菩提贺兰明月的对话尽收耳中，正愁要怎么跟着叶菩提去往荣山的她登时喜笑颜开，计上心头。
    于是此刻她笑靥如花，对着贺兰明月说道：“明月姐姐，好久不见呐。”
    听到她的称呼，贺兰明月狠狠打了冷颤，连忙摆手说道：“殿下，我也不是皇室，你可别叫我姐姐。”
    李濯雪笑容不变，说道：“你我往日也算熟识，虽见面不多，但是濯雪一向仰慕姐姐的风采，早已有心结交，就怕姐姐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见我这个闲人，这一次能在这里相遇，可谓缘分使然，这里也不是京城，没有什么公主，咱们不看身份，姐妹相称不是很好吗？”
    看着小嘴叭叭一同乱讲的李濯雪，叶菩提才明白这小丫头的真面目，先前不过是被贼人吓破胆子，一时间没有缓过来而已。
    不然她若真是个胆小鬼，也不至于能干出离京出走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李濯雪的话让贺兰明月浑身不舒服，两人原本只是点头之交，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她转头看向叶菩提，用眼神询问她这丫头难不成是吃错药了。
    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叶菩提能猜到这两人虽然认识，但是关系平平，她大概能猜到一点这个小丫头的小心思，不过她也想看看这个精明的贺兰老板如何应对，于是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贺兰明月倒也不怀疑叶菩提是否是想看热闹，毕竟两人是半路相遇，叶菩提对李濯雪的了解还没自己多呢，不知道也正常。
    于是她转过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说道：“多谢殿下厚爱，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姐妹相称，但是尊卑有别，这种事情传回京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还请殿下谅解。”
    说着又说道：“另外陛下非常担心殿下，已经在各州郡发下寻找殿下的文书，既然殿下在这里，那正好让驿卒送你去锦官城，尽早回京才是。”
    三人说话的这个功夫，这个小驿站的驿卒才终于从后面赶来迎接客人。
    原本他以为只是普通的商人，但是当看清李濯雪的样貌后，立刻扑通一声跪在李濯雪面前磕头：“坝郡鸾鸣县驿卒刘三叩见九公主殿下。”
    说着就哐哐磕了几个头，力气之大震得地面木板上扬起一阵灰尘。
    李濯雪被他呛得连连后退，咳嗽着说道：“咳咳……你，咳……你别磕头了，先前来吧。”
    这刘三不应，一旁的叶菩提实在看不下去，抬手使出一道气劲把这驿卒从地上抬起来。
    李濯雪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认得我？”
    刘三低着头不敢去看她，只有磕得通红的额头分外惹人注目，他说道：“寻人的告示已经送到这里，上面有公主殿下您的天颜。”
    李濯雪点点头说道：“这样啊。”
    接着她歪歪头，突然问道：“你这驿站有几个人啊？”
    刘三老实说道：“包括驿丞大人在内一共五人，今日驿丞大人去集市，因此眼下只有四人。”
    刘三的话让李濯雪心中暗喜，但是脸色却恰到好处的表现出担忧：“才五个人啊。”
    说着转头看向贺兰明月，拉长声音叫道：“明月姐姐~”
    她这一声甜甜的明月姐姐叫的贺兰明月一身鸡皮疙瘩，使劲搓着肩膀，说道：“别，殿下您有事说事啊，您这一声姐姐差点把我魂叫出来。”
    两人虽然不太熟，但是贺兰明月也是风闻过这位殿下的光辉事迹的，可不相信这丫头真是天真无邪的性子。
    李濯雪笑道：“就是想问问姐姐这次来荣山带了多少护卫。”
    听到这丫头的问话，聪慧的贺兰明月隐约已经猜到她的目的，说道：“殿下，按理说我是应该护送你回京，不过眼下我还有要事去荣山，暂时无法分身，何况您身份不同，最合适还是让这益州的官府护送您回去，更为妥当不是吗？”
    李濯雪振振有词的说道：“可是这里离锦官城还有将近两百里，这驿站只有四个人，我怕都走不回锦官城呢，你是不知道，我来的路上遇到可凶的匪徒了，连我的那些护卫都因为救我牺牲了，要不是叶姐姐恰好路过，你就见不到我了。”
    贺兰明月心道我巴不得永远没见过你这个惹事精，不过面色上依旧是笑靥如花，说道：“这个好办，我这次离京带了不少人手，我派四个天境高手护送你去锦官城，二百里路而已，有四个天境高手，足够公主殿下您安全到锦官城了。”
    贺兰明月的话也让叶菩提多看她一眼。
    她原本知道贺兰明月出身不夜城，再加上又经营着明月楼这样的生钱机器，手底下必然不缺高手护卫，却也没想到她能随随便便就派出四个天境高手保护李濯雪。
    看来她所掌握的资源远比自己揣测中更丰富，只是不知道她在京城有什么依仗，能混的这么风生水起，毕竟不夜天的邢渊和苏步雪再厉害也不至于能影响到满城朱紫勋贵的长安城。

 第三十二章 节操呢

    听闻贺兰明月愿意派遣四个天境高手护送自己，李濯雪知道人家是铁了心送自己走了。
    于是不得不说道：“可是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回京城啊。”
    贺兰明月实在想说你回不回京城管我什么事，但是想想自己以后还要继续在京城经营，也不好得罪这个王朝内最受宠的小公主，只好说道：“殿下，陛下十分挂念您，还是及早回京的好。”
    “我不回。”李濯雪嘟起嘴，开始发挥自己磨人的本质，直接说道：“我就跟着你啦，你去那我去那，你回京我就回京，你身边高手这么多，跟着你才是最安全的。”
    贺兰明月头疼啊，这九公主怎么突然就想要跟着自己了？
    两人无冤无仇，连见面都没见过几次，交情泛泛，她这是抽风了？
    虽然她这次出行带了足够多的护卫力量，这个九公主若是跟着自己基本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但是她这次来蜀中是有事情要办，实在不愿意带一个拖油瓶。
    这是把自己当成免费奶娘了？
    看这李濯雪的架势，大有自己不同意她就坚决不松口的意思。
    贺兰明月还要说话，却听李濯雪抢先说道：“那个卫国公府的小公爷最近不是给你献殷勤献的很勤快吗？只要你带我回京，我就帮你解决他，保证他以后见你都绕着走，绝不敢再打你主意，怎么样？”
    于是原本准备拒绝到底的贺兰明月及时住嘴，把已经来到嗓子眼的话咽进肚子。
    她在京城确实有很深厚的依仗，所以明月楼才能成为长安城最出名的酒楼，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在长安城横行，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尤其是对方没用什么过激的手段，就如那卫国公府的小公爷，人家整天往明月楼跑，对她大献殷勤，但是态度很好，说是翩翩佳公子也不为过。
    这就让她难办了，明月楼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至于连这样的人也往外赶吧？
    不过如果是九公主这个混世小魔王出头，确实可以帮自己解决一个不算大但很棘手的麻烦。
    于是准备严词拒绝李濯雪的贺兰明月立刻脸色一变，换上一个非常殷切的笑容，说道：“此处离京城数千里，殿下独自回去，我确实不放心，不过幸好我这次带的高手不少，足以保证殿下的安全了，殿下就跟着我一道回京城吧，这样我才放心呐。”
    看到贺兰明月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叶菩提微不可查的翻翻白眼，这贺兰明月不愧是生意人，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立刻就能把态度转个一百八十度。
    贺兰老板，你的节操呢？
    于是李濯雪也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勤快，这一次这姐姐的称呼落在贺兰明月的耳中就再也没有全身发毛的感觉了，而是感觉无比亲切，无比贴心。
    李濯雪这边搞定贺兰明月，立马又转头看向叶菩提，说道：“叶姐姐，你既然也是去往荣山，正好和我们同路，那就一起吧？”
    贺兰明月同样说道：“殿下说得对，虽然我知道叶女侠你武功高强，独自上路也没任何危险，但是咱们一路同行也能相互照拂，如何？”
    自从李濯雪答应帮她解决卫国公府的小公爷，贺兰明月是怎么看她怎么顺眼，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再说她也知道叶菩提可是一个武功高的可怕的女子，能和这样的高手同路，岂不是更安全。
    叶菩提想了想，这贺兰明月消息灵通，自己与她同路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于是也就答应下来。
    反正李濯雪这个拖油瓶已经交给贺兰明月了，自己正好乐得轻松。
    于是最终叶菩提和李濯雪一同踏上前往荣山的路，这把李濯雪开心的合不拢嘴。
    其实她也没有太多其他心思，只是觉得叶菩提是她见过最厉害的高手，想要和她见识见识一些江湖上的趣事而已。
    李濯雪的这个选择也让驿站的刘三等几个驿卒松一口气。
    虽然护送公主殿下是大功一件，但这个功劳可不好拿，没听殿下自己都说路上遇到危险，连大内护卫都死光了吗。
    就自己这几个驿卒，护送殿下万一再遇到什么歹人，功劳没拿到反而要丢掉性命呢。
    但是他们又不敢不送，如今殿下选择和其他人离开，而且对方也与殿下相识，那可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这样的烫手山芋他们可不愿意接，眼下这种小日子过得就挺好，没必要为一个说不准的富贵丢掉自己的性命。
    时间已经是傍晚，叶菩提也就没继续赶路，而是同贺兰明月她们一样，在这个驿站休息一晚。
    第二天上路时，叶菩提才见到贺兰明月的全部护卫。
    贺兰明月出身不夜城，又经营着明月楼这样一座堪称生钱机器的酒楼，还兼职帮人打听消息这种事情，手下自然收拢不少高手为她效命。
    十二人，最低修为也有天境九品，其中一个低矮老者甚至已经是天境三品的修为，有这样一群人，也难怪贺兰明月敢说能保证李濯雪安全的承诺。
    人一多，赶路的速度自然慢下来，不过叶菩提也不再着急，因为从贺兰明月口中她已经得知大鲵至少七日后才会出现，而他们再慢两日内也能赶到荣山了。
    贺兰明月此行的目标就是这尾百年大鲵，自然已经寻找过高人测算过大鲵出现的具体时间，至于她要这玩意做什么则不是叶菩提关心的了。
    她这次的目标是钓大鲵的何渔夫，和贺兰明月没有任何冲突，她也就懒得关心对方的目的了。
    只不过她觉得贺兰明月带的这些人手想要争夺那尾大鲵未必够。
    因为有方士谶语这尾大鲵有诸多妙用，因此此次前往荣山的江湖人极多，鱼龙混杂，贺兰明月带的护卫自保是绰绰有余，但是想要抢夺大鲵，怕是还有些悬念。
    当然，也不是全无希望，毕竟想要得到这种东西，多多少少也沾些运气之类的玄之又玄的东西。
    越是接近荣山，各处能见到的江湖人就越多。
    有自持修为孤身一人的，也有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更有连着几个宗门几十人一同出动的。
    这原本籍籍无名的荣山登时热闹的如同过节。
    甚至有眼光独到的商家早早就在这荣山附近搭起草棚，干起茶肆、酒肆之类的的营生，狠狠的大赚一笔。
    这些江湖人有熟识的自然是相互打招呼，坐下来推杯换盏；也有关系不好的，或者说仇家，那见面就不废话了，直接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十八般武艺齐上阵。
    一时间这里热闹的就好似是武林大会的现场。
    只不过这种事情也多发生在外围，一旦大家进入荣山，山高林密，想见个人影子都难。

 第三十三章 武榜（上）

    贺兰明月一行人在荣山外一家茶肆歇脚，似乎并不着急进入荣山。
    叶菩提同样也不着急了，因为她知道只要找到那一尾大鲵，何渔夫就必然会现身，自己也不愁找不到他。
    这茶肆老板是康州人，原本在距离此处三百里的康州城外一座小镇上开茶馆，因为听闻荣山的事情，才临时把茶肆挪过来。
    茶肆只是用茅草简单搭建，但是却有不下二十张桌椅，此刻这些地方都被江湖豪客们占满，还有不少人直接就在茶肆外的树荫下歇脚，一时间茶肆里面三个伙计都忙成陀螺。
    贺兰明月她们独占三张桌椅，引起茶肆周围所有江湖人的注意。
    当然，注意他们不是因为她们人多，而是因为这群人中有贺兰明月和叶菩提这样两个绝色美人。
    叶菩提一身白色长袍，纤尘不染，宛如天山雪莲，清高无暇；贺兰明月一身蓝色裙装，风姿卓绝，仿佛古画上的仙家仕女，与叶菩提对坐时婉约一笑，倾国倾城。
    这样两位倾城佳人坐下，犹如谪仙下凡，登时就让周围所有女子再无颜色，就连原本清秀漂亮的李濯雪在两人的映衬下也是黯淡无光，好似萤火之光对比九天皓月。
    周围的江湖人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在推测这两位美人是胭脂榜上的哪一位。
    只是自古美人相轻，从未听说过胭脂榜上有那两个美人关系亲近，携手同行的。
    有些男子有心上来搭讪，但是看到对方有十多个气息深沉的护卫，显然出身不凡，也就熄灭这种想法。
    行走江湖，别的不说，招子一定要亮，不要招惹明显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畏惧这十多个护卫，来此处的江湖人也有不少出身不俗，他们自持无论身份地位都算得上一号人物，也不觉得对方有这么多护卫就能奈何自己。
    贺兰明月和叶菩提、李濯雪独坐一桌，她看着叶菩提笑道：“上次说再见面定要与你喝几杯，可惜此番见面，你我都有事情在身，这顿酒只能留到下次喝了。”
    “喝茶也挺好。”叶菩提说道：“茶养身。”
    贺兰明月端起桌上的茶碗轻啜一口，说道：“这倒也是，酒解忧，却伤身，茶无味，能养身，人间种种莫不都是如此。”
    叶菩提没有说话，一旁插不进话的李濯雪连忙说道：“喝茶有什么意思，听说江湖大侠都是顿顿美酒十坛，牛肉十斤，端的是豪气呢。”
    贺兰明月转头看着李濯雪，顿了顿才无奈说道：“殿下，朝廷严令杀牛，平日很难吃到牛肉的，更别说顿顿十斤牛肉了，都是以讹传讹。”
    大雍自立国之后，面对的是一个被春秋乱战打的山河破碎的天下，整个王朝急需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因此朝廷出台无数鼓励农耕的政策，禁止宰杀耕牛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不禁止吃牛肉，但是也不是能顿顿吃到的。
    听到贺兰明月的解释，李濯雪哇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从在京城锦衣玉食长大的她确实不知人间疾苦，就算此番出京，全程也有护卫保护，不可能了解到人间具体的种种。
    叶菩提对于这种话题不感兴趣，放下手中的茶碗，看向贺兰明月，问道：“昨日都忘了问了，不知道你可有柳鸣镝的消息了？”
    贺兰明月摇摇头，说道：“说来也奇怪，我本已经查到柳鸣镝的住所，但是那边已经是人去楼空，连个仆人都没见到的，我让人盯在那边，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也没见他回家。”
    “不着急。”叶菩提说道：“只要他还没死，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下去。”
    前世已经看过太过人间繁华，此生她这除过习武，在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追求，而追回碧落印，查清楚父亲当日身死的具体情况可以说是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因此她有足够的耐心和这些人周旋下去。
    贺兰明月睁圆眼睛，有些不解：“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不死不休了？多大仇？”
    多大仇？杀父之仇。
    叶菩提没有给她解释，从某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上来说，四大秘境暗中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如今失去叶寻的碧落天在四大秘境中的实力也就是比兄弟阋墙的归墟城好出那么一点，已经远不及有邢渊和苏步雪坐镇的不夜城，甚至都比不上摘星楼。
    虽然摘星楼的独孤伽蓝身为鲜卑国师甚少再插手摘星楼的事情，贺楼佩又常年在极北修行，发誓要做那天下第一，也懒得处理摘星楼内部的事情，但人家好歹还有高手呢。
    自家眼下除过师兄湘君子以外，最厉害的人就是自己了。
    自己的实力在一般江湖人眼中自然是高深如仙人，但是和邢渊、贺楼佩这种级数的人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
    明白叶菩提不想多说，贺兰明月也就不再多问，继而把话题转到别的方向：“听说新一期的武榜已经排出来了。”
    叶菩提对于武榜兴趣不大，她不算正宗江湖人，但是李濯雪显然对这个极为有兴趣，连忙问道：“新武榜出了？都有哪些人？”
    贺兰明月先是撇叶菩提一眼，看她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个武榜不感兴趣。
    她转头对李濯雪说道：“大体变化不大，顾青城还是天下第一，毕竟剑神嘛……”
    这世间所有武者剑客无不对顾青城推崇备至，当成神仙一般膜拜，但是听贺兰明月的语气，似乎对顾青城有几分不屑，叶菩提猜测她出身不夜城，而不夜城的邢渊常年排在顾青城之后，她或许是因此才有所不满。
    但是李濯雪看到贺兰明月的态度却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听贺兰明月继续说下去。
    “顾青城之后，武神邢渊位列第二，这两人高居武榜前两位已经二十年了，没什么变化，大多数人也都认为他们两人远高于其他八人，他们两人的事迹也都是江湖人耳熟能详，就不细谈，唯一能让大家感兴趣的就是这两人从未交过手，武神排在剑神之下其实许多人是很不服气的……”
    贺兰明月说的这一点叶菩提也是很清楚，顾青城之所以能位列天下第一这么久不仅仅是实力问题，更多的还是朝廷的态度，所以每次武榜他必然都是第一。

 第三十四章 武榜（下）

    “这两人之后，南乾亡国太子姜琢玉位列第三，这个也没什么争议，毕竟是位列镇抚司追捕悬赏榜单第一位二十年，还活的逍遥自在时不时跑到京城兜一圈的人，没实力估计连骨灰都没了。”
    姜琢玉，南乾亡国太子，武榜前三甲。
    春秋国战时，南乾国力最强，原本无数人都认为最后一定是南乾横扫乾坤，定鼎中原，结束这百年乱世，却没想到南乾朝廷在几次决定国运的地方犯错，最终导致王朝覆灭，彼时身为太子的姜琢玉不过八岁，但是被死士们保护着逃出国都，期间大雍出动无数力量追捕，但最终仍是无功而返。
    等到姜琢玉再次现身时，已经是大雍扫平天下的时候了。
    镇抚司高手尽出抓捕他，但是却都被他一一斩杀，甚至最后还来到长安城妄图摘去当今天子的脑袋，最终顾青城亲下太白山与他一战，才把他逼退。
    这也是顾青城自逼退鲜卑大军之后第一次出手，面对的还是当时在江湖中毫无名气的姜琢玉，而且姜琢玉全身而退。
    这一战让姜琢玉名动天下，登上当年武榜，位列第五。
    他能在武榜位列前三甲所有人都不意外。
    “至于第四……”贺兰明月看着叶菩提和李濯雪，两人都知晓她的来历，也不就在隐瞒，说道：“第四就是我师父苏步雪了，也是武榜上唯一一位女子。”
    贺兰明月是苏步雪的弟子？
    这一点还是让叶菩提有些意外的，因为苏步雪的实力强大，但是贺兰明月的武功实在稀松平常，如今也不过地境四品，这等修为实在不像是天后调教出来的弟子。
    她还以为贺兰明月是不夜城某个长老的弟子，却没想到竟然是天后亲传。
    贺兰明月没有注意到叶菩提的异样，继续说道：“上一次我师父位列武榜第六，这一次却能排到第四，估计是很多人想不到的，也是比较有争议的地方。”
    “第五则是墨岭剑斋的斋主钟离图，天下第二的剑道大宗师。”
    说来这钟离图也是悲剧，他已经是古稀之龄，年长顾青城近二十岁，但是自上武榜之后却一直屈居顾青城之下，同为剑道大宗师，别人提起他永远都是天下第二剑道大宗师……
    不过这位斋主颇有高人风范，平素深居简出，一直在墨岭高峰钻研剑道，对于这些江湖传闻并不太在意。
    贺兰明月继续说道：“第六则是咱们的雍州牧，刀法大宗师南宫将军了。”
    南宫武夫是世间顶尖的刀法宗师，但是他同时身为雍州牧兼任安北大都护，平日里都在边境与鲜卑作战，几乎不参与江湖纷争，同为刀法宗师，他能排到岳神秀之上，这是很多江湖人不服气的地方。
    “南宫将军之后自然就是岳神秀了，两人同为刀法宗师，却不像顾青城和钟离图那样，世人公认顾青城剑道造诣修为强出钟离图，但是对南宫将军和岳神秀刀法孰强孰弱却没有个定论。”
    “第八则是云麓仙居的吴珩掌门，江湖名宿，武林泰山，怎么样也要给个面子的。”
    吴珩年龄更要大过钟离图，已经是近百岁高龄，但是因为修为深厚，估计还能再熬死一批江湖后辈。
    这人历经大虞朝覆灭、诸侯并起、春秋乱战、大雍立国，可以说是江湖上不折不扣的活化石了。
    “第九是洗剑山庄的庄主于拙然，天下第三剑道宗师嘛，不过我觉得他未必是你的对手呢。”
    叶菩提摇摇头，说道：“不要小瞧天下人了，于拙然的修为在我之上，别说他，就算是唐若川修为也在我之上。”
    天下第二的剑道宗师已经没多少人注意了，更何况是这天下第三。
    这个江湖只能记住巅峰之上的人，而巅峰只有一个。
    但是叶菩提也知道人家于拙然的剑道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只不过于拙然已经五十岁，自己才十八岁，十年甚至五年之内，自己必然是能挑战他的。
    “第十就是唐门的唐若川了，武功被废最后还等再次登顶武道的奇人，江湖上无数人励志的目标。”
    在叶菩提看来，唐若川的事迹已经成为无数江湖后辈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了。
    可以看做是古代版的心灵鸡汤。
    但是他们往往忽略唐若川在二十岁时已经被誉为可以比拟顾青城的大才，最后修为被废除，但是人家的悟性还在，而且出身西蜀唐门，资源丰富，所以才能破而后立。
    说到最后，贺兰明月总结道：“武榜前十除过名次变化外，人还是那些人，我觉得除非四大秘境其他三个地方的人愿意上榜，例如你或者你们家的某些人，再或者武榜也排草原上的高手了，才会有陌生的面孔上榜，否则十年内估计都是这几个人。”
    叶菩提没有说话，贺兰明月在桌下的脚踢了踢她，说道：“喂，发表一下意见啊。”
    叶菩提抬头看着她，认真说道：“嗯，你的说对。”
    贺兰明月：“……你是夸我还是觉得我傻呢？”
    叶菩提还没有说话，旁边另有人插嘴说道：“姑娘天香国色，世间文字八万个，却难以找到能描绘姑娘美貌的词句，姑娘这等人物自然是冰雪聪明，怎么会傻呢？”
    这是一道男声，说话有几分轻浮，登时就让在场的三人有些不喜。
    叶菩提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却看到是在她们隔壁桌上一个年轻人开口说话。
    这年轻人相貌还算周正，衣着饰品也都华贵精致，举手投足间大方得体，显然出身不一般。
    只不过他徘徊在叶菩提与贺兰明月之间那种即惊艳又爱慕的眼神让叶菩提十分不喜。
    叶菩提和贺兰明月都没有说话，反倒是李濯雪先开口了，她语气不屑的说道：“你找不到词句只能说明你读书少，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
    李濯雪在京城时也是小有名气的混世魔王，嘴巴厉害起来时连她老爹当今天子都吃不消，更别说这个从小到大都被人捧着长大的年轻人了。
    他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敢骂他大草包。
    因此他瞬间就要变脸，但是又看到一旁的叶菩提和贺兰明月，本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努力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露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与他同桌的还有四个年轻男子，同样是惊艳与两人的美貌，但是对于李濯雪这个下丫头胆敢辱骂自家师兄可就不能忍了。
    于是就有人想要拍桌子骂回来，不过很快就被年轻人压下去。
    他说道：“在下才疏学浅，远不及几位姑娘蕙质兰心，这两位姑娘又是天仙下凡，让在下失魂落魄，一时间确实想不起什么词句了。”

 第三十五章 入山

    贺兰明月看向叶菩提，说道：“你看看你，长这么漂亮，和祸水似的，这人可是你引来的，你要负责解决他。”
    叶菩提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说道：“人家接的是你的话茬，应该是你解决才是。”
    贺兰明月自己就是胭脂榜上的绝色美人，而且在胭脂榜上仅次于洛锦辞，也好意思说自己？
    她这样似贬实褒的说法，难不成自己也要和她一样？
    那不成战术互吹了吗，叶菩提才没兴趣做这种事情。
    贺兰明月笑道：“哎呀呀，小女子武功低微，远不如女侠你厉害，这人看着就是个高手啊，我可不行，还是要女侠你顶上去的。”
    这年轻人没想到自己说话，两个美人竟然视若无睹，自顾自说话，就好像自己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心中恼怒，但是脸上却没有变化，反而是起身走到两人桌签，一拱手说道：“在下沉月宫尚绍祖，能在此处见面，也是缘分，不知道两位女侠是否告知姓名，说不得长辈们也是熟识。”
    沉月宫是南疆最大的宗门，擅长机关暗器，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气，这尚绍祖眼见两人根本不搭理自己就只好报出师门了，想来以沉月宫的名气，两人不可能无动于衷了。
    听到尚绍祖的话，贺兰明月终于转头看他一眼，这让尚绍祖心中大喜，看来自己这番话还是有用的嘛。
    这样两个美人，能得其一已经是无边艳福了。
    不过他自持身份不同，好歹也是江湖中的俊杰公子，所以是不可能满足于只得到一个的。
    这样两个美人，放弃那个都能让他心痛不已。
    成年人，自然是两个全要了。
    至于旁边那个说话噎自己的小丫头片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也就脸蛋还凑活，但是也远远比不上旁边两位，最多收了当个通房丫鬟。
    尚绍祖看到贺兰明月转头，心中以为有戏，却不想贺兰明月一句话就让他气到冒烟。
    “沉月宫啊，听说过，你们的机关和暗器不错，也就比唐门差着七八个天机阁吧。”
    这句话可是杀人诛心了。
    沉月宫在江湖上所依仗的就是机关暗器术，但是他们并非最顶尖的，排在他们前边的还有唐门和天机阁，彼此间实力相差不大。
    但是贺兰明月一句话就把他们沉月宫贬的一文不值了。
    话到此处，尚绍祖就知道人家根本对他这个沉月宫的身份不感兴趣，同时也就宣告他此次的搭讪彻底失败。
    但是他还是心有不甘，沉下脸色问道：“哦，姑娘如此看不上沉月宫，不知道师出何门，可能拿出比我们沉月宫更厉害的机关暗器术？”
    贺兰明月看着他，宛如在看一个白痴，说道：“我说过我会机关暗器了？你们沉月宫暗器就算厉害怎么样？和我有关系吗？就算你们机关暗器术天下第一又怎么样？姑娘我就是认为唐门比你们厉害，你有意见？难不成你还能改变我的想法？”
    贺兰明月这几句话可谓是蛮不讲理，但是偏偏尚绍祖说不出反驳的语言。
    他又不能真的改变人家的看法，能怎么办？
    于是尚绍祖决定不再搭理贺兰明月了，这姑娘太不可爱了！
    他转头又看向叶菩提，做足谦谦君子的势头，说道：“不知道姑娘……”
    一句话都没说完，叶菩提手边的茱萸出鞘一寸，一缕剑气就从尚绍祖的鬓角划过，虽然没伤到他，但是却割断他的一缕头发。
    感受到剑气贴着自己皮肤那种冰凉森然的感觉，尚绍祖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话，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姑娘怎么比那个还暴躁呢，那个好歹是动嘴不动手，这姑娘一句话不说就要拔剑杀人啊。
    尚绍祖内心郁闷，现在的江湖也太难混了吧，这漂亮姑娘一个个都这么暴躁，还让我们这些青年才俊怎么活呢。
    郎才女貌，你们这些姑娘们温柔点，我们这些人才好有机会啊。
    看到灰溜溜离开的尚绍祖，贺兰明月悄悄对叶菩提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道：“还是你厉害，能动手就绝不废话。”
    李濯雪也是扑闪着大眼睛，看向叶菩提的眼神越发崇拜了。
    她也很想学叶菩提这样，但是自己不会武功，实力不允许啊。
    经过尚绍祖这么一闹，旁边一些自持身份对两人有些想法的年轻人就再没有敢上来搭讪的了。
    毕竟尚绍祖这沉月宫的身份都不好用，更别说身份不及尚绍祖的他们了。
    喝完茶，时间尚早，贺兰明月一行人也就准备进入荣山先安营扎寨了。
    相比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江湖人，贺兰明月能得到的消息自然比他们详细太多，虽然还未确定大鲵出现的具体位置，但是大体方向也是知道的。
    她们进山后径直往东南方向而行，最后在一座瀑布的上游停下来布置营地。
    趁着这个功夫，叶菩提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
    此时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山顶溪流汩汩流过树林，汇成激流，从岩石上飞泻而下，形成声势惊人的瀑布，在下方冲击出一座水潭，漫天霞光映得水潭一片金黄，微波摇荡。
    晚风煦暖，拂动片片绿叶，拂过她的脸颊，让她有一种温暖的放松感。
    晚霞如火，涛声隐隐，聆听耳边流水，叶菩提心中一片澄净。
    此处山势地貌奇特，很有可能就是那尾大鲵出现的地方，也难怪贺兰明月会直接来这边安营扎寨。
    只是贺兰明月能在这里等待大鲵出现，自己却不能留在这里，还要四处寻找一下何渔夫的踪迹，若寻找不到，最后才是在大鲵出现的地方等他。
    心中想法既定，叶菩提就找到正在与李濯雪闲聊的贺兰明月，告诉她自己的去向。
    贺兰明月想了想，让人取来一幅地图，说道：“这是荣山周围地图，你带上应该能用到。”
    叶菩提没有接地图，看着她说道：“地图不要钱吧？”
    贺兰明月登时被她的话气到翻白眼，说道：“感情我钻钱眼里了？”
    叶菩提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贺兰明月张口就问自己要两千两银子的景象，很诚实的点头。
    贺兰明月气哼哼的说道：“本姑娘是拿你当你朋友，一幅地图而已，你不要我就收起来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叶菩提这才接过地图，说道：“原来是我误会贺兰老板了，那可真是太抱歉了，贺兰老板急公好义，实乃是江湖高人风范，佩服，佩服！”
    听到叶菩提的话，贺兰明月的脸色立刻多云转晴，喜笑颜开，一副你夸的我很舒服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群殴

    叶菩提查看地图，自己一行人眼下在荣山东南方向，于是她决定沿着这个方向往西北方寻找。
    若是西北方没有线索在转道其他方向，最后若还是一无所获，就回到这里与贺兰明月汇合。
    既然路线既定，她也就出发了。
    天色渐暗，山中林密，路不是那么好走，即便叶菩提的五感过人，轻功更是绝顶，赶路的速度也要慢下来。
    她在山中寻找自然不可能漫无目的乱走，又不是挖人参。
    此时荣山中已经进入不少江湖中人，她要寻找的就是这些江湖中人，从而打探消息。
    只不过这空山独钓何渔夫有着天境一品的绝顶修为，但是行事极为低调，又是独行侠，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叶菩提想要通过江湖人来找他是很不容易的。
    荣山方圆百里，虽然不是中原出名的名山大川，但是撒进去几千号江湖人，也是分散在各处，想要随时遇到人也是不容易的。
    叶菩提走过十多里地，才终于遇到第一波江湖人。
    其实一波人的形容不太准确，因为她遇到的是两伙正在交手的江湖人。
    这两伙各有七八人，服装兵器也不统一，乱战成一团，打得火热。
    这种情况在现在的荣山内外并不少见，行走江湖谁都有几个朋友，谁也都有几个对头，眼下仇人见面，大家的目的又都是那一尾大鲵，那自然不需废话，直接开干就是了。
    输了就躺下，赢了不但报仇，还能少一个竞争对手。
    这两伙人武功都是稀松平常，但是耐不住已经打出火气，杀得难解难分，但是至今还没有人挂掉。
    叶菩提站在一棵树上，这群人在土坡下方打得热闹，谁也没有注意到宛如没有重量一般踩在枝头的她。
    这其中还有三人是她见过的，就是去年她护送李誉回家时，在黄河渡船上同船而行的那个号称什么点苍山三狼的家伙。
    叶菩提的记忆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所以才能记住这三个差点被自己丢下河的家伙。
    两群人叮叮当当打的兵器上火星四溢，看起来一个两个都已经使出吃奶力气，但是无奈各自实力相差不多，半天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倒是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最后两边各自摆明车马退守一方，准备休息一会再接着打。
    就这么休息的功夫，两边人也不闲着，各自卖力的朝着对方叫骂吐口水。
    一时间双方不管是入土还是未入土的亲属都被拉出来不停鞭尸。
    叶菩提看到这里轻轻蹙眉。
    虽然她不是什么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前世也听过无数人骂街，但是如今她身份不同，做为一个女子，听到双方口无遮拦的把各种生殖器拿出来对骂，污言秽语不停，心中还有些厌恶的。
    叶菩提有些生气，这下边的一群人就要倒霉。
    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影就如同一道孤魂，轻飘飘从两群人中间穿过。
    噼里啪啦一阵声音响过，接着就是两边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等到叶菩提出现在两边人的中央位置，这十多个人每个人的脸颊都是高高肿起来，那是她用剑鞘打出来的。
    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两人虽然挨打，但是却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叫骂声都停了。
    想想对方刚才的出手，他们两边人加起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力，对方实力委实超过自己太多，为小命着想，自然没人敢出声，生怕热闹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
    天空有月，但是林中枝叶茂密，极为影响视线，那点苍山三狼仔仔细细瞧了叶菩提半天，三人才相互对视，狠狠点头。
    确认了，真的是当日在黄河上见过的那位前辈高人。
    虽然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到这位前辈高人了，但是既然是认识的，那自然要出来个招呼，不期待前辈还能记得自己三个小喽啰，但是能借着前辈的威风杀一杀对面那群人的气势也是好的。
    于是三人壮着胆子走出来，扑通一声齐齐趴在叶菩提面前。
    “点苍山三狼见过前辈，年前在黄河之上曾有缘与前辈同船而行，不知道前辈是否还记得我们三人？”
    叶菩提当然还记得这三个人，当时要不是船老大来得及时，我就把你们三个丢进黄河喂鱼了。
    眼下这点苍山三狼有与她借势的打算，但是叶菩提可没有和他们叙旧的心情。
    她环视一圈，冷声说道：“问你们一些事情，老实回答就没事了，要是不老实……”
    话音落下，点苍山三狼立刻大声道：“前辈请问，我等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对面那几个人正被打得有些懵，好不容易回神，就看到对方那三个号称点苍山三狼的王八蛋正在对着这神秘女子大献殷勤，这还了得？
    要是让这神秘女子对他们有了好感，挥挥手不久把自己一行人灭了吗？
    于是这边几个人也毫不迟疑，大声喊道：“前辈所有差遣，尽管吩咐，我等必然万死不辞。”
    “你们有谁认识空山独钓何渔夫？”叶菩提问道。
    两边人相互对视几眼，面面相觑，最后整齐的摇头，异口同声说道：“没听说过。”
    这个回答叶菩提不意外，何渔夫此人本就极为低调小心，不仅仅是他，之前去往碧落天的七个人都不是江湖上出名的人物，就算是那交游广阔的庄陇贤，也不过是被人当成生意人，没有多少人把他算作刀头舔血的江湖人。
    想了想，叶菩提又问道：“那你们见过一个六十岁上下，枣红面色，方面大耳，佝偻着腰，眉心有一个肉瘤的老者吗？”
    这句话说完，两边人都沉默下来，仔细回忆脑海中是否有这么一个人。
    半晌后，那点苍山三狼中的老大，叶菩提依稀记得他应该叫做王虎，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人是不是一个渔夫？”
    叶菩提猛然转头看向他，目光如炬，隐有杀气，吓得这王虎一屁股坐在地下，不等叶菩提发问，就倒豆子一般把所有话讲出来。
    “三日前我们兄弟三人曾见过他一面。”王虎说道：“就在此地往西南四十里处，有一座大湖，我们遇到他时他正在湖边垂钓，那一日山中下起小雨，那人未披蓑衣，单手持钓竿，但是衣衫却丝毫没有湿润，他坐在湖边一块大石上，丝毫不动，稳如泰山，我三人只当是遇到前辈高人，想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偷看一眼神色冰冷的叶菩提，不敢隐瞒，又说道：“想着看能不能套个近乎，若是能的前辈青眼，指点个一招半式，也是大有裨益的，于是就上去和他打招呼。”

 第三十七章 线索断

    王虎说道：“我们三人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没想到他理也不理我们，我们又在一旁等候片刻，却见他就如熟睡一般，眯着眼睛一动不动，最后雨越下越大，我们三人就准备离开……”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那人突然睁开眼，对我们说了一句话。”
    叶菩提问道：“什么话？”
    “他说……他说此番荣山极为险恶，远不是我等修为能参与其中的，劝我们早早离开。”
    “然后呢？”
    “然后他就又闭眼不说话了。”王虎说道：“我们也不敢打扰，就此离开了。”
    他不清楚这白衣女子与他们见过的老者是什么关系，因此也不好夸或者贬对方，只能用最客观的话语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出来。
    听完这王虎的话，叶菩提略一沉吟，身形一掠而出，如同鹰隼般穿过树林消失，夜色中隐隐传来她的声音：“你们可以继续了。”
    听到她的话，两边人差点气到破口大骂，感情您老人家把我们揍一顿就是为问一句话啊，还以为我们那里得罪你了，提心吊胆半天。
    ……
    ……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叶菩提一跃到树梢，踩着密林中的树梢一掠而过，朝着西南方而去。
    她的身形飘然若穿花蝴蝶，施展轻功时宛如没有重量，轻点几下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连树下的倦鸟都没有惊动。
    四十里的距离，叶菩提全力施为，片刻即到。
    月光下，大湖波光粼粼，一尾鱼儿跃出水面，然后又一头扎回水中。
    有风吹来，四周竹林影影绰绰，声音飒飒。
    叶菩提来到那王虎所说的大湖，但是四周安静至极，看不到一道人影。
    虽然来之前已经有着这种心理打算，但当真正看到结果时，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这何渔夫来去无踪，确实不容易找到。
    她走到湖边一处大石边，这大石半卧在水中，经过湖水无数年的冲刷，表面光滑如镜，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
    沿着大石，叶菩提在泥地上寻找到三双杂乱无双的脚印，想来应该就是那点苍山三狼了，如此看这人并没有骗自己，他确实在这里见过何渔夫。
    但是这里除过点苍山三狼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脚印。
    那一日是雨天，人只要行走在泥地上必然会留下印记，即便是何渔夫这样的天境一品的高手，最多也就能脚不沾地掠出一百丈，然后就落地或者在树枝上借力。
    眼下这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一个是何渔夫这人非常谨慎，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赶路都是用轻功，一掠百丈，然后借力。
    但是他应该不至于知道自己来中原找他，因此这种小心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
    叶菩提往大湖对面望过去。
    就是这何渔夫很有可能是踩水从大湖对面离开的，以他的修为，做到这点还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叶菩提同样轻点脚尖，自大石上一掠而出，出现在湖面上，脚下轻点湖面两下，宛如飞燕戏水，就出现在大湖的对岸。
    青白的月光照在岸边，叶菩提看到有两行脚印延伸到竹林深处。
    看来果然如自己猜测这般，这何渔夫确实是从这里离开的。
    虽然雨过已经三日，但是山中湿气重，这脚印仍旧清晰可见，因此叶菩提很容易就能跟着这脚印前进。
    脚印往东方折去，她也就只能跟着这脚步前行，一路上小心翼翼。
    但是这道线索在十里外断掉了。
    十里外的竹林中有一片战斗的痕迹，看起来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几十丈内的青竹全部折断，场面如同狂风摧残过一般。
    泥地上散乱着十几双脚印，朝向四面八方，叶菩提根本无法判断这些脚印那一双是属于何渔夫的。
    现场有打斗痕迹，也有鲜血溅在竹子上，从血液颜色分析，这场战斗至少发生在两日前，只是现场没有见到尸体，也不知道有没有死人。
    不过仅从这波及的几十丈范围来看，这场战斗应当还伤不到何渔夫这个天境一品的高手。
    这点让叶菩提比较宽心，她实在不希望辛苦一趟，却只找到一具尸体。
    搜寻半天，线索就此断掉，不过大鲵还未出现，这何渔夫应当还在荣山中，眼下既然分不清楚他的位置，不如回头去找贺兰明月，然后与她同往大鲵出世的地方守株待兔。
    这样也好过自己在山中乱转，错过大鲵出世的时间，被何渔夫溜掉。
    夜色正深，星汉无语，林风簌簌，叶菩提悄然回到贺兰明月等人夜宿的营地。
    此事贺兰明月等人已经在帐篷中入睡，仅留下两人守夜，叶菩提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营地，守夜的两人猛然一惊，就要呼喝出手，待看清叶菩提的面容后立刻收手，恭敬说道：“叶姑娘，你回来了。”
    叶菩提对他们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不要吵醒别人了。”
    两人会意，轻轻点头。
    三人围坐在篝火前，其中一个护卫递来一坛未开封的酒，叶菩提也没有拒绝，道一声谢接过来。
    这一晚叶菩提在大湖和竹林中停留太久，所以当她赶回来时已经是明月西沉，待到一坛酒喝完，东方天空就开始泛出鱼肚白。
    贺兰明月打着哈欠从帐篷中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火堆旁的叶菩提。
    山中微凉的晨风吹来，让她瞬间清醒，看着叶菩提奇怪问道：“哇，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贺兰明月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说道：“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不进来休息呢？”
    叶菩提扔下酒坛子，起身说道：“刚回来没多久，看你们都熟睡就没打扰你们。”
    贺兰明月大笑道：“下次再半夜回来就进我的帐篷休息，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能搂着你这样的大美人睡觉，这世间男人可都是要羡慕死我了。”
    叶菩提打量她那仅能容一人休息的小帐篷说道：“我没有搂着人睡觉的习惯。”
    贺兰明月往小溪边走去，边走边说道：“说的我喜欢搂着人睡觉似的，我拿你当朋友才迁就你呢，要是换做别人，你看我不砍死他，别不知道珍惜。”
    “免了。”叶菩提同样往小溪边走去说道：“我在外面就挺好。”

 第三十八章 搜寻

    冰冷的溪水拍在脸颊上，叶菩提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她不是神仙，即便武功再高，人也有疲倦的时候，感受到脸颊上的冰凉，她才有一种清醒的感觉，运转内力，祛除一夜的疲惫。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完毕，李濯雪才睡眼惺忪的被贺兰明月从帐篷中拽出来，她有些不情不愿的走到小溪边洗漱，然后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叶菩提，整个人瞬间精神了，甜甜叫一声：“叶姐姐，你回来了？”
    叶菩提双手交手在胸前，正在注视着眼前激荡的瀑布，听闻李濯雪的话转过头来，轻轻点头算是和她打过招呼。
    早饭是众人随身携带的面饼和肉干，就着溪水，味道实在寡淡。
    但是叶菩提仍旧是点滴不剩的把自己的这一份吃完，而自幼在皇宫锦衣玉食的李濯雪却实在是难以下咽，看着手中硬的可以当板砖的面饼发愁。
    好在她只是发愁，还没有出声抱怨，这丫头虽然古灵精怪，但是并非蛮不讲理，也知道在这山中一切只能从简，毕竟是她自己要跟着大家来这里的。
    最后还是贺兰明月看不下去，差自己手下下河抓了一条鱼烤了给她做早餐，鱼肉经过简单处理，虽然不算美味，但是也比她手中面饼好吃多了，李濯雪终于是喜笑颜开吃完一整条鱼。
    李濯雪娇生惯养，叶菩提并不意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个人生活环境不同，总不可能要求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和那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过一样的生活吧？
    但是让她比较意外的贺兰明月竟然也安安静静吃完自己手中干硬无味的早饭，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按理说这贺兰明月可是明月楼老板，身家万贯，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她这人无论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没想到此刻竟然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干粮。
    倒是有些小瞧人家了。
    注意到叶菩提诧异的眼神，贺兰明月放下咬到一半的面饼，摸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叶菩提摇摇头，沉吟一下还是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只是好奇，你看起来出身富贵，不像是吃过苦的样子，怎么……”
    “怎么没有一点娇气？”贺兰明月笑起来，说道：“你不也一样，你可是碧落天大小姐，整个碧落天的掌上明珠呢，不也一样吗？”
    叶菩提嘴角勾勒一抹轻笑：“不一样的。”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
    她自幼立志登顶剑道，三岁起练剑，每日修行，寒暑不辍，十三岁起携剑游历高丽、扶桑、南洋等地，挑战各大剑道流派的高手，那些日子她游历在外，吃了很多苦，所以才能有她今日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杀人时面不改色的胆气。
    若非家中出事，她眼下应当在扶桑，准备挑战扶桑第一剑道高手风间未绪。
    此前她之所以不踏足中原，是因为中原剑道高手多如牛毛，又有顾青城这样的剑神人物，所以才要去高丽、扶桑等地砥砺剑道，然后再来中原挑战钟离图、顾青城等人。
    只不过家中变故，让她不得不提前踏上中原之行。
    其实回想起来，高丽、扶桑等地的剑道高手也非常厉害，就如她知道的那个风间未绪，不说比得上顾青城，至少不会比于拙然差，放在中原也是能稳进武榜的剑道宗师。
    再如高丽天剑流的剑道大师尹良阙，更是让自己尝到人生中的首败。
    这些人都是她心中助自己登顶的磨刀石。
    所以她身上自然不会有一丝丝大小姐的娇气，事实上因为脑海中的记忆，她也从未把自己当成过身娇肉贵的大小姐。
    贺兰明月似乎对她的话有些不服气，说道：“说的谁没吃过苦一样，从我的名字你也能听得出来，我其实是鲜卑人，小时候生活在大草原上，一遇到三灾的时候日子可不好过。”
    所谓草原三灾指的是黑灾白灾黄灾，分别指代草原上无雪、大雪、沙尘暴三种灾害。
    每当发生这三种灾害的时候，草原人的日子就分外难熬，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不停南下寇边打草谷，千百年中原和草原似乎都是如此，几乎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叶菩提自然知道贺兰这个姓氏出自鲜卑，但是她却一直不明白贺兰明月这样一个鲜卑人是如何在长安城开起明月楼的。
    难不成长安城的显贵们对她这样一个明显消息灵通的人没有丝毫防备？还是说她身后的背景已经大到可以无视这些？
    想起她与九公主也是旧识，叶菩提更相信后者。
    “那我就更好奇了。”叶菩提说道：“你一个草原人不在草原，怎么跑到长安城开起酒楼了？还有你既然师承天后，怎么不在不夜城修行？”
    贺兰明月明显不想回答叶菩提的问题，笑道：“都说穷的吃不上饭了，所以才去长安城讨生活啊，你当谁都是你啊。”
    听到贺兰明月如此说，叶菩提就知道她并不想谈论着问题，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今日有什么打算？”
    贺兰明月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她喜欢和叶菩提这样的人做朋友，至少说话有分寸。
    她看看头顶，阳光在枝叶间灿烂闪烁，说道：“手下人会去周围查看一下，看看是否还有可疑的地方，我会一直等在这里，按照我得到消息，这处瀑布是那大鲵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叶菩提思忖以贺兰明月的能力，得到的消息应该八九不离十，只是这种事情没到最后都没有定数。
    她沉思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四下去看看，或许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随你喽。”贺兰明月说道：“女侠你武功高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是能帮我找到大鲵就更好呢。”
    叶菩提拿起茱萸剑准备离开，一旁的李濯雪却突然窜出来，说道：“叶姐姐，我也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这小公主溜出京城就是为见识一下江湖风景，跟在贺兰明月身边有众多高手保护，自然不如跟在叶菩提身边来的潇洒自在。
    但是叶菩提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好。”
    李濯雪脸色垮下来，贺兰明月见状连忙圆场说道：“殿下，你家叶姐姐是去找人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呢，还不如和我留在这里，这边是大鲵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等在这里可就能见到无数江湖高手，远比你辛苦乱跑方便的多。”
    李濯雪有些犹豫了，贺兰明月趁热打铁，说道：“再说这山中难行，你总不能让人家叶女侠一路上抱着你赶路吧？”
    这样一来李濯雪终于是妥协了。

 第三十九章 孝心

    清晨的阳光并不炙热，叶菩提穿梭在林间，通体清凉。
    随着大鲵出现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座荣山上下都被江湖人翻遍，也就能确定下几处可能性比较大的地方。
    例如贺兰明月所占据的那处瀑布，仅仅是半日功夫，叶菩提就见到不下十波人往那里赶过去。
    不过那边已经被贺兰明月占据，她手下又都是天境高手，叶菩提并不担心她会在这群江湖人手中吃亏。
    这姑娘能经营出明月楼这样一份产业，那可是狐狸精一样的人物，岂能是一些江湖人就能拿下的。
    这些江湖人一部分也与叶菩提照面，但是除过其中一波人见色起意，想要趁着山中无人对她下手，然后被她割去几人脑袋外，其余人见她与自己等人行走方向相反，也只是匆匆一瞥也就错过去。
    江湖中有人豪爽，有人腌臜，有人仗义，有人卑鄙，但是唯独蠢货很少。
    因为大多数蠢货都如之前被叶菩提割去脑袋的那群人一样死光了。
    叶菩提沿着山林一口气走出三十里，期间向几伙人打探何渔夫的消息，但都是一无所获。
    直到她遇到一道倒霉的书生。
    ……
    ……
    山林中尽是高挺茂密的树木，枝叶参差，层层迭迭。
    有呼喝声从远处林中传来，越来越近。
    叶菩提轻轻一跃，来到树梢，观察下方的动静。
    当先跑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弱冠之龄，模样还算俊俏，只是身材消瘦，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缺乏锻炼的原因。
    他身穿布袍，头戴方巾，跌跌撞撞跑过来，被林中荆棘扯挂，不但布袍被扯烂，就连头上的方巾也摇摇欲坠。
    年轻人的脚步踉跄，但是仍旧是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里面有对他极为重要的东西。
    而在他的身后有七八个黑衣大汉追过来，这些大汉体型壮硕，而且一个个都手持大刀，满脸横肉，看起来凶狠狰狞。
    一边追还一边大喊：“站住！你个龟孙，再跑爷爷把你砍成八段喂狼！”
    这些大汉出声威胁，吓得年轻人一个哆嗦，但是却也没有停下来，继续闷头往前跑。
    然而他命太背，只顾跑路却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就被一棵大树从地下长出的树根绊倒，骨碌碌滚出一丈远，疼得他半天爬不起来。
    而绊倒他的正是叶菩提所站的大树。
    叶菩提暂时没有出手的打算，毕竟她也不了解两边的情况，也不知道这年轻人值不值得自己出手相救。
    那年轻人被绊倒，自然就跑不掉了，很快就被大汉们围起来。
    年轻人吓得脸色青白，蹬着腿往后缩。
    几个大汉脸色狰狞，叫骂道：“你倒是跑啊，使劲跑啊，老子看你能跑到天边去不？”
    年轻人被他们吓得颤抖，得如同筛糠，但是他脸色倔强，紧紧捂着胸口说道：“这……这，这灵芝是我采的，是给我娘治病的，不能给你们。”
    “呸！”其中一个大汉朝着他吐口水，骂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天才地宝有德具之，你一个穷书生，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么一颗大灵芝？乖乖交出来，哥几个心情好还能放你一马，给你留条活路，不然……”
    说着一挥刀，刷的一下把旁边一根树枝砍断，威胁似的晃晃长刀说道：“看到没有，一刀两断！你家老娘可就没人照顾了，你这么孝顺，总不想让你老娘孤零零病死家里边吧？”
    年轻人犹豫了，但是很快又摇摇头说道：“不行，这灵芝是我在山上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把灵芝给你们，我娘肯定活不了了。”
    “嘿！”另外一个汉子有些生气，说道：“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
    剩下的人鼓噪道：“和他废什么话，直接砍死得了，拿了东西咱们赶紧走，这一趟有这灵芝，咱们就连大鲵也不用找了。”
    看到这里，叶菩提算是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看来是这书生的娘亲生病，所以他进山寻找灵芝，却不想最近因为大鲵出世，这荣山全都是江湖人，他找到灵芝时被这些大汉看中，因此见财起意，想要杀掉这书生抢夺他的灵芝。
    反正这荣山山高林密，死个把人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一个穷书生，死也就死了。
    这个江湖确实精彩，有大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有义士义薄云天，一诺千金重。
    这样的江湖是李濯雪向往的江湖。
    但是这个江湖也肮脏至极，各种背信弃义、兄弟阋墙、欺软怕硬、烧杀抢掠层出不穷。
    江湖儿郎轻生死，一诺千金重。
    是否一诺千金重不知道，但是轻生死是真的，亡命之徒哪有不轻生死的？
    好在李策马踏江湖，为这个江湖立下规矩，这些人都老实多了，不敢再如春秋乱战那样没有规矩。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仍旧不少见。
    财帛动人心，财帛要人命。
    即便对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一样。
    那书生愈发惨白，但是始终没有勇气再爬起来逃跑。
    几个大汉不耐烦的围上去，准备一人一刀剁碎他，抢了灵芝离开。
    然后叶菩提出手了。
    对于这些穷凶极恶的大汉，她直接都是下杀手。
    她身形自树梢中倒钻出来，恰恰出现在这群大汉的中央，一片薄薄的树叶自她指尖飞出，在这群大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割断他们的脖子，要了他们的命。
    一群大汉茫然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叶菩提，然后一线鲜血自他们脖子中飙出来，伤口越来越大，这群人手中兵器掉落，叮叮当当声中他们的身躯也都纷纷扑倒。
    那年轻人也不知道是被这一幕吓傻，还是被突然出现的叶菩提所惊艳，整个人坐在地上愣住，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叶菩提。
    叶菩提蹙眉，她的不喜欢异性一直盯着自己的脸。
    “你可以起来了。”叶菩提冷声说道，惊醒还在发呆状态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醒过来，立刻脸色涨红，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
    收拾利索后才对着叶菩提行礼，说道：“蜀地学子江雁北谢过仙子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还望仙子告知名姓，待到小生未来也好报答。”
    他虽然说话，但是眼睛却紧紧盯着叶菩提。
    这种眼神叶菩提一点也不陌生，见到她的男子大多数都会用这种即惊艳又爱慕的眼神。
    但是她很不喜欢，于是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同时说道：“这些人已经死了，你且回去吧。”

 第四十章 江雁北

    叶菩提前脚离开，这名叫江雁北的书生后脚就跟着她的脚步而来，她停下脚步，面目表情看着江雁北，盯得他心里发毛，勉强堆出一个笑容，说道：“仙子，这林中江湖人太多了，还是跟着你安全点。”
    叶菩提倒是不反对他跟着，毕竟已经救他一命，自然不希望他再死了。
    他家中还有病重的老娘，也不能死在这里。
    叶菩提之所以会出手就是因为看到这书生孝顺，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能为自己的娘亲上山挖灵芝，孝心可嘉。
    叶菩提这一辈子能看重的东西不多，孝心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娘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去年也意外身陨，两位至亲的离开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因此遇到这孝顺的书生才会顺手救他一命。
    想到这里，叶菩提沉吟一下，说道：“我要在山中逗留一些时日，你家中还有病人，跟着我并不妥当，不过我可以带你到前边的瀑布去，从那边的瀑布往山外有一条小路，江湖人不少，人多时你只要不漏财，也没人会注意你。”
    江雁北犹豫一下，最后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仙子了。”
    “我叫叶菩提。”叶菩提说道：“不是什么仙子。”
    江雁北立刻说道：“好的，那小生就称呼你为叶女侠吧？”
    叶菩提没有反对，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这里。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这里的血腥气弥漫，几具尸体注定只能留在这里成为野狼的果腹餐，继而连骨头也剩不下。
    叶菩提带着江雁北回到瀑布。
    贺兰明月制作两根简易的鱼竿，眼下正和李濯雪一人一根坐在小溪树下垂钓。
    她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然后手腕轻抖，长长扬起鱼竿，端的是潇洒，但上面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一旁的李濯雪也学着她闭眼，听闻动静，立刻睁开眼，看到贺兰明月的鱼竿，立刻大惊小怪道：“呀，明月姐姐，你不是说自己是垂钓高手吗？怎么这么半天，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贺兰明月睁眼，看着鱼竿，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啧，姐不就吹个牛皮嘛，你这小丫头咋咋呼呼，生怕别人不知道啊，这么不可爱，早知道就不带你玩了。
    她看着李濯雪，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我钓鱼从来凭的是机缘，这鱼和我有缘自然会上钩，若是无缘，那就是说明它命数未尽，这一切都是天意，违背不得……”
    叶菩提在她背后听得分明，差点就被贺兰明月这一番解释逗笑了。
    还凭机缘，不就是碰运气吗，碰到就是有机缘，没碰到就是没机缘。
    还天意，你钓鱼前怎么不先掐指算一卦呢？
    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脸皮厚，没想到已经可以厚到睁眼说瞎话了。
    叶菩提走近说道：“听你这么说，我想这你这辈子还没钓上过鱼吧？”
    贺兰明月头也不回，微微翻个白眼，腹诽道：你怎么也可这丫头一样不可爱了，你还是我心中那个高冷的女侠吗？
    她说道：“本姑娘心善不行啊？”
    叶菩提说道：“心善怎么千里迢迢来抓大鲵？别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处于保护珍稀动物的心思，想要护送它一路逃出这些江湖人的捕捉。”
    说着举目四股，这处瀑布附近已经有不少江湖人驻扎下来，不过许是忌惮贺兰明月这边高手众多在，暂时没有人敢靠近她这边。
    贺兰明月扔下鱼竿转身，大笑说道：“我当然是来抓它的，因为我已经算出它和我有缘啊，这等机缘我当然要重视了。”
    一旁的李濯雪同样转身，跑到叶菩提跟前，正要兴奋的问她这一趟有没有收获，却看到跟在叶菩提身后的江雁北。
    好奇的问道：“叶姐姐，这人谁呀？是你要找的人吗？”
    贺兰明月站在李濯雪背后说道：“你叶姐姐要找到人年龄可都不低于四十岁，这书生这么年轻俊俏，怎么可能是她要找的人，说不得是你叶姐姐看着人家俊俏，掳回来的呢。”
    叶菩提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是在会怼自己刚才开她的玩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话落在江雁北的耳中，登时让他脸红，但是却仍偷眼去看叶菩提。
    能被这样绝色美人掳走，怕是天下无数人的愿望了。
    他的小动作瞒不过叶菩提的眼睛，但是叶菩提懒得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对他说道：“沿着这条小溪走，大概十里外就有一条小路，沿着那条路往南走，再走十几里路就能走出这座山了，天色还早，你尽早上路吧。”
    江雁北犹豫一下，然后对着叶菩提施礼，说道：“小生家就在这山外五十里的卧虎镇，其实是知道路的，多谢女侠一路护送，这份恩情小生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小生必定结草衔环报答你。”
    叶菩提其实也猜到他就住在这附近，不然干嘛来这里采药，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挥挥手说道：“行了，你在这山中已经呆了几日了，赶紧回家看看你娘亲吧。”
    许是挂念自己的娘亲，这江雁北对着叶菩提再一拱手，告辞离去。
    等到这江雁北走远，叶菩提才转身收回目光。
    然后就看到贺兰明月和李濯雪两双好奇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好像要从自己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叶菩提不想让她们两个人胡思乱想，扯出一些滑稽的八卦，于是大略解释一下遇到江雁北的前因后果。
    听到叶菩提的解释，贺兰明月笑道：“倒是个孝顺的书生，这个世界上只有娘亲才是最亲的人啊。”
    听到贺兰明月最后一句感叹，叶菩提说道：“说的你爹对你不好似的。”
    贺兰明月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这一趟有收获？”
    叶菩提摇摇头。
    贺兰明月安慰道：“没关系，咱们就在这守株待兔，就不信他还不出现了？”
    李濯雪也在一旁起哄，说道：“就是就是，要是这次找不到，叶姐姐你就和我回京城，我帮父皇发海捕文书帮你找人。”
    “谢了。”叶菩提看看李濯雪说道：“不过不用了。”
    她知道李濯雪这只是孩子话。
    当今天子岂会无缘无故发下海捕文书？

 第四十一章 安全感

    第二天，山中开始下雨。
    细雨如丝，让整座荣山笼罩在朦胧水雾中，这无疑给搜寻大鲵增加一些难度。
    叶菩提清早起来，发现这瀑布四周的江湖人又比昨日多了一倍，看来这大鲵即将出现，很多人都已经确认下地方。
    而贺兰明月他们因为来的最早，占据的地方无疑是最好的，若是那大鲵从这瀑布出现，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让他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样的好的地理位置自然会有人觊觎，而且不止一波人。
    清晨时，有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就前来拜会。
    这人自称高鸿泰，乃是江湖大派五竹会青竹堂的堂主。
    这五竹会高手不多，但人数够多，号称门下三万弟子，遍布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皆有接触，属于路子很野的那种宗门，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一般高手也不愿意招惹，毕竟他们人太多，指不定沾亲带故就能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高鸿泰前来拜访，说话还算礼貌，但是态度却有几分高傲，一举一动之间无不彰显着自己武林大派的架子。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说自己门下人数太多，营地太小，想要和贺兰明月对换一下地方，他会补偿贺兰明月一些银钱。
    说道最后，高鸿泰的眼神很隐秘的在贺兰明月身上转一圈，然后说道：“这位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们五竹会在江湖上还有几分薄面，此番事了，咱们也算认识，以后也是朋友，没事相互亲近亲近，你要遇到什么麻烦，有我五竹会的面子，想来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贺兰明月一言不发的听这高鸿泰说完话，这才笑盈盈的说道：“麻烦嘛，我最近确实遇到一件，要是各位能帮我解决了，小女子自是感激不尽，别说这处地方了，小女子还当备下酒宴，款待各位呢。”
    她语气温柔，轻声细语，宛如呢喃，听得高鸿泰骨头都酥了，再看看她倾城绝色的姿容，婀娜风流的身段，登时有几分意乱情迷，连忙一拍胸脯，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英雄气概：“姑娘遇到什么麻烦，还请直言，高某别的不说，面子还是有几分的，黑道白道也都有些朋友。”
    话到这里，叶菩提就知道贺兰明月是在戏耍这高鸿泰了，这丫头古怪精明，岂会是吃亏的人？
    果然，贺兰明月听到他的话，眼波流转，有着遮掩不住的笑意，说道：“我得罪了一个人，有些麻烦，还请高大侠帮我解决他吧。”
    “谁呀？”高鸿泰忙问道：“谁敢得罪美人你，我这就去把他绑来给你赔罪。”
    贺兰明月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哦，我就知道他叫顾青城，好像是剑神什么的，具体也不填清楚，高大侠你能解决吗？”
    高鸿泰以及他的几个手下登时愣住了。
    顾青城？
    自己是活腻歪了吗，找他的麻烦？
    站在不远处的叶菩提早已经猜到贺兰明月要作妖，本以为这丫头会指着自己然后来一招祸水东引，借着自己的手干掉这群人，却没想到她直接搬出顾青城。
    高鸿泰所在的五竹会是江湖大派不假，但是也要看和谁比较不是吗？
    和顾青城以及太白剑宗比较起来，五竹会这个所谓的江湖大派不过是一群江河湖海里的小虾米，而顾青城则是吞天大蟒。
    叶菩提尚能一脸冷漠不苟言笑，但是旁边的李濯雪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笑声清脆，这才惊醒发呆的高鸿泰，看到李濯雪发笑，高鸿泰瞬间明白眼前这女子哪里是不知道顾青城，这是在故意耍自己。
    他脸色阴沉下来，说道：“姑娘，高某诚心和你交朋友，你却当高某是跳梁小丑，我五竹会虽然不是太白剑宗那样的门派，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不知道姑娘你出身何门何派，如此瞧不起五竹会？”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同样义愤填膺，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架势。
    贺兰明月却对他们的态度视若无睹，她轻轻转动伞柄，于是有一圈水珠从油纸伞面上旋转散射到四周，她伸出手接住几滴落下的雨水，看着雨水从指间流淌走，这才甩甩手看向高鸿泰，风轻云淡的说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都知道自己是跳梁小丑了，那就赶紧滚蛋，别等姑奶奶我叫人动手，至于我的门派……你还没资格知道！”
    叶菩提站在她背后暗道这姑娘出身不夜城，师承苏步雪，苏步雪的丈夫又是邢渊，说起来那可是丝毫不比顾青城身份差的人物，这五竹会好像确实连知道不夜城的资格都没有。
    高鸿泰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名气，也做不出被人辱骂还笑脸相迎的事情，话到此处，双方就已经是撕破脸皮，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他看着贺兰明月说道：“你这妖女好不晓事，我以诚相待，你却一再欺辱，端的无礼至极，没有教养，今日就先拿了你，让你们的师门长辈前来赎人，也好让我问问他们是如何教你的。”
    他这句话惹恼贺兰明月，她平生最恨别人提起她的教养问题，于是有些生气的说道：“就凭你一个水潭里的小蛤蟆也想教训我？好大的口气！”
    说着转头对着身后站着的低矮老者吩咐道：“孙伯，打断他们一条腿。”
    那老者是贺兰明月此行中最厉害的高手，天境三品的实力，放眼江湖中也是顶尖高手。
    而高鸿泰一行人有二十多人，人数是不少，但是除过高鸿泰本人是天境九品的实力，其余人都是不入天境，甚至连地境一品都没几个。
    江湖人都讲面子，他此番来就做足面子，同时想要借着五竹会的名头逼迫对方让出这块地方，却不想遇到贺兰明月这么个不和你讲理的人，他又能如何？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开，李濯雪兴奋的往前挪几步，一副看戏的架势，却也不怕这些人动手会伤到自己。
    她可记得贺兰明月说过叶菩提是非常高非常高的高手，自己也见过她出手，站在叶菩提身边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叶菩提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变成女子的自己竟然还是时刻给人安全感。
    李誉如此，李濯雪还是如此。
    这就是属于江湖中绝顶高手的魅力。

 第四十二章 一指

    那孙伯得了贺兰明月的命令，阴笑一声说道：“好咧，小姐您就看好吧。”
    说着一脚跺在地上，地面瞬间出现一个下陷三寸的小坑，然后这孙伯整个人就如同鹰隼一般朝着高鸿泰一行人激射过去，瞬息即至。
    以他天境三品的修为，想要跨越双发不足十丈的距离是非常快的。
    快到他动手的一瞬间，高鸿泰立刻抽刀，但是刀刚在手中，这孙伯就已经杀到，匆忙中高鸿泰只来得及劈出一刀。
    这一刀虽然是匆忙中使出来，但是仍旧狠辣迅猛，乃是高鸿泰苦练多年，专门为应对突发情况的招数。
    寒光乍起，斜劈向孙伯的肩胛，然而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孙伯的身体硬生生拧出半圈，险之又险的避开高鸿泰势在必得的一刀。
    容不得高鸿泰喘息，他伸出乌黑如鹰爪的右手，就朝着高鸿泰腹部抓去。
    看到他乌黑的手爪，高鸿泰就知道这人练的是鹰爪功一类的手上功夫，这一招万万不能用身体去挡。
    匆忙中连忙以刀杵地，借力往后一退，避开这一爪。
    两人交手转瞬即逝，高鸿泰带来的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器，朝着孙伯喊打喊杀的冲过来。
    孙伯看着冲过来的一群人嘿嘿冷笑，仿佛一个阴冷的老魔头，说道：“就你们这几个娃娃，怕是不够老夫一只手拆的啊。”
    这群人仗着人数众多，并不害怕孙伯，只是往前冲，但是也有几个鸡贼的人。
    今日因为叶菩提并没有外出，所以贺兰明月就把除过孙伯以外的护卫全部派出去了，此刻孙伯被这群人围着中间，于是几个站在外围的人就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三个女子了。
    这三个女子样貌自然美若天仙，关键是周围没有一个护卫啊，只要抓到这主事的女子，还怕那老者不乖乖投降？还怕抢不了这块地方？
    于是就有三个不长眼的提着刀狞笑着朝着贺兰明月冲过来。
    贺兰明月虽然是苏步雪的弟子，但是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至今也不过地境六品的实力，以武功而论，在江湖中那自然是不入流的，朝她冲过来的这三人，武功最差的也是地境三品，随便一个人都能绑了她。
    但是她身边是叶菩提啊。
    于是贺兰明月提着裙摆，举着伞三步并作两步，往叶菩提背后一钻，咯咯笑道：“女侠救命啊……唔，你身上好香啊。”
    叶菩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原本准备出手的她听到贺兰明月最后一句话差点连内力都运行混乱了，她说道：“你闭嘴！”
    我身上香不香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兰明月只是咯咯的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叶菩提生气，她甚至还从叶菩提背后探出脑袋，对着那冲过来的三个人做鬼脸：“略略略，三只大蛤蟆来抓我啊。”
    叶菩提难得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甚至都被她逗笑了，但是手下却没有任何含糊。
    对付三个地境的人而已，要是都不能干净利落的干掉那也太对不起自己的一身修为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空中横着一划——
    从贺兰明月和李濯雪的视角中只是看到叶菩提的伸出手指一划，然后一种奇怪的感觉降临。
    两人一个不会武功一个武功太低，所以只能是有奇异的感觉，却不知道奇怪在那里，直到李濯雪拿开油纸伞抬头，才惊讶的张大嘴巴，她喉咙里哧哧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天空之上，原本正细细密密落下的春雨被叶菩提一指停住了！
    在她们三人周身十丈之内，一滴雨都没有了，所有未落下的雨滴全部悬浮在头顶！
    而那三个拿刀的人还在朝着叶菩提冲过来，只是他们在进入这十丈范围后就犹如被施展定身咒，一动也不动了。
    场中能感受真正感受到叶菩提这一指玄妙的只有天境三品的孙伯，他原本与这群人争斗，就如狼入羊群，砍瓜切菜似的就打翻十几个人，只剩下高鸿泰与他交手，也不过十多招就把高鸿泰逼到绝境。
    但是就在他要废掉高鸿泰一条腿的时候，叶菩提出手了。
    孙伯感受到玄妙，讶然转头，恰恰看到雨停在半空中的这一幕。
    以孙伯半生江湖经验，看到这一幕依旧惊讶的睁大眼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让雨水不沾身很简单，把气劲运行到周身一寸外即可，这种手段就算是天境九品的人，只要愿意消耗内力都可以。
    以此类推，只要内力足够强大，大力出奇迹，也确实可以让四周天空的雨不落下来，也就是气劲外放的范围而已，以这孙伯的修为，若是他愿意，也可以做到方圆十丈内不落雨。
    但是叶菩提这一指与一般人单纯的大力出奇迹不同。
    江湖习武之辈，有幸修行高深心法，可以练就出内力，内力外放即为气劲。
    此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让一片雨停下来也不难。
    但是气劲之外，武者尚有气机的说法。
    气机，即内力在身体内奇经八脉，四肢百骸运行时产生的不同规律，而气机的运转快慢、磅礴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气劲。
    只有参透气机变化，才能让武道进步，这其中牵扯非常复杂，一般江湖人连气劲都弄不清楚，又何谈气机之说呢。
    而以孙伯的修为明显感受到，刚才叶菩提让雨停的手段根本不是气劲牵引，而是气机运转后自身产生的规律硬生生让雨停住了。
    这其中的差别乃是质变。
    这才会有三个愣头青冲进她十丈范围，受到气机牵引，连眨眼的能力都没有了，此时叶菩提只要愿意，心意一动引动气机，就能让这三人丹田中的气劲直冲体外，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三人爆体而亡！
    这等手段，就算孙伯也只是有所耳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何能不心惊。
    气机虽不能外放，但是可以引动天地万象，这等手段已经是稳稳的一品之上的修为啊。
    这等修为整座江湖中，就算加上那些藏在深水池子里万年老王八也不会超过半百之数，没想到这叶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修为。
    直到此刻，他才相信自家小姐说的，叶姑娘的确是当世顶尖高手。
    趁着孙伯愣神之际，高鸿泰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此刻他才知道这个看起来低矮阴冷的老头竟然是这么厉害的高手，不过是十几招就打翻自己十几个手下，连带的也把自己逼到绝路。
    至于更远处叶菩提所造成的异象，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了。
    此时他紧握刀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趁着这老头愣神，一刀砍死他！

 第四十三章 高人指点

    高鸿泰咬咬牙，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调集出体内最后一丝的内力，全力朝着孙伯的后背劈下去。
    这一刀气势决绝，因为他知道这一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竭尽全力，势必要一刀把孙伯劈成两半。
    恶风袭来，孙伯终于回神，有些厌恶的回头，看到落下的长刀伸出手爪，在长刀落在他身上的前一刻稳稳抓住刀背，让高鸿泰寸进不得。
    孙伯冷哼道：“与你逗耍一番，真当自己有和我交手的资格了？”
    他原本奉命只是打断高鸿泰的一条腿，但是因为叶菩提的这一道气机牵引，让他有了瞬间的明悟，正欲细细体悟，却发现这高鸿泰竟然敢偷袭自己，登时大怒。
    孙伯紧紧抓着刀背，看着高鸿泰冷笑道：“就算你五竹会的会长杨通海见我也要叫一声前辈，你个不长眼的小崽子，还敢打我们家小姐的主意，不知死活！”
    说着手中气劲迸发，用力一拽就把高鸿泰拉的跌向自己。
    那高鸿泰看到自己跌过去，骇然的想要松手，但是却发现自己连同这柄刀都被孙伯的气劲所牵引，根本挣脱不得。
    电光石火之间高鸿泰就被孙伯连刀带人揽入怀中，然后下一瞬间整个人又猛然跌飞出去，落在几丈外的草地上，痛苦的哀嚎。
    就在他被拉入怀中的那一刻，孙伯另一只手准确抓到他的小腿，他的鹰爪功施展开来，轻轻一捏，就直接捏碎高鸿泰的一条腿，果然如贺兰明月所说那样，废掉他的一条腿。
    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高鸿泰，孙伯说道：“看在杨通海算我乖孙的份上，今天就不杀你了，有多远滚多远，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滚！”
    高鸿泰再无来时的高傲，狼狈如丧家之犬，忍着剧痛，在几个手下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离开。
    那三个已经出现在叶菩提气机之内的愣头青则在叶菩提收起气机的一瞬间就毙命了。
    这三个人若不是想要半路绑了贺兰明月，而是与其他人一同上去对付孙伯，顶多是被揍一顿，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葬送性命了。
    机关算尽，反误性命。
    雨又从天上落下来，落到这三人身上时，他们才终于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冰凉的雨滴落在李濯雪的脸颊上，她才终于从呆愣中回神，连忙打起伞跑向叶菩提，惊讶的问道：“叶姐姐，你是神仙吗？你是不是神仙？是不是？是不是？”
    一连几个是不是问的叶菩提头疼，她背后的贺兰明月一头雾水，看着李濯雪问道：“你个丫头片子发烧了？”
    她一直躲在叶菩提背后，只看到叶菩提一指头杀死三个人的情形，并没有注意到天空的雨夜听了，所以对李濯雪的反应赶到莫名其妙。
    李濯雪一通连说带比划的才把刚才的一幕说清楚。
    听到李濯雪的叙述，贺兰明月看向叶菩提的眼神神采奕奕，她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品境界，没想到你竟然已经超过这个境界了，这才是天才啊，我记得我师父在你这个年龄是也没有这等修为的，这个江湖一百年，能在十九岁时就有这等修为的我只知道三个人，一个是顾青城，一个是我另外一位师父邢渊，再一个就是你了。”
    叶菩提摇摇头，说道：“还有一个人。”
    “谁？”贺兰明月好奇问道。
    “我师兄湘君子，十六岁即是这个境界了，而我是十七岁才达到这个境界。”
    “啧啧。”贺兰明月咂咂嘴，说道：“你们碧落天的都是怪物。”
    ……
    ……
    高鸿泰这件事闹出的动静不小，他怎么说也是五竹会的堂主，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
    眼下去和人换地盘，却被人打断腿赶回来，那真的是面子里子都没了，一回到自己的营地就立刻吩咐人收拾东西离开荣山了。
    此番大鲵之争已经和他们没关系了，高鸿泰颜面尽失，也没脸留在荣山，不过五竹会和贺兰明月之间也是结下梁子，很难解开了。
    当然，五竹会要是知道贺兰明月背后是武神邢渊和天后苏步雪，那是绝对不敢得罪她了。
    这件事造成的结果就是瀑布附近的江湖人再没有前来骚扰贺兰明月，想要和她换地方的人了。
    虽然说这些江湖人中不乏一些不怕孙伯的高手，但是却也没人愿意在大鲵出现之前先来一场无谓的争斗，那不是便宜其他人了吗？
    甚至连带的一些见过贺兰明月和叶菩提的年轻人，也熄灭前来搭讪的心思。
    小命更重要，这姑娘一言不合就放狗咬人，谁受得了？
    傍晚时，贺兰明月派出去的护卫都回来了，各自叙述今天看到的情况。
    现如今在荣山的江湖人少说也有三千上下，都沿着他们所在的这条小溪驻扎下来，其中他们眼下所在的这处瀑布是人最多的地方，已经有近五百人把这里当成最有可能出现大鲵的地方。
    叶菩提有些好奇的问贺兰明月：“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这么准确就找到这里了？”
    贺兰明月神神秘秘的说道：“本姑娘自有高人指点，你想知道吗？”
    她脸上一副你想知道就赶紧求我的表情，叶菩提却说道：“那算了，我没兴趣知道了。”
    我对这条大鲵又不感兴趣，只是顺嘴一提，你爱说不说。
    看到叶菩提不上钩，贺兰明月大感无趣，说道：“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嗯。”叶菩提认同的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挺无趣的。
    “好吧。”贺兰明月说道：“告诉你啦，京城有一个精通谶纬的老家伙，我找他算的。”
    叶菩提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也没问，倒是一旁的李濯雪问道：“明月姐姐，你说的是陆士衡吗？”
    贺兰明月点点头：“除了他，谁有本事能算到这里？就连这条大鲵出世的消息也是他最先放出来的。”
    叶菩提不了解长安城的情况，自然不知道陆士衡是谁了。
    贺兰明月看看李濯雪，这才向叶菩提解释道：“这陆士衡有帝师之实，却无帝师之名，京城某些人称他为隐相。”
    叶菩提这才明白原来竟然是这样一号猛人，不过这些貌似和她关系也不大，全当听故事了。

 第四十四章 蓝谷生

    雨一直下到晚上，越下越大。
    不少江湖人夜不能寐，担心这雨再大一些会引发山洪，到时候天境以下的人都出不了这座山。
    相对的贺兰明月这边担忧就小一些，毕竟她这边高手众多，只有她和李濯雪两个拖油瓶，如果真的爆发山洪，不说叶菩提，就光孙伯就能带着她们两人平安离开。
    只是她仍加派了夜巡的人手，以防万一。
    午夜时分，叶菩提从帐篷中走出来，她的帐篷就在贺兰明月的旁边，隔着帐篷她都能感受到贺兰明月均匀的呼吸声。
    叶菩提走进她的帐篷，看到贺兰明月躺在羊毛毡上，身上盖着一件狐裘披风，睡得深沉。
    叶菩提走过去拍拍她的脸颊，她的手温热，但是掀开帐篷时钻进来的湿冷水汽仍是让贺兰明月醒过来。
    睁眼看到黑暗中的人影，贺兰明月就要尖叫出声，叶菩提适时的出声阻止。
    贺兰明月一脸惊讶，说道：“你进我的帐篷干嘛？要和我一起睡啊？那进来吧。”
    说着还掀开自己的狐裘披风。
    叶菩提无语的看她一眼，这脸皮可真够厚的，半响才说道：“我只是进来告诉你，那条大鲵马上出来了，你要是没兴趣就算了。”
    说着走出帐篷。
    听到叶菩提说大鲵要出来了，贺兰明月睡意尽去，连忙穿好衣衫走出帐篷。
    外面的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山中阴冷，贺兰明月刚从帐篷钻出来就被冷的打哆嗦，看着前方穿着一身白衣，连雨伞都不用打的叶菩提说不出的羡慕，武功高就是任性哈。
    想着自己还是钻回帐篷取了狐裘披风披上出来。
    她的十二个护卫也都已经醒来，全部整装完毕，站在她身前，紧紧注视着前方的瀑布，等待即将出现的大鲵。
    瀑布旁边那些江湖人也都纷纷醒来，更远处还有不少江湖人从其他地方赶过来。
    各种呼喊声夹杂在一起，叶菩提侧耳细听，才能从一些人叫骂的声音中知道那条大鲵其实已经在上游出现过，但是没有被抓住，也就顺流来到这里了。
    雨天没办法点火把，除过一些武功高强之人外，大多数江湖人并不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因此就出现不少意外情况——
    “哎呦卧槽，谁特么拿石头丢老子？”
    这是某个被人丢石头砸中的倒霉江湖好汉。
    “日你仙人板板的，莫挨老子！”
    扑通，这是某个倒霉的游侠被人挤掉下水潭前的叫骂。
    “大鲵是老子的，都别抢……卧槽，谁踹老子？站出来，那龟儿子踹老子！哎呦卧槽……”
    这是某个想要先声夺人的江湖莽夫，还都没说完就被一群人群殴了。
    围绕着这座瀑布，还没有开始抢大鲵，这几百号江湖人就先乱作一团，场面一度非常热闹。
    贺兰明月看不太清楚两边的情况，但是她身边林立着众多高手，也就没什么人能靠近过来，于是饶有兴趣的对叶菩提说道：“你猜今晚这里会不会爆发一场混战，然后大鲵就趁机逃走了，谁也没得到？”
    叶菩提想也不想的说道：“不会。”
    “这么肯定吗？”
    “不是还有你的吗？”叶菩提一边注视着场中的江湖人，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大费周章的来到这里，岂能愿意空手而归？”
    她虽然和贺兰明月说话，但是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人群中，寻找何渔夫的踪迹。
    这里江湖人太多，环境复杂，实在太容易隐藏人，她怕一不小心就被这何渔夫溜走了。
    贺兰明月笑眯眯说道：“我肯定是要马到功成的。”
    这些江湖人熙熙攘攘，热闹的如同在开武林大会，各个地方都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动手打架，雨夜中金铁交击出的火星飞溅，惹人注目。
    蓦然，夜色中有人爆发出一声大喝：“都给老夫住手！”
    这一声大喝饱含充沛的气劲，震得不少人耳膜生疼，登时盖过夜色中的雨声与那江湖人的叫骂声、打架声。
    四下有一瞬间的安静，只余雨落下的沙沙声。
    那声音继续高声道：“老夫蓝谷生，添为云麓仙居大长老，有一言还请诸位英雄好汉给个面子听一听。”
    云麓仙居可是和太白剑宗一样高高在上的武林门派，掌门吴珩身为武榜顶尖高手，更是武林泰山北斗，地位超然，这蓝谷生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少江湖人的附和，云麓仙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听闻这蓝谷生气劲充沛，中气充足，叶菩提就知道真正的江湖高手露面了。
    别看之前那些江湖人一个个把自己的名号师门吹得震天响，各种大话、骚话满天飞，但是这些人只不过是江湖中的二流、三流人物，真正的高人，就如眼下这蓝谷生，不到最后时刻都不会出面的，他们沉得住气。
    就叶菩提感受到的气机而言，这蓝谷生年龄大多她不清楚，但是实力至少是天境二品往上，这等修为在江湖中不说凤毛麟角，也是极为稀少，如果武榜愿意排个前一百高手，这蓝谷生也是能上榜的人物。
    前一百很弱吗？
    百万江湖人，前一百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待到再次安静下来，蓝谷生才说道：“此番众多英雄好汉齐聚此地，为的就是那一尾据说有妙用的大鲵，但是大鲵只有一条，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拿到，势必会有一场争斗，有争斗就会有人受伤甚至丧命，大家都是同辈中人，老夫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番景象，故而斗胆在这里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顿了顿，他看场中无人反对，于是继续说道：“老夫提议呢，一会那大鲵出现，大家公推出几个人，先把这大鲵抓住，之后呢，今夜雨大，咱们明日下山寻个地方，搭起擂台，以武会友，这大鲵就当成是最后的胜者的奖品，这样不伤和气，还能分配这条大鲵，大家以为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正义凛然，但是却没几个人接话，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蓝谷生说的好听，什么先抓住大鲵，万一你老小子直接带着大鲵回云麓仙居，我们有几个人敢去你们云麓仙居讨要的？
    没有搭话，场面一度很尴尬。
    蓝谷生作为武林名宿，也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使劲咳嗽一声，说道：“周山老友、浮屠老友、木良老友，老夫知道几位老友也在此处，不知道几位老友对老夫的提议有何看法？”
    他喊的这几人都是江湖名宿，听到他点名，也没办法继续装缩头乌龟，只能捏着鼻子出声附和：“蓝大哥说的没错，我等附议，赞同蓝大哥的提议。”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赞同，但是大家都是江湖混的啊，人家云麓仙居大长老不要面子的吗？自己这群人不得给人家个面子啊，也不至于因为一尾大鲵而得罪云麓仙居啊。
    面子是别人给的，里子是自己挣得。
    里子越足，面子越大。
    云麓仙居里子厚，那面子就大。
    这就是江湖。

 第四十五章 春雷动

    蓝谷生的提议得到在场另外几个武林名宿的认可，其余的江湖人也就不好在装作沉默，也值得随声附和，同意他的提议，即便知道这老家伙的提议不要脸至极。
    于是一群江湖人暂定下这蓝谷生的方法，却听蓝谷生继续说道：“既然诸位同道愿意给老夫一个面子，那么就请各位不要再动手了，都将是武林同道，不要伤了和气。”
    站在更远处的贺兰明月小声对叶菩提说道：“老家伙真不要脸。”
    叶菩提非常同意她的说法，补充道：“而且是冠冕堂皇的不要脸。”
    “说得对。”贺兰明月说道：“要是你出手，这些人估计都没机会了，可惜你对这没兴趣。”
    叶菩提不应她的话，若是在平日自己还有可能出手帮她，但是眼下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哪里还能有心情帮她抓什么大鲵了。
    再说在场的江湖上高手也不少，虽说没有一品之上的人，但是天境二品、三品却有七八个之多，而且还有一个不知道藏在何处何渔夫，这人可是实打实的天境一品。
    天境一品和她的闻道境界只是一线之隔，这一线之隔的差距很大，但是如果何渔夫是趁着自己和众多江湖人周旋的时候出手偷袭，以他天境一品的实力，自己也会着道的。
    总的说就是大力出奇迹，眼下这边的江湖人至少有八百人，而且迫于蓝谷生的面子已经达成协议，自己要是出手就是和所有人为敌，面对这么多人，就算是现在的她也有些头疼的。
    若是自己达到顾青城等人所在的谪仙人境界，自然无视这些江湖人，现在还不行。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瀑布前。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落声，有人高声道：“那大鲵马上就要跃出瀑布了。”
    蓝谷生的声音接着响起：“准备张网。”
    登时就有八九张大网密密麻麻洒向瀑布，还有人跑到下游，在水潭里开始下网，所有人都期待在这里将这条大鲵抓住，因为再往下水势越来越湍急，越来越深，更不好抓了。
    贺兰明月也想孙伯等人吩咐道：“准备张网，我们在上边就把这条大鲵拦下来，然后马上撤！”
    吩咐完之后又对李濯雪说道：“殿下，我一会让一位护卫背着你，我们抢了大鲵要赶紧离开。”
    李濯雪听话的点头，然后贺兰明月吩咐一个天境五品的护卫，一会直接背着李濯雪离开。
    以这个护卫天境五品的实力，如果不与人争斗，只是带着李濯雪离开，那么一个时辰就能飞奔出几十里，普通江湖人根本追不上，至于那几个天境二三品的高手，他们追李濯雪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干嘛？
    最后，贺兰明月对叶菩提说道：“叶女侠，待会我们抢了大鲵直接撤退，我想你应该是要追何渔夫了吧？”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你不用管我，自己行事即可。”
    贺兰明月当然知道叶菩提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于是说道：“那好，我们就此别过，他日你若有时间就来京城明月楼寻我，我们痛饮几杯，多保重。”
    叶菩提拱拱手说道：“一言为定，多保重。”
    说着提剑朝着瀑布下游掠取，那边人多，她要去那边看看何渔夫是否混在人群中了。
    而在这边贺兰明月的六个手下扯着三张大网盖在水面上，这六人都是天境九品的实力，两两张网，横贯溪面，是必要保证这大鲵不能逃走。
    蓝谷生等人自然也注意到在瀑布上游张网的贺兰明月一行人，但是他们只以为这群人也是如他们一般的江湖人，而且方才蓝谷生已经定下协议，在场的江湖人全部答应下来，想来上游那一伙人不至于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和七八百江湖人以及云麓仙居作对。
    因此他们也就没有管贺兰明月，想着就算捕到大鲵，这群人也不可能在这么多江湖人眼皮子底下溜走，还是要乖乖交给蓝谷生的。
    叶菩提顺着瀑布来到下游，在这些江湖人的外围停下来，认真在一群江湖人中搜寻。
    漆黑一片的雨夜对她的视线也是有些影响，看东西不可能如白昼时那样纤毫毕现，因此她不得不仔仔细细搜查每一个江湖人，但是搜寻一圈也没见到和何渔夫体型相似的江湖人。
    另一边，贺兰明月张开的三张大网，都是用玄冰蚕丝制成，异常坚韧，就算是网住一个天境九品的高手，他一时间也是挣脱不开的，更别说是一尾大鲵了。
    为这次的行动，贺兰明月可谓是下足功夫了。
    天空有闪电划过，一瞬间将天地照得通彻。
    就在这青白的电光中，一尾全身赤红的大鲵从水中跃出，瞬间又跃回水中，在它的沿路各路江湖人布有不下十张大网，但是这大鲵力气极大，竟然都一一挣脱掉，最后朝着贺兰明月张开的大网撞过去。
    轰隆！
    漆黑的雨夜响起一声炸雷。
    春雷动，万物生。
    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好似要惊醒沉睡的大地，同时也掩盖住那大鲵宛若婴儿的啼叫声。
    那大鲵一头撞在网中，竟撞得两个天境高手往后退出几步险些就要撒手被它逃脱了，但是终究是逃不脱这玄冰蚕丝的渔网。
    大鲵的啼叫声更加响亮了，同时下游的江湖人也开始往贺兰明月这边聚拢。
    贺兰明月看到自家的网网住大鲵，立刻对孙伯说道：“抓住大鲵，马上撤！”
    孙伯手中拿着一个同样用玄冰蚕丝制成的鱼篓，兔起凫举，瞬间就来到小溪中间，手下气劲澎湃爆发，瞬间把整个渔网连同大鲵抓起来。
    那大鲵在网中挣脱不得，只得大声啼叫，脱出水面才看的清楚它通红的背上还有一丝金线贯穿背部。
    孙伯眼疾手快就要把大鲵装入鱼篓，然后下一刻他们这群人就会好停留直接离开荣山，以他们的武功，不顾一切代价赶路，两三个时辰就能到百里外的简阳城，那边自然还有人接应他们，而且凭借自家小姐以及九公主的身份，还可以调动官府的力量相助，根本不怕这群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江湖人。
    云麓仙居很厉害吗？八百江湖人很多吗？
    和太白剑宗比起来呢？王朝百万铁甲比起来呢？
    自家小姐都敢指着顾青城鼻子大骂，你们这些江湖人又算得了什么？

 第四十六章 终于现身

    孙伯的打算，或者说贺兰明月的打算非常好他们本就抢占了最佳的位置，如今自然抢先一步抓到大鲵，但是很多事情的结局往往都不会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顺利。
    意外永远都是没有彩排就到来的。
    就在孙伯刚刚抓到渔网时，从小溪另一边有尖锐的破空声传来，一道凛冽的气劲就直直袭向孙伯的去抓大鲵的手腕。
    孙伯惊天怒吼，转头看去，发现偷袭他的竟然是一根细细的渔线，这根渔线虽然很细，但是从十多丈外袭击过来，速度气势丝毫不弱，可见出手的是一个高手。
    孙伯练了半辈子鹰爪功，手上功夫极硬，面对这偷袭而来的渔线不闪不必，而是运转气劲在手中，直直抓向渔线。
    他的手抓住渔线，大喝一声，猛然一拽，那渔线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造成的，以他天境三品的实力硬拽之下竟然没有断裂。
    黑暗中，有人影快若电光的朝着孙伯掠来，那人原本隐藏小溪对面，与贺兰明月等人的营地相距不过五十丈，如今施展开身法，几个呼吸就来到小溪近处，踩在其中一个拉网的天境高手背上，一掌拍出，小溪中汹涌澎湃，水浪携带凛冽刺骨的浪涛朝着水面上的孙伯砸过去。
    孙伯也不毫不示弱，同样变爪为拳，一圈朝着浪头砸过去，两人磅礴的气劲在这小溪之上相撞。
    波涛怒吼，方圆十多丈都被两人的气劲笼罩，掀起的水雾更是让周围几十丈内的降雨量增大一倍。
    咔嚓！
    哟是一道闪电划过，借着电光，贺兰明月才看清楚这敢从自己手下抢食的人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叟，披着一身蓑衣，弓腰驼背，最显眼的是他眉心有一颗硕大的肉瘤，看来恐怖又狰狞。
    贺兰明月心思一转，立刻朝着下游的叶菩提大喊：“女侠，何渔夫在这里！”
    其实不用贺兰明月出声，在何渔夫出手的一瞬间，叶菩提已经感受到他的气息了。
    只能说这何渔夫实在太过小心翼翼，来到荣山之后一直都在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迹，一丝气息都不泄露，就算是叶菩提也没办法穷搜荣山把他找出来。
    今晚他沿着上游下来，就隐藏在贺兰明月的营地不远处，屏息凝神，因为雨天的遮掩，并没有注意到与贺兰明月同行的叶菩提，不然的话他也不敢在此时出手抢夺大鲵了。
    何渔夫和孙伯对轰一拳，水浪爆炸的瞬间，他又朝着小溪中央跃去、
    这条小溪宽不足十丈，他这一跃自然就来到孙伯面前，面对面，两人毫不犹豫又是对轰一掌。
    然而这一掌孙伯却是吃了大亏，他天境三品的实力，无论是内力雄浑程度，还是在武道上的理解都不及已经一品的何渔夫，一掌之下他经脉受损，被强烈的气劲逼退到河边，刚落下脚下连连退后几步，张口吐出一口血这才把何渔夫的气劲卸去。
    孙伯心中骇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听到贺兰明月的喊话才知道这人竟然就只叶姑娘要寻找到人。
    此人修为如此强悍，在场之人估计也只有叶女侠能对付他了。
    何渔夫一掌逼退孙伯，二话不说抄起玄冰蚕丝渔网就要远遁而去，那两个扯着渔网的天境九品护卫想要阻止他，但是相互之间实力相差太大，何渔夫一手兜着渔网，一手随手甩出自己的鱼竿，两个人就被他抽飞出去。
    大鲵到手，何渔夫长啸一声，就要朝着荣山外面逃走。
    而这时那些下游的江湖人也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有人要半路截胡了。
    这还了得？
    于是一众江湖人，也不管自己实力如何，都是大呼小叫的朝着何渔夫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与此同时，叶菩提的身影翩翩飞掠，自下游瞬间就跨越几百丈的距离来到贺兰明月面前，贺兰明月正惊讶叶菩提速度之快，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叶菩提的身影又从她眼前消失，再出现已经是百丈外的对岸。
    她张大嘴巴，匆忙中只来及喊了一句：“顺便帮我把大鲵抓回来啊……”
    再遇何渔夫，叶菩提又怎么会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此时，她施展出属于闻道境界的实力，气势迸发，气机急速流转，雪白的衣衫猛然鼓动，猎猎作响。
    这股强大的气息就连她身边那些想要去追何渔夫的江湖人也愣住了，震慑于她散发出来的强大实力，犹豫徘徊，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愣了愣，有人高喊道：“愣着干嘛，追呀，有这等高手，还怕那人跑了不成？”
    于是一众江湖人如梦初醒，是的，这样的高手出手可是不多见的，那抢走大鲵的也是个高手，这样两人交手的场面必然热闹至极，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大堆的人又朝着叶菩提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蓝谷生等几个天境二三品的高手则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不知道这里何时来了一个一品之上的高手。
    江湖中一品之上的高手可谓是凤毛麟角，每一个都是有名气的高手。
    这也是叶菩提自遇到侯莫陈泰之后第一次全力出手。
    她整个人脚不沾地，宛如御风而行，几百丈的距离在她脚下也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何渔夫轻功很好，只要半个时辰就能离开荣山。
    但是叶菩提的轻功更厉害，只是一刻钟就拦在何渔夫面前。
    看到突然拦在自己面前的叶菩提，何渔夫大吃一惊，整个人比看到鬼魅时的脸色更难看，他看着叶菩提惊声道：“叶小姐，你……”
    叶菩提神色冰冷，毫不掩饰自己身上浓烈的杀气，冷声问道：“碧落印呢？”
    何渔夫脸色更加难看，根本不回答她这个问题，立刻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走。
    他知道自己不是叶菩提的对手，两人在碧落天时就交过手，不过那时候是以切磋的名义，眼下这姑娘可是要下杀手的。
    而且自己抢了大鲵，后面还有一大群天境二三四五品的江湖人在追呢。
    在这里和她动手实在不划算。
    何渔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走，叶菩提御风踏步，白衣飘舞，朝着何渔夫掠去。
    三步踩出，她出现在何渔夫背后一丈外，腰间的茱萸立刻出鞘，清越的凤鸣声响彻雨夜。
    一剑飞出，如一泓秋水的剑身光芒暴涨，青色的剑气冲天飞舞，瞬间滑过这一丈的距离，就要把何渔夫斩杀城几段。
    何渔夫挥出自己的鱼竿去抵挡茱萸剑，这鱼竿乃是他的兵器，又蕴含着他深厚的气劲，与叶菩提的剑气相撞，登时就让两人周围如风扫落叶，一片狼藉，摧倒无数树木。

 第四十七章 云谲波诡

    两人第一次交锋谁也没吃亏，谁也没占便宜。
    但是叶菩提这一剑只是茱萸剑出鞘后的第一击，但是何渔夫已经全力出手抵挡了。
    天境一品与闻道境界一线之隔，但是差距之大绝非寻常武夫能理解。
    就在何渔夫甩出鱼竿抵挡叶菩提的剑气的瞬间，叶菩提竟然不闪不必，欺身而近，瞬间又拉近两人的距离。
    气机流转同瀑布飞流，茱萸剑再次划过夜空，锋锐无匹的剑气让何渔夫整个人汗毛倒数，反身挥出自己的鱼竿。
    却不想茱萸剑与他的鱼竿交锋的一瞬间，他的鱼竿就直接被茱萸剑削断！
    茱萸剑乃是碧落天十大名剑之一，削铁如泥，更何况上边还有叶菩提灌输的强大剑气，岂能是何渔夫的玄铁鱼竿所能抵挡的。
    鱼竿被削断，何渔夫反而不逃了，这姑娘已经下了决心要杀他，自己武功比她低一个境界，而且是一个难以跨域的境界，想要逃走是很难的。
    他大声说道：“叶姑娘，老夫虽然与他们几人同路，但是确确实实没有偷碧落印，也不知道他们几人是谁偷走的碧落印……”
    叶菩提又哪里会和他啰嗦这么多，偷没偷等我废掉你的武功再细细问，想来你是会老实说的。
    剑气弥漫，光漪荡漾，伴随着雨夜的惊雷，叶菩提周身剑气环绕，盘旋飞舞，四周的一切草木、枝叶都在她的剑气下被搅碎成粉末。
    何渔夫看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只是一味想要杀自己，心中也有些恼火。
    自己也是一品境界，你真当我是这么好杀的？
    一念至此，他握紧仅剩一半鱼竿，周身气机奔流不休，气劲澎湃。
    白光乍现，耀眼的光芒自何渔夫手中的半截鱼竿之上出现，如长虹贯日，直直落向叶菩提。
    茱萸剑之上凤鸣声愈发清脆，前后七道剑气自茱萸剑之上激射飞出，光芒绚丽。
    与此同时叶菩提另一只手则是手心向下轻轻一抓，登时周围所有的雨水雾气都被她所摄取，化作千万道水箭激射向何渔夫！
    面对叶菩提毫不留手的两记杀招，何渔夫怒吼一声，脚下一跃就立刻飞出十丈，气劲爆发，宛如一头猛兽，朝着叶菩提横扫过去。
    何渔夫的气劲与叶菩提的气劲、剑气相撞。
    轰隆隆！
    整个夜空都仿佛波荡起来，猛烈的碰撞声甚至盖过夜空的惊雷！
    离此地三里外的地方，无数江湖人都感受到两人气劲碰撞时产生的强大气息，一团光芒在夜空中炸开，如涟漪般层层荡漾，倏然散开。
    这些江湖人只觉得那气劲猛烈到让自己不由自主后退，不敢上前。
    所有人原本是准备近前看热闹的，但是此情此景却让他们瞬间熄灭想要看热闹的心思。
    这样两个人交手，自己这群人连看热闹的资格都没有，只要靠近两人太近，没有天境五品以上修为，就必然会被这强大的气劲搅碎！
    在两人的交手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但以两人为中心，方圆百丈土石迸飞，树木折断，仿佛是被狂风海啸光顾过一般。
    相比于之前与侯莫陈泰交手，这次叶菩提与何渔夫交手动静要大出许多，但这并不是手何渔夫实力超过侯莫陈泰。
    而是那一日叶菩提与侯莫陈泰交手，互换一招，更多的是武道境界的较量，如果两人放开手打，造成的破坏可比眼下要大多了。
    战场中，叶菩提站在原地，手中茱萸剑斜在她身侧，神色冷漠。
    另一边，何渔夫在半躺在地上，他的蓑衣已经被剑气搅碎，胸前也有一道伤可见骨的伤口，那是茱萸割裂出来的，正在往外流血。
    他脸色惨白，一边吐血一般看着叶菩提苦笑，说道：“叶小姐，我真的不知道碧落印的下落，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这姑娘实在太强悍了，剑气锋利，剑意磅礴，根本不是自己能抵挡的。
    “不知道？”叶菩提看着他，声音冰冷：“你想好了再说话！不然就等着去阎王爷那边再说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何渔夫说道：“起先是单言辞邀请我等与他同往碧落天，他只说对碧落天的铸造技术极为向往，想要去往碧落天求取几柄名剑，邀我等同行，其余事情真的与我等无关。”
    平江书生单言辞？
    叶菩提想起那个在岛上对自己大献殷勤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次事情的主谋。
    但是她也不可能完全相信何渔夫的话，问道：“单言辞现在在何处？”
    何渔夫使劲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回到中原之后，我们就各自分开了，大家交情泛泛，平日三年五载也难得一见，我实在不知道单言辞在哪里。”
    “其他人呢？”
    何渔夫摇摇头表示同样不知道。
    “实话告诉你。”叶菩提说道：“在找你之前我已经去找过庄陇贤，可惜我刚到他就被人杀了，全家两百多口，没一个活口！”
    听到叶菩提的话，何渔夫脸色狂变，一脸难以置信，说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单言辞？不对，不可能是他，他连天境实力都没有，这……”
    对于何渔夫的话，叶菩提是半信半疑，从神色语气上来看，何渔夫并没有说谎，但是细思当日种种，她绝不相信何渔夫对什么都是一无所知。
    堂堂天境一品高手，岂能是这么容易被人忽悠的？
    茱萸剑划过，森寒的剑气将何渔夫额头的肉瘤割破，鲜血淋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丑陋又狰狞。
    叶菩提说道：“你还想骗我？你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葬龙渊？那里是我们碧落天的禁地，你去做什么？”
    “你……”何渔夫惊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过葬龙渊？”
    叶菩提冷哼道：“碧落天是我家，那里的一切我都熟悉！”
    何渔夫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容诡异又古怪，看着叶菩提说道：“叶小姐，你真的对碧落天熟悉吗？”
    “你什么意思？”叶菩提手中的茱萸微微旋转，心中已经是杀意迸发。
    何渔夫还要说什么，突然一道奇异的萧声从远方传来，萧声凄切诡异，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就连这大雨不能阻挡分毫，叶菩提瞬间就感受到吹箫之人功力之强不再自己之下。
    还不等她有动作，却见何渔夫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喉咙，苍白的脸色涨的通红，似乎是呼吸困难一般。
    叶菩提这才明白，萧声竟然能控制何渔夫！
    何渔夫抓着自己喉咙，发出犹如野兽一般的嚇嚇声。
    他双眼翻白，用艰难的声音对叶菩提说道：“洗剑山庄……藏剑池……藏剑池下边……”
    话音停到这里，他的七窍之中有乌黑的血液流出来，已经是毙命！
    很快有指甲大小的黑色虫子自他的口耳鼻中爬出来，一遇到空气又化为飞烟飘散在空气里。
    蛊术！
    叶菩提怎么也没想到，这何渔夫堂堂天境一品高手竟然也会被蛊术控制，又是什么样的蛊术竟然能控制一个天境一品的高手？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洗剑山庄藏剑池？
    看来自己要往江南去一趟了。
    ……
    ……
    在离叶菩提至少十里远的山崖之上，一道黑影收起手中的玉笛，朝着山崖一跃而下，整个人宛如融入黑暗中一般，瞬间消失。

 第四十八章 简阳城

    叶菩提在何渔夫的尸体等待片刻，很快孙伯就赶到了，在他背后贺兰明月以及李濯雪等一众人也紧随其后。
    更远处，那些江湖人也在赶过来，只不过碍于叶菩提强大的实力，他们不敢如贺兰明月这样直接大咧咧过来。
    看着已经死透的何渔夫，贺兰明月对着叶菩提说道：“厉害厉害，这么强的人都能被你这么快干掉啊。”
    叶菩提摇摇头没有多解释什么，这件事太复杂，牵扯到碧落天诸多隐秘，解释起来太麻烦，她并不想细细说给贺兰明月听，因此也就沉默以对。
    至于她能这么快解决何渔夫……高手交手其实是很快的，只有少数情况下才会打半天分不出胜负，很多时候只是电光石火的交手，往往都已经能奠定结局了。
    那尾大鲵还被玄冰蚕丝牢牢网住，挣脱不得，不住发出婴孩般的啼叫，贺兰明月指挥着护卫将大鲵抓起来。
    失而复得，她的心情大好，对着叶菩提说道：“这次是承你的情了，这样吧，回头我帮你找柳鸣镝就不收你费用了，也算是还你人情，我不喜欢欠人情。”
    虽然抓大鲵不是叶菩提的本意，但是顺手为之，贺兰明月也是承她的情。
    “也好。”叶菩提说道：“我也不喜欢欠人情。”
    看着那些即将赶到的江湖人，贺兰明月说道：“哎呀呀，这里马上就要热闹了，咱们得赶紧撤了。”
    叶菩提点点头。
    贺兰明月说道：“咱们去前边的简阳城再谈。”
    等到这群江湖人到现场的时候就只剩下何渔夫的尸体了。
    几百号人面面相觑，各种议论声响起，都在猜测叶菩提的身份。
    蓝谷生等几个江湖名宿脸色非常难看，对方不仅杀了何渔夫，还抢走大鲵，这明显就是没把自己这些人之前的约定放在眼里啊。
    我可是江湖大佬，你也太不给面子了，闻道境界了不……好像确实挺了不起的。
    蓝谷生沉声说道：“等到老夫回到宗门，定要严查那白衣女子的身份，如此多的江湖同道在此，她不但杀人，还抢走大鲵，根本没有把我们这些江湖同道放在眼中，欺人太甚！”
    一旁有人立刻说道：“那白衣女子身法太快，这雨夜中谁也没看清她的面容身段，怎么查？”
    蓝谷生说道：“那白衣女子可不是孤身一人，她们一群十多个人呢，必然是一伙的，除过白衣女子还有十多个天境高手，以及一个蓝裙女子和一个红裙小女孩，我不信他们这么多人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总能查出一些线索的。”
    蓝谷生回到宗门之后也确实去调查线索了，他查不到叶菩提就只能去查贺兰明月了，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是让他自己心惊后怕，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情。
    ……
    ……
    简阳城是简阳郡的治所，也是离荣山最近的大城，隶属于康州辖境内，而康州的最西边则与吐蕃接壤，是帝国西南方的边陲重镇。
    叶菩提跟随贺兰明月一行人离开荣山，一路不停赶往简阳郡，在天亮前赶到简阳郡。
    彼时，滂沱半夜的大雨已经变成牛毛细雨，落在身上，带着些许晨曦中的凉意，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这群人中也只有衣衫丝毫不湿的叶菩提会有这种感觉，而衣衫潮湿的贺兰明月和李濯雪就绝不会生出这种感觉，她们只想找一处地方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美美睡一觉。
    对于两人来说，这一晚上奔波劳碌，已经是疲倦至极。
    朦胧薄雾中，紧闭的城门一点点从里面打开，然后开门的士兵猛然看到站在城门下的贺兰明月一行人。
    看到这群人都做江湖人打扮，士兵吓一大跳，以为是什么流窜过来的土匪强盗，差点就要抽刀示警，还好贺兰明月及时从怀里通关文牒递过去。
    那士兵仔细检查贺兰明月的通关文牒，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放行。
    进城后，因为有李濯雪的原因，贺兰明月她们没有寻找下榻的客栈，而是直接去往简阳郡的太守府。
    简阳郡的太守名叫罗文石，本是神策年间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只是这人心高气傲，不屑于同进士出身，弃文习武，这种情况在刚刚立国的神策年间很常见，那时的天下都是武夫打下来的，武夫定国，一向瞧不起文绉绉的读书人，所以他这样做没人说什么。
    要是放在现在，文人风气渐起，武夫多被贬低为粗鄙之辈，庙堂上的黄紫公卿多是读书人，要是有同进士出身的书生弃文习武必经是要被士子唾弃的。
    罗文石弃文习武时正赶上先皇第二次北伐鲜卑，他是燕王李策麾下小兵。
    当时先皇亲率中军出雁门关，大将张弘慎率左路军出嘉峪关，燕王李策率右路军出燕云，本欲毕万世之功于一役，彻底将鲜卑赶出漠北草原。
    然而遇到鲜卑国师独孤伽蓝，此人不仅武功卓绝，谋略更是算无遗策，先是设计伏击大败张弘慎的左路军，然后诱敌深入，将先皇中军围困在音达山三十日，三路大军仅有李策一路大破敌军。
    得知先皇被围困，李策立刻带兵前来解围，而当时因为斩敌有功晋升火长的罗文石正是第一个冲破包围，到达先皇中军之人。
    此役过后先皇心中郁结难消，不过一年就驾崩，才有了后来的鲜卑大单于拓拔徽带兵南下，顾青城一剑挡百万师的壮举。
    而罗文石因为救驾有功，没有任何背景的他也做到了简阳太守。
    罗文石虽然已经做多年文官，但是在军营中养成的习惯却没有改掉，天还未明就起身在庭院中练起拳法来。
    他年过四旬，但是一套拳法施展开来仍是虎虎生风。
    刚刚练完拳准备回屋，就看到他的幕僚走进院中，罗文石停下脚步问道：“大清早有什么事吗？”
    幕僚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九公主在门外。”
    这一句话就说的罗文石眼皮子直跳，忙问道：“九公主是独身一人吗？”
    幕僚摇头，说道：“同行的还有十多个护卫。”
    罗文石加快往脚步往屋中走去，说道：“快吩咐人，摆开仪仗恭迎九公主，本官这就去换官服。”

 第四十九章 再回锦官城

    罗文石的太守府极为简朴，院中除过竹子和少许石雕外再无其他装饰品，远不如叶菩提曾经见过的平阳太守府。
    这其中也能看得出罗文石与陈龙凤之间的不同。
    出身世家大族的陈龙凤治家严格，但是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极为讲究精细，而行伍出身的罗文石却不在乎这些。
    李濯雪在罗文石的在带路下只是扫过几眼，就对着太守府失去兴趣。
    若不是贺兰明月说这太守府足够安全，没有任何江湖人敢来这里撒野，李濯雪其实一点也不想来这里。
    对她来说，能看到那些江湖上的趣闻趣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什么太守，她根本没兴趣见，长安城中王侯公卿多如牛毛，一个太守有什么好稀罕的。
    而且来到这太守府就意味着接下来她肯定不能跟着叶普提到处乱跑，而是要跟着贺兰明月乖乖回长安了。
    罗文石引着李濯雪一行人来到专门为她安排的院中歇息下来，然后手下不停，立刻修一封奏折，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详述九公主眼下的情况。
    这边李濯雪安顿下来，叶菩提也就向贺兰明月提出告辞。
    此番前来寻找何渔夫，人倒是找到，但是却没想到这人也只是别人控制的一颗棋子，这背后所牵扯到的事情太过复杂，就连叶菩提想来也是头痛不已。
    堂堂天境一品高手，气机运转直如江海咆哮，最后的结果竟是死在蛊虫手中，这样的事情传闻出去简直是江湖上几十年难遇的奇闻。
    所幸这何渔夫在死前吐露出一些消息，虽然不清楚他说的洗剑山庄藏剑池中有什么重要东西，但在没有找到其他五人之前，这是自己唯一的线索了。
    所以她必须去一趟江南，去一趟洗剑山庄。
    叶菩提要离开，最不开心的是李濯雪，因为这样就没机会和神仙姐姐纵马江湖了，而且此番回京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也许这辈子都难在有见面机会呢。
    相比于闷闷不乐的李濯雪，贺兰明月的态度就热情多了。
    她笑盈盈的说道：“上次分别前说下次见面要痛饮几杯，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也没什么机会。”
    叶菩提笑了笑，说道：“等我再去长安了，我们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贺兰明月笑道：“那我就在长安城恭候你的大驾了。”
    旁边的李濯雪听到叶菩提说会再去长安，立刻把之前的郁闷抛到爪哇国，兴奋地问道：“叶姐姐，你什么时候来长安呢？”
    “我也不知道。”叶菩提看看贺兰明月，说道：“要看你的明月姐姐了。”
    李濯雪不明白叶菩提话中的意思，转头去看贺兰明月，贺兰明月却是知道她是说自己什么时候查到柳鸣镝的下落她什么时候来长安。
    不过这件事是叶菩提的隐私，她不会告诉李濯雪，因此只是抿嘴一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看到贺兰明月不愿意回答，李濯雪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叶菩提说道：“那叶姐姐，你要是来长安一定要找我玩啊。”
    叶菩提点点头：“有时间会去的。”
    两人把叶菩提送出太守府，目送她牵马远去，直到背影消失在街角才回转太守府。
    她们要在太守府休养几日，待到聚集在荣山附近的江湖人都散去再启程回长安城。
    此番叶菩提几乎是没有任何收获，但是贺兰明月却得到自己想要的大鲵，因此她的心情就要比叶菩提好多了，甚至看李濯雪这个小拖油瓶都是越看越顺眼。
    ……
    ……
    叶菩提再次孤身上路。
    此番来中原寻找碧落印的下落，事情比她在家中时所预设的更加复杂，庄陇贤、何渔夫两人的死亡让她陷入重重迷雾之中，更无奈的是在这重重迷雾中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走出去的方向。
    就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一般往前，就算是前方是火海地狱，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
    蜀中离江南数千里之遥，她就算马不停蹄的赶路，至少也需要大半个月。
    两日后，叶菩提再次抵达锦官城，算来她离开这里才不过十日，如今又要从这里南下寻找渡口，乘船去往江南。
    叶菩提来到城中时，天色已晚，因此也就寻一家客栈住一晚。
    锦官城繁华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彰显着王朝这座西南重镇的活力与繁荣。
    叶菩提寻客栈住下之后，又寻到一座酒楼准备填饱肚子。
    刚在酒楼二楼坐下，叶菩提就看到一个不算熟的熟人，赵景仁赵公子了。
    这位蜀中首富之子领着两个人登上酒楼，一个是叶菩提见过一面的刑部捕头铁尉山，另外一人则是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墨色劲装，身形健壮，登上楼梯时从容不迫，锐利的眼睛一寸寸扫过四周的环境。
    他虽然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但是仅凭这气势，就能让不少人自居远离他。
    三人登楼，叶菩提最先注意的并不是熟识的赵景仁，而是这个中年男子。
    毕竟天境二品的高手还是很少见的，尤其是还出现在赵景仁身边，就更是稀奇了。
    她可是知道这赵景仁为习武结交过非常多的江湖人，但都是一群狐朋狗友，跟着他混吃混喝，一个刚刚天境九品的铁尉山就能成为他认识的最厉害的高手，这天境二品的高手又是什么来历？
    叶菩提看到赵景仁，赵景仁自然也看到叶菩提，他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大喜，走上前来打招呼：“好巧，叶姑娘什么时候回城的？怎么不来我家呢？”
    叶菩提心说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今天都没见过你，更别说去你家了。
    她站起身客气说道：“原来是赵公子，确实很巧，我今日才回城，明日要前往江南，就不去府上叨扰了，代我向令尊问好。”
    听闻叶菩提只是路过，明日就要离开锦官城，赵景仁神色明显有些失落。
    一个从小到大都痴迷江湖梦的小子，一朝情窦初开，但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一番心思终究只是单相思，不会有任何结果。
    赵景仁收齐自己的失落，转而对叶菩提介绍道：“叶女侠，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个铁尉山铁捕头你是见过的。”
    叶菩提与铁尉山互相点头致意，两人不是一路人，若非赵景仁，两人估计很难有什么交集。
    然后赵景仁又指着那个天境二品的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京城的神捕宗彦之大人，此番来蜀中公干。”
    “宗大人。”赵景仁指着叶菩提对他介绍道：“这位是叶菩提叶姑娘，我们家的……故交。”
    他知道叶菩提来自燕王府，而宗彦之又来自京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说叶菩提是故交。
    叶菩提与铁尉山这个捕头都没什么好说的，和宗彦之这个神捕就更没有任何话题了，纵然他是天境二品的高手也是一样。
    “幸会。”
    “幸会。”
    如此两人也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气氛有些尴尬，赵景仁只好告罪一声，带着两人走进一旁的包房之内。
    看着赵景仁的背影，叶菩提若有所思：难不成赵家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完？不然的他为什么要请这两人吃饭？
    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多余，赵家身为蜀中首富，自然有诸多应对麻烦的手段，这宗彦之又是神捕，据说是查案如神，自然能解决这些事情。

 第五十章 龙口渡

    酒楼包厢。
    赵景仁和宗彦之、铁尉山坐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宗彦之放下筷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赵公子，不知方才那叶姑娘与你家是什么关系？”
    赵景仁不解其意，含糊其辞：“我父亲与她那边是故交。”
    赵家是燕王故旧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赵景仁不想宗彦之知道现在赵家和燕王府还有联系。
    宗彦之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敷衍之意，于是说道：“今次承蒙赵公子招待，不胜感激，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景仁托铁尉山的关系，才搭上宗彦之这条线，希望他能彻底解决害自己家人的幕后黑手，听闻他的话当即说道：“宗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宗彦之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然后说道：“这个叶姑娘可是个高手啊。”
    赵景仁一愣，旋即了然，叶菩提是燕王府出来的人，有孤身南下，自然是高手，宗彦之这样说他不太意外，只是奇怪宗彦之为什么提起这个，问道：“宗大人此话何解？”
    一旁的铁尉山是宗彦之的老不惜，闻弦歌知雅意，立刻说道：“宗大人的意思是贵府的事情太过突兀，背后必定有一个神秘组织，而且其中必然也是高手无数，而这叶姑娘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又恰好是一个绝顶高手，所以……”
    赵景仁这才明白两人原来是怀疑叶菩提，连忙摇头说道：“绝不可能，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和她有关系，这一点我还是能保证的。”
    他可是知道叶菩提来自燕王府，怎么可能和害自家的凶手有关系。
    但是宗彦之与铁尉山不知道叶菩提的来历，两人对视一眼，宗彦之轻笑道：“赵公子宅心仁厚，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铁尉山也附和道：“正是如此，人心隔肚皮，我曾已不止一次经办过这种类型的案子，最后凶徒也往往都是意想不到的熟人呢。”
    赵景仁仍是摇头，说道：“这不可能的，我相信她。”
    他当然相信叶菩提了，虽然不了解叶菩提的具体身份，但是仅凭她来自燕王府这一点就足够了。
    两人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提这个问题，宗彦之用隐蔽的眼神望了铁尉山一眼，铁尉山就明白自家大人还是怀疑那女子，于是轻轻一颔首，表示赞同。
    ……
    ……
    叶菩提与几人隔着包房，而且她也不可能运功偷听别人说话，自然也不知道包房里的三人正在谈论自己，而且那两个刑部的捕头竟然把怀疑的目标转到她的身上了。
    她吃完饭，赵景仁三人还未从包房出来，她就直接离开，也免得一会再见面，相互尴尬。
    一夜无话。
    第二天叶菩提早早离开锦官城，南下而去。
    南去一百二十里，有一渡口名为龙口渡，乃是益、渝、康、黔、梵西南五州最大的渡口，自龙口渡乘船东去，过荆、淮、明、颍、陵五州，直抵扬、越二州所在的江南，而洗剑山庄就在越州境内。
    这龙口渡西南五州最大的水运渡口，其繁华程度在整个王朝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因此锦官城往南这一百二十里可要比她前往西边的康州荣山热闹十倍不止，黄泥官道宽阔笔直，车辚辚马萧萧，来往行人密集，贩夫走卒商队货物多如牛毛。
    这些人都是贩货到龙口渡，然后走水路东去。
    一百二十里，叶菩提早晨出发，下午就到。
    渝州州牧治所渝州城就在渡口旁边，原本渝州城在龙口渡往东南二百八十里方向，但四百年前大虞朝时期将蜀中划分为渝、益、康三州，而原本蜀中治所锦官成为益州州牧治所，因此渝州就把州牧治所迁到龙口渡附近。
    借着龙口渡，渝州城如今已经成为不弱于锦官城的西南重镇。
    叶菩提来到龙口渡时天色已晚，但是码头上仍旧是人潮如海，丝毫没有因为天色渐暗而受到影响。
    无数民夫把货物搬到船上，即便是晚上，也不停歇，这些货物连夜搬上船，才能确保明日一大早就能出发。
    叶菩提寻找到一个明早就出发前往越州的大船，因为她没有预约，算是临时加塞，因此多掏一倍的船资，不过叶菩提也不在乎这点银钱，只盼早日能到洗剑山庄。
    这一晚她就在码头旁边的客栈歇息，清早天光初方，大船就出发了。
    这艘大船隶属于渝州一个专门经营水运的船行，客货两用，货船下仓装货，上层则可以载客。
    叶菩提虽然多掏一倍的船资，但是也只买到中间的客房，而上层的客房都被下仓货物的主人们包揽袭来，就算她有钱人家也不卖。
    如果她愿意牺牲一下色相，温言软语找这些商人商议一下，还是能找到一个上层的豪华房间的。
    不过这种事情……她宁愿当一回强盗，把这艘船抢了，也不可能对着别人抛媚眼，这比杀了她都难受。
    叶菩提来到自己的房间，除过一张床外几乎没有其他东西。
    不过她本身也没带什么行李——一把茱萸剑，三身换洗衣物，这样大小的地方已经足够了，虽然逼仄一些，但也能够忍受，她对衣食住行实在没什么挑剔讲究的。
    她刚落脚不久，这艘船就拔锚起航。
    对与叶菩提来说，坐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
    她出身的碧落天在东海之上，乘船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更不会出现晕船的状况，因此上船后就坐在床上开始打坐调息。
    习武本就是日积月累，即便天赋出众，也不能免去这个水磨功夫的过程，因此叶菩提都是一有时间就会打坐修行《碧落赋》、
    至于剑术、招数，她更多的是在实战中磨砺自己，就如她之前曾经挑战过无数扶桑、高丽、南洋的高手那样，只有从实战中才能更加透彻的领悟剑道真解。
    船舱空间狭小，叶菩提打坐几个时辰后就醒过来，准备到船舱甲板上透透风。
    此时春意正浓，沿江两岸风光秀丽，因此来到这甲板上赏风景的人就格外多，尤其以那些喜好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书生墨客为主。
    叶菩提的到来，无疑是赚足眼球，让无数还做足派头的书生士子们蠢蠢欲动，都想在美人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才情。

 第五十一章 白衣横江

    对于叶菩提来说，她明白只要自己还有这副容颜，总会吸引到无数人的目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她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异性的目光。
    她非常清楚这些人只是因为自己出众的外貌才会如此，这个世界上依靠外貌得来的吸引力是最廉价的。
    因此她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至于别人如何，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再美的容颜也会有逝去的一天，所以才会有美人迟暮这个词。
    一个美人，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自然会有无数人为她倾倒，甚至不惜千金买一笑，但当她老去，容颜不再的时候，就只有踽踽独行了。
    叶菩提站在甲板上，举目四望，一江春水向东流，两岸群山连绵，碧水悠悠，白帆点点，山水依托之下风光秀丽。
    旁边的人更是把她当成点缀在这山水间最亮丽的明珠，吟诗作赋时总不免穿插几句巫山女神之类的赞美，希望能引起她一分半分的兴趣。
    可惜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叶菩提根本对他们的诗词歌赋没兴趣。
    在她心中，真正的书生士子大则心怀天下，经世济民，小则至少要知道柴米油盐，人间疾苦。眼下这群只能作些酸诗，大放厥词却觉得怀才不遇的的书生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江面上行船无数，即有叶菩提乘坐的这种接近二十丈的大船，也有只容纳几人乘坐的轻舟小船，在江面穿梭来往。
    在叶菩提这艘船的左前方有一艘十丈大小的大船，上方一杆大旗上书一个“周”字。
    听闻周围人谈话，叶菩提才知道这是江南大户周家的船。
    这周家是江南望族，与她曾经路过的平阳郡太守陈龙凤所在的颍州陈家相仿，都是上品士族，但是又不是最顶尖那一撮，因此得以在大雍立国之后保存，而且借着顶尖大族覆灭的时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跃成为顶尖的门第，在王朝内享有盛誉。
    周家如今的家主周明儒官拜礼部尚书，乃是朝中重臣，周家的地位就更加的水涨船高，比之清贵的颍州陈家更加显赫。
    这周家不仅是家世显赫，生意也是遍布王朝内外，他们家族的丝绸、瓷器生意甚至远达西域南洋等地。
    这艘周家的大船显然也是货船，周家的声音遍布海内外，这样的货船并不稀奇，只不过不同于叶菩提所在的这艘船，周家的船是私人船只，不搭载客人，只供自家人以及客卿、护卫、仆人乘坐。
    周家的船虽不如叶菩提所在的这艘船庞大，但精致华丽远胜这艘船，因此甲板上不少书生对着周家的船指指点点，语气中颇有几分羡慕。
    他们多数也只是家境殷实，出行也都是搭乘别人家的船只，不可能如周家这般豪奢。
    叶菩提目力极好，远远看到周家大船的甲板上也有一大群年轻人，在对着大江指指点点，大有几分指点江山的豪气。
    这群人多数衣衫华贵，无论男女，从衣衫到手中的折扇、头上的发簪，无一不是金贵至极，时刻彰显着周家财大气粗的气势。
    行过片刻，两岸风景再变，高山对峙，悬崖峭壁，水势湍急，最窄处不足百丈，叶菩提所乘大船已经是极致，若是在大就有触礁的危险了。
    旁边周家穿上一群人指着山崖峭壁上的某处指指点点。
    远远看去，竟然是那峭壁上生长着一簇野花，春意正浓，迎风绽放。
    这群周家的公子小姐们对着那一簇野花指点，显然有兴趣至极。
    然后就在无数人的目光中，那甲板上有一个白衣青年一跃而起踩着护栏之上，然后下一瞬间扑到江面上，脚下水花四溅，踩着水面飞跃向那生长着野花的峭壁。
    这青年天境九品的武功，以他的年龄和出身来看，如果不和叶菩提这样的武道天才相比较，修为也算得上差强人意了。
    他显然是想要在万众瞩目之下秀一把自己的武功，因此踩着水面来到那悬崖峭壁之上，在峭壁上一借力，一跃有三丈高，接着再一借力，又是三丈，已经够得到那一簇野花了。
    青年一脚落在野花簇下，伸手摘下一捧野花，然后放声大笑，令大江上无数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传闻昔年魔道第一高手高白玉与正道第一高手桓剑通激战于有大江第一险的鬼门峡，高白玉曾双手托起一江波涛，宛如水龙舞空，而桓剑通则一剑如仙人下凡，斩落他的水龙，顿时大江中激起无边狂澜，浪涛拍岸，声震千里。
    这等景象成为江湖百年中寥寥无几的大气象，时至今日，仍旧是无数江湖人脍炙人口的佳话。
    因此时不时有江湖人喜欢在这大江上秀一把自己的武功，博得满堂喝彩的同时在遥想上一代武榜前两人的绝世风姿，顿时心驰神往，直抒胸中豪迈。
    这年轻人显然也是有这种想法，想要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展露自己的风姿，说不得等到以后自己武功大成之后还能传为江湖上的一段美谈。
    他也确实做到了，两岸响起无数喝彩声。
    青年志得意满，就要返回自家穿上。
    只可惜这两岸峭壁光滑，他凭借着内力才勉强吸附在石壁上站立，然后摘下野花之后，胸中气息一顿，顿时内力有些衔接断层，他身体就往下方坠落，引得无数人惊声叹息。
    这青年也并非是遇事惊慌的花架子，面对这种情况沉着冷静，先是深吸一口气，让内力在经脉中运转，然后在下坠到江面的一瞬间猛然运功，踩在下方一艘小舟之上，他这一脚带着下坠的力量，又运转十成的功力，因此一踩之下这小舟前方猛然翘起，登时翻覆在江水中。
    青年借着小舟的力再次一跃而起，在几艘大船之间借力，最终稳稳当当落在自家船的甲板上，手中还握着那一簇采摘来的野花。
    登时又是满堂喝彩。
    然后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青年把这簇野花递给一个穿着湖绿裙子的少女。
    那少女一脸娇羞的接过野花，看向青年的目光已经是倾慕到无法自拔。
    年轻英俊、家世显赫、武功又好，还深情，为博美人一笑亲自去采下峭壁上的野花，这等撩妹的手段，别说这姑娘，其他船上的无数女儿家也是对这年轻人倾慕的很啊。
    至于那被青年人借力踩翻的小舟却没有多少人关心了。
    这个江湖上，大侠们行事潇洒，不拘小节，踩翻别人小船这种事情何须放在心上？
    大家也只会在乎那人踩水时潇不潇洒，轻功厉害不厉害，谁会关系一艘小船上的人在干什么？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
    那艘小船上是一对捕鱼的父子，父亲已经年过半百，儿子年轻壮硕，两人都是渔民，水性都好，然而这块是险滩，水流湍急，那父亲毕竟年纪大了一些，小舟翻覆后他拼命从水中冒出来，扑腾向小舟游过去，但是仍旧是不能抵挡江水激流，被冲的往下而去，另一边他的儿子努力朝着自己的父亲游过去，却根本靠进不了，着急的双眼通红。
    就在这时，叶菩提自大船上凌空而起，如同一道白练划过天空，瞬息跨越几十丈的江面，在那老渔夫撞到一块礁石之前将他从江面上捞起来，然后脚尖一点江面，没有带起任何水花，却往高空飞升十多丈，在半空中叶菩提空闲的另一只手手腕反转，挥舞衣袖，强大气劲卷向那二十丈外翻在水中的小舟，连带着浪涛把整个小舟卷起在半空中！
    远远看去就好似天河之水托起一叶扁舟，悬浮空中，震撼人心。
    然后她又是狠狠一砸——
    噗通！
    一声巨响，那小舟落回江面上，溅起无边水浪，离得最近的是周家大船，那甲板上的一群男女就被她这一袖带起的波涛打湿，一个个直如落汤鸡。
    整座大江之上，无数看客的喝彩声戛然而止。

 第五十二章 面子

    半空中，叶菩提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抓着这老渔夫落回小舟之上，然后将把正在游水的年轻儿子拽上来，这才一点脚尖，自小舟之上返回自己的大船。
    同样是在小船上借力，叶菩提一脚就能如仙人般凌空跨越几十丈，那小舟连晃都不晃，方才那青年不但把小舟踩翻，还需要借力十多次才能回去，双方差距之大，难以形容。
    江面上寂静无声，唯有江水滔滔，奔流向东不复回。
    叶菩提落回甲板，旁边那些正在吟诗作赋的年轻书生们都不自觉后退一步，但是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热切。
    他们害怕她的武艺，却又倾慕于她的风姿。
    她翻转小舟时溅起无边波涛，将周家一众年轻人浇了个透心凉。
    初春三月，乍暖还寒，江风一吹，会武功的还好，不会武功都已经冷的直打哆嗦，瑟瑟发抖。
    尤其是那些女子，为了美丽早早都换上单薄裙装，但是叶菩提这一袖从天而降的江水就让她们全身湿透，甚至连某些地方也露出来了，一群姑娘尖叫着跑回船舱，引起周围人的哄笑。
    甲板上的周家人望向叶菩提这艘大船，眼神隐隐有些愤怒。
    有人说道：“方才那女子好生无礼，绝对是故意这样做的。”
    有人附和他的说法，也有人默不作声。
    刚才叶菩提凌空飞度，又一袖卷起小舟的一幕给他们太多震撼，以至于让他们此刻只能在这里嚼舌根自，却没有谁有勇气跑到叶菩提面前套要个说法。
    至于这件事谁对谁错——在他们心中自己会错吗？
    那采摘野花的青年沉默一下，然后露出笑容，对着其余青年人拱手说道：“诸位兄弟对不住了，都是因为我一时鲁莽，才让诸位跟着我遭这无妄之灾。”
    其他人纷纷说道：“二哥太客气了，咱们自家兄弟何须说这些？”
    “就是，二哥只是踩翻一艘渔船而已，而且必然会给他们补偿，这女子好生不讲理。”
    “哪里是不讲理，我看她是想借助咱们周家的名头给自己扬名呢，真的是好算盘。”
    一群周家的嫡系、旁系弟子语气一致，总的来说就是自家二哥绝对没有错，错的一定是叶菩提。
    在这群年轻人中，有一个黑衣青年站在甲板最前方一言不发，对众人的话充耳不闻。
    这黑衣青年面容冷峻，双目有神，顾盼之间鹰视狼顾，站在这群年轻人中颇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他站在那里，周身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都下意识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摘花的青年听着众人对他的恭维，心中颇为满意，转头又看到陈默的黑衣青年，立刻笑容和煦的对黑衣青年说道：“这件事大哥怎么看？”
    黑衣青年转身往船舱内走去，冷声道：“衣服湿了就要换，面子丢了就要找回来，实力不行就认命。”
    一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黑衣青年走进船舱后就有一个青布老者从船舱内走出来。
    这老者弓腰驼背，腰间别着一根烟杆，走起路来不急不缓，看着一群被江水浇透的周家子弟笑道：“受教训了吧？”
    这老者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这些周家弟子却不敢对他不敬，纷纷上前和他打招呼。
    就连那被称为二哥的青年也走过来恭敬说道：“杨老，抱歉，这种事情还要惊动您。”
    老者说道：“二少爷这件事做的不地道，人家渔民打鱼也不容易，这块又是险滩，一不小心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您说得对。”青年说道：“等到船行到平稳的地方我会让人给那一对父子送些银钱作为补偿的。”
    老者笑起来，说道：“是这个道理。”
    话音一转他又说道：“不过咱们周家人错了，自然会有自家人来教训，还轮不到外人插手，大少爷说了，面子丢了就要找回来，所以啊，我这把老骨头就出来转转，看看是何方神圣，够不够资格在太岁头上动土。”
    青年说道：“辛苦您了。”
    说着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眼见着老者要出手，方才被叶菩提震慑到的周家弟子又纷纷鼓噪起来，这位老者是他们家族的老供奉了，实力强劲，在家族中也是地位非凡，若非被周家收服，也是能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堂的人，他老人家出手对付一个与自己等人年纪相仿的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也好教对方知道周家人绝不是浪得虚名。
    青年退后一步，然后看向叶菩提所在的大船，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之前自己好不容易做足势头，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架势，就是为博取美人一笑，只要能让那个小丫头倾心，将来娶了她，借助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可就有和自家大哥一争长短的实力了，却不想自己苦心孤诣准备的一幕都被那白衣女子给搅和黄了。
    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呢。
    如果眼下他不是在万众瞩目的甲板上，而是在自己房间中怕是早都暴躁的开始摔东西了，那里还能如现在这样保持温文尔雅的风度。
    自家大哥叫这老者出手，也不是存着帮自己报仇的心思，只是纯粹想着把事情闹大，事情一旦闹大，家族长辈必然过问，这样究其原因，自己可是有错在先，必然会受到重罚。
    自家这大哥啊，可从来不懂得兄谦弟恭这一套，时刻考虑的都是把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扼杀在摇篮里。
    偏偏他这样做自己还没办法反对，就算自己说可以大度的不在乎这件事，但是上升到家族面子上，这件事却不是自己能说的算了。
    他们这些世家弟子看似富贵无边，但是也要受到诸多约束的。
    家法族规一条条压下来可不是吃素的。
    就算没有这些约束，这些事迹传出去对他们家族的名声也是没有好处的，一个百年大族还是非常看重家族声誉。
    青年脸上的阴冷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温文尔雅的气态，对着身后一众家族弟子说道：“很久没看到杨老出手了，此番咱们倒是可以好好观摩一番，对于武道精进也有益处。”
    世家子弟，都是要求允文允武，这个武不仅是包括兵法韬略，还包括个人武道，不要求他们成为多强大的高手，但是至少要有一定自保能力。
    如今的大雍朝文风渐起，许多书生都是重文轻武，但是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甚至是春秋时代，那时的书生士子可都是左手圣贤书，之乎者也，右手三尺剑，杀气弥漫。
    那个时代书生的愿望可都是配三尺剑，立不世功，绝不是眼下这些只会夸夸其谈，徒逞口舌之利的书生能比拟的。
    青年让出位置，老者看似闲庭信步的迈出一步，已经出现在栏杆上，然后隔着几十丈宽的江面隔空对叶菩提喊话：“小姑娘功夫很俊啊，可惜刚才无缘一见，现在特意来讨教一番，还望你别当老夫以大欺小。”
    声音滚滚，如同惊雷。
    沿江无数船只上的看客纷纷惊叹，今日倒是个新鲜日子，接连出现两位绝顶高手。
    这下有热闹看了。

 第五十三章 一剑

    叶菩提本欲转身回船舱，但是听到周家船上的声音又停下脚步。
    这个世道不讲理，叶菩提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她习武是为追求武道巅峰，亦是为眼下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时能让对方心平气和的讲理。
    这老者做足高人派头，叶菩提决定好好和他讲讲道理。
    于是她樱唇轻起，冷冷回了一个字：“滚！”
    同时一声凤鸣，腰间茱萸剑出鞘。
    叶菩提一剑在手，身上气息立刻就如同出鞘的茱萸剑一般，锐不可挡。
    茱萸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轻轻一剑——
    那原本站在栏杆上摆足高人架势的老者还准备在以长辈的身份倚老卖老，教训叶菩提几句，也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至于让四下人听去觉得周家人都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之辈。
    却没想到这小姑娘张嘴就是让自己滚，老者勃然大怒。
    好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刁蛮丫头，不教训你几句，真当自己无敌了？
    他想要一步跨过这几十丈的距离，来到叶菩提的船上教训他——对于天境二品实力的他来说，这个距离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当他看到茱萸剑出鞘时，心中猛然一突。
    一线剑气如同激矢，瞬间跨越两艘船只见的距离，老者面色骇然，再也没有想要教训叶菩提的心思，转身扑通一声跳进江水里，这才躲过叶菩提的这一剑。
    剑气去势不停，自空荡荡的甲板上穿过，一直撞到一块江岸突出的礁石才散开。
    轰！
    江水拍石，礁石在这一线剑气之下化作齑粉！
    莫说周家一群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其他一直注视着这两艘船上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该惊叹还是喝彩。
    噗
    那老者自江水中钻出来，攀着大船的船锚两三下回到甲板上，他周身湿透，比之前被浇湿的一群年轻人更显狼狈，回到甲板之上后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回了船舱，他已经没有颜面站在这里和叶菩提说什么了。
    其他周家人如梦初醒，纷纷返回船舱，再没有人叫嚣着要教训叶菩提了。
    之后周家的船扬帆加速，超过叶菩提所在的大船前行。
    船行出这处险滩，前方是一片平静的江面，两岸绿树成荫，兽嚎鸟鸣，风景宜人，本应是书生诗人吟诗作对的好地方，但是因为叶菩提的两次出手，甲板上的书生们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什么身外风景了。
    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哪里还用去看别处的风景？
    叶菩提准备返回船舱，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微胖，做富商打扮，他拦在叶菩提面前，说道：“在下越州苏西平见过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菩提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冷冷说道：“不借。”
    苏西平愣住了，这姑娘怎么说话呢。
    但是想起她的武功，再想想自己此行的目标，他无法发作，只是陪着笑脸说道：“那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菩提摆摆手说道：“知道是不情之请，就别废话了，我和你不熟。”
    说着绕过苏西平返回自己的船舱。
    苏西平有点蒙，刚才看到这姑娘渡江救人，在看她一剑当空，完全是一个侠肝义胆，不畏强权的新时代女侠形象，还想着能请她出手帮自己一帮，却没想到竟然被她连怼两次。
    当真是性格古怪至极。
    叶菩提并不喜欢怼人，只不过眼下她心情不好，又看得出这中年人是有事情相求自己，因此才会如此。
    对方求自己的事情无外乎是因为自己这一身武功，所以她连听都没兴趣听对方的事情，就直接拒绝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李誉，能开出让她心动的筹码。
    ……
    ……
    周家船舱内，一大群人围着驼背老者，面有忧色。
    之前一群趾高气昂的年轻人此刻也都如没了爪牙的老虎，沉默坐在老者身边一言不发。
    船舱门被推开，黑衣年轻人走进来，一群人也都起身和他打招呼，只是笑容勉强，显然都是心绪不宁。
    黑衣青年人看向老者，问道：“一品之上？”
    老者点点头，语气唏嘘的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江湖……老夫真的老了啊。”
    黑衣青年说道：“杨老不必灰心丧气，天下武夫百万，光天境就数千人，一品之上怎么说也有半百之数，偶尔遇到一个并不稀奇。”
    老者没有说话，黑衣青年继续问道：“能看出她的来历吗？”
    “那女子的剑术已然大成，快如闪电，稳如五岳。”老者说道：“老夫实在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
    黑衣青年斟酌一下，这才说道：“她有没有可能再次出手？”
    周家是越州大族，但如今他们尚未走出渝州范围，在这里可没什么能借势的地方，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近乎是传闻之中的一品之上的高手。
    这趟只是来蜀中进货，原本想着凭借周家的旗号以及杨老的实力已经足够了，毕竟沿路也没多少强盗劫匪敢打周家人的注意，谁成想竟然能惹上这样一个高手。
    梁子结下，自然要想办法解开，不然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埋下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老者摇摇头：“不知道。”
    说完起身离开，他的身体愈发佝偻，多出几分萧索落寞。
    这个江湖太大，高手太多，天才就像是雨后春笋，一茬又一茬的往出冒，这是年轻人的江湖，自己这样的老家伙还是少插手为妙。
    老者离开，剩下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底生出几分忧虑感。
    得罪这样一个高手，还不是在越州境内，想想就觉得睡觉都睡不安稳。
    最先惹出事端的青年霍然起身，说道：“是我连累大家了，如果那人不肯放过我等，让她来找我便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一次没人附和他，黑衣青年更是一皱眉呵斥道：“够了！你的事情回家之后我自会告知族老会，由他们定夺，眼下我们商讨的是如何安稳到越州。”
    青年眼中怒气一闪而逝，随即低眉顺眼的说道：“全凭大哥做主。”
    这件事是小事，但是若是由老大告知族老会，就不是小事了。
    自己这个大哥是抓着机会既就要整死自己啊。
    黑衣青年环视四周，目光锐利，沉声说道：“此番来蜀，进货不少，临行前家中一再强调要低调安稳，你们这些人虽然没有如老二这般惹出乱子，但这一路上可曾真的有过片刻的低调？今晚回去后都好好反思反思，引以为戒，我们还未离开蜀中，这一路还长呢。”
    所有人都恭敬说道：“谨遵大哥教诲。”
    黑衣青年最后说道：“好了，都去休息吧。”
    一大群人起身告辞，黑衣青年又叫住那二公子，说道：“晚上那艘船也必然会靠岸歇息，到时你和我一起去船上找那位女侠赔礼道歉。”
    “是。”这青年不敢反驳，低头答应，但是被长发遮住的眼睛却是一片阴郁。

 第五十四章 兄弟阋墙

    ——————————————
    傍晚，大船靠岸，准备在一座小镇上过夜。
    船上乘客可以选择去往小镇的客栈休息，也可以留在船上。
    大部分人都留在船上，毕竟这样能省去一笔钱，但是叶菩提还是选择离开船上到客栈过夜。
    无他，客栈可以洗澡，这能让她舒服不少。
    她从船上走下来，注意到那周家的船就停在不远处，在岸边还有两个周家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叶菩提下船，就看到这两个周家人向她走过来，于是她就知道这两人是为她而来。
    这两人一个是天境九品的实力，一个尚不到天境，她揣测这两人绝不是为找麻烦而来，八成是来和解道歉的。
    于是就停下脚步，等候两人走过来。
    这两人走到她面前，同时躬身行礼，黑衣男子开口说道：“越州周义昌见过女侠，这位是舍弟周义盛，先前在猿啼峡多有得罪，还望女侠大人大量，不与我等计较。”
    那周义昌的弟弟周义盛，也就是先前踩水摘花的白衣青年同样说道：“先前是在下鲁莽，伤及无辜，女侠侠肝义胆，出手的正是时机，在下在这里向女侠赔罪了。”
    两人态度都很好。
    叶菩提其实对于周家说不上厌恶或者喜欢，只是看不惯他们为了自己出风头，枉顾其他人死活的做法。
    人，无论出身如何，都要有一些做人的善心，只要不被这善心影响智商就好了。
    周家人家世优渥，普通渔民在他们中与蝼蚁无异，但是对于从另外一个世界而来的叶菩提接受不了他们这种观点。
    叶菩提杀人时心狠手辣，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这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很多情况她不杀人，别人就要杀她。
    她要活下去，就要杀人，所以该杀人时，她绝对是会雷厉风行的下杀手。
    但是在这之外，她还是对生命抱有足够的尊重。
    听到周家两人的话，叶菩提瞥了两人一眼，说道：“事情到此为止，只要你们不再来惹我，我也没有与你们为难的心思。”
    听到叶菩提的话，周家兄弟两人暗暗松一口气。
    这女子来历神秘，武功更是高深莫测，他们此行是为运送货物回家，遇到这样的人自然是能不为敌就不为敌免得节外生枝。
    叶菩提朝着两人一点头，然后准备前往镇子上找客栈歇息。
    周义盛自然是看出她的目的，因此想要小跑上去与叶菩提套个近乎，帮她在镇子上寻一家上等客栈之类的，也能攀上一些关系。
    若是能和这个神秘女子结下善缘，那么之前的事情自然是一笔勾销，回到家中大哥也没办法以这件事发作，在族老会那边告自己的状。
    而且这女子乃是传闻中的一品之上的超级高手，若能和周家结下几分缘分，怕是族老会不但不会惩罚自己，还要奖励自己呢。
    但是周义盛刚刚抬脚，却被周义昌扯住衣袖。
    周义盛转头看向自家大哥，周义昌摇摇头，小声说道：“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要再去打扰人家，免得节外生枝。”
    周义盛知晓自家大哥的心思，也明白大哥知晓自己的心思，因此才会阻止自己，想要以此为借口，在族老会那里向自己发难。
    周义盛一把挣脱开周义昌的手，笑道：“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向女侠虔诚赔罪了，这件事大哥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胡闹！”周义昌怒道：“你有分寸？你何时有过分寸？这件事还不是你闹出来的？”
    听到周义昌教训自己，周义盛也有些愤怒了，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大哥，真的自己是我大哥了？不过是一个外室生的野种而已，若不是当年老爷子膝下无子，怎么会认你回来？
    可惜啊，要是自己的娘亲早生自己两年，哪里还有你这个野种的事情？
    于是他也冷笑道：“事情确实因我而起，然而是谁把它闹大的？若不是你让杨老出手，我们怎么会得罪人家？你现在倒是开始置身之外了？还去族老会告我？我告诉你，这件事咱俩谁都跑不了！”
    一件小事而已，既然你这个野种想要把它闹大，那索性就闹得更大一些！
    自己也受够这么多和你假惺惺称兄道弟的日子了，要撕破脸皮那就撕的彻底点。
    想到这里，看到叶菩提已经远去的身影，周义盛也没再追上去，转身往自家穿上走去。
    他们船上没有载客，住所宽敞豪华远胜客栈，因此也就不用去镇子上寻找落脚处了。
    看着周义盛远去的背影，周义昌的眼神越发阴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拿走属于我的一切，到时候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又在岸边站了片刻，注视着周家船上的灯火辉煌。
    他知道在哪里，他的那些名义上的兄弟姐们正在饮酒狂欢，但是这种欢乐没有他的份。
    这么多年，他们虽然碍于家规族训，表面上对自己恭敬有加，见面必称大哥，但是背地里却非常鄙夷自己，甚至有什么好玩的也从来不会找自己这个大哥，只有遇到背锅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
    一群贱人！
    早晚也都会让你们跪下来求我！
    ……
    ……
    世人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其实很多经不难念，难念的是人心。
    一个世家大族，再有如何完善严苛的家规族训，也都不可能真正意义上一条心，只有利益才能把心思各异的人结合在一切。
    而家规族训，也只是让这些人在为共同利益努力的时候不至于背后捅刀子而已。
    当双方没有利益，或者说相互之间有利益之争的时候，也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了。
    这点上，周家如此，碧落天也是如此。
    传承千余年时光的碧落天，势力复杂更胜周家数倍。
    其中以叶菩提所在的叶家势力最盛，七十四代天主之中有六十一代出自叶家，同时还掌握有碧落天半数的长老会和商业势力。
    原本凭借着叶家庞大的势力，碧落天没有人能掀起风浪。
    但是随着上一代天主叶寻意外逝世，这一切都走向不确定了。
    原本有叶寻在，碧落天下一任天主十拿九稳就是叶菩提了，毕竟无论是武功还是资质亦或者心性，叶菩提都很好，她又是叶寻唯一的女儿，正是继承天主位置的不二人选。
    但叶寻突然逝世，以至于连遗嘱都没有留下，这就让太多人有异样的心思了。
    为了保证碧落天内部的安稳，同时也为能彻底查清父亲意外丧生的真相，叶菩提放弃天主之位，转而把它交给师兄湘君子，而自己则亲自前来中原追查真相。
    湘君子武功、资质还在叶菩提之上，被誉为五百年不出的大才，在碧落天享有极高的声誉，远不是整日闭关修行的大小姐叶菩提能比拟的。
    因此叶菩提才会毫不犹豫把位置让给他，以此来平衡岛上各方势力，而且她也相信以师兄的手腕，能治理好碧落天，甚至可以让碧落天再次超越不夜城，回到四大秘境之首的位置。
    这也是他们兄妹在叶寻去世后商议出最佳的解决办法。

 第五十五章 祸水东引

    叶菩提一路来到小镇上。
    这座小镇依着码头而建，因此即便到傍晚，依然是热闹非凡，丝毫不亚于一般的郡城。
    四下里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叶菩提只是充耳不闻，寻找到一家干净的客栈，然后住下。
    她放下行李，只带上茱萸剑，准备出门吃饭。
    推开门之后，就看到店小二满脸堆笑的引着一个客栈来到她旁边的房间。
    这人正是在船上曾拦下她说是有事相商的苏西平。
    看到叶菩提，苏西平圆圆的脸上堆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拱拱手说道：“女侠，真巧啊。”
    叶菩提没有搭理他，径直离开。
    她可不信这是巧合，这人八成是把小镇上的客栈问过一遍，才找到自己落脚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求自己，但是就凭他这股执着的劲头，叶菩提就极为的……讨厌。
    你当追女孩呢，发扬出锲而不舍的不要脸精神？
    再说就你这种我一圈就能打死十个的中年油腻胖子，也不适合这一套啊。
    当然，她知道这个中年男子接近自己并不是想要追求自己，他应该有自知之明，他只是看上自己的武功，想要寻求帮助而已。
    吃完晚饭，又洗漱完毕，已经是华灯初上，小镇上更加热闹。
    这里虽有宵禁，但是也形同虚设，毕竟一个小渡口，也不是重镇关隘，又在神州腹地，哪里会有人担心这里呢。
    大红灯笼高高挂，街道上尽是出来寻欢的男子。
    有人走进那人潮拥挤的赌坊，也有人走进偎红倚翠的青楼。
    没有约束之后在，这个世界的夜生活也很丰富。
    叶菩提对这些自然无感，她既不喜欢赌博，更不可能狎妓，这漫漫长夜唯一能做的只有修行和睡觉了。
    她这一番打坐就直接到午夜时分。
    此时小镇一片漆黑，更远处的江面上也不见任何渔火，万籁俱寂。
    叶菩提下床，准备洗漱休息，但是很快她就警觉起来，因为周围有动静。
    那动静来自头顶，动作很轻，若不是叶菩提修为深厚，根本不可能发现。
    “一……五……九……”
    她在心里默数，一共十一人，脚轻如猫，都是高手。
    叶菩提拿起手边的茱萸剑伫立在窗前，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要早做准备。
    沉静的夜色下，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就像是隐藏在黑夜的利剑，要在不经意间刺出夺命的光芒。
    叶菩提的呼吸越来越轻，最终近乎屏息，轻不可闻。
    夜色的压抑在某一刻爆发开来。
    雪白的刀光撕裂夜幕，伴随着物品倒地的声音，激烈的打斗声传来。
    灯光亮起，从梦中惊醒的人们纷纷披上衣裳，推窗开门一探究竟。
    黑暗中有声音响起：“楼外楼办事，各位江湖朋友给个面子，莫要插手，我等感激不尽。”
    楼外楼。
    听到这三个字，许多开着的门窗又关起来，亮起的油灯也熄灭。
    做大侠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己又不认识对方，犯不着为了陌生人得罪楼外楼这等神秘难缠的杀手组织。
    偌大的客栈只有叶菩提推开门走出去。
    楼外楼啊。
    还真是冤家路窄，面前些日子自己才杀掉一伙楼外楼的人，从他们手下救出李濯雪，没想到这才几日功夫，又见面了。
    叶菩提站在门前，抬眼望去，在院中有两伙人正在交手。
    一伙十一人，都穿黑色紧身衣，脸上罩着黑色面巾，兵器也都是同意的柳叶刀。
    另外一方则只有一人，就是那死皮赖脸跟着叶菩提的苏西平。
    此刻这这个中年胖子已经收起之前一团和气的模样，神色冷肃的与楼外楼的杀手交锋。
    他使得是江湖上少见的软剑，在内力的灌输下，原本缠在腰间的软笔直如一线，锋利的削金断玉。
    这苏西平虽然是个油腻的中年胖子，但是与人交手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身法灵活飘逸，剑招刁钻狠辣，竟是个少见的剑道高手。
    叶菩提在船上已经看出对方的身手，正是看出对方身手不弱，她才猜测对方找自己相助的事情与江湖恩怨有关，而她并不想插手什么江湖恩怨，因此才会果断拒绝。
    如今他与楼外楼交手，叶菩提也没有相助的心思，她虽然不喜欢楼外楼，但同样不怎么待见这个苏西平。
    苏西平的剑招虽然很辣阴险，但毕竟孤身一人，而对方有十一人，且都是高手。
    他以一人战十一人，前期还能不分胜负，但是僵持片刻之后，他逐渐力有不逮，开始落在下风。
    这楼外楼的人最是精通暗杀偷袭之术，因此面对困兽之斗的苏西平也并不着急给他致命一击，而是围着他不停游斗，消耗他的力量，只等他力量消耗差不多了，再来致命一击。
    苏西平也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非常不妙，但是眼下在这小镇上，碍于楼外楼恐怖的名声，并没有任何江湖人愿意对自己施以援手，唯一例外的就是那神秘的女子高手。
    以自己白日所见，那女子若是愿意出手，怕是一剑都可以要了这群刺客的命。
    只是她明显要作壁上观，不插手这件事，要怎么才能把她拖下水呢？
    想到这里，苏西平一咬牙，心中有过决断。
    他运足内力，一剑荡出，剑气四溢，逼迫的这群楼外楼的刺客往后退出几步，以他为中心的战圈出现一瞬间的空隙，于是苏西平毫不犹豫从这缝隙中一跃而出，飞跃离开。
    他离开的目标方向正是叶菩提站的二楼位置。
    看到这苏西平朝着自己飞奔过来，叶菩提知晓这家伙是想要祸水东引，因此决定在他距离自己三丈内的时候一剑杀了他。
    杀了苏西平，也杀了楼外楼的杀手。
    这两边的人她都不怎么喜欢，还想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那只能说你们眼瞎了，下辈子投胎时一定要把眼睛放亮。
    只可惜，叶菩提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苏西平并不准备靠近她，他只是想要叶菩提成为帮自己吸引火力的目标。
    因此在距离叶菩提五丈远的地方，苏西平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朝着叶菩提扔过去，大喊道：“接着！”
    叶菩提果然很听话的接过布包。
    然后苏西平大为得意，朝着身后楼外楼的杀手们喊道：“东西在她手里，有本事你们就去抢吧。”
    苏西平扔过来的东西似乎很重要，唰唰唰，一身衣衫舞动，这群杀手果然朝着她飞奔过来。
    趁此机会，苏西平一跃到屋顶，准备逃走，大笑道：“孙子们，爷爷没工夫陪你们玩了，就让这美人儿陪你们好好玩玩吧。”
    说完就要离开，但是他一抬脚脸上的笑容就僵住，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头。
    耳边有凤鸣声响起，他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剑气洞穿。
    茱萸剑瞬间出鞘，然后又回鞘，一瞬间苏西平就命丧剑下。
    想要利用我？怕是打错你的如意算盘了。
    然后叶菩提平静的看着这群追到自己面前的杀手，问道：“怎么，想要我手里的东西？”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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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论剑大会（二合一）

    这群楼外楼的杀手根本没有任何和叶菩提废话的心思。
    甚至因为叶菩提的剑太快，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出手杀掉苏西平，只是想要抢夺她手中的包裹。
    近身后都是亮起兵刃，毫不留情朝着她身上落下。
    如此也就不能怪叶菩提心狠手辣了。
    剑光划破黑夜，鲜血飞溅在窗纸上，十一个楼外楼的杀手也就翻身从二楼摔落下去。
    与此同时，苏西平的身体也从房顶骨碌碌滚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江湖仇杀、利益争夺，每日里都会死人，为自己死也为别人死。
    ……
    ……
    将这群人的尸体全部扔进江里，叶菩提这才返回自己的房间打开一个布包。
    当然，这个布包并不是苏西平扔给自己的那个黄色包裹，那个包裹里面的盒子是一个歹毒机关，只要一开启，就会有毒箭射出来，由此可见此人的歹毒心思，真正的东西还在他自己身上。
    只不过他想要利用叶菩提，一番算计，不但自己丧命，东西还是落在叶菩提手中了。
    叶菩提打开这个包裹，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做工精巧，打开后盒中是一个令牌，只有一寸大小，小巧精致。
    这令牌非金非玉，就连叶菩提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它的具体材质，令牌正面雕刻着“朱雀”两个字，是用篆文写成，背面是大片云纹以及一只展翅翱翔的朱雀造型。
    这朱雀令牌让叶菩提一头雾水，不明楼外楼为什么要抢夺这玩意。
    难不成是江湖上某个神秘门派的信物或者掌门令之类的东西？
    想想似乎也不可能，中原武林中也没有和朱雀有关的江湖门派。
    如果要查明这东西的来历，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弄清楚这个名叫苏西平的剑客的来历。
    只是这些并不是重点，也不再她关心范围之内，若不是这苏西平想要祸水东引，她是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的。
    到得最后，她也只是先收起令牌。
    至于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暂时不是她考虑的。
    苏西平背后的势力她不清楚，暂不讨论，但楼外楼若是敢找她的麻烦，她真不介意让这个在江湖中使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灰飞烟灭。
    翌日清晨，叶菩提早早返回大船之上。
    再往东去八百里，就没有太多可以提供住宿的码头了，只能在船上休息，直到离开荆州地界才会有热闹繁华的码头集镇供人休息消遣。
    江水滔滔，叶菩提昨日丢下去的尸体早已经不知道被江水冲到何处，更有可能是化为江中鱼鳖的腹中食物。
    大船扬帆起航，朝着下游驶去。
    叶菩提站在甲板上，看着远方沉思，她的手中还攥着那枚朱雀令牌，手指摩挲着令牌，她越发觉得这令牌古怪了。
    之前她将气劲渡入一丝到这令牌之内，但是令牌竟然没有炸裂开来，纹丝不动，连一道裂缝都没有。
    一般金玉受到气劲影响都会碎裂，但是这不知什么材质的令牌竟然没有收到影响，这就让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愈发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
    以她现在的处境来看，尽量还是少卷入一些江湖中的是非恩怨为妙，不要耽搁正事才对。
    然而这件事并非她主动惹事，而是对方想要利用她，这样的话她只能被动接下这件事情，至于后续会不会有什么影响，那就要看这枚令牌有多大吸引力了。
    想到这里，叶菩提另一只手扣住腰间的茱萸剑。
    任凭你什么阴谋诡计，我自一剑破之即可。
    她在甲板吹风，身后船舱中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颤颤巍巍走出来透风。
    这书生自上船就开始晕船，连着两日都待在船舱中，已经是被憋坏了，此刻不得不出来喘口气。
    船只左摇右晃，他也跟着左摇右晃，晕晕乎乎、跌跌撞撞的就要撞到叶菩提身上，却被叶菩提恰好一只手按住肩头，在距离她三尺的地方停下来。
    书生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脸色猛然一变，扑到栏杆边上开始呕吐起来。
    这一通吐，差点让他把胆汁都吐出来，只觉得四肢无力，头晕眼花，看着身边的白衣美人都是重重叠影，好似有几个人在他眼前晃悠似的。
    看着这书生宛如江河倾泻般的呕吐，叶菩提没有打扰他的“雅兴”，后退三步，给他腾出足够折腾的空间。
    甲板上还有其他人，原本是在偷偷注视叶菩提，此刻也被这书生的狼狈模样所吸引，指指点点，把他当成嘲笑对象。
    叶菩提转头朝着这群人看过，于是这些人纷纷收起嘲讽的嘴脸，又变成翩翩佳公子，眼神四处游离，不是抬头望天，就是打量两岸风景，似乎刚才嘲讽别人的不是他们一样。
    叶菩提收回目光，只觉得这群人无聊至极。
    却见那书生终于吐了个干净，摇摇晃晃起身，对着叶菩提行礼说道：“方才唐突姑娘，还望……呕……”
    一句话没说完，又趴在栏杆上开始吐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连叶菩提都看不下去了，往他体内渡入一丝平和的内力，这才缓解这个书生的晕船之苦。
    书生终于是能站起来说话来，但是这一番呕吐，不仅是让他脸色苍白，就连腿肚子都在隐隐打颤，站在叶菩提面前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他扶着栏杆说道：“陇州学子钱游之见过姑娘，方才多谢姑娘援手。”
    听到他的介绍，叶菩提才知道他来自陇州，只是陇州离蜀中数千里之遥，这人明显不谙水性，怎么会从陇州千里迢迢来这里乘船遭罪呢？
    她说道：“你是第一次乘船？”
    “让姑娘见笑了。”钱游之脸色有些羞赧，说道：“小生确实第一次乘船，没想到会晕这么厉害。”
    如果换坐旁边那群一会在叶菩提面前装作文雅公子，一会又会嘲讽别人的书生，此时此刻怕是都要对叶菩提大献殷勤了。
    但是这以钱游之此刻晕船晕倒天昏地暗，即便看清叶菩提是个绝色美人，也没心思想其他的，只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吐到人家身上，极为不好意思，因此说话时就格外礼貌了。
    叶菩提奇怪的问道：“既然晕船这么厉害，为何不走陆路？”
    大雍官道四通八达，如果沿江东去，虽不如水路快，但是路也好走，这人晕船都晕倒快死了，怎么还要乘船？
    钱游之紧紧抓着栏杆，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过几日就是洗剑山庄的论剑大会了，各路江湖好汉云集，晚了可就错过了，所以小生才不得不乘船呢。”
    洗剑山庄的论剑大会？
    这个叶菩提不曾听说，不过也是情理之中，她的心思更多都是放在寻找碧落印以及那几个去过碧落天的人身上，没有太过关注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何况蜀地离洗剑山庄有数千里之遥，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了。
    叶菩提问道：“这论剑大会又是做什么的？”
    她虽然知晓中原江湖很多的名门大派，也知晓武榜上的众多的高手，但毕竟不是常年行走江湖人的，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
    就如她知道洗剑山庄是江湖上的剑道第三宗门，有一个武榜上的顶尖高手于拙然，但是并不清楚这论剑大会是什么情况。
    听到她的问话，钱游之看她的眼神就有几分古怪。
    这姑娘腰悬长剑，一看就是走江湖的女侠，怎么会不知晓论剑大会？
    难不成是刚出江湖的人？
    看她年纪不大，应当是如此了。
    想到这里，钱游之细心为她解惑：“这论剑大会五年召开一次，乃是江湖上少有的盛事呢……”
    这洗剑山庄被称作天下第三剑道宗门，听起来颇有几分讽刺和滑稽的意味，远不如太白剑宗和墨岭剑斋清贵。
    但事实上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名声可丝毫不弱于前两个宗门，也只有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才会对人家这个第三剑道宗门嗤之以鼻，颇为不屑。
    毕竟实打实的江湖十大宗门之一，庄主也是武榜顶尖高手，剑仙般的人物，又怎么敢看轻他们，只不过前两个宗门风头太盛，被遮去风采而已。
    太白剑宗与墨岭剑斋高高在上，地位超然，收录的门人不是天纵之资，就是身份非凡，亦或者是林牧婵这等身份、天赋都上佳的人物，这太不接地气，导致一众江湖人对他们崇敬有佳，但是却亲近不起来。
    洗剑山庄则不同，有教无类，愿意为天下诚心剑士大开方便之门。
    于是这论剑大会就应运而生了。
    这大会每十年举办一次，在山庄摆下擂台，任何人都可以上台切磋挑战，最终挑选出七十二位优胜者，前往藏剑池。
    洗剑山庄的藏剑池分为三处，第一池藏剑八千柄，第二池藏剑三百六十柄，第三池藏剑十八柄。
    珍贵程度以此类推，第三池的十八柄剑皆为当时名剑，其中有三柄更是位列江湖兵器谱十大名剑。
    除过这近万柄名剑，围绕着三座藏剑池还建立有无数石碑，上边雕刻许多剑道前辈的经验心得，以个人剑道修为由低到高以此分列三座藏剑池。
    因此这藏剑池就成为武林中的圣地之一了。
    若不是洗剑山庄实在强大，早就有无数人争抢着把这里面的名剑哄抢一空了。
    擂台上优胜的七十二位剑客可以选择在第一池选择一把佩剑，同时也才能观看第一池周围的剑碑，参悟剑道。
    若是对这第一池没兴趣，则可以选择继续挑战藏剑山庄的长老们，优胜者可以进入第二剑池。
    若是对第二剑池也没兴趣，同样可以选择继续挑战第三剑池。
    只不过这次守护剑池十八柄名剑的都是绝顶高手了。
    胜者不仅能观摩剑碑，带走十八柄名剑之一，更是可以得到庄主于拙然的亲自指点。
    于拙然是什么人？
    天下第三剑道宗师，实力、名气还在唐若川之上，江湖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剑仙之一。
    能得到他的亲自指点，这是多大的机缘？
    因此，几乎大半能来到第二剑池的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去挑战第三剑池，只不过历次论剑大会，能有资格进入第三剑池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如果挑战失败，同样不仅失去取走剑池名剑和观摩剑碑的机会，还要留下自己的佩剑在藏建池中。
    如此，这等盛事，又怎么不会不让江湖中人趋之若鹜呢。
    因为论剑大会的原因，洗剑山庄虽然不如太白剑宗和墨岭剑斋这般显赫，但是在江湖人心中却是实打实的圣地，对他们的亲近也远超过前两个大宗门。
    每一次论剑大会都必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称之为武林盛事绝不为过。
    连带着于拙然的身份都水涨船高，无数人都认为他老人家在武榜排在第八实在屈才，至少也应该是前五之列。
    只不过排出武榜本就有各种争议，于拙然只是其一，因此该怎么排还怎么排。
    听闻这钱游之一番解释，叶菩提才终于明白这论剑大会的来历了。
    这钱游之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说起洗剑山庄却是推崇备至，尤其推崇他们有教无类，愿为天下诚心剑士大开方便之门的做法，称之为为剑道开山之举。
    其实莫说钱游之，就连叶菩提也觉得洗剑山庄此举无愧与他们的盛名。
    剑道本应不该敝帚自珍，这世间诚心剑士人人皆可修行剑道，洗剑山庄此举确实大善。
    只是让她有些奇怪，这钱游之看起来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怎么也会对江湖上的事情感兴趣？
    青衣仗剑，纵马江湖确实是很多年轻人心中的梦想，没想到这个明显一丝一毫武功都不懂的书生竟然有兴趣。
    于是她问道：“这些江湖事钱公子也有兴趣？”
    钱游之笑起来，说道：“自然是有兴趣的。”
    顿了顿，他说道：“我幼时心愿可不是读书中举，而是能仗剑天涯，但是习武耗资颇费，家中拮据，无奈只能十年寒窗，期望能求一个进身之阶，此番自陇州负箧游学至此，原本是访名师大儒，增进学问呢，听闻论剑大会的事情，也就准备东去凑个热闹。”
    说到最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尚未读万卷书，学问微末，但是若能行万里路，哪怕只是几千里路，也是极好的，这世间的风景太动人，不是几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以代替的，我想去看看。”

 第五十七章 剑荡山

    书生负箧游学，这是自儒家圣人传下来的规矩。
    钱游之家境虽然一般，但仍遵循古制，在及冠之后开始游学。
    只不过这游学也与家中环境有关，有钱人自然是骑着高头大马，有书童仆人伺候着全天下走，没钱的也要硬着头皮走几百里路，看一些风景，求一些学问，总好过闭门造车，埋头苦读。
    读万卷书亦要行万里路，这样学问才能融会贯通，不会成为旁人口中讥笑的无用书生。
    钱游之家境普通，此番游历本应到蜀中为止，然后就要返回陇州温习功课，准备后年的春闱。
    但是他在蜀中停留的日子因为写的一手好字，帮助不少人代写家书信件，赚的几分银钱，因此在听闻洗剑山庄的时候之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就坐船东去，准备见识一下这闻名遐迩的江湖盛事。
    却不想自己晕船晕的这么厉害，方才还差点吐到人家姑娘身上，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因此与叶菩提说完论剑大会的事情，他也没脸留在甲板上，拱拱手就告辞离去。
    钱游之离开，叶菩提心中却有不同的心思。
    她原以为这洗剑山庄只有一座藏剑池，自己去也方便查看，可是听闻这书生的话，原来这藏剑池竟然同时有三座？
    那么何渔夫所说的到底是那一座藏剑池？
    如此看来这论剑大会自己也必须要插一脚了，不然如何去三座剑池一一查看。
    也幸亏自己没有在蜀中耽搁时间才能赶得上这论剑大会。
    这样想着叶菩提也转身返回船舱，她却没注意到，在这艘船最上方的船舱中，有一扇窗缝合上了。
    铁尉山收回往外张望的目光，然后坐在桌前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然后对坐在另一边的宗彦之说道：“大人，她回房间了。”
    宗彦之点点头，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跟着她就是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这一趟蜀中之行受到赵景仁的拜托来查赵家的案子，却没想到把怀疑都集中到叶菩提身上，这是他这么多年查案时的直觉。
    主要是赵景仁顾及他神捕的身份，不愿对他透露叶菩提来自燕王府的消息，生怕因此而影响到自家皇商的身份，毕竟燕王府与长安城这些年关系每况愈下，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他不想让宗彦之觉得自家还和燕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才让宗彦之一直对叶菩提怀有疑心，此番查案就把重点放在叶菩提身上，跟着叶菩提上了这艘船。
    昨日两人在窗缝中见到叶菩提在江上出手的风姿，见识到她绝顶的武功，因此就更加怀疑她的来历了。
    只不过两人知道她武功高强之后也谨慎起来，没敢离她太近，怕她发现，因此并不知道她昨晚杀人的事情，不然宗彦之要是看到那块朱雀令牌，怕是要惊得跳起来了。
    ……
    ……
    船行三日，一路顺畅的走出渝州，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之后在一处码头靠岸，有一些货物要卸下来，还要装上一些新的货物，因此需要停留一天，明日早晨再出发。
    这码头附近有一座剑荡山极为有名，每年都会有许多江湖人士慕名前来瞻仰。
    皆因剑荡山最高峰的绝壁上有昔年武榜第一高手桓剑通以气劲刻下的四行大字。
    桓剑通是上一任墨岭剑斋斋主，天下第一高手，在他手中墨岭剑斋达到极盛，彻底盖过太白剑宗的风采。
    但是任何事都是盛极必衰，桓剑通之后顾青城崛起，墨岭剑斋就摔落下来，被太白剑宗抢去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
    而且桓剑通作为上一代武榜第一人，远没有如今的武榜第一人顾青城这样风光无限。
    如今的江湖，顾青城是武榜第一人，或许有些人会觉得邢渊不弱于他，但这毕竟只是少数人的想法，大多数人还是心折他一剑挡百万师的壮举，认可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然而桓剑通那个时代，他虽然风头极盛，同时代仍有一个高白玉能与他一争长短。
    高白玉虽是魔道教主，但是生的英俊潇洒，为人放荡不羁，端的是那个时代最风流的人物，令无数女子倾心仰慕，流传下无数江湖佳话。
    相比于高白玉，桓剑通就是一个只知道苦苦练剑的呆子，完全没有他那种大风流的气概。
    只不过两人鬼门关一战后双双消失在江湖，那场大战的结果也成为江湖百年来的几大悬案之一，时至今日还是无人得知谁胜谁负，只有一鳞半爪的传说流传在江湖中。
    这剑荡山的几行字据说是桓剑通年轻时与江山问剑楼的楼主赵无眠切磋时刻下的。
    江湖传闻，两人相约剑荡山山顶比剑，仅仅一百招，桓剑通就逼的赵无眠弃剑认输。
    之后桓剑通意气风发，兴之所至，以剑气在山顶峭壁上刻下四行大字：
    “昂首攀南斗，翻身依北辰。”
    “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注1）
    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江湖上人人传颂的风流逸事。
    高白玉、桓剑通、赵无眠这上一个江湖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神仙人物，时至今日，江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已经有很多人不记得他们，但因为有这个码头的存在，每年还会有人来剑荡山瞻仰一下这位昔年天下第一人的风采。
    只是来人多数都是些上年纪的人，年轻人越来越少，也不知道过些年可还曾有人记得这位惊采绝艳的剑神。
    今日无事，叶菩提也就登上剑荡山，年轻时的桓剑通剑气凌厉，如同日耀中天，耀眼却也灼人，对于现在的叶菩提来说并没有太多值得借鉴的。
    但是四十岁以后，桓剑通的剑气则如月满大江，润物细无声，若有机会叶菩提还是希望能揣摩一下。
    此番上来一则是闲来散心，毕竟船要在这里停留一日，二则也想瞻仰一下上一代武道第一人的风采。
    剑荡山山势险峻，并不易攀登，但是叶菩提修为超凡，一路上如履平地，不过一个时辰就登到山顶。

 第五十八章 风流已逝

    山顶是一处宽阔的平台，上面已经有一些人了。
    都是一些穿着奇异装束的江湖中人，看到登顶的叶菩提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却没有人轻易上来搭讪。
    如今的剑荡山自然没有几十年前人潮如涌的盛况，但依然还有些江湖人士来往，更远处的空旷地方还有些小摊贩在卖东西。
    原本刻字的山壁边零零散散围着十几个人，有的打坐冥想，有些在认真临摹，还有的瞪大眼睛盯着几行字，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花来。
    这边有卖武功秘籍的，也有卖刀枪剑戟的，还有卖阴阳法器的，五发八门应有尽有。
    各个摊位前还都会挂着醒目的招牌：
    “桓剑通生前佩剑，二两一把，量大从优。”
    “墨岭剑斋秘传心法《墨韵心经》，三两不二价，先到先得。”
    “桓剑通秘传剑术《六阳剑典》，只此一份，别无分号。”
    叶菩提心生感叹，谁说古代人不会做生意的，这景区生意做的一点都不比现代人差。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但叶菩提还是挑出几样翻了翻。
    武功秘籍之类的，摊主自然不乐意不买乱翻的，但是没奈何叶菩提实在太漂亮了。
    一个两个的摊主都顾着盯着她瞧了，谁还有心思管她买不买东西呢，要是这美人愿意对自己笑一下，这些摊主觉得就算送她几本武功秘籍也是可以的。
    多数人都希望这漂亮美人到自家摊位前转转，不买东西也能增加人气啊，没看到自打这美人站在这起，四周的年轻人都开始往这边靠了吗。
    叶菩提翻看这些秘籍，有几本上面是粗浅的车把式，好歹还能看看，但更多的都是一派胡言，若是照着这书上去练功，少不得练出个走火入魔的神经病。
    翻过几本书，也就乏味了。
    之后叶菩提走到石壁前去观摩那几行字。
    这四行字本是桓剑通兴之所至刻下，那时他也不到而立之年，又刚胜过在江湖中崭露头角的赵无眠，心中气盛，随手刻下，如今已过六十年，又能残余多少剑意？这世间有资格揣摩剑意的剑客又有几人？
    大多处来此的人不过都是凑个热闹。
    都觉得说不好自己天赋绝顶，看一眼就能悟到高前辈的绝世剑气呢？
    叶菩提正在看着石壁之上的刻字，旁边走过来两人，是一对爷孙。
    爷爷已经是花甲之年，满头华发，孙子不过十一二岁，浓眉大眼。
    两人走到峭壁前，爷爷松开被孙子搀扶的手臂，喘一口气说道：“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爬上来啊。”
    这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探头探脑的偷看叶菩提。
    叶菩提觉察到少年的目光，转头看他一眼，于是这少年立刻脸红，将目光转到别处，漫不经心的对自己爷爷说道：“爷爷，桓剑通是谁啊，你爬这么久的山就是为了看他的一副字？”
    爷爷呵呵笑起来，半晌才摸着孙子的头说道：“是很久以前很厉害的人。”
    “有顾剑神厉害吗？”孙子好奇问道。
    爷爷摇摇头对孙儿说道：“我也不知道哦，毕竟他们俩也没比过，桓剑通成名时我还是个少年郎。”
    “那肯定是顾剑神厉害！”孙子信誓旦旦的说道：“顾剑神出现在京城可是万人空巷啊。”
    “是啊，是啊。”爷爷笑着点头：“顾剑神很厉害，一剑可挡百万师啊。”
    “就是。”孙子满意的点头，顺手摸摸刚才从小摊上买来的铁剑。
    有朝一日他也要做一个和顾剑神一样厉害的人物！
    如果自己成为和顾剑神一样厉害的人物，旁边那个漂亮姐姐也会喜欢自己的吧？
    想着少年又朝叶菩提两人的方向看去。
    那个白衣姐姐也太漂亮了，冷冷清清站在那里，就像落入人间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少年怀春，半是好奇半是心喜。
    没有注意到孙儿的神色，老人继续絮絮叨叨说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桓剑通一些，顾剑神很厉害，可惜我没眼福见过他的英姿，倒是年轻时见过桓剑通，非常平易近人呢。”
    说着老人微微抬头，注视着峭壁上的几行字感叹道：“举头天外望，无我这般人，大概也就只有桓剑通能说出这样的话了，不过……他有这个资本！”
    “那后来呢？”孙儿随口问道：“后来怎么没听过他呢？”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老人叹息道：“江湖上每一代人都会有那令人瞩目的明星，一个或者几个，就像眼下的江湖，顾剑神毫无疑问是最耀眼的那颗，然后还有邢渊、姜琢玉、南宫武夫等等，在我们那个年月，桓剑通和高白玉毫无疑问就是最耀眼，然后还有赵无眠、束玉舟等等，江湖总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而今和我同龄的还有几人在世？又有几人记得桓剑通和高白玉？”
    老人说一阵话，有些口干舌燥，意兴阑珊下不愿多说，拍拍孙儿的肩膀说道：“你自己去玩吧，莫要跑远，我再看看这里，兴许……以后就没机会看了。”
    少年还年轻，很难体会爷爷话中的忧伤，只是兴奋点点头，抱着铁剑四下去转悠。
    老人也不与围在峭壁前的年轻人争抢，远远在一旁坐下，看着峭壁发呆。
    这个江湖很大，如桓剑通一般的终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如老人这般只能远远仰望别人风姿的普通江湖人。
    待到两鬓斑白，回首蹉跎岁月，依然是忘不掉曾经见识过的风流人物。
    或是某个惊鸿一瞥的仙子女侠，或是某个武功绝顶的大侠高手。
    很多画面只是一刹那，但是却能记忆一生。
    少年郎挎着铁剑四处转悠，有意无意的从叶菩提身边晃过好几次。
    少年心性，毕竟这个江湖上可不是人人都有佩剑的，对于那些名门大派或者说膏粱子弟来说，一柄破铁剑不算什么。
    可是对于普通江湖剑客来说，一柄最便宜也要几百纹钱的剑可不是个小数目。
    偷偷瞧过几眼叶菩提挂在腰间的长剑，少年心下有些忧郁。
    她的剑好像比自己的长一些啊，嗯……看看剑鞘，应该是鲨鱼皮的，还镶着宝石，应该比自己的贵啊。
    少年当然不知道，叶菩提的茱萸剑，长三尺三，宽一寸一，重五斤五，薄如蝉翼，有如秋水般的剑气流淌其上。
    乃是碧落天十大名剑中最锋利之剑。

 第五十九章 江湖出名靠套路

    在这剑荡山逗留半日，叶菩提就准备回转船上了。
    桓剑通留下的字从书法角度来说，实在一般，但是就凭这是桓剑通少有的墨宝，也就足够许多人不辞辛苦的爬山来瞻仰了。
    沿着崎岖的山道，叶菩提脚步轻盈，宛若惊鸿，翩然而下。
    在山脚下遇到那同船书生钱游之。
    原来是在一处高台上有两个游侠正在比剑，下方围着几十个看热闹的人，钱游之就在其中。
    这书生此刻与在船上那种病恹恹的状态不同，神色颇为亢奋，看着台上两个比剑的年轻游侠极为羡慕，时不时在某个游侠用处华丽招数的时候还要大声喝彩。
    以叶菩提的眼光来看，台上比剑的两个年轻游侠武功且无论，这剑术实在稀松平常。
    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剑术，非常华丽，各种花哨的招数施展开来，当真是撩人眼球，博得台下不懂剑术的看热闹人群一阵阵喝彩。
    但是这样花里胡哨的剑术并不适合对敌。
    以叶菩提的剑道造诣来看，这两个年轻游侠施展这些剑术，莫说和自己对敌，就算是遇到林牧婵，最多也就是十招的事情，就会被林牧婵斩杀剑下。
    剑术是杀人术，在此前提之下，真正的剑道精髓其实是摒弃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用简单狠辣的招数杀死敌人。
    除非在剑道的修为上已经超越这个阶层，例如叶菩提眼下的修为，以她的剑道修为，并不拘泥于剑术形势，华丽也罢，质朴也罢，杀人的招数不同而已。
    术是杀人术，但道并非杀人道。
    剑术之上尚有剑罡、剑意，此二者已经是道而非术，自然不可能只是杀戮一条路径。
    这些东西叶菩提明白，但是台下围观的看热闹群众却不明白。
    他们多数都是游学的书生或者来往的货商，路过此处歇脚，闲来无事观看别人比剑，只不过是图个乐子，自然不会深究这些剑道问题。
    就如钱游之，他不懂任何武功，只是看到台上两位游侠身姿矫捷，剑招华丽，反正花里胡哨很好看，就觉得这两个人都是大大的高手，羡慕不已。
    他正对着台上的两人喝彩，感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转头看到叶菩提，于是心情大好。
    美人自然是人人都喜欢，但是钱游之还是有自知之明，知晓以自己的家世背景和对方是极为不般配的，因此也就没有船上其他书生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只把叶菩提当成一个初出江湖的女侠来看。
    贫穷使他认清现实。
    他极为向往成为一个青衫仗剑的侠客，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对于钱游之来说也是如此，越是无法成为游侠剑客，就越是羡慕对方，事实上许多游侠剑客还羡慕他这样的读书人呢。
    而叶菩提却是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女侠，虽然在他心中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但他相信就凭对方这容貌，未来在江湖上那也必然是大大有名的，肯定能上下一次的胭脂榜。
    以后提起江湖上的名人，自己也算是认识一号人物了，和同窗们提起来那也是倍有面子的。
    钱游之极为崇拜江湖上的大侠高手，与锦官城的赵景仁有几分相似，只是两人环境不同，赵景仁还能接触到一些江湖人，钱游之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本次他上船后本是有机会见识到叶菩提在江上救人时的风姿，奈何他这个旱鸭子一上船就晕的七荤八素，一连在船舱躺了两日，也就错过叶菩提出手的机会了。
    剩下几日，每日里也是昏昏沉沉，直到此刻上岸才恢复几分精力。
    他一见到叶菩提就心情大好，喜欢和她说一些江湖上的趣事，传授一些自己道听途说或者自己感悟出的大道理，美其名曰你以后行走江湖用得到。
    因为这人曾经帮自己解惑，而且也没有如船上其他人那样不停在她身上打量，因此钱游之和自己聊天时，叶菩提也没有直接冷着脸把他打发了。
    只是有时候这傻书生说出的一些话让她哭笑不得。
    这书生虽然是经历过不少苦难，但是他没有行走过江湖，对于江湖事情知之甚少，因此他一本正经的对叶菩提传授的一些江湖经验就让叶菩提感到有趣了。
    这书生啊，还是个好为人师的性子。
    就如眼下，他看到叶菩提后，高兴地说道：“叶姑娘，赶紧来看，这可是两个高手交手呢，你刚出江湖，多看看这些高手交手，必然是大有裨益的，积累一些经验，对于你以后走江湖也有好处。”
    叶菩提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瞩目往台上望去。
    虽然她一眼就能看出台上两人出招时的无数破绽，但是她又不是钱游之这种好为人师的性子，没必要一一解释他听。
    钱游之继续说道：“这两位高手身手矫健迅捷，剑法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上乘剑术，厉害啊。”
    说完一脸赞扬，又与一旁一些看热闹的人群送上喝彩声。
    叶菩提仔细看台上两人比剑，除过过多繁琐无用的招数外，确实没看出来两人剑术哪里上乘，哪里凌厉了。
    她转头看看钱游之，说道：“钱公子也懂剑道？”
    钱游之笑起来，说道：“我自然是不懂的，但是这世间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这剑道我想也是如此吧？”
    叶菩提心道我差点就相信你的胡说八道了。
    她说道：“相通之处自然是有的，但是不同之处也不少，不然这世间不是人人都成剑道高手了？”
    “是这个理。”钱游之说道：“叶姑娘你也是佩剑的，剑术应该不错吧？”
    他没有询问叶菩提的师门，因为就算叶菩提告诉他，他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想要询问一下对方的剑术高低，至少以后和人吹嘘心中也有底了。
    叶菩提说道：“尚可。”
    尚可是个模糊的说法，钱游之不会武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水平，但是听出来人家并不想说，因此不再追问，把目光转向高台上的两人。
    这两个游侠一顿操作，当真是华丽至极，看得围观群众眼花缭乱，不住的鼓掌叫好。
    只有叶菩提觉得这两人剑术实在没什么用处，当然，去戏台子唱戏还不错。
    两人赚足喝彩，登时觉得面上有光，也就停手，双双抱拳，一个说你的那招蛟龙出海实在精彩至极，一个说你的那招青松迎客更是仙气十足，然后承让承让，客气客气之类的商业互吹。
    最后再联袂来到高台前对着一种看官拱手道谢，感谢他们的捧场。

 第六十章 楼外楼

    感谢的话说完，两人又各自报出师承家学，期待这些看客们有一个两个的能记住自己两人的名字。
    这样随着他们走南闯北，自己两人的事迹也就逐渐传播开来，名气也就逐渐有了。
    名气有了，也就会有生意上门了，这可都是银子。
    游侠剑客什么的，提起来是非常潇洒，但是没钱照样寸步难行，他们也要吃饭穿衣，也要买宝马名驹，豪宅美婢。
    这些都需要银子。
    这个江湖这么大，不学会自我宣传怎么出名？不出名怎么赚钱？
    除非你有顾青城这种硬实力，那不用多说，自然有无数人把你捧上神台。
    因此如两人这般比剑的事情在江湖上屡见不鲜。
    自然会有感兴趣凑热闹的人前来捧场，当然也会有多事的人前来砸场子，这就看你遇到的是什么人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围观的人大多数不懂剑道，只觉得两人的剑术华丽，自然就是大大的高手，因此也看的心满意足。
    等到两人一番宣传做到位，看客们也离开的七七八八，两人才心满意足的跳下高台，勾肩搭背的离开。
    一边走还一边讨论刚才比剑时对方的剑招问题，再来一番战术互吹。
    这两个年轻游侠比试完，人群也就散去，叶菩提往大船上走去，那钱游之跟着她一路回去。
    这书生原本因为晕船在床上躺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下船，准备去往雁荡山瞻仰一下上一代剑神的风采，却不想在山脚下遇到两个游侠比剑，自然是兴奋的停下来凑热闹了。
    这一通比试，天色也暗下来，他就没有机会上山了。
    虽然还有些遗憾，但是能见到两个“高手”交手，也是一大幸事，因此颇为满足的跟在叶菩提身后回船去。
    边走边问叶菩提：“叶姑娘，方才两位高手一战，你可曾有什么收获吗？”
    叶菩提想了想，认真的对他说道：“收获颇丰，待我回家闭关十年，应该能胜过顾青城了。”
    钱游之：“……”
    没看出来这姑娘还喜欢说冷笑话啊。
    虽然他心中认定那两个游侠是高手，但是要说这两人能有堪比顾青城之流的实力，打死他都不信。
    叶菩提成功把话题聊死了，钱游之直到回到大船前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
    ……
    就在叶菩提游荡在剑荡山时，远在陇西的某座城，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进某座宅院中。
    有人抓住信鸽，解下它腿上的密信，然后一路小跑进某个小院的书房门前。
    敲敲门，里面有苍老的声音传来：“进来。”
    这人推门进去，书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老人。
    他的头发花白，面容满布岁月风霜留下的皱纹，但是他的气势却强盛如一头出笼的猛虎，丝毫没有苍老的暮气。
    这老者正在擦拭一把长剑，看到来人问道：“何事？”
    来人立刻他密信递给他，说道：“启禀楼主，渝州密信。”
    老者一招手，一股气劲就把密信卷到自己手中，然后打开查看。
    他原本是面无表情，但是看着密信脸色却逐渐阴沉下，随着他的脸色，这座并不宽大的书房的气压似乎也在降低，一种好似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感觉笼罩着送信的手下。
    他额头有一滴滴汗水渗出来，他却不敢去擦，心中紧张至极，他不知道那密信上写的什么，但是他知道每当楼主露出这种气势的时候，就是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啪。
    他的一滴冷汗滴落在书房地板上。
    与此同时，那老者一把抓住密信，立刻就把这信捏成废碎，接着他一巴掌拍在书桌上，那张檀木书桌就此宣告报废。
    书房里响起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一群废物！渝州分部的都是废物吗？老子冒着被镇抚司鹰犬发现的危险，给他们调动这么多人手，到最后还是失败了，失败了！一个天境九品的苏西平都搞不定，这群废物，我……我真想把他们统统丢进万蛇窟！”
    老者大声咆哮，宛如雄狮怒吼，发泄一阵之后，他看向送信之人，说道：“去，把三位长老和四位护法都给我请来。”
    这人不敢耽搁，立刻退下去。
    不多时有七个形态相貌各异的男女走进书房。
    老者已经收起之前的愤怒，只是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七人与他见礼，然后一一坐下，老者这才说道：“渝州的事情失败了。”
    这个消息七人不意外，来之前已经听那报信之人谈过了。
    七人中离老者最近的是一个独眼黑髯的大汉，声如洪钟，说道：“楼主，此番渝州之事失败，渝州分舵的负责人难辞其咎，建议立刻召其回来问责。”
    独眼黑髯大汉的话刚落下，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中年文士就立刻反对，说道：“不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招回渝州舵主问责，岂不是动摇军心？何况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回东西，敢问楼主，那东西被谁得去了？也好让属下派人去追查。”
    老者各自看了独眼大汉和中年文士一眼，他心中一清二楚，这两人独眼黑髯大汉是大护法，中年文士是大长老，在楼中一向不对付，明争暗斗。
    那渝州分舵舵主是大长老的人，这大护法自然要将他置之死地了，而大长老同样也要回护自己的人，这样才会让更多人投靠他。
    从老者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希望所有人都效忠于他，恨不得把眼前这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一巴掌一个拍死，但是他也知道这不太现实，至少现在不行。
    他们面对的困境很多，自己还需要利用这两个家伙。
    于是他平复一下情绪，说道：“只知道是给一个白衣女子抢去了，我们的人还有苏西平都被杀了，那白衣女子的身份不明，因为当晚我们去的人全死光了，并不知道白衣女子之后的下落。”
    中年文士点点头，说道：“这倒无妨，只要用心去查，总能查出这白衣女子的踪迹，属下认为重点是这白衣女子的身份，还有她的目的，不知道她是凑巧碰上，还是蓄谋已久，在她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势力，这些都是我们要关注的。”
    老者赞同的点头，说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啊，那东西实在太过重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之前被那烟雨楼台的苏西平捷足先登，已经是失误，眼下又掺和进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白衣女子，若是她背后还有其他势力，这件事怕是就麻烦了。”
    “请问楼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那独眼黑髯的大汉问道。
    老者沉吟一下，说道：“先查清那白衣女子的身份，但是记得不要打草惊蛇，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那白衣女子武功极高，你们几个中最好有人去一趟比较稳妥。”
    中年文士与黑髯大汉同时说道：“属下愿往。”
    老者的目光扫视过两人，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在中年文士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转到黑髯大汉身上，说道：“那就辛苦大护法走一趟了。”
    黑髯大汉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说道：“是！”
    等到所有人退去，只剩下老者一人，他突然对着房间某处问道：“益州那里可查请是谁害死的少主？”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却不知道人在何处：“尚未查清。”
    “哼！”老者冷哼一声说道：“一群废物，渝州的是废物，益州的也是废物！你亲自去一趟。”
    “是！”

 第六十一章 望归楼

    船行三日，路逾八百里，安稳到达明州境内。
    只要再两日功夫，就可以穿越淮州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越州。
    今日船又要在一处码头靠岸，这里是一座小镇，船要在这里卸货装货，还要补充一些食物和水。
    这就是乘坐商行船只的一些弊端，这些商行的船只负责运输，除过客人外还有大量货物，这些货物的目的地各不相同，常在各处停留，装货卸货，远不如自家私船可以毫不停留的航行，因此也就耽搁一些时间。
    就如那周家大船，早在他们第一次停下卸货的时候就已经超过他们，此番说不准已经快要到达越州境内了。
    不过洗剑山庄的论剑大会要在七日后召开，时间上对于叶菩提来说比较宽裕，但是她仍想早些到达目的地，若是能早日到达洗剑山庄，就能提前探查一下那藏剑池的事情，或许就有意外的线索了。
    往东走两岸愈发平坦，城镇越来越多，繁华自然远胜之前几州。
    越往江南，雨水越多。
    今日一早天空就开始阴沉下来，等到货船靠岸时，已有蒙蒙细雨飘落下来。
    明州紧挨淮州，淮州已经算是江南范围，因此这明州无论是从节气还是景色，亦或者风土人情都沾染三分江南水乡的气象。
    就如大船靠岸的这处小镇，远远望去，一条小溪环绕着白墙黑瓦的小镇，一座座青石桥跨过小溪，连通小镇内外。
    烟雨朦胧，这座小镇就好似时光长河中凝聚出来的古典水墨画。
    叶菩提一袭白衣，撑着一柄油纸伞走进小镇，宛如一朵白莲晕开在画中，登时让这画面变得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朦胧美妙，远远望去让人的呼吸都能凝住，生怕一口气就吹皱这幅画面。
    当然，如果没有跟在她背后的钱游之，那这一切就非常完美了。
    在这么一副完美的画面之中，钱游之撑着一把破旧的黄色油纸伞跟在叶菩提身后，画面显得是那么滑稽又不和谐。
    钱游之极度晕船，因此但凡靠岸，无论岸边是码头还是小镇，他都要上岸歇息一番，恢复晕船带来的后遗症。
    其实他是一个极为活泼好动的性子，只是在船上晕的七荤八素，怎么也动不起来了，只有脚踩在大地上才能恢复几分元气。
    今次船靠岸之后，他也是跟着叶菩提下船喘口气。
    两人目的地都是岸边小镇上的一家酒楼，但是两人目的却又各不相同。
    叶菩提是听说这家名叫望归楼的酒楼梅子酒非常有名，在这里停留的客人大多都会来酒楼喝上一壶梅子酒。
    她自入上船之后就一滴酒没有喝过了，此番特来见识一下这被同船无数人推崇的梅子酒是何滋味。
    而钱游之则是要来这里听那说书人讲故事的。
    这望归楼有一个老瞎子说书人，每日都会在酒楼说一些江湖故事，闻者不少。
    伴随着梅子酒的名气传开，望归楼老瞎子也在这行船商客中有些名气了，钱游之就是特意来听这老瞎子说书来的。
    时间尚早，酒楼上座不过六七，叶菩提自在二楼寻一个雅座坐下。
    钱游之囊中羞涩，但也没有厚着脸皮和叶菩提坐在一桌，而是在楼下与一群同样囊箧萧条的江湖游侠拼桌，只要一盘花生米与一壶清茶。
    这望归楼名气大，每日里来往商客极多，因此三教九流都有，店小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因此养成火眼金睛，只是瞄一眼就能猜出这人是贵客还是穷鬼。
    不过他虽然能猜出来客人的身家，却不会有狗眼看人低的举动，对待所有人，只要是来消费的都是笑脸相迎，这也是望归楼名声越来越好的原因。
    就如眼下，他对一看就是不缺钱的叶菩提自然是热情殷勤，但是对楼下那些人同样礼数周到，不会让人有任何怨言。
    做生意自古都是以和为贵，一两银子是钱，一文钱也是钱，只要能赚钱，店小二自然都是欢迎的。
    时间尚早，那说书的老先生还没来，店中客人都在闲聊，叶菩提要了一壶梅子酒，浅斟慢酌。
    这望归楼的梅子酒入口甜柔，回味浓烈，就算以叶菩提的眼光来看也是极为上乘的佳酿，也难怪能有这么大的名气。
    只可惜这酒价钱不菲，能喝得起的人不多。
    相对于楼下的热闹，二楼就要安静多了，包括叶菩提在内只有聊聊四桌客人，且占据着二楼的四个角落，相距甚远。
    叶菩提略微打量过其他三桌客人，从他们的衣着和桌上的菜肴来看，都是一些富裕人家，但并没有人会武艺，不是江湖中人，她也就不再过多关注。
    让她感到有趣的是楼下的钱游之。
    这小子一旦下船就立刻和换了一个人似的，摆脱晕船的症状，生龙活虎起来。
    他本是个活泼性子，又读书多年，脑中学识丰富，因此口才也极好，各种道听途说的趣闻都是信手拈来，经过他的加工，似是比那说书人的故事更精彩几分。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和同桌的几个游侠打的一片火热，对方也是豪爽的人，双方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直恨不得待会就出门找个破庙磕头拜把子去。
    甚至到最后，几个都不富裕的人一合计，凑钱要了一壶最便宜的酒，然后就开始开怀畅饮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几人正在喝酒，酒楼又有一伙人到来。
    是一伙七八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单从装束上来看应当是些出身极好的世家子，一个个趾高气昂的迈进酒楼。
    那店小二麻利的跑过来，谄媚的笑道：“几位贵客里面请嘞。”
    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紫色华服的青年，剑眉星眸，颇为俊朗，他的目光在四下扫过一边，然后对店小二说道：“听闻你们这里的梅子酒不错，特意来尝尝，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那您可来对地方了，咱望归楼别不说，梅子酒敢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店小二笑道：“楼上有雅间，几位爷请上座。”
    说完手一引，半跪着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这几个年轻人饶有兴趣的打量店小二几眼。
    有人笑道：“你这店小二可别是这只是嘴上说得好，若是一会我等觉得你只是耍嘴皮子，可别怪我们砸了你这店。”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一凝，然后又讪笑道：“哪能呢，哪能呢，几位上边请。”
    他心中深刻怀疑这群人是来砸场子的，但是只看对方的穿着气度也不像是普通人，只能好生伺候着，希望对不要是来捣乱的。
    望归楼在这座小镇上生意兴隆，那是因为背后有一个附近的帮派靠山，再加上这小镇不大，所以才能有今日景象。
    但是这个帮派的实力和那些世家比起来可就不值一提了。
    一群青年在店小二的指引下登楼。
    原本他们是想要寻找一个包间喝酒，但是登楼后看到独坐在窗边的叶菩提登时又改了主意。
    那为首的紫衣青年拉着店小二，说道：“不用忙活了，我们就在这二楼大堂就可以了。”
    他的同伴同样也瞧见叶菩提，自然是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纷纷出言：“这大堂就挺好，空位置这么多，就在这里坐下吧。”
    店小二自然不会反对，引着这群人分成两桌坐下。
    好巧不巧，两桌人离叶菩提都不算远。

 第六十二章 楼中人，江湖事

    这群人在叶菩提近处坐下，但也仅仅如此，并没有急切的过来搭讪。
    那紫衣男子平生也不知道撩拨过多少女孩，深得其中三味，因此在他看来如叶菩提这般绝色的女子必然是有一股傲气的，而且对方明显又是行走江湖的人，与一般女子不用，因此最适宜欲擒故纵，让她主动对自己有兴趣才行。
    这件事着急不得，需要缓缓图之。
    因此他自在叶菩提身边坐下后，就再也没有去看她一眼，反而是与同行伙伴取了梅子酒开始品尝。
    这梅子酒虽然滋味极佳，但还是不能与他们这些世家子平素奢靡至极的千金佳酿相比较。
    不过吃惯山珍海味，偶尔吃一次青菜豆腐，也是清爽之际。
    因此这些人倒是没有如之前所说把这酒楼砸了，反而是赏了店小二一钱碎银子，喜的店小二愈发殷勤。
    也就是在此时，那说书的老瞎子来到酒楼中。
    扶着老瞎子进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应当是他的孙女。
    祖孙两人来到大堂，也不用别人安排，就在大堂专门的说书台子前坐下来。
    老瞎子对着大堂拱拱手，喝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一拍醒木，然后酒楼内登时安静下来，众客纷纷侧目，听他今日要讲什么江湖趣事。
    醒木拍下，老瞎子环视四周——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仍做出这个动作。
    之后并未开讲，而是先缓缓吟一首定场诗：
    “人烟随风去，功过当分清。”
    “世间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言罢，一抖折扇，说道：“书接上回，上回咱们说到顾青城雪夜下太白，尽屠北邙魔教，那魔教教主以及麾下左右使者、四大护法、六大长老、十八天魔都化作他剑下亡魂，自此江湖上再无魔教一说，再无人敢称魔道，当年武榜这位新晋剑神就登顶魁首，那一年他才二十九岁。”
    回顾完之前的剧情，这老瞎子这才说道：“说完顾青城登顶剑道的事迹，咱们呐，再来说说他那一剑可挡百万师的故事……”
    “话说当年先皇驾崩，鲜卑蛮子趁我朝大丧之际，秣马厉兵，南下寇边，端的是来势汹汹，大有越过长城劫掠中原之意，彼时我朝刚才在音达山受挫，士气低落，先皇又不幸驾崩，燕王去往京城戴孝，边境上正是人心惶惶之时。”
    “再看那鲜卑蛮子，在他们大单于拓拔徽的率领下向我朝边境扑过来，三十万大军，控弦佩刀，自云中至幽燕，宛如狼群，一瞬间千里边境风声鹤唳，人人紧张。”
    “正逢举国大丧之际，京城虽已得到边境告急的消息，但派遣将领，调集大军仍需要时间，但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又该如何？”
    “正当举国无策的时候，边境上却又突然传来鲜卑蛮子撤军的消息，这鲜卑蛮子提兵三十万，各个凶残如狼，来到我朝边境，却是一箭未发，一刀未动，就这样撤回漠北草原了，诸位猜这是为何？”
    酒楼听众轰然鼓噪，皆言自然是顾青城出手了。
    老瞎子今日所说乃是江湖中上至七旬老翁，下至黄口小儿都知道的故事，自然有无数人能猜到结果。
    他也不觉得尴尬，仍是说道：“不错，正是那顾剑神出手了。”
    “鲜卑蛮子趁我朝大丧出兵，实乃毫无礼数的蛮横行径，这般行径，顾剑神这样的神仙人物自然看不过眼，于是剑神御剑自太白山至云中塞外，不过片刻就跨越三千里，来到拓拔徽的中军大帐之前。”
    “那拓拔徽身为蛮子头领，生的是五大三粗，眼如铜铃，血盆大口，仅凭相貌就能让人胆战心惊，然而当顾剑神沐浴着万道金光从天而降时，这蛮子头领也是骇的心惊肉跳，直呼仙人降临，两股颤颤，就要跪下来叩拜。”
    “顾剑神面对这蛮子首领，四周还有他的三十万大军，怡然不惧，只是历数蛮子趁我朝大丧进攻时的几大罪状，桩桩件件，呵斥的那蛮子首领满面羞愧，恨不能立刻自裁谢罪。”
    “到的最后，剑神他老人家更是大发神威，一剑就在蛮子的中军前划出万丈沟壑，言曰，我虽不能抵挡你这蛮子三十万大军，但是杀你易如反掌！”
    “此言即出，又有那万丈沟壑为前车之鉴，那蛮子首领再难镇定，立刻叩首请罪，顾剑神这才御剑离去，直上九重云霄，宛如仙人化虹飞升。”
    “知道剑神老人家离开中军大帐，这蛮子首领才在手下搀扶之下战战兢兢起身，不敢造次，带着他的几十万蛮子兵乖乖退回草原去。”
    “此情此景，唯有两句诗可以形容顾剑神的绝世风姿啊。”
    说到这里，老瞎子放慢语气，缓缓吟说道：“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啊！”
    顾青城的故事自然不必多说，这个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他，没有人不佩服他，这一剑曾当百万师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连垂髫稚子都能说上几句他的故事，老瞎子不过是把自己加工过的故事讲出来，虽然讲的不错，但是并没有得到多少喝彩，甚至连赏钱也没多少。
    有听客不满意的说道：“老瞎子，顾剑神自然是极为厉害的，但是他老人家的故事我们都听过很多次了，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有没有？”
    这人一开口，很多人都跟着起哄，想要听他讲点新鲜的故事。
    叶菩提也是细心听他说完，不过这故事是老瞎子自己加工过的，说的和他亲眼所见似得，但与事实相去甚远。
    顾青城确实以一人之力让鲜卑退兵，也确实对拓拔徽说过我虽不能抵挡你这三十万大军，但杀你易如反掌这句话。
    然而拓拔徽自然不会如老瞎子所说这般不堪，这些都是老瞎子自己的艺术加工而已。
    甚至顾青城在见到拓拔徽之前，还与独孤珈蓝交手过，胜过独孤珈蓝之后才来到拓拔徽的中军大帐。
    而且拓拔徽退兵也不全是顾青城的功劳，而是另有隐情，只是这段隐情不便明说，故而以讹传讹，再加之朝廷的有意宣传，才成就顾青城一剑曾当百万师的的无敌传说。
    叶菩提细听这段故事，只当打发时间。
    但她一旁那两桌客人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只听一个华服年轻人对同伴说道：“传说这望归楼的梅子酒好，说书人好，今日尝了梅子酒，确实名不虚传，但是这说书人却有些名不副实啊，尽说一些老掉牙的东西来糊弄人，我等千里迢迢来这里，听到的却是已经听腻的故事，当真让人心中不爽啊。”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对此即为赞同。

 第六十三章 雨幕

    老瞎子经不住众人的鼓噪，一拍醒木说道：“既然如此，那小老儿就再给列位说点新鲜的故事吧。”
    楼下群侠鼓掌，大声叫好。
    作为望归楼官方指定驻场说书人，老瞎子的人气自然不会因为一两次的冷场而降低。
    那楼上两桌膏粱子弟虽说对老瞎子之前的故事不满意，但听他说要讲新的故事，也就安静下来，倒也没有叶菩提预想中的那般跋扈。
    紫衣青年端着梅子酒一饮而尽，说道：“活着就已经是人间最难，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人家一个说书人讨生活不容易，你们就不要跟着去捣乱了，安静喝酒，听人家说书。”
    这人说话倒是客气，但说完话却轻轻的瞥了叶菩提一眼。
    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非常隐秘，但是在叶菩提眼中他的任何小动作都是一览无余，于是叶菩提立刻就明白这家伙是在自己面前摆人设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给自己摆出这种风度翩翩的人设，对于叶菩提来说，这种人设并不讨喜。
    你要是真有风度还好，要是装出来的，只会让人更加厌恶。
    紫衣男子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么一招竟是弄巧成拙，让叶菩提对自己的印象直线下降。
    但是他的话仍旧是得到两桌其他人的赞同，就连之前对于老瞎子不屑一顾的那人也是立刻变色，笑容满面说紫衣青年教训的是，言罢甚至还往楼下说书人的盘中扔下一粒碎银子，那老瞎子的孙女立刻朝着这边深深一鞠躬。
    紫衣青年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前倨后恭，足以表明他在这群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老瞎子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很灵，听到盘子里响起的声音，立刻就能判断出是银粒还是铜板，因此说话前先拱拱手说道：“小老儿多谢这位爷的赏银。”
    这才捋着胡须说道：“今日小老儿再给大家说点最近发生的新鲜事。”
    “话说蜀中有一座山，名叫荣山，本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但是最近呢，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传闻，据传这山中有一条百年大鲵出世，这大鲵可不一般，乃是通灵之物，一时间引得众多英雄好汉齐聚荣山……”
    老瞎子所说正是前几日荣山中关于那大鲵的争夺情况，那一日山中江湖人极多，不少人都是亲眼目睹抢夺的过程了，因此老瞎子说起来更是绘声绘色，宛如亲临一般。
    只是他这个故事对叶菩提毫无吸引力，毕竟自己不仅是荣山大鲵的亲历者，更是老瞎子口中的主角。
    在这老瞎子口中，自己就是那隐姓埋名几十年不出江湖的高人，一出手就连败几十位高手，在万众瞩目之下抢走大鲵，飘然离开，端的是高人风范。
    叶菩提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有几分高手风范。
    但是那老瞎子言之凿凿的说那一日抢走大鲵的白衣女子乃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家，这就让叶菩提有些无语了。
    在老瞎子口中，自己不仅是鹤发童颜，更是活过两甲子的老怪物，甚至比云麓仙居的吴珩还要年长一辈，此番来抢夺这大鲵，正是因为自己大限已到，需要这百年大鲵来为自己续命……
    他这一番子虚乌有的说法，让叶菩提也是哭笑不得。
    且不说这大鲵并没有延长寿命的功效，单是这两甲子的年纪就让叶菩提无奈了，这样算起来，她可比自己已经仙去的爷爷年纪还大了。
    她能理解老瞎子需要吃饭的心情，但是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你这样可是要……
    想到这里，叶菩提把头转向窗外，她还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了。
    雨越下越大，沿着青石板汇成一条条小溪，望归楼内气氛愈发热闹，众人纷纷侧耳倾听老瞎子说的白衣女前辈的故事。
    片刻功夫，老瞎子说完故事，然后上半场就此停歇了。
    下午他还会说一场，不过那时已经是另外一些听众了。
    这江岸边来来往往无数商客游侠，总有人没听过他的故事，总有人愿意停下来听他讲讲故事，说一些江湖上的儿女情长。
    叶菩提喝完酒，然后起身下楼，经过钱游之身边时停顿一下，问道：“可是要一起回去？”
    于是与钱游之同桌的几个游侠立刻变了脸色，看向钱游之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方才这兄弟没吹牛啊，他确实认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侠，而且就在楼上。
    再看看这女侠，先不说其他的，单是她腰间佩剑已经是价值不菲，这样有钱有貌的女侠可不常见，难不成这兄弟还有吃软饭的命？
    问题他相貌也不怎么样呐，所谓平平无奇四个字就是给他量身打造的。
    听到叶菩提的问话，钱游之看看桌上空空如也的酒壶，说道：“故事听了，酒也喝了，正好回船上睡一觉，卧船听雨眠，人生快事啊。”
    说完又对同桌的几个游侠说道：“哥几个抱歉啦，我要先回去了，咱们洗剑山庄再见。”
    几个游侠同时对他抱拳，极为豪迈的说道：“兄弟你先走一步，哥几个随后就来，咱们洗剑山庄再会。”
    叶菩提当先走出酒楼，撑开油纸伞踏入雨幕中。
    钱游之跟在她身后，再之后楼上那两桌人也离开酒楼，尾随也普通而来，目的不言而喻。
    两人一前一后往穿上走去，钱游之碎碎念说道：“刚才那几个都是岭南来的游侠，不但武艺高强，为人也是豪爽，我与他们相识不过半日，就已经是相见恨晚，此番若非已经付过船资，我都想与他们一道同行呢。”
    叶菩提没说话，只是安静前行。
    钱游之又说道：“此番啊，他们也是参加论剑大会，相比以他们的武功，必然是可以扬名立万的，到时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对你以后走江湖会有帮助的。”
    那几个游侠的来历叶菩提不清楚，但是对他们的武功一清二楚，想要在论剑大会崭露头角怕是不容易的。
    那与她邻桌的紫衣青年原本是想着自己做足功夫，叶菩提会对自己有兴趣，却没想到这姑娘压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喝完酒直接就走了，完全没有给自己接下来表演的机会。
    不想错过这等美人，紫衣青年就与自己的狐朋狗友们匆匆结账追下来了。
    可是还不等他们上去搭讪，却看到前边的那白衣女子停下脚步了。
    钱游之一个人碎碎念半天，也没听到叶菩提搭理他，他也不以为意，自言自语的非常欢乐，然而某一刻他差点撞到叶菩提的身上，才猛然惊醒，停下脚步。
    正想询问为什么，却愕然看到那座青石桥对面黑压压走过来一群人。
    这群人沐雨而来，人人蓑衣斗笠，手持兵刃。
    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叶菩提。

 第六十四章 步步生莲

    雨势渐大，落在油纸伞上，劈啪作响。
    这群杀手人数不下三十，脚踩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朝着叶菩提袭杀过来。
    钱游之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两人。
    他一个负箧游学的书生，纵然向往青衣仗剑的江湖游侠，但是也未曾见过这等阵仗，瞬间脸色苍白，原本那一份醉意也烟消云散，他站在叶菩提身后，牙关打颤的说道：“叶……叶姑娘，他们……”
    叶菩提冷声说道：“离远点，等我杀光他们再走。”
    听了叶菩提的话，钱游之内心咆哮：你疯了吧？这可是三十个杀手，这种情况不应该是脚底抹油，风紧扯呼吗？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然而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话到嘴边却变成吱吱呜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风从耳边吹过，钱游之下意识往后退去。
    虽然他觉得此情此景，自己应该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或者拉起叶菩提的手就朝酒楼里跑去——那边还有几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游侠，想来这些杀手不会胆大包天的在酒楼里杀人。
    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一言不发的后退。
    这世间有多少人能真正的直面生死？
    那以紫衣青年为首的一群膏粱子弟同样停下脚步。
    紫衣青年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有人问道：“陈大哥不出手吗？”
    紫衣青年笑道：“我剑都不会用，怎么救？有心无力啊。”
    说完摊开手，示意自己不通武功。
    那人说道：“只要陈大哥报出家门，这些杀手还敢不收手？”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以这紫衣青年的身份，只要他报出自己的家门，就算太白剑宗也要给一份薄面，这些杀手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得不掂量一下了，救下这个白衣美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却不想紫衣青年摇摇头，笑道：“你们可是又想看我笑话？此番离京爷爷一再强调不允许我用家族的名声招摇，我二哥前些日子带人去大闹云麓仙居，热闹吧？威风吧？就连吴老前辈都出面了，结果呢？回家之后差点被我爷爷打断腿，现在还关禁闭呢。”
    想了想，他又说道：“此番看情况应当是江湖仇杀，这些江湖人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掺和的为妙，不是害怕，而是不要惹得一身腥，美人虽好，但……”
    但与他在家中的前程相比较还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其余人纷纷附和。
    紫衣青年往后退几步，与叶菩提拉开一段距离。
    他的眼神望向那雨中的白衣，心中微微一叹：可惜未能一亲芳泽，如斯美人，就要化为孤魂了。
    三十人飒踏而来，溅起大朵水花。
    面对这三十人，叶菩提轻轻迈出一步。
    然后钱游之以及紫衣青年等人的眼睛蓦然睁大，眼中尽是震惊。
    大雨从天而降，青花油纸伞下，叶菩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干净的好似仙人临凡。
    她站在原地，然后将手中油纸伞轻轻往天空一抛，油纸伞直直飞上天数十丈，奇异的是油纸伞笼罩下的这一方小小天地并没有因为伞的飞升而灌进雨水，那千丝万线的雨水遇到油纸伞就好似遇到一堵无形的墙，纷纷滑向四方。
    伞下没有雨滴落在她身上。
    丢开油纸伞，叶菩提就一步踏出。
    与此同时清越的凤鸣声响起，银光划破雨幕，她腰间的佩剑“茱萸”出鞘。
    叶菩提一脚踏出，身形快如鹰隼，脚步落在雨水中，溅起雨水宛如莲花绽放。
    两个最前方的杀手首当其冲，面对叶菩提的剑锋，瞬间被茱萸剑削去头颅！
    杀掉这人，叶菩提身形快如闪电，行云流水般踏出一连串的步伐。
    每一步踏出，地面的积水都有莲花随她脚步绽放。
    步步生莲！
    连续三十朵水莲绽放，叶菩提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原地，长剑归鞘，此时那抛入空中的油纸伞恰恰落下，叶菩提伸手接住伞，一圈水珠从伞边荡开，如同玉珠落盘，叮咚作响。
    青石桥上再无活人！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随即又被风雨稀释。
    钱游之与那紫衣青年一群人已经完全愣住，这番景象太过挑战他们的认知，脑海中一片空白，任何杂乱的念头都没有了。
    叶菩提撑着伞，头也不回的对钱游之说道：“走吧。”
    轻轻两个字终于让钱游之回神，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只觉得是自己醉酒后的一幕幕幻觉。
    他使劲扇自己一巴掌，内心咆哮：几个菜啊，就把自己喝成这样？
    但是眼下那流淌在青石桥上的鲜血却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这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就在片刻之前，这个被自己认为是可以登上胭脂榜，甚至夺魁的美人就这样轻松杀掉三十个杀手，轻松的好似碾死一堆蚂蚁。
    这就是江湖上传闻中的神仙高手吗？
    钱游之终于明白为什么美人对自己之前所有的江湖趣闻不感兴趣了。
    起先以为这美人是初出茅庐，对于江湖事情不甚了解，又有着这般祸水的容貌，自然心中有一股傲气，对自己的话不以为意。
    眼下才明白，哪里是这样啊。
    人家分明是已经登顶武道巅峰的绝世高人，哪里又用得到自己在这里啰嗦一堆，只能贻笑大方。
    钱游之小跑两步跟在叶菩提身后，想要说话，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叶菩提抬脚往码头走去，一言不发。
    这番景象虽然震撼人心，但是以叶菩提的心性自然不会以此来炫耀了。
    事实上能突破天境桎梏，达到一品之上的武者心性都不差。
    天境一品与闻道境界，看似一层境界，但是差距之大，难以言述。
    所以这层境界才被称为闻道。
    朝闻道，夕可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镇，那紫衣青年一行人才终于回神，面面相觑，所有人眼中只有震惊和惊骇。
    半响，紫衣青年才说道：“传闻武道巅峰，直如神仙中人，如顾青城、姜琢玉一般，原本我还不太相信，只当是江湖人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今日所见才知道空穴来风，是必有因，江湖传闻也并非全都是以讹传讹，这女子怕是不比武榜上的高手差啊。”
    此番，他已经没有继续撩拨的心思了，这样强悍的女子，就算自己能撩拨到手，那天自己要是另结新欢，她怕不是会一剑把自己戳几个窟窿啊。

 第六十五章 各方心思

    雨势越大，冲刷着青石桥上的血迹，有两人自小镇中走出来。
    铁尉山看着满地横尸，对宗彦之说道：“大人，这……这女子好生强悍啊。”
    宗彦之也是一脸凝重，两人先前在镇上另外一座酒楼上看到叶菩提出手的一幕，铁尉山修为太低，还不能真正了解叶菩提的实力。
    但是宗彦之作为天境二品的武夫，眼光自然是毒辣的，叶菩提一出手他就知道对方绝对是天境之上的人物。
    这种江湖高手也是最让他头疼的。
    天境之下，哪怕是天境一品的高手，面对人数众多的时候也会力不从心，但是一旦超脱天境的桎梏，那就是一次质的飞跃。
    如叶菩提这般身手，若真的放手杀戮，没有上千武夫是不可能拦得住她的。
    但是耗费上千武夫的性命去杀她？
    这世间有几人能干出这等疯狂的事情？
    而且以她的身手，若不是抱着必死的心，只要愿意走，谁拦得住？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是武道修行到天境之上，这句话也不是那么准确了。
    就如那武榜第三的乾朝太子姜琢玉，名列镇抚司通缉悬赏榜单第一位，朝廷上多少人恨不得他立刻暴毙，因为他不死，曾经占据中原半壁江山的乾朝就会有无数余孽心有不甘。
    可是姜琢玉时至今日还活得好好的。
    这些年内，朝廷上也有一种声音，建议请出顾青城或者邢渊、苏步雪等人，剿杀掉姜琢玉。
    但是也只是一种设想而已，想要请动这几位出手可不容易
    如顾青城、邢渊这些人，他们与大雍没有什么矛盾，所以名义上听命于朝廷，但是实质上依然可以逍遥自在。
    朝廷还不得不安抚他们，就如封顾青城为太白剑神，封邢渊为武神，甚至默认苏步雪天后这个有些僭越的称呼。
    只是能有这般修为的人终究是凤毛麟角，叶菩提走过高丽、扶桑、中原三座江湖，再加上她从未去过的草原，四座江湖百万武夫，天境一品之上的人也不会超过百位。
    宗彦之把叶菩提当成赵家事件背后的黑手之一，因此调查过来，却发现这神秘女子比自己想象中还厉害许多。
    两人走过来，宗彦之先是与那紫衣男子见礼，客气说道：“原来是陈三公子，没想到能在此处见面。”
    他虽然是神捕，但是身份与这紫衣男子还是有差距，因此也不敢装作没看见。
    那紫衣男子看着宗彦之，笑道：“原来是宗神捕，神捕此番南下可是又有什么大案子？”
    宗彦之点点头说道：“确实有一件棘手的案子。”
    他没有细说，因为两人身份差距很大，他也不愿与这紫衣男子有过多纠缠，毕竟能搭上线还好，搭不上平白还会得罪人，得不偿失，不若大家各走各的路来的干净利落。
    闲聊几句，紫衣青年一群人也就离开，他们没兴趣对着一堆尸体高谈阔论。
    等到这群人离开，宗彦之才与铁尉山一道走上青石桥，仔细查看现场。
    查看完这些杀手，铁尉山说道：“大人，这些好像都是楼外楼的杀手。”
    宗彦之点点头予以肯定，说道：“确实是楼外楼的杀手，没想到这白衣女子竟然牵扯出楼外楼，事情更复杂了啊。”
    宗彦之不了解内情，显然是把楼外楼和赵家的案子联系到一起了。
    铁尉山问道：“大人，眼下怎么办？”
    宗彦之微微沉吟，说道：“先跟着这女子，看看她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那……这里呢？”铁尉山环视四周，说道：“这里怎么办？”
    宗彦之不屑的说道：“不用理会，自有当地官府解决，一群杀手，死有余辜，这种人死光了，这个天下才能安定。”
    站在宗彦之和铁尉山的角度来说，自然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杀手之类的死光才好，宗彦之神捕的名号也是用人命堆出来的，这其中杀得最多的就是侠以武犯禁的江湖人。
    两人又勘察片刻，其实没什么能多查看的，他们目睹了叶菩提行云流水的杀人过程，一切都清清楚楚，此番查看只是为确定这些杀手的身份，既然确定，那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也就返回码头。
    宗彦之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又有几人从小镇外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黑髯的大汉。
    看着这满地尸体，大汉冷笑一声，说道：“这渝州分舵的舵主可真够蠢的，总部已经让他收手，这家伙竟然还敢擅自出手，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就派出这么多人，如今全部折损在这里，连续两次犯错，我且看宋宏图如何再保他。”
    独眼大汉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因此说话也不避讳什么。
    听到他的话，有下属问道：“大护法，接下来怎么做？”
    独眼大汉看看一地尸首，说道：“且先跟上那白衣女子，朱雀令应该就在她手中，寻找机会动手。”
    “是。”一种手下齐声称是。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但是要小心行事，我等虽然没见战斗过程，但是单凭这些人的死相可以判断出那女子乃是绝顶高手，切莫打草惊蛇。”
    ……
    ……
    叶菩提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两拨人盯上自己。
    她与钱游之一路返回船上，这个向往江湖书生这一改之前的喋喋不休，沉默下来，回到船上之前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约是还未从之前的震撼中缓过神来，叶菩提所在的这个江湖和他心中所想的那个江湖相距太远。
    叶菩提的江湖太高，而他的江湖太接地气，让他一是转变不过来，因此才会沉默下来。
    回船之后，叶菩提径自回转自己的房间，留下心中五味杂陈的钱游之。
    叶菩提不讨厌钱游之，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书生而已，这样的人天下间不要太多，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自己今日的种种其实只是一种执念。
    但是她也不喜欢钱游之，更不会出言安抚他震惊到受伤的心灵。
    更多的她实在思考这群杀手的来历。
    虽然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干掉一群杀手，但是不代表她就会心大到觉得自己无敌，连别人来杀自己这种事情都能不放在心上。
    历数她来中原之后结下的恩怨，那个被自己杀掉儿子的尚书右仆射自然不会心甘，虽然有李策的干预，但是想来他心中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有很大可能派出杀手。
    再者就是与碧落印有关的事情了，自她来中原之后，她就觉得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之中，连续两次被人牵着鼻子走，偏偏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这次的事情也说不好是那幕后的黑手针对自己的一次试探。
    最后就是那一日自己无意中抢到手的朱雀令了，这件事牵扯到楼外楼这个杀手组织，另外那个苏西平身份也未必简单，这两方都很有可能出手。
    仔细思量一番，她觉得还是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黄书璞虽然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但是李策的话分量很重，他也不得不考虑如果万一干掉自己，该怎么面对李策。
    和碧落印有关的可能性也不大，从如今种种来看，对方应该挺了解自己的，如果要试探自己，就不会派出这么一群杀手了，这样的话只能是让茱萸剑下平添一些亡魂罢了，对方不可能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想来想来，就只有那楼外楼或者苏西平背后的人了。
    只是这两边人是到底谁，她还拿捏不准确，只能猜测是楼外楼的可能性大一些。

 第六十六章 万鲤出水

    叶菩提摩挲着手中的朱雀令牌，令牌通体白色，非金非玉，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她再次仔细查看，除过朱雀两个字意外没有任何多余信息。
    想想也是头疼，自己本只为碧落印而来，半路上却是各种节外生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
    第二日雨未停，船在雨中起航。
    叶菩提在船舱中打坐，并未在去甲板透气，这让不少想要欣赏雨中美人纸伞而立的绝美风景的书生们惋惜不已。
    及至中午，雨终于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天空，大船来到一段山峡之中，两侧悬崖峭壁，有万尾鲤鱼争先恐后自水面跃出，引得无数人惊呼称奇。
    更有不止一位书生书生取来笔墨纸砚，把这幅难得一见的神奇场面绘之成丹青墨宝。
    叶菩提正在打坐，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的是钱游之。
    这个书生自从见过她出手之后，就再也没敢来打扰她，估摸是觉得她这样的高手与自己有着太多的距离感了。
    不过这次开门，他倒是没有多少拘束，反而是兴奋的说道：“女侠，快去去甲板看看，难得一见的奇景啊。”
    叶菩提不解，好奇的跟着他来到甲板上，正好看到无数鲤鱼跃出水面的盛景。
    一段江面上，无数鲤鱼奋力跃出水面，就好似在为跃龙门而进行着千百次的辛苦努力，甚至有鱼碰撞到行驶中的船只，直接撞得晕死过去。
    叶菩提轻轻闭上眼睛。
    双目已经不能视物，但是在她脑海中，仍有无数鲤鱼在江面翻腾。
    这虽然只是她脑海中的想象，但是却与那江面上的画面一般无二，甚至每一尾鲤鱼翻腾的姿势都会清晰出现在她脑海中！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
    船行百丈，一条通体金红的鲤鱼从水面一跃而出。
    这一尾鲤鱼迥异于其他鲤鱼，跃出水面后，长达七尺的身躯在阳光下光华流转。
    有人惊呼：“这是……这是要化龙了吗？”
    自古就有鱼跃龙门化身为龙的传闻，但是世间却从未有人见过，今日之景象让所有人开眼了。
    这一尾金红鲤鱼在天空划过优美的弧线，吐出一个气泡，瞬间又落回水中。
    也就是在这时，叶菩提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
    一步迈出，人已经来到半空。
    茱萸剑出现在手中，凌厉的剑气四溢。
    她与大船保持相同的速度往下游而去，手中长剑飞舞，身姿缥缈如仙人，一道道剑气纵横，猛烈的罡风迫的离她几十丈外的游侠看客们纷纷后退。
    再行三十丈，茱萸归鞘，她落回甲板，一言不发往船舱走去，留下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看客。
    闻道三年，她终于迈入知秋境界。
    而在她身后，有轰隆响声炸响在江面，那一侧的悬崖峭壁上无数石块滚落江中，留下四行大字。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倾尽江海里，赠饮天下人。”（注1）
    以剑做笔，铁画银钩，气势磅礴，令无数人叹为观止。
    自此后，百年江湖，终于出现第一位女子剑仙！
    ……
    ……
    三月二十七。
    经过十多日行船，大船终于在此行的目的地安宁城靠岸。
    安宁城为越州州牧治所，曾经乾朝第二繁华之城，仅次于当时的乾朝国度神凰城。
    当然，神凰城如今已经改名永定城，涵义不言而喻。
    安宁城还是如当年一般繁华，只是这城头的旗子已经从大乾变成大雍了。
    江南较之其他地方富庶，因此城中繁华景象远胜其他州牧治所，在整个王朝内也是既有名气，洗剑山庄就在城外十里。
    因着论剑大会的原因，安宁城比以往更热闹，城中到处可见到背剑的江湖人，既有十几二十岁初出江湖的愣头青，也有一把胡子，垂垂老矣的老者。
    一朝剑在手，剑道就是一生的修行。
    城中四处的客栈都已经爆满，就连城外的客栈也差不多住满，每日里都能见到无数人在酒楼茶馆中高谈阔论，或者在郊外某些地方比武切磋。
    论剑大会被称为江湖盛事，确实名不虚传。
    人一多，各种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安宁城各大衙门早早都动员起来，派出人手在各处维护治安，甚至连洗剑山庄也派出人来帮助官府维持秩序。
    毕竟他们办的是盛事不是丧失，谁也不向往这里出太多意外事故。
    叶菩提下船后与钱游之彻底告别，这书生准备前往城郊的一处鸡毛店落脚，价钱便宜，等到凑完论剑大会的热闹，在返程回陇州。
    而叶菩提则是在离洗剑山庄最近的地方寻找一家客栈落脚。
    如今这附近似然是人满为患，但是她用大把银子砸下去，还是位自己寻找到一间天字客房。
    收拾妥当，她直接往洗剑山庄而去。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参加那论剑大会，然后一步步走过三座藏剑池，寻找一下何渔夫口中的线索。
    此番去往洗剑山庄为的是能够了解更多情况，为几日后的论剑大会作出充足准备，即便她现在武功更上一层楼，进入更为玄妙的知秋境界，但也还不是天下无敌。
    洗剑山庄的大门是一座牌楼，上书“剑气无双”四个大字。
    牌楼下已经有无数人在凑热闹了，不过尚未到论剑大会的日子，山庄除过一些武林名宿或者身份不同者外并不接待其他游侠。
    不过这些江湖人也不以为意，站在牌楼下，三五成群，谈笑风生，言语之中自有对洗剑山庄的向往，以及此番对论剑大会的期待。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剑客自然是希望最终能走到藏剑池边，哪怕是第一座藏剑池都可以，不说那池中千万柄长剑，单是池边无数剑碑就足够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了。
    叶菩提起先也不清楚洗剑山庄此刻不接待外客，等到来之后被那守门人客气的回绝，也就回转客栈等候，等到论剑大会开启的当日在前去。
    她也没有做出离开后在暗中回去查看的举动。
    毕竟这里不是什么无名之地，有一个武榜前十的于拙然坐镇，一般门派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第六十七章 论剑大会（上）

    四月初一，洗剑山庄的论剑大会正式开启。
    江湖豪杰云集，洗剑山庄的大长老出面主持大会。
    仅是搭建的比武台就有七十二座，在山庄外的空地上排出很远。
    在接下来三天时间内，任何人都可以登上这七十二座比武台进行切磋，最终还能站在擂台上的人就有资格进入第一座藏剑池。
    这样看似不公平，但是因为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人太多，成千上万号江湖游侠，洗剑山庄不可能一一安排，也只好出此下策。
    只要实力足够，又何惧连翻挑战。
    如此在论剑大会的的第一天，许多人自持实力不错的人只是在台前张望，并不准备上场，准备保留实力在最后一日搏一搏进入藏剑池的机会。
    而一些实力一般的游侠，因为知道自己没有进入藏剑池的机会，会在第一天登上比武台，不图能撑到最后，只是寻找一个露脸出名的机会。
    名气什么的，听来俗气，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自己出名。
    每一次论剑大会总能出现几个崭露头角的游侠，他们未来行走江湖，不管是赚银子，还是江湖面子，自然比其他人方便太多了。
    叶菩提今日也来到比武台，却没有上场的打算。
    因为她本为进入藏剑池而来，是少有真正意义上不为出名而参加论剑大会的。
    各处擂台前都围满人，有跃跃欲试准备参加比武的游侠，也有许多赶来凑热闹的人群。
    甚至有一些小宗门更是举宗前来，只为让自己的宗门能增加点名气，好能多收几个弟子。
    就如叶菩提如今围观的这个三十三号比武台，第一个跳上台子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相貌平平，上台之后朗声道：“在下郑咏，忝为交州万剑宗副掌门，今次来到这论剑大会，不为夺魁，只为和诸多同道交流切磋，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交州乃属南疆范围，与安南都护府相邻，在不少中原江湖人眼中已经属于偏远地带，整个南疆能让江湖人放在眼中的只有一个沉月宫，至于什么万剑宗，名头响亮，却是听也没听过的三流宗门。
    如郑咏这样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他都已经算是比较委婉的为自己的宗门打广告了。
    更有几个直白的人直接跳上比武台对着四下高声道：“鄙人是某某宗门某某职位，此番特来为宗门招收新人弟子，入宗费用十两一位，量大从优，支持夫妻档、父子档、母女档等一切形式组合报名，组团打折，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当然，这些人最后大多都被他们的对手揍到台下去了。
    毕竟有真本事的宗门也不缺弟子。
    郑咏话说完，应者寥寥无几，之后有一人自比武台另一边走上来，是一个年轻剑客，叶菩提恰好还认识。
    这年轻人相貌且不提，一身穿着寒酸至极，腰间的铁剑连个像样的剑鞘都没有，他走到郑咏面前，抱拳说道：“点苍山王淮见过郑前辈，今次请教，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在这里还能遇到点苍山三狼这三个游侠，叶菩提也不是很意外，只要是江湖盛事，就绝不会缺少前来凑热闹的江湖人。
    如点苍山三狼这样想尽一切办法出名的游侠，自然是不可能错过任何热闹了。
    荣山时是如此，如今这论剑大会也是如此。
    这王淮剑术稀松平常，但是凑热闹积极，任何江湖热闹都不愿错过，在荣山时连大鲵的面都没见到，还和人打了一架，他也不觉得浪费时间，听闻论剑大会的消息后又立刻带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前来凑热闹，只为能在这论剑大会上露个脸。
    点苍山也属南疆地界，对于万剑宗，外地人不清楚，王淮却知道这个宗门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至少自己这不过地境七品的实力是入不了人家法眼的，只不过万剑宗地处南疆，所以在中原名声不显，此番他们宗门派出十多人参加论剑大会，就是为给自己宗门打响名号的。
    听闻王淮自报家门，郑咏就知道这家伙是一个没什么跟脚的游侠散户，不过他也没露出鄙夷神色，反而是客气与王淮抱拳。
    毕竟自己这番登台是为宗门扬名而来，要作出足够的礼节，鄙视人这种事自然做不出来。
    台上两人还在磨磨唧唧的客套，叶菩提无心听他们战术互吹，转头环视四周，果然在人群中看到王淮的另外两个兄弟站在台下，一脸兴奋的对着王淮鼓掌加油。
    这点苍山兄弟三人，武功实在是不入眼，但是情义倒也深厚，走到哪里都是三人相随，不离不弃。
    这会功夫，郑咏终于和王淮交手了。
    王淮的剑术叶菩提曾经见过，自然不如她的眼，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这郑咏的剑术还有几分火候。
    他的剑术并不迅捷，但是一招一式施展开来都宛若有着千钧之力，如同层层海浪，重重叠叠，扑面而来，给王淮带来非常大的压力。
    看来郑咏这个万剑宗副掌门也是下过苦功夫的，就这一手剑术，虽然普通，但没有十多年的勤学苦练也是施展不出来的。
    王淮与郑咏交手三十多招，就被对方的剑招逼迫到擂台的角落处，这种压迫力王淮无法应对，到最后只好赶紧弃剑认输。
    郑咏也没有继续出手，长剑还鞘，对着郑咏一抱拳，沉声说道：“承让。”
    态度不愠不火，得到台下不少人的青眼与喝彩。
    就连王淮的两个兄弟也跟着鼓噪交好，丝毫没有因为自家大哥的落败而恼怒。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凑热闹而来，能在万众瞩目下报出自己的名字，这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他们没有能一鸣惊人的武功，想要出名那就要逐渐积累名气，只要是江湖盛事都去参加露脸，总有一天能给让人记住自己。
    江湖上能一鸣惊人的人太少了，大多数也都只是老老实实、稳扎稳打的积累名气，换取自己的江湖地位。
    就如那云麓仙居的吴珩一般，原本资质平平，但是百年积累，如今是当之无愧的武林泰山北斗，谁人不敬他三分？
    当然，想要像吴珩那样活一百多岁不必一夜成名难度小多少。

 第六十八章 论剑大会（下）

    王淮弃剑认输，这场比试也就结束了。
    他倒也光棍，捡起剑对着四方抱拳，做足气势，然后才跳下擂台，来到自家两个兄弟面前，三人相视哈哈大笑，然后王淮突然对两人说了句什么，三人就结伴朝着叶菩提这个方向挤过来。
    原来方才在擂台上时，王淮已经看到人群中的叶菩提，因此与自己两位兄弟一商量，才朝着叶菩提这边走过来。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和这个高手前辈混个脸熟，毕竟此番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这位前辈武功莫测，此番出现在这论剑大会，估摸着也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以她的武功自然能进入藏剑池。
    自己能和她混个脸熟，对于自己的名气也是有好处的。
    三人挤到叶菩提面前，一脸谄笑说道：“前辈，真巧，又见面了。”
    叶菩提点点头没说话，目光又转向擂台上。
    已经又有人向成为擂主的郑咏发起挑战了，此人武功与郑咏在伯仲之间，一时间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叶菩提虽然没有与王淮三人说话，但是和他们打招呼已经是让三人喜出望外了，这说明前辈还是记得自己三人的。
    这就很舒服了。
    顿了顿，王淮看着叶菩提似乎没有不耐烦地神色，壮着胆子问道：“前辈也来参加这论剑大会的？”
    叶菩提转头，她想告诉这三个人自己其实害他们年龄大的，最好不要一口一个前辈，但是最终并没有这么说，反而是对王淮说道：“你的根基还算稳当，剑招太过死板，日后练剑当多思招数之间的衔接变化，灵活运用，能让你的实力提升不少。”
    叶菩提只是随意指点他一句，但是这话落在王淮三人耳中不啻与九天仙音，让三人欣喜若狂。
    看来在前辈面前混个脸熟还有用的，第一次第二次前辈都不怎么搭理自己，这一次却能开口指点了。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王淮仍旧如奉纶音，把叶菩提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在心底。
    指点过王淮一句话，叶菩提就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这王淮的剑术实在不入她的眼，只不过为防止他在啰嗦，叶菩提才会多说一句。
    只不过就算有叶菩提的指点，他的武功也不会提升太多，因为他修行的并不是什么上乘剑术，而且也没有顶尖心法与之配合，纵然得到叶菩提的指点，实力能提升一两个境界，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得到叶菩提的指点，王淮三人觉得已经是莫大幸运，看到这位前辈又转过头去，似乎不耐烦自己三人的打扰，于是不敢停留，抱拳与她告别离去。
    当然，他们也没有直接离开，反而是来到其他擂台观战。
    此番既然落败，剩下的就只是看哪位勇猛的游侠能撑到最后，崭露头角，得到进入藏剑池的机会。
    擂台上经过一番龙争虎斗，郑咏险胜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连胜两场，而且是中间没有休息，郑咏已经得到围观众人的关注，不少人都在打探这个万剑宗是个什么来历，若真的实力不错，大会过后自己也可以与这郑咏套套近乎，看看是否能加入万剑宗。
    这郑咏连战两场，尤其第二场的对手与他势均力敌，他连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才堪堪战胜对手，下一场已经没有多少余力再战了。
    但是擂台不会因此停下来，郑咏休息不到片刻，就又有人上台挑战他。
    这是一个壮硕的汉子，背着一柄重剑，走起路来能让人清晰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走来似乎连那擂台都要被他踩塌一般。
    看着这壮汉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下方的围观者嘘声四起，这壮汉不为所动，目不斜视的走到郑咏面前，卸下自己背后的重剑。
    嘭！
    四周人听到一声闷响，重剑连鞘落在擂台上，让不少人暗暗咋舌，这壮汉不会一剑把这擂台砸出个窟窿吧？
    壮汉一抱拳，沉声说道：“兖州关廷，请赐教。”
    郑咏深吸一口气，说道：“万剑宗郑咏，请！”
    这关廷只看他使用这么一柄重剑，就知道他的修为不会太差，以郑咏现在的状态，十有八九不是对方的对手，只不过在他第一个登台时就考虑到眼下这种情况，心中也没有太过复杂情绪。
    此番宗门中高手来了十多人，若有一个两个人侥幸进入藏剑池自然是极好的，若是进不去也无妨，只是为宣传名气也可以。
    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在场所有人包括叶菩提在内，都不觉得郑咏还能赢下这场比试。
    以叶菩提来看，这关廷武功本就在郑咏之上，关廷已经是地境二品的修为，但是郑咏不过地境三品，而且这郑咏轻功身法一般，剑术也是君子之剑，缺少诡诈凌厉，与使用重剑的关廷硬碰硬，即使郑咏没有经过前两场争斗，以最佳状态与关廷交手，获胜的希望也是渺茫的很。
    两人起手都是正大光明的剑招，很快两剑相碰，刚一接触，郑咏就能感受到关廷重剑上传来的巨力，这股力量远不是自己能硬抗的，他剑招一变，使了个巧劲后退出去，然后开始与关廷游斗。
    只是他不善身法，即便采用游斗的发放也奈何不得关廷，每一次的进攻都会被对方挡下，而且每一次的碰撞都会让他体内气劲翻涌震荡。
    两人连续交手四十多招，碰撞不下百次，关廷突然收剑拄在身前，台下观众除过叶菩提这等寥寥几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
    然后两个呼吸之后才看到另一边准备再次进攻的郑咏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再无力进攻对方。
    方才不下百次的碰撞让郑咏再难压制体内气劲震荡，血气上涌吐出血来，此番他已经尽力，若是再拼下去，就要伤到自己的根基了，两人无冤无仇，关廷也适时停手，郑咏自然无法比斗下去，只得苦笑抱拳，对关廷说道：“关兄好功夫，在下佩服，此番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关廷点点头，沉闷的说道：“承让。”
    郑咏自己输得光明磊落，台下不少人却为他叫屈起来，觉得这关廷是趁人之危之辈，不少人以嘘声喝倒彩。
    这壮汉还是面不改色立在台上，对于四周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论剑大会的规则也没限制他不能挑战郑咏，只要是擂主就要接受别人的挑战。
    如叶菩提所在的这座比斗台上的情况同样在其他地方上演着，只不过角色换成一位位不同的游侠罢了。
    如此，第一天的比试就这样落下帷幕。
    至少两千人在七十二座比斗台上比试，最终只是剩下七十二人，而这七十二人明日还要继续接受其他人挑战，直到后天论剑结束，仍站在台上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藏剑池。
    这一整天比斗都只算是热身，连一位天境的武者都没有出现，不过还是出现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剑士，只是这些人是能坚持到第三天，还是昙花一现就没人清楚了。
    叶菩提看过五六场比斗，就返回客栈休息了。

 第六十九章 合作

    安宁城外三十里。
    这里是安宁城往北去的官道，连通江南第一大城永定城。
    午时，有一辆精致的马车自北方而来，看方向应当是安宁城。
    马车遮掩的非常严实，看不清车中所作何人，只能看到赶车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
    在某个拐弯处，楼外楼的独眼大汉带着十多个手下一字排开，拦住马车的去路。
    那赶车老者不急不躁，缓缓停下马车，看着独眼大汉，说道：“原来是杨护法，多年不见，杨护法风采更胜往昔啊。”
    他虽然说的客气，但是目光有意无意瞟过独眼大汉的眼罩，揶揄制衣不言而喻。
    被称作杨护法的独眼大汉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前些年因为意外瞎掉一只眼睛，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若是旁人敢拿这个嘲讽他，他早就暴怒的把对方大卸八块了。
    但是眼下这话从这老者口中说出来，他还真的有些无可奈何。
    目前来说双方还是对立关系，而且这老者身手不错，马车里坐的那位更加难缠，他今日来也不是为和对方动手而来，自然要沉得住气。
    于是洒然一笑，说道：“承卢翁吉言，混口饭吃，远不如卢翁您修为精进，已是神仙众人呐。”
    被称作卢翁的老者说道：“神仙称不上，这世间除过武榜上的几位人物，谁敢说自己是神仙呐，我这糟老头子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活一天算一天，不知道杨护法不在陇州享福，拦着我这老头子的去路是为何？”
    独眼的杨护法下马拱手说道：“不敢欺瞒，鄙人此番前来是为那朱雀令而来。”
    “哦？”听到杨护法的话，卢翁说道：“那可真巧了，我们这次也未朱雀令而来，可惜苏西平那不成器的小子没把东西带回来，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来这安宁城，说来这件事还要多谢你们楼外楼呢，若没有你们横插一脚，我这老头子现在应该是在神凰城睡大觉呢。”
    杨护法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感谢并不是真感谢，说来此番自己主动与烟雨楼台的人接触，对方没有直接动手已经算是很能忍耐了。
    于是他赶紧说道：“前些日子的事情都是误会，在这里鄙人代表楼外楼向卢翁以及南大家赔个不是，还望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楼外楼绝对没有和烟雨楼台作对的想法，相反，在这朱雀令的事情上，我们双方利益一致，更应当守望相助才是，此番鄙人来到此处贸然拦下南大家的马车，正是为化解干戈而来。”
    听闻杨护法的话，卢翁还没说话，就听到马车中传来一道女子温软柔媚的声音：“哦？不知道杨护法想要如何化解误会呢？”
    她的声音不大，透过马车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慵懒如猫的感觉，似乎刚刚睡醒一般。
    既然马车中的女子开口，卢翁自然不在说话。
    另一边的杨护法却是心中一喜：只要这位愿意开口，那就说明事情还有得谈。
    他赶忙说道：“前番事情乃是我们楼外楼渝州分舵舵主私自行动，绝非是我楼外楼有意要和烟雨楼台作对，还请南大家明鉴，事后鄙人定当让他给您亲自赔罪，贵方的苏西平身陨固然可惜，我们楼外楼也损失很多杀手，那东西却被第三方抢走，所以鄙人此番才敢斗胆冒犯南大家的马车，只为能告知南大家，我们双方可以合作，共同对付那抢走朱雀令之人。”
    马车中的女子说道：“杨护法此言有理，只是……你确定我们需要你帮助才能对付那女子吗？”
    杨护法沉默一下，然后说道：“那人是一品之上的修为。”
    “一品上啊？”马车中传来女子的轻笑声：“那可真厉害，也难怪你们楼外楼都肯放下身段来找我这个弱女子呢。”
    杨护法沉声说道：“南大家说笑了，烟雨楼台高手如云，自然不把一个一品上放在眼中，我们楼外楼实力薄弱，却不能与你们相比的。”
    其实烟雨楼台高手没多少，但是这杨护法却隐约知道一些其他秘密，这南大家背后可是有个让全天下都头疼的难缠角色。
    也是因此他此番才会放下身段来找对方。
    马车中安静下来，片刻后那被称为卢翁的老者一甩马鞭，马车就继续前行，杨护法无奈，只能让手下人让开道路。
    马车在经过他身边时，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合作愉快。”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杨护法心中才终于松一口气，抱拳说道：“那就恭送南大家，咱们到了安宁城再详谈。”
    ……
    ……
    第二天，论剑大会仍旧继续，比昨日更热闹几分，引起许多人的关注。
    不过叶菩提却没有去擂台观赛，而是留在客栈打坐，明日就该她上场了。
    今日的比武终于有天境高手按捺不住登场了，等到今日比赛落下帷幕，成为擂主的七十二人就已经全部是天境以上的武者了。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就是不知道他们明日还能否守住擂台，继而得到进入藏剑池的机会。
    连续熬两天的比赛，虽然最终站在擂台上的只有七十二人，但是一些落败的出彩人物还是被不少人记住了。
    在论剑大会上失败并不可耻，因为这里云集天下英雄，一些人虽然失败，但很多并不是败在实力上，而是由于车轮战，受不住擂台败下来，这样的人物在旁人眼中自然是虽败犹荣了。
    例如一个来自齐州二流门派的弟子，那弟子只有十五岁，却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天境门槛，连续战胜四位对手，最后惜败在一位天境八品的中年剑客手中。
    他虽然败下阵来，无缘进入藏剑池，但是在论剑大会上的表现还是得到不少人的认可，若是未来不出差错。他想必也会成为一方大侠人物，在江湖上留下几分名气。
    除过这年轻人外，败者中还有一个来自云麓仙居名叫杜青澡的女子更引人注意。
    这杜青澡不仅是云麓仙居的高徒，自己更是胭脂榜上的美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此番参加这论剑大会，一路南下，光是跟在她身边的护花使者都不下二十人。
    今日她虽然落败，但是人气仍旧居高不下，可以说是今年论剑大会败者中风头最盛之人。

 第七十章 登台

    第三日清晨，叶菩提早早就来到擂台前等候。
    此时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去，擂台前冷冷清清，除过她几乎没有人。
    对于叶菩提来说论剑大会只是个过程，重要的是能去藏剑池寻找线索，只是她如今也不知道何渔夫口中所说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只能等进入之后再看。
    等到薄雾散去，各大擂台前逐渐就开始有江湖人聚拢了。
    昨日的七十二位擂主也都登上自己的擂台。
    只要能今日守下来，就能得到进入藏剑池精进剑道的机会。
    目前七十二座擂台上，修为最强者是天境四品的实力，再往上的倒也没见过。
    天境共分九品境界，一般默认分为上中下三个层次，三品为一个层次。
    天境九品到四品的人数占据天境总人数的九成以上，之上的三品境界人数相对稀少，因此在这论剑大会确实很难见到。
    在这七十二座守擂的擂主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个来自墨岭剑斋的南宫水袖了。
    原本这一次的论剑大会还出现过几个风云人物，但是自昨日下午南宫水袖登台以来，整个论剑大会八成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其他人在她面前也都黯然失色。
    作为胭脂榜前十的美人，南宫水袖在江湖上年轻一辈中的名气几乎是没有人能比拟的。
    因为她不仅是一等一的美人，武功修为也是极高，刚刚二十岁的年纪已经是天境五品的实力，是此番守擂的七十二人中修为最强的几人之一。
    胭脂榜上有三十六位美人，个个都是天香国色，其中也不乏杜青澡这种有几分武功的美人，但是不会很高。
    就如贺兰明月，身为胭脂榜第二的美人，却只有地境六品的修为，就连叶菩提都替她臊得慌。
    你的两个师父一个武神邢渊，一个天后苏步雪，都是武榜前五的神仙人物，能拜两人为师是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却连个天境都不是。
    更多的则是如洛锦辞等人一般，都是不通武功的美人，毕竟胭脂榜看颜值，不看武功。
    整个胭脂榜中只有这个排名第七的南宫水袖最特殊，漂亮不说，武道天赋也是一等一的。
    当然，这两样在她的家世面前也不是那么耀眼的，因为她老爹名叫南宫武夫……
    公认当世最强的刀法大家之一，身兼大勇王朝雍州牧、安北大都护职位，王朝中除过李策外权柄最重的武将。
    身为南宫武夫的掌上明珠，再有墨岭剑斋高徒的身份，可以说南宫水袖的地位比得上郡主甚至是公主了。
    有如此之多的光环加身，南宫水袖自然就成为江湖上最耀眼的明珠了，人气比胭脂榜排名第一的洛锦辞高多了。
    而且南宫水袖这人还极有性格。
    她是南宫武夫的女儿，按理说应当是修行家传的《二十四节刀》，也好让未来的江湖中多出一位女子刀法大家。
    但是南宫水袖自幼对刀法都没有任何兴趣，反而是对剑道情有独钟，即便知道自家刀法堪称是天下最厉害的刀法也是一样。
    爱女心切的南宫武夫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准备将她送往太白剑宗门下修行。
    却不想南宫水袖对太白剑宗根本不感兴趣，反而是转身拜入墨岭剑斋门下，成为钟离图的关门弟子，一时间在江湖上引起无数人的热论。
    此番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离开墨岭剑斋前来参加论剑大会。
    昨日她登台时已经引起轰动，今日她尚未登台，她参加论剑的那座擂台前都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是拥挤的水泄不通。
    甚至到最后，南宫水袖登台时都是用轻功飞上擂台去的，这一幕又引起无数人的欢呼，尤其是那些年轻游侠更是如此。
    对他们来说若是能得到南宫家这位大小姐的青眼，自己的人生可就真的要平步青云了。
    叶菩提也注意到穿着鹅黄长衫来到擂台上的南宫水袖，无论容貌、身段、气度、武功，都是极为出挑，堪称人中龙凤，不过她并未多过关注对方，她只想去往藏剑池，随意挑一个擂台挑战即可，没必要非要和南宫武夫的闺女过不去。
    所以她挑选了所有擂主中最强的一位，那个天境四品的武者……
    倒不是她有什么出风头的心思，而是这人的擂台下围观的人群是最少的。
    一则是因为南宫水袖抢走大部分风头，二则是这人目前武功最高，挑战者自然最少——柿子要挑软的捏，不是吗？
    那位天境四品的武者怀中抱剑，站在擂台上闭目养神，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以为意，一瞬间也没人上台挑战他，所有人都在观望，希望能让别人去趟水。
    然后就在这种情况下，叶菩提一步步登上擂台。
    看着一步步登台的叶菩提，擂台下响起无数声音，有惊艳于她的美貌的，也有质疑与她实力的，更多的人则是在打听她的来历，可惜四下问一圈也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来历。
    听到脚步声，这位擂主睁眼，看到一袭白衣的叶菩提站在自己面前，他眼中闪过诧异。
    诧异于对方的美貌，更诧异于对方如此年轻就敢来挑战自己，这世间可不是随便一个女子都是南宫水袖。
    既然有挑战对手，这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朝着叶菩提一点头，说道：“巴州剑气盟陈僧儒，请！”
    巴州剑气盟的名字叶菩提没听过，她对着陈僧儒拱手说道：“请！”
    这陈僧儒已经年过四旬，又感受不到叶菩提身上的气机变化，碍于面子没有先向叶菩提出手，反而是等着叶菩提先手。
    明白这陈僧儒的想法，叶菩提毫不犹豫出手。
    此番是比武，并非生死之争，叶菩提也没有下杀手，一步来到陈僧儒面前，并未用剑，而是一掌轻轻拍向他的肩头。
    陈僧儒眉头皱起来。
    这小丫头好生托大，面对自己竟然连剑也不出鞘的，现在的江湖后背都已经傲气到这般地步了吗？
    想到这里，他同样毫不犹豫出掌，想要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丫头一个教训。
    两掌相对，一触即开。
    然后台下的围观者就看到这陈僧儒被叶菩提轻轻一掌击飞，落在下方的土地上。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围观者看向叶菩提的眼神就格外惊讶了。
    能一掌就把天境四品的陈僧儒拍到擂台下去，这等实力有些可怕啊。

 第七十一章 暗潮涌动

    叶菩提所在的比武台下一片安静。
    直到擂台旁边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台下众人才如梦惊醒，抬头望去，却是另一边南宫水袖再次击败挑战对手，她的那些拥趸者欢呼雀跃。
    然后围在叶菩提台下的人群这才爆发出声音并不大，但是经久不息的讨论声。
    这群人中最为震惊的当然是被叶菩提一掌拍下去的陈僧儒，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女儿也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如此厉害。
    两人互拼一掌，让他想起当年在梅州看到景江大浪时的情景，当铺天盖地的浪头拍过来时，他只有一种随波逐流的无力感，那是一种人可以抗衡的伟力。
    面对叶菩提，他仍旧是这种感觉，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掌，但是那一掌所蕴含的气劲却把他整个人推着扔到擂台下。
    无力反抗！只能随着叶菩提的气劲落下擂台。
    这一掌也让他彻底明白这个台上这个漂亮的和小仙女似的姑娘武功之高远非他能揣测的。
    原本他觉得以自己天境四品的实力，怎么也能混到一个进入藏剑池的名额，甚至可以挑战一下洗剑山庄的长老，搏一个进入第二藏剑池的机会。
    至于第三藏剑池，他倒是从来没想过。
    据他所知，守护第三藏剑池的六位长老每个人都是天境一品实力，这绝非眼下自己能抗衡的，挑战失败还会失去观摩第二座藏剑池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个江湖实在是卧虎藏龙，这样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一招就能打败自己。
    他不敢随意揣测叶菩提的实力，但估摸着她怎么也能进入第三藏剑池了吧。
    四周人群的声音惊醒了他，陈僧儒有些茫然的看向站在台上的叶菩提，半响=露出一个苦笑，艰难的抱拳说道：“我输了。”
    听到陈僧儒的话，四周人群又想起一阵嗡嗡的声音，大多数都是替他惋惜的，若非叶菩提，他应该有很大可能性进入藏剑池的。
    陈僧儒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在现场停留，转身离开，与他之前孤寂的身姿相比，眼下又多出三分落寞。
    叶菩提没有因为战胜一个天境四品的陈僧儒而沾沾自喜，神色淡然的站在擂台上，等待着其他挑战者，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由于她一掌击败陈僧儒的威慑力，并没有任何其他人再敢上来挑战她。
    ……
    ……
    安宁城，某座客栈内，宗彦之将手中的密信揉碎，微微用力将之化为齑粉，然后对一旁的铁尉山说道：“青州有一件大案子，任非笑那边人手不足，需要我们支援。”
    任非笑，与宗彦之同列四大神捕之列，相比于做事沉稳的宗彦之，任非笑的性格就激进许多，手段也更为狠辣，在四大神捕中名声最差，但是他破案的效率却是最高的。
    听到宗彦之的话，铁尉山忧心忡忡的说道：“那，大人……这叶菩提怎么办？是否继续跟着她？”
    宗彦之摇摇头，说道：“先不用了，她的事情已经有镇抚司接手了。”
    “镇抚司？”听到这三个字，铁尉山没有下意识皱了一下，然后说道：“看来这女子身份不简单呐。”
    说来他们作为刑部捕头，一向与镇抚司有几分不合，双方在某些地方的权利是重合的，但是镇抚司拥有直接面圣的权利，权柄可比他们刑部强太多了，经常干预刑部的案件，他们却也无可奈何，所以铁尉山并不喜欢镇抚司，但是碍于对方的威名，也只能腹诽。
    听到铁尉山的话，宗彦之冷笑道：“燕王府出来的人，身份怎么会简单了？”
    铁尉山这才明白叶菩提的来历，他压低声音说道：“燕王？那么这么来说她并不是赵家案子的幕后黑手了？”
    “应当不是。”宗彦之手放在桌上，目视窗外，说道：“应该复杂，牵扯到燕王的事情都没有小事，镇抚司调查她也不是为赵家的事情，而是另有隐情，当然这些就和我们没关系了，这件事既然交给镇抚司处理，咱们也就不要再过问了，收拾一下，准备去青州吧，任非笑那边的事情也很紧急，耽误不得。”
    “是！”铁尉山应诺退出去。
    虽然他心中还对一路追踪到这里浪费十多日心有不甘，但是既然这件事情交给镇抚司处理，宗彦之又要去往青州支援任非笑，自己也只能跟着老大去青州了。
    ……
    ……
    就在宗彦之与铁尉山放弃调查叶菩提去往青州时，安宁城中另外一处民宅内，独眼的杨护法正坐在客座喝茶。
    而在他上手位置，坐着的是一个红衣女子，身穿红色宫装，淡峨眉，丹凤眼，皮肤细腻，脸色晶莹。
    这女子无疑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美人，但却很难让人判断出她的具体年龄，说二十岁可以，说三十岁亦可。
    单从气质上来看，她既有二十岁少女的活泼靓丽，也有三十岁少妇的成熟风韵，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尤物。
    两人对坐，女子捧起茶碗轻啜一口，动作不急不缓，优雅而精致，宛如大家闺秀。
    她放下茶碗，这才看向下手的杨护法，说道：“杨护法，先前既然已经说要结盟，那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谈一谈。”
    听闻这女子的话，杨护法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南大家爽快，不愧是能独立执掌烟雨楼台的女中豪杰，既然南大家如此说了，那鄙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顿了顿，他说道：“咱们双方此次目的一致，都是为夺回朱雀令，但是这朱雀令只有一枚，咱们夺回之后又该由咱们双方谁来掌握呢？”
    被称作南大家的女子没有说话，她知道这杨护法必然还有下文。
    当然，此番她既然亲自来安宁城，必然是要夺回朱雀令的，这杨护法无论说什么，拿到朱雀令都是她的底线。
    那杨护法继续说道：“这朱雀令有什么作用，咱们双方都一清二楚，朱雀令并非我等最终目的，最终还是为那秦帝宝库，既然如此，咱们双方为何不能有更进一步的合作呢？”
    “哦？”南大家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兴趣，说道：“不知道杨护法的这个进一步合作指的是什么？”
    “自然是楼外楼与烟雨楼台联手合作，共同开启秦帝宝库，平分宝库中的宝物。”
    杨护法能说出这句话，自然是来之前都已经得到他们楼主的授意，此番不仅是要和烟雨楼台化干戈为玉帛，更是希望能进一步合作，仅凭一个楼外楼可吞不下秦帝宝库。
    南大家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很久才说道：“你们楼外楼的来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们做的是造反的事情，我们烟雨楼台与你们不一样，我们不说是名门正派吧，也不会干这等谋逆造反的事情，我们是生意人，只为银子。”
    听到南大家的话，杨护法内心冷笑，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但他神色仍旧恭敬，说道：“但是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取出宝物后，自然是互不相干，我等也不会和烟雨楼台有任何联系，这就是一笔生意不是吗？”
    南大家心中已经意动，但是仍旧没有松口，只是说道：“这件事等我们拿到朱雀令之后再谈吧。”
    杨护法心中虽然有些焦急，但对方不松口，他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到拿到朱雀令再说吧。”
    话到此处，今日已经没有太多能谈了，南大家盖上茶盖，说道：“茶凉了。”
    杨护法告辞离去。

 第七十二章 论剑结束

    擂台上，叶菩提已经击退三个来挑战她的游侠了，三人都是天境六品以上的修为，但都是被她一招击败。
    双方差距太大，造成的效果就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逐渐的，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就被从南宫水袖那边吸引过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就在这比武的第三天竟然会出现一个如此神秘强大的美人，这等实力已经完全盖过南宫水袖了。
    连败三位天境高手，再加上之前的陈僧儒，都是一招败敌，她强大的实力已经让周围再没有人敢上来挑战了。
    起先有人并未注意到她轻松击败陈僧儒的画面，因此还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挑战她，然后拿到进入藏剑池的名额。
    但是此刻已经没人有这种想法了。
    第三日才登台的都是自持实力想要进入藏剑池的人，明知这神秘女子实力强悍，几乎是七十二座擂主中最强的一位，自然不敢来挑战她，白白浪费机会。
    叶菩提的这番动静不仅是惊动四周的围观群众，就连一些擂主也频频把目光投向她的方向，心中庆幸她并未来挑战自己。
    南宫水袖也注意到旁边的叶菩提，目光中有过诧异，但是也仅仅如此。
    这世间从不缺天才横溢之辈，普通人可能受限于眼界，见识不到这样的人物，但是南宫水袖的眼界自然非同一般，叶菩提高绝的修为固然让她惊奇，但也不会如台下围观群众这样惊诧到喋喋不休的讨论。
    时间流转，红日西斜，第三日的论剑大会也马上结束。
    此时叶菩提仍旧站在擂台上，没有人再敢上台挑战她。
    山庄中，有连续十二道钟声响起，宣告着此次论剑大会的结束。
    此时仍站在台上的七十二人就是可以进入藏剑池的人选。
    洗剑山庄的大长老走出来，站在牌楼下声如洪钟：“恭喜擂台上的各位同道，经过三日鏖战，各位脱颖而出，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不适宜入剑池，一会有人会给各位发放身份令牌，明日清晨各位可以持令牌前来藏剑池。”
    很快就有洗剑山庄的弟子前来登记擂主的信息，然后分发身份令牌，凭借这枚令牌就有进入藏剑池的资格。
    叶菩提拿到令牌之后也就准备返回客栈。
    下了擂台，看到那陇州书生并着几个游侠就等在台下，这几个游侠她也不陌生，的钱游之在那望归楼酒楼结识的朋友。
    这几个人也都是来参见论剑大会，只可惜技不如人，第一天登台挑战，竟然没有一个人成功当上擂主的，全部败下阵来。
    不过这群人与那点苍山三狼是一般的心思，都知晓自己的斤两，只为出名而来，并不是一定要进入藏剑池，因此即便失败也没多少遗憾，这两日更是与钱游之游走在各处擂台之间，观摩别人的战斗，自以为收获很大，心中颇为满足。
    原本第二日还曾寻找叶菩提的身影，想要看看她是如何大发神威，但是叶菩提昨日根本没有来观赛，几人自然是一无所获。
    而今日叶菩提不出所料的登台，也是让钱游之几人大喜过望，不同于其他人对她的费解，钱游之见过她拔剑杀人，也明白她的武功极高，因此丝毫不担心她会败下来。
    因此相对于别人的震惊，钱游之心中只有一种顺理成章的感觉。
    这才是正确的剧本嘛。
    几个人很早就注意到叶菩提，来到她的擂台下观赛。
    在所有人都震惊的时刻，也是这几人率先带头为叶菩提喝彩，才带动的周围人鼓噪起来。
    等到叶菩提下台，几个游侠就跟着钱游之朝着叶菩提走过来。
    看到钱游之走过来，叶菩提停下脚步。
    钱游之走过来拱拱手，笑道：“叶女侠，恭喜啊。”
    叶菩提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钱游之身后的几个游侠心情忐忑，一副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还好，但是叶菩提强大的实力已经经过论剑大会的验证了，他们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心平气和的面对一个这样的高手。
    钱游之继续说道：“叶女侠，此番进入藏剑池相比是会武功大进吧。”
    叶菩提说道：“还好，要是参悟个十年八年，应该能胜过顾青城。”
    钱游之：“……”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虽然我觉得你很厉害，但是你说你胜过顾青城，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
    叶菩提往客栈走去，钱游之几人跟她一路，几个游侠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在客栈门前分别，钱游之等人离开，这群游侠最后也只是对叶菩提拱拱手，算是和这位高手前辈打过招呼了。
    这个江湖是有高低之分的，而武道境界就是划分这个高低程度的最直观的一条线。
    叶菩提回到客栈，洗漱休息，心中仔细思索何渔夫死前所说的话。
    虽然她自离开荣山之后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但是随着她对藏剑池了解越来越多，很多的想法也逐渐转变。
    藏剑池除过剑碑、名剑外，尚有一大群守护长老。
    那么何渔夫所说的东西是藏在藏剑池中还是交给守护藏剑池的某个长老保管呢？
    三座藏剑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他藏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自己想要找出来可就有些费劲了。
    只能说何渔夫死的太过突然然，除过藏剑池这一点外，再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想要查找太难了。
    而燕王府和贺兰明月那边最近也并没有传来新的消息，因此即便知道在这藏剑池找东西艰难，她眼下也只能抓住这一条线索搜寻下去。
    只是这藏剑池有三座，每踏过一座就必须放弃前一座，自己如果想要搜寻全部三座藏建池，只能先去寻找于拙然，然后再看是否可以在三座藏剑池一一寻找。
    问题多也需要一一解决，她是一定要找到碧落印才能返回碧落天的。
    为了寻找父亲意外逝世的真相，也为了稳定暗潮涌动的碧落天各方局势。

 第七十三章 南宫水袖

    第二日清晨，天空阴沉，偶有微风，闷热难耐，似有雨来。
    昨日胜出的七十二位擂主早早来到洗剑山庄的牌楼前，等待着山庄人引进藏剑池。
    除过这七十二位擂主外，尚有一些未曾散去的游侠也跟着同来，虽然进不去藏剑池，但是也可以在藏剑池外围的竹林游览歇息。
    而且藏剑池与竹林之间隔着一处大湖，没有栈桥连同两端，需要人以轻功渡过，不少游侠来到竹林也是为一睹这有资格进入藏剑池的人是如何渡过这处大湖的。
    比完武功，能再看一场轻功比试也是极好的。
    叶菩提跟在群人后方，慢慢走进洗剑山庄，在牌楼处后边有人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行，叶菩提转头，看到是这几日出尽风头的南宫水袖，身后还跟着她的那些拥趸。
    看到叶菩提回头，南宫水袖报以微笑，说道：“我是南宫水袖，你叫叶菩提是吧？昨日洗剑山庄的人登记时我听见你这么说的。”
    叶菩提颔首，不知道这姑娘寻到自己搭讪是什么意思，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两人应当都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南宫水袖对叶菩提不冷不淡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我以前听过你的名字。”
    她的这句话终于让叶菩提对她侧目。
    叶菩提自来到中原以后，基本都在为碧落印而奔波，未曾在江湖上露脸，就算不俗的出手，也基本没有留下身份名字等太多线索，是标准的姐不在江湖，江湖也没有姐的传说。
    那么这个南宫水袖是从哪里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大约是明白叶菩提的疑惑，南宫水袖解释道：“林牧婵是我师妹，我还认得李誉。”
    叶菩提心下了然，墨岭剑斋是燕王势力范围的宗门，与燕王府有着诸多交际来往，南宫水袖虽然是南宫武夫的女儿，但是常年在墨岭剑斋修行，与林牧婵和李誉熟识并不意外，那么从两人口中听过自己的名字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说道：“原来如此。”
    南宫水袖说道：“去年的时候我就对你很好奇了。”
    迎着叶菩提不解的眼神，她解释道：“李誉去年冬天去过剑斋好几趟，每趟都要跑到我面前挑衅一番，然后被我揍得哇哇乱叫的时候也不求饶，只说让我等着，一定会找一个叫叶菩提的高手收拾我。”
    叶菩提脑中幻想一下李誉被南宫水袖揍得满地乱跑的情景，嘴角轻轻勾勾起一道弧度，这小子还真是性子恶劣啊，活该被揍。
    难怪回幽州的路上他时不时就要撺掇自己去墨岭剑斋，起先还以为是要教训林牧婵，没想到竟然是这南宫水袖。
    想想也对，林牧婵再如何和李誉不对付，两人也都是一个阵营的。
    但是南宫水袖不同，她老爹是南宫武夫，仅次于李策的武将，掌握八万雍州铁骑，在燕王隐隐与朝廷离心的情况下，南宫武夫可以说是王朝武将第一人了。
    所以南宫水袖和李誉不合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而且这南宫水袖的才气不说，单凭武功、容貌、家世都要比林牧婵强出许多，只有她敢一次次的揍李誉还能活到今天。
    南宫水袖继续说道：“我俩不对付很多年了，他以前被我揍的时候总说是找王府的高手干掉我，这次从京师回来却不再提王府的高手，反而是每次说到教训我都要提你的名字，说得多，就让我记住的你名字了。”
    没奈何，自长安至幽州一路，李誉已经被叶菩提的武功所折服，每每提起江湖高手，李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因此再被南宫水袖揍的时候自然要搬出来自己认为最厉害的人了。
    听完南宫水袖的话，叶菩提点点头说道：“他确实曾经撺掇我去墨岭剑斋。”
    南宫水袖笑起来，眉眼弯弯，说道：“是吧，原先我对他的话还不以为意，毕竟我们俩认识十多年了，听他说找人揍我也不下百次，这次也只当他是在胡说，不过昨日见过你出手，我才知道这小子少有的没有胡说八道啊。”
    叶菩提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已经来到洗剑山庄的竹林中，有山庄的人查验来者的身份，持有令牌的才能进去，没有的就只能留在竹林边观望别人一个个飞跃大湖前往那武林圣地般的藏剑池了。
    如此，南宫水袖那一班拥趸就只能留在竹林，眼睁睁看着自家女神与那神秘的白衣女子越过山庄护卫走进去。
    这处大湖占地数十亩，也就比叶菩提见过的燕王府大湖小一些，从这一端到对岸至少百丈的距离，轻功一般的人还真不好过去。
    一池荷花在微风中摇曳，为这阴沉闷热的天气带来几分神清气爽。
    叶菩提与南宫水袖一路不咸不淡的聊过几句，来到湖边南宫水袖说道：“你可是要进第三藏剑池？”
    叶菩提点点头。
    南宫水袖笑道：“也是，以你的武功，前两座藏剑池对你也没太大用处了。”
    叶菩提自不会向她解释什么，反问道：“你呢？”
    “我的目标是第二藏剑池。”南宫水袖拍拍自己腰间的佩剑，说道：“这是我的佩剑藏雪，而且那边高手太多，我过不去的，就不太太浪费机会了。”
    叶菩提看看她腰间那柄鲨鱼鞘的佩剑，藏雪，江湖兵器谱十大名剑之一。
    她既已有藏雪，自然无需再求第三藏剑池的名剑，又不是那些守护长老的对手，也就不准备挑战了。
    有洗剑山庄的长老走过来，向在场的擂主们说明去往藏剑池的规矩。
    这些规矩其实天下人尽皆知，就连叶菩提也从钱游之那里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这长老还是细细把三座藏剑池的挑战规矩以及奖励说清楚，然后伸手一指大湖，说道：“如此，各位请吧。”
    这长老的话刚落下，就有一个人一跃而起，来到湖面上，踩着水面往对面而去。
    一脚落下，一丈多远，踩在水面上，溅起大朵水花，宛如一块大石砸入水中，然后继续往前窜去。
    在他背后响起无数人的嘘声，对他这宛如狗刨一般的轻功嗤之以鼻。
    叶菩提脸色淡然，对这一幕视若不见，这人明显是精于剑术但疏于轻功的武者，轻功不精通也属正常。
    而且江湖中的上乘轻功同样需要搭配顶尖心法，这些顶尖心法可不比顶尖的剑法容易搞到。

 第七十四章 藏剑池

    一道道身影运起轻功，步履轻盈，以各式各样的姿势轻功飞跃过这座湖。
    轻功潇洒的自然引起一阵阵喝彩，轻功稀松平常的也会有引来一些好事者的嘘声。
    这处湖面就好似一幕舞台，表演者就是这七十二位擂主，可以增加他们的江湖名气，也有可能会让他们出丑。
    但凡能成为擂主的人，就算不善轻功，浮水的姿势也没有什么风度，但是仅凭自己的武道修为也足够渡过这处大湖了。
    等到大多数人都已经渡过大湖，南宫水袖对叶菩提说道：“叶姑娘，你不过去吗？”
    叶菩提说道：“待会再去。”
    南宫水袖点点头，说道：“那好，我先走一步。”
    “请便。”
    南宫水袖说完一点脚尖，整个人轻飘飘宛如没有重量的鸿毛，在水面的荷叶上轻点几次脚尖，就来到对岸。
    她的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身后竹林中的年轻游侠们大声喝彩。
    等到人数过去七七八八，叶菩提才终于动身，只是与那些需要在湖面借力的武者不同，她是直接从半空落到对面，宛如一道彗星划过湖面，连一次借力都没有。
    这一幕自然是引起竹林边上所有游侠的侧目与欢呼，只是欢呼过后也就只剩下浓浓的羡慕了。
    剑术绝顶，轻功绝顶，还这么年轻漂亮，这女子真的是比南宫水袖更加强大。
    只不过南宫水袖的家世更加加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白富美呐。
    大湖对面仍是一处竹林，穿过这片幽静的林子就是第一藏剑池了。
    先一步来到这里的人，已经有人引荐着他们前往藏剑池，叶菩提落地之后也立刻有洗剑山庄的人前来指引她前往第一藏剑池。
    这座竹林并不大，仅仅百步就走出去，但是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一向淡定的她心中也有几分激荡。
    竹林后是一座大湖，就是第一座藏剑池。
    与其说藏剑池，不如说是藏剑湖更准确一些。
    这处大湖竟然比她在燕王府见到的那座大湖还要大出十多倍！
    水面波光粼粼，湖水清澈见底。
    一旁指引她的仆人介绍道：“这处是一座天然湖，起先并不属于藏剑山庄，昔年先皇南巡时曾遇刺客，得庄主相救，于山庄中下榻，回京之后就将此处大湖赐予山庄，建造了第一座藏剑池，这池中藏有世间名剑八千柄，且每年还在增加，这些长剑都浸泡过油脂用来防锈，沿着湖岸边还有从各处搜集来的剑碑三百六十座。”
    叶菩提跟着这人沿着藏剑池行走，看到几乎每座剑碑前边都围坐着武者，有人盯着剑碑，眉头紧皱，似是在苦苦思索，也有人拿着剑在一旁上下飞舞，演练各种剑招。
    那仆人给她解释道：“这些都是前些年来到此处的人，便一直留在这里参悟剑道。”
    “嗯？”叶菩提好奇问道：“参悟剑碑没有时间限制吗？”
    听到这个绝色美人终于说话了，那仆人开心极了，立刻说道：“没有，除非主动离开，不然就可以一直参悟剑碑，这座藏剑池中参悟最久的已经有十五年了，听闻其他剑池还有参悟更久的，不过这些小的就不甚清楚了。”
    叶菩提抬眼望去，这处湖虽然大，但是水不深，而且极为清澈，肉眼可见湖水中有无数柄长剑或是斜插，或是横躺在水中，这些长剑都被厚厚的油纸包裹，里面浸入油脂进行防锈。
    其实叶菩提对洗剑山庄的这种做法有些不解。
    既然怕剑生锈，干嘛不建这一座藏剑山，而是建藏剑池呢？难不成为了所谓的江湖风范？
    她问出这个问题，那仆人笑道：“您说的也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还是没有地方呐，这处地方还是先皇赏赐的，不然这八千多柄剑外加三百六十座剑碑，还有这几百号参悟剑碑的人可就没地方安排了。”
    叶菩提了然，目视四周，看到先前与自己同来的这波人有几人已经进入湖中搜寻自己佩剑，也有人寻到一座剑碑，也如旁边人一般开始细细参悟观看剑碑。
    搜寻一圈，叶菩提看到几乎每座剑碑前都有江湖人围坐，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先前过来的南宫水袖，想来她应该已经去往第二藏剑池了。
    叶菩提问道：“何处能前往第二剑池？”
    听到叶菩提要前往第二藏剑池，这仆人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迎来送往的九成九都是男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大美人，还要去往第二藏剑池。
    不过受限于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他还是认真的说道：“那您跟我来吧。”
    叶菩提跟着仆人一路来到一处拱门前，他指着这处拱门说道：“您要挑战第二藏剑池，从这里进入即可，那边会有人安排您过去。”
    “多谢。”叶菩提对他点点头，然后走进拱门。
    那仆人有些怅然若失的看看她远去的背影，然后思及自己的身份，又赶紧原路返回。
    叶菩提走过拱门，一条小路蜿蜒到远方，左右都是盛开的鲜花，却空无一人。
    直到她走出这片小花园，才看到有一个仆人站在路的尽头等她。
    看到走近的叶菩提，那仆人对她行礼说道：“请您跟我来。”
    来到此处的人自然都是为挑战第二藏剑池，因此这仆人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直接带着她来到一处校场，校场上有十张擂台，每张擂台前都搭着一个草台子，下边各坐着三位身穿洗剑山庄衣服的老者。
    那仆人解释道：“就是这里了，这里一共有三十位长老，您可以任意挑选一位挑战，胜过后就可以进入第二剑池，或者继续挑战第三剑池。”
    “多谢。”叶菩提颔首致谢，那仆人很快退去。
    她站在校场边，先是打量一圈，七十二位擂主中有一半左右的人选择挑战第二藏剑池。
    因此眼下这是十座擂台上都已经有人在与洗剑山庄的长老交手，她只能等到其他人比完在上场。
    她还注意到南宫水袖，这姑娘如今正在擂台上与人比武，相比于她在论剑大会上近乎压制一般的比斗，眼下的战斗却有几分焦灼，甚至隐隐落在下风。
    第二藏剑池已经让她全力以赴，也难怪她不想着挑战第三剑池，实力不允许啊。

 第七十五章 雨中之战

    阴沉的天空终于有雨落下，将之前空气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叶菩提站在细雨中，内里稍稍外放，丝雨幕就在她周身一寸外滑落。
    四下与她这般运起能内力挡雨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仍有一些对挑战没有信心的人寻找到草台下避雨，对他们来说接下来是一场艰难的战斗，能节省一分内力就节省一分内力。
    少顷，雨骤。
    场外除过叶菩提等寥寥三五人还能继续运用内力，其他人就不得不赶紧寻找避雨的地方了。
    也是在这时，南宫水袖终于结束自己的战斗。
    她的衣衫已经被这漫天大雨浇湿，曲线玲珑，原本一头云鬓乌发也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
    她站在擂台边缘，以“藏雪”拄地，摇摇晃晃，似乎随时有跌落下去的危险，然而终究还是站在擂台上了，而与她对战的洗剑山庄长老却已经跌落在台下。
    这一场，她终于是艰难的战胜，得到进入第二藏剑池的机会。
    待到南宫水袖被洗剑山庄的丫鬟搀扶下去，那一处擂台空置下来，四周其余擂台上的比试也逐渐进入尾声。
    草台中的一些长老看着已经从如丝细雨转为瓢泼大雨的天空，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暂停比试，等到雨停之后再继续。
    也就是在这时，那一抹白衣出现在擂台上。
    大雨倾盆，这座擂台下的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天境三品的老者说道：“我去吧。”
    另一人点点头没有反对。
    此番论剑大会乃是洗剑山庄主办，自然对产生的七十二位擂主有一些了解。
    仅从之前的论剑大会来看，这个白衣女子无疑是此次论剑大会的最强者，面对多位天境高手的挑战，她都是一招败敌，甚至没有人能逼迫她出第二招，因此她既然上台挑战，两人中修为较强的老者也就起身登台。
    叶菩提神色淡然，对着登台的老者揖手行礼，对方还礼，说道：“姑娘，请！”
    “请！”叶菩提看着对方，伸手示意他先出手。
    比武切磋自与她杀人时不同，杀人时寻得是一击毙命的机会，点滴必争，不会讲求什么江湖道义，只要寻到机会该出手就出手，只是此番却不同，还是要尊老爱幼的。
    两人见礼完，那长老也知道叶菩提身手不凡，也不再客气，一声脆响，他手中就多出一柄青锋长剑。
    一点脚尖，跨越过五丈的擂台，来到叶菩提面前，递出刁钻的一剑。
    他这一剑速度快，如奔雷，如流星，但是落在叶菩提眼中，他所有动作的轨迹都好似被人施法一般，清晰缓慢的呈现在她眼前。
    在没有晋升知秋境界之前，叶菩提尚不能有这等功力，若是对上对手，全凭实力碾压，但是此番进阶知秋境界，再与人动手，对方所有的招数、轨迹、破绽，甚至来接下来的变招都在她的目光中纤毫毕现。
    这就是属于知秋境界的实力，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对方抬手攻来的瞬间，她就已经有多种败敌的手段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在擂台上从来都不用出第二招就可以击败那些天境高手的原因。
    那长老一剑迅疾，瞬间来到她身前，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朝着叶菩提肋下刺过来。
    叶菩提一动不动，甚至连神色都不曾变化，平静到连那长老都感到有些诧异，但是擂台比武，剑招即出，又岂能收招。
    所以他的剑义无反顾刺出去。
    就在青锋长剑距离叶菩提衣角不足一寸时，叶菩提的身体才轻轻晃动一下。
    这只是一个极轻的动作，就好像风吹来，她那修长的身体随着风摇摆了一下而已，自然而随性。
    就是这样一下摇摆，却让她险之又险的避开这老者势在必得的一剑。
    看起来是极为轻松，但倘若她还停留在闻道境界，敢让一个天境三品高手的剑锋离自己只有一寸，也会有些危险的，那种情况下就只能用用内力一力降十会，而不是如眼下这般泰然自拓了。
    但如今已经进入知秋境界的她，再面对这种情况，就可以好整以暇，气定神闲的避过这一剑。
    这就是知秋和闻道的差距。
    避开这一剑，下一瞬间，她身形如鹰隼，一个扭曲后消失在老者的目光中。
    等到再出现时，她已经在老者另一侧的斜后方，气机运转如江河倾泻。一把抓住老者的肩头，奇迹喷涌，瞬间将对方全身封锁，轻轻一扔——
    老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现在擂台下了。
    雨幕太大，老者被叶菩提扔下擂台的一幕只有草台中的另一位长老看得见，对方呆呆张大嘴，就连一些雨水在狂风裹挟之下灌进自己的嘴里也没有反应过来。
    叶菩提站在擂台上安静看着他，再一揖手，淡然道：“承让。”
    大雨如注，老者站在雨中逐渐回神，最后对着叶菩提揖手，心悦诚服的说道：“姑娘之修为鬼神莫测，老朽输得心服口服，第二藏剑池就在校场往西，你过去自然会有人接待你。”
    “多谢。”
    叶菩提一点脚尖，离开擂台，身影急速朝着校场西方掠去。
    校场上泥泞一片，但是她掠过的地方却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一身白衣依旧干净如新。
    那老者回到草台中，与同僚对视一眼，老者苦笑着摇头，说道：“老了，连一招都撑不下来了。”
    另一位长老劝慰道：“不是你修为不行，是对方太强大，山庄之中，除过庄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一招就击败你。”
    “我估摸着这女子应当是与庄主一般的知秋境界，只是……”老者叹息一声，看着同僚说道：“只是这女子有二十岁吗？”
    于拙然已经年过五旬，这女子却不足二十岁，能和于拙然在同意境界，何等恐怖？
    那长老笑起来，说道：“莫要心灰意冷，如这女子的天赋，不说百年难遇，也是数十年难遇了，你还记得上次能一招就闯到第二藏剑池的谁吗？”
    老者想了想，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二十年前从草原来的贺楼佩？”
    “是啊。”另一人说道：“我记得当日庄主说过，贺楼佩若非草原人，未来武榜可列前三甲。”
    老者沉默，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种人强大到可以让任何人难以望其项背。
    很可惜。
    他，还有他的同僚都不是这样的人。
    很幸运。
    他曾经和这样一个人交过手。

 第七十六章 于拙然

    叶菩提一路来到校场西边，一条石板路通往远方，有一个执伞老者站在雨中等她。
    看到叶菩提，老者笑道：“老朽洗剑山庄大管家梁三。”
    “碧落天，叶菩提。”叶菩提恭敬说道：“劳烦梁管家带路了。”
    老者笑了笑，说道：“原来是碧落天的高手，请。”
    说完带头往前走去，叶菩提跟在他的身后，除她以外，其余擂主竟无人再来挑战第三藏剑池。
    一路兜兜绕绕，两人来到洗剑山庄的后山林中。
    然后第三藏剑池就出现在叶菩提眼前。
    一连十八座数丈方圆的剑池在她面前出现，每一座剑池对应的正北方都有一座高大的剑碑，其中十七座剑池中都插着一柄剑，唯独东南方向的剑池空无一物。
    尚未踏入剑池，叶菩提就已经能感受到这些剑池中的森森剑气，十八道不同的剑气贴着她衣衫划过，引动的她腰间茱萸剑颤鸣不已，隐隐有自动出鞘的趋势。
    叶菩提体内气机运转，茱萸剑才终于安静下来。
    她转头看着引自己前来的大管家梁三，问道：“老先生，请问在何处比试？”
    那叫梁三的大管家看着她，笑道：“庄主吩咐了，您已经是知秋境界的高人，不用比试，可以直接进入剑池，请您在此稍等片刻，庄主马上就来。”
    叶菩提微微颔首，看来于拙然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这并不稀奇，两人同为知秋境界，自己此行为不引起误会，也没有刻意隐瞒起息，于拙然当然是能发现自己了。
    这第三关三位守关者都是天境一品实力，她自然是稳稳胜出。
    只是自己能胜是一回事，洗剑山庄的规矩又是一回事，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让洗剑山庄破去规矩，这于拙然是什么意思？
    那大管家把她带到这第三藏剑池之后就安静退下去，一时间这座藏剑池就只剩下叶菩提一个人。
    有风穿林，青翠欲滴的竹林轻轻摇晃，在雨中沙沙作响，一股淡雅清香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翼。
    叶菩提抬脚走进藏剑池。
    这十八座藏剑池边都种有芭蕉，雨打芭蕉，声音叮咚，她走进第一座剑池，看到在剑碑旁边尚有一块小石碑，上方刻有池中名剑的信息：
    剑名：浩然。
    出处：尼山书院，原为大祭酒陆长庚佩剑。
    介绍：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神策二年，陆夫子以此剑于燕子江中斩通天恶蛟。
    寥寥四句，点名这柄浩然剑的一切。
    叶菩提看向那池中长剑，三尺青锋直立池中，任凭风雨吹打，巍然不动。
    “这十八座剑池中每一柄剑都是世间名剑。”叶菩提正在观察浩然剑，背后有声音传来：“你眼前这柄浩然乃是儒家名剑，君子之剑，尼山书院陆夫子仗此剑负箧游学，至燕子江，有恶蛟出世，夫子以此剑斩恶蛟，浩然之气凝而不散。”
    脚步沙沙，人声渐近。
    叶菩提转头，看到一位五旬老者缓步走来。
    这老者一身青布袍，带着平式幞头，三滤长须飘然下垂，相貌清癯，气度不凡。
    叶菩提知道他就是于拙然，武榜第九的绝顶高手，与自己一般的知秋境界。
    于拙然的脚步不急不缓，信步闲庭的边走边说：“夫子仙去之前，将此剑转赠藏剑池，言明赠与有缘儒士，谁曾想这些年文风渐起，书生士子竟纷纷弃剑，再不复当年一句子曰，一剑浩然，就可镇世间一切不平事的时代，二十年来只有五人能来到此处，但是很可惜，没有一位儒生来此处。”
    顿了顿，于拙然继续说道：“大雍之前，上溯一千年，自圣人教化天下，士子书生负箧游行，皆是仗剑天涯，唯独大雍之后，士子书生将剑道弃之如弊履，许多人莫说仗义出手，就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保证，唉~”
    说到最后已经深深叹息。
    不只是叹息当年天下的书生重文轻武，还是叹息陆夫子的浩然剑留在此处明珠蒙尘。
    叶菩提恭敬揖手，说道：“碧落天，叶菩提，见过于庄主。”
    于拙然笑笑说道：“老朽于拙然，叶姑娘客气了，令尊乃是剑道扛鼎之人，可惜缘悭一面，甚为遗憾，不过今日见到姑娘如此修为，亦可管中窥豹，对令尊的绝世修为了解一二，心中甚慰。”
    “于庄主过誉了。”叶菩提礼貌说道：“您乃是江湖前辈，武道高人，菩提来中原时即听闻您的大名，此番冒昧登门叨扰，还望庄主见谅。”
    叶菩提说话客气，她的性子虽然清冷一些，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与人交往也能做到滴水不漏。
    于拙然说道：“叶姑娘无须客气，武道亦如学问，学武前后达者为师，你我既然同境界，自可同辈相交，我辈中人也无需如此拘泥礼数，此番让你来到此处也是因为你的武道境界已经无需在挑战第三关了。”
    于拙然虽然平易近人，但是叶菩提仍对他保持足够的尊敬，毕竟于拙然能大方举办论剑大会就已经足够她尊重了。
    于拙然说道：“即来此处，老朽自当为叶姑娘介绍一下这藏剑池，姑娘请。”
    两人并肩往更深处的藏剑池深处走去，每走过一座剑池，于拙然都会为她介绍这座藏剑池名剑的来历，上代主人，以及各自的辉煌事迹。
    这些名剑无一不是有着光辉的过去，它们的每一位主人都是剑道之上的大才人物，即便今日的江湖上，也有着他们诸多的传说。
    两人一直走到那唯一空出来的剑池，于拙然说道：“此处原本有兵器谱之上的十大名剑之一的三长叹，二十年前摘星楼的贺楼佩来到此处，将之带走，这里也就空下来了。”
    贺楼佩，听到这个名字，叶菩提沉默以对。
    这人她虽没见过，但是这个名字却已经听到不下数十次了。
    此人二十五年前挑战刑渊，以一招之差落败；二十年前挑战父亲叶寻，以一招之差落败；十五前挑战顾青城，同样也是以一招之差落败。
    此后回转草原，长居北海，誓言再出北海，即要做天下第一！
    当今天下能让他出剑也只有顾青城、邢渊、叶寻三人。
    曾放言，除此三人外，世间武者，自家师兄独孤伽蓝也罢，钟离图、姜琢玉也罢，都不足以让自己出剑。
    此人，是当之无愧的草原第一个高手！

 第七十七章 表明来意

    两人围着剑池行过一圈，于拙然指着最里面的两座剑池，说道：“这两把是离鸾和白首，再加上被贺楼佩带走的三长叹，都是兵器谱上的名剑。”
    叶菩提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剑池中有一青一白两柄剑斜插在水中。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风雨中隐隐有嗡嗡剑鸣传来，于拙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说道：“老朽有一个问题想问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觉得老朽唐突。”
    “于庄主请说。”
    于拙然捋了捋胡子，说道：“我想知道姑娘你的来意。”
    来意？
    叶菩提暂且沉默，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听于拙然继续说道：“以你的武道修为，这里的剑碑对你用处不大，而且你们碧落天本就以锻造出名，也不缺名剑，老朽实在想不通姑娘的来意，所以才会冒昧询问，还望姑娘见谅。”
    叶菩提想着该如何才能让对方答应自己的条件，斟酌着说道：“确实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于庄主……”
    注意到叶菩提略微犹豫的神色，于拙然笑道：“姑娘有话但讲无妨，我辈江湖中人切莫学如今那些腐儒那一套。”
    叶菩提最后还是委婉问道：“不知道于庄主可听说何渔夫这个人？”
    天境一品在江湖上绝对称得上一号人物，何渔夫的名号许多普通人不知晓，但似于拙然这种高手，对江湖上的高手还应该有些了解的，而且何渔夫特意提起过洗剑山庄，她觉得于拙然或许认得何渔夫。
    于拙然笑起来，点点头说道：“他是我们山庄的客卿，自然是认得的，不过他这人闲云野鹤习惯了，很少来山庄，不知道姑娘提起他作甚？”
    于拙然的话让叶菩提心中一定，暗道果然如此。
    她这一路都在思考猜测，猜测何渔夫与洗剑山庄的关系。
    她揣测双方应当是熟识，不然何渔夫也不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洗剑山庄，直到临死之前才说出来。
    于拙然继续说道：“这何渔夫二十年前参加过论剑大会，那一年只有他和贺楼佩两人来到第三剑池，何渔夫曾与他动手比试，不过贺楼佩只用五十招就击败他，再后来贺楼佩取了三长叹离开，何渔夫却留在这里参悟剑碑，十年前进阶一品，反而弃剑不用，之后成为山庄客卿才离开，之后每年都会来山庄一段时间，但并不常住，多数也是在此处参悟剑碑。”
    贺楼佩能在五十招内击败何渔夫，叶菩提一点都不惊讶，毕竟他是这世间仅有的几个有资格和顾青城、邢渊一争长短的人物。
    说到最后，于拙然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姑娘打问何渔夫做什么？”
    叶菩提说道：“何渔夫前些日子死了。”
    于拙然有些愕然，何渔夫是天境一品高手，想要杀死他可不容易，更何况他还是山庄客卿，于是问道：“他……怎么死的？”
    “蛊术。”叶菩提没有隐瞒，说道：“他死后有一种黑色蛊虫从他七窍之中爬出来，但是……我不认识这种蛊虫。”
    说道最后叶菩提也稍稍有些郁闷，好不容易寻找到对方，却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蛊术之下。
    叶菩提的回答让于拙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天境一品高手，近乎是百毒不侵之体，竟然死在蛊术之下，说出去估计都没多少人相信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拙然说道：“蛊术盛行在南疆一代，莫不是南疆那边动的手脚？”
    “我不知道。”叶菩提无奈说道：“我对中原了解并不多，此番寻找何渔夫也是为一件事儿来，只是没想到……”
    于拙然喟然说道：“那姑娘此行是为？”
    叶菩提说道：“何渔夫死前曾说有东西藏在藏剑池，所以我才会来到此处，只是这东西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于拙然终于明白她的来历，这才说道：“原来如此，恕老朽冒昧，敢问姑娘和他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叶菩提说道：“只是我家中一件事情与他有关系，所以我才追寻他来到中原，此番来到洗剑山庄也是想请于庄主帮忙，允许我在三座藏剑池搜寻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于拙然沉默下来，叶菩提站在他身边安静等待他的回答。
    两人沐雨而立，一时间四周除过雨声再无其他动静。
    半晌之后，于拙然才说道：“藏剑池周围有许多参悟剑道的人，还希望姑娘查询时莫要惊扰到他们。”
    “这是自然。”叶菩提揖手说道：“如此就多谢于庄主了。”
    “姑娘客气了。”于拙然说道：“毕竟他是山庄的客卿，老朽也想知道是什么蛊术如此厉害，竟然能杀死一个天境一品的高手。”
    说着他环视四周，说道：“那……就先从第三藏剑池开始吧？”
    “好。”叶菩提点点头说道。
    ……
    ……
    雨中第三在藏剑池非常安静，只有沙沙雨声不绝于耳。
    于拙然站在不远处，叶菩提仔细走过每一座剑池。
    池水清澈，一眼见底，水池中铺着大理石，池中剑都是没入大理石一尺深，但是除此外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叶菩提一一查看过剑池、剑碑、石碑，但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最后她来到于拙然面前，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什么也没有找到。”
    于拙然想了想，说道：“老朽常年在这第三剑池，何渔夫曾在此处观碑十年，未曾离开一步，与老朽也算熟识，未曾听闻或者见过他留下什么东西，不过……”
    犹豫一下，他说道：“后来他成为山庄客卿，拥有来往三座藏剑池的权利，倒是没有怎么来过第三藏剑池，反而是去第一、第二藏剑池多一些，东西在那边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多谢。”
    叶菩提说完就要离开这第三藏剑池，此处名剑虽多，但是与她无益，还是趁早去寻找东西重要。
    不过于拙然很快又叫住她，说道：“第一、第二两座藏剑池的剑碑较多，何渔夫也不是每一座都会细细观看，老朽这就让人带姑娘过去，把他经常停留的几座剑碑指引给你。”
    叶菩提微微欠身，说道：“如此，多谢于庄主。”

 第七十八章 江山风雨剑

    第二藏剑池相较于第一藏剑池小很多，但是也有名剑三百六十柄，剑碑八十一座，占地面积也非常宽阔，远非第三藏剑池能比拟的。
    天空大雨瓢泼，这藏剑池前仍有许多观剑碑的武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影响。
    这些人或是披着蓑衣，或是撑着纸伞，或是直接暴露在雨幕中，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身前的剑碑，不被周围环境所影响。
    叶菩提与山庄引路的仆人撑着伞一前一后走进第二藏剑池，观碑的那些人却连一个抬头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除过眼中的剑碑，几乎是再无他物。
    叶菩提远远看到南宫水袖撑着一柄碎花油纸伞蹲在一座剑碑前冥思苦想，地上的雨水把她的裙摆浸染湿透，她也丝毫未察觉。
    这姑娘倒也是个好强的性子，按照之前叶菩提的估计，她一番大战下来，内力损耗七七八八，怎么也要休息一天才能继续观看这里的剑碑，却没想到这才几个时辰过去，她又出现在这里。
    剑道修行，天赋很重要，执着同样重要。
    那仆人引着叶菩提围着第二藏剑池转一圈，把何渔夫常常围观的几座剑碑指点给她，然后就悄然退去。
    山庄中有自己的规矩，仆人无事的时候是不能在剑碑前停留的。
    待仆人离开后，叶菩提开始独自查看这边的剑碑，四周所有人都在注意剑碑，根本没人注意场中多出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这大概是叶菩提来到中原之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人频频瞩目她了。
    以往的她走到哪里都是别人注意的焦点，今次这样没人关注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何渔夫常常关注的剑碑一共有十三座，大多数剑碑前都有不止一人围观参悟，因此叶菩提先从人数最少的剑碑开始查看起来，这样不至于打扰到别人。
    前两座剑碑与她在第三剑池查看过的情况一样，一无所获。
    唯一收获大概就是收获那几个观碑者的白眼了。
    虽然这女子漂亮的和个仙女似的，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爱剑成痴，在剑碑前一坐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人说来，叶菩提漂亮的皮囊只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甚至不如他们腰间或者背上的一柄铁剑来的好看。
    在第三座剑碑前，叶菩提停下脚步。
    这座剑碑围坐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人，其中一个山羊胡子老者尤为让她注意。
    并非是这老者修为多么高强，他只有天境四品的实力，实力在江湖上尚算可以，但是在这藏剑池中只能算是中下水平，而且他年纪已经很大，此生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剑道之上的修行最多止步天境二品。
    只是这老人坐在雨水中，举目观碑，周身剑气凝而不散，隐隐有剑啸声在自他怀中铁剑散发出来。
    叶菩提感觉到他即将进阶，因此才会止步，不想因为自己的意外举动打扰到他的修行。
    她抬眼看去，这座剑碑记载的是《江山风雨剑》的剑术，这一套剑术出自江山问剑楼。
    作为乾朝皇室剑楼，二十年前江山问剑楼就随着乾朝的覆灭一同化为飞灰，成为那被雨打风吹去的江湖风流，昔年江湖上的“北墨岭，南问剑”两大剑道圣地也就只剩下墨岭剑斋了，而且墨岭剑斋也很快就被太白剑宗夺走天下第一的名头。
    不过江山问剑楼虽然已经彻底消失，但是他们的传承并未断绝——当今武榜第三的姜琢玉一身武学尽出江山问剑楼。
    昔年大雍灭乾的时候，也是江山问剑楼的高手把姜琢玉从皇宫带走，将江山问剑楼的所有绝学悉数传授给他，才能有他今日一身修为，从这一方面来看，江山问剑楼也绝没有辱没昔年和墨岭剑斋并称为剑道圣地的名头。
    这山羊胡子老者凝视剑碑，怀中铁剑蜂鸣不止，他依然气定神闲。
    铁剑出鞘一寸，立刻就被他强行用内力逼回去，片刻后铁剑出鞘两寸，又被他用内力逼回去，直到第三次铁剑出鞘三寸——
    山羊胡子老者从地上一跃而起，身形就来到藏剑池的湖面之上。
    叶菩提心中一叹，实在可惜，他的实力只能压制长剑出鞘三次，若是能连续压制七次以上，不但此次晋级可以畅通无阻，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让他突破自身桎梏，未来有望摸到那一品境界的门槛。
    只是资质、机缘如此，谁也奈何不得。
    《江山风雨剑》在老者手中施展开来。
    起手式，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剑招起手平平无奇，宛如稚童学步。
    老者在水面踩出三步，手腕一抖，使出第二招秋雨梧桐叶落时。
    此时，他脚下的水面开始有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
    第三招，夜雨闻铃肠断声。
    第四招，雨脚如麻未断绝。
    第五招……
    第六招……
    老者一气呵成，施展出《江山风雨剑》的前十三招，此时湖水已经被他的剑气引动，波涛起伏，惊醒周围许多观碑者，纷纷朝他投去目光。
    十三招之后，老者略微停顿，然后接着第十四招夜阑卧听风吹雨。
    《江山风雨剑》一共三十六招，老者一口气施展到二十七招白雨跳珠乱入船。
    剑池中有一百二十柄长剑被他的剑气引动，颤动嗡鸣不止，整座湖面的水波一层层荡漾，宛如燕子江大潮涌现。
    但二十七招之后，老者的身影越来越慢，再无之前的行云流水，好似体内气机被阻碍一般。
    眼看着老者撑不下去，四周注视他的人纷纷叹息：此番进阶怕是要失败了。
    以他现在的心境，若是能把《江山风雨剑》全部施展出来，自然可以稳当进入到天境三品。
    眼下……
    只能说时机未到，修行火候不足。
    叶菩提看了一眼剑碑之上的剑术，第二十八招应当是风回云断雨初晴。
    她并不会这套剑术，但是并妨碍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了解到这套剑法的精义，并给出独到的见解——若是这一点她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在十九岁就进阶知秋境界？
    于是她朗声对老者说道：“气行督脉，自悬枢过神道，至百汇，然后转任脉，自天突过膻中至神阙，剑势逆转，雨已落地，则风回云断，天将初晴！”
    这一句话宛如一盏明灯，为尚在黑夜中追寻出路的老者指引一条明路。
    他蓦然开窍，长啸一声，长剑不再停滞，剑意如风，激荡而起，一招风回云断雨初晴自他手中自然而然的施展开来。
    剑光纵横，这一次不仅仅是藏剑池的湖面上水波激荡，就连那半空中的落雨都受到影响，一片片雨幕受到剑意影响，疯狂的朝着老者周身涌去，形成一道粗壮的水龙卷。
    经过叶菩提指点，老者一气呵成，把后续剑招施展出来，剑意磅礴，一招更胜一招，宛如千层叠浪，势不可挡。
    直到最后一招潇潇暮雨人归去，一池春水轰然炸裂，泼天水幕中老者收剑归鞘，闭目养神，周身气息运转如意，再无半分阻碍。

 第七十九章 天意

    雨还在下。
    原本看热闹的剑客们都纷纷回转自己的剑碑前，再继续参悟剑道。
    旁人进阶固然是好事，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剑道，羡慕过后，也只有回去继续修行了。
    只不过相对于之前的白眼不屑，如今不少人再看叶菩提的眼神就有些变化，多出几分尊敬。
    能用一句话就指点出那老者进阶中的关键问题，这女子在剑道上的肯定是有着不俗见解的。
    眼见这老者已经稳稳当当停在天境三品境界，叶菩提转身往剑碑走去，准备趁着人少查看一下这座剑碑的线索。
    她会出言帮助这老者，倒没有别的目的。
    天下习剑之人无算，能来到这座藏剑池的无一不是天下最诚心剑士，而她自己本就是天下最痴心剑道者之一，很愿意看到江湖上剑道高手多如过江之鲫的盛况。
    叶菩提转身走过两步，那老者踩水疾步而来，站在她面前揖手说道：“老朽燕翎客，多谢姑娘指点，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诚心鞠躬，叶菩提微微侧身躲过他这大礼，手下稍稍用力，用气劲托起他，说道：“不必客气，若你有心，以后再见到诚心的剑道后辈，能指点一二就好了。”
    燕翎客被她用气劲托起，心中惊骇于她深厚的内力，脸上却认真说道：“老朽必不忘姑娘今日所言。”
    正如于拙然所说，武道亦如文章，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叶菩提在剑道上的修行见解远非燕翎客能比拟，所以纵然叶菩提看起来与他孙女差不多的年纪，燕翎客依然对她保持足够的尊敬。
    叶菩提点点头，准备绕过他去往剑碑，但是迈出一步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燕翎客，问道：“你这座藏剑池观碑多久了？”
    “十年。”燕翎客老实回答道。
    十年？
    思及于拙然的话，叶菩提问道：“那你可认识一个叫何渔夫的人？”
    燕翎客愣一下，然后笑起来，说道：“何兄乃老朽好友，相识已逾十年，当年也是他建议老朽参悟江山风雨剑，说是与老朽剑道有颇多契合之处。”
    叶菩提心中暗喜，这倒是一个意外收获，终于能逐渐了解到这何渔夫的过往了。
    她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不知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间？”
    “上次？”燕翎客微微有些不解的说道：“大概半年之前吧，不知道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半年前？
    那就是他刚从碧落天回来没多久的事情。
    叶菩提说道：“前几日何渔夫死了。”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这个消息落在燕翎客耳中却有些震撼，何渔夫对他的剑道修行有颇多帮助，在他心中一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乍听他竟然身死的消息，一瞬间有些难以接受，讷讷问道：“那……那，他是怎么死的？”
    何渔夫天境一品的修为，想要杀死他可不容易。
    叶菩提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不似伪装，于是说道：“死在蛊术之下，但是我并不懂蛊术，很多地方我也不明白。”
    “哦，哦。”燕翎客说道：“那姑娘询问老朽是？”
    “我为追查他的死因而来。”叶菩提说道：“他临死前告诉我在这藏剑池有一些东西，我猜测可能与他的死因有关，所以才寻到此处，只是与于庄主交流一番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来到此处查看也没找到线索，所以才想问问你。”
    听闻叶菩提的话，燕翎客沉默下来，片刻后才说道：“何兄他可能想说的并不是让姑娘你找东西，有可能……有可能是让你来找我的。”
    燕翎客的话让叶菩提一愣，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她没想到自己辛苦搜寻半天什么都没找到，随意指点一个人却能换来线索，当真是天意难测。
    燕翎客说道：“老朽并不知道什么，只是半年前何兄来山庄与老朽饮酒，席间曾交于老朽一个木匣子，言明极为重要，希望老朽能代他保管一段时间，却没想到……”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唏嘘不已。
    “那匣中是什么东西？”叶菩提问道，她隐约觉得何渔夫交给对方的东西是极为重要的。
    燕翎客摇摇头，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那匣子还在老朽的住处，但是老朽并未打开过，姑娘若是有需要，老朽可以带你前去。”
    叶菩提揖手，说道：“有劳了。”
    燕翎客带头往剑池外走去，说道：“那姑娘请跟我来。”
    洗剑山庄极大，围绕着三座藏建池，建造有许多客舍，为这些观碑者提供住宿，当然，在这里住宿也是要收取一定费用的。
    叶菩提跟着何渔夫兜兜绕绕，走出第二藏剑池，来到一处幽静区域，这里建造有成排的精舍，全都是为观碑者提供的。
    洗剑山庄为观碑者提供两种住舍，一种就是眼前这种精舍，不但住着舒服，甚至还有专门伺候的仆人，当然这里的价格也是极为不菲，能住起的人并不多。
    除这片贵宾区外，更外围还有大片普通房屋，价格便宜，不过环境就比这里差多了。
    两人来到燕翎客的精舍中，，燕翎客自卧室取出一个木匣交给叶菩提。
    叶菩提结果木匣在手中掂掂，突然问道：“何渔夫给你这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嘱咐你万一他回不来，要交给什么人吗？”
    燕翎客摇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不过姑娘你既然能来到此处，老朽还是比较信任你的。”
    顿了顿，他说道：“就算不信任你，也要信任于庄主啊，再说老朽也很希望能查清害死何兄的幕后黑手。”
    叶菩提点点头，打开木匣子。
    柘木匣子上有铁锁，只不过也难不住她，轻轻一拧铁锁就断开了。
    打开木匣，映入她眼中的是厚厚一叠银票，面值不小，没想到这何渔夫身家还挺丰厚的。
    叶菩提取出这些银票放在一盘，然后又取出几张田、地契，最后躺在匣子最下边的是一封薄薄的书信。
    这书信的纸张是用上等宣纸，字迹墨痕都很清晰，宣纸也没有泛黄的迹象，一看便知是最近才书写留下的。
    而纸张上的内容也让叶菩提明白这就是何渔夫希望自己能拿到的东西。

 第八十章 神秘势力

    这是一封何渔夫写给雪域老叟杜老九的书信，应当是因为某些原因并未送出去，最后就留在这木匣中了。
    叶菩提的目光逐字逐句从信上扫过：
    “杜兄吾友，见字如面。”
    “自回归中原后一直未曾与老友联络，颇为自责，老友托我所查之事，已有三五分眉目，奈何教主有事相招，不敢耽搁，此事又不便付诸笔端，故而未能向老友告知，万望见谅。”
    “此番教主吩咐事情极为重要，短期内分身乏术，亦不能北去与老友相见，只得待到下一次闰五月十五，我等七人在齐州凤仪阁见面时再与老友细说，望老友海涵。”
    “另有一事，想询问老友一二，自我等七人回归中原，单言辞将碧落印交与教主，其后我再未见过他的人影，亦不知他如今下落，我曾收到柳兄与庄兄书信，询问我自单言辞回归教中之后可曾见过人影，我不知晓，故而致信梅山仙侣，他夫妇二人亦不清楚单言辞下落，我心有隐隐有些忧虑，却不知该如何诉说，我等跟随教主多年，知其所谋甚大，此番为教主谋取碧落印，已是得罪碧落天，我忧其安危，若是老友能有单言辞消息，还望告知，也让我等放心。”
    “书信至此，教主命我前往南疆处理事务，余下千言，凤仪阁见面时再与老友煮酒细谈。”
    书信落款是何渔夫敬上。
    时间是去年冬日十月二十七，也就是她刚刚来到长安城的时候。
    看完这封信，叶菩提面上依然是古井无波，但胸中已然心绪难平。
    这短短一封信，却能告知她许多线索，纵然线索有些模糊，但也不再是宛如无头苍蝇一般。
    首先这封信明明白白告诉她，碧落印就是他们偷走的，这七人也并非如何渔夫狡辩所说关系平平，而是关系非常亲密，还曾相相约在齐州凤仪阁聚会。
    再就是这何渔夫，或者说这七人都属于同一个人的手下，也就是信中那个并未指名道姓的教主。
    即为教主，那就说明这七人背后是有一个神秘组织存在的，而且就是这个神秘组织盯上碧落印，指派这七人前往碧落天盗走东西，而且信中已经明说碧落印被平江书生单言辞交给那位神秘教主了。
    而单言辞神秘失踪，就连他们其余六人也不清楚，从何渔夫信中揣测，他、柳鸣镝、庄陇贤三人都在怀疑这单言辞已经遇害，或者说是被杀人灭口，因而才会有些焦虑的询问其他人是否知晓单言辞的下落。
    他心中焦虑，从侧面也反映出他们所在的这个神秘组织规矩非常严苛，而且极为隐秘。
    只是……
    就算叶菩提知道这些线索，对这七人背后的神秘组织仍旧是一无所知，甚至连他们组织的名字都不清楚，只能从教主这个称号猜测是某个教派。
    不过从她如今了解到的情况，可以知道庄陇贤、何渔夫之死绝对与他们背后那个神秘教派脱不了干系，甚至何渔夫都明白正是他们那个组织要杀他灭口，所以才会在临死前让自己来藏剑池寻找线索。
    如此，既然东西已经交给他们那个神秘的教主，自己以后追查的方向就应当是放在这个神秘的教派之上了。
    只是她现在仍不知道这个神秘教派偷取碧落印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个教派虽然神秘，但是总比她漫天搜寻几个人目标要大，而且她还有燕王府可以借助，搜寻起来困难应当比找这几个人简单一些。
    看完书信，叶菩提把银票、地契都放回木匣交还给燕翎客，然后拿着书信对他说道：“此事颇为复杂，我需要拿这封信给于庄主看，说一些事情。”
    燕翎客说道：“这自然可以，姑娘请便。”
    叶菩提取了书信离开精舍，来到第三藏剑池见到于拙然。
    她把信拿给于拙然，待到对方看完书信，才问道：“不知于庄主可曾知晓何渔夫是哪个教派的弟子吗？”
    拿着这封信，于拙然的眉头皱成川字，摇头说道：“老朽不知，当日邀请何渔夫做山庄客卿时他曾言明自己无宗无派，乃是跟一位神秘老者修行剑道。”
    “这样啊。”叶菩提点点头说道：“不知道于庄主可知江湖中有什么强大的教派吗？”
    可以控制天境一品的何渔夫，而且还可以随时当做弃子，这个教派的实力必然不弱。
    于拙然仔细思索，然后说道：“不知道，事实上自我朝一统天下之后，除过儒释道三教，已经很久没有其他教派出现了，这一方面朝廷查的非常严格。”
    古往今来，许多次民间的造反谋逆都是由各种教派引起的，例如四百年前太平教造反，一百年前红莲教造反，这些教派造反多是乌合之众，到最后也并不能建立真正的政权，但是却能在根本上动摇统治者的根基，历代王朝都极为忌讳。
    中原统治者会把除过儒释道三教外的教派定义为邪教，加以清剿防范，大雍在这方面更是变本加厉，刑部、镇抚司、大内密谍司等满天下的搜查，寻找任何可疑的，或者能动摇王朝根基的祸患，然后毫不留情的剿灭。
    因而如于拙然所说，王朝内很多年内没有出现过任何敢称教的存在了，即便是某个江湖门派也不行。
    这样对于叶菩提反而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样就代表值目标比较小，借助燕王府的势力，查询起来相对方便。
    当然，她也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燕王府身上，京城的贺兰明月也是她消息来源，更多东西也需要她自己亲自去查。
    就算什么查不到，对方几人相约闰五月在齐州凤仪阁聚会，自己也可以去守株待兔。
    不过闰五月在明年，距离这个时间还有一年多，她还有足够时间去其他地方查看。
    此番洗剑山庄之行终究还是有一点收获，虽然收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之后，叶菩提辞别于拙然离开洗剑山庄，于拙然也承诺洗剑山庄亦会派人追查这个神秘教派。
    对于拙然来说，若何渔夫只是一个普通客卿也罢，但是对方既然还有一层神秘身份，他就不得不怀疑对方来到洗剑山庄的目的了，因此才会决定派人追查这件事情，以防有什么针对洗剑山庄的阴谋。
    对于这个结果，叶菩提自然是乐见其成。
    天空灰白一片，大雨不停，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叶菩提离开洗剑山庄，准备去往青州，在那边可以联系上碧落天。

 第八十一章 雨中之战（三合一）

    一辆马车行驶在黄泥官道上，车辙压过的地方，泥水飞溅。
    叶菩提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她来中原已经半年有余，此番又在洗剑山庄得到些许线索，因此需要去往青州的联络点与碧落天的人联系，把消息传递回去，同时也了解一下碧落天这半年来的情况如何。
    碧落天是一座有着数万人生活的小岛，组成势力错综复杂，说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都不为过，叶菩提离开半年指不定岛上会发生什么大事，因此她需要去往青州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这辆马车是她在安宁城租的，方便她休息，也好过一直在马背上奔波。
    赶车的是个老者，操着一口青州口音，他本就是青州人，这一趟南下越州送人，返程时正巧被叶菩提雇佣上，不然今日下这么大的雨，不出高价很多马车夫是不愿意出远门的。
    老者赶车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是极为健谈之人，他一边坐在车辕上赶车，一边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与叶菩提闲聊，说一些自己走南闯北的趣闻。
    只不过叶菩提对他的闲谈没有兴趣，老者与她闲谈，全程几乎都是在自言自语。
    但这老者毕竟是身经百战见得多，大雍他那里没去过？比叶菩提更加沉默寡言的人他都见过，还能和那人谈笑风生，这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任凭叶菩提一路沉默，老者仍旧是喋喋不休，也不觉得无聊。
    不理会老者的闲谈，叶菩提掀开车帘望去，入目处大雨滂沱，雨幕中万物如洗，无数寺庙隐藏在这朦胧烟雨中，若隐若现。
    三百年前，有名为波若多罗的天竺胡僧东渡来到中原，创立波若寺，自此佛教在东土中原生根发芽，成为与儒家、道家并称的三家之一，波若多罗改名波若达摩，被奉为中原佛宗祖师。（注1）
    春秋乱战时，乾朝崇佛贬道，在江南大兴土木，建造无数寺庙。
    到得如今大雍朝，却又崇道贬佛，若非十年前波若寺神照僧人进京为天子讲经，被封为圣僧，怕是今日大雍境内连寺庙都见不到几处了。
    虽然因为神照圣僧的原因，佛教依然是大雍三教之一，但是江南无数寺庙的香火却开始江河日下了。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如今落在叶菩提眼中的正是这幅景象，烟雨中那些只露出檐角的寺庙宛如水墨画中的留白，引人遐思。
    只是繁华已去，九国旧事随流水（注2），这些寺庙也不复先前的繁华热闹了。
    某一刻，马车突然停下来，叶菩提放下车帘，问道：“何事？”
    “小小小……小姐。”赶车的老者嘴皮子都在哆嗦，说道：“有有……有人劫道。”
    打劫？
    你刚才不还在吹自己走南闯北，哪里都见过，和谁都能谈笑风生吗，怎么见到一伙劫匪就吓成这样呢。
    轻轻摇头，叶菩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脑海，掀起帘子走出来。
    在路的另一端，有一个穿着蓑衣的独眼大汉骑在马上，他旁边还有一辆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位老者，却不知道马车内是什么人。
    在这独眼大汉身后密密麻麻站着几十人，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独眼大汉看着走马车上走下来的叶菩提，叶菩提也看看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是她确定这群人并不是什么劫匪。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那个天境一品的高手会去做劫匪的，有这等实力，做什么都比做劫匪来的安全赚钱。
    而且对方还有两个天境一品的高手。
    一个是那独眼大汉，一个就是那坐在马车上其貌不扬的老者。
    叶菩提走下马车，那独眼大汉立刻打马走近，然后停留在叶菩提的二十丈外，不敢再近前。
    从之前的消息来看，这女子实力非常强，自己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独眼大汉看着叶菩提，说道：“这位姑娘，在下杨天虎有礼了，此次冒昧拦住姑娘，是有一件事想要询问姑娘。”
    也就是知道叶菩提武功高，这杨天虎才会如此客气，换做旁人他早就指挥着手下蜂拥而上把对方砍成几段了。
    听到这杨天虎的话，叶菩提说道：“问什么？”
    “前些日子听闻姑娘无意中捡到一块令牌。”杨天虎说道：“非常不巧，那块令牌正是鄙宗之物，还望姑娘能归还，鄙宗上下感激不尽。”
    于是叶菩提也就知道对方来自楼外楼了。
    她对楼外楼的杀手没有任何好感，于是反问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令牌上刻你的名字了？”
    杨天虎语气一滞，朱雀令水火不侵，刀斧不破，又怎么可能雕刻下自己的名字。
    他看这叶菩提，说道：“姑娘你这可就有些不讲理了。”
    “哦？你待如何？”
    杨天虎脸色逐渐阴沉下来，说道：“我知道姑娘你修为高强，但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姑娘真的觉得凭你的武功就能为所欲为？”
    叶菩提摇摇头，说道：“自然不能，不过对付你们还是可以的。”
    “哦？是吗？”
    一道柔媚的女声自马车中响起，声音不高，但是以叶菩提的耳力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一只纤白的素手掀开马车帘子，身穿鹅黄裙装的女子自马车中走出来。
    这女子看到叶菩提，眼睛一亮，柔声笑道：“天下还有这等绝色美人儿，当真是让妾身大开眼见呢。”
    说完盈盈一福，说道：“妾身南蝶，不知道这位漂亮妹妹闺名唤作什么？”
    叶菩提理也不理这个叫做南蝶的女子，只是看向那杨天虎，说道：“你要是能告诉我这块令牌的作用，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你的提议。”
    杨天虎没说话，朱雀令的作用他自然是不会告诉叶菩提的，秦帝宝库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反倒是旁边的南蝶插嘴说道：“小妹妹，你的武功确实很高，但是也不是天下第一不是吗？我等今日既然来了，自然是有万全准备的，若是你不交出东西的话，可是要吃些苦头的，你这样我见犹怜的美人要是受些皮肉之苦，多叫人心疼呐。”
    叶菩提终于转头看向她，说道：“打架是动手，不是动嘴，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就是，难不成你还想用你的话来感化我？”
    这样的话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南蝶似乎终于被她的话激怒，拍拍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妾身只好不客气了。”
    她拍拍手，然后就有两道强大的气息急速接近这里。
    须臾之间，有两人出现在叶菩提的对面。
    一人是骷髅架子一般的老人，一人是个肥胖如球的老太婆，两人同样手持拐杖，身上都罩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泽。
    这两人都是闻道境界！
    难怪对方底气十足，两个闻道境界外加两个天境一品，以及几十个杀手，这等阵容也就比江湖上一些一流宗门弱一些。
    天境一品之上的高手，四座江湖加起来不足百人，这个名叫南蝶的女子能找来两人，确实非同一般。
    这也是叶菩提中原之行，除过侯莫陈泰以及于拙然之外唯一一次见到天境一品之上的高手了。
    南蝶指着这两人说道：“这是桃花公公和桃花婆婆，都是几十年前的江湖高手，小妹妹你实力不俗，想来更能直观感受到他们的实力吧？”
    叶菩提当然知晓对方的实力，若她还停留在闻道境界，面对对方这个强悍的阵容确实要有几分小心谨慎，说不好还要逃走，但是她前几日刚刚进阶到知秋境界，如今已经是在境界上稳稳压制对方。
    而且她进阶到知秋境界之后还未经历过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战检验一下修为。
    原本想着等到洗剑山庄，还能有机会挑战于拙然，但最后忙于查找何渔夫留下的线索，这件事也就耽搁下来。
    如今这群人送上门来，叶菩提正巧可以用他们来检验一下属于知秋境界真正的实力。
    那名为桃花公公和桃花婆婆的两人都在打量着叶菩提，不同于桃花婆婆一脸欣赏的表情，桃花公公脸色阴沉，冷声说道：“劝你最好把朱雀令交出来，不然待会动手之下，你可就在劫难逃。”
    桃花婆婆也咯吱咯吱笑道：“是啊，是啊，多俊俏的小姑娘呢，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就不为难你了，你这么年轻就能修行到一品之上，这等天赋就连老身我也感到惊讶呢，死在这里多可惜。”
    “你们……”叶菩提微微蹙眉看着他们，说道：“废话真多！”
    话音落下，人已经从雨幕中消失，再出现就来到这群人近前。
    她第一个选择的目标不是那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也不是一旁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南蝶，而是天境一品的杨天虎。
    对于叶菩提来说，除过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以外，威胁最大的就是杨天虎和那个南蝶的马车夫两人，所以说先杀掉两人，以绝后患。
    她一步来到杨天虎面前前，掌心气劲捧喷涌，宛如惊涛骇浪，朝着杨天虎拍过去。
    这一招她已经是用出十成实力，一掌拍在杨天虎的马头上，气劲炸裂，杨天虎胯下宝马瞬间就化作一团血雾！
    气劲四散，连带着杨天虎周围十几个杀手也跟着倒霉，被她这一掌的气劲横扫到，也是东倒西歪，离得近的甚至因为气劲入体而身亡。
    只是可惜杨天虎毕竟是一品高手，在叶菩提身形消失的一瞬间就已经彻底弃马而逃，身形瞬间遁到几十丈外，叶菩提这一掌终究是没有奏效。
    既已出手，再无回旋余地，叶菩提腰间茱萸出鞘，剑光闪烁，罡气横扫，登时那十多个被她气劲冲击到的杀手就化作茱萸剑下的亡魂。
    与此同时，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同时怒喝一声，朝着叶菩提背后袭来。
    这夫妻二人都是闻道境界，实力之强，在江湖上也属于罕见，两人手中拐杖同时出手，一个横扫，一个竖劈，封锁叶菩提所有的退路。
    感受到身后两股气劲袭来，叶菩提内力运转如同燕子江浪头奔涌，奔走在任督二脉，一刹那体内气机运转八百里！
    她猛然转身，绚光飞舞，手中茱萸剑唳唳作响，发出清脆的凤鸣声，磅礴的剑气如同冰川崩落，瀑布飞泻，撞在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的拐杖之上。
    嘭！
    一碰之下，气劲四散，土石炸裂，泥水飞扬，撞得周围数十丈内所有人都东倒西歪，那不通武功的南蝶若不是被车夫护住，只此一下就会丢掉性命。
    叶菩提急急后退出十几步才停下脚步，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同样退出七步才止住身形。
    然而，他们虽然比叶菩提更快止住身形，但是叶菩提退出十几步之后仍旧气定神闲，两人却脸色潮红起伏，如同醉酒。
    甚至内力稍弱一些的桃花婆婆嘴角还有鲜血溢出。
    三人交手如同电光石火，一气呵成。
    桃花公公和桃花婆婆看向叶菩提的眼神开始变化，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这小姑娘的实力竟然还在他们的预估之上，竟已是知秋境界！
    这下就有些棘手了。
    天境一品之上三重境界，闻道知秋谪仙人，一重境界就是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
    若叶菩提还是闻道境界，就算内力如何强悍，战斗经验如何丰富，同时对付两个同境界的高手也会有些棘手，再加上一旁的两个天境一品以及几十个杀手，她的胜算不足三成。
    但是……
    如果面对的是一个知秋境界的高手，眼下局势就成四六胜算了。
    他们只有四成胜算，叶菩提才是六成胜算。
    一次交手之后，叶菩提知晓再没有偷袭那杨天虎的机会，索性舍弃杨天虎，专门对付这两个老家伙。
    白影一闪，叶菩提飞掠而来，素衣飞舞，乌发轻扬，茱萸剑上剑气吞吐鼓动，青光大作，宛如长虹贯空。
    那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来不及喘息，内力运转，衣衫鼓舞，一层淡淡的粉色气劲笼罩在两人的拐杖之上。
    三人遥遥相对，气劲汹涌，青光与粉光冲天交错，掀起阵阵狂风，影响的四周天空雨幕都为之一滞。
    蓬！
    气劲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气浪迸飞，石飞土崩。
    这一次交手，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不敢再大意，都是施展出全部实力，两人气劲叠加，一碰之下，叶菩提只觉得两股气劲钻进她的胸口，宛如万箭穿心，迫的她连连后退，体内气机疯狂运转才终于将这两人的气劲压下去。
    两人毕竟是闻道境界，这一次交手她就没能如上次一般占到什么大的便宜。
    不过对面两人的状态也并不好，茱萸剑的剑气逼迫的两人把拐杖猛然往地上一顿，将这些凛冽森然的剑气导入地下，于是以两人为中心，周围三十多丈的地面上龟裂纵横，密密麻麻宛如蜘蛛网。
    就在叶菩提后退出去的瞬间，原本远遁的杨天虎猛然出手。
    他虽然相貌粗犷，但使用的兵器却是阴险至极的鸳鸯钺，眼看着叶菩提这一次在与桃花公公和桃花婆婆的交手并未占到什么便宜，于是悄然欺身而至，力求一击毙命。
    寒光乍起，他的鸳鸯钺毫不留情朝着叶菩提脖颈划过，森冷的锋刃令叶菩提的皮肤颤栗。
    千钧一发之际，叶菩提毫不停留，气劲运转千百次，身体化作一片残影，险之又险的避开杨天虎的夺命一击。
    一缕青丝自她肩头飘落。
    这杨天虎有着天境一品的修为，也是顶尖高手，因此才能极为精巧的掐住叶菩提与两个老家伙交手之后气机停顿的一刹那出手偷袭。
    这一击他计算很久，若非叶菩提已经是知秋境界的绝强修为，很难躲过去。
    叶菩提身形化作残影，一掠之下出现在十丈外，顿住脚步，在桃花公公二人再次杀到前朝着杨天虎而去。
    她一步步踩在泥水中，原本纤尘不染的靴子沾染着泥浆污渍，脚印落下却又化作朵朵莲花。
    步步生莲！
    叶菩提原意先解决桃花公公二人大，但是此番杨天虎的偷袭让她彻底动了杀心，决意先杀掉这个家伙才回头收拾另外两人。
    原本对方还有一位天境一品的高手，但是那南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老者只是护住她，完全不参与这场战斗。
    一步一朵莲花，身形扭曲如一缕青烟，七朵莲花之后，她已经出现在杨天虎面前。
    杨天虎身为楼外楼大护法，深得杀手精髓，一击不中，于是立刻准备远遁。
    但是叶菩提已然动杀心，又岂能让他轻易逃走。
    若论起杀人，叶菩提比之楼外楼的杀手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步来到杨天虎面前，茱萸剑快若闪电的划过，森森剑气凝而不散，一剑宛若天成，自下而上掠向杨天虎的脑袋。
    杨天虎心中大骇，急急后退去，同时体内气机疯狂运转，凝聚在手臂上，举起鸳鸯钺抵挡叶菩提充满杀意的一剑。
    再一步，叶菩提与杨天虎擦肩而过。
    一丝血线自茱萸剑上落在雨水中。
    杨天虎虽然勉强躲过这一剑，但是仍旧是被叶菩提的剑气削去一只耳朵。
    一缕青丝换一只耳朵！
    叶菩提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人。
    来不及感受耳边传来的剧痛，杨天虎心神震颤，立刻朝着桃花公公两人的身边靠拢，也只有借助这两人的实力，他才能抗住面对叶菩提的压力。
    但是叶菩提又岂能让他如意？
    两人错开一个身为，叶菩提的身影蓦然在杨天虎身后三尺处停住。
    就好似被人施加定身术一般，在空中诡异一个停顿，然后身形飘忽如鬼魅，竟然就这样硬生生折身，又出现在杨天虎面前。
    大雨中，她轻轻递出一剑。
    这一剑反而没有之前的那种森然杀气，但是速度之快，却连让杨天虎的视线连捕捉的机会都没有。
    一寸光阴！
    这就是当日叶菩提护送李誉时，斩杀那拦路刺客的一剑。
    这一剑快到杨天虎来不及反应吗，但是终究是有人能反应过来。
    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一直在紧盯着叶菩提，只不过先前叶菩提与杨天虎交手一气呵成，电光石火间叶菩提就削去他的一只耳朵。
    又在一刹那折身出剑，等到两人欺身进来救杨天虎的时候，叶菩提已经递出一寸光阴。
    两人一前一后，桃花公公出现在杨天虎身边，一掌拍在杨天虎胸口，把他远远击飞，同时内力运转，气机奔流，横起拐杖在自己身前。
    另外一边，桃花婆婆后发而至，却也不管桃花公公，反而是出现在叶菩提侧面，拐杖之上气劲奔涌，朝着叶菩提侧身横扫过来。
    拐杖尚有一段距离，但是猛烈的气劲已经吹动叶菩提的白衣猎猎作响。
    两人一攻一守，想要逼迫叶菩提回守。
    但是叶菩提却根本不准备收招，一剑划过，杨天虎虽然被桃花公公扔出去，但是茱萸剑仍旧是差之毫厘的从他肩胛划过。
    一声惨叫响彻天地，杨天虎的一条胳膊就被她一剑削去！
    这些说来话长，但是对于交手的四人来说，不过是电光时候的瞬间。
    一旁的几十个人除过那天境一品的老者，其余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什么情况，楼外楼的大护法杨天虎就被叶菩提削去一条胳膊！
    杨天虎被叶菩提削去一条胳膊，又被桃花公公猛然拍飞，纵然对方是在救他性命，但是这一掌之下也让他受伤不轻，两相之下，以他现在的状态，已然不敢再有任何靠近叶菩提的心思了，只要靠近那就是真的找死了。
    叶菩提自用出一寸光阴之后，还是第一次未曾杀掉敌人，不过对方本就是天境一品，有两个闻道境界的高手相助，如此才能在她剑下找回自己的性命，若不是如此又有谁能幸免？
    叶菩提一剑之后，桃花婆婆的拐杖也横扫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她猛然伸出手指，一指点在桃花婆婆的拐杖之上。
    嘣！
    一指禅气劲炸裂，叶菩提和桃花婆婆同时后退。
    叶菩提的手指缩在长袖中微微颤抖。
    再看那桃花婆婆，虽然她没有受伤，但是她的铁拐杖却硬生生被一指禅的气劲炸飞三寸

 第八十二章 九重剑阙

    一指禅威力极大，但是与桃花婆婆的铁拐杖硬碰硬，其实也没沾到什么便宜。
    另一边的桃花公公看准机会，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思，在叶菩提后退路上就已经出手。
    叶菩提手指缩在袖中颤抖，但是身后有破空声响起，她立刻明白是那桃花公公袭来，另一只手紧握茱萸剑转身，剑气凝如实质，在身前三尺处抵挡对方的偷袭。
    气劲碰撞，叶菩提借助这一次碰撞，斜掠出战圈，落在这群人十几丈外。
    深深呼吸一口气，叶菩提看这眼前的一群人，把茱萸剑竖在眼前，另一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缓缓从剑柄滑落在剑尖。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剑身细薄的茱萸剑上有淡淡的青色光芒流转，宛如一泓秋水。
    叶菩提淡然说道：“刚才都是你们两个进攻，接下来该我了。”
    先前战斗，叶菩提所用无论是步步生莲也罢，一寸光阴、一指禅也罢，都只是她依照《碧落赋》开创的武学，并非完全出自碧落天传承。
    而碧落天曾经依仗传承剑法位列四大秘境之首千年之久，即便到如今，实力已经不如不夜城与摘星楼，但是她父亲叶寻依然是堪比顾青城的剑仙人物，由此可见碧落天传承的剑法之强。
    这是自叶菩提来到中原之后，第一次施展家传剑法，这才是她这么多年来修行的根本所在。
    碧落天传承剑法名为《九重剑阙》，以传承心法《碧落赋》为根基，一共九层，每一层都相当于在体内搭建一座剑楼。
    剑楼即成，攻防皆备。
    叶菩提如今已经在体内搭建起七座剑楼，前些时日她进阶知秋境界，第八座剑楼也隐隐有些雏形，只是时间尚短，还未来得及修炼。
    传闻修行到九重剑楼的境界，一剑递出，九天落云，四海起潮。
    叶菩提曾经见过父亲施展出九重剑楼的实力，虽不如说传中那般神异，但是威力之大，也足够杀死任何谪仙人境界以下的武者。
    叶菩提话音落下，食指与中指也就离开剑尖，茱萸剑朝着对方轻轻划出一道半弧——
    随着这道半弧，剑气犹如透明水波般散开，在空中荡起层层涟漪。
    原本一直守护在南蝶身边的老者二话不说，抓起南蝶就往极远处躲开。
    桃花公公二人一直紧盯着叶菩提的动作，当剑气出现的一瞬间，两人毫不犹豫站在一起，两根拐杖相互交叠，气劲凝聚于身前。
    两人同是闻道境界，面对叶菩提的第一剑，自然不会如保护南蝶的老者那般逃窜。
    叶菩提这一剑所过之处，大树、马车、杀手，一切都如切割豆腐，轻而易举就被撕开了。
    只有在遇到桃花公公二人时，才终于爆发出轰然炸裂的声响。
    叶菩提这一剑抹去身前除过那桃花公公二人外的一切存在！
    剑气与两人联手的气劲碰撞后仍旧四散出十几丈才慢慢消散。
    这一剑威力至此，也让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暗暗心惊。
    这一剑就是叶菩提铸造的第一座剑楼。
    当然，这一剑能有如此威力，也与叶菩提自身境界有关，若是换做其他一个初入天境的武者施展这一招，威力自然无法与叶菩提相提并论。
    这一剑也终于让桃花公公二人知晓叶菩提的来历了。
    吐出因为抵挡叶菩提剑气时运转内力的浊气，桃花公公收起之前的阴狠，冷声说道：“原来是碧落天的高手，难怪敢不把我们烟雨楼台放在眼中。”
    烟雨楼台？
    听到这桃花公公自报家门，叶菩提好奇看向他：“你们不是楼外楼的人？”
    桃花公公冷哼一声，说道：“自然不是，方才被你卸去一条胳膊的那人才是楼外楼的人。”
    “那……”叶菩提心中有过计较，说道：“苏西平是你们的人喽？”
    她的记忆很好，依稀记得那人曾说过自己名叫苏西平。
    桃花婆婆虽然被她的剑气逼迫的有些吸血翻涌，但依然咯咯笑道：“可不是嘛，多孝顺的孩子呢，可惜就是死了。”
    叶菩提这才是弄清这二人的身份，那么那个叫南蝶的女子也应当是烟雨楼台的人了？
    她并不知晓烟雨楼台是什么地方，但是这不妨碍她作出自己的决断：既然已经是和对方不死不休的局面，那么对方的身份就不重要，手底下见真章就是了。
    于是她不再说话，轻轻松开握住茱萸剑的手。
    随着她的松手，茱萸剑并未跌落，而是停在她手掌心三寸地方，然后剑气弥漫，更胜方才那半弧一剑。
    剑尖微抬，飞向前方的二人。
    长剑飞出的一刹那，叶菩提同样飞掠而去，人随剑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向桃花公公。
    此即为第二座剑楼。
    待到近前，茱萸剑一顿，剑气猛然暴涨横溢十多丈，如同流星拽尾，气势凌人。
    也就是在此时，叶菩提一手握住长剑，一道清越凤鸣声响彻九天。
    剑气如挥毫泼墨，一气呵成，一泻千里。
    剑气之盛，以至于桃花婆婆的铁拐杖只是用来抵挡，就已经被碾作粉碎。
    她的拐杖原本就被一指禅破去三寸，已经残破，相比之下，桃花公公的铁拐杖还不至于碎裂开来。
    面对叶菩提这一剑，桃花公公竟然不退反进，双脚离地一寸，前行三丈，手中拐杖撩起，气劲汹涌，硬生生碰到叶菩提茱萸剑上。
    茱萸剑与铁拐杖相碰，如同骤然而起的晨钟，悠扬洪亮，声震数里。
    叶菩提挡下这一招，然后不急不缓前行一步，手臂挥舞，茱萸剑再次与铁拐杖相撞，炸出第二声，宛如暮鼓，沉闷至极。
    这一剑之后，叶菩提身形暴起，陡然加速，一连递出三十四剑，一剑快过一剑，到得最后，她好似一只急速旋转的陀螺，整个人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残影。
    桃花公公同时举起拐杖与她相抗，气劲碰撞，砰然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宛如枯燥的晨钟暮鼓。
    三十六剑之后，两人所过之处满目疮痍，叶菩提显出身影，横剑于胸前。
    这就是第二座剑楼。
    桃花公公虽然抵挡下三十六剑，但是脸色潮红如醉酒，胸中气劲翻涌，如同江河咆哮，直冲的他有大口吐血的冲动。
    再看他手中铁拐杖，与叶菩提的剑气碰撞三十六次之后满布裂痕，轻轻一抖，就化为碎片跌落在地上。
    至此，叶菩提用出《九重剑阙》的前两阙就破去二人的兵器。

 第八十三章 南蝶

    大战至此，两人已经完全落在下风。
    原因至此，不仅是叶菩提实力之强远超两人预测，还有两人先前为救杨天虎，冒然欺身进叶菩提神身侧，被她的一寸光阴与一指禅所伤，导致之后再接她威力更大的《九重剑阙》时就有些力不从心。
    此情况下，两人心中已有退意，就这样退去，两人也是毫无负担。
    南蝶已经在那老者的保护下远离战场，其余死的人都是楼外楼的杀手，与他们何干？
    一番交手，两人在叶菩提手下吃了亏，但除此外烟雨楼台并没有其他损失，最多也就不和楼外楼合作而已，反正双方本也是利益之合，楼外楼死光他们二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一念至此，两人心有灵犀，不再耽搁，一左一右朝着官道两边的密林中飞跃而去，准备撤离战场。
    两人虽是叶菩提手下败将，但也是实打实闻道境界，若要逃跑，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就各自飞跃出百丈距离，逃之夭夭，而且叶菩提就算追逐上两人，一时三刻也杀不掉对方。
    但是叶菩提并未选择追逐这两人，她另有目标。
    看着那被人保护撤离的南蝶，叶菩提毫不犹豫朝着对方离去的方向追去。
    她有如此选择很简单：南蝶并不会武功，但是却能指使桃花婆婆与桃花公公二人，身份定然不简单，追上她可比追这两人更有价值，而且她的保镖只有天境一品，对付起来更加简单。
    那南蝶在天境一品老者的保护下撤离出战场数里远，然后就停下来等结果。
    她也与桃花公公二人一般的心思，楼外楼的人死多少她都不会心疼，最好死光，也就没人打扰他们夺取朱雀令了。
    凭借着桃花公公二人的修为，就算胜不过叶菩提，自保也是可以，自己只需要在这里等待结果就可以了。
    事情的结果与她预测八九不离十，但是她没想到桃花公公和桃花婆婆在叶菩提的《九重剑阙》之下无奈分散逃走，然后绕到极远的地方才能返回与她碰头。
    于是她等待半天，先等来的并不是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而是一身白衣的叶菩提。
    看到叶菩提出现，南蝶心中一沉，以为桃花公公二人已经出了意外。
    桃花公公二人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若非限于他们烟雨楼台需要低调谨慎的原因，两人纵然还不足以登上武榜，但是也能闯出偌大名气。
    没想到这样两个高手都能折损在这美人手中，她该有多厉害呢？
    一瞬间南蝶心思百转，最后终于换上一个柔和的笑脸。
    她的容貌很美，柔媚中透着三分我见犹怜的气质，这一笑就更是能让天下间大多数男子酥软半边身子骨。
    但是可惜南蝶面对的是比她更漂亮的叶菩提，她的这点我见犹怜并不能勾动叶菩提的恻隐之心。
    她盈盈笑道：“小姑娘好身手啊。”
    其实叶菩提不怎么喜欢别人称呼自己小姑娘，姑娘就姑娘吧，她已经死心，但为什么要加一个小字呢。
    于是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南蝶说道：“老姑姑客气了，你的两个手下也很厉害。”
    百万人中的前一百，厉害吗？当然很厉害。
    老……老姑姑？
    叶菩提的称呼差点让南蝶暴走。
    她年龄确实不小，但是因为保养得当，丝毫看不出年龄，平日也没有人会提起她的年龄，没想到叶菩提竟然敢叫她老姑姑。
    姑姑就姑姑吧，为什么要加上个老字？
    这个姑娘一定是故意的，但是形势比人强，她也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南蝶的笑容开始僵硬，勉强笑道：“还是跟你比不了。”
    叶菩提不太想和她废话，直接问道：“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的话，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南蝶先是看一眼蠢蠢欲动的老者，示意他不要妄动，然后才笑道：“问吧，妾身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烟雨楼台的人，但我似乎没在江湖上听过这么一个门派，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你能告诉我你们是做什么的吗？”
    南蝶原以为叶菩提第一个问题会问和朱雀令有关的东西，去没想到她竟然问的是烟雨楼台。
    从叶菩提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更关心烟雨楼台，原因很简单，朱雀令毕竟是死物，用处什么的自己未来可以再查，但是烟雨楼台如今却是要把自己置之死地，自然先要弄清楚它的来历。
    听闻叶菩提的问话，南蝶脸色古怪的看向她，问道：“你确定想知道？”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难不成还要我问第二遍？”
    “好吧，你一个小姑娘不知道也正常，知道了妾身才会觉得奇怪呢。”南蝶笑道：“我们烟雨楼台某种意义上确实不是江湖门派，我们是……”
    她看着叶菩提，笑眯眯说道：“风月场所啊。”
    叶菩提微微一愣，原来是青楼啊。
    于是她更好奇了，问道：“既然如此，我就更好奇了，朱雀令到底有什么用，能引得你们一个烟花柳巷都来抢夺，还有现在的烟花柳巷都这么厉害吗？随随便便都能找出两个闻道境界的高人，这可比得上江湖一流门派的实力了。”
    一连两个问题，都是南蝶非常不想说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回答，她微微低头掩盖自己犹豫的表情，踌躇着该如何才能既不暴露秘密，又能如何回答让叶菩提满意。
    两相比较，她还是决定暴露朱雀令的秘密来掩盖烟雨楼台的秘密，她说道：“朱雀令……这件事说来话长，不知道姑娘有没有时间听呢？”
    叶菩提看她一眼没说话，南蝶只好乖乖解释道：“这件事要从七百年前说起……”
    随着南蝶的娓娓道来，一段绵延七百年的传说展现在叶菩提面前。
    七百年前，大秦帝国崛起于陇西，以虎狼之势横扫六合，威加海内。
    大秦立国后，秦帝未曾停下开疆拓土的雄心，仍旧大肆用兵，开拓领土，北伐山戎，南取百越，欲将四海内所有土地纳入大秦的江山版图。
    如此穷兵黩武，虽攻伐下千万里江山，但也为大秦埋下三世而亡的祸根。
    这位建立大秦帝国的皇帝陛下晚年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恐令江山不稳，因而在修建陵寝时秘密在陵寝旁建造一座宝库，内存自四海征伐得来的奇珍珍宝，又将数万坚甲利戈存入其中，以备不时之需。
    陵寝宝库即成，秦帝下令坑杀十万修筑工匠，甚至连主持修建工程的大臣一并诛杀，只把开启宝库的方法告知太子。以为世间再无人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第八十四章 七百年的传闻

    秦帝驾崩，帝国内外压抑许久的矛盾爆发，烽烟四起。
    短短三年时间，帝国连换两位天子，但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最终三十六路义军攻入长安城，大秦三世而亡。
    大秦虽然灭亡，但是秦帝宝库的消息却经秦三世的口中流传出去，于是各方路军纷纷行动，寻找传闻中的秦帝宝库。
    传闻开启秦帝宝库需要四圣令，这就是最早与朱雀令有关的传闻了。
    四圣令的消息甚嚣尘上，但是各路义军穷搜天下也并没有找到任何一块四圣令，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所谓秦帝宝库不过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的东西。
    最初传出来的目的大概只是那位亡国的秦三世为让各路义军自相残杀而放出的消息，其心歹毒。
    随着大晋一统天下，关于秦帝宝库的消息也就逐渐沉寂下来，最终再无人提起。
    然而四百年前，大晋朝也走向末路，关于秦帝宝库和四圣令的消息竟然又传出来了，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可是最终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随着大虞朝一统天下，这个消息也就逐渐消失。
    秦帝宝库的消息第三次出现则是一百年前的大虞朝，但不同于前两次近乎是捕风捉影的传闻，这一次四圣令真的出现了！
    四圣令第一次出现则是在红莲教教主莫山桐手中。
    彼时莫山桐率领红莲义军造反，攻入长安城，一把火烧毁太平宫，享国二百六十八年的大虞朝覆灭，莫山桐在皇家宝库中搜寻出四圣令。
    然而不等他拿着四圣令开启秦帝宝库，红莲义军就被其他诸侯击败，莫山桐身死，四圣令也随着他的死亡而销声匿迹，中原进入春秋乱战的局面。
    秦帝宝库与四圣令每次出现都伴随着腥风血雨，但是同样很快也就会销声匿迹，故而在江湖上流传并不算太广泛。
    毕竟这个天下关于各种宝物的传闻实在数不胜数，秦帝宝库只是其中的一现昙花，引不起太多人注意也是正常。
    秦帝宝库三次现世都是王朝末期，在很多统治者眼中都被视为不祥之物，但是民间江湖上可不关心这么多，他们只知道宝库中珍宝无数，这就足够了。
    眼下大雍朝一统中原不过二十余年，王朝正是国力上升的阶段，却没想到四圣令中的朱雀令就会出现，这对于那些已经茫然的春秋九国遗民来说无疑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在他们心中，这四圣令出现，那就代表着大雍其实江山不稳，他们还有复国的希望，因此才会纷纷出动，竭尽一切所能抢夺朱雀令。
    即便知道这秦帝宝库与四圣令七百年来都只是一个传说，他们依然紧抓不放，就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却不想最后这东西会落到叶菩提手中。
    听闻南蝶讲述完与朱雀令有关的传闻，叶菩提才明白自己怀中这东西的真正来历。
    叶菩提问道：“这么说你们烟雨楼台应该也是某国的春秋遗民了？”
    叶菩提的话让南蝶心中一惊，她极力让自己面色上保持平静，说道：“姑娘想多了，烟雨楼台虽然不同于一般的烟花柳巷，但也只是为银子，造反这种事情我们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叶菩提自然不相信她的话，只是她思考自己之前看到过的一些江湖势力，并没有提及烟雨楼台，也就无从猜测对方是那个亡国后裔。
    这就说明对方比那楼外楼隐藏的还要深。
    不过她也就思考这么多，顶多未来再遇到燕王时对他提及一声就算最大的情分，她又不是包打天下，九国后裔造反的事情与她没什么关系。
    事情至此，她已经了解到朱雀令的来历，问道：“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在烟雨楼台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南蝶没有隐瞒，说道：“妾身不才，正是烟雨楼台的大东家。”
    她的回答与叶菩提的揣测相差不大，不然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子如何能使唤的动两个闻道境界高手。
    看着南蝶，叶菩提突然说道：“你若是死了，烟雨楼台会如何？”
    她说这句话已然是对南蝶动了杀心。
    如今情况是只要自己不交出朱雀令，烟雨楼台必然会和疯狗一样追着自己不放，那么不若直接杀掉南蝶，杀掉南蝶说不好会让烟雨楼台内乱，无暇估计自己。
    就算他们不会内乱，很快会调集人手对付自己，那么也与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反正最终大家都已经是对头了。
    烟雨楼台高手多，碧落天高手更多，只是先前碍于某些不便明说的原因，她并未调集任何碧落天的人手来中原帮助自己。
    杀掉南蝶事情有可能会变的更好，但是不会变的更坏。
    叶菩提的话不仅是让南蝶心惊，旁边那位老者更是直接挡在叶菩提身前，说道：“这位姑娘，你虽然武功绝顶，但也不是天下无敌，我们家小姐若是有个闪失，后果绝不是你所能承受起的。”
    “你在威胁我？”叶菩提手安在茱萸剑上，说道：“不知道你家小姐背后是顾青城还是刑渊？”
    老者还没说话，南蝶拨开他的手，走到叶菩提面前说道：“姑娘，妾身有一言，不知道姑娘是否愿意一听？”
    顿了顿，她看到叶菩提并未回应，于是说道：“既然朱雀令在你身上，那就留在你身上好了，开启秦帝宝库需要四圣令，不若咱们联手，寻找到其他三块令牌，共同开启宝库，平分宝物如何？”
    叶菩提摇摇头说道：“我对宝库没什么兴趣。”
    从先前烟雨楼台和楼外楼的合作情况来看，他们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合作对象。
    如此，南蝶知道这件事很难谈拢了。
    她面色终于阴沉下来，冷声说道：“姑娘，妾身已经最大程度表明自己的诚意，你若是还要咄咄逼人……烟雨楼台可不仅仅只有两个闻道境界。”
    “是你们先来找我麻烦的。”叶菩提说道：“你们想要杀我时可没想过什么咄咄逼人，眼下发现我并不好杀才会选择妥协，你觉得我和你们合作真的不是与虎谋皮吗？”

 第八十五章 第三人

    南蝶说完自己知道的消息，叶菩提就准备送她上路，
    这件事情叶菩提不会心软。
    南蝶也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难逃一劫，脸色灰白，只有一旁的老者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叶菩提，只待她要动手的一瞬间就拼死扑过去，以自己的功夫怎么也能抵挡她片刻，为自家小姐争取片刻的逃生机会，至于小姐能不能真正逃生，那就只好看天意了。
    叶菩提体内气机开始流转，初始很慢，但是越来越快。
    茱萸剑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态，隐隐颤抖。
    下一刻，叶菩提体内气机一瞬息奔行千里，已经是她现在的极限。
    她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巅峰状态，并非是这南蝶的护卫能足够让她全力出手的实力，而是——
    她猛然抬头往路的尽头望去。
    大雨中有一中年儒生撑伞走过来。
    这是一个俊雅不凡的中年人，身形颀长，穿一身蓝色儒衫，温文尔雅。
    他神色淡然，闲庭信步走来，似慢实快，只是三步就从远处的官道来到叶菩提面前。
    看到这中年儒生，南蝶和老者同时松一口气，悬着的心放在肚子里了。
    有他在就算顾青城也别想取走自家小姐的性命。
    叶菩提紧紧盯着这中年人，握住茱萸剑的手暗暗用力，压制住茱萸剑想要出鞘的冲动。
    面对他，即便是叶菩提，也不觉得自己能有超过一成胜算！
    除非她《九重剑阙》大成，在体内搭建出第九层剑楼，才有胜过对方的可能性。
    她盯着对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乾朝太子姜琢玉？”
    叶菩提没有见过姜琢玉，但是他的身份并不难猜测。
    中年儒生神色有些落寞，叹息一声说道：“亡国之人，有何颜面被称作太子，姑娘唤我名字即可。”
    果然是姜琢玉！
    这个八岁就亡国的武榜第三人，他身上有过太多传奇色彩，太多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他是朝堂上下无数人恨到咬牙切齿的亡国太子，也是江湖中无数人羡慕的武榜第三人。
    看到姜琢玉出现，叶菩提也就对烟雨楼台的来历一清二楚了，也明白他们为何要不惜调动两位闻道境界的高手也要从自己手里抢走朱雀令。
    为那传闻有坚甲利戈与奇珍异宝的秦帝宝库，只有得到秦帝宝库的珍宝，他才有资格谈复国。
    也只有拥有江山问剑楼这等底蕴的姜琢玉才能随随便便派出两个闻道境界的高手。
    南乾，曾经被无数人视为中原正统，视为无论是在大义还是实力上，都是最有希望一统中原的王朝，但是最终这锦绣河山却被崛起于雍州苦寒之地的大雍收入囊中。
    为此，无数乾朝遗民都不解，不解如此强大的乾朝为何就会亡国呢。
    尤其是在姜琢玉现身之后，南乾遗民更是按捺不住多次造反，虽然最后都被平定下去，但只要姜琢玉这个太子一日不死，南乾遗民就一日不会死心，大雍的江山就会一日不得安宁。
    大雍各部派出无数高手追杀姜琢玉，他仍旧是活到今天。
    正如先前朝堂上所说那样，除非是调集几万大军，或者让顾青城与刑渊联手，才有可能真正留下姜琢玉。
    但是调集几万大军围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顾青城枯坐太白山，除非姜琢玉来到京畿，否则他是很少愿意离开秦川一代，至于刑渊就更难调动了，对方在西域，天高皇帝远，能对朝廷表面恭顺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姜琢玉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他是叶菩提能肯定的当世少有几个是谪仙人境界的高手，以她刚刚踏入知秋境界的修为，远不是对方对手。
    姜琢玉来到她面前，叶菩提不得不严阵以待，此番事情愈发复杂了。
    她原先猜测到烟雨楼台应当是某个九国后裔，但是没想到竟然南乾这个最棘手的麻烦。
    与有着亡国太子姜琢玉的南乾后裔相比，西凉后裔建立的楼外楼不过是一个笑话。
    姜琢玉站在叶菩提面前，对她的敌视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你是碧落天的人吧？”
    叶菩提没有说话，姜琢玉笑笑，说道：“我来之前刚和钟离图打过一架，所以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想与你动手。”
    虽然姜琢玉说并不与自己动手，但是叶菩提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她说道：“既然如此，你来这里总不是想要找我喝茶吧？”
    “观雨品茶确实是人间一大雅事。”姜琢玉撑着伞，平静说道：“不过此处简陋，却不适合如此风雅的事情。”
    顿了顿，他看着叶菩提说道：“若我没看错，你应当才到知秋境界不久吧？”
    以姜琢玉的修为，能看出叶菩提的情况并不奇怪，但是叶菩提奇怪的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
    姜琢玉犹豫一下，说道：“我并没有恶意，先前他们派人抢夺朱雀令时我并不知情。”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说叶菩提很难相信，但是换做姜琢玉她还是信几分的，毕竟对方没有说谎的必要。
    想了想，叶菩提决定做出一些妥协，说道：“你们烟雨楼台要做什么我没兴趣，对于秦帝宝库就更没兴趣，若是你需要，我可以把朱雀令送你。”
    她确实对秦帝宝库没什么兴趣，她即不缺钱，又不想干造反的事情，秦帝宝库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何况还要查碧落印的下落，也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因此面对姜琢玉她愿意把朱雀令这个有些鸡肋的东西送给他。
    但是出乎叶菩提的预料，姜琢玉反而是摇头拒绝，说道：“朱雀令就留在你那里吧，此番我来只是希望能保南蝶的性命，仅此而已。”
    说着他笑起来，看一眼叶菩提腰间的茱萸剑，说道：“我可没兴趣和碧落天为敌，更不想无缘无故和叶寻打一架，这样不是太便宜某些人了吗？”
    对于普通江湖人来说，不了解远离中原的碧落天也是正常，但是对于姜琢玉这等高手来说，不可能不知道碧落天，不知道叶寻这个剑仙高手。
    叶菩提的神态逐渐放松下来，急速运转的气机也逐渐缓慢下来，因为她能感受到姜琢玉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杀意，这一点以她知秋境界的修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气机在体内运转千里，叶菩提就能发挥出以一当千的绝顶实力，但是长时间这样做的后果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负荷，若非临战状态，没有那个武者会一直让自己的气机在体内疯狂运转的。
    叶菩提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姜琢玉的双眼，感受到她的气机弱下来，姜琢玉就知道这姑娘总算收了和自己打一架的心思了。

 第八十六章 一指与一指

    雨势渐小，滂沱大雨逐渐淅沥成蒙蒙细雨，一层雾气还是弥漫。
    叶菩提与姜琢玉相对而立。
    不多时，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二人也赶到。
    见到雨中撑伞的姜琢玉，二人立刻恭敬行礼，待到姜琢玉点头后，才悄然退到他背后。
    姜琢玉收起伞，轻轻抖去伞面的雨水，说道：“你叫……叶菩提是吧？”
    叶菩提点点头，问道：“你知道我？”
    “听归墟城的风央提起过。”姜琢玉笑道：“我曾与他谈论江湖中的后起之秀，他言说四大秘境之中如今虽然以不夜城实力最强，但是碧落天却出你和湘君子两个天才，二十年内必然是能超越不夜城，再回四大秘境之首的位置，邢渊、苏步雪何等修为，他断言你们二十年内能超越对方，我又怎么能不知道你呢？”
    叶菩提这才知晓他为何知道自己，原来他与归墟城的城主风央是旧识。
    归墟城原本在四大秘境中实力垫底，这些年城主风央与他弟弟风修更是反目成仇，斗的厉害，实力进一步下降，现在恐怕连江湖上一流门派都不如了。
    说到这里，姜琢玉的语气也多有感慨：“你们四大秘境传承这么多年，底蕴确实深厚，每代都会出一些天才人物，可惜你们远离中原，不然每年的武榜怕是都要被你们占完了。”
    他的这句话当然是夸张之言，四大秘境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和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的中原相提并论。
    上一代四大秘境的那些顶尖高手，叶寻、邢渊、苏步雪、贺楼佩等人，谁又敢说自己一定能胜过顾青城？
    叶菩提也说道：“四大秘境只是传承完整一些，又没有太多外部压力，才能如此，若是真的在中原，怕是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再说我们如何厉害，也不可能和一个王朝相提并论的。”
    四大秘境说来只不过是江湖门派，纵然他们建立之初并不是这样，但是传承到今日，这已经成为事实了。
    一个江湖门派，别说和大雍朝这样大一统的王朝相比，就算是南乾这种王朝都能难以相比的。
    正如叶菩提所说，若是四大秘境都在中原，怕是早已经灭亡了。
    南乾覆灭前，由南乾朝廷扶植的江湖势力江山问剑楼是剑道两大圣地之一，最后一任楼主赵无眠更是武榜第三，仅次于桓剑通与高白玉的谪仙人。
    如今南乾、江山问剑楼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但是他们暗中留下的一些底蕴也足够姜琢玉拥有不弱于任何一个江湖门派的实力。
    随着姜琢玉的到来，双方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消失，只是叶菩提还不清楚这姜琢玉的来意。
    若是如他所说，只为救南蝶，又不想和碧落天为敌，他早都带人该离去，为何又会在这里和自己废话半天？
    想了想，叶菩提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
    她的潜意思就是要告诉姜琢玉，我挺忙的，你就不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吧。
    姜琢玉自然明白叶菩提的意思，突然问道：“你进阶知秋不足一月吧？”
    叶菩提不知他话中意思，不过还是大方承认，说道：“刚刚半个月。”
    这种事情瞒不过姜琢玉的眼睛，自己也无需隐瞒。
    姜琢玉点点头，说道：“果然如此，若是你进阶三年以上，桃花公公两人此番可就很难从你手下逃脱了。”
    他所说的叶菩提也明白一些，只是先前都是从父亲那些得来的一些经验，而且那时因为距离知秋尚远，为防止自己好高骛远，叶寻并未给她细说过太多。
    江湖人过招，除过修为境界，还要考虑临战时的状态、心态、环境、经验以及各自武功、兵器是否克制等因素。
    战斗力其实是一个综合性的考量，除非境界差距过大，否则很难用具体数值来表示。
    叶菩提若是进阶知秋境界一段时间，自可以轻松对付桃花公公二人，但是现在能胜过两人，想要留下对方却不简单。
    姜琢玉身后的桃花公公二人原本对叶菩提还有几分惊诧，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修为，但清楚她来自碧落天之后，心中的疑惑也就渐渐消去，四大秘境传承不但极为高明，而且非常完整，四大秘境出身的人修为都不会太差。
    叶菩提固然天赋过人，但同出四大秘境摘星楼的侯莫陈泰同样不差，不夜城和归墟城同样有极为优秀的年轻弟子。
    姜琢玉说道：“以你的年纪，能有知秋修为，就算在四大秘境中也算得上最顶尖的天赋了，以你的出身原本不用我多废话，不过今日遇上也算缘分……”
    说着他没有握伞的另一只手伸出来，并拢两指，轻轻朝着路边一块青石一划——
    他这个动作看似轻松随意，就像只是下意识的一个摆手。
    一旁不通武功的南蝶自然是一头雾水，就连那天境一品的老者以及桃花公公二人也是云遮雾绕，只能隐约猜到自家太子刚刚是出手了。
    只有叶菩提在他出手的瞬间闭上眼睛。
    把武道修行比作登山，地境与天境的差距是一个还未找到山，一个已经看到山，天境与闻道境界的差距就是一个只是看到山，一个则是已经站在山脚，而闻道与知秋的差距则是一个还站在山脚，另一个已经登上山顶。
    登上顶峰，本应是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快感，但是登山之后她才发现，放眼四周，竟然是云海翻腾，虽然瑰丽，但是却难以窥见云海之外是何等风景。
    而姜琢玉这一指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似乎是勾动一根细细的琴弦，有如水波似的涟漪在她眼前荡漾开，为她拨开一层云雾，让她短暂一窥那云雾后面的场景，那是千山竞秀。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以一山窥天下山，这才是真正的知秋！
    叶菩提一闭一睁，就好似只是眨一下眼睛，但是这一瞬间的感悟却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同样如姜琢玉那般伸出两指，朝着旁边的一个粗壮的大树轻轻一划。
    嗤~
    一声响动，那大树就被她这一指拦腰截断，切口平整光滑。
    看着被自己一指切断的大树，再看看被姜琢玉一指划过后却完整如初的青石，叶菩提微微摇头，叹息道：“还是不行啊。”
    姜琢玉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武道一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你都在我此生所见人之中能排到前五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修行急不来，你已经是知秋境界，如今又明白我的意思，只需时日，能做我这一点并不难。”
    两人的对话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其余人几乎都是一头雾水。
    叶菩提对着姜琢玉一揖，说道：“多谢指点。”
    “无需客气。”姜琢玉摇摇头，笑道：“我说过的，我对碧落天没有恶意。”
    最后，他转身朝着南蝶几人的身旁走去，说道：“代我向碧落天的诸位高手问好。”

 感言

    最近不少读者留言，指出书中一些问题，我也都一一看过，其中不少都是非常好的建议，我也会考虑采纳，在这里先谢过各位提出意见的读者朋友们。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们不仅是我的读者，也是我成长路上的老师，感谢。
    在这里是要回答一些帖子中提出的问题，也算是为所有人有一个集中的解释，因为我知道大多数读者其实没有发帖留言的习惯，好看就默默看书，不喜欢看就弃书，大家都是安静的大帅比（我应该没有美女读者吧？疑惑脸）所以我要写这个感言，给全部人解惑。
    首先是力量体系的问题，有读者朋友反映力量体系失衡，这个我前后思考一些，也确实有些问题，所以后面会采纳建议，微微调整一下力量体系，主要是去除数字化，还有一些其他不准确的表述。
    这本书遵循的一个体系，就是越高境界差距越大，如地境九品和地境八品几乎没有什么差距，但是天境一品和闻道就有比较明显的差距，这就是叶菩提为什么能几招杀掉何渔夫的原因。
    但是最强大的境界也不可能一拳爆星，影响帝国之类的，毕竟是武侠不是玄幻。
    她在对战桃花公公二人时并未做到几招就秒杀掉，而是相互拆了十几招，这个确实是一个漏洞，这个漏洞是由两方面构成的：一则力量体系确实不够严谨，一则是我前边的描述不够清晰——叶菩提的知秋境界还有问题，可以称为半知秋或者说伪知秋，这个在新一章以及接下来的一章会说明，这两个方面的原因造成她在对战桃花公公二人时并没有做到秒杀。
    其实原本我是准备一步步展现出知秋境界，但是因为文笔问题，先前的表述有些问题，导致一个逻辑漏洞，所以才让大家感觉到违和感，所以我就调整一下，在这两章写出知秋境界，再加上之后微调力量体系，力争不让叶菩提与桃花公公二人的战斗出现太大的违和感和逻辑漏洞。
    本书的战斗力是一个综合考量，包括实力境界、经验、状态、心理、环境、武器等等，本就不应该数据化。
    这方面来说叶菩提除过环境无法自己选择外，其余都是顶尖的，所以单挑才能这么厉害。
    所以这本书后面会去除数据化，换一些修辞手法。
    这是关于力量的解答。
    其次一问题，有些读者觉得这个开篇，尤其是主角形象不如原版好，这个怎么说呢……我也知道这个版本没有原版吸引人，但是这个版本的好处是有主线，原版是我第一次写书，基本上就是想到那里写到哪里，可以肆意飞扬，但是却不能长篇大论，这一版本确实不如原版，但是能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对她的一个核心定位就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比较裝的说法就是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这句话还有下一句：历圆滑而留天真，这是对另外一个女主角的定位。
    这两句话就是本书两个主角的核心。
    好吧以上涉及剧透，不多说了。
    其实写不好最核心问题还是我的文笔不够，这也是我现在的缺点，我是希望能通过不断学习和练习，来不断提升自己的文笔，希望每一本书都能比前一本书文笔好。
    再一个问题，我看到有两个人提起过，就是觉得这本书先前写出一个油腔滑调的世子殿下实在是一大毒点，尤其是叶菩提和他竟然还有互动，这就让两人非常不爽了。
    虽然这两个人可能已经弃书，而且我先前也已经解释一遍了，但是在这里还是啰嗦下，给并不知情的读着一个解释：这本书感情线是百合无疑，只不过本书更重要的是故事线，感情线只是一部分。
    讲述一个故事，讲述一个江湖，实质上还是在讲人，讲人的故事，那么必然会出现形形色色的人物，这些人不可能千篇一律一个面孔一个性格，因此有不同性格的人才是正常。
    至于和主角的互动，书中我几乎没有描写过什么肢体上的接触，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几句玩笑话就会成为毒点，总不能让主角见到所有异性都是先问候一句汝母亡乎？然后噼里啪啦打一顿彻底得罪人吧？
    目前只有两个人觉得是毒点，但是我还是在这里提出一下，给大家一个解释。
    最后一个就是关于弱化变身这一点，这版的设定是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她要是还在纠结变身，纠结十八年，那也太优柔寡断了，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她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上能保持本心就好。
    以上就是暂时注意到的各位提出的问题，放在这里能让所有人看到，也是听取所有人对这本书的看法意见。
    放一段时间，然后我会把这章移到作品相关去，不影响大家的阅读。
    随着时间推移，看的人越来越多，其实我是越来越忐忑的，害怕自己写的不够好，害怕让大家失望，所以每次动笔前都很紧张，但是书还是要写下去，故事还要继续下去，也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提出意见，畅所欲言，只要是有用意见我都会采纳（这里要解释一下，并非是所有意见都会采纳，会影响主线或者剧情的我会非常谨慎。）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再求个推荐和收藏吧，开书以来还没有求过呢。

 第八十七章 上路

    姜琢玉等人离开后，叶菩提才走向那被姜琢玉隔空划过的青石。
    她的手指轻轻在石头上一按——
    一声细微的响动，青石表面裂开无数细缝，接着青石由内至外，化作一团齑粉随风而散。
    叶菩提心头微叹：果然如此。
    这才是真正属于知秋境界的厉害。
    她一指划过，凛冽的剑气能直接划断一颗大树；然而姜琢玉一指划过，青石表明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内部已经粉碎！
    一个由外至内，一个由内至外，她一指划断大树，姜琢玉却是一指连青石的根基都打碎了！
    就如她之前的数次战斗，所过之处，敌人纷纷成为茱萸剑下的亡魂，但是同样的战斗换做姜琢玉，那些对手可能连反映的时间都没有，已经死透，他能直接打碎敌人的根基。
    类比于技巧，一个是大力出奇迹，一个是四两拨千斤。
    她确实已经进入知秋境界，但也只是看到这一座山峰的风景，但是作为谪仙人的姜琢玉则是看到千峰竞秀。
    这才是真正的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当然，作为谪仙人修为的姜琢玉肯定不止知秋这一层感悟，只是他未曾提及，叶菩提也不会夺取询问，路要一步步走，修为也要一步步来，眼下她要做的就是如姜琢玉这般，先从大力出奇迹晋升到四两拨千斤。
    她已经登山，接下来就是慢慢拨开四周的云雾看看其他山，这件事毋须着急。
    至于山外的风景，现在想也没用。
    ……
    ……
    马车上南蝶与姜琢玉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之后，南蝶才说道：“殿下，对不起，妾身此番擅自做主……”
    姜琢玉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笑道：“无需自责，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南蝶不解的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
    自家太子虽然温润，但绝非是像他表面上那样是一个良善书生，此番自己等人虽然并无什么损失，死的都是楼外楼的人，但是只凭暴露烟雨楼台这一点，就已经是大罪，却不想殿下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
    姜琢玉知她心中所想，出言说道：“你觉得我们和碧落天合作划算还是和楼外楼合作划算？”
    南蝶想也不想的说道：“自然是碧落天。”
    楼外楼不过是一群西凉的丧家犬建立的组织，西凉在春秋十国中实力也属于靠后的，灭后又被李策狠狠清洗过几遍，留下的底蕴已经很少了，远不能和还有姜琢玉坐镇的春秋第一强国南乾相比较。
    同是丧家犬，有人是藏獒，有人是泰迪，也是有差距的。
    而碧落天身为四大秘境之一，底蕴深厚，高手如云，而且擅长锻造，可以打造最优秀的兵器，又坐落在海外航道，商贸繁荣，怎么看都比楼外楼有前途。
    姜琢玉笑着点点头，说道：“所以结交碧落天怎么也比结交楼外楼有前途，这个叶菩提可是叶寻的女儿，碧落天的大小姐，和她接个善缘，未来终究不是坏事。”
    “可是。”南蝶犹豫道：“那姑娘明显对我们没有什么兴趣，她甚至对秦帝宝库都没有兴趣，又如何通过她拉拢碧落天呢？”
    姜琢玉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所做之事又不是必须碧落天相助才可以，只是这等事情自然是助力越多越好，至少也不能成为敌人不是吗？此番与我等有何损失？最多是暴露烟雨楼台的存在，但烟雨楼台本就是咱们放出来的一个烟雾，朝廷也早有怀疑，并不影响。”
    “那朱雀令……”
    秦帝宝库对他们所做之事极为重要，然而朱雀令还在叶菩提手中，别的南蝶都能忍受，但是这东西太过重要，她却不想落在叶菩提身上。
    “这也无妨。”姜琢玉说道：“开启宝库需要四圣令，朱雀令只是其一，暂时留在她那里也无妨，以后我自会取回，接下来还是要继续搜寻其他三块令牌。”
    话到此处，南蝶明白自家太子殿下心中已经有计较，不敢再多言。
    ……
    ……
    叶菩提顺着来路走回去，战斗过的地方除过一地楼外楼的杀手尸体什么也没有了。
    那被她斩断一条胳膊的杨天虎想来是已经逃走，也许未来还会遇到，只是那时就算有桃花公公这样的高手相助他，他也别想着从自己手下生逃。
    除过杨天虎外，那被叶菩提雇佣来的老车夫也早已经不见人影。
    虽然能理解对方，但还是让叶菩提小小郁闷一下。
    自己可是已经掏过车资的，但是眼下还未走出越州，他就不见人了。
    路上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作为一个长者，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无奈叶菩提只好步行，等到在下一个城镇再租一辆马车。
    时间已经到傍晚，滂沱两日的大雨也终于停下来，一道彩虹横跨半边天空，天空放晴。
    火红色的霞光，犹如一只神奇的巨手，徐徐拉下柔软的夜幕，开始宣告着大地进入暂时的宁静。
    叶菩提走在官道上，因为之前的大雨，官道上几乎见不到其它人影。
    她索性运转轻功，化作一片残影从官道上急掠，不过片刻就寻找到一座小镇，在镇子上随意寻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客栈，叶菩提推门走进去。
    她敲敲柜台，那原本趴在柜台偷懒的店小二立刻惊醒，擦擦嘴角的口水，眼睛还未睁开，就顺溜的喊道：“客观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给我准备一件上房。”
    店小二这才睁开眼，看到柜台对面竟然是一个罕见的绝色美人，于是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笑道：“好咧，客官您上楼请。”
    这厢店小二准备带着叶菩提去往楼上看房，却又有一人走进客栈，来到柜台前说道：“店家，给我准备一间房，普通房间即可。”
    说着便排出几枚铜板。
    叶菩提隐约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穿着破旧儒袍的年轻书生，他背着一个破书箱，箱子上还有一把破旧的油纸伞。
    他这幅形象就如叶菩提记忆中的宁采臣一般，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如今负箧游学书生的正常装扮。
    这个书生叶菩提有一点印象，依稀记得叫做江雁北，是个孝顺儿子，曾深入荣山为病重的母亲采集灵芝，之后被一群见财起意的江湖恶人追杀，自己顺手救下他。
    叶菩提看到江雁北，江雁北自然也看到她，登时脸色大喜，高兴道：“女侠，是你啊，这可是真是太巧了。”
    他的神色惊喜，显然因为见到叶菩提而开心。
    叶菩提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所以才能记住他，但是对他唯一的印象大概只有孝顺了，因此她就远不如江雁北这样惊喜了，只是点点头，说道：“是挺巧的。”
    江雁北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尴尬，反而是兴致勃勃的说道：“上次多亏女侠相助，小生才能把灵芝带回去救治母亲，如今她已经痊愈，小生也有幸得到引荐，去往青州的尼山书院求学，没想到能在路上碰到女侠，当真是有缘呢。”
    叶菩提对他的事情完全没兴趣，点点头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店小二赶紧对叶菩提说道：“客官，你楼上请。”
    说着就引着叶菩提上楼，一旁的江雁北看到自己被凉在大厅，有些不满的说道：“喂喂，店家，我的房间呢？”
    说着还指指自己排出的几枚铜钱。
    这店小二只是一个笑脸，却说道：“这位姑娘先来的，我先带她去看房间，下楼就带您过去，您先在这大堂歇息歇息。”
    叶菩提与店小二登楼，独留下江雁北一个人在大堂唉声叹气，各种子曰。

 第八十七章 故人与故人

    千年前有文圣降世，创立儒家，教化世人，文圣归天之后，其弟子及再传弟子与文圣庙一侧建立私学书院，即如今的尼山书院。
    尼山书院传承至今，已出七十二位名家圣贤、三百六十位治世贤臣，不仅是天下士子心中的圣地，更是为历朝历代统治者所看重，但凡大一统王朝，尼山书院的山长无一例外都会加封三公，地位极为尊贵。
    大雍起于西北苦寒之地，立国之处被许多中原王朝视为不通教化的蛮夷，一统天下之后先帝先是登陆上泰岳山封禅，然后又登尼山祭祀文圣，从而才被天下士子所接纳，成为中原正统。
    如此圣地，在天下士子心中地位可比太白剑宗在江湖人心中地位更加尊崇，可以说每一个能有幸进入尼山书院的学子未来都是前途无量。
    江雁北虽然出身贫寒，但是既然能得人举荐进入尼山书院学习，那就预示着他未来的前途绝不会差。
    因而此番他一路去往青州，虽然路途艰辛，但心态却非常好，偶尔被人白眼嘲讽，也都能乐呵呵接受，甚至时不时还会自嘲解闷。
    他站在大堂等候店小二下来为自己安排住处，便在此时又由人走进客栈，却是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穿一身月白色直裾，腰间悬着一柄长剑，眉目如画，清冷淡然。
    那女子走进客栈，环视四周没有注意到店小二，于是走到柜台前敲敲桌子，说道：“店家何在？”
    坐在一旁的江雁北看她站在柜台前，于是一溜烟跑过去把几枚铜板划拉进自己的手心，笑道：“我的，我的。”
    女子眼神扫过他，问道：“店家人呢？”
    江雁北努努嘴，说道：“带客人上二楼看房去了。”
    “多谢。”女子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
    江雁北收起自己的铜板，然后看看这女子，说道：“姑娘也是会武功的吧？”
    那女子明显不想理会他，他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自顾自说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高手。”
    女子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江雁北嘿嘿笑道：“刚店小二领着上楼看房间的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女侠，我见过她出手，你俩有点像。”
    女子没说话，转过头看向窗外。
    也是在此时，叶菩提跟着店小二走下楼。
    她一眼就看到坐在江雁北身旁的蓝衣女子，那女子也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颔首致意，叶菩提轻声说道：“好巧。”
    女子也说道：“是挺巧啊，叶姑娘这是？”
    叶菩提说道：“去青州处理一些事情。”
    女子点头，转而看向那店小二，说道：“店家，准备一间上房。”
    “好咧。”店小二应一声，说道：“您请跟我来。”
    女子对叶菩提说道：“我先上楼，待会下来再聊。”
    叶菩提让开上楼的位置，说道：“好。”
    于是店小二带着女子上楼，却把江雁北晾在一旁。
    江雁北原本想强调一下自己先来的，但是看到店小二已经带着那女子上楼去，也就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转而兴致勃勃的对叶菩提说道：“女侠，这姑娘你认识啊？”
    看到叶菩提点头，江雁北大笑起来，说道：“我看人的眼光就是准啊，刚还给她说你们俩有点像呢，没想到你们真的认识。”
    叶菩提没有理会他，在一旁坐下，江雁北凑上来说道：“这姑娘武功如何？”
    叶菩提把茱萸剑放在桌上，平淡说道：“还行。”
    江雁北张张嘴，似乎是想问她还行是什么意思，然后叶菩提接着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叶菩提说道：“你没的罪过她吧？”
    “没有啊。”江雁北一脸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叶菩提说道：“她是尼山书院的讲席先生。”
    “啊？”江雁北低声惊叹道：“她就是长乐郡主？”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没错。”
    于是江雁北仔细开始回想刚才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确信自己没有绝对没有得罪过对方，这才松一口气，有些好奇的说道：“传说燕王相貌凶恶的恨呢，没想到他女儿竟然是个美人。”
    叶菩提往他身后瞥了一眼，看到李安贞正跟着店小二下楼，以她的武功自然是把江雁北的话全部收入耳中。
    注意到叶菩提的眼神，江雁北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到李安贞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一瞬间脸色苍白。
    他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怎么这么嘴欠呢。
    李安贞不仅是燕王李策的长女，还是尼山书院唯一的女先生，最年轻的讲席先生，名声在外的大才女。
    但是在这系列赞誉之外，李安贞同样有许多非议。
    传闻这李安贞恃才傲物，对天下男子都不屑一顾，在书院求学时曾有许多倾慕者，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她狠狠教训，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传闻这李安贞性格乖戾，依仗着武功家室优渥，对不称她心意者，动辄打骂折辱，不少人对她都是敬畏多过尊敬。
    这样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江雁北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但是没想到此番会在这里偶遇，而且自己似乎还不小心得罪她了？
    虽然传闻中没有说过李安贞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本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圣人教诲，江雁北已经毫不犹豫把对方划进这个范畴了。
    自己得罪她，以后在书院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李安贞走到叶菩提身边，看着脸色苍白就差哭出来的江雁北淡淡说道:“我与叶姑娘是旧识，想要聊天叙叙旧，不知道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可以可以。”江雁北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您请坐，您请坐。”
    说着起身让开位置，待李安贞坐下，他立刻走到店小二身边说道:“店家，劳烦你带我去看看房间吧。”
    店小二似乎不解这书生为何脸色苍白，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没有先带他去看房间气的？
    想到这里，他觉得还是好生伺候着，别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堆起笑容说道:“这就带您过去，客官您这表情请。”
    江雁北二话不说，跟着店小二匆匆离去。

 第八十八章 李安贞

    等到店家离开，李安贞才看向叶菩提，说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她之前听到江雁北的话，但是这些许不敬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知道这书生怎么会吓成这样。
    叶菩提说道：“只不过是个没经历过风浪的书生，大概听过你一些传闻，听风便是雨，信以为真，还喜欢给自己强行加戏。”
    李安贞点点头，叹息说道：“这天下的书生越来越废了，强身健体的武艺不学也罢，连五谷杂粮也分辨不出来，现在更是连一点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那些乡野村夫愚昧无知，听到传闻就信以为真也罢，这些读书人竟然也如此，当真是……”
    叶菩提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李安贞敏锐的觉察到她似乎想说什么，一般人注意不到这些，但是天资聪颖又观察入微的李安贞却能敏锐捕捉到叶菩提一闪而逝的犹豫。
    她轻笑道：“从利益角度来说，咱们也算同一战线，从私人角度来说，也算朋友，叶姑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莫不成我还能是方才这个愚昧的书生，连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叶菩提说道：“这天下可是你们李家的天下，这些读书人越……你们岂不是更加高枕无忧？”
    眼下叶菩提投宿的只是一个普通小镇，这家客栈的客人更是稀少，因此大堂内只有两人对坐，李安贞和叶菩提又都是有武功在身，不虞旁人偷听，因此李安贞笑道：“这话不假，但是……”
    说到这里她给自己和叶菩提的茶杯都添满水，放下茶壶似笑非笑的说道：“京城那位是我大伯啊。”
    李安贞的潜意思叶菩提自然一清二楚，这世道是家天下，京城那位是她大伯还是她父亲，这可是天壤之别。
    叶菩提接过茶杯，说道一声谢，然后看着她说道：“交浅言深是江湖大忌，郡主慎言。”
    她明白李安贞话中意思，但是却并不清楚李安贞为什么这样说。
    李策如今与长安城已有间隙，这句话也就是她听了，换做其实有心人或许就会掀起轩然大波。
    李安贞笑起来，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不过就凭你能说这句话，就值得我说之前的话，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
    在叶菩提记忆中，这大概是除过贺兰明月以外，唯一一个说她有意思的人。
    叶菩提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谈论自由、人性、哲学什么的，她没兴趣把前世一些在网络上被人说烂的话题再拿出和李安贞讨论。
    于是话题一转，说道：“不知道郡主此番是要南下还是北上？”
    “回书院。”李安贞说道：“说来倒是与你目的地一致，不若结伴而行？”
    “甚好。”叶菩提说道：“能与郡主一同看看这沿路的风景也是幸事。”
    她此行去往青州城，而尼山书院就在青州城外三十里，也就是说无论她答不答应两人都是同路，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答应下来，毕竟和燕王府还有一些交集。
    “哈哈。”李安贞大笑起来，说道：“我第一次听我弟弟谈起你，把你夸到天上地上都绝无仅有，我只当是他眼睛瞎了，其实你与江湖上那些徒有虚名的仙子女侠是一路的矫情人，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我弟弟难得有一次看人准确的时候，你这样的人确实少见。”
    叶菩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我只当你在夸我了。”
    “本身就在夸你。”李安贞笑道：“这辈子我骂人的时候多，夸人的时候少，当今江湖女子连带你在内，能让我放在眼中觉得还不错的不过三人而已，一个是不夜城的天后苏步雪，一个是南宫武夫的女儿南宫水袖，再一个就是你，就连那个林牧婵都只能算半个，那丫头别的还好，就是小心思太多。”
    想起那个曾经一路上跟着自己姐妹相称，实际上只是想让自己指点她武功的林牧婵，叶菩提觉得李安贞的评价还算准确。
    同出墨岭剑斋，南宫水袖就比她大气许多了。
    叶菩提说道：“那我真的很荣幸了。”
    李安贞说道：“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叶菩提摇摇头说道：“明日还要赶路，郡主总不想咱俩明天日上三竿再启程吧？”
    李安贞点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此番我也有事在身，需要尽早赶回书院，如此那就等什么时候回到王府再畅饮吧。”
    叶菩提喜欢喝酒，但很多时候她更愿意一个自斟自饮，而不是和人对饮。
    这世间目前能让她有兴趣喝酒畅聊的大概只有寥寥三五人，但是绝不包括李安贞，甚至都不包括李誉，不过那小子每次都识时务的提着美酒来找她，叶菩提倒是不好直接拒绝。
    两人闲聊几句，店小二带着已经安顿下来的江雁北走出来，然后匆匆去往后厨，为三位客人安排晚饭。
    江雁北实在不愿意和李安贞同桌，生怕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再得罪这位郡主，那自己在尼山书院还不是要被对方穿小鞋？
    但是这大堂只有他们三人，自己与叶菩提又是旧识，人家还是自己的恩人，要是故意坐在一边，岂不是冷落对方，会让人家心中不满？
    一时间内心纠结，殊不知无论是叶菩提也罢，李安贞也罢，都没把他放在心中，李安贞不会在书院找他麻烦，叶菩提更不会把这点恩情放在心中。
    只能说叶菩提先前对他的评价非常准确，只是一个喜欢给自己加戏的书生罢了。
    江雁北在这边一顿纠结，店小二从后厨走出来，看到站在原地的江雁北，奇怪问道：“客官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江雁北尴尬的说道。
    “那您请坐吧。”店小二说道：“晚饭马上好，您稍等片刻。”
    他这么一说，江雁北也就顺势在叶菩提身旁另外一张桌子坐下。
    看看两人似乎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内心松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失落感涌现。
    不知道是庆幸李安贞没有找自己麻烦，还是失落叶菩提根本不打理自己。
    三人的晚饭很快端上餐桌。
    这小镇上食材自然是极少，眼下又是傍晚，因此三人的晚饭都是大同小异，两盘清爽小菜配上一壶茶，连酒都没有。
    天色渐晚，已经不会有客人登门，店小二也就关门打烊。

 第八十九章 邀请

    北去青州的官道上，江雁北骑着一头驴子赶路。
    他坐在驴背上，一手绑着一根胡萝卜吊在驴子眼前，一手举着一本书在诵读。
    叶菩提在镇上买了骏马，与李安贞并驾齐驱，因有事在身，两人并未等候江雁北，所以这出发才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就远远把江雁北甩到身后。
    江雁北也不着急，反而是大大松一口气，这样的话就不用一路和李安贞相处，徒增自己的担忧尴尬了。
    他一边赶路，一边读书，身体左摇右晃，脑袋也跟着左摇右晃，看起来极为滑稽，引得不少路人侧目，但是他却毫无察觉，沉浸在圣人教诲之中。
    又走过大概半个时辰。官道从一片林中穿过，四下里凑巧没有什么赶路的行人，江雁北骑着驴走进官道。
    时至中午，林中树木茂盛，大片树荫遮蔽的官道略感阴凉，江雁北这才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走进这处密林中。
    这正是青天白日，他也不感觉害怕，收起书本，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烂地图查看，看到地图上标注这里已经是扬州境内。
    扬州往北就与青州接壤，他兴致勃勃的自言自语：“《禹贡九州志》言明扬州乃是天下九州之一，古书曰此处其畜宜鸟，其谷宜稻，自上古大夏时代，已属中原王化之地，实乃膏腴之地……”
    他摇头晃脑，洋洋洒洒，把扬州自古的来历自言自语一遍，顿时觉得自己博闻强识，洋洋得意。
    便在此时，有一道声音响起：“公子这可就说错了。”
    听到声音，江雁北勒住缰绳，寻找声音的来源。
    在他斜后方的林中走出一人，全身笼罩在一身黑袍之中，头上戴着斗笠，看不出形貌，只能通过声音判断是一个中年男子。
    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江雁北有些紧张的咽下口水，问道：“阁下……何出此言？”
    那人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说道：“扬州可不是从大夏时代才是中原王化之地，上古五族共治天下时，扬州乃是木族领土，只是那时不被称作扬州罢了。”
    这人的脚步不急不缓，但是一步步走来，却给江雁北极大的压迫感，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甚至感觉到一阵阵寒意。
    他看着走进的黑袍人，说道：“阁下，阁下是什么人？”
    黑袍下的脚步顿一下，似乎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最终并未开口，而是走到他面前说道：“这个以后你就知道了。”
    随着他的到来，江雁北遍体生寒，似乎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
    ……
    青州同扬州一样，都是《禹贡九州志》中所记录的上古九州之一，同时也是大雍三十六州中的六大上州之一，极为丰饶富庶，更兼得境内有文圣庙与尼山书院，成为天下士子心中向往的圣地，在王朝内地位超然。
    叶菩提与李安贞同行，不过四日就从扬州来到青州境内。
    她对青州并不陌生，事实上青州是大雍距离碧落天最近的地方，大量货物要从这里的码头上进出，路途上都要经过碧落天所在的航道，这也是碧落天富庶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此碧落天在青州境内是设有分支的，主要是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同时也用来传递消息。
    此番碧落印丢失后，碧落天已经第一时间令青州这边的人手查找，但是终究一无所获，之后才有叶菩提独身来到中原。
    原本青州这边的负责人是要加派人手协助叶菩提寻找，但是都被叶菩提拒绝了。
    自碧落印失窃后，叶菩提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碧落天有内鬼！
    碧落印乃是宗门圣物，平日里有专人看守，任凭何渔夫七人想要悄无声息带着碧落印离开高手如云的碧落天几乎是妄想，但是他们做到了，这就说明碧落天一定有内鬼接应他们！
    而且身份不低。
    可惜的是碧落印失窃后，看守碧落印的护卫无一例外的全部暴毙，她很难判断内鬼到底是谁。
    事情查明白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独身前来中原的原因。
    眼下何渔夫和庄陇贤身死，其余人也没有消息，她只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作祟，但是其余消息不多，因此就先来到青州城，与碧落天分部联络，提取一些岛上最近的消息。
    碧落天也是波云诡谲，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她不得不关注。
    托生此世，她本只想着在武道上能有所精进，做一个逍遥世外的散人，奈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发生这种事情，牵动碧落天数万人的生死存亡，她又如何能置身之外？
    这一路来，她也与李安贞交换不少信息，李安贞同样传书燕王府，让帮忙查找一个神秘教派的信息。
    对于统治者而言，一个神秘教派的出现还是让他们极为上心的，因为已经有太多的前车之鉴，这些神秘教派最擅煽动人心，最容易动摇统治者的根基。
    大晋、大虞二朝莫不是被教派动摇统治根基，最终被历史的车轮碾作尘埃——当然，这也与统治阶级的昏庸腐朽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这些蛊惑人心的教派没有建立一个王朝的能力，但却能毁掉一个王朝。
    因此李安贞对这件事也不敢不上心，纵然她曾说过当今天子是她大伯这种潜意思里大不敬的话，但是她也绝不希望李家的江山落在别人手里。
    大雍眼下看似是国力上升的阶段，但是外有强大的鲜卑、吐蕃、反复无常的南蛮、表里不一的高丽等威胁，内部还有九国余孽蠢蠢欲动，并非已经是真的太平盛世，李安贞能有这番担心也是正常。
    只是叶菩提所知信息太少，即便燕王府出动，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来到青州城，叶菩提自然是要进城寻找分部查问消息，李安贞则返回尼山书院，两人在城外分道扬镳。
    临别前李安贞笑道：“过些日子，尼山书院有一场诗会，不仅是有尼山书院的学子们参与，还会邀请当地一些名人、才子参加，甚至还有一些当红的花魁和清倌人前来表演助兴，你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来玩玩。”

 第九十章 青州城内

    什么诗会之类的，叶菩提自是没兴趣的。
    诗会上还会邀请一些花魁、清倌人之类的风尘女子参加，她若是去，是去欣赏诗文还是成为被别人欣赏的对对象？
    更何况她对吟诗作对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是因为是李安贞邀请，她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推脱道：“若是不忙的话，倒是可以参加。”
    如果不出意外，那时她应该已经离开青州，却是不能参加了。
    李安贞笑道：“那好，过几日我去青州城寻你。”
    以她的身份，即便叶菩提不告诉她自己的落脚处，她也能在青州城寻找到叶菩提。
    “再会。”叶菩提颔首道别，然后朝着青州城走去。
    目送叶菩提走进青州城，李安贞这才转身往另外方向的尼山书院行走去。
    ……
    ……
    青州的繁华毋庸置疑，丝毫不亚于江南的安定、永宁二城。
    不过这里叶菩提先前来过一次，倒也熟门熟路，进城后往东南方向走去。
    城东南处有一条繁华的大街，自街头起临街有一连五十多家铺子，经营着酒楼、铁器、货运、绸缎、海产、医馆、武馆等等不同的营生，这里就是碧落天在中原的分部，整条街都是碧落天的铺子。
    叶菩提走向街头的一家武馆，门前守着两个精壮的汉子，见到走过来的她似乎有些惊诧，连忙上来见礼：“大小姐，您回来了？”
    这两人是馆中的武师，也是碧落天的弟子，因此认得叶菩提。
    叶菩提微微点头，问道：“淳于师叔呢？”
    其中一个护卫说道：“馆主在内堂，大小姐您里边请。”
    说着两人恭敬引着叶菩提走进武馆。
    入门是一处校场，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师带领着上百新人弟子在练拳。
    这武师不过地境二品的实力，不过教导一些新入门的弟子也足够了。
    这处武馆是碧落天的产业，但是这些拜入门下的弟子并非是碧落天的传人，也不可能学到碧落天最高传承的剑道和心法等绝学。
    他们都属于这个名叫天海武馆的弟子，相当于碧落天的附属，整个武馆三百多号人，只有馆主淳于白和两位副馆主以及三十个武师是碧落天的传人，虽然无法修行《碧落赋》和《九重剑阙》，但是所传功法也绝不是这些交钱拜入武馆的弟子能比拟的。
    这几百个弟子中只会有极少部分优秀的人才会被真正纳入碧落天，修行更高的武功。
    两人引着叶菩提穿过校场往内堂走去，那带着新弟子练拳的武师看到她，立刻对着新弟子大喊道：“全体，扎马步！”
    说完小跑到叶菩提面前，一改在新人弟子面前的黑面神形象，换上一个近乎是谄媚的笑容，说道：“大小姐，您回来了？辛苦，辛苦。”
    叶菩提轻轻瞥他一眼，她不知道这个武师叫什么名字，但是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整个碧落天，如论身份，除过她让出位置然后才成为天主的湘君子，就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的，这些靠着碧落天过活的武师自然想要好好巴结她。
    叶菩提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来武馆一趟，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他自然不想错过。
    叶菩提知道对方的目的，但仍旧是点点头回应，甚至在对方跟着她一路来到后堂的路上两人还有过短暂的交流，叶菩提的态度不冷不淡，特意问过几个和武馆有关的事情，对方也是事无巨细一一解答。
    如此等到叶菩提走进后堂，这武师也是满脸笑容的返回校场继续操练那群新人弟子了。
    以他的身份，和叶菩提相隔甚远，此番能上去搭讪，而且大小姐还和自己说过几句话，这已经让他感到极为兴奋了，碧落天几万人，能和叶菩提接触到的有几个？
    以后在武馆把这也是极为有资本的一件事，对于以后的晋升之类的多有好处。
    那群新人弟子虽然碍于这黑面神的要求，一个个扎着马步，但是毕竟都是些年轻人，叶菩提又是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他们不可能如瞎子一般视而不见。
    因而当叶菩提走过校场的时候，这群弟子都是伸长脖子观望，知道对方走进内堂才唉声叹气的收回脑袋。
    只是这样一来，扎的马步就有些不标准了，那黑面神远远看到，立刻大吼一声：“一个个干啥玩意？闹着玩呢！基本功都不好好练，全体，今天再多扎半个时辰马步！”
    校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黑面神一瞪眼喊道：“怎么？不满意，不满意就多扎一个时辰！”
    于是没人再敢反对。
    黑面神这才心满意足，在他看来这群新人弟子实在太没规矩，就要好好练，好好吃苦，才能练出一身本事来。
    他在一旁站下，指着一个弟子说道：“你去那边仓库搬一把椅子来。”
    他今日被叶菩提询问几句，心中正是激动，于是决定好好练练这群新人弟子，也让大小姐看到自己的勤奋认真，只要大小姐随便一句话，自己以后还不是飞黄腾达吗？
    外人不了解碧落天也罢，他这个武师还是知道许多的，知道碧落天是不弱于太白剑宗的存在，自己要是能在这里折腾起来，未来那就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于是就决定在校场上看着这群新人弟子扎马步。
    那个被他指派到的弟子一溜烟向仓库跑去，其余人见状纷纷哀叹：今天这一个时辰的马步是跑不了了。
    被他指派到的弟子飞速从仓库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边，临走前装着胆子问道：“师父啊，刚刚那美人是谁啊？”
    黑面神反手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喝道：“管那么多干嘛？大小姐的身份也是你能知道的？”
    于是这弟子就知道刚才那个过去的原来就是传闻中的大小姐，也不在乎被黑面神扇一巴掌，小跑回去扎马步。
    黑面神这才后知后觉拍拍自己脑袋：“我这脑袋咋突然就不灵光呢？”
    ……
    ……
    叶菩提走进后堂，没有看到馆主淳于白，但是却意外看到一个少年坐在大堂内。
    这少年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至极，他看到突然走进来的叶菩提，先是一愣，然后神色大喜，就朝着叶菩提扑过来，喜道：“堂姐，你回来了。”
    不同于这少年心喜的神色，叶菩提看到他之后脸色却是瞬间阴沉如水。
    那少年扑到她面前三寸远的时候宛如遇到一面无形的墙壁阻挡，再也难以寸进。
    少年有些委屈的看向叶菩提，嗫嚅说道：“堂姐，我……”
    叶菩提不理会他的委屈，冷声说道：“谁让你来的？你娘亲是吧？”
    少年不敢反驳，点头承认。

 第九十一章 叶铮

    不理会少年的满脸委屈，叶菩提继续问道：“淳于师叔呢？”
    少年指指后院，说道：“在后院喝茶。”
    叶菩提不再看他，转头往后堂走去，留下站在大堂内踌躇的少年。
    他既想跟着叶菩提到后堂去，毕竟很久没见过堂姐了，但是又害怕叶菩提训斥他，纵然来之前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但是真到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胆怯。
    主要是从小到大这个堂姐实在给他留下太多的心里阴影，对她即敬且怕。
    叶菩提独自来到后院，看到树下坐着一个灰衣老者，身材消瘦，面容清癯，正是这武馆的馆主淳于白，叶菩提一般敬称他为师叔，但实际上两人没有什么关系。
    淳于白正在树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好不惬意。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是叶菩提，立刻起身笑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叶菩提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询问淳于师叔。”
    淳于白呵呵笑道：“是问叶铮的事情吧？”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五日前，跟着家里来中原的货船来的。”淳于白说道、
    叶菩提问道：“我二叔不再岛上？”
    淳于白点头说道：“二爷去扶桑处理一桩棘手的生意，不在岛上，所以二夫人才会让他搭乘货船来中原，不然就被二爷拦下来了。”
    听闻淳于白的解释，叶菩提冷冷说道：“胡闹！”
    顿了顿，叶菩提说道：“最近返回岛上的货船在什么时间？”
    “三日后。”
    叶菩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三日后让他搭乘货船回去。”
    “这……”淳于白苦笑一声，说道：“他毕竟是少爷，我只是……”
    “淳于师叔不用为难，这件事我亲自处理。”
    听到叶菩提的话，淳于白脸上露出笑容，无论如何对方都是叶家的少爷，自己一个外人是没办法对少爷要求什么，但若是大小姐开口就不一样了。
    别看大小姐年轻，整个碧落天不怕她的人可不多。
    叶菩提以前都知道自己这个二婶太精明，所以不够聪明，没想到她现在还能蠢到这种程度。
    碧落天之上并非是一团和气，私下里也是暗潮涌动，为了几万人的生死存亡，叶菩提不得不和许多人达成一些协议，而叶铮就是众多协议中的重要一环，他是一颗重要棋子，绝不能轻易离开碧落天！
    她猜测应当是自己二叔无意中透漏过某些信息给自己那个喜欢算计的二婶，因此对方才会趁着他离开岛上的时间让叶铮来中原。
    以叶菩提对自己二叔的了解，他这个人虽然各方面才能一般，而且私心重，但是还勉强能顾得大局，又和自己有协议在先，不至于在眼下做出让叶铮来中原的失智之举，因此这消息很大可能性是无意中被二婶知道的。
    被她知道一些事情，因此她的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她让叶铮来中原，目的不外乎两个，一则和自己套近乎，整个碧落天势力中，她绝对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因此二婶想要让叶铮亲近自己也是能理解的，一则是做给岛上某些人看的，想要传递出一些信息。
    却不知她这种自作聪明的行为甚至会毁掉叶菩提之前的一些计划，也难怪叶菩提的态度不好。
    询问完叶铮的事情，叶菩提又问道：“岛上最近情况如何？”
    淳于白是叶寻的心腹，叶菩提虽然不能足够的信任他，但是从他这里获取一些信息还是可以的。
    淳于白取出一个茶杯为叶菩提倒上茶水，才说道：“岛上有你师兄坐镇，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岛外，包括高丽、扶桑、南洋的生意却出了一些意外。”
    “什么意外？”
    叶菩提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等淳于白说明事情来印证自己的猜测。
    淳于白说道：“先是高丽那边，一批铁器出问题了，对方要退货，最后还是王掌柜的亲自去一趟高丽才解决。”
    叶菩提没有表示什么，示意他继续说。
    淳于白继续说道：“之后是南洋的生意出问题，同样是王掌柜出面解决的，这几日扶桑的生意又出问题，长老会隐隐有些不满，所以天主让你二叔去往扶桑处理。”
    他所说的天主自然指的是湘君子。
    “这群……”叶菩提本想说长老会这群老不死的家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但是考虑到淳于白还在一旁，她立刻改口说道：“是咱们东西真出问题，还是对方故意找茬？”
    “这我就不知道了。”淳于白说道：“这些事情还是听闻从岛上来的兄弟说的。”
    “这边的生意呢？”叶菩提问道。
    淳于白说道：“中原的生意倒是没出什么意外，不过这边的账务都是刘掌柜的在打理，大小姐要是想知道具体的情况，还需要询问刘掌柜的。”
    叶菩提说道：“那就先这样。”
    说着起身说道：“我去刘掌柜那边看看情况。”
    淳于白连忙送她离开后院。
    两人能来到前厅，叶铮还在位置上坐着，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兴奋，眼下他满脸忐忑，发愁不知道堂姐会不会对自己发脾气。
    其实在他记忆中从来没见过叶菩提发脾气，但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害怕叶菩提。
    看到厅堂中坐立不安的叶铮，叶菩提脚步一顿，说道：“你跟我来。”
    叶铮不敢反对，乖巧的起身跟在叶菩提身后，两人往武馆外面走去。
    路过校场的时候，看到一群人被那黑面神惩罚扎马步，叶铮还特地好奇多看几眼。
    他的武学天赋尚可，虽然比不过叶菩提和湘君子这种怪胎，但是也比他父亲好出许多，如今十二岁已经是地境一品的实力，放在其他门派也是天之骄子。
    也是因此他才有成为叶菩提棋子的资格，不然叶家同辈弟子，嫡系、旁系加起来几百人，叶菩提凭什么要选他。
    校场这些人，别说是新人弟子，就连那黑面武师的实力也赶不上叶铮，不过叶铮武功虽然不差，但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与只隔着一层境界的黑面神动手，十有八九是要输的。
    他看看校场上的众人，众人也看到他，来到这里五天，武馆中人人都认得他，眼神中是说不出的羡慕。
    自己这群人穷极一生的拼搏可能连叶铮现在的境界都达不到，很多时候一个出身，就把无数人向上的通道锁死了。

 第九十二章 布局

    淳于白一路把叶菩提与叶铮送到武馆外才返回去。
    叶菩提带着叶铮并没有直接去往刘掌柜那边，而是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她问道：“你这些日子住在哪里？”
    叶铮老实回答道：“天海楼。”
    这个回答不出叶菩提的意料，天海楼一家酒楼，兼营客栈，不过一般只招待碧落天上的人住宿。
    “岛上有多少人知道你来中原？中原这边又有多少人知道你来了？”
    这两个问题让叶铮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看着自家堂姐冷漠的眼神，他只能老实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我来的时候船上大多数都是咱们的人，来到这里也和很多人见过面了。”
    “那就是都知道了。”叶菩提以肯定的语气说道，顿了顿，她看着叶铮说道：“三日后有一艘船回碧落天，你坐船回去。”
    叶铮张张嘴欲言又止：“我……”
    “嗯？”叶菩提淡漠的看他一眼，叶铮立刻把之前的话咽下去，点头说道：“我听堂姐的。”
    叶菩提继续说道：“回去时帮我捎一封信给湘君子师兄。”
    “哦。”叶铮老实的点头答应下来。
    “这封信……”叶菩提沉吟一下，然后说道：“这封信要秘密交给湘君子，谁也不能说，记住是谁也不能说，包括你娘亲，能做到吗？”
    叶铮点头保证道：“堂姐放心，我一定把信悄悄交给大师兄。”
    叶菩提这才点头。
    其实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湘君子，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要用叶铮试探一下对方，无论试探的结果是什么，对自己都没有太大影响。
    事实上，想要让这小子保密并不容易，所以她故意让这小子保密，就是为看看湘君子以及其他势力的反映。
    自叶寻故去之后，碧落天上的众多势力，大体就被她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可以结盟的，一种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这两种人她都不是十分放心，所以即便是盟友，也需要她时刻小心，说不准备盗走碧落印的内鬼就是自己盟友。
    吩咐完叶铮，叶菩提的态度缓和下来，这让叶铮松一大口气。
    先前叶菩提给他的感觉太过压抑，让他心中紧张忐忑，眼下她既然已经决定让自己回去，态度倒是缓和下来。
    虽然他心中极为不愿意回碧落天，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好奇的年纪，自然不愿意整日呆在岛上，但是既然这是堂姐的安排，他也不敢反对。
    何况他也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什么用处。
    之后她带着叶铮来到一家名为天海医馆的地方——青州城内只要带天海字样的铺子都是碧落天的产业。
    医馆大门敞开，有长长的队伍从医馆内排出来，叶菩提就在这无数人的注目下走进去。
    坐堂的有两个上年纪的大夫，看到叶菩提之后就要起身行礼，叶菩提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诊断，然后就带着叶铮往医馆后院而去。
    沿路遇到一个小药童，叶菩提没见过，想来应当是最近才招的学徒。
    他看到陌生脸孔的叶菩提往后院走去，便要走上来拦截，不过很快又看到她背后的叶铮，于是拦路就变成问好。
    叶菩提问道：“刘掌柜呢？”
    “在后边。”小药童说道：“掌柜的在后边看账本呢。”
    叶菩提带着叶铮走进去，小药童非常机灵的在前边给她带路，来到后院某个房间前，小药童立刻前去敲门，喊道：“掌柜的，掌柜的，少爷来了。”
    他不知道叶菩提的身份，但是却认识叶铮。
    很快房间门被推开，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身材微胖，一脸和气，看起来是极为好相处之人。
    这就是负责碧落天在中原全部生意的刘大掌柜，论地位还在淳于白之上。
    他平日多住在天海楼，今日天海医馆要进一批药材，他才会来这里对账。
    刘大掌柜看到小药童背后的叶菩提与叶铮，立刻堆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大小姐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着让开身位，示意叶菩提进去说话。
    叶菩提看看叶铮，说道：“我与刘掌柜说些事情，你就先四处转转，待会一起回天海楼。”
    叶铮使劲点头，表示明白。
    如今他可不敢再得罪堂姐了。
    叶菩提与刘大掌柜走进房间，面对面坐下，刘大掌柜才说道：“不知道大小姐来此所谓何事？”
    酝酿一下，叶菩提才说道：“我听淳于师叔说最近海外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想要问问，中原这边的情况如何？”
    “这些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刘大掌柜的说道：“我猜或许是对方想要故意压价才联手捣乱的，至于中原这边……一切都很真正常。”
    说着还递出一踏厚厚的账本，说道：“这是天海医馆一年来的流水，请大小姐过目，若要看其余账目，我就让其他各店铺的掌柜给备好。”
    叶菩提没有去碰那些账本，毕竟她的最终目的也并非是真的要查账，说道：“我只是担心这边会像其他地方那样出问题，既然无事，也就不需要再看账本了，这里有刘掌柜你负责，我还是非常放心的。”
    刘大掌柜也不再推让，将账本搁置在一旁，说道：“前些年中原战乱，生意不好做，这些年终于太平了，生意也就一日好过一日，这样一来咱们的重心越来越多也就放在中原这边，毕竟没谁和银子过不去，这样的话势必会引起海外的不满，我想他们就是因此才会故意刁难咱们。”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咱们碧落天千年声誉，离开这些蕞尔小国也无妨，他们前往中原的货船势必要在咱们的码头歇息，即便货物上吃些亏，码头上也就补回来了，倒是中原，毕竟是地大物博，才是我们生意的重点目标，这些就都要辛苦刘掌柜操劳了。”
    “大小姐言中了。”刘大掌柜谦虚说道：“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叶菩提虽然嘴上是同意刘大掌柜的看法，但是内心清楚，这些蕞尔小国怎么会因为中原而和碧落天过不去呢，这背后必然还是有长老会的老家伙们在捣乱。
    只是自己这些思虑就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了。

 第九十三章 医馆巧遇

    叶菩提询问完碧落天最近的一些事情，然后就准备离开这里，去往天海楼休息。
    她会在这里等待三日，三日后送叶铮上船离开后就会去往幽燕。
    之前与李安贞的交谈中，对方告诉她五月中旬李誉会带兵出塞，而她到时还要充当一次李誉的保镖。
    打仗非小事，这件事自去年李誉回归时已定下，自那时就起王府已经开始厉兵秣马，到得如今终于准备妥当，趁着春夏之际出塞反击鲜卑，去年鲜卑受到雪灾，今年开春就已经开始频繁扰边，所以李策在去年冬季时已经定下主动出击的策略，不然到秋收时对方的进攻势必更加猛烈。
    此番李誉拿到世袭罔替的爵位，但是还需要一些功绩才能完全吸收燕王府那深厚的家底。
    李策戎马半生，若他儿子连带兵打仗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让幽燕三十万将士归心？
    而且千年来，北方草原一直是中原除之不尽的祸患。
    大秦之前有犬戎肆虐，大秦北击犬戎三千里，不曾想不过二十年，原本犬戎地盘上匈奴又崛起，大晋费百年之功，方才将匈奴击溃，然而很快乌桓又称霸草原，大虞绝灭乌桓，但是鲜卑又统一草原，如今大雍与鲜卑相互征战，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很多年，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彻底击溃。
    但是既然如此，在未来草原上依然会出现不同的霸主，或许是柔然，或许是突厥，这些现在还都是小部落的游牧民族，未来有很大可能性壮大。
    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叶菩提自会言而有信，何况眼下那个什么神秘教派还毫无头绪，只能先暂时摆脱燕王府追查，等到自己从草原回来在追查。
    她与叶铮准备离开，刘大掌柜的一路把两人送出来。
    经过大堂时，叶菩提惊讶的发现竟然看到两个认识的人。
    铁尉山与宗彦之搀扶着一个脸色煞白、昏迷过去的中年男子坐在一位坐诊大夫面前。
    两人同样看到从后院走出来的叶菩提，都是微微一愣。
    双方虽然交集不多，但是勉强算认识，之前两人还秘密跟踪过叶菩提一段时间，直到镇抚司插手才作罢。
    因此此番见面，双方倒是没有装作没看见，叶菩提先开口说道：“二位大人，好久不见。”
    宗彦之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更多的心思都在放那昏迷的中年人身上。
    另一边的铁尉山则是开口说道：“叶姑娘，好久不见，你这是？”
    他的脸皮足够厚，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秘密跟踪叶菩提而有丝毫的难为情。
    “这是我家开的。”叶菩提说道：“这位是两位的朋友吗？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啊。”
    被两人搀扶着昏迷过去的中年男子相貌英俊，但是嘴唇太薄，眉骨太高，印堂狭窄有细纹，叶菩提依稀记得自己在某本杂书上看到过关于这种面相的描述，这种面相的人性格比较极端，行事手段往往非常狠辣，不是易与之辈。
    听闻这医馆竟然是叶菩提自家所开设，宗彦之尚未有什么表情，铁尉山则是惊喜说道：“那可真的是太好了，拜托叶姑娘一定要让大夫治好任大人。”
    叶菩提问道：“任大人？这位是？”
    铁尉山说道：“这位是神捕任非笑大人，与宗大人同为刑部四大神捕之一，此番我等来青州查案子，遭到奸人所害，任大人才会身受重伤。”
    神捕任非笑？
    来到中原一段时间，叶菩提也听闻过四大神捕的名声，是让不少江湖人头疼的角色。
    江湖人最害怕不择手段、无孔不入的镇抚司，其次除过恶名昭彰的镇抚司外最让他们害怕的就是这四大神捕了。
    这四人不但各个都是天境二品以上的修为，而且有朝廷官身，调查案子更是厉害，江湖人犯事之后，只要是被这四人盯上，除非背景太大的，几乎没有人能逃脱他们四人之手。
    江湖人甚至愿意被大内密谍司追查都不愿意碰上镇抚司和四大神捕。
    毕竟大内密谍司只负责皇宫安全与军国大事，只要确定他们这些江湖人不是要干什么造反谋逆的大不敬事情就懒得搭理他们，都是交给镇抚司和刑部处理。
    其实大雍朝廷内镇抚司、四大神捕所在刑部缉捕司以大内密谍司的权利职务是有重叠的，但是这些都是春秋时代遗留下的祸患，不可能一时三刻就理顺，根据叶菩提的记忆，就算到后世权利重叠，各方争权夺利、推诿扯皮的事情都没有彻底完善下来，更何况眼下的封建王朝。
    这四大神捕中又以任非笑名声最差，盖因此人不但喜欢用酷刑审讯犯人，而且对于江湖人更是心狠手辣，几乎可以用管杀不管埋的来形容。
    最让江湖人无奈的是这家伙有天境一品的修为，一般的江湖人见到他只有逃命的份，而能对付他的一品上的高手几乎都在朝廷里有报备，知根知底，谁也不会因为任非笑而得罪大雍朝廷——除非你有姜琢玉的实力。
    此番任非笑重伤，若是让江湖人知晓，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拍手称快呢。
    听闻宗彦之的话，叶菩提又看了一眼任非笑，然后再看看为他诊治的大夫。
    那大夫注意到叶菩提的目光，立刻说道：“这位大人是中毒了。”
    “知道是什么毒吗？”
    大夫说道：“根据这位大人的脸色和脉象来看应当是一种名为白曼陀罗的毒药所致。”
    “白曼陀罗？”叶菩提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毒药？”
    她虽然精通一些跌打损伤的治疗方法——身为武者，难免会有磕碰受伤的时候，时间久这些也就明白了，但是她不精通医术，自然不会解毒，也不知道这白曼陀罗是什么毒药。
    一旁的宗彦之与铁尉山同样是一脸好奇。
    站在叶菩提身后的叶铮看到堂姐站在原地与大夫说话，立刻从远处搬来一把椅子给叶菩提坐下。
    这小子从小对叶菩提是崇拜加害怕，此番叶菩提让他返回碧落天，他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乖乖答应，现在他一心讨好堂姐，就是希望叶菩提看在他乖巧的份上，让他在中原多玩几日——其实他母亲送他来中原是希望他能跟在叶菩提身边，借机与叶菩提亲近，如果能得到叶菩提青眼，未来对方在碧落天说一句话，叶铮都是前途无量。
    但是他觉得这个太难了，只能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留在中原。

 第九十四章 长生教

    叶菩提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却连看也没看叶铮，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什么白曼陀罗毒药上。
    注意到一群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而且还包括自家大小姐，这老大夫清清嗓子解释道：“白曼陀罗花原产地在南洋，近年来岭南梅州一代也有种植，这种花本来是无毒的，但是南洋那边一些被称为巫师的人把包括白曼陀罗在内的几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制造出这种剧毒，因为主要用料是白曼陀罗花，所以才会有这个名字，中此毒者初时只是昏迷，但是三日后身体机能被毒药破坏，再无复原可能，就算保住命，也是活死人了。”
    叶菩提这才知晓这种毒药竟然是来自南洋。
    相比于扶桑与高丽等地，南洋与中原的接触就少许多，但是南洋的富饶神秘却远胜扶桑、高丽。
    大雍立国之初也曾考虑过组织水师远征南洋，但终究是因为北方草原边患太过巨大而放弃，先北后南，这是立国之初定下的国策，鲜卑不除，大雍就没有精力组织人手南下。
    相比于叶菩提对白曼陀罗的兴趣，宗彦之和铁尉山更多的心思则是放在解毒上，毕竟不管什么毒药，眼下最重要的是为任非笑解毒。
    若是耽搁久任非笑成活死人可就出大事了。
    宗彦之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此毒何解？”
    因为有叶菩提在一旁，老大夫也不敢私藏，有一说一，捋捋胡须说道：“说实话，老朽并不会解这种毒药……”
    他的话尚未说完，宗彦之的脸色就变了，若非碍于叶菩提在一旁，他有知道对方是一个自己绝对招惹不得的超级高手，怕是已经翻脸了。
    老大夫瞥了一眼宗彦之，又看看自家大小姐。
    叶菩提脸色如常——她也注意到宗彦之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但是她和任非笑无亲无故，对方的死活她可不怎么关心。
    只是此番两人毕竟在自家店里，她也就留下看看情况。
    注意到自己小姐淡然的表情，老大夫心中大定，继续说道：“但是老朽可以开一方子，为这位大人延缓几日情况，之后就要看杜老什么时候回来了。”
    叶菩提问道：“杜老不在青州？”
    听闻叶菩提的问话，之前一直在旁听的刘大掌柜的离开说道：“杜老去常阳山拜会老朋友去了，据说也是一位神医，两人交流一下最近的医道心得。”
    叶菩提点点头。
    他们口中的杜老全名杜以渐，在青州有神医的名号，医术极为高明，是天海医馆的负责人。
    这家天海医馆算得上青州城首屈一指的医馆，能有如此名声，可以说全拜杜老的妙手回神所赐。
    杜以渐原本不是碧落天的人，但是受聘在天海医馆行医已有四十余年，他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后来也就加入碧落天，算是有一个归宿。
    他不仅是在青州有着神医的名声，在碧落天也非常受人尊敬。
    此番宗彦之和铁尉山也是听闻杜以渐的名声，才来天海医馆，没想到对方却不在这里，无奈之下只能请别的大夫治疗了。
    铁尉山有些焦急的问道：“那敢问杜神医何时能回来？”
    刘大掌柜摇摇头，说道：“这个就说不准了，毕竟杜老是去拜会老友，归期不定。”
    宗彦之和铁尉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宗彦之问道：“请问青州境内可还有那些名医能医治这白曼陀罗毒呢？”
    两人自京城而来，对青州知之甚少，也是因为杜以渐名气太大才寻找上门，其余可就一概不知了。
    老大夫摇摇头说道：“这老朽可就不清楚，或许能医治的大夫，但是老朽并不知道，知根知底的那些应当都治不了，毕竟这种毒在中原太少见。”
    宗彦之和铁尉山有些发愁了。
    长安城自然有能医治的大夫，但是青州离长安数千里之遥，等他们赶回去就可以直接为任非笑准备后事了。
    想到这里，铁尉山使劲一拍自己的椅子，骂道：“这该死长生教，等咱们回头上报朝廷，定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铁尉山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叶菩提心中一动：在大雍朝敢擅自称教派的可不多，对方又是和朝廷作对，是否和自己……
    想到这里，她思量一番，然后问道：“可是这个什么长生教对任大人下的毒？”
    铁尉山看宗彦之一眼，看到对方没有什么表示，这才点点头，说道：“正是这群家伙干的。”
    “这个长生教是什么来历？”叶菩提问道：“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寻找解药，毕竟对方下毒，他们肯定是有解药的，如今杜老不在，归期未定，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叶菩提直接询问长生教的来历，宗彦之和铁尉山必然是有所怀疑她的目的，未必肯告诉她实情。
    但是她后一句说的合情合理，考虑到任非笑的情况耽搁不得，再想想叶菩提超绝的身手，宗彦之说道：“这长生教是最近江湖上兴起的一个神秘组织，目的未知，但是行事非常隐秘，组织成员不少都是高手，但是奇怪的是这些高手在江湖上却都没有什么名气，很多连官府都么有报备。”
    顿了顿，宗彦之说道：“他们最近做下不少案子，之前蜀中赵家的案子就和他们脱不了关系，只不过那次他们手段干脆，没有留下尾巴，这一次又是在青州做下大案，但是被任非笑追查到蛛丝马迹，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一个他们在青州的分舵，因为人手不够所以让我来帮忙，只是不知道是怎么走漏的风声，等到我们赶到时对方竟然先下手为强，毒害了任非笑。”
    听到宗彦之的解释，叶菩提隐隐怀疑这个教派或许和自家碧落印有些联系，但是她并不能肯定。
    她心中念头急转，瞬间做出决断，此事可以试一试。
    离开青州前可以利宗彦之和铁尉山来查一查这长生教的底细。
    若这什么长生教和自家没关系最好，若是真的就是何渔夫信中的神秘组织，那也是追查下去的线索。
    而且这件事有官府插手，自己只需要在一旁观望，必要时刻出手即可，远比自己直接对上这个教派来的稳妥。
    想到这里，她脸色平静的说道：“如此说来，这个长生教的分舵尚未被铲除？”
    铁尉山点头说道：“是的，还没来得及出手，此番宗大人已经传书京城让加派人手，估计另外两位神捕白芷柔和高淮也会赶来相助，届时四大神捕齐聚青州，再加上这边的官府，定要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第九十五章 相互合作

    四大神捕齐聚青州，这是很少出现的情况，也说明朝廷对这个长生教的重视。
    叶菩提不知道何渔夫信中所说的教主是否就是长生教，但是如今的情况下不妨一试。
    于是她说道：“不知另外两位神捕何时能到青州？能否来得及？”
    宗彦之看她一眼，犹豫一下说道：“大概还需要五日左右。”
    叶菩提把目光转向为任非笑诊断的大夫，问道：“你的方子能延缓几日？”
    “三日。”老大夫说道：“我的方子用的是猛药，最多能为这位大人延缓三日，而且解毒自然是越早越好，拖得越久毒素深入肌理，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就越大。”
    叶菩提假装沉吟，然后看向宗彦之和铁尉山说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宗彦之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咱们也算认识，叶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如今长生教的事情比较棘手，他在青州能借助到的力量只有府衙的捕快——刑部和兵部是两个部门，他可没有调兵的权限，青州的将领们也不会认他这个神捕。
    所以若是能得到叶菩提这个高手的相助，无疑对他接下来的行事是有帮助的。
    而且他知道叶菩提出身燕王府，无论燕王与朝廷有什么间隙，但是在对付有可能颠覆社稷的教派问题上绝对是同一战线的。
    因此不得不把自己的态度放缓和一些，纵然他并不是一个态度温和的人。
    叶菩提说道：“诚如老先生所言，解毒自然是越早越好，拖得太久对任大人并没有好处，而且另外两位神捕五日后才能到来，到时怕是任大人的情况不容乐观，我觉得不如一方面眼下就行动捣毁那个分舵，寻找解药，另一方面我们派人传书给杜老，双管齐下，也比在这里坐等要好。”
    叶菩提的话也是宗彦之心中所担忧的，另外两人要五日后才会到来，而这天海医馆开的又是猛药，万一出什么岔子，任非笑就危险了。
    最保险的办法则是如叶菩提所说，一方面直接捣毁长生教的分舵，一方面派人寻找杜以渐。
    原本他也有这种打算，但是终究因为自己身边人手太少而放弃，如今遇到叶菩提，他见过叶菩提出手，知道对方若是帮忙，那绝对是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想了想，宗彦之说道：“原本我也有这种打算，只是……”
    说到这里，他故意露出一个苦笑，说道：“实不相瞒，心有余力而不足啊。”
    他说道：“诚如我先前所言，那长生教高手不少，仅仅一个青州分舵就有好几个天境高手，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天境之上的高手，我等此番来青州未曾料到过这种情况，眼下能调动人手有限，高手就更少，只能动用一些捕快，想要剿灭这个青州分舵并不容易。”
    叶菩提自然知道对方人手不足，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求医，早都带着人去抄长生教老巢了。
    不过她还是说道：“原来如此，这样……”
    她踌躇一下，说道：“若是宗大人对我放心的话，我愿意略进绵薄之力。”
    宗彦之等的就是叶菩提这句话，同样叶菩提也想要借此介入长生教的事情，查询自己想要的线索。
    他笑道：“姑娘乃是天境之上的绝顶高手，有姑娘相助，咱们剿灭这个分舵自然是易如反掌。”
    原本他只是顺嘴称赞，但是叶菩提却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起疑心，轻声问道：“宗大人如何知道我的修为的？”
    宗彦之天境二品的修为，叶菩提若是故意收敛气息，他是很难知道叶菩提具体的境界，为什么就能这么肯定自己是天境之上的修为？
    话说出口，宗彦之才知道自己口误，让这姑娘起疑心了。
    总不好让这姑娘知道自己两人曾经把她当成长生教的一员而暗中跟踪调查她。
    他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想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让这个姑娘不至于起疑心，对方并不傻，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会让对方更加疑惑。
    如今他有求于叶菩提，不想和对方闹僵。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合理解释，一旁的铁尉山说道：“是我告诉宗大人的。”
    一个合格的属下，在必要时刻一定要学会为自家上司解围，这一点铁尉山还是做得很好的。
    迎着叶菩提不解的目光，铁尉山解释道：“姑娘还记得那一晚在赵家被你废去武功的那个高手吧？”
    叶菩提点点头。
    铁尉山笑道：“我们后来审讯他，是他告诉我们的。”
    那一晚在赵家杀人灭口的神秘人是个天境高手，而且与自己交手，能知道自己的修为境界并不奇怪。
    铁尉山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但是叶菩提仍旧是抱有几分怀疑。
    她没想到对方会跟踪这件事情上，只是觉得对方也许私下里调查过自己。
    没有人喜欢被人调查，叶菩提也一样，但是此番还需要借助他们的手来调查长生教的线索，因此叶菩提也是接受对方这个说辞。
    她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双方很有默契的不再谈这件事，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宗彦之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既有叶姑娘相助，我如今就去青州衙门借调一些捕快，今晚咱们就行动，如何？”
    叶菩提自然没有异议，说道：“可以。”
    宗彦之看看任非笑，又说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姑娘。”
    “请说。”
    宗彦之说道：“如今任非笑昏迷不醒，希望能留在医馆，也方便治疗，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自然可以。”叶菩提说道，然后又转头看看刘大掌柜，说道：“麻烦帮任大人安排一处僻静的小院住下。”
    刘大掌柜的说道：“好的，大小姐。”
    在刘大掌柜的亲自安排下，任非笑很快就被安顿到医馆后院一处小院中疗养。
    最后宗彦之与铁尉山告辞离开是，说道：“既然如此，我等现在就去调集人手，傍晚在来寻找姑娘。”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那咱们傍晚见，恕不远送。”

 第九十六章 行动

    宗彦之和铁尉山走后，叶铮走过来问道：“堂姐，你为什么要帮这两个人呢？”
    从刚才开始他心中都已经开始疑惑，以他对自家堂姐的认识，对方绝对不是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女侠，若是小事情顺手为之还好说，如眼下这般大麻烦，若不是牵扯到自身，她怎么这么好心？
    所以他不明白叶菩提为什么会这么好说话的去帮这两人。
    叶菩提自然不会给他解释什么，主要是这小子若是知道一些事情，等到他回到碧落天，他娘亲肯定就知道，这不是叶菩提希望看到的结果。
    她直截了当的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回天海楼休息，三日后老实回家去。”
    “哦。”叶铮闷闷不乐的答应下来。
    叶菩提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要是对方给他解释，他反倒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叶菩提继续说道：“回家好好读书习武，不要顽劣，不然等我回去……”
    叶铮立刻保证似得说道：“堂姐放心，我回家一定好好读书练武，不敢有一日懈怠。”
    “嗯。”叶菩提点点头，说道：“等我回去会检查的功课和武功，希望你不要只是说说而已。”
    叶铮点头答应下来，虽然他不知道堂姐为什么这么重视自己的功课和武功，但是这么多年叶菩提在他心中积威甚重，他也不敢出言询问。
    叶铮离开医馆，独自返回天海楼休息，而叶菩提则留在医馆等候宗彦之回来，然后去长生教的青州分舵探探情况。
    ……
    ……
    春末的傍晚，天空蓝的发暗，夕阳渐渐隐在山后，大地如同笼罩着一片轻烟，如坠梦境。
    宗彦之到来时，叶菩提正坐在医馆大堂翻看一本医书打发时间。
    门外仅有的几缕余晖站在她身上，为她的白衣镀上一层柔和的橘色，原本一身清冷的她似乎也被这夕阳温暖，染上几分属于人世间的烟火气。
    茱萸剑就安静放在她手边不远处，黑色的剑鞘沐浴在光芒中，宛如一条细长的深渊，吞噬掉所有的光芒。
    宗彦之瞥一眼茱萸剑，然后迅速收回目光。
    他还记得不久前，就是这柄剑划破雨幕，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收割下三十多位杀手的性命。
    那一幕他觉得在很多年内自己会让自己记忆深刻。
    这就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虽然他从个人角度而言，非常不喜欢所谓的江湖中人，但是并不妨碍他同样渴望拥有这种超凡的武力。
    宗彦之是独身前来医馆，另一边铁尉山已经带着青州府衙的捕快们开始开始集结部署。
    看到宗彦之，叶菩提收起医书放在一旁。
    医馆病人都已经离开，大堂中只有叶菩提一人，她随手从一旁取出一个茶杯，倒下一茶水说道：“宗大人请坐。”
    迎上叶菩提清澈的双眸，宗彦之收敛心神，在她对面坐下，却没有喝茶，说道：“叶姑娘，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随时可以。”叶菩提说道：“不过宗大人好像还没告诉我此行的具体计划吧？”
    宗彦之一愣，随即笑着拱手说道：“抱歉，最近诸事缠身，都忙忘了。”
    清了清嗓子，他说道：“长生教的青州分舵隐藏在城外西南方向一个村中，距青州城并不远，人数在五十人上下，他们把这个村子的村民都发展成为教众，这样他们的核心力量隐藏在这里就非常隐秘，此番行动我已经调集衙门中所有能调集的捕快，人数上我们是占优势的，不过……”
    说道这里，他看向叶菩提，说道：“我们此番主要是以抓人为主，一方面需要询问处白曼陀罗的解药，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借助这个分舵挖掘出长生教更多的信息，而且村中很多都只是受到蛊惑的无辜村民，还请叶姑娘到时候能手下留情，多抓活口。”
    他对叶菩提凌厉剑法印象深刻的同时，对她的很辣手段也是记忆犹新，不得不提前出言提醒。
    其实不用宗彦之多废话，叶菩提此番也不会多造杀戮。
    因为她的目的与宗彦之是一致的，都是希望通过这个青州分舵了解到长生教更多的内幕，自然不会把人全部杀光。
    她点点头说道：“这点宗大人可以放心。”
    宗彦之说道：“不知道任非笑的情况如何？”
    作为老搭档，宗彦之还是非常关心任非笑的安危。
    叶菩提说道：“宗大人放心，有医馆的大夫，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早寻找到解药才是。”
    宗彦之说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叶菩提拿起茱萸剑，说道：“请。”
    两人并肩走出医馆，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正好没入地平线，晚风吹来，大地上烟消雾散，圆月开始散发出银色的清辉。
    叶菩提跟着宗彦之的脚步来到城中一处僻静的小巷子，这巷子几十户人家中已经集结完两百多捕快，是宗彦之如今在青州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为防止走漏风声，所以才会这里集合，而不是更引人瞩目的青州府衙。
    铁尉山在巷子口，看到宗彦之与叶菩提走来，他走近轻声道：“大人，人手都已经准备完毕，什么时候出发？”
    宗彦之看看天色，说道：“就现在。”
    眼下太阳刚落山，大地还未陷入黑暗之中，他带人出城时也不用点着火把照路，不至于让对方提前有所警觉，正是最合适的时间。
    于是铁尉山吩咐下去，这些已经乔装改扮过的捕快们立刻四散开来，从青州城西门与南门分散离开，然后悄然朝着长生教的青州分舵摸过去。
    叶并没有和宗彦之或者铁尉山一同行动，而是在得到那个小山村的具体位置之后独自离开。
    她需要在这里查找一下长生教的线索，但是这些很多也有可能是宗彦之感兴趣的，所以她需要单独行动，也方便她寻找到一些特殊线索时并不需要告知对方。
    这座小山村在城外二十里处的一个小山坳中。
    只有几十户人家，不足两百人，也只有这样人数较少的山村才利于长生教把他们全部发展成为信众。
    今日是四月十五，天空明月正圆。又无云雾遮蔽，因此月光清亮，找的大地雪白一片我，宛如白昼。
    叶菩提自然是第一个到达位置，她站在半山腰一处凸出的岩石上，注视着下方已经逐渐沉寂下来的小山村，但是并未着急进去。
    宗彦之邀请她来帮忙，是为让她对付长生教可能潜在的高手，因此她只需要等在这里，等到捕快们去抓人，若是出现高手就需要她出手，若是没有，也就不用她多此一举了。
    当然，这只是宗彦之的打算，于叶菩提而言，帮助宗彦之只是顺手为之，无论长生教在这里有没有高手，她都会进去查看一番。
    在她的目光中，下方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看到大批的捕快已经开始从四面八方把这座小山村围的水泄不通，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第九十七章 抓人

    夜幕下小山村只有稀稀拉拉几户人家亮起灯火，更多的人遵循着日落而息的作息进入睡眠。
    整座小山村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安逸的气息。
    然后某一刻这静谧的气氛就被雪亮的刀光劈开，宛如一块完整锦帛被人硬生生撕开。
    嘈杂的战斗声音很快传遍整个小山村，无数一脸茫然的村民推开门，看到的是一幕幕战斗画面。
    那些生活在他们村中，被他们尊称为上师的人正在与另外一群人战斗着。
    这些上师人数不足五十，但是来犯的敌人却是上师们的数倍之多。
    因此战斗刚一开始，这些上师们都已经陷入苦战。
    然后有人拿着一面破锣在村中奔走敲响，边敲边大喊道:“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大家赶紧抄家伙去打土匪啊。”
    于是乎一些胆大的村民开始抄起粪叉、锄头等工具，加入战斗。
    这就让宗彦之比较头疼，他并不想杀掉这些村民，但是很明显这些村民受到长生教蛊惑，已经不能明辨是非。
    他已经有着后悔没能让这些捕快穿着官服行动。
    为防止这些长生教的人在城中有眼线，所有捕快都是乔装打扮，然后四散来来到这里，也就导致被人鼓动之后，还真有不少受到长生教蛊惑的资深信众抄着工具出来和捕快动手。
    不得已，宗彦之只得运足内力，大吼一声:“我等乃是青州衙门捕快，奉命捉拿蛊惑人心的妖人，我等代表的是大雍朝廷，所有人与我等动手，一律视为谋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这一句话中气十足，又是运转内力，因此一吼之下，整座小山村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已经潜入小山村的叶菩提撇撇嘴，这宗彦之或许有着破案手段，但是心肠远不如任非笑果断狠辣。
    面对这些已经被长生教蛊惑的村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控制住他们的村长族老，然后由这些人发号施令，远比他现在大吼一嗓子来的有用。
    或者直接杀一儆百，干掉几个带头的村民，其他人也就老实许多了。
    不过她终究不是宗彦之，这件事也用不到她来操心。
    宗彦之这一嗓子虽然没有让所有村民离开，但是还是让不少村民有着犹豫的停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帮助上师们。
    对于他们来说，上师们自然是身份尊贵，容不得有一点意外，但是同样朝廷也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因此一时间就有些犹豫。
    宗彦之趁机大喊道:“所有村民，现在返回家中的一律既往不咎，若在我言明之后仍旧出手，那就是这些妖人的同伙，待到以后都是要抄家灭族的，你们可要想清楚。”
    这一句话起到一些作用，一些村民开始返回家中，但是仍有不少已经被长生教深深洗脑的人不愿意退去，这些都为宗彦之平添许多麻烦，关键是他才来青州不久，远不如任非笑对这里熟悉，此番行动更是因为任非笑中毒的仓促之举，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处理好，因此眼下的场面就有些让他头疼了。
    相比于宗彦之的头疼，叶菩提就轻松许多，按照先前宗彦之的消息摸进村中一处大宅院，这里是长生教在青州的分舵总部。
    院子外战的战斗如火如荼，这处小院却颇为安静。
    叶菩提站在院中最高房屋的檐角之上，如同一只安静的鹰隼，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随着她心态逐渐趋与古井无波，原本因感受到她的杀气而微微震颤的茱萸剑也逐渐安静下来。
    叶菩提刚落在檐角没多久，就看到几道黑影从屋中出来，准备四散逃走。
    这些人非常警觉，注意到官府的围剿，想要趁着官府尚未包围过来，借着夜色的掩护而突围逃走。
    但是叶菩提既然盯上他们，又岂能容他们这样轻易的逃走。
    当第一道人影刚准备翻越过院墙离开时，却听咚的一声，他的身影就从墙上跌到下来，扑倒在墙角，再无声息。
    其余人大惊，有人高声道：“小心！有人！”
    就在这人出声的瞬间，叶菩提的身影自檐角飞掠下来，宛如一道鬼魅，衣角翻飞之间这几个长生教青州分舵的核心人员就被她全部制服。
    出乎她的意料，这分舵中的高手并不多，仅有的这几个高层中最厉害的也不过天境六品的实力，在她手下就如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的能力。
    想来也是，对方若真的高手如云，也不至于下毒来害任非笑了。
    叶菩提控制住这几个长生教分舵的高层，也仅仅是封锁他们的穴道，并未下杀手杀人。
    之后她在这几个人身上搜寻一番，除过他们的随身物品不提，有用的仅仅是几封密信以及几块代表身份的令牌。
    之后她又在这座小院查看一遍，出过他们搜集到的财务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有用的线索，不过这也正常，这些人既然要撤离，自然会把重要的证据线索毁去，不会让他们落在官府手中。
    如果还需要更多线索就需要询问这些人，不过宗彦之已经带人包围过来，叶菩提并没有太多时间来审讯这些人，只能等到宗彦之把对方带回衙门审讯，再从他那边打探消息了。
    片刻之后，宗彦之带着捕快们朝着这边围拢过来，大多数长生教的教众已经被擒下，剩余十多人且战且退，朝着这处宅院靠拢过来。
    他们还不知道这边的人已经被叶菩提全部擒下，等到这些人站在大门前准备推门时，却猛然发现大门竟然被从里面锁死了。
    有人使劲拍门，大喊道：“开门啊，开门啊。”
    叶菩提站在门后，看着已经倒一地的分舵高层，轻声回应道：“不开。”
    门外的人：“……”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老巢已经没有了，连依仗着院墙进行负隅顽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很快宗彦之带着捕快们把这剩余的长生教教众绑起来，这场并不激烈的战斗就落下帷幕。
    除过开始遇到一些被洗脑村民的捣乱，其余的战斗并不太困难，这些长生教的教众也不是什么江湖高人，都是一些被蛊惑的普通人，十个人里能有一个两三个会武功就不错了。
    再说此番是朝廷抓人，并非江湖械斗，战斗没有预想中的激烈，也属正常。
    先前宗彦之刚来青州不了解这边情况，不清楚对方的真实实力，因此有所顾忌，此番抓捕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先前的谨慎了。
    早知道就不用借助叶菩提，而是自己行动了。
    叶菩提打开院门，让宗彦之的人把已经倒地的几个人同样绑起来，也就宣告着长生教在青州分舵的彻底覆灭。
    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包括这些被蛊惑的村民等等，不过这些都是官府需要关心的，与叶菩提无关了。
    她怀揣着几封搜来的密信与宗彦之告别。
    这些密信应当是极为重要，不然对方不会不毁掉它们，而是随身携带。

 第九十八章 北斗阑干南斗斜

    天海楼后院一处安静的小院子，叶菩提坐在灯下，取出自长生教青州分舵得来的密信。
    与宗彦之返回青州之后，叶菩提并未告知对方自己得到密信的事情，虽然她知道对方很快就会从那些人口中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她并不在乎。
    就算在宗彦之向她讨要密信时，她也已经看过密信的内容了。
    如果她提前告诉宗彦之，宗彦之问她讨要，那她是给还是不给呢？给他之后对方会分享这上边的东西吗？
    所以叶菩提索性直接不告诉他，等到自己看过内容之后，再送还给他，就算他心中不舒服又能如何？我不在乎。
    密信一共四封，分别藏在三个人身上，她不清楚这三人的具体身份，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四封信能不能给她提供一些新的线索。
    四封信中，第一封信是一封家书，没有什么值得提取的线索，叶菩提看过后就放在一旁。
    接下来两封信则是写给他们总部的信件，言明青州分舵最近发展的情况，包括发展出来多少信众，聚集多少财富，还有青州官府这边的反映，以及之前毒害任非笑的是事情等等。
    算是对最近事情的一个汇总报告。
    仅从这两封信叶菩提判断出长生教在青州城发展并不算顺利，也仅仅是只能在周围村中传教，但是在城中并没有什么信众，之后更是因为一些过激的手段，做下一些案子，引起任非笑的注意力，这些人也是心狠，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干掉任非笑。
    从这两封信的字里行间中，叶菩提能感受到这群人对于长生教狂热的信仰，为长生教的发展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这两封信对宗彦之的作用远多于对于她的作用。
    前三封信对她的帮助都不大，如果最后一封信没有能给她提供足够的信息，那么这次行动对她来说就毫无意义。
    虽然这也在意料之中，而且这次的行动因为是借助官府的力量，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对叶菩提来说，她真的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尽早寻回碧落印，她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她掏出第四封信，上面所述的文字让她感到惊喜，因为这是一封青州分舵舵主专门写给长生教那个神秘教主的信。
    可惜信中只以教主尊称对方，叶菩提无法从信中得知这个神秘的长生教主姓甚名谁。
    这封信上除过一些例行的问安之外，只说一件事情，而这件事让叶菩提极为有兴趣！
    “……总部命我等搜寻古九州地图，月前我等开掘一座先秦古墓，终于在墓中得到一份古九州残图，然此事被官府知晓，以派刑部神捕任非笑前来调查，为防意外，我等一方面派人秘密携带残图前往总部，一方面着手除去任非笑，断其线索，然人手有限，望总部能派遣高手支援……”
    一封信，关键事情就一句话，但是这一句话所暴露出来的信息对于叶菩提来说，远胜其余三封信加起来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废话。
    碧落天的传承历史可以追溯到上古的人皇时期，作为碧落天大小姐，叶菩提能了解到许多人不了解的上古秘闻，虽然很多也是一鳞半爪，但是也足够让她从这一段话中嗅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传闻上古人皇之一的禹皇治水时将神州大地划分九州，以九州鼎镇压山川，故而神州大地亦被称作九州大地。
    不过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多少人在用九州的称呼，盖印如今随着历朝历代的开疆拓土，中原王朝所辖地域已经远超上古时期，天下各州数远超九之列，故而一般直接称呼为神州。
    上古九州与今日神州相比，最大不同不是在于领土的增加，而是城市的变迁。
    随着战火、自然灾害等等原因，上古时期的许多城市不停的迁移变动，很多已经消失在历史中，再也找不到痕迹，因此若没有上古时代的地图，其实今人是很难找到上古时代人们活动的痕迹。
    毕竟这是封建古代，不是叶菩提前世所在的现代文明，没有许多的高科技手段可以借助，再加上人烟稀少，很多上古城市的痕迹都已经被大自然所掩盖住了。
    但若是有古九州地图，对照着地图还是能找到一些痕迹的。
    叶菩提知道四大秘境似乎都和上古人皇有些渊源，因此她隐约觉得长生教盗走碧落印或许和他们在搜寻这个古九州地图之间有什么联系。
    但是她如今能能掌握到的线索有限，还不明白这之间的具体的关系。
    如果真的如她心中的某些猜测一样，那么长生教所密谋的就绝不会只有一个碧落印。
    四大秘境每一个秘境都有一件传承圣物，碧落天的是碧落印，归墟城的是玄暝镜，不夜城的是山河鼎，摘星楼则是玉皇尺。
    如果长生教盗取碧落印真的和他们在搜寻的这个古九州地图之间有什么关系，那么他们绝不会只是用到碧落天，其余三样东西同样会是他们盗取的目标。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意味着接下来三大秘境也未必能安稳下来，尤其是已经内乱的归墟城，必然会成为对方重点的照顾对象。
    看来从草原回来要去一趟归墟城了。
    只是四大秘境虽然号称同宗同源，但实际上关系并不和睦，相互之间都想压过对方一头。
    看过最后一封信，叶菩提将四封信再次收好，她猜测明日一大早宗彦之就会登门向自己讨要这几封信，不过这些东西她看过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价值，给他也无妨。
    至于宗彦之心中会不会对她不满？
    叶菩提根本不在乎。
    她推门走出去，想要吹吹风，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碧落印、古九州地图、长生教，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编织出一张满布迷雾的大网，她要做的就是一点点拨开迷雾，然后用茱萸剑把这张大网割的支离破碎！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夜半时分，明亮的月空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宛如一层面纱，小院一半沐浴在朦胧月色中，一半隐藏在静谧黑暗中，大地一片阒寂。
    微凉的夜风吹来，叶菩提轻轻吐出一口气，轻轻拔出茱萸剑，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在她手中施展开来。
    月影下她辗转腾挪，每一剑的舞动都能让她更加专注于剑道，继而暂时忘却这纷乱复杂的事情。

 上架感言

    如题，码出这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内心是非常复杂的。
    这本书断更三年，然后复更，人气也流失很多了，不过还是要接着写下去，主要是源于当年对于众多读者的承诺，所以我才会再次动笔继续叶菩提的故事。
    曾经我也想过，是不是悄咪咪换个马甲，然后另外开一本这个类型的新书，这样还可以从头开始。
    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继续回来写这本书。
    因为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再没有什么重新来过了。
    这个故事它应该有一个完整的结局，这个江湖也应该有始有终。
    感慨发完，现在说正事：
    这本书要上架了，一本书对于我们这些写手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订阅成绩，因此在此恳求各位读者老爷们订阅，谢谢了。
    你们轻轻一个订阅，对我来说可就是天大的幸运了，不希望一上架就看到只有一百订阅，那种瞬间失望心凉的心情，真的是让我非常痛苦。
    对于写手来说，订阅是支持我们写下去的最大原动力，我的书也不会长篇大论好几百万字，所以看完我的书并不会花费多少钱，三五块钱也足够看我的书大半个月了。
    相同的单位时间内，我绞尽脑汁用大半个月时间写出的文字才花费几块钱，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廉价的消遣吗？
    所以如果喜欢这本书，还有继续看下去欲望的读者老爷们，请订阅吧，谢谢。
    毕竟我很穷很穷，需要这么一点微薄的稿费来恰饭的。
    我现在的心情真的即忐忑又紧张，就害怕这本书的订阅再扑街，那是一种闷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口的难过。
    上架后大概是五更或者更多，今晚十二点后先更新两章，然后明天白天再更新三章（不用暴打我了，我知道自己是一条咸鱼）
    因为这本书断更太久，现在的收藏并不能准确让我估算出订阅（事实上订阅本就算不准），很多书看似收藏很多，但是订阅并不好，叫好不叫座，我不希望这本书也是这样，因此还是希望大家能多多订阅。
    至于加更：每多五百均订加一更，累计每多五百打赏加一更（说实话有点担心能不能到五百订阅）
    嗯嗯……第二段感慨完毕。
    最后说一句，看书订阅，民安国乐，岂不美哉？（手动大拇指）

 第九十九章 送别

    迎着天穹第一抹红，叶菩提推开房门走出来。
    微冷的空气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原本的一丝慵懒也就这样烟消云散。
    洗漱过后，天海楼的人为她准备丰盛的早餐，一同进餐的还有叶铮。
    叶菩提对食物真的没什么要求，一顿丰盛的早饭大半都进叶铮的肚子，不过那一壶美酒却被她喝的点滴不剩。
    吃过早饭，叶菩提就在静候宗彦之的到来。
    对方比她预想中来的晚一些，直到日上三竿时才走进天海楼的大门。
    宗彦之是带着白曼陀罗的解药来的，这也就意味着任非笑有救了，同样意味这两位神捕需要白跑一趟了。
    两人在大堂见面，宗彦之并没有直接询问那几封密信的事情，而是先询问任非笑的安稳情况，之后在叶菩提的带领下来到天海医馆，将从长生教那边得到的解药交给大夫检查，确认无误之后才给任非笑服用下去。
    最后，宗彦之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与叶菩提对坐在树下喝茶。
    一杯茶下肚，宗彦之开始说起昨日的审讯情况。
    昨日的审讯虽然搜寻出白曼陀罗的解药，但是很可惜并未问出和长生教有关的太多信息，甚至都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总部在那里。
    这一点让宗彦之比较沮丧，但是奈何青州分舵包括舵主在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去过总部，仍凭他审讯手段如何高超，也奈何对方不得。
    不过能救下来任非笑，已经是达到他此番行动的目的了，剩余更多就要等到其余两位神捕到来之后在继续追查了。
    说到最后，宗彦之看一眼叶菩提，看到她面色平静，并未因为自己提到昨晚的审讯而有所改变，不得已只好说道：“叶姑娘，昨晚审讯那些长生教的信中，据他们交代，他们曾携带有几封密信，但是昏迷过后那些信就不翼而飞了，不知是否……”
    宗彦之会有此问，本就在叶菩提的意料之中，因此从袖中取出那四封密信推到他面前，说道：“都在这里，宗大人若是需要，那就给你吧。”
    宗彦之有些无语，这些信件本就应该交给官府的好吧。
    但是他又不能直接翻脸，平白得罪这样一个高手对他来说实在不划算。
    只能压抑心中的怒火，好言说道：“如此就多谢叶姑娘了，不知道这些信中说了什么？”
    叶菩提漫不经心看一眼被宗彦之收回去的几封信，说道：“信中有一些长生教的线索，但是言语不详，宗大人要是想要靠着这几封信就摸清楚长生教的底细，怕是不容易。”
    宗彦之点点头，将密信放进怀里，没有多说什么。
    叶菩提拿出这几封密信，宗彦之心中终于松一口气，他还真怕这姑娘看完信之后付之一炬，那自己还就真的有些拿她无奈了。
    她有燕王府的背景，武功又高，自己能怎么办？
    如今她痛快交出密信，宗彦之也就放心下来。
    喝完茶，确认任非笑已经无碍，同时也取回自己想要的东西，宗彦之也就告辞离开。
    他迫不及待回去研究这几封密信，想要从中寻找到一些长生教总舵的线索，然后将之一网打尽。
    若是能把长生教一网打尽，凭这样的功绩，他就能在眼下的位置上再进一步。
    神捕的名号再好听，那也是官吏中的吏，于士大夫阶层的官有着天大区别，若是他能彻底铲除长生教这个祸患，就有资格往前进一步。
    这样的机遇在他这一生可能就只有这一次，他如何能不看重呢？
    不仅是他，其余三人也是同样的想法，不然任非笑也不会等到人手不足才想起来向他求援。
    不过几人虽然在暗中有几分难以言明的龌龊，但毕竟也是相处很多年的老搭档，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不然他也不会火急火燎去救治任非笑了。
    宗彦之离开没多久，叶菩提也就离开医馆回到天海楼，然后就把自己这段时间在中原的经历挑出一部分写在信中，交给叶铮带回碧落天，然后转交给湘君子。
    她在心中只说明自己这段时间在寻找到碧落天的七人下落，但是无奈寻找到的人都莫名被害，也说明自己与燕王府之间的交易，但是关于长生教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叶菩提既然已经知道碧落天有内鬼，自然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岛上的众人、
    即便是和她同盟的湘君子也是一样。
    半日后任非笑苏醒过来，服下解药的他已无大碍，只需要在静养调理一段时间即可，同时也宣告着此番青州的事情告一段落。
    接下来四大神捕会继续追查长生教的事情，叶菩提同样要深入了解长生教，只不过她要先去草原一趟。
    也许回来之后宗彦之几人就会给她一个意外之喜。
    ……
    ……
    两日后，青州城外的码头上，一艘满载货物的货船即将出海。
    叶菩提带着叶铮站在甲板上，正在对他吩咐一些事情。
    这艘隶属于天海商号的货船从青州出发，经过碧落天，然后到达扶桑，卸下所有货物后还要继续去往南洋，然后再装满一船的南洋珍奇沿着去时的路线返航。
    只这一艘船，一来一往就可以为碧落天赚取大笔的银子，贺兰明月说叶菩提家中富可敌国，也并非是信口开河。
    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用叶菩提操心，自有刘大掌柜操持一切。
    她来这里只是为送叶铮返回碧落天。
    两人面对面站在甲板上，该吩咐的叶菩提也已经吩咐完毕，她本业不是废话连篇的人，只是叮嘱叶铮回去认真习武读书，然后再把自己的信转交给湘君子也就万事。
    叶铮内心是非常不希望离开中原，十二岁的年纪，他还没有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因此一张俊俏的小脸上挂满不开心，但碍于叶菩提的威严，他又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应下堂姐的吩咐。
    此番叶铮是独身返回碧落天，不过叶菩提也不担心他的安慰。
    在大洋上进行海洋贸易，最大的危险除过风暴之外，就要数那些神出鬼没的海盗了，因此每一艘碧落天的商船上都配备足够多的护卫，而且以碧落天的名号，也没有那些不开眼的海盗敢打他们的注意。
    因此叶铮这一路自然会畅通无阻的到达碧落天。
    货船起航，叶铮恋恋不舍的与堂姐告别，叶菩提只是挥挥手，就跃下货船，如同柳絮，轻飘飘落在码头上。

 第一百章 谢夫子

    送别叶铮，叶菩提准备返回青州城。
    离开码头前却又看到燕王府的郡主李安贞。
    她与几个中年儒生站在码头，显然是在等人。
    叶菩提看到她，李安贞同样看到叶菩提，远远对她挥挥手打招呼。
    叶菩提也不好当作看不见，走近与她寒暄几句，这才知道李安贞是在此迎接书院一位远游归来的祭酒。
    然后李安贞为她介绍身边的几位中年儒生，都是尼山书院的教习先生，不少人在士林中都有些清誉。
    这些中年儒生看到叶菩提的目光都是相同的惊艳，不过他们也都是有些涵养和城府的成年人，自不会把太多情绪表露在脸上，因此这种惊艳的表情只是一闪而逝，继而都是言笑晏晏的与她寒暄。
    碍于李安贞的身份，这些儒生对她都是极为客气。
    叶菩提不动声色的打量李安贞以及她周围的儒生们，都是尼山书院的教习先生，李安贞更是出名的清高孤傲，她这样的人能亲自来码头等候一位远游归来的祭酒，那就说明这位祭酒先生的身份不简单啊。
    寒暄几句，叶菩提准备离开，同时也告知李安贞自己即将去往燕王府无法参加她那个诗会的邀请了。
    诗会什么的，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更没有兴趣盗几首前世大家的诗文来一场技惊四座，震撼尼山书院。
    她刚要离开，李安贞旁边的儒生们开始鼓噪起来，对着海面上一艘驶过来的大船指指点点，叶菩提也就知道他们等的人到了。
    叶菩提对李安贞说道：“既然殿下还有事在身，我就先告辞了。”
    李安贞笑道：“不急，若是不忙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等一等，我们这位祭酒先生可不一般，见一见也没坏处。”
    于是叶菩提也就在她身边停下脚步。
    尼山书院的祭酒，每一位都是当世大儒，她虽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正如李安贞所言，见一见也无妨。
    何况能让李安贞屈尊纡贵的祭酒先生，又怎么会简单呢。
    大船渐行渐近，甲板上已经围拢不少人，于是李安贞和几位中年儒生也都往后站一站，为其他人让开位置。
    这些儒生都是孤身出行，即没有带护卫，也没有带仆从，若非是认识的人根本瞧不出他们竟然是尼山书院的教习先生们。
    李安贞看着身边的叶菩提，说道：“出海一趟至少半年，而且与家人音信全无，码头上这些人盼望家人归来怕是已经望眼欲穿，我们也就不与他们争抢位置了。”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我能理解。”
    李安贞大笑起来：“也是，出海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
    大船很快靠岸，最先下船的自然是搭乘大船出海的商户和客人，这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许多人早已是思乡心切，下船之后就与家人直奔家中，叙一叙许久不见的离别之情。
    等到这些人全部下船，码头上的苦力准备登船卸货的时候，叶菩提才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缓缓从船舱中踱步出来，不急不缓的走下大船。
    这男子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儒袍，他相貌普通，但行走间自有一股儒雅气度，颇有大家风范。
    看到这男子，李安贞几个人立刻迎上去，恭敬对男子揖手行礼，齐声说道：“学生恭迎夫子游历归来。”
    叶菩提这才知道这位祭酒先生竟然是李安贞以及几位教习先生的授业恩师。
    男子目光扫视过所有人，在叶菩提身上略微一停顿，然后转开，笑道：“此处不是书院，无需多礼。”
    语气温和，态度和蔼。
    李安贞等人直起身，男子的目光又转向叶菩提，问道：“这位小友是？”
    叶菩提揖手，说道：“晚辈碧落天叶菩提，见过先生。”
    听到叶菩提的自我介绍，男子愣一愣，然后才笑道：“原来是碧落天的小友，这可是凑巧，我此番回来恰好在碧落天盘桓数日，见识一番岛上的风土人情，很有感触啊。”
    叶菩提说道：“此番晚辈因事来中原，未能一尽地主之谊，他日先生若是再临碧落天，晚辈一定扫榻恭候。”
    男子笑着点点头：“一定。”
    两人寒暄完，李安贞才对叶菩提说道：“这位是我们书院的大祭酒谢夫子，亦是我等的授业恩师，前番出海游历，已有三年之久，此番归来我等在此等候。”
    叶菩提不清楚这谢夫子的具体姓名，也不清楚他在书院和士林中的地位，但仅凭他大祭酒的身份以及有资格做李安贞的授业老师，就足以说明他的才学是何等深厚。
    之后叶菩提跟随这群人往青州城而去，在城中酒楼他们还有一场简单的洗尘宴。
    他们并没有雇佣马车，而是徒步行走，一群人行走在人群熙攘的码头，衣着装扮都是普通至极，若非有叶菩提与李安贞两个美人吸引目光，他们也就与这些普通人一般无二。
    任谁也想不到，走在人群最中央的那个中年男子会是儒家圣地尼山书院的大祭酒。
    尼山书院的大祭酒那就是未来的书院山长，而每一任书院山长不仅是天下儒门之首，更是位列三公，身份尊贵至极。
    一行人缓步走向青州城，谈笑风生，宛如踏青的游人，就连谢夫子脸上也是一脸笑意，丝毫没有远游归来的疲倦。
    走在桃花盛开的官道之上，谢夫子说道：“此番南洋之行让我大开眼界，天下之大，绝非只有中原一隅，有功夫你们也应该去看看。”
    有人不解问道：“敢问夫子，传闻中原之外皆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是否属实？”
    谢夫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其余人不清楚他的意思，他解释道：“中原之外的地方，扶桑、高丽自不必多言，他们受中原王化日久，已然趋同，除此尚还有众多未知之地，就如南洋，我们只知道几座大岛，但在这些岛外仍有数之不尽的岛屿，上面物产丰富，且迥异于中原，传闻南洋之南还有另外的世界，只是可惜没有船只前往，我也没能亲身验证真假，这些地方的民众多是愚昧之人，不通教化，但同样这些地方物产之丰，完全不亚于中原，若是弃之不取，殊为可惜啊。”
    谢夫子一句话，似乎为这些儒生打开一道新的大门，让他们看到一个之前从未看到过的世界。
    但同样也引来更多的疑惑。
    李安贞说道：“夫子所言极是，只是如今朝廷上下皆以北边为重，南下开海怕是……”
    她明白谢夫子话中所指，是希望朝廷能开展海运贸易，只是如今帝国的重心在北方的鲜卑，朝廷又怎么可能同意他的想法？
    大雍虽没有海禁，但是王朝内外对海外贸易没有什么兴趣。
    听闻李安贞的话，谢夫子点点头说道：“此事殊为不易，也并非一两日就能解决，只是告知你们，也好让你们明白不能坐井观天，之后……”
    顿了顿，他似乎是下定决心似得，说道：“我会去京城觐见陛下，当面陈述此事。”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温和的态度下是不容改变的坚定。
    大雍永平十七年春，去国八千里的尼山书院大祭酒谢朝晖归来，进京面见天子，力陈开海之利，然而被天子以北疆为重而婉拒。
    谢朝晖回归尼山书院，遂于后山功德林隐修，编撰《海洲考略》，陈述海外之风物。
    与此同时，叶菩提也离开青州来到燕王府，准备随着李誉北伐的大军出塞。

 给大家讲个笑话

    有这么一个人，他活了二十多年，连身边最亲密的朋友都评价他是傻，逼。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傻，只有他自己不觉得自己傻。
    神经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是不是很好笑？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总觉得人生百年应该追求一点梦想，所以啊，他开始追求自己的梦想。
    他喜欢写小说，喜欢把脑海里的白日梦编织成一个个的故事讲给他人听。
    可惜他是傻，逼，他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有多烂。
    他总错误的认为:我还是可以的。
    虽然比较傻，但是拥抱着傻人有傻福的想法继续努力下去。
    然而现实狠狠扇了这个傻，逼一个耳光:傻人有傻福，但是傻，逼没有！
    这个傻，逼叫白（大）玉（傻）禅（逼）！
    今天我无数次把手放在键盘上，但是我码不出一个字！
    我脑子里一点点东西都没有了。
    你们知道这本书现在多少订阅吗？
    先前我傻逼的说有五百就满意了，然而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五百订阅？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连一半都不到。
    一比二十的收订比就可以说是扑街作品，能太监那种，而这本截止目前收订比是一比五十。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纳兰青桑均订一百的时候我还可以安慰自己:没事啊，你还有一本书呢，这本书能写完就好了。
    这本书没上架的时候我也在安慰自己:还没上架呢，还有努力下去的理由。
    现在上架了，我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的努力一文不值！你的梦想贱如草芥！你所坚持的不值一提！
    你根本没资格写书讲故事。
    前几天看到一个同类型作者，和我的书差不多收藏，收订比一比二十，然后他太监了，因为收订比太低，当时我就想啊，一比二十，那也有五百订阅，我要是有这个收订比，那开心死了，但是现实是我连人家一半都比不上。
    就在上架的前几天，我考试的时候，我辞去之前的工作。
    我辞去工作不是为考试，我知道自己考不上，凑人数而已，我辞掉工作是因为书要上架，我想努力的全职写作。
    可是现在事实是，我就是一个傻，逼。
    我现在很迷茫，我不知道有接下来努力的意义在哪里。
    均订两百，一天更新一万字，大概是三十五块钱稿费。
    这个前提是没有任何社会保障的，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我想要万更，每天大概要码字十几个小时，然后赚取三十五块钱。
    这透支的是我的脑力和身体健康。
    我现在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城市两边的灯红酒绿，这些很美，但是和我没关系。
    我连下个月房租在哪里都不知道，如果继续坚持下去，有意义吗？
    写书总不能真的是用爱发电吧？
    写手也不能如自己笔下的人物一样餐风饮露吧？
    谁能告诉我，我这样坚持下去还有意义吗？
    当我觉得离梦想很近的时候才知道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你们能理解那种明明满满期待，但是最后得到的只有失望的心情吗？
    那是一种堵在胸口吐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我现在真的迷茫，不然也会发这个让人讨厌的感言了。
    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写下去，为了梦想，我可能就要露宿街头，可是放弃了，又对不起你们这订阅的读者。
    我迷茫，很迷茫。
    拜托谁能告诉我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呢？
    也许我的梦该醒了，抛弃梦想面对现实。

 第一百零一章 出塞

    永平十七年，五月初一。
    燕王世子李誉率步骑共计五万大军，北出鸿山关，主动进攻鲜卑，以应对鲜卑在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夏季攻势。
    与此同行的除过几位幽燕军中的骁将之外，还有数十位燕王府天境客卿护卫，以及叶菩提这个知秋境界的超级高手。
    对于李誉第一次独立领兵，李策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为他准备下万全之策，就差自己亲自披挂上阵了。
    ……
    ……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首传自鲜卑的民歌即便是在大雍也是家喻户晓，连三岁稚童也能唱出几句。
    简单几句话就描绘出水草丰茂、牛羊肥壮的草原风貌。
    草原上，五万大军分成三路，分别朝草原挺进。
    叶菩提骑在马背上，身姿挺的笔直，在她的右手位置，穿着一身锁子甲的李誉精神抖擞。
    自他回归幽燕之后也不复先前的纨绔姿态，而是在自家老爹的授意下，开始一步步接手幽燕的内部势力。
    眼下幽燕内部的文官实力大多已经被他收拢，但是对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武将来说，他还缺少一场可以证明自己实力的胜仗，因此才会有这次的领兵出塞。
    一般来说统帅应当坐镇中军，但李誉此番出塞，却力排众议，独自领一万轻骑引为左路军，反而是让副帅钟古芝率领三万中军步卒缓步推进。
    李誉如此一意孤行，自然不是因为他已经失心疯，而是这小子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鲜卑是部族制，以拓拔皇族为首，共有八大部族支撑起鲜卑的主体。
    除过最高统治集团拓拔皇族外，鲜卑上层贵族几乎都是由其余七大部族组成，从西到东组成鲜卑广阔的草原版图。
    其中与幽燕接壤的是八部族中的右贤王独孤部、右谷蠡王破六韩部、南庭王段部三大部族。
    此番李誉带领一万轻骑，就是准备长驱直入，偷袭南庭王段部的王帐！
    南庭王段部在鲜卑八大部族中实力最弱，李誉此番带领的一万轻骑又是幽燕铁骑精锐中的精锐，再加上身边高手如云，所以才敢有这等大胆的计划。
    南庭王是鲜卑八部族中实力最弱的部族，同时距离幽燕最近，之所以能存在这么多年而没有被李策吞下，绝不是因为李策等人二十年就想到用对方来为李誉做垫脚石。
    而是存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所谓养寇自重，怎么说也要养一个随时可以灭掉的敌人才稳妥。
    原本此事李誉大可遣一员骁将领兵前去，而自己坐镇中军，中规中矩往草原推进。
    但是这小子眼下需要一场能让幽燕老卒们心服口服的胜仗，因此他索性亲率轻骑偷袭。
    原本作为副帅的钟古芝是极力反对他这种冒险做法的。
    钟古芝作为幽燕步兵都统，跟随李策戎马三十年，在整个幽燕将领里面也是能排到前五的老资格。
    若是换做其他时间，他反对李誉冒险，李誉多半都会顺着这位老将军的意思，但是此番却不行，因此他毫不留情拒绝老将军的意见。
    李誉是此番行军的最高统帅，钟古芝只是副帅，心中就算反对也是无奈，只能怒气冲冲带领着步卒推进，佯装进攻破六韩部，迷惑敌人。
    此行军中除过叶菩提外，还有一位女子，就是那位并州州牧之女林牧婵。
    林牧婵武功很好，武略也不错，这几年更是曾在幽燕边境上阵杀敌，因此她出现在军中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不过让叶菩提比较意外的是这姑娘竟然选择跟着李誉同行，而不是选择更为稳妥的中军或者右路军。
    按照她自己的解释就是，能去偷袭段部的王帐可比中规中矩的跟着钟古芝有趣多了，而且还有叶菩提这个绝顶高手在一旁，还可以跟着讨教一些武道修行。
    这件事李誉没有反对，叶菩提也就懒得多说什么，至于这姑娘说的讨教什么的，她实在不愿理会。
    这一路轻骑行军，每人只带半月口粮，按照计划，大约五日的急行军就可以到达南庭王的王帐，一切顺利的话，他们最多十日就会在草原上与钟古芝的中军汇合，汇合后若是情况允许，还可以骚扰一下破六韩部，若是对方集结重兵，则由西往东南方的鸿山关撤离，而且还有右路军一万人马作为侧翼掩护，此行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当然，这是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进行的前提下。
    叶菩提不怀疑李誉这小子满肚子坏水能想出这个主意，但是就连收尾都能想的这么稳妥，这个计划就绝不是出自这小子的手中了。
    至少也不全是他的想法，其中必然少不了燕王府各路谋士的功劳。
    不过这样对于叶菩提来说也是非常好的事情，因为一切顺利自己很快就可以返回中原了。
    她答应保护李誉，但是同样不怎么希望在草原上浪费太多时间。
    如今已经查到长生教的一些线索，还知道他们正在搜寻古九州地图，至少能让自己有一个追寻的方向了，她更愿意尽早回归中原，然后去往归墟城一趟。
    行军百里，李誉宣布停下来休息片刻，马匹需要喂草，人也需要补充水。
    五月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李誉又是一身锁子甲披挂行军，半日来他这个娇生惯养的世子殿下已经是累到气喘吁吁，但是让叶菩提另眼相看的是这小子从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苦，更没有因此而爆发自己的世子脾气，这点是殊为不易的。
    看来这大半年来他参与幽燕诸多事物，确实成长不少。
    李誉坐在草地上，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囊喝一口，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地上查看。
    叶菩提就在他身边，自然也看到这幅地图，她的目光从地图上标注出的一条红线上扫过，明白这就是李誉此番行军的路线。
    虽然这次的行军不用叶菩提负责，但她还是多看地图几眼，默默记下行军的路线，毕竟自己也参与其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的到。
    注意到叶菩提的目光，李誉的手指沿着红线滑动，解释道：“眼下咱们所在的是哈萨尔大草原，由鲜卑东方三王掌控，此番咱们出鸿山关，先是往西南，绕过马头山，然后再往北沿着饶水河一直到步根山，这里就是段部的王帐。”
    鸿山关是幽燕向外凸出的关隘，出鸿山关一百里就离开大雍的势力范围，而鸿山关距离段部王帐所在的步根山约七百里，李誉此次带领一万轻骑兵，就算是绕路而行，五日也足够达到。
    听闻李誉的解释，叶菩提的目光在地图红线上的某一处停留，用手指指地图，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现在停留的地方吧？”
    李誉对她竖起大拇指，说道：“女侠当真聪明绝顶。”
    叶菩提没有说话，虽然这地图上没有标注比例什么的，但是根据之前了解到的信息，判断出大军眼下的位置并不困难。
    李誉继续指着地图说道：“此番行军路线并不复杂，重要的是兵贵神速，趁着鲜卑三大部族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对段部王帐的偷袭，不过需要小心的是我们沿着饶水河北上，需要经过西乌山，这里是鲜卑一个小部族息慎部的聚集地，这个部族人数不多，但是大多骁勇善战，是个不小的麻烦，我们必须要解决息慎部族，而且要谨防消息走漏才行。”
    叶菩提淡然说道：“行军打仗我是外行，你既然有自己的计策，就按计划行事即可，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她可不信燕王府的谋士们没有考虑到息慎这个重要因素。

 第一百零二章 马头山

    休息片刻，大军开拔，朝着南边的马头山而去。
    抬眼望去，大地一碧千里。
    若是在这千里无垠的大草原上策马狂奔，也是一番豪爽的体验。
    但是此番是在行军途中，这种万马奔腾的感觉并不美妙。
    叶菩提夹杂在大军中央，行军的过程颇为无聊，她与李誉之间一直保持着数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既可以不听这小子的唠叨，也能在他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出手。
    不过此番与李誉同行的是一万轻骑兵，除非遭遇大败，否则李誉是很难陷入危险境地的，她的出现只是李策为儿子准备的一道保险锁。
    一日急行军，一万轻骑兵长驱直入一百五十余里。
    鸿山关外一百里即到鲜卑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他们眼下已经离开王朝的势力辐射，来到鲜卑人的土地上了。
    进入鲜卑人的领土，他们的行军就更加谨慎，而且这里是萨哈尔草原的最南方，中原和草原的势力犬牙交错，人员更是复杂，他们更是要小心翼翼。
    傍晚时，大军在一处小丘陵下安营扎寨，李誉传下军令，大军休息三个时辰，然后趁夜继续前行，要保证明日午时之前到达马头山。
    因为是春末，又是急行军，所以将士们并未携带帐篷，所有人都是和衣而眠。
    李誉难得没有休息，而是在与几位偏将讨论行军的具体事宜。
    这种事情，叶菩提没有兴趣参与，此时林牧婵正在给她讲述鲜卑东方三王之中的一些武道高手，以便她对对方实力有一个清晰认知。
    两人站在营外一处缓坡下，头顶是暗蓝色的夜空，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牧婵说道：“鲜卑东部三王以右贤王独孤部最为强势，族长是如今的鲜卑右贤王、国师独孤珈蓝，你出身碧落天，想必对独孤珈蓝不陌生吧？”
    叶菩提点点头没说话。
    她对鲜卑了解不多，但是对于位于极北的摘星楼却了解不少。
    作为唯一不属于中原势力范畴的秘境，摘星楼从来都是从草原各部族中挑选弟子门人，因而也就导致摘星楼一直与其他三大秘境关系紧张。
    二十年前摘星楼连出贺楼佩与孤独珈蓝两大武道天才，原本有机会一跃成为四大秘境之首。
    然而同样的不夜城也出苏步雪和刑渊两位大宗师，实力尤在孤独珈蓝师兄弟二人之上，因此贺楼佩在连续挑战三位大宗师失败之后，选择在北海苦修。
    而独孤珈蓝则进入鲜卑王庭为官，希望能依靠自己的谋略，南下吞并大雍，继而踏平其他三大秘境。
    不过叶菩提虽然了解独孤珈蓝，但是并不清楚独孤部的情况。
    林牧婵继续说道：“独孤部除过独孤珈蓝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武道高手，至少没有能和你匹敌的高手。不过一个独孤珈蓝也就足够了。”
    正如林牧婵所说，独孤部综合实力强大，但武道高手只有独孤珈蓝一人，不过就独孤珈蓝一人，无论身份地位还是武道修为，都足够让独孤部屹立不倒了。
    不过独孤珈蓝常年都在鲜卑的王庭牙帐，若不出意外，此番是不会遇到他的。
    顿了顿，林牧婵继续说道：“除过独孤珈蓝以外，东三王中右谷蠡王破六韩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这一部虽不如独孤部兵强马壮，但武道高手众多，其中已经确定的天境一品之上的高手目前已知有破六韩孔雀与破六韩不歌两人，至于还有没有更多隐藏高手，这个却不清楚了，也是因为破六韩部武道高人太多，我们此番才会选择南庭王作为偷袭目标。”
    “南庭王段部，目前只知道南庭王段无忧是接近闻道境界，其余高手并不多。”
    李策请叶菩提保护李誉出塞，其实就是为防止草原上的这些武道高手出手。
    草原之上也有高手，就如林牧婵口中的破六韩孔雀等人，这些人若是生在中原，都是有资格去争夺武榜位置的。
    叶菩提如今初入知秋境界，若是对方只是一些闻道境界还好，若是对方都是知秋境界的高手，自己对上怕是要吃亏。
    不过这些事情的前提都是在两人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若是在这万人战争中，一切可都不同了。
    林牧婵为叶菩提讲述完鲜卑东三部一些高手的情况，也就回营休息，只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她也必须养精蓄锐。
    叶菩提一人则是顺势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她对着天空的星星眨眨眼睛，星星也对着她眨眨眼睛。
    鲜卑的高手啊。
    若是换个情况，她很有兴趣去挑战一下对方，但是此行并非是要砥砺武道，一切以大局为重，还是不要遇到他们为好。
    三个时辰后，大军准时出发，此时已是深夜，头顶的星空寂静明亮，照的草原一片通亮，一万人马悄无声息的行走在草原上，除过马蹄声与偶尔的响鼻，四下寂静无声。
    就连白日里废话不断的李誉也沉默下来，或许是一日的行军已经让他实在疲倦。
    不过夜晚行军，即便月亮明亮，也不可能有白日的速度，直到天光微亮时，大军也不过走出六十余里。
    马头山是萨哈尔草原上的一处小山，山虽然小，但是在草原上的名气却不小。
    因为饶水河就是因为马头山而改道，原本从北往南的饶水河在这里绕山而过，转而流向东方。
    这里水草丰茂，极为适合放牧，但是因为距离中原很近，一直是草原势力与中原势力争夺的重点，因此并没有什么聚集在这里的游牧部落。
    不过这里虽然没有定居的部落，但是却时常有商队经过，是南下北上必经的商路之一。
    此番他们选择从饶水河北上，为防止意外，在靠近马头山之前就已经派出十几波斥候巡视，若是发现有商队经过，那么军中的一些武道高手就会冒充马贼将这些商队驱逐离开，确保他们不会泄漏行军踪迹。
    中午之前，叶菩提就遥遥看到马头山。
    山势并不险峻，但是却绵延开来，硬生生将饶水河改变流向。

 第一百零三章 尸骨如垒

    草原上的游牧栖水而居，逐草而牧。
    对于他们来说，水草丰茂的地方就是繁华富饶的地方，就值得他们发动战争去争夺。
    马头山附近恰好水草丰茂，不过由于距离中原太近，并没有在此定居的游牧部落，只是偶尔会有在此放牧的小部落路过。
    李誉带领着大军来到此到此处时正好是正午时分。
    阳光下围绕着马头山的饶水河波光粼粼，宛如镶嵌在大地上的玉丝带，安静流向远方。
    李誉的大军涉水渡河，很快就在饶水河对方集结完毕。
    然后就是喂马饮水休息，半个时辰后大军开始沿着饶水河北上。
    这次北上，大军过境就不是不见人烟了，会遇到一些放牧的小部落，不过在大量斥候的指引下，大军都有效的避开这些部落。
    李誉其实很想吃下这些小部落，因为对于中原来说，每一个草原部落都有可能成为鲜卑南下劫掠时抽调的兵丁。
    但是这次行军重在兵贵神速，要做的是迅速赶到步根山偷袭段部王帐，在这里吞下这些小部落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容易暴露自己的战略意图，引来鲜卑的大军围剿，因此只好尽量避开。
    第一次交战发生在两日后的傍晚，此时他们距离段部王帐不过两百里。
    他们遇到的是西乌山的息慎部。
    这个部族总计不过三千余人，但几乎全民皆兵，连老弱妇孺都可以上马作战，凶悍异常。
    以往他们人数虽少，但是南下寇边时却战果丰硕，因此不仅是在草原上，就连在中原也闯下极大的威名。
    他们本是渔猎民族，但是人数太少，后来被鲜卑征服，来到西乌山定居，如今已经慢慢与鲜卑开始融合，成为半渔猎半游牧的部族。
    攻打息慎部族是李誉出发之时就定下的计划。
    因为这个部族太过强悍，若是不消灭掉，万一在自己撤退途中截住去路，那可就有大麻烦了，因此他才决定灭掉息慎部族。
    晚霞烧红半边天空时无数牛羊被驱赶回家中，牧民们骑在马背上，苍凉古朴的歌声响彻在大地上。
    妇女准备下丰盛的晚饭，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在摔跤打闹，上年纪的老人则在阳光的余晖中走出帐篷，准备迎接归来的年轻人。
    就是在这时，有孩子好奇的转头朝着南方看一眼——
    “那是什么？”
    有年幼的孩子指着远方的烟尘飞扬好奇问道。
    他身边年龄更大一些的孩子同样转头朝着哪个方向看去，眼神中有过迷茫。
    下一刻才用息慎语喊叫起来：“敌袭！敌袭！”
    其实不用他喊叫，大地的震颤声已经惊动部族所有人。
    古老的角号响起急促的声音，部族大多数人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转而取出甲胄武器，跨上自己的战马，在李誉大军到来之前已经集结完毕。
    没有慌乱，没有喧闹，有的只是极短时间内凝聚起来的肃杀沉默。
    这就是息慎部族能让所有人铭记的原因之一，他们天生就是战斗民族，整个部族只要还能爬上马背的人，都是战士。
    部族在极短时间内就集合起两千人的骑兵，牢牢挡在自家营地面前。
    为首之人是一个魁梧雄壮的大汉，看清靠近的骑兵甲胄兵器后用息慎语大声喊道：“是汉家人！这些卑鄙无耻的汉家人来偷袭我们来，儿郎们，准备战斗！”
    李誉的一万轻骑无论是从装备马匹的精良，还是单兵作战能力，以及大规模作战的配合程度来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对面的息慎人同样是以战斗力强悍而著称，这是一场精锐与精锐之间的较量。
    箭雨划过天空，扎进彼此的盾牌里、泥土里、人体里，呼喊声陡然一高。
    然后在极端的时间内，双方拉近距离，开始短兵相接。
    兵刃、血光、火焰、马鸣，夕阳下，鏖战的光景在西乌山下绵延开去，宛如要撕裂这片天穹。
    这一刻，宁静的西乌山化作修罗地狱。
    战争中没有仁慈，也没有手下留情，有的只是手起刀落，有的只是最直观力量的碰撞。
    当一万人汹涌扑向不足三千人的防御，这支属于幽燕最精锐的轻骑兵终于发挥出属于他们的强大战斗力，宛如开始围剿猎物的群狼。
    他们有着远超息慎部族的人数，他们有着锻造工艺精良的轻甲和兵刃，还有不弱于对方的士气和战斗力，因此战斗的结局是毫无悬念的。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什么时候会结束，一个时辰？还是两个、三个时辰？
    叶菩提骑在马背上跟在李誉身边，耳边是无限的厮杀声和惨叫声，眼中是不停倒下的马匹与人影，她面无表情，跟着李誉寸步不离。
    她的白衣在人群中实在有些扎眼，因此吸引不少人朝着她这边围过来。
    这些人都是有去无回，渐渐地没有人再敢靠近她。
    有反抗的才叫战斗，没有反抗的只是屠杀。
    面对叶菩提，这些精锐的息慎战士只能是被屠杀的结局，因此开始下意识远离她，远离她身边的李誉。
    李誉只是指定作战计划，具体的作战有他身边的骁将们指挥，因此他并不需要传下命令，只需要紧跟在叶菩提身边，保证自己性命无忧即可。
    当夕阳彻底消失在天际时，这场战斗逐渐接近尾声。
    息慎部族无论如何强悍，全族上下不过三千人，面对三倍余己方的实力，只有灭亡这一条路。
    他们曾经是名动天下的精锐战士，但如今也都已经是战场上一具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空气中，血腥气混合着其他味道弥漫开来，难闻到让人作呕，到处都是燃烧的帐篷和失去主人的马匹。
    李誉一脸冷漠的走在营地中，身边跟着叶菩提以及几个武道高人，还有几位之前负责战斗的副将，更远处便是负责打扫战场的士兵。
    副将正在向李誉汇报战果。
    “……此役全歼息慎部族，我方共伤亡一千八百九十五人，其中战死三百二十七人，重伤四百八十八人，其余轻伤，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军……”
    这一次能有这样辉煌的战果，一方面是因为这支轻骑兵人数远超息慎部族，一方面还要得益于军中的数十位武道高人相助，不然以息慎部族的强悍战斗力，李誉这方的伤亡至少还要增加四成。
    李誉听完对方的汇报，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传令全军，今晚在此驻扎，寅时过半出发。”
    寅时过半，也就是后世的凌晨四点钟，若非考虑到经过这几日的行军和战斗，将士和马匹都需要休息，李誉本不会在这里停留。
    副将们领命离开，李誉这才长长舒一口气，对叶菩提以及身后的几位武道宗师说道：“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可是只直到今天，直到这几千具尸体摆在我面前，我才知道这句话的血腥。”
    此役他们选择的是屠杀，也就是杀光息慎部族，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这是李誉亲自下的命令，所有人都知道战争中没有仁慈，面对息慎部族这样一个强悍的部族，他们能做的只有灭族，不然不用很多年，他们就会再次面对这样一支强悍的草原骑兵，到时又不知道有多少袍泽倒在对方的弯刀和弓箭之下。
    战争是残酷的，残酷到没有坚硬如钢铁的心脏就会被这血腥所冲垮。

 第一百零四章 步根山下

    “据斥候来报，我们目前所处位置距离步根山不过八十余里，我们只需要两个时辰就能赶到……”
    一员副将正在向李誉汇报行军情况，他的声音有些兴奋。如今是他们离开鸿山关的第四日，终于是接近步根山的段部王帐，时间比预期中还早出一天。
    “很好。”李誉微微点头说道：“知道步根山如今的布防情况吗？”
    副将说道：“此番钟老将军的中路军和余将军的右路军作出佯攻破六韩部，东三王部族都已经抽调兵力赶赴破六韩部所在的克伦木查河中游，如今段部王帐之内驻军不会超过五千人，不过除此外尚有上万人的老弱妇孺。”
    “不到五千人？”李誉微微皱眉，说道：“段部王帐怎么可能只有五千人？”
    根据李誉的了解，段部作为鲜卑八部之一，即便实力最弱，可用之兵至少也有五万，此番即便去增援破六韩部，王帐之内也不可能只留下五千人，这几乎是相当于倾巢而出，段部和破六韩部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听闻李誉的疑惑，那副将嘿嘿一笑，说道：“这个消息是咱们的斥候乔装后混入段部王帐打探到的消息，千真万确，此番段部共遣两万人马支援破六韩部，至于另外三万余人则是随着南庭王段日无忧前往鲜卑王庭了。”
    “段日无忧带着三万多人去鲜卑王庭做什么？”李誉笑问道：“难不成要造反？”
    “北征。”副将说道：“去年雪灾之后，更北方一些蛮族南下攻打鲜卑，听说战况非常激烈，鲜卑可汗拓跋徽此番调集各部族壮丁三十余万北征，就是为一举击溃北方那些蛮族，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然后才能腾出手来进攻我们。”
    “哈哈。”李誉大笑起来，说道：“这真乃天助我也。”
    段日无忧领命跟随拓跋徽北征，王帐空虚，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那副将也适时的拍马屁，说道：“世子殿下英明神武，乃是天眷之人，段日无忧离开王帐，又有钟老将军吸引他们的主力，我们此番偷袭必然大获全胜。”
    虽然他是在吹捧李誉，但是所说也并非全是废话，如今段部王帐空虚，李誉这一万精锐轻骑偷袭，不出意外定然可以踏平步根山，让段日无忧损失惨重。
    对方王帐内虽有一万多人，但是多为老弱妇孺，而且此番乃是偷袭，主动权掌握在李誉手中。
    李誉又问道：“如今他们王帐的守将是谁？”
    “他的大儿子段目无尘。”副将说道：“未来南庭王的王位继承人。”
    “段目无尘啊。”李誉伸伸懒腰，说道：“听说此人力大无穷，少年时就能生撕虎豹，极为勇猛，这些年手下可有不少咱们将士们的性命，此番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勇猛。”
    解到步根山的情况，李誉反倒不着急偷袭，而是命令将士们在河边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将士们经过数日奔波，也已经疲劳，李誉先是让将士们好好休息，然后在今晚后半夜时再偷袭步根山。
    远方，红日开始西沉，几缕绯红的落霞映照在将士们的脸上，沉默在每一个人心头蔓延。
    几日来的艰难行军，为的便是在半日后的成果，这一战若是功成，不仅是李誉可以在军中树立起一定威望，连带着对段部甚至鲜卑在东部的势力都是极大的打击。
    ……
    ……
    临近黎明的夜，天空的星子也逐渐减少。
    在星辰的微曦中，一万轻骑整装完毕，朝着他们此行最后的目的地进发。
    滴答滴答，重重的马蹄声踏破草原的沉寂，上万匹奔腾的骏马被将士们驱赶着，朝着饶水河更北方奔去。
    两个时辰后，跟在大军之中的叶菩提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的目力异于常人，因此在这晦暗的夜中也能看清楚前方的景色。
    视线中是一座不太高的城郭，仿佛是草原上凸起的的圆柱体。
    草原人很少筑城，即便是段部的王帐，城墙也不过一人高，跃马可进，城中无数狼旗迎风飞舞，无数的帐篷好似盛开的洁白小花，散落其中。
    更远处，步根山好似亘古不变的巨人一般，沉默的屹立在这座城郭的北方，宛如守护自己幼子的父亲。
    叶菩提身旁的李誉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异常，放慢奔行的速度，抬眼望去，他虽然不如叶菩提这般看的一清二楚，但是也知道那里就是段部王帐。
    握紧手中的缰绳，李誉狠狠吐出一口气，说道：“段部王帐！”
    跟在他身边的副将和众多武道高人脸色也都严峻起来。
    成败在此一举了。
    尘土飞扬中，王帐越来越近，飘扬的狼旗高高扬起的利爪在叶菩提眼中清晰可见，每一声马蹄声都宛如一记重锤，敲打在人心上。
    城外五里处，大军开始放慢脚步，直到最后全部人安静停在草原上，一条黑线上，众将士宛如狼群一般紧紧盯着前方触手可及的城郭。
    草原的冷风带着丝丝凉气，吹在所有人的心头，上万人紧紧握住缰绳，等待令人窒息的一刻到来。
    李誉深深一个呼吸，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高喊一声：“前方就是段部王帐，将士们，跟我冲，踏平步根山！”
    段部王帐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大草原上建立起来的城郭，几乎没有任何防御作用，而且常年驻军超过数万的段部王帐也没想到会有人能悄无声息率领一万轻骑就敢来偷袭。
    因此直到如雷的马蹄声响彻草原，城头上的段部士兵才被惊醒，他们一边组织弓箭手，一边吹响号角示警。
    整座王帐瞬间被这急促的号角声惊醒，无数人爬出帐篷，取出自己的盔甲兵器集结。
    临近段部王帐的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是热血沸腾。
    他们此番孤军深入七百余里，为的就是成为此番出塞大军的刀尖，狠狠插入敌人的心脏，让这些常年寇边的鲜卑人震颤发抖！
    所谓的段部王帐，在大雍将士们眼中，还不如大雍境内最偏僻的县城。
    但是就是这么一处破地方，却是草原东三王之一的王帐，常年集结着数万重兵，对大雍造成极大的威胁。
    国立的强大，绝不是以厚重的城池和高楼大厦来衡量的。
    大雍境内多得是富丽堂皇的建筑，但是这些不过是挥洒老百姓的血汗建立起的虚假景象，百姓困苦，好大喜功的统治者们却是看不到的。

 第一百零五章 攻城

    因为李誉万人轻骑的到来，段部王帐中嘈杂一片，到处是人声与骏马的嘶鸣奔腾声。
    上万将士狂奔怒吼，以雷霆之势直往王帐杀去，迎接他们的是无数从天而降的箭矢。
    两拨箭雨落下，当先倒下无数将士，然而更多的人前赴后继，扑向那并不高大的城郭。
    这些倒下的将士反而激励其他人心中的血性。
    叶菩提跟在李誉身边，体内气机急速运转，气劲磅礴而出，笼罩在自己与李誉身上，所有落到两人身边的箭矢都被她的气劲阻挡，扑簌簌落在地上。
    马蹄声地动山摇，尘烟袅袅升起，李誉和将士们终于在鲜卑人组织起足够人手前来到低矮的城墙下。
    有弓马娴熟的将士跃马提刀就翻入王帐的城郭内，但是很快就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鲜卑士兵淹没身影。
    李誉看着对方紧闭的城门，向叶菩提说道：“女侠，你可能破开这城门？”
    这城门并不高，也不厚，若是组织人手，很快也能撞开，但是必然耽误片刻时间，战机稍纵即逝，李誉不愿意耽搁时间。
    叶菩提没有说话，只是抽出自己的茱萸剑。
    清越的凤鸣声中，茱萸剑脱手而出，宛如一只燃烧的火凤，朝着数十丈外的城门激射而去。
    轰！
    茱萸剑穿过城门的一瞬间，猛烈的气劲炸开，剑气裹挟着木屑，宛如一道道夺命的飞刀，瞬间夺去城门后几十个鲜卑士兵的性命！
    城门炸开，将士们欢呼一声，又有几十骑冲进城中。
    李誉与叶菩提并肩进城，李誉不会武功，也不能杀敌，但是只要他在军中，那就是将士们心中的的定海神针，而且他有叶菩提以及几十位武道宗师护卫，只要是他所到之处，鲜卑人必然是死伤无数，无人敢掠其锋芒。
    随着李誉的进城，他们的背后再无活着的鲜卑人，更多的将士们宛如一股激烈的洪流，涌入王帐之内。
    在他们的面前，还有几千鲜卑人的战士，更远处还有上万老弱妇孺。
    有一个相貌凶恶的大汉自鲜卑士兵中奔出来，用鲜卑语大喊几句，剩余的鲜卑战士高声呼喊，瞬间士气高涨，然后朝着涌进城的大雍将士杀过来。
    李誉眯眼看向那个大汉。说道：“那就是段目无尘吧？”
    旁边的副将点头，说道：“殿下说的不错，那就是段日无忧的长子段目无尘。”
    李誉对着身边的几十位武道宗师吩咐道：“你们去杀了他，杀段目无尘者，赏千金，封千户，藏书阁秘籍任选三本！杀了他之后也无需返回我的身边，只管杀敌就是。”
    有叶菩提一人足以保护他，更多的武道宗师留在他这边也是浪费。
    李誉许以重赏，这些最低也有天境九品修为的武道高手们立刻兴奋的朝着鲜卑人群中的段目无尘奔杀过去，所过之处血肉纷飞，血流成河，无数鲜卑人倒在他们的手下。
    这是一场注定只有一方死绝之后才会停止的战斗。
    段目无尘自己是天境九品的高手，而且天生神力，极为勇猛，但是面对几十位武道宗师，也是无可奈何。
    段部本就没有什么顶尖的武道高手，此番段日无忧跟随拓跋徽北征，更是将部族中的高手全部带出去，之后大雍突然北征，他们不得不遣兵将支援破六韩部，毕竟东三王部面对的是杀神一般的李策，若不能团结一致，早就被李策吞下来了。
    这番情况却是造成王帐空虚，根本无力抵挡李誉的一万精锐。
    段目无尘带着三千左右的战士冲向李誉的一万人，所做的不过是为族中的老弱妇孺争取逃亡的时间而已。
    其实王帐内留下的这五千人马虽然实力不错，但是远不如他们之前偷袭的息慎部那般全民皆兵的强悍，只是人数更多而已。
    城郭内，刀光雪亮，李誉这一万精锐就是段部王帐的催命符，每一次的刀锋挥舞，都会有一个人永远的倒下。
    自叶菩提一剑炸开城门的那一刻，将士们踏入段部王帐，这里就上演一幕血腥的肉搏战，奇袭的最后一关，也就是眼下的性命相拼，这是无法避免的宿命。
    李誉跟在叶菩提身边，只是不停向前再向前，他不用出手杀敌，但是他身边的叶菩提在不停杀人，而他就踏着敌人的尸体前进，宛如夜空中的一盏明灯，指引着将士们不停冲锋。
    段目无尘的刀锋已经卷刃，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杀死多少敌人，但是更多的敌人却如潮水一般朝着他涌过来，似乎永远也杀不完杀不尽。
    再一次格挡下袭击而来的兵刃，这一次他的虎口被对方强横的力量震裂，殷殷出血。
    段目无尘有些机械的抬头看去，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瘦骨如柴的汉家老者。
    那老者虽然瘦弱到好似一股晨风就能吹倒，但是他的目光极为阴鸷，盯着段目无尘桀桀笑道：“小子，你的脑袋老夫收下了！”
    段目无尘听不懂他的汉话，但是知道对方是敌人就可以了。
    所以他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弯刀朝着老者冲过来。
    这瘦弱老者是保护李誉的武道高手之一，有天境四品的修为，在万军从中穿过，杀人宛如割草，轻而易举就来到段目无尘的面前。
    李誉允诺杀段目无尘者赏千金、封千户、自选三本秘籍，前两样对于已经要入土的他来说诱惑不大，但是那三本秘籍对于在武道修行一辈子却连天境上三品也没有到达的老者来说却是极为重要。
    两人交手，段目无尘用的是精制弯刀，老者只是随手从地上捡起来的弯刀，但是段目无尘却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且不说他本已经消耗巨大的体力，修为境界也远不如老者，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对方？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迹，但是这些奇迹并没有发生在段目无尘身上。
    所以交手不过几招，段目无尘就被老者一刀穿胸而过。
    巨大的疼痛感传来，他的眼前开始发黑，黑暗中他似乎看到有鲜花盛开，有雄鹰高飞，有牛羊满山，那是步根山下最美的盛景，但是这些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老者杀死段目无尘，然后捡起他的弯刀，毫不犹豫割下对方的脑袋，提在手中，运足内力高声喊道：“敌酋已死，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他的声音亮如洪钟，传遍大半城郭，鲜卑人听不懂汉话，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听得懂的大雍将士们却瞬间沸腾，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猛烈的进攻，局势逐渐开始一边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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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名单是我通过作家助手一一找出来手打，可能会有疏漏，见谅。
    感谢所有打赏的读者朋友们，万分感激。
    看到这么多人，我要认真写书，感谢你们的支持。
    另外：为不打扰到大家的阅读感官，我把之前那一章的感言挪到作品相关了。

 第一百零六章 撤退

    天光破晓时，步根山下只剩下血腥。
    风声呜咽，似乎在为逝去的人而哭泣。
    作为东三王之一的南庭王王帐，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狼旗扔满地，被人马随意践踏，帐篷燃烧起火光，化为灰烬。
    这场战斗已经落下帷幕，以李誉的大获全胜而告终，除过不足千人的老弱妇孺逃走外，他们全歼段部王帐，而且最终的战损不过三千余人，与战果相比，完全称得上大获全胜。
    只是……这样的战斗绝不是终结，而是开端。
    一处巨大华丽的毛毡帐篷中，李誉正拿着地图与众多将领商议撤退的事情。
    这处帐篷原本是段日无忧的寝室，如今却成为李誉的临时指挥部。
    如今战斗已经结束，还有六千多战士，李誉如今要做的就是带着这六千多战士与钟古芝汇合，然后一步步撤回鸿山关。
    只是这条撤退的路线并不好走。
    南庭王不同与息慎部这样的小部族，他的老巢被偷袭，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鲜卑草原，届时他们必然要面对草原各部势力的围剿。
    返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原路返回，沿着饶水河南下到马头山，然后绕过马头山往鸿山关方向撤退。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自己是撤走了，钟古芝的中路军还在草原呢。
    而且饶水河往东是鲜卑八部之一逐鞮王的领地，逐鞮王石抹夹谷与南宫武夫对峙多年，实力不弱于破六韩部，此番他们若是沿着原路返回，被石抹部阻拦，立刻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极为危险。
    因此李誉最终还是放弃原路返回的打算，准备沿着步根山往东南方撤离。
    虽然这样会面临被北部的破六韩部以及独孤部夹攻的危险，但那边还有钟古芝和余将军的四万大军，双方可以互为犄角。
    计策即定，李誉也不在耽误时间，立刻命令大军整装开拔，沿着步根山东去。
    此时日出不过两个时辰，天色尚早，不出意外他们日落前就能走出步根山的范围。
    来时一万精锐，归途只余六千，这已经是大胜，战争的残酷磨平将士们的激情，只留下疲倦。
    ……
    ……
    李誉率军离开段部王帐三个时辰后，有一队百人左右的精骑自北方而来，走进已经是残垣断壁的王帐内。
    为首是一男一女两人。
    男子四十岁上下，面容古朴，神色冷峻，看着一片废墟的段部王帐沉默不语。
    女子看起来三十许，穿着华贵至极的锦缎，身段丰腴，面容妖冶，浑身上下透露出成熟的韵味。
    看到这王帐内的凄惨景象，女子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和胆怯，只是用鲜卑语说道：“这些汉家人屠城杀人也是毫不手软啊。”
    中年男子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走向那被叶菩提一剑破开的城门前，看着只余下木屑的城门，男子开口说道：“对方有武道高手同行。”
    女子眼睛一亮，走到男子身边，看到已经化为乌有的城门，啧啧说道：“少说天境一品吧？”
    男子说道：“这个不好判断，这人武功太高，这些普通人无法逼迫这人全力出手。”
    女子笑起来，说道：“这才有意思，中原不是有什么武榜吗，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武榜上的高手，不是的话就不值当本郡主出手了。”
    男子终于转头看她一眼，说道：“不是我打击你，以你的实力，就算面对中原武榜最末的唐若川，也不是他的对手。”
    女子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说道：“不是还有你吗，你我联手还杀不掉一个武榜上的高手？”
    男子似乎在仔细思索，片刻后说道：“你我联手，应该有机会杀掉武榜后五人，当然，只是有机会，至于前五人……除非国师与贺楼佩愿意出手。”
    听完男子的话，女子伸伸懒腰，说道：“还真是麻烦。”
    “不得不承认。”男子说道：“中原的武道高手，无论是高手还是后起之秀，底蕴都远远超过咱们。”
    “是啊。”女子点头说道：“就像那个南宫武夫的女儿一样，小小年纪已经是天境四品的修为，本郡主在她这个年纪似乎都没有她这样的修为呢。”
    迎着高升的太阳，男子走到大门外，看着被万马踩踏后狼藉一片的草地说道：“不过武夫之争不过是匹夫之争，终究是比不过王朝大势，咱们的实力盖过大雍远比多出几个武道宗师更重要，郡主不必耿耿于怀。”
    “你说的好听。”女子走过来说道：“你若真的这样认为，又何至于这么多年勤修武道，就连国师都说你破六韩孔雀是未来草原上最有可能取代贺楼佩的人呢。”
    破六韩孔雀，此番偷袭，林牧婵对叶菩提提及鲜卑东三王的武道高手时着重介绍过他。
    这个被孤独珈蓝认为是可以成为第二个贺楼佩的绝顶高手出身显赫，是右谷蠡王破六韩拔凌的胞弟，但是平日非常低调，甚至在鲜卑内部都有不少人没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但凡知道他名字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小觑他，若是草原上也有类似武榜的排行榜，破六韩孔雀可以排进前五！
    破六韩孔雀望向远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对方应该走出不远，我们现在追上去或许还能盯住他们。”
    女子笑道：“原来你对对方也很有兴趣啊。”
    破六韩孔雀没有反驳，说道：“中原武道高手那么多，能杀一个是一个。”
    女子笑道：“杀人呐，本郡主可是最喜欢了。”
    她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却逐渐冷漠，顿了顿说道：“一万多性命，这笔帐本郡主可要和这些汉家人好好算算。”
    ……
    ……
    相比与来时的肃杀沉默，此时李誉的右路军的士气要高涨太多，毕竟他们已经完成对段部王帐的偷袭，而且大获全胜。
    因此虽然很多人都已疲倦，但是精神仍旧兴奋，行军速度丝毫不比日夜兼程偷袭时慢下来。
    傍晚时分，他们已经走出步根山的范围，入眼处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再无山脉。

 第一百零七章 归途难安

    草原上，叶菩提伫立在暮色里，夜色中星辰像是钻石一样密布在天空中，从地平线的这一头到另一头。
    她很少会看天空，看这样透彻明亮的天空。
    夜风携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这氤氲的夜色更添几分清凉。
    叶菩提身后是大军暂时的营地，休息一个时辰后，他们还要在暮色里继续前进。
    如今离他们既定的计划才过去五日，时间还充裕，叶菩提也没想到此番出塞可以这么快就能返回，不过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林牧婵从营地走出来，来到她身后，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叶菩提摇摇头没有多言。
    今日偷袭段部王帐，林牧婵也随着众多武道高手冲杀，不过让她比较失望的是自己并未能亲手斩下段目无尘的脑袋。
    她倒不贪恋李誉的重赏，但是她渴望能和自己老爹一样建功立业。
    她从来都是一个骄傲不愿服输的女子，只是这么多年来文采方面逊色于李安贞，武道修为又比不过南宫水袖，同为天之骄女，自己却被这两人死死盖过风头，甚至连胭脂榜上的排名自己也不如这两人。
    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又怎么会甘心？
    因此她更愿意在沙场搏杀，这一方面无论是李安贞还是南宫水袖，目前都不及她。
    当然，这只是目前，以这两人的身份、心性，未来必然也会有上阵杀敌的一天。
    大雍朝风气较之前朝开放一些，对于女子的束缚也没有前朝那么严苛，因此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巾帼英雄并不是什么特殊存在。
    林牧婵走到叶菩提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说道：“此番我们的偷袭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能安稳回到鸿山关，我们此行的战略意图就达到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而且此番拓拔徽北征，如今鲜卑南方的力量定然是大不如前，趁此机会，我们或许还会准备更大规模的北伐。”
    趁你病要你命，大雍绝不会错过这次重创鲜卑的机会。
    一旦等到拓拔徽解决更北方的蛮族，到时挟大胜之势南侵，几十万士气高涨的鲜卑虎狼南下，大雍所面临的情况可就比眼下复杂太多了。
    不过这些就是李策、南宫武夫还有京城那位要思考的事情，叶菩提此番保护李誉出塞，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只待李誉安稳返回幽燕，他们的交易也就结束，叶菩提也就能腾出手去一趟归墟城。
    因此她对林牧婵的话并未置评，只是说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和钟将军汇合，然后撤回鸿山关。”
    林牧婵极为赞同她的话，两人都是聪慧之人，明白既然段部已经派遣两万将士前往破六韩部支援，孤独部必然也已经派兵前往破六韩部，此刻钟老将军面对的是一个集结东三王部重兵的破六韩部，即便他们与钟老将军汇合，也没有机会再骚扰对方，只能安稳退回鸿山关。
    夜色渐深，大军继续开拔。
    行军打仗，一次次为完成战略意图而奔行。
    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这就是战争。
    六千人马安静行走在大草原上，很快斥候报来一个让李誉等人心忧的消息：北方和身后各有一支万人左右的鲜卑骑兵追上来了。
    虽然在他们制定这个大胆的偷袭计划时已经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此行最大的困难不是在去路，而是在归途，但身临其境，还是有些担心。
    鲜卑人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几乎所有人都是弓马娴熟。
    他们偷袭段部王帐，因为城郭的原因限制对方骑兵的发挥，但是如今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面对三倍余己方的兵力，即便李誉率领的这六千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讨不了好处。
    李誉问道：“可知对方来自那个部族？”
    斥候说道：“北方一队骑兵打着银狼和白狼旗，应当是独孤部和段部，后方则是黑狼旗，应当是破六韩部。”
    鲜卑数十个部族都有自己的旗帜，其中八大部族都是以狼为旗，只以颜色区分不同部族。
    金黄色属于拓拔皇族，银色属于右贤王孤独部，白狼则是属于南庭王段部，黑狼属于右谷蠡王破六韩部。
    “破六韩部？”李誉皱眉：“破六韩部在我们北方，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身后？”
    有副将小心翼翼说道：“或许只是凑巧？”
    李誉摇摇头，说道：“不可能这么巧。”
    一旁的林牧婵说道：“不管对方是怎么出现的，咱们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他们。”
    李誉掏出地图，与几个副将仔细查看，商讨片刻，李誉指着地图上的某处说道：“那就去往这里，然后在往北方与钟老将军汇合。”
    他指的地方是地图的东南方向一座名为东乌山的小山，这座山与之前他们偷袭的息慎部所在的西乌山相对，皆是饶水河流经的山脉。
    如今他们被两支骑兵衔尾，对方兵力优势，硬拼是不明智的，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甩开对方。
    从他们眼下的这片草原出发，往东或者往南都容易被两支骑兵中的一支截住，一旦截住，再想摆脱就难了，因此最好的路线自然是直直往东南方而去。
    计策即定，行军速度又开始加快，万马奔腾在草原上，声如雷霆。
    这支军队中，最不能吃苦的自然是李誉这个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但是他又是此番大军的主帅，不能有丝毫任性。
    因此尽管他现在骑在马背上已经累到全身快要散架，但是面色却没有任何异常，仍旧保持着镇定与从容，这一点就连叶菩提也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誉自京城返回幽燕之后，各方面成长很多，已经颇有一个合格藩王接班人的模样。
    当然，他要接的是燕王这个王位，与一般藩王又有所不同，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大军一口气奔行出近两百里，不得不放慢速度。
    眼下就算将士们还能坚持，但是马匹也需要休息了。
    马有日行千里的传说，但是真正能做到的极为稀少，更不可能成为军马。
    大雍军马一般奔行三百里就需要休息，李誉此行率领的都是精锐，马匹也极为健壮，但加上他们之前奔行的距离，已经是连续四百里，必须要休息了。
    不过这四百里奔袭，让他们距离东乌山只剩下不到三百里，可以说是完成大半战略意图。
    此时天光逐渐破晓。
    然后在他们前方有一队鲜卑骑兵出现在视线中。
    这支骑兵不过千余人，但是他们却大胆的拦截在李誉大军的兵锋之前。

 第一百零八章 知秋之战

    在这个微凉的清晨，一千骑兵成雁翎，拦在李誉的骑兵之前。
    有一男一女两人从骑兵中走出来，正是先前在段部王帐的破六韩孔雀与那郡主。
    两人调集一千骑兵，星夜兼程，不停歇赶路才终于在此时拦在李誉之前。
    两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用这一千骑兵的性命换取李誉几个时辰的时间。
    只要他们能阻拦李誉几个时辰，后方的骑兵就能衔尾追上来，对李誉组成合围之势，到时候他就再没有突围的可能性了。
    李誉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图，脸色阴沉的说道：“不惜一切代价，冲过去！”
    于是这六千多轻骑开始集结冲锋，对面的一千鲜卑骑兵在破六韩孔雀的率领下，也在聚拢，宛如一杆尖锐的长矛，要将李誉的阵型捅出一个窟窿。
    马蹄声轰隆，两方人马很快便在这草原之上接触，瞬间进入混战。
    一千人对战六千人，没有想象中的一触即溃，而是颇为顽强的顶住李誉的兵锋。
    这其中破六韩孔雀与那郡主出力颇大，两人皆是天境之上的绝顶高手，每每出手就有十几人、几十人如韭菜般被两人收割去性命。
    就连李誉身边的几位天境高手前去阻拦，也不过几招功夫就被对方斩杀，轻松到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幕落在李誉军中，引起的震撼效果还是非常大的。
    寻常大军作战，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武道高手的正面作用并不大，但是此番只有几千人的战斗，两个天境之上的高手作用却堪比几千人马了。
    而且对将士们造成的心理压力更大。
    看着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两人，叶菩提沉吟一下，对李誉说道：“我去引开这两人。”
    这是李誉第一次听到叶菩提说是引开两人，而不是杀掉两人，证明就连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对付这两人。
    李誉有些犹豫，出于朋友之谊，他自然不想叶菩提如此冒险，但是从整体军队考虑，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破六韩孔雀两人对这几千人造成威胁太大，就算两人并不能杀光这六千人，但只要两人还在，带领着一千人就足够阻挡李誉到后方骑兵赶来了。
    后方的两万骑兵才是他真正的催命符，他在这里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注意到李誉的犹豫，叶菩提微微蹙眉，冷声说道：“现在哪里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六千人的惜性命岂能儿戏？我去引开这两人，你带着大军突围，咱们在东乌山汇合，你在那边等我几个时辰，若是我没有到，就不要再等，直接去和钟老将军汇合。”
    听到叶菩提如此说，李誉立刻也作出决断，点头说道：“好，若你到东乌山没有找到我们，也不要再北上，直接返回鸿山关即可。”
    叶菩提说道：“好。”
    然后拨转马头朝着破六韩孔雀两人而去。
    “保重。”
    身后传来李誉的声音，叶菩提也只是点头回应，背影越去越远。
    叶菩提一路而来，腰间茱萸剑并未出鞘，只是伸出手隔空虚点，剑气自她指尖弥漫开来，每一次轻轻的划过都会让对方一个骑兵人头落地。
    信步闲庭，从容不迫。
    她这一出手，造成的震撼效果丝毫不亚于破六韩孔雀两人，引得李誉这边的骑兵们一阵欢呼，原本被两人惊吓到的众骑兵也开始镇定下来，不再惊惧。
    一连斩杀几十人，叶菩提终于在距离破六韩孔雀两人不足百丈的地方勒住缰绳，她四周已经没有人敢靠近。
    对方虽然有两人，但叶菩提最重视的是与自己同一境界的破六韩孔雀，相比之下那女子是闻道境界，若没有破六韩孔雀，叶菩提想要杀她并不困难。
    两人同样也看到人群中的叶菩提。
    那女子对破六韩孔雀说道：“应该就是她吧？”
    破六韩孔雀随手解决一个朝他冲过来的骑兵，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所指自然是先前在段部王帐所推断的武道高手。
    女子笑道：“还是个绝色美人，都说中原人杰地灵，可这也太妖孽了吧？”
    顿了顿，她语气微酸的继续说道：“而且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修为，比那南宫水袖都要逆天。”
    “那又如何？”破六韩孔雀冷冷回应一句：“杀了就是。”
    女子笑眯眯的说道：“也对，再厉害的天才也要是个活人不是？”
    说着她突然转头看向叶菩提，笑眯眯的对着叶菩提比划出一个割喉的动作，极尽挑衅。
    回应女子的是一柄破空的长矛。
    叶菩提挥舞衣袖，一柄掉落在地上的长矛就被她隔空卷起，带着凛冽的气劲，破空朝着女子袭去。
    百丈距离，瞬间即至。
    然后长矛就诡异的悬停在女子眉心前三尺一动不动，宛如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抓住它。
    出手的并不是女子，而是她身边的破六韩孔雀，他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按，长矛就停在女子面前了。
    也只有同为知秋境界的破六韩孔雀才能如此举重若轻的挡下这一矛。
    女子后退一步，笑得花枝乱颤，用熟练的汉家话说道：“还真是个脾气暴躁的小妹妹呢。”
    这个名叫石抹如意的女子出身鲜卑八部之一的石抹部，是逐鞮王石抹夹谷的长女，石抹部是鲜卑八部中距离中原最近的部族，因此这女子的汉家话说的很好。
    一柄普通长矛，又如何能承受住两位知秋境界武道高手的折腾？
    不过一个呼吸，在无数人的注目下，长矛一点点化为粉尘，冰消雪融。
    一袖，一掌。
    两人不算交锋的交锋，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有的只是静谧到无声的暗流。
    这里是战场，并不是一个合适武道高手交锋的地方，但是眼下既然已经到这一步，地点已经不重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叶菩提即以出手，便不再拖泥带水，身影扭曲，已经弃马站在地上。
    她脚尖落地的瞬间，身形已经向前掠去，一步就跨越到破六韩孔雀身前。
    一步百丈，这等速度已经不是江湖人口中的轻功所能做到的，江湖上一些传闻中的踏雪无痕、一苇渡江之类的轻功根本无法与她现在的身法相提并论。
    这就是她在进入知秋之后所领悟到的东西。
    只是可惜她的身法已经得到知秋精髓，但剑法却还需要一点时间打磨。

 第一百零九章 一线之剑

    叶菩提弃马的瞬间，破六韩孔雀同样落下，对一旁的石抹如意说道：“你先观望，伺机出手。”
    此战非武夫之争，而是战场拼杀，因而破六韩孔雀才会吩咐石抹如意可以出手偷袭，若换做平日争斗，他大概不愿做这种事情。
    破六韩孔雀落地的瞬间，身形未动，但是右手一拳已经砸出去。
    有雄浑无匹的罡气，好似一道白虹，撕裂空气，朝着瞬间而至的叶菩提砸去。
    破六韩孔雀生平习武，都是赤手空拳，未有使用兵器的习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对战使用兵器的对手时就会吃亏。
    他走的是纯粹的体魄武夫的路子，与武神邢渊同属一路，虽不及邢渊，但是也不容小觑。
    他一拳轰出去，叶菩提的身形也来到面前，就好似他能掐会算，已经料定叶菩提会有这般出手一样。
    在其他人看来，叶菩提身形虽然快到无法捕捉，但是停下的一瞬间却正好迎上破六韩孔雀的拳头，就像是自己赶上往上送死一般。
    迅猛无匹的罡气迎面而来，叶菩提心如止水，茱萸剑自腰间出鞘，这道罡气也就被她拦腰斩断，瞬间烟消云散。
    这一剑换做其他武道高手，就算能斩断罡气，但是接下来逸散的气劲余威仍旧能杀伤许多士兵，然而叶菩提这一剑却干净利落，一剑就让破六韩孔雀的一拳荡然无存。
    一剑斩断破六韩孔雀的罡气，叶菩提突然抬头，看着对方，说道：“出去打？”
    说着还指指战场之外的地方。
    她不懂鲜卑语，只能听懂些许简单的词汇，因此怕对方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才会有之后的动作。
    其实她多虑了。
    草原人即便再瞧不起中原，但是内心深处也是羡慕中原的文化思想，因此草原上的贵族大多会一些汉家话，如鲜卑皇子拓跋檀石，有专门的汉官老师，熟读汉家各种典籍。
    更不用说石抹如意这种靠近中原的贵族，她的汉家话丝毫不比鲜卑语差。
    破六韩孔雀自然也懂汉家话，也就明白叶菩提的意思。
    他点点头，说道：“好！”
    他虽然很想就地杀掉叶菩提，但是也知道两个知秋和一个闻道的交手，尤其是性命相搏，必然会殃及鱼池。
    战场上交战的不仅有六千幽燕轻骑，还有一千他的亲军，他也不想太多人手折损在叶菩提手中。
    虽然知道被叶菩提带离战场，很有可能给这六千人留下突围的可能性，但如今他即便留在这里，有叶菩提的阻拦，他能发挥出的作用也是有限，不若彻底放手与对方厮杀，速战速决，解决对方后再赶回战场，同样可以留下这几千人。
    他很有自信自己和石抹如意联手可以留下这个不知名的中原高手。
    中原天才如过江之鲫，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去往太白山和不夜城，摘下顾青城和邢渊的脑袋。
    于是两人都以极快的速度脱离战场，身后的石抹如意同样毫不犹豫追上去。
    能杀掉一个知秋境界的天才，石抹如意的内心比破六韩孔雀还要激动。
    破六韩孔雀是从天下大势考虑，能为草原多除去一个高手就少一个威胁，但是对于石抹如意来说，她嫉妒所有比她年轻漂亮，还比她武功高，比她天赋好的人。
    叶菩提三样全占，于是石抹如意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渴望杀死一个人。
    叶菩提与破六韩孔雀斜掠出去，叶菩提速度很快，破六韩孔雀竟然也不慢，时刻都与她在十丈外保持着平行。
    两人一边飞掠一边交手。
    叶菩提抬手出剑数十次，破六韩孔雀同样挥拳数十次。
    随着两人的动作，接着便是一大串不绝于耳的轰隆声，两人所过之处，几十丈内所有的草地如同地牛翻身，泥土纷飞，狼藉一片。
    这也仅仅是两人交手后的气劲余波，更多的气劲已经消失在两人碰撞之中。
    两人一口气掠出十里，再也不见战场的厮杀，这才止步。
    破六韩孔雀十指如铁钩，气机运转，一缕缕的气机气机渗入他脚下的地面，他的身形陡然拔高。
    他并不是凌空而起，而是脚下草地随着他的升高而升高。
    就好似在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突然出现一座细长的山峰。
    脚下的泥土与他身体内的气机牵连，破六韩孔雀双手一扭，脚下凸出的山峰登时分崩离析，泥土漫天，有无数细微的气劲在泥土之间疯狂流转。
    仿佛一道黑色洪流，又好似一把铺开的折扇，虽然只是泥土，但是夹杂着气劲，已经比锻造的铁器杀伤力更大了。
    面对对方这一击，茱萸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起丝丝涟漪，似乎想用这细细的茱萸剑来遮挡漫天的泥土。
    泥土飞来，排山倒海，带起大股的猛烈罡风，叶菩提的茱萸剑轻轻划过，没有气冲斗牛的剑气，也没有风起云涌的异常。
    这一剑比之以往她出招时的华丽，要显得平凡太多。
    但是这一剑过后，很快有一道细白的丝线在叶菩提身前蔓延开来。
    这条细线极长，仿佛是没有边际一般，以叶菩提为中心，朝着铺面而来的泥土逸散。
    一线白线，漫天泥土。
    一个若隐若现，一个遮天蔽日。
    对比起来，叶菩提的这一剑就好似是蚍蜉撼大树，颇有些自不量力。
    但是当这一线白线触碰到漫天泥土时，她轻轻吐出一个字：“裂！”
    原本只是天地之间的一丝白线，随着她的话，就好似有人在白线之中撑开天地一般，这一线白线猛然开始扩散，瞬间就暴涨成为一片白色的帷幕，有丝丝剑气流转其上。
    再然后让人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白色的帷幕宛如倒扣的水碗，以叶菩提为中心，千百丈内，那排山倒海般的泥土都被帷幕阻挡，静静悬停在半空中！
    就好似叶菩所在的地方出现一处缩小的天地！
    这一幕极为震撼人心，远比江湖上一些津津乐道的比武场面更加震人心魄，但是可惜除过不远处的石抹如意，再没有人有幸看到。
    原本准备趁着破六韩孔雀出手的瞬间，偷袭叶菩提的石抹如意停下动作，喃喃自语道：“这就是知秋的实力吗？确实超出闻道很多啊。”
    若是换做遇到姜琢玉之前的叶菩提，那时她初入知秋，境界尚浅，对战已经稳稳知秋境界的破六韩孔雀，怕是要吃大亏的，而且还有一个闻道境界的石抹如意，就算是强如叶菩提，大概也只有逃命的份。
    但经过谪仙人姜琢玉的指点，叶菩提虽不能说已经知秋大成，但是也与之前大为不同，只是还欠缺一点时间来打磨剑道而已。
    因此再直面破六韩孔雀，她已经有一战之力了。

 第一百一十章 退去九步

    白色的帷幕在天空停留极短的时间，然后分崩离析。
    一同崩溃的还有破六韩孔雀的漫天泥土，大片泥土扑簌簌落下，如同下一场泥雨，但是其中弥漫的气劲却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剑过后，叶菩提再次出手。
    她的身影朝着破六韩孔雀飞掠而去，四周大地上陡然出现青色剑气。
    剑意凌然，摧枯拉朽。
    远处，破六韩孔雀失去泥土山峰，当时并未落在地上，仍是双脚悬空，凌空而立。
    直到叶菩提出剑，他的双手上下交叠放在胸前，然后狠狠一按——
    沃野千里的大草原上突兀响起一阵闷雷似的轰响，以他为中心，周围所有的青草连根拔起，朝着四周扩散。
    叶菩提的周围有无数青色剑气环绕，不停的拉近与破六韩孔雀的距离。
    随着她每一次的前行，两人相隔千百丈的空间内，无数泥土被两人碰撞的气劲激荡的翻涌出来，这一片草原宛如被铁犁翻过一般，不断有地丘炸裂，狼藉一片。
    气劲碰撞爆炸，声如雷霆。
    两人的交手，波及数里外的草原，这还仅仅是知秋境界的战斗，若是更高层次的谪仙人出手，不知又该是何等境地，也难怪世人谓之武道最后一重境界为谪仙人。
    叶菩提一路掠向破六韩孔雀，剑招不变，但是气象恢宏的剑意却没有丝毫衰减。
    随着两人距离的不断接近，破六韩孔雀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宛如金刚动怒。
    他猛然大喝一声，一抬手臂重重砸向地面，脚大地下宛如活物一般，从他脚下飞速奔向叶菩提。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丈，一道粗壮的黄色龙卷破土而出，席卷向叶菩提。
    叶菩提手中长剑并无变化，但是她另一只手却抬起手腕，轻轻一指戳向迎面而来的黄色龙卷。
    黄色龙卷已经近在咫尺，罡风吹动她一头青丝随风飞舞，然后叶菩提一指落在这土黄色龙卷之上。
    嗤。
    宛如有人用针尖戳破一个水球一般，这黄色龙卷在叶菩提一指之下迅速开始消散。
    一指禅！
    叶菩提一指破去破六韩孔雀的黄色龙卷，整个人陡然加速，五十丈的距离瞬息即至，然后毫不犹豫递出凛冽一剑。
    破六韩孔雀脸色阴沉，向前踏出一步，身前竖起一道急速流动的土墙，叶菩提的一剑就撞在他的土墙之上。
    剑气灿烂炸开，土墙狠狠震颤，然后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很快就在轰然声中又重新化为粉尘。
    此时，两人已经是面对面而立，叶菩提一剑无功而返，但是她的左手却快若闪电的印在破六韩孔雀的胸口。
    一掌之下，以破六韩孔雀的强横体魄，并未受到重伤，但是身体仍旧不由自主滑行出十几丈才卸去叶菩提掌中的气劲，稳住身形。
    就在叶菩提准备再一次出剑的瞬间，有一缕诡异至极的气劲出现在她的背后，宛如一个隐身在她身后很久，等待必杀一击的刺客一般，递出自己蓄谋已久的致命招数。
    叶菩提手腕一抖，横剑在胸前，同时脚下急转，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让自己转过身来。
    叮！
    一声脆响，有兵器撞在茱萸剑上，叶菩提看到那石抹如意的笑脸自眼前一闪而过，耳边还留下她妩媚的笑声：“知秋确实厉害啊。”
    一句话落下，她的身影已经远遁不下百丈。
    她知道自己不是叶菩提对手，但是有破六韩孔雀在正面对抗叶菩提，她要做的只是在暗中寻找偷袭机会就可以。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只要破六韩孔雀没有战败，她就有无限的可能性。
    而与叶菩提同为知秋境界，而且已经在这个境界有几年时间的破六韩孔雀又岂能会轻易失败？
    所以她一击不中，立刻远遁，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叶菩提没有去追她，因此破六韩孔雀已经向她奔跑过来，一拳轻描淡写的砸过来，但是叶菩提丝毫不敢大意，茱萸剑横在身前挡下破六韩孔雀的拳头。
    有闷雷一般的声音在两人周围响起，这是两人气劲对撞时的声音。
    破六韩孔雀一拳砸在茱萸剑上，叶菩提立刻后退出一步，然后对方又毫不停留的砸下第二拳，叶菩提同样再次后退一步。
    破六韩孔雀一口气连着轰出九拳，每一拳叶菩提都会后退一步，但是九步之后，她的身影站在草原之上，脚下一动不动，任凭破六韩孔雀砸出几拳，都没有再后退。
    方才叶菩提一掌让对方退出十几丈，来而不往非礼也，破六韩孔雀就同样对她砸出十几拳，但是叶菩提却只退出九步。
    只是不同与破六韩孔雀的毫发无损，叶菩提被他的拳罡激荡，体内气机震荡，经脉隐隐都有些喷张。
    九步之后叶菩提体内气机运转到极致，一呼吸就可以在体内经脉中奔行一千八百里，这才卸去对方霸道的拳罡。
    草原上，两人四目相对，叶菩提的长剑抵住破六韩孔雀的拳头，若非两人的衣衫都是飘荡鼓动如同狂风吹拂，说不得还会让人误会两人实在眉目传情一般。
    只是对于两人而言，就算眼神相交，传递出来的也有杀意。
    两人相持半刻，叶菩提感受到那石抹如意又在蠢蠢欲动，于是不再犹豫，轻喝一声，身体后仰成四十五度，倒着飞掠出去，同时有十多道青色的捡起萦绕全身，如同在保驾护航一般。
    她这一退就退出三十丈，然后破六韩孔雀得势不饶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前，一拳拳的轰出，叶菩提周围的剑气逐渐开始破碎。
    三十丈外叶菩提再次止住身形，抬起手臂迅速横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风轻云淡，但是却是叶菩提自九步之前开始后退时就已经在蓄势的一剑。
    被动挨打可不是她的性格，她也不是佛门的和尚，有着连利剑都刺不破的金刚体魄。
    这一剑横出，却没有青色剑气环绕，但是空气中却突兀出现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看着接近身前的破六韩孔雀，叶菩提嘴角上扬，少见露出一丝轻笑，恍若仙人，她朱唇轻启，轻声道：“第五！”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五剑阙

    这一剑递出，她轻轻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原本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有一道道剑气开始充斥这片天地。
    一道道剑气纵横交错，蜿蜒曲折，就好似在搭建一座精美的楼阁。
    这就是《九重剑阙》中的第五剑阙。
    这座楼阁以剑意为图，以剑气做梁、柱，自成一方天地方圆。
    她曾以《九重剑阙》的前两重对战桃花公公与桃花婆婆两位问道，就已经破去两人的兵刃，吓的两人立刻逃窜，不敢再战。
    如今面对破六韩孔雀，她蓄势已久，使用出第五剑阙，威力自然比那一日破去桃花公公两人的第一、第二剑阙更加巨大。
    只是她眼下面对的破六韩孔雀同样要比那二人厉害太多。
    面对叶菩提以剑意、剑气打造的剑楼，破六韩孔雀没有任何惊异，只是轻声说道：“原来是碧落天的人。”
    碧落天与他而言也不过是未来砥砺武道的一块磨刀石，纵然高手如云，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因此他直接蛮横的撞向叶菩提的剑楼。
    世间武夫，论体魄之强悍，首推武神刑渊，一双手就可折天下所有神兵，其次还有佛门一些修行金刚体魄的高僧，号称谪仙之下无人可破。
    除此外，这个在中原几乎没有太大名气的破六韩孔雀同样有着不弱与佛门金刚不动的体魄，就连叶菩提一连数次的进攻，也不能破除他的体魄，相反自己还被激荡的经脉喷张。
    如此才逼迫的叶菩提不得不连退几十丈，然后才能蓄力递出这第五剑阙。
    剑楼即成，数里范围内剑气如滔滔江河，此起彼伏，就连一旁伺机偷袭的石抹如意都不得不先避开叶菩提的锋芒，远遁出几里路。
    于是这一次任凭破六韩孔雀如何蛮横撞在叶菩提的剑气之上，始终都不能真正的踏入剑楼，伤到叶菩提。
    他有着近乎金刚不动的体魄，但是面对叶菩提这缜密无缝的剑楼，也有一种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无力感。
    一次次的撞击，一次次被叶菩提磅礴的剑气冲击的后退，宛如风雨飘摇中的一页小舟。
    最让破六韩孔雀头疼的是，这姑娘的剑楼即成，非但没有一鼓作气再而衰的架势，反而是愈发的圆润如意，就好似起先建造一座粗糙的建筑，但是之后又进行精美的装饰，越发的美轮美奂。
    她的剑意竟然逐渐渐入佳境。
    就连叶菩提自己也没想到，她原本只是用第五剑阙来对付破六韩孔雀，但是随着破六韩孔雀用他强横体魄撞击剑楼，一次次的冲击，竟然让她把剑意打磨的愈发纯熟，甚至连之前没有影子的第八剑阙也出现一个雏形。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个雏形，离她能使用出来还有很远的距离。
    破六韩孔雀也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成为叶菩提在剑道上的磨刀石。
    磨刀石越是坚不可摧，磨砺出的剑锋就越是锋锐！
    叶菩提相信，若是再能有这样两三个金刚不动的知秋高手为自己磨砺剑道，定然可以在体内铸造出第八重剑阙，那时任凭破六韩孔雀是什么体魄，她都能一剑破之。
    只是这世间有多少知秋境界？又有几个能拥有破六韩孔雀这样强横的体魄？
    这等磨刀石，怕是除过武神刑渊之外再难寻到了。
    巍巍剑楼中，叶菩提就好似占据楼顶的仙人，一道道手臂粗细的剑气在楼中四溢纵横，宛如蛛网，织就一张让破六韩孔雀难以逃窜的大网。
    当然，叶菩提若想以第五剑阙连斩杀对方还是有些不切实际的。
    毕竟是同境界高手，而且还有着强悍的体魄，她的剑楼虽然能阻挡破六韩孔雀，但是对方同样也能用强大的体魄硬抗她的剑气。
    破六韩孔雀已经用身体硬抗叶菩提千百道剑气，但是仍没有丝毫的疲倦，金刚不动确实非常恐怖，几乎可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千百道剑气过后，叶菩提反而是让茱萸剑归鞘，双掌并拢交叠胸前，然后轻轻分开一寸。
    分开一寸，她这座剑楼的剑气就浓郁一分，同时剑意之中的杀气愈发凝结。
    她的手中连续分开三寸，所有的剑气已经是锋芒毕露，凛冽的让知秋境界一下的武夫都不敢靠近。
    于是破六韩孔雀奔跑的身形终于有一丝丝的凝滞。
    这一丝丝凝滞对于一品之下的武夫来手，根本就不会觉察到什么，但是对于叶菩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破绽。
    于是她轻轻一抖手腕，无数剑气破土而出，如同守株待兔一般，斜飞出来，却同时撞在一处地方。
    那里正是破六韩孔雀出现的地方。
    一道道剑气凌厉如同蛟龙，硬生生将破六韩孔雀撞击的半个身体陷入大地之上。
    他周身大地不停出现裂缝，好似龟裂的旱地。
    破六韩孔雀肩头一坠，双手往下一拍，整个人带着大片泥土草屑破土而出。
    一声咆哮，破六韩孔雀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着叶菩提撞去。
    这一次他金刚不动的体魄运转到极致，体内气机奔腾如江河，一息就有两千里，竟比叶菩提的一千八百里还要快出几分。
    他的皮肤甚至都开始出现一层淡淡的金光色。
    破六韩孔雀看似已经是愤怒到没有理智，但实际他心中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狂暴，反而是越发的心如止水。
    武道能到这一境界的高手，心性修为都不差，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动怒。
    他如此不管不顾冲向叶菩提，只是因为知道她这座剑楼其实已经到极限。
    武夫气机运转几千里，可以有着堪比神仙的恐怖实力，但是体内气机疯狂运转，这种情况对身体来说也有极大的负荷。
    除非是传闻中的谪仙人才有可能跳出这个窠臼。
    叶菩提蓄力施展第五剑阙，确实威力极大，但是对于她的身体也有极大的负荷，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敢轻易施展第六、第七两重剑阙的原因。
    不过即便她已经到极限，但是这座剑楼尚未崩溃。
    看着疯魔一般冲过来的破六韩孔雀，叶菩提猛然一抬双手，一道粗壮如同峰峦的恐怖剑气就从天空坠落而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三个知秋

    粗壮如峰峦的剑气从天而降，浓郁到宛如江流的剑气疯狂四溢，大地被剑气洞穿出一个深坑，破六韩孔雀被砸入这深坑之中。
    虽然她最后一剑把破六韩孔雀砸入坑中，但是心中却没有任何轻松心思，仍旧是紧紧盯着那处剑气洞穿的大坑。
    因此她能感受到，在深坑中仍有浓烈的生机存在。
    尘烟散去，破六韩孔雀衣衫褴褛的身影从深坑中渐渐走出来。
    他的衣衫已经破损到不成形，甚至连嘴角也是溢血，但是身上的气势却比之前更凛冽。
    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金光色竟然渐渐转为紫金色！
    叶菩提暗叹一声，想要以第五剑阙杀死破六韩孔雀确实有些不切实际，同为知秋境界，这人又有金刚不破的体魄，实在棘手至极。
    除过波若寺的圣僧及武神邢渊之外，这破六韩孔雀的金刚体魄已经可称得上天下第一，真正的是任凭你万千攻击，我自可不动如山。
    以叶菩提的剑道修为，第五剑阙最后一剑足以直接杀死任何一个闻道境界高手，甚至没有强大体魄支撑的知秋境界被她这一剑正面洞穿也要重伤。
    然而她碰到破六韩孔雀这么个乌龟壳，还真有些无力了。
    全身笼罩在紫金色中的破六韩孔雀看着叶菩提咧嘴一笑，狰狞恐怖，说道：“你让我想到贺楼佩，他的剑也很锋利，原以为自己的金刚体魄已经能挑战贺楼佩，不过今日与你一战，我才知道还需要些时间呐，看来杀了你之后我又要回去闭关了。”
    说着一抬手，一道罡气就从他手中朝着半空的叶菩提轰去，迅猛如雷霆。
    一团璀璨的剑气在叶菩提胸前绽放，与对方的罡气碰撞，同时她整个人倒掠而飞出去，双脚在空中如蜻蜓点水一般踩几下，踩出一连串水面波纹似的涟漪，每一道涟漪逐渐扩大，然后成朵朵莲花。
    步步生莲。
    一朵朵莲花虚空绽放，然后就有剑气从这些莲花中摇曳而起，剑气冲天，气冲斗牛！
    叶菩提体内气机更加疯狂运转，一息之内已经是有两千四百里。
    有模糊的剑楼从这些绽放的莲花之中出现，似乎又在准备搭建一座剑阙。
    第六剑阙！
    此时她的身体高负荷运转，就连就洁白如玉的脸颊上也爬上一丝红晕，宛如醉酒后的微醺。
    但是第六剑阙只是出现一瞬间，然后就轰然坍塌，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时叶菩提整个人突然转身，往西方飞掠逃走，速度之快，眨眼消失。
    就在她消失的下一瞬间，东北方向又有一道不弱于破六韩孔雀的强大气息出现，须臾即至。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破六韩孔雀的身边，看着外形凄惨的破六韩孔雀，沉声说道：“连你的金刚体魄都能伤到，这个中原高手很厉害啊。”
    擦去嘴角的鲜血，破六韩孔雀说道：“她是碧落天的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国师曾经提过那个天生剑胎的碧落天大小姐。”
    “原来如此。”男子点头说道：“碧落天的剑道冠绝四大秘境，确实有独到之处。”
    名叫石抹如意的女子从远处而来，见到锦衣男子，行礼说道：“如意见过王爷。”
    锦衣男子看看石抹如意，点头说道：“此番辛苦雪雁郡主了。”
    “为王庭做事不辛苦。”石抹如意说道：“可惜还是让这女子逃走了。”
    锦衣男子看着叶菩提离开的方向眼神冷漠，说道：“逃？这里是草原，她能逃到哪里去？”
    “说的也是呢。”石抹如意咯咯笑道：“两个知秋一个闻道杀她，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这等天才，可不能放她活着回去。”
    新来这神秘男子同样是知秋境界，因此叶菩提才会毫不犹豫转身遁走。
    以她现在的修为，面对金刚体魄的破六韩孔雀都只能勉强压制，很难胜出，还要得益于她修行的《九重剑阙》有其独到的威力。
    如果再加上一个未知的知秋境界以及一旁虎视眈眈的石抹如意，自己只剩下逃窜这条路了。
    没有在体内搭建出第八座剑楼之前，她根本不考虑同时对战两个同境界高手。
    所以她当机立断，立刻遁走，让这场罕见的知秋之战颇有几分虎头蛇尾的架势。
    破六韩孔雀拦在她的东方，那人又从东北方而来，石抹如意潜伏在南方，她只有往西一条路可以走。
    叶菩提的遁速自然是极快，片刻功夫就掠出十几里地，但是同样后方三人也追赶而来，紧紧咬住不放。
    石抹如意还罢，另外两人都是实打实知秋境界，追逐而来，速度也丝毫不慢，只是叶菩提先走，这两人想要真正追上叶菩提还需要些时间。
    一场追逐战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开始了。
    与此同时，李誉手下六千骑兵在付出几百具尸体的代价后，终于全歼破六韩孔雀的骑兵，带着人马毫不停留朝着东乌山方向而去，宛如风卷残云，很快就消失踪迹。
    之前李誉也曾考虑过派遣手下一些天境高手去帮叶菩提拖住对方，但是知秋之战，这些天境高手除过去送死并没有其他用处，因而慎重考虑之后，也就作罢。
    ……
    ……
    叶菩提直直往西，一口气掠出两百里地，然后停下来歇息。
    武道高手的气机在体内运转如江河咆哮，虽然极为壮观，抬手间可以让他们催山断江，但没有几人可以长时间保持着这种状态，不说其他，单是经脉都无法承受这种瞬息千里的气机运转。
    所以说武道高手在几万、十几万人的大混战中很难发挥出巨大作用，不说军队中都有专门对付这些高手的战阵和器械，单是这种身体负荷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连续杀死几千人，就算丹田仍旧充盈，但经脉绝对已经在崩溃边缘，必须要停下来调息。
    因此对于大规模战争来说，除非是能刺杀敌酋，否则单纯的武力很难影响到战场胜负。
    而且各方都有武道高手，不存在单方面屠杀的可能性，就如这一次的交战，对方有破六韩孔雀，李誉这边同样有叶菩提。
    自己一身修为来之不易，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把它葬送到战场上，所以战场上是非常难见到一品以上的顶尖大宗师。
    叶菩提之前与破六韩孔雀对战，体内气机一息运转两千四百里，如今又飞掠出两百里，体内经脉已经开始分喷张，隐隐作痛，必须要停下来休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倒霉的马贼

    中原与草原之间原本紧密相连，从西北黄沙到辽东密林，数千里皆是双方的战场。
    但是大雍立国之后，经过三次北伐，虽然没能彻底消灭强大的鲜卑，但也让对方元气大伤，势力范围不得不往被龟缩。
    然而大雍虽然击退鲜卑，却难以有效控制长城以北的千里土地。
    这里地域太过宽广，环境又复杂，想要完全控制太难。
    因此眼下长城以外千里范围，除过云州以外，只有靠近长城的两三百里在大雍有效控制之内，之外一直到大漠，这些区域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既有大雍的势力也有草原的势力，更多的还是些马贼、或者占山为王的势力所控制。
    在这里强盗、逃犯、流民、杀手等比比皆是。
    这些年来往草原与中原的商队往往都会组建实力极为强大的护卫或者交给马贼们足够的保护费，如此才敢上路，不至于被马贼们袭击。
    这片区域是律法之外的乐土，是人世间堕落者的乐园，在这里所有人认同的只有实力。
    杨老三是一个马贼头领，手下有一百来号兄弟，原本混迹在西北，他这一百来号人在马贼林立的西北只能算一股小势力，而且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手，因此这些年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原本日子还能得过且过，不过前段日子他们胆大劫持一小商队，却不想捅出篓子。
    那小商队此行负责人是他们家中的大少爷，杨老三劫财也罢，之后更是手贱，一刀就把那位大少爷剁了。
    这可就惹麻烦了，那大少爷的父亲老年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等着继承家业，这一下被杨老三一刀剁了，他可是伤心欲绝，干脆拿出自己全部身家来悬赏杨老三的人头。
    财帛动人心，在人命贱如草芥的边关，二两银子都能买一条命，更何况是这商人的全部身家。
    于是一些大马贼势力蠢蠢欲动了，一些好事的游侠杀手也从各处赶来了，本地一些大的地头蛇也对自己有想法了。
    杨老三瞬间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最终他只能趁着夜半仓皇出逃。
    逃走时也只带走十几个心腹，其余上百号曾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最终都成为他的弃子，被那些闻讯赶来的各方势力剁成肉泥。
    他这一路逃啊。
    西北是待不下去，入关更不可能，他落草为寇之前就在中原犯下案子，如今刑部的通缉都没有撤去，往草原去也行不通，他是汉家人，去草原鲜卑的势力内可不好生存。
    无奈之下他只能往东，虽然云州以及云州以东因为有李策与南宫武夫两人，边关没有西北那么混乱，但同样是法外之地，他在这边还是能苟活下去的，只不过一切从头开始而已。
    于是杨老三星夜兼程逃离西北，辗转往东去，他的目标是饶水河附近。
    这里水草丰茂，有不少牧民，还有大量东部的商队经过，这都是他潜在的客户……
    要是能在扎根生存下去，其实比在西北舒服多了。
    唯一问题就是饶水河是在李策和段日无忧双重控制之下，比不得西北混乱，在这边时不时就有巡逻的士兵，无论大雍还是草原的士兵，遇到他们这样的马贼都是直接射杀了事——这些都是军功。
    他们想要在这里重操旧业，比在西北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还危险，简直是在棺材里仰卧起坐。
    但是想想西北那么多想要自己脑袋的人，他最终还是决定来这边碰碰运气了。
    今天是杨老三来到这里的第四天，他们身上带的干粮还有一些，也还能打一些野味充饥，但是平日过贯醉生梦死生活的他们，在这么一个没有酒没有娘们的大草原上，实在有些憋闷的厉害。
    一群人围坐在一条小溪前烤一只猎来的野羊，不断有油脂滴入下方的火堆，冒出滋滋的声音，脂香四溢。
    有人咂咂嘴，说道：“老大，这光有肉，没酒没娘们的，也没啥滋味啊。”
    杨老三凶狠瞪他一眼，说道：“这茫茫大草原，老子去哪里给你找酒找娘们？有的吃就不错了。”
    那人一缩脖子，欲言又止。
    杨老三注意到他的表情，想想自己身边就这十几个人，想要东山再起还要笼络好这些人，于是放缓语气，说道：“咱们现在是落难，艰苦一些，只要熬过这段日子，东山再起，那时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这饶水河这么富庶，什么酒和娘们没有？”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鼓噪起来，觉得自家老大说的太对了。
    就在这时，有放哨的人赶回来，走进样杨老三身边，高声说道：“老大，北边一里外有个落单的娘们。”
    听闻有女人，这些快要憋死的马贼们立刻兴奋起来，纷纷转头望向那人。
    “真的就一个人啊？”
    “那娘们漂亮不？”
    杨老三同样开怀大笑，说道：“我说什么来着，酒和娘们都会有的，这不就有来了吗？”
    说着站起身，说道：“走啦，兄弟们，在这大草原上都能淡出个鸟来，今天咱们兄弟们也开开荤。”
    众马贼轰然，跟着他翻身上马，往北方而去。
    对于这些穷凶极恶的马贼来说，杀人抢劫糟蹋良家之类的事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在正常不过的操作，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于是一众十几个马贼朝着北方的溪水边而去。
    叶菩提本意只是在溪边停下来调息一番，然而在转道往南方而去，绕过饶水河最南方的马头山，去往东乌山与李誉的大军汇合。
    但当她正在调息的时候却感觉到不远处有十几道气息靠近，于是睁开眼。
    就看到一群凄惨如乞丐一样的马贼凶神恶煞的朝着自己策马而来。
    说实在，她现在不愿意搭理这些马贼，因为若是动手，泄漏气机，很容易就被破六韩孔雀等人追踪到，她不怕再次纠缠交手，但是这样的话对方就会了解到自己的意图，想要往南去就不容易了。
    可是这十几个马贼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冲过来把叶菩提紧紧包围在中间，不停的围着她让兜圈子，嘴里发出呼啸恐吓声，想要借此震慑叶菩提。
    叶菩提想要杀人，但是很快就收敛杀气，二话不说在十几个马贼惊讶的眼神中一跃而起，宛如仙人一般飘然离去，惊得这群马贼再没有任何怪叫的心思，反而隐隐觉得后背生凉，有一种捡回一条命的庆幸。
    乖乖，谁能想到随便想要开开荤就能遇到一个顶尖的武道高手？
    只不过没等这群马贼彻底松一口气，又有两男一女联袂而来，速度之快，千丈范围转瞬即到。
    杨老三被惊得直冒冷汗，今天什么日子？这种神仙一般的高手怎么一下冒出这么多？
    这三人自然是破六韩孔雀三人。
    三人看到这十几个马贼，立刻停下脚步，看着几乎两股战战的马贼们，石抹如意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用熟练的汉话说道：“各位可曾见过一个白衣女子？”
    杨老三使劲点头，这些神仙一样的高手，想要杀他那可就太简单了。
    然后他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刚走，就往那个方向去了，会飞的。”
    破六韩孔雀与另外一个男子一言不发，直接朝着叶菩提离开的方向追去。
    石抹如意反倒是停下脚步，看着杨老三等人说道：“那么，我该怎么报答你们呢？”
    “不用，不用。”杨老三一脸谄笑的说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应该的。”
    对他来说，眼前这几个高人赶紧离开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人物自己高攀不起，更得罪不起。
    却不想石抹如意摇摇头，说道：“这可不好，本郡主这辈子最不喜欢欠人情了……”
    说着横一眼杨老三，其中风情晃的杨老三心中宛如猫抓般痒痒。
    正欲说话，然而却发现自己竟然怎么发不出声音来。
    一股剧痛传来，他眼前发黑。
    石抹如意收回扭断杨老三脖子的手，看着其余惊骇的马贼说道：“把你们都杀了，我就不用欠人情了，多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路向西

    晚霞如火烧，青色的大草原被染成橘红。
    饶水河畔，牧民驱赶着牛羊返回家中，悠长的歌声在空旷的大草原上回荡，古朴苍凉。
    叶菩提从远处而来速度极快，与牧民们擦肩而过，毫不停留穿过牛羊群往远处掠去。
    此时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就在几个时辰前她终于是被破六韩孔雀追上，追上来的只有破六韩孔雀与另外一个知秋高手，那石抹如意因为速度太慢，并未赶得上三人之间的交手。
    三人只是短暂交手，叶菩提施展出第六剑阙才暂时困住两人逃脱。
    只是就算暂时逃脱，她也是付出一些代价的，包括硬抗破六韩孔雀的一记重拳，以及那新来的慕容长河的一击长枪。
    交手之后叶菩提才知道那新来的男子就是鲜卑八部之一左谷蠡王慕容长河，鲜卑高手中枪法第一的绝顶高手。
    破六韩孔雀与慕容长河两位知秋联手，除过谪仙人，谁也挡不住，叶菩提能做的也只剩下逃跑一条路，只有被两人追上时才会有短暂的交手。
    她硬受两人一拳一枪，尤其是慕容长河的枪法，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在危急中硬硬转身，才让原本穿胸而过的长枪从她肩胛划过，虽然避开要害，但是那长枪上蕴含的凛冽气劲仍旧是钻进她的身体，肆意破坏她的经脉。
    她只能暂时运转《碧落赋》压制住这股气劲，然后飞速离开，寻找到安静的地方在打坐调息，彻底消除这股气劲。
    此时她肩头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虽然伤口已经被她运行内力强行闭合，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还需要再次处理。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一直保持着气息高速运转的状态，体内经脉已经快到极限，若是强行运功下去，必然会对经脉造成严重损伤，甚至影响到她以后的武道修行。
    如此层层叠加，叶菩提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江湖上一品之上的武夫百人上下，能到知秋的更是不会超过三成，每一个人都是资质、心性、根骨、毅力绝佳之人，同等境界，就算是叶菩提也没有碾压别人的实力。
    这是她来到中原之后最危险的一次！
    以前她砥砺剑道时也常常受伤，甚至受过比这次还要严重多的伤势，但是哪些情况都不如今日凶险。
    因为对方已经对她抱有必杀的决心了。
    两个知秋高手全力追杀她，而且还在对方的地盘上，叶菩提也不是神通广大的神仙，没有咫尺天涯的神通，想要彻底摆脱两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而且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找一处安静处打坐调息，不然耽搁下去，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
    叶菩提还不知道的是，为了围堵她返回的道路，石抹如意在没有追上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之后已经独自返回石抹部。
    她返回可不是要休息，而是调集人手在南边布防，防止叶菩提南下绕路回归中原。
    一个如此年轻的武道高手，又是石抹如意最渴望杀死的人，因此她丝毫不觉得摆出这样的阵仗有什么不妥。
    只要能杀掉叶菩提，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如此年轻就快能进入武榜的高手，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个顾青城，对于草原势力来说是绝不希望中原再出一个顾青城这样强到令人绝望的高手的。
    叶菩提虽然不清楚石抹如意的动向，但也明白南方是逐鞮王的势力范围，自己是断然不能过去的，因此她能做的只有一路往西。
    往西逐渐就进入云州地界，因为有南宫武夫坐镇，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是断然不敢进入云州去挑衅一下这个手握八万铁骑的天下第一刀法大家的。
    就算他们能阻拦自己无法进入云州，自己也可以绕道去往西北，那边边境极为混乱，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自己也有机会逃窜，或是绕道凉州，或是绕道西域，怎么看都比直接南下更容易摆脱两人。
    经脉中时刻都充斥这宛如刀割一般的疼痛，那是慕容长河的气劲与自己身体到达极限双重原因造成的、
    不过虽然身体极为痛苦，但是叶菩提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几乎是面无表情。
    她并不害怕疼痛，也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在这种痛苦之下仍旧可以面不改色，但是让她心烦的是后方摆脱不掉的两人。
    就像是两条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着自己不放。
    再次运转内力，叶菩提强行压制下体内狂躁的气劲，运功继续往西而去。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破六韩孔雀于慕容长河同样来到饶水河畔。
    相比与叶菩提的伤势，两人的状态就好出不少，只是破六韩孔雀先前和叶菩提打过一场，还被她的第五剑阙伤到，之后又一次交手，因此眼下状态就远不如慕容长河，原本身上的紫金色退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两人向牧民打听，很快又得到叶菩提的去向，于是同样追过去。
    天色暗下来，月明星稀。
    两人追逐一个时辰之后猛然停下脚步，慕容长河环顾四周说道：“她应该没有继续往西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往北！”
    每一个境界的高手运转体内气机，同境界的高手都会有所感应，尤其是天境之上的高手，相互之间除非是完全敛息，否则是很难隐瞒自己的气息。
    也是因此，两人才能紧紧追着叶菩提不放。
    不过也只有同境界才能如此，换做石抹如意她就算能追踪到叶菩提的气息，也不可能追上她。
    正如两人所料，叶菩提在渡过饶水河之后并没有直接往西而去，而是折道北上。
    虽然越往北鲜卑的势力越庞大，但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急需调息，否则被两人追上连还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因此才会往北而去，寻找调息的地方，她知道两人肯定能发现她并没有继续往西，但是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差。
    给她两个时辰调息，以《碧落赋》的玄妙，应该是能够消化慕容长河的气劲，而且还能让高速运转的经脉得到休息。
    于是她转而往北，深入一百五十余里之后，她在一处安静的小丘下停下来。
    夜色正浓，小丘四周极为安静，别说是人，连个活物都没有，倒是适合她打坐调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巍巍剑楼，风华绝代

    小丘下是大片月色照不到的阴影，叶菩提就坐在阴影中打坐。
    只是与一般人将双手搁在膝上打坐不同，她虽然盘腿，但是左手却是掌心朝上，放在脐下三寸，食指与拇指对捏，右手横在胸前，掌心向下，同样是食指与拇指对捏。
    这是《碧落赋》中一种名为天人垂坐的打坐方法，属于碧落天不传之秘。
    这种情况下，她体内气机流转较之平时缓慢三分，但是每一次流淌都能消除大片慕容长河留在体内的气劲，效果非常显著。
    大约打坐一个时辰，叶菩提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愈发清亮动人。
    她已经消去慕容长河留在体内的凛冽气劲，同时也让一直高速运转的经脉得到休息，如今虽然没有恢复全部实力，但是再遇到那两人，也能施展几次《九重剑阙》了。
    消除体内的隐患，叶菩提又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这是青州天海医馆的神医杜以渐配置的独门秘药，比一般金疮药效果要好出许多。
    她面无表情撕开自己肩头因为血液已经站到皮肉上的衣衫，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有着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原本是极具美感，不过如今只有狰狞的伤口，破坏掉那种完美感觉。
    当然，即便她没有受伤，这些地方也只有她自己能看到，但是她对欣赏自己的兴趣并不大，有这自恋的时间还不如多练剑呢。
    她的伤势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重伤，不过对叶菩提来说倒不至于。
    原本伤口被她用内力强行闭合，虽然没有再次出血，但是却红肿起来，与她其他地方光洁如玉的皮肤有着强烈反差。
    叶菩提看着伤口，然后伸出手指运转一缕剑气划开已经肿胀的伤口，然后涂抹上金疮药。
    这种金疮药的效果比普通药效果好一些，但有一个缺点就是敷上时会很疼，就像是有无数毒虫在蜇伤口一般。
    叶菩提从撕开伤口到涂抹上金疮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她心中暗暗咬牙，有机会还是要宰了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的。
    两条疯狗，大有追着自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整理好衣衫，叶菩提起身站在小丘山，看到不远处有两道身影靠近。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破六韩孔雀与慕容长河联袂追踪到这里。
    三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叶菩提体内的气机如同江河倾泻，身形一掠如长虹，朝着两人杀过去。
    茱萸剑出鞘，宛如一道流光，直接飞向破六韩孔雀。
    叶菩提整个人也与逐渐平行飞掠，在她所过之处，茱萸剑与她自己都留下一片片残影。
    接近破六韩孔雀之前，她右手一转，茱萸剑与她各自划过一个弧度，朝着破六韩孔雀绞杀过去。
    破六韩孔雀的肤色逐渐转为金黄色，气机鼓荡，紧握双拳，罡气流转，一只手砸向飞来的茱萸剑，一只手砸向叶菩提的额头，拳罡带动劲风，吹的叶菩提满头青丝在空气中飘舞。
    在叶菩提朝着破六韩孔雀动手的瞬间，另一边的慕容长河也毫不客气朝着她出手。
    江湖上有十八般兵器，实际使用中还会更多，但这十八般兵器大多为冷门兵器，使用者寥寥，只有刀剑两种兵器使用者最多。
    因此江湖上几乎每一代都会有剑神、刀圣之类的存在，反而是其他兵器能大出风头的不多。
    这其中枪虽然要比其余兵器好处一些，使用者不少，甚至江湖中还有不少枪术世家，但是也远比不得刀剑。
    如今的江湖中，中原几乎没有什么枪法大家，因此这知秋境界的慕容长河可以说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枪法宗师。
    只是他身为王爷，很少会有直接上阵搏杀的机会，因此名声不显。
    此番与破六韩孔雀联手追杀叶菩提，他才终于有机会一展所长。
    这人寻找的机会极为准确，正是叶菩提与破六韩孔雀动手时，一口气即将用尽的时刻，这样的情况下他如鬼魅一样出现在叶菩提身边。
    一枪宛如蛟龙出水，朝着叶菩提后心扎去。
    他手中这柄名为霜染枫林的枪乃是前朝枪法大宗师的遗物，历经百年仍旧锋利如初，可见其不凡之处，就连兵器谱上也将之列为神兵之一。
    这一枪不但毒速度快若闪电，上边蕴含的气劲更是猛烈到让叶菩提都感到心惊。
    叶菩提强行提一口气，然后茱萸剑回归在的手中，在千钧一发之际斜在身后。
    霜染枫林刺在茱萸剑的剑身之上，叶菩提借着对方这一枪之力反震出去，然后飘然落在两人前方。
    这两人联手，她若是近战施展剑术与两人搏斗，必然会腹背受敌，同等境界，她也有些难以招架。
    于是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体内气机疯狂运转，一息之内运转两千四百里！
    她开始迈步，脚下有一圈圈如水涟漪荡漾开来，形成一朵朵的莲花。
    一道道剑气自莲花中摇曳而起。
    第六剑阙！
    剑气炸裂，首先出现的是一座九层台阶，继而有一层楼阁出现于台阶之上。
    第一层楼阁出现，叶菩提身上的气势就强势一分。
    一层楼阁出现，很快就有第二层、第三层叠加而上。
    破六韩孔雀与慕容长河先前已经见识过她的第六剑阙，破六韩孔雀甚至还因此吃亏，因此两人丝毫不敢轻视她接下来的动作。
    在莲花绽放的一瞬间朝着叶菩提掠去。
    只是两人同时动身，破六韩孔雀的速度却要比慕容长河快出一分，这是因为破六韩孔雀乃是金刚体魄，堪称防御无双，因而由他抢先出手，之后待叶菩提出招，更擅长杀人的慕容长河再出后手压制。
    只是两人速度虽快，第六剑阙出现的速度同样非常快，一层楼阁叠加一层楼阁，很快六层阁楼就出现在半空中。
    楼阁即成，玉色的琉璃瓦片就出现在楼顶，完成封顶。
    同时叶菩提的气势也攀升到极点，周身气机凝聚如虹。
    月光下，这六层剑楼熠熠生辉，光华流转，宛如海市蜃楼中的梦幻世界。
    叶菩提站在巍峨剑楼之顶，白衣猎猎作响，双眸冷漠，注视着下方二人，手腕一抖，凤鸣声响彻天地。
    六层剑楼千万道剑气冲天而起，然后——
    有长虹剑气从天而降，割裂天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平地起龙卷

    这一剑从天而降，气劲将无数草木连根拔起，继而绞碎成粉末，远远望去，小丘平地刮起一股直冲天际的龙卷风。
    龙卷风将三人笼罩在内，接着那一道剑光炸裂，万千光华透出龙卷风，弥漫在这片大草原之上。
    迎着叶菩提的剑气，有一人逆风而上，周身笼罩紫金色的光芒，正是破六韩孔雀。
    他以自己的金刚体魄硬抗叶菩提的第六剑阙！
    烟消云散，一切消散之后，首先露出来是破六韩孔雀半跪在地上的身影。
    他硬抗叶菩提的第六剑阙，终于是被破开紫金色的金刚体魄，此时他全身上下都是被剑气割裂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看起来受伤很重。
    但是同样，叶菩提的状态也不好。
    武道宗师交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破六韩孔雀近乎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叶菩提的一剑，换来的是慕容长河对她的致命一枪。
    叶菩提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抱着同归于尽的招数，偏偏他们成功了。
    说来还是她以一敌二，先天劣势，若单独一对一，两人很难在她手下讨到什么好处。
    破六韩孔雀以金刚体魄挡下叶菩提第六剑阙的瞬间，慕容长河宛如一道鬼魅，在她身侧浮现，然后撞过来，体内气机如瀑布直泄三千里，手中霜染枫林横扫，罡气切出一个弧度，重重落在叶菩提的身上。
    叶菩提被他全力一枪横扫飞出去，重重砸在百丈外的大地上，陷入大地中，砸出一个深坑。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骨头都似乎断裂，五脏六腑宛如移位，眼前阵阵发黑。
    慕容长河这一枪蓄谋已久，趁着破六韩孔雀正面扛下叶菩提剑气的瞬间出手，正好是叶菩提气机运转到极致，一口气将换未换的关键时间，因此才能一击必杀。
    只这一枪之下，叶菩提就受到极重的伤势，连体内气机运转都开始出现阻塞，这是被慕容长河全力出手的这一枪的气劲伤到经脉。
    此刻叶菩提的状态非常不好，慕容长河也知道她的状态不好，因此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查看破六韩孔雀的情况，提枪又朝着百丈外的叶菩提掠来。
    落井自然要下石！
    慕容长河不想在给叶菩提任何喘息的机会。
    随着他的脚步，原本已经是赤红色的枪尖愈发鲜艳，宛如涂抹一层胭脂。
    霜染枫林，越是鲜红，杀意越是浓烈。
    慕容长河距离深坑还有十丈，深坑中的叶菩提一跃而起，此刻她的凄惨模样丝毫不亚于一旁的破六韩孔雀。
    但是破六韩孔雀还有慕容长河的援手，她却只能继续战斗。
    叶菩提脊背挺的笔直，在心中默默念一句：“第七！”
    有一轮圆月自她背后冉冉升起，与天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看起来就好似这天地间出现两轮月亮一般。
    叶菩提周围有青色的剑气环绕，然后这些剑气很快就被那一轮圆月吸引，逐渐融入圆月之中。
    圆月瞬间升到空中，然后有一座精美绝伦的楼阁自圆月中出现，下一瞬间，月中的楼阁就出现在草原之上。
    第七剑阙！
    不同与施展第五剑阙时的山雨欲来和第六剑阙时的步步生莲，第七剑阙根本不需要用剑气搭建，而是从月中直接出现。
    七层巍峨剑楼，每一层都绽放出无数剑气，笼罩着叶菩提整个人，让她的气势迅速攀升到巅峰，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之前的影响似得。
    但是只有叶菩提自己知道，她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着最后一股气劲才施展出这第七剑阙。
    一打二，三人都是大宗师，叶菩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非常强悍了。
    这七层剑楼出现，有一道道虚幻的剑影出现在空中，环绕着剑楼运转。
    叶菩提抬起手臂，做出一个仙人指路的动作，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她做出来却极为艰难和滞涩。
    迎着已经转为鲜红色的霜染枫林，这无数剑影开始重叠，层层叠叠，化作一道巨大的紫青色长剑，斩落向慕容长河。
    这一剑范围极为宽广，气势之凛冽宛如九天落雷，慕容长河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那就不再躲避。
    鲜红的霜染枫林以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迎上叶菩提的紫青色剑气。
    他手中的枪并没有气劲逸散，看起来远不如叶菩提的剑阙来的震人心魄，但是就是这样，他的枪尖撞在叶菩提的紫青剑气之上时竟然将剑气一分为二，朝着两边划去。
    叶菩提以最后的气劲施展出这第七剑阙，威力自然是不如全盛时期，不过也不是慕容长河能一枪轻易破开的。
    慕容长河的长枪划到一半，然后就好似遇到一团坚韧蒲草，竟然再难存进分毫，与此同时，那些被他划到两边的剑气竟然炸裂成无数剑气，密密麻麻将他包裹起来。
    从外看去，慕容长河被上百炳炳虚幻的剑影紧紧缠绕，无时无刻都有剑气试图去割裂他的身体。
    下一瞬间，红光暴涨，慕容长河的怒喝声响彻天地。
    紫青色的剑气从原地炸开，露出慕容长河的身影。
    他身上衣衫完整，看起来并没受伤，但是脸色却苍白如纸，就连握住霜染枫林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挡下这一剑，他实在付出极大的代价，若非此时叶菩提受伤颇重，这一招他根本不敢硬抗。
    硬抗第六剑阙的破六韩孔雀已经是凄惨至极，他不觉得自己会比破六韩孔雀强大多少。
    不过叶菩提现在也是强弩之末，那就另当别论。
    另一边，趁着慕容长河破开紫青剑气的瞬间，叶菩提立刻往西边掠去，眨眼消失。
    她用最后的力量施展出第七剑阙挡住慕容长河，若是还不逃走，就只剩下束手待毙了。
    这一场战斗的结果就是叶菩提和破六韩孔雀同时重伤，慕容长河同样也受伤，但是并不致命，相交之下，两人以二对一，还能有这样的战果，其实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
    看着逃走的叶菩提，慕容长河并没有急着去追，而是先去查看破六韩孔雀的伤势。
    破六韩孔雀伤势颇重，但还是艰难开口，说道：“她也不行了，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两人打的这么凄惨，自然不愿放叶菩提活着回去。
    慕容长河扶着他坐好，沉声说道：“她走不了的，我这就调集附近各部的力量搜集她的下落，以她现在的状态，被咱们找到后必死无疑！”
    破六韩孔雀点点头不再说话，闭目开始调息。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绝处逢生

    一场雨落在大草原上，雨雾笼罩天地，遮蔽行人的视线，让几十丈外的风景变的一片朦胧。
    一支不下百人的队伍行走在大草原上。
    这队伍中几乎清一色都是矫健的男子，每个人都配弯刀弓弩，显然是精锐的战士。
    更不敢让人小觑的是在除过这些精锐战士外，同行的还有二十位以上的武道高手。
    这些武道高手行走在雨中，既不撑伞也不披蓑衣，但是周身没有任何雨滴沾身，显然最弱也有天境以上的修为。
    这样的队伍别说在草原，就算在中原也是极为罕见。
    而被这上百精锐战士和二十位天境高手围在中央的是一辆宽大的马车，也不知道车中人是何等身份，竟然能有如此多的高手护卫。
    这一行人从南往北而去，因为马车的原因，速度并不快，走走停停，宛如踏春。
    翻过一座土丘，有探路的骑士来到马车前，恭敬的说道：“小姐，前边发现一个人，昏倒在雨中，不知道是生是死。”
    马车厢传来略显慵懒的声音：“让孙伯去看看，死了就挖个坑埋了，没死……没死就让在雨中等死吧，真是……这鬼天气，睡觉都睡不安生。”
    听得出自家小姐心情似乎不好，于是这骑士悄然退下，与那气质阴沉的老者一同往先去查看情况。
    很快两人同时返回，那阴沉老者的马背上还多出一道人影。
    这老者来到马车前，敲敲车窗说道：“小姐，您还是下来看看吧。”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掀开马车帘，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贺兰明月颇有几分生死的走出来，问道：“什么事还要我亲自来看？这种鬼天气，还有比睡觉更要的事情吗？”
    对于贺兰明月的不满，孙伯只是笑笑，然后指着马背上的人说道：“您看……”
    马背上是一个女子，原本的白衣混染着血迹与泥浆，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贺兰明月轻咦一声，说道：“嘿呀，这身影还有点眼熟啊。”
    再然后她看到那女子昏迷中仍旧是紧紧握住的长剑，怪叫一声，惊叹道：“这不是咱们的叶大高手吗？一段日子不见，怎么落到这幅凄惨境地？”
    顾不得地上的泥泞，贺兰明月跳下马车，说道：“快把她抬进马车里。”
    然后队伍继续前行，马车中只剩下叶菩提与贺兰明月两人。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被褥，在这个略微清冷的雨天，车内非常温暖。
    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叶菩提，贺兰明月啧啧称奇，自言自语到：“以你的武功，谁能把你伤到这种地步？”
    叶菩提自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贺兰明月让人取来一条湿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泥水，然后又为她换上一身干净衣衫。
    换衣服时贺兰明月才知道叶菩提不仅是昏迷过去，而且还发起高烧，这就让贺兰明月比较担心了。
    她掀开马车帘子，对孙伯说道：“孙伯，她这情况怎么样了？”
    贺兰明月武功有和没有差不多，也不懂医术，因此根本不清楚叶菩提的身体情况，更多还是要询问孙伯这个武道高手。
    孙伯说道：“叶姑娘的伤势很严重，尤其是经脉和丹田受伤颇重，而且又在雨中淋这么久，发起高烧，若非她武功实在高深，身体底子厚，怕是根本等不到咱们发现她了。”
    “真的是……”贺兰明月回头看一眼躺在马车脸色苍白到可怕的叶菩提，叹道：“一个姑娘家家，怎么感觉比男人还要喜欢逞强？”
    孙伯没有说话。
    贺兰明月继续说道：“现在怎么救她？”
    孙伯说道：“外伤好办，都是些皮外伤，即便咱们不动手，就凭叶姑娘自己的身体底子也能很快愈合，麻烦的是她所受的内伤，这个也只能慢慢调养了。”
    “她不会……”犹豫一下，贺兰明月说道：“她不会死吧？”
    孙伯皱眉说道道：“若是叶姑娘没有发烧也好，咱们喂她服下一些滋补的药物，她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只要她清醒过来，凭借她深厚的修为，自己慢慢调养，肯定是能恢复过来的，但是如今她发烧，要是这样下去，一直醒不过来，麻烦可就大了。”
    贺兰明月无奈说道：“孙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绕弯子呢，直接说要退烧不就行了？”
    孙伯笑起来，说道：“习惯了。”
    贺兰明月眉头又皱起来，说道：“可是这里是大草原，咱们去哪里寻找退烧药？”
    “那就只能往前边看看了。”孙伯说道：“不过，小姐您服用的驱寒药也可以给叶姑娘试试。”
    贺兰明月将信将疑：“我吃的药也可以？”
    孙伯点点头说道：“应当是可以的，您服用的药比较温和，叶姑娘吃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贺兰明月点点头说道：“那我试试。”
    说着放下车帘钻回马车中，自马车后面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枚圆滚滚的白色药丸，然后又取出一个杯子，把药丸化进水里，喂给叶菩提服下去。
    喂完药丸，贺兰明月说道：“咱这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这茫茫大草原，想找个大夫可不容易，不过你武功那么高，这一次应当是能扛过去吧？”
    又走过一段路程，雨越下越大。
    天地之间一片雨幕，有探路骑士骑马而来，说道：“小姐，前边发现上百骑兵。”
    马车中传来贺兰明月的声音：“那个部落的？”
    那骑士说道：“看旗帜应当是慕容部的。”
    贺兰明月的语气有些疑惑：“慕容部的人马在这里干什么？”
    说着她看向仍旧昏迷的叶菩提，瞪大眼睛说道：“不会是为你而来吧？奇怪呐，慕容长河不好色啊，总不至于是抓你当王妃吧？”
    她对外面吩咐道：“一会与对方接触，你们所有人都不要说话，不要回答他们的问题，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听到没？”
    骑士立刻说道：“是！”
    行过二里路，有一队百人骑兵迎面而来，打着红色的狼旗。
    看到贺兰明月一行人，这些骑兵立刻谨慎起来，百夫长拦在贺兰明月马车之前，用鲜卑语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孙伯一瞪眼，中气十足的用鲜卑语回应道：“瞎了你们的狗眼，锦绣郡主的车驾也敢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向北

    那百夫长被孙伯呛一句，倒没有暴怒，而是沉声说道：“我等奉命搜寻一人，还请给与方便。”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但言下之意，并没有放车队离开的意思。
    孙伯有些生气生气，皱眉就要再开口，这时贺兰明月从马车上走下来，制止孙伯想要骂人的冲动。
    她撑着一柄油纸伞走下马车，来到那百夫长面前，说道：“我是贺兰明月，不知各位是那位王爷麾下？”
    看到贺兰明月，那百夫长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草地上，一只手重重扣在胸前，对她行一个草原上的大礼，说道：“属下左谷蠡王亲卫百夫长乞伏虎翼见过锦绣郡主。”
    “原来是慕容王爷的亲卫啊。”贺兰明月笑道：“难怪认得我。”
    乞伏虎翼解释道：“上次在王庭，大汗召集诸部，我等随身保护王爷，曾远远看到过郡主天颜，不敢认错。”
    贺兰明月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今日如此大雨，你们这是？”
    乞伏虎翼仍是跪在地上，说道：“奉王爷命令，搜寻一个汉家女子。”
    “这样啊。”贺兰明月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慕容王爷调动亲卫追捕？”
    乞伏虎翼说道：“一个白衣女子，武功极高，不过她已经重伤，应当逃不远，所以王爷才会命我等前来搜捕。”
    “大雨天，又是重伤，确实应该逃不远。”贺兰明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四下找找吧，时间久了说不好就被她逃回中原了。”
    贺兰明月说话时是一脸关切，但是这话落在乞伏虎翼耳中却让他有些无语。
    我在这里跪这么久，不为就是为能搜捕那女子吗？您到好，装作没事人把我打发了？
    贺兰明月人精似得，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但她此刻拿出自己做生意时的脸厚心黑，应付乞伏虎翼那可真是轻而易举。
    想到慕容长河的吩咐，乞伏虎翼沉声说道：“那女子武功极高，而且就在这一代失去踪迹，为防止她对郡主您不利，还请郡主允许，让属下等人在您车队中搜寻一番，排除隐患，保证您的安全。”
    说完这一句，他又赶紧补充道：“当然，我等此举绝非对郡主不敬，只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还请郡主体谅。”
    贺兰明月内心冷笑，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不就还是要搜姑奶奶的车队吗？
    她面色上语气不变，说道：“我这里有不下二十位天境高手，既然那女子已经重伤，你觉得她能瞒得过这么多天境高手潜入我的车队？而且此番我是返回王庭，那女子既然是汉家人，自然是要南逃去，藏在我这里不是离王庭越来越近？她怕不是疯了。”
    乞伏虎翼一时语塞。
    确实，贺兰明月车队中全是高手，那重伤的女子自然不可能瞒着车队潜伏进来。
    其实他内心深处是猜测贺兰明月会救下那女子，所以才要搜查贺兰明月的车队。
    因为这位锦绣郡主虽然是鲜卑郡主，但是常年却居住在大雍的长安城，这就让他对对方极为不放心了。
    若是平常的鲜卑人居住在大雍还没有什么，双方虽然互为仇敌，但是私下也是互通有无，商贸来往从未因为战争而断绝，因此会有鲜卑人居住在号称万国来朝的长安城并不奇怪，但是贺兰明月身份不同，她是鲜卑郡主。乞伏虎翼自然有更多考虑。
    但是他先前也说过是为贺兰明月安全着想才要搜查车队，但是如今贺兰明月告诉他车队中有二十位天境高手，自然就永不到他多此一举了。
    而且他也不敢真的和这个锦绣郡主翻脸。
    所以乞伏虎翼沉默片刻，任凭雨水湿透他的盔甲，最终站起身来说道：“是我等唐突了，还望郡主恕罪。”
    “无妨。”贺兰明月大度的摆摆手说道：“你们也是职责所在，我能理解，若是我见到那女子，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最终，乞伏虎翼只能心有不甘的带着一众骑兵离开。
    当然，他已经决定此番回去一定要在王爷面前狠狠告这个锦绣郡主一状。
    纵然他们慕容部没资格查收贺兰部的事情，但锦绣郡主做的事情太过出格，告到可汗那里，他们贺兰部也讨不了好处，至少会让这个锦绣郡主收敛一些。
    乞伏虎翼离开，贺兰明月的车队继续冒雨往被而去。
    她看着仍旧是在昏迷的叶菩提，自言自语说道：“还真是为你而来，你这是杀慕容长河全家了？人家连亲卫都调动了。”
    昏迷中的叶菩提自然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贺兰明月还待说话，突然蹙起眉头，连忙打开马车中的暗格，取出几枚先前喂给叶菩提的那种丹药，然后仰头服下去。
    肉眼可见她脸颊上爬上一丝丝红晕，然后很快褪去。
    服过丹药，贺兰明月长长舒一口气，说道：“药量越来越大了，很快怕是这种药也没效果了吧？”
    说着她又叹息一声，说道：“希望这次一切顺利吧，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这时候呢。”
    车马声和雨声交杂，她这轻声的叹息就消散在这一片嘈杂之中，除过她再无人听到。
    这场初夏的雨一直下到傍晚才逐渐停歇，而贺兰明月他们也找到今晚的宿营地。
    这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在给部落一些银钱之后，贺兰明月他们一百多人可以留在这里过夜——当然，她也可以不给钱，毕竟她是鲜卑八部之一贺兰部的郡主，但是贺兰明月还是给他们一些银子。
    这只是一个小部落，他们一百多人在这里连吃带住，一晚上消耗不少，草原去年遇到雪灾，大家都不富裕。
    与贺兰明月同在这个小部落借宿的还有一支中原的商队，贩卖一些草原的毛皮和特产去往中原。
    让贺兰明月比较惊喜的是这支商队中竟然有一位跟随商队行走的大夫。
    她正在发愁怎么救治叶菩提，先前给她喂下的药物也不见作用，还是高烧不退，如今遇到一个大夫，自然是要让对方来替叶菩提诊治一番。
    不过她也没有冒然暴露叶菩提，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让那大夫来她营帐为她把脉，等到那老大夫走进来，才让他为叶菩提医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苏醒

    老大夫的医术并不是如何的妙手回春，不然早就在家乡开起医馆，而不是跟着商队走南闯北。
    他为叶菩提诊脉之后，有些为难的皱眉，说道：“这姑娘的伤势实在严重，又是高烧，这里又缺少药材，老朽……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
    贺兰明月说道：“那你能让她退烧吗？退烧的汤药你总有吧？”
    商队常年行走在草原与中原，肯定会有人遇到一些头疼脑热的毛病，不可能不准备这方面的汤药。
    “这个倒是有。”老大夫说道：“不过……这姑娘伤势这么重，就算能退烧也……”
    要不是碍于面子，他都想直接说就算能退烧也还是准备一副好点的棺材吧，
    “那你就开几幅退烧的汤药。”贺兰明月说道：“再开个调养补身的方子，我回头自会却寻找药材，这些就不用你担心了。”
    那老大夫看着贺兰明月态度坚决，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贺兰明月差人随老大夫取回退烧药，然后又让人煎药给叶菩提服下去。
    她自己则是拿着老大夫开的滋补方子在研究，老大夫开的是一个比较常见的滋补方子，不过就是其中极为药材比较珍贵，价格不菲，一般人可吃不起。
    不过他看贺兰明月不像是没钱，也就毫不犹豫写下来了。
    事实上贺兰明月确实不缺钱，而且这些药材是救叶菩提性命的，事后大可以找叶菩提报销。
    草原人热情好客，每当有客人下榻，总会载歌载舞的欢迎，不过今晚下雨，自然没办法举办什么篝火晚会欢迎客人。
    不过这个小部族的族长还是在自家帐篷摆满酒肉款待这两拨来客，贺兰明月有些担心叶菩提的安慰，而且她坐一天马车也非常疲倦，因此就推脱没有去，让孙伯等人代替自己出席。
    为安全着想，贺兰明月把叶菩提安排在自己的帐篷内同住，这样既能方便自己照顾她，也能不至于泄露叶菩提的踪迹。
    老族长的酒宴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众人才各自返回帐篷休息。
    初夏多雨，酒宴结束时夜空又开始有雨滴落下。
    一阵风吹动贺兰明月帐篷的一角，有冷风吹进来，冻得贺兰明月一个哆嗦，然后起身去把帐篷的一角盖好。
    帐篷中一片黑暗，贺兰明月摸索着想要爬回榻上，却不小心踩到一片柔软的地方，然后……
    她吓一跳，连忙把脚拿开，她猜自己是踩到叶菩提了。
    “罪过罪过。”贺兰明月小声嘀咕几句：“可别一脚把你踩死了。”
    “你想多了。”
    黑暗中有虚弱沙哑但音色清冷的声音传来。
    这一次贺兰明月才真是吓一跳，继而惊喜说道：“哇，你终于醒了，看来老大夫的汤药还是管用的啊。”
    黑暗中她赶紧摸索着去找油灯，然后从一旁拿起火折子点燃油灯。
    一灯如豆，微弱的火光照亮帐篷，贺兰明月捧着油灯来到榻前，看到叶菩提也已经睁开眼，正在看向她。
    叶菩提清醒过来，但是还是很虚弱，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丹田内更是空荡荡一片，经脉如同火烧般疼痛。
    先前连番大战，她不但受伤，还有不顾后果使用《九重剑阙》留下的一系列后遗症，这些叠加在一起，让她现在虚弱到连个孩童都不如。
    贺兰明月把油灯放在榻前，然后伸手去摸叶菩提的额头，说道：“还有点发烧，不过没有之前厉害，再服几次汤药应当就能退烧了。”
    “真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叶菩提说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客气了不是？”贺兰明月笑眯眯说道：“咱俩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能见死不救？”
    叶菩提舔舔发干的嘴唇没有说话，贺兰明月立刻为她倒一碗水，然后半扶着她坐起来喝水。
    叶菩提靠在帐篷一边喝下一口水，一股清凉水润的感觉在她喉咙和肺腑蔓延，缓解她那种火热焦灼的感觉。
    冷不丁贺兰明月问道：“我刚才踩到你哪里了？”
    叶菩提拿着水碗的手一抖，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贺兰明月哈哈笑道：“说来你怎么会来草原，又怎么得罪慕容长河了？”
    顺着她的话题，叶菩提把之前随着李誉出塞的事情说简述一遍。
    听完叶菩提的话，贺兰明月啧啧称奇，说道：“厉害啊，一个人单挑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石抹如意，还能活着逃走，佩服，佩服。”
    “动手的只有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
    “那也很厉害好吗？”贺兰明月说道：“这两个家伙都是草原上稳稳前十甚至前五的高手，石抹如意也就是个凑人头的，有她没她一个样。”
    叶菩提将水碗递还给她，说道：“你们俩不和？”
    “说不上。”贺兰明月随手把水碗放在一旁，说道：“互相看不顺眼而已，不过也没有正面发生过矛盾。”
    听到贺兰明月的话，叶菩提意味深长的说道：“那说明你的身份也不简单啊。”
    贺兰明月笑笑，没有隐瞒，说道：“我爹是贺兰镇海。”
    叶菩提挑眉说道：“图兰王贺兰镇海？”
    贺兰明月点点头承认。
    叶菩提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郡主。”
    “哼哼。”贺兰明月略微得意的说道：“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着呢，真当自己洞若观火了？”
    “没有。”叶菩提摇摇头说道：“真有这本事，这次也不会这么惨了。”
    贺兰明月看向她，说道：“说来，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能醒过来至少就死不了了，我现在能运转心法调养，不过这次的伤太重，估计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
    “还真是……”贺兰明月想了想，说道：“够彪悍，你一个姑娘家家，和破六韩孔雀、慕容长河这种莽夫拼什么命呢。”
    叶菩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其实不会在预期之中，交手之前她也没想过要和这两人拼命，但是打到最后，事情已经逐渐不在的掌控之中了。
    她从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两人手下逃窜，一路往西深入草原，期间也和几股追击她的骑兵交手，最终伤势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昏倒在草原上。
    还好最后遇到贺兰明月，才不至于让她命丧草原，说来也是缘分。
    两人又聊过几句，叶菩提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这趟是要回草原？”
    “是的，回王庭。”
    “那我们在线的位置在哪里？”
    “克伦木查河上游，刚刚绕过音达山。”
    音达山？
    叶菩提回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地图，这才发现自己一番逃窜，竟然已经绕过云州，来到草原偏西的方向，虽然还没有到达西北方向，但是也相距不远了。

 第一百二十章 贺兰明月的身世

    贺兰明月听她打问位置，猜测她应当是想要返回中原，于是劝慰道：“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可回不到中原，慕容长河调集很多人手搜查你的下落，就你现在这状态，怎么可能逃走，不若跟我去草原王庭，等我处理完事情，然后再和我一同返回中原，这样既能调理身体，恢复实力，也安全许多。”
    叶菩提问道：“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她也知道自己眼下的情况想要安全返回中原是非常困难的，因此贺兰明月的建议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考虑到那边毕竟是鲜卑的老巢，还是有一些担忧。
    “不会。”贺兰明月说道：“其实王庭是有很多汉家人的，都是一些生意人，毕竟天大地大，赚钱最大，你去王庭，只要不遇到慕容长河与破六韩孔雀，又有谁能认出你？按你说的情况，破六韩孔雀现在应该是在忙着养伤，至于慕容长河……可汗北征柔然，东部三王都随可汗北征，李誉又带兵偷袭，慕容长河临危受命前往东部主持大局，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出现在王庭？”
    听闻贺兰明月的解释，叶菩提才明白身为左谷蠡王的慕容长河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部草原。
    不过若真如贺兰明月所说，那自己前往草原王庭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本是果断之人，如今疑虑尽去，也不在犹豫，点头说道：“那好，这一路就打扰你了。”
    最后贺兰明月熄灭油灯，帐篷重归黑暗，两人肩并肩躺在榻上。
    黑暗中传来叶菩提的声音：“说来……你既然是鲜卑郡主，怎么还能在长安城混的风生水起？”
    贺兰明月笑道：“原来你也有好奇心呐？”
    黑暗中叶菩提看不到贺兰明月的表情，但是她猜对方一定笑的很狭促。
    “好奇心人皆有之。”叶菩提淡然说道：“我也不是神仙，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那你猜猜是为什么？”
    “大概……”叶菩提说道：“你有背景吧。”
    贺兰明月说道：“这不废话吗？没点依仗我能在长安城混下去？我也不姓李呐。”
    叶菩提不说话了，过了片刻贺兰明月幽幽说道：“咦，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追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叶菩提说道：“先前你不曾打听过我为什么要来中原找人，我也不会多问你的事情。”
    说过几句话，叶菩提倦意上涌，闭眼休息。
    她现在的状态连常人都不如，更不可能如之前那样，几日不眠不休，仍旧能精神抖擞。
    雨滴落在帐篷外，声音沉闷，枕着雨声，贺兰明月也逐渐进入梦乡。
    ……
    ……
    翌日清晨，雨还未停，贺兰明月等人已经出发。
    叶菩提躺在马车中，她的神色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不是昨日那种近乎死人一般的苍白，脸颊上也多出一丝红晕。
    最重要的是她的的高烧退去了，这样就让她不至于再陷入浑浑噩噩的地步，也能缓缓调集内力来梳理自己一团糟的经脉。
    这一路往北，叶菩提才想起询问贺兰明月为什么要回鲜卑王庭了。
    贺兰明月说道：“因为下月初是我们草原上的月亮节，这个节日对我们来说比较重要，有一些祭祀典礼需要我参加，所以才要回去，不然就连新年我都不会回去的。”
    “听你这话中意思，似乎和家人关系不是很好？”
    “岂止不是很好。”贺兰明月笑道：“没动手打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差的吗？”叶菩提说道：“不过也能理解，豪门大族总少不了是非。”
    她所在的碧落天只是一个小岛，就能分化出三股实力，这三股势力内部同样也是勾心斗角，更何况图兰部这么一个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大部族。
    原本她猜测贺兰明月是因为家族内部的斗争所以才会选择远走长安城避祸，才会和家族中人不合，不过听到她的话，贺兰明月却说道：“和这个没多大关系。”
    不是家族内部斗争？
    那你怎么和家人关系这么差？
    看得出叶菩提的疑惑，贺兰明月指指自己的脸颊，说道：“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叶菩提很认真打量她几眼，说道：“很漂亮。”
    “不是说这个，我还没你漂亮呢。”贺兰明月说道：“我是说你看不出来我有哪里不一样吗？”
    说着戳戳自己的眼睛和鼻子。
    叶菩提看着她与中原人几乎没有差异的眉眼恍然大悟，说道：“你是混血？”
    这时代鲜卑人与汉家人在体貌上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对。”贺兰明月点头说道：“我娘亲是汉家人，这下你懂了吧？”
    叶菩提这才明白她与家人不合的原因。
    在这个时代，混血一向是被本族人看不起的，在草原尤为重要，而贺兰明月是鲜卑人与中原人混血，在家不受欢迎也是正常，难怪她会选择长居长安城。
    叶菩提开始缓慢调息，马车重归安静。
    以他们现在的位置，若无大雨阻路，五六日之后就能达到王庭，不过如今天将大雨，他们的行程也就逐渐放慢。
    这对叶菩提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越晚到达王庭，她就能越多的恢复实力。
    她虽然信任贺兰明月，但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危全部交到对方手中，总要留一些自保之力。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全身心信任的只有父亲叶寻，但是造化弄人，一代剑仙意外陨落。
    从音达山往北逐渐深入草原腹地，遇到的部族也就越来越多，大一些上万人，小一些的只有几百人。
    他们在草原行走半日，途径一座峡谷。
    峡谷并不算高大，但是因为连续两日大雨，导致两侧山体有些松动，因此在贺兰明月一行人通过峡谷时发生极为惊险的一幕，一处山体滑坡了，泥石流从山边冲击下来。
    草原上很少发生山体滑坡，因而贺兰明月等人先前并没有太过仔细查看地形，却不想走到一半山体滑坡。
    他们队伍中有二十位天境高手，并不害怕这山体滑坡，但是除过这二十位天境高手，还有一百个普通战士，以及贺兰明月和叶菩提这个失去战斗力的病号。
    在注意到山体滑坡的一瞬间，孙伯已经一跃冲进马车，一左一右抓起叶菩提和贺兰明月飞跃出去，兔起凫举，瞬间就来到几十丈外，以他天境三品的实力，想要救走贺兰明月和叶菩提很简单。
    但是除过她们两人外，剩余一百多骑士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起手撼昆仑

    天境的高手可以自己逃命，但是那些普通骑士又如何逃脱？
    二十位天境高手，大多数修为还不及孙伯，又如何能救下这一百人？
    所有骑士发狂的策马狂奔，祈求能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有一道身影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雨幕遮眼，已经远离滑坡的贺兰明月只能看出那百丈山崖跃下的是一个男子，最醒目的就是他那一头灰白色长发，但是看不清这人容貌年龄。
    这人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泥石流将众骑士淹没前落在峡谷底部。
    他落地一瞬间，腰间的长刀出鞘，迎着那好似山崩地裂的泥石流，劈出霸道绝伦的一刀！
    落地，拔刀，一气呵成。
    有罡气流转，好似大鹏鸟扶摇之上九霄，将那即将落下的泥石流卷裹着飞上天空！
    天空上，罡气凝而不散，就好似头顶出现出现一片泥石组成的乌云，这片天空下再无雨滴落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叶菩提开口提醒，道：“还不赶紧让那些人逃？”
    站在她身旁的孙伯这才反应过来，收回看向那白发人近乎狂热的目光，大喊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愣着干嘛，跑啊？”
    那些被白发人一刀惊魂的骑士们才终于回魂，策动胯下骏马，一口气狂奔到峡谷尽头。
    直到此刻，这人才收刀回鞘，无边泥水从天而降，瞬间让这峡谷化作泥泞沼泽。
    孙伯长长舒一口气，叹道：“传闻世间谪仙见山开山，遇水破水，今日所见，方才能领略他们的绝世风采啊。”
    白发人这一刀太过惊艳，就连见过大场面的贺兰明月都有些愣神，半晌才转头看向叶菩提说道：“你能不能做到这点？我是说假如你没有受伤。”
    “可以。”叶菩提点点头承认，语气平淡，即没有炫耀，也没有过分谦虚。
    贺兰明月咋舌：“都是怪物啊。”
    那白发人一刀劈开泥石流，待到他们安全后才收刀，但并未过来与众人见面，而是身形拔高，冲天而起，身影好似要与云海齐平，然后一闪而是，消失在众人眼中。
    看着这人消失，孙伯有些怅然若失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位谪仙姓甚名谁，未能与他交流一二，实在有些遗憾呐。”
    “孙伯猜不到吗？”贺兰明月笑着看向孙伯，说道：“这个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劈出这么强大的一刀？”
    孙伯瞬间醒悟，拍拍额头，说道：“是了，老糊涂了，这天底下除过南宫武夫和岳神秀以外，再没有人能劈出这一刀了。”
    “南宫武夫身为雍州牧，常年镇守边关，又怎么可能独身来到这草原腹地呢？”贺兰明月接着他的话说道：“所以啊，除过岳神秀，我实在想不出这个江湖上还有谁能有此等刀法。”
    孙伯点头说道：“岳神秀啊，武评说他起手撼昆仑，今日所见，当真所言不虚。”
    其实叶菩提要比两人更早认出这白发人的身份，她虽然没见过岳神秀，但是身为武道大宗师，想要猜出对方的身份并不难，就好似她第一次见到姜琢玉就能认出对方一样。
    江湖中一品之上的高手就这么多，知秋之上就更是稀少，每一个都有名有姓，想要对号入座真的不难。
    只是相比与武榜上的其他人，岳神秀要低调太多，而且甚少在中原现身，存在感极低。
    但是他能为列武榜第七，实力之强是毋庸置疑的。
    也只有可以和南宫武夫并称天下两大刀法大家的岳神秀才能劈出这一刀了。
    “没想到这位刀法大家竟然是一头白发。”缓过神来，贺兰明月又有些雀跃的说道：“还真是挺有……高手风范的。”
    想了半天，她也只能用高手风范来形容岳神秀。
    对方的一头白发，还是出手救人的侠义举动，以及那惊为天人的一刀，可以说完美诠释什么是江湖高人。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众人再出发，队伍的气氛就比之前更为热闹。
    不少人都在回味方才岳神秀的那一刀，期望自己说不准猛然开窍，能从那位高人的一刀之中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以后也可以成为一位厉害的刀法大宗师。
    可惜这也只是白日梦，是连大雨都浇不醒的江湖白日梦。
    贺兰明月让人把浸泡在泥泞中的马车赶出来，幸好刚才岳神秀一刀之后，这些泥水都如雨水般落下，除过将马车外面盖满泥浆之外，并没有破坏马车，清洗干净之后还是能继续使用。
    坐回马车，队伍继续往北。
    叶菩提开始坐起来打坐，一旁的贺兰明月闲得无聊，看看已经闭目的叶菩提欲言又止。
    叶菩提虽然没有睁开眼，但似乎也能看到贺兰明月的表情一般，仍旧是闭眼，但是却说道：“你想说什么？”
    贺兰明月犹豫一下，说道：“这个岳神秀是谪仙人吗？”
    “不是。”叶菩提说道：“不过也差不多了，大概能称为半步谪仙了，当然武道上并没有半步这个境界划分。”
    贺兰明月虽然拜师刑渊和苏步雪两位谪仙人，但一来她自己武道境界很低，二来并不常回不夜城，因此对于这方面的了解并不多。
    听闻叶菩提的解释，贺兰明月说道：“既然如此，他应当是能胜过南宫武夫了吧？”
    叶菩提说道：“我没见过南宫武夫，不知道他的境界，因此并没有办法判断这两人谁更强一些，而且战斗，尤其是同境界战斗，不仅是考虑修为，还要考虑一个人的战斗经验、心态、环境等因素，单说修为其实不准确。”
    “这也是你能一挑二，对战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的原因吗？”
    “不是。”叶菩提语气笃定的说道：“单挑我比他们两人都厉害。”
    贺兰明月：“……”
    先前还觉得你挺谦虚，怎么这一下就这么高调呢？
    其实她不懂，对于叶菩提而言，武者不能骄傲自满，但也不用刻意谦虚，太过谦虚会让自己丧失强者之心，一旦丧失这种强者之心，她的武道不仅不会再有存进，还可能跌境。
    强者之心，一往无前的勇气，攀登巅峰的志向，这些都是激烈叶菩提不断前进的动力。
    岳神秀能起手撼昆仑，她也能剑气满乾坤！
    这是属于江湖上顶尖武道宗师的气魄！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离开峡谷，在往北二百余里，已经来到鲜卑王庭的势力范围之内。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座巍峨高山耸立在大草原上，山尖还有亘古不化的皑皑白雪。
    那是伊吾山，鲜卑人心中的神山，王庭就在山脚下。
    走进王庭范围，雨也终于停了，太阳很快从乌云后面后面，一扫众人连日来的潮湿沉闷感觉。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叶菩提也恢复几分力气，至少能独自行走，不用事事都要假于贺兰明月之手。
    再行过不远，迎面出现在叶菩提眼前的是一座大湖，尚未靠近湖面，便有一股淡淡的水雾扑面而来，夹杂着水草的清香。
    湖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远远望去，便好似一块硕大而光良的镜子，镶嵌在一碧千里的大草原上。
    这便是乌苏诺尔湖，在鲜卑族中乌苏诺尔是天堂的意思，这里的湖水是从伊吾山流淌下来，是鲜卑王庭的生命之源。
    她们来到乌苏诺尔湖时天色已暗，离王庭还有小半日路程，因此也就决定在这湖边停留一晚，明日一早再去往王庭。
    很快湖边就搭起帐篷，有骑士在喂马，也有在准备篝火和晚餐。
    贺兰明月拉着叶菩提来到乌苏诺尔湖边，寻到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然后脱掉靴子，露出一双晶莹如玉的小脚，在清澈的湖水里欢乐踢搭着。
    “泡泡脚的感觉还不错。”贺兰明月笑靥如花，对叶菩提说道：“要不你也试试？”
    叶菩提抱剑站在一旁，摇摇头拒绝。
    正在这时有骑士来禀报，前方不远处发现一队百人骑兵，正往这边而来。
    听到有人前来，贺兰明月穿回靴子，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那骑士摇摇头说道：“不清楚，对方没有打旗，不过看装束应当是王庭的人。”
    “那就不用去管。”贺兰明月说道：“这里经常有外出打猎的队伍休息，遇见王庭的人也正常。”
    很快有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响起，上百个奔腾的黑点迅疾如风，直直往乌苏诺尔湖而来，看他们矫健的身姿和速度，应当都是一些骑术精湛的好手。
    暮色四合，在湖边升起火堆的贺兰明月一行人就太过显眼，那一百骑自然也看到她们，然后逐渐放慢速度靠近过来、
    双方接近，这百骑之中有一个年轻人先走出来，这是年轻的面孔。
    年约二十多岁，生的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身材高大，四肢精壮，似有一股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整个人孔武有力，气宇轩昂。
    那年轻人原本谨慎的想要询问贺兰明月一行人的来历，但是当他看到人群中的孙伯时，脸色大喜，用鲜卑语高声说道：“孙伯，锦绣呢？锦绣回来了吗？”
    原本与叶菩提站在湖边的贺兰明月也听到这个年轻人的声音，顿时皱起眉头，有些头疼的说道：“怎么是他呢。”
    叶菩提不懂鲜卑语，不知道那年轻人说的是什么，说道：“你仇家？”
    贺兰明月摇摇头，说道：“我就那么招人烦啊，到处都是仇家？”
    于是叶菩提语气笃定的说道：“那就是爱慕者了。”
    贺兰明月耸耸肩，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叶菩提也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不过看这姑娘的架势，不仅对对方没有感觉甚至还有点讨厌。
    这年轻人身份不一般，就算是孙伯，也恭敬说道：“见过七皇子，小姐在湖边休息。”
    年轻人匆匆对手下骑士吩咐道：“今晚就在此安营扎寨。”
    然后翻身下马朝着湖边走去，走到一半正好遇到与叶菩提一道走过来的贺兰明月。
    看到贺兰明月，年轻人更是喜上眉梢，用鲜卑语说道：“锦绣，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正好去接你。”
    贺兰明月微微欠身，礼貌说道：“锦绣见过七皇子，回草原的路我已经很熟悉了，不敢劳烦皇子殿下。”
    贺兰明月的话让这七皇子脸上的笑意减淡几分，有些无奈的说道：“锦绣，咱们认识十几年了，小时候还那么亲近，怎么你去中原后，倒是和我越来越生疏呢？”
    贺兰明月笑笑没说话。
    两人的对话落在叶菩提耳中如听天书，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不过还是安静站在贺兰明月身边。
    贺兰明月扯过叶菩提，对七皇子介绍道：“这位是我在中原的朋友叶菩提。”
    然后又对叶菩提说道：“这位是我们的七皇子拓拔寒鹰。”
    她这两句话是用正宗汉话，叶菩提自然明白，听闻眼前这年轻男子竟然鲜卑七皇子，叶菩提略微差异，多打量他一眼。
    她记得之前在青城山见到过鲜卑三皇子拓拔檀石，那人跋扈的做事风格给她留下一些印象，如今见到这拓拔寒鹰，也就不自觉那他与他哥哥拓拔檀石相比较了。
    两人在外形上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拓拔寒鹰却没有拓拔檀石身上那种嚣张跋扈的气质，更多的是充满力量感。
    听闻贺兰明月的介绍，拓拔寒鹰才注意到贺兰明月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
    他自看到孙伯的第一眼，所有心思都放在贺兰明月身上，因此见到贺兰明月时心中惊喜，就自动过滤掉她身边的所有人。
    经过贺兰明月一提醒，拓拔寒鹰注意到站在贺兰明月斜后方的叶菩提，微微一愣，没想到跟着贺兰明月来草原的竟然也是一个绝美的汉家女子。
    但是这愣神只是很短暂的时间，然后他就回神，右手抱拳在胸前，行一个鲜卑常见的见面礼，改用汉话说道：“原来有客人在这里，寒鹰失礼了，姑娘既然是锦绣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拓拔寒鹰的朋友，欢迎你来到草原。”
    叶菩提还一揖手，不卑不亢说道：“七皇子客气了。”
    这七皇子说话客气，又是贺兰明月的朋友，叶菩提也不至于冷言冷语，态度适中。
    两人见礼过后，拓拔寒鹰又把精力放在贺兰明月身上——他是一个很专一的人。
    询问起贺兰明月此番回草原的目的，准备住多久等等，很多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为能和贺兰明月多说几句话，也就寻找制造一些话题了。
    贺兰明月明显对他兴趣缺缺，只是礼貌应付，之后更是推脱赶路太累，带着叶菩提离开，独留下拓拔寒鹰一个人怅然若失。
    贺兰明月并肩走在草地上，回忆起拓拔寒鹰的称呼，叶菩提问道：“你的封号是锦绣？”
    她知道贺兰明月是郡主，但是并不知道她的封号。
    贺兰明月点点头，说道：“是啊，不仅是封号，我的鲜卑名字也叫锦绣，明月是我娘亲给我起的名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伊吾龙城

    这一晚拓拔寒鹰带着他的一众骑士如同亲卫一般拱卫在贺兰明月的营地四周，为她站岗放哨。
    原本拓拔寒鹰还想要在晚上举办一个篝火晚会，多和贺兰明月多聊几句，不过贺兰明月推说自己赶路幸苦，要早早休息，这件事也就作罢。
    注视着拓拔寒鹰有些失落的背影，叶菩提若有所思。
    晚一些时间，叶菩提问道：“这个七皇子看起来对你是痴心不已，你还真的是无动于衷啊？”
    贺兰明月撇撇嘴，说道：“相比较其他皇子，拓拔寒鹰算的上温和敦厚了，不过我也不可能喜欢他。”
    贺兰明月的感情事情叶菩提自然不便多说什么，于是调转话题问道：“怎么你这次回王庭还带这么多高手？”
    这也是她一路来的一个疑惑，从中原到草原一路当然不安全，但是贺兰明月不但带着一百精壮的骑士，还带着二十位天境高手，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要知道之前她去蜀中抢夺大鲵也不过带十二个天境高手，一个正常的江湖门派才有几个天境高手？
    她这阵仗根本不像回王庭参加什么月亮节，反而是像想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听到叶菩提的疑惑，贺兰明月笑笑，说道：“我有钱，然后我还怕死啊。”
    她的理由让叶菩提一时语塞，说得太有道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纵然她知道对方是在胡说八道。
    这一晚就在拓拔寒鹰的护卫中度过。
    拓拔寒鹰等人是出猎返回，遇到贺兰明月之后自然是要她一同返回王庭了。
    其实贺兰部的王帐在伊吾山往西，离王帐还有些距离，不过为参加月亮节，贺兰明月此番只在王庭停留，不准备返回贺兰部的王帐。
    前后几百人浩浩荡荡往伊吾山而去。
    中午，他们翻过一座丘陵，然后一座巍峨的草原之城出现在视线中。
    这城堡四四方方，占地极为广阔，乍一望去，仿佛就是生长在绿色草原上的石头堡垒。四周的城墙足有四五丈来高，全部由不规则的大石堆积而成，突兀嶙峋，粗糙中带着豪气。城楼上每隔数十丈就有一个垛台，金色狼旗随风招展，守城骑兵明亮的马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鲜卑王庭伊吾龙城，远比想像中的豪迈壮观。不仅城楼高大完整，城中竟也隐隐闪现丝丝金色，那是王宫的棱角。
    城中四处飘摇的炊烟，隐隐传来的沸腾人声，都见证着鲜卑王庭的繁华。
    鲜卑经历数百年的风雨，一统草原，又在这碧绿的原野上，生生的垒起一座坚固的城堡，而这构建王庭的每一块大石，都是他们手抬肩扛搬上去的，草原之城工艺虽粗糙，却是鲜卑人百年勤耕的见证。
    见过段部王帐，本以为草原的城池都大同小异，但见到这伊吾龙城，这里的规模气势都远超叶菩提之前对草原城池的印象。
    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草原民族了。
    蓝的天空如同水洗般的晴朗透彻，朵朵白云仿佛飘浮意散落在苍宇。
    金色的阳光，利箭般射破万里云空，照射在碧绿的草原。
    青草，白云，蓝天，伊吾龙城仿佛一个清纯的女子，对所有人敞开她美丽的胸怀。
    城中人声沸腾，白色的毡房，仿佛盛开的小花，一一展现眼前。
    数不清的旗帜，在初夏的清风中猎猎飞扬。
    回到伊吾龙城，拓拔寒鹰的队伍终于不再围绕着贺兰明月的队伍，而是聚集在一起，宛如得胜的将军一般，雄赳赳气昂昂踏进伊吾龙城。
    还有几日就到草原上盛大的月亮节了，因此王庭就格外热闹。云集草原各个部族的人群。
    无数体格魁梧健壮的年轻人在王庭各处转悠凑热闹——对于很多出身小部族的鲜卑人来说，王庭是一个神秘华丽的地方，能让他们大开眼界，自然要好好转转。
    而最吸引这些年轻人目光的自然是那些穿着盛装准备参加月亮节的鲜卑美少女。
    其实不仅有鲜卑人，也有一些汉人、西域人、高丽人等等。
    伊吾龙城虽然不如长安城一般是天下第一等繁华地，但是也能看到无数不同民族的面孔。
    贺兰明月进城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和叶菩提都是直接躲在马车里没有露面，但是因为骑士人数众多，又是和七皇子一同回来，还是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力，不少人都在八卦这队伍是什么人，怎么能和七皇子同行。
    这个并不难猜，很多就有人从七皇子的护卫中打探出贺兰明月的身份。
    听到是锦绣郡主到来，王庭内好奇的人就更多了。
    贺兰明月是中原胭脂榜第二的美人，但是她在草原可比中原的名气还大。
    被誉为伊吾山上最圣洁的明珠。
    可惜这颗明珠这几年去中原了，很多年轻人都没有见过她，因此听闻是贺兰明月回来，无数想要一睹芳容的年轻人就凑过来，逐渐的就连队伍通行的路线都被阻塞，所有人都想看看这颗明珠最近又有什么变化。
    最后还是拓拔寒鹰出面，这才驱散所有挡路的人群。
    叶菩提武功并未恢复，但是听力还在，也能听到外面的谈话和议论，她看向一脸淡然的贺兰明月，笑道：“伊吾山最圣洁的明珠？”
    贺兰明月一脸理所当然，说道：“怎么？难道不是吗？”
    “明珠倒是真的。”叶菩提说道：“但是圣洁……嗯嗯，我第一次听有人称赞商人圣洁的。”
    贺兰明月说道：“说起来你不也一样，你们碧落天的生意也是风生水起，比我这小本买卖大多了，你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两人斗嘴几句，叶菩提虽然没有贺兰明月的伶牙俐齿，但往往简单一句能切中重点，与贺兰明月斗嘴也不落下风。
    然后队伍穿过王庭几条街道，来到靠近王宫的一处大宅院前，这里就是贺兰家在伊吾龙城的王府了。
    已经得到消息的王府下人已经等候在门前，迎接贺兰明月的归来。
    而另一边的拓拔寒鹰不得不返回王宫
    鲜卑可汗北征，如今王庭由太子监国，拓拔寒鹰也要辅佐自家大哥，此番出城游猎已经是大哥开恩，又怎么有时间继续骚扰贺兰明月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图兰王府

    游牧民族逐草而栖，房屋对他们来说不是必需品，因此除过伊吾龙城，其他地方是很难见到真正的建筑。
    伊吾龙城的图兰王府并不是如何奢华，至少远远比不上中原同规格的王府，但是相比与城中的毛毡帐篷，这些建筑已经算是很好了。
    图兰部的王帐远在他处，伊吾龙城内的王府平常几乎不住人，不过这几日是月亮节，王府一些成员，包括贺兰明月在内都陆续来到王府，才让这里热闹一些。
    拓拔徽北征，鲜卑七王中有四位都随军出征，不过图兰王贺兰镇海不在此列，而是在左贤王出征的时候，负责鲜卑在西部的所有大小事务，职责与慕容长河相似，因而他需要等到处理完手中事物才能来龙城。
    贺兰镇海还没来，贺兰部的其他王族自然要跟随他的脚步，也没有出现在龙城，因而如今王府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贺兰明月这个郡主了。
    贺兰明月为叶菩提安排下住处，就在她隔壁，环境清幽，不影响她修行调养。
    而且在回到王城的第一天，贺兰明月就差人按照那老大夫的药方子去抓药，为叶菩提准备一些滋养调理的汤药，能帮她更快的恢复实力。
    在这里住下，叶菩提才终于弄清楚草原上这个月亮节具体是做什么的。
    月亮节是草原祭祀月亮女神的一个节日，草原上信仰天地山川，认为万物有灵，这其中又以太阳、月亮二星最为重要，每年都要举办盛大的活动来祭祀庆祝，希望太阳、月亮二神能保佑草原上风调雨顺。
    这个活动要连续举办好几日，除过第一天要举行祭拜典礼以外，其余几天也都有不同的活动，非常热闹。
    其中重要的包括叼羊大赛、篝火舞会、摔跤、射箭等等活动，说来一点不比中原的春节活动来的少。
    这些活动叶菩提大多数都明白是做什么的，唯独对那叼羊大赛不甚清楚，因此询问贺兰明月。
    贺兰明月咯咯笑道：“最早这个活动是比赛骑术的，不过到现在已经不单纯是比赛了，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大型的相亲。”
    叶菩提没有说话，贺兰明月继续解释道：“叼羊大赛会有许多未出嫁的女子观赛，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同样这些健儿也可以对心仪的女子的求爱，因此这个活动是非常受年轻人欢迎的。”
    “原来如此。”叶菩提了然的点头。
    草原人风俗较中原开放，并不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叼羊大赛这种相亲大会还不能算完全的自由婚姻，依然有许多限制。
    叶菩提在图兰王府住下，每日里足不出户修行，而贺兰明月这几日白天却几乎都不在王府，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一连几日，叶菩提在药物和功法的双重调养下，已经恢复一小部分实力，不过她这次受伤太重，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日子。
    五日后临近月亮节，贺兰明月的父亲，鲜卑的图兰王贺兰镇海携带着一众家眷来到王庭。
    包括他的王妃以及两个儿子，也就是贺兰明月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叶菩提并未见到贺兰明月的汉人母亲。
    她心中虽然有些好奇，但这是别人家事，她也不好多问。
    贺兰镇海回来的这一天，贺兰明月倒是再没有外出，乖乖在王府等着贺兰镇海回来。
    贺兰镇海年过五旬，有着鲜卑人特有的高大身材，相貌英俊，气质儒雅。
    他是鲜卑七王中相貌最出众的人，而且身份尊贵，年轻时也不知道迷倒倾心他的女子。
    相比与贺兰镇海的英俊外貌，他的两个儿子就要逊色多了，只能算中人之姿，而且一个气质阴鸷，一个则是病恹恹一副快死的模样。
    让叶菩提比较奇怪的是贺兰明月对待家人的态度。
    客气而疏离，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贺兰镇海对她的态度也是如此，虽不至于有什么厌恶的表情流露，但是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父亲应该对待女儿的关切亲密。
    或许真的如贺兰明月所说，是和她身上的血脉有关系吧。
    在叶菩提看来，这一家人的关系，比自己碧落天家中的关系更要复杂。
    贺兰明月礼貌的迎接父亲家人，然后又把叶菩提介绍给他们认识，只说是自己在中原认识的朋友。
    贺兰镇海也不疑有他，毕竟贺兰明月这些年长居长安城，认识一些汉人朋友也是正常，他又从西边而来，尚未见过慕容长河，自然不清楚东边的战事。
    贺兰镇海并不讨厌汉家人，虽然他也如拓拔徽一样，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饮马燕子江。
    但是同样他非常认同中原的制度和技术，鲜卑能成为草原上的百年霸主，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与之前的统治者不同，他们会去学习中原，学习中原的先进文化和技术。
    包括眼前这座伊吾龙城，就是鲜卑在学习中原之后建造起来的，伊吾龙城比起长安城还很粗糙，但是它是草原人走出建城的第一步。
    一个兵强马壮而且还会不停学习的草原民族是非常可怕的。
    鲜卑不是中原王朝面对的第一个草原对手，也不是最强大的对手，但是毫无疑问，他们是最有潜力的对手。
    不同于之前完全无法与中原融合的草原游牧，鲜卑是有极大可能性成为第二个汉家人的。
    中原的有识之士自然是看到这一点的，因此大雍自立国之后，才会不惜以举国之力发动三次北伐，定下先北后南的战略，在北方边境陈以重兵，更有李策、南宫武夫这样的绝代名将镇守。
    从这方面来，大雍不重视海外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北方草原上的这匹狼威胁实在太大。
    与图兰王贺兰镇海等人见过面，叶菩提这个外人也就告辞离去，留下贺兰明月一家人团圆——虽然叶菩提不觉得他们一家人有许久不见十分想念的意向。
    叶菩提回到自己的小院，打坐一个时辰，然后就看到贺兰明月闷闷不乐的推开她的院门。
    她好奇问道：“你这是……在生气？”
    “很明显吗？”贺兰明月戳戳自己的脸颊问道。
    叶菩提点点头，你这表情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是在生气啊。
    因为贺兰明月救她性命的缘故，叶菩提与她相处时还会多说几句话。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贺兰明月说道：“明日就是月亮节，早晨是祭祀大典，下午就是叼羊大赛，父王安排我下午的时候上台跳舞。”
    “跳舞？”
    贺兰明月点点头，说道：“叼羊大赛前会有草原上的未嫁女子们跳舞，为参赛的勇士加油。”
    “那就跳啊。”叶菩提说道：“你的剑舞不是很有名吗？你不会就是为这个生气吧？”
    她记得自己在中原时就听人谈论过贺兰明月的剑舞名动先天下，无数人一掷千金，就为能在明月楼看到她的一场剑舞，叶菩提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喂。”贺兰明月说道：“你是不是傻？”
    “嗯？”
    这世间夸她聪慧的人很多，说她傻的倒是第一次见，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好奇问道：“怎么讲？”
    贺兰明月说道：“未嫁的女子，不明白吗？”
    她这样一说，叶菩提才反应过来了。
    委实是自己这些年没有怎么关注情情爱爱的事情，对这方面都有些迟钝，竟然没听出贺兰明月话中的意思。
    前些日子贺兰明月说过叼羊大赛就是一场相亲大会，那么这些献舞的女子自然就是参赛勇士们最佳的挑选对象了。
    看来贺兰镇海是开始操心女儿的婚姻大事了，也难怪贺兰明月不高兴。
    说来这个世界一般女孩十五六岁就已经嫁为人妇，如贺兰明月和叶菩提这种十八九岁还未嫁人的还真不多见。
    叶菩提是因为情况特殊才可以如此。
    她在武道上天纵之姿，叶寻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不仅需要她来传承武道衣钵，还需要她来处理碧落天大局，因此婚事对于碧落天来说就格外重要。
    而且她身份特殊不说，武功还极为高强，在叶寻故去之后，家中长辈纵然想要干预她的婚事，也要考虑她的武功，万一把她惹急翻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这姑娘还是一个性子果决，极有主见的人，并非一个什么都不懂，好拐好骗的千金小姐。
    因此叶菩提才能直到今日还能保持孑然一身。
    同样的情况还有南宫武夫的女儿南宫水袖，与叶菩提面临的情况大同小异，因此至今未嫁。
    但是贺兰明月比叶菩提还大一岁，至今未嫁，却也是有些奇怪，她既不是如叶菩提、南宫水袖这般家世特殊，也不是和李安贞一样，需要有一个弟弟来照顾，那么她凭什么能单身到如今？
    对于贺兰镇海安排贺兰明月选亲这件事，叶菩提可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此最后也只说道：“这是早晚的事情，你不开心也没办法。”
    “哼哼。”贺兰明月双手抱在胸前，斜眼看着叶菩提说道：“说来咱俩年纪相若，难不成你也想嫁人？”
    “不可能。”叶菩提摇摇头，说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
    贺兰明月追问道：“为什么？”
    叶菩提摇摇头没有给她解释，她的情况特殊，出身也特殊，也有足够实力能让自己不嫁人，才会有如此想法，她实在不觉这个时代能会有和自己一个想法的人。
    看到叶菩提摇头，贺兰明月说道：“你看，你自己都不愿意嫁人，怎么还能劝我嫁人呢？”
    “我可没有劝你嫁人。”叶菩提认真看着她，说道：“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中，要怎么选择全看你自己的心思，既然你父王提出这件事，那么你的选择就只剩下两个，去或者不去，不是吗？”
    贺兰明月陷入沉思，叶菩提静坐在一旁不去打扰她。
    片刻后，贺兰明月说道：“我决定了……不就是跳舞吗，我肯定会去。”
    她这个决定有些出乎叶菩提的意料，以她对贺兰明月不算太多的了解，这姑娘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没有足够利益，绝对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怎么今天改性子了？
    却听贺兰明月自然自语说道：“反正，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相隔一张桌子，她的话叶菩提听的一清二楚，不解问道：“你这什么意思？”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找个人把自己嫁了？这可不符合你之前一贯的作风。
    贺兰明月没有为她解释，而是说道：“你最近恢复的怎么？”
    叶菩提说道：“还行，你让人准备的汤药效果很好，能恢复三成实力吧，想要恢复到巅峰，少说也要一月有余。”
    “一个月啊……”贺兰明月皱眉说道：“你三成实力能打的过孙伯吗？”
    叶菩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说道：“没问题。”
    天境三品和知秋之间几乎是云泥之别，叶菩提三成实力足以对付天境三品的高手了。
    贺兰明月又说道：“那就够了。”
    “嗯？”叶菩提问道：“什么够了？”
    她觉得贺兰明月今天说话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就算是自己也不能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结合她最近几日的表现，叶菩提猜测贺兰明月此次必定有目的才来到伊吾龙城参加这个月亮节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她这么说，八成是想要让自己帮忙了。
    果然，贺兰明月突然笑道：“想让你给你帮个忙，怎么样？”
    叶菩提心中已有准备，正色说道：“力所能及范围之内，任凭差遣。”
    对方于她有救命之恩，寻求她的帮助，叶菩提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她还是好奇问道：“你想要我帮你干什么？”
    “这个明天再告诉你。”贺兰明月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能多恢复一分实力就多恢复一分实力，明天还需要你大展身手呢。”
    贺兰明月说的神秘，似与她此番来到伊吾龙城的事情有关，但是她口风很严，叶菩提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于是只好作罢，静待明天月亮节开始，然后才能了解到贺兰明月要做什么事情。
    总不至于是想把我卖了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祭祀大典

    “你说，人为什么要有心呢？”
    在这个薄雾未消的清晨，贺兰明月站在叶菩提面前，轻轻问出这句话。
    她神色平淡，脸带微笑，眸子里幽邃如水，波澜不惊，仿佛静谧的乌苏诺尔湖，与她平日的狡黠模样大为不同。
    叶菩提微微出神，说道：“大概是上天要我们感受到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吧。”
    贺兰明月叹息道：“多希望我能没心啊，这样就不用……”
    她没说就不用什么，但是叶菩提推测或许是和她今天所做的事情有关，这件事情让她有些犹豫不决，所以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叶菩提说道：“谁也不是仙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心呢。”
    贺兰明月笑道：“说的也是，你这样的人都还有情绪呢，更别说我这个俗人了。”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叶菩提岔开话题问道。
    贺兰明月笑笑，附耳她的一侧，小声对着她耳语几句。
    听完贺兰明月的话，叶菩提脸色微微诧异，说道：“原来你回伊吾龙城是为这件事？”
    “那是当然了。”贺兰明月恢复她狡黠的笑容，说道：“不然我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回来看家里人勾心斗角吗？”
    “我还以为……”
    “你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帮你参加那个什么叼羊大赛。”
    “那像什么样子？”贺兰明月娇嗔道：“叼羊大赛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组成团队参加，你能找到几百个优秀的骑士？我带来的一百多人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参加这个大赛的，还是说你想一个人上去把对方几百人全部打趴下？”
    “都不能。”叶菩提说道，她要真一个人把几百个草原健儿打趴下那也太过招摇，很快就会引起鲜卑高层的注意，到时候万一让慕容长河等人知晓，自己可就难走了。
    “那不得了？”贺兰明月说道：“就你这雪肤玉颜，想要男扮女装都难呐。”
    ……
    ……
    往年的月亮节都是由鲜卑可汗住持，不过今年拓拔徽北征，就有太子拓拔炽磐代为住持。
    拓拔炽磐年近四旬，被立为太子已经近二十年，然而拓拔徽老而弥坚，三五年内应当都不会有驾崩的可能性，他这个太子还要继续当下去。
    因为月亮节的缘故，伊吾龙城周围数里都已经被从草原各处赶来的部族占据，白色的帐篷连成片，一望之下无边无际。
    按照贺兰明月的说法，参加月亮节的草原部族少说也有两三百，这些部族大的如鲜卑八部，可以控弦十万，小的举族也只有几百人。
    这几百个部族就组成与大雍对峙的草原帝国。
    伊吾龙城外往北五里的伊吾山脚下有一座高大的祭坛，这里就是鲜卑族祭祀天地的地方。
    因为祭坛地方有限，能参加祭祀大典的都是各个部族的重要人物，但即便如此，几百个部族加起来，也有数万人参加祭祀。
    高高的祭坛下匍匐满朝拜月亮神的草原人，身穿盛装的拓拔炽磐在草原巫师的带领下一步步走上祭坛，为月亮神祭献牲畜，同时还要念出赞美月亮神和祈求丰收的祝词。
    贺兰明月身为郡主，自然不可能不参加这次的祭祀大典，此时她也如周围的族人一般趴在草地上，虔诚的向月亮神叩首。
    叩首的瞬间，她偷偷抬起头四处打量。
    最先看到的自然是拓拔炽磐那张肃穆的脸，之后则是鲜卑的皇后以及一众皇族，皇族之后则是他们剩余七部的贵族，伊吾龙城所有重要的人物都来参加祭祀大典了。
    在拓拔炽磐念完祝词之后，会有少部分身份尊贵的贵族上台为月亮神祭献祭品，而贺兰明月也在上台供奉祭品的人员之中。
    这是一个极为庄严肃穆的场合，但是贺兰明月心中却没有任何神圣的朝拜感觉，有的只是隐隐约约的紧张，紧张自己接下来要进行的事情。
    自己答应父王去献舞，为的就是换取如今这能上台供奉祭品的机会。
    她摸摸袖子中藏着的东西，心中的念头逐渐安稳下来。
    ……
    ……
    除过参加祭祀典礼的人外，更多的人则是在伊吾龙城外的草原上驻扎。
    草原上万马齐喑、人声沸腾，数不清的各色旗帜，在初夏的清风中猎猎飞扬。
    成千上万的骏马在草原上纵情驰骋，迎风招展的鬃毛，黑色、黄色、白色，就仿佛是草原上连绵起伏的活动山峦。马上的骑士们身穿崭新的胡袍，在骏马上随心所欲，蹬立侧跳，各种高难的动作层出不穷，引来周围围观族人热烈的掌声。
    在草原的空地上还有几十座高台，每个高台下都用绳子绑着一只去头去蹄的死羊，这就是叼羊大赛需要叼的羊，等待比赛时割断绳索，参加大赛的队伍一哄而上的抢羊，中途经过激烈争夺，最终把羊送到指定地点的队伍获胜。
    获胜除过可以得到一些物质奖励外，更多还是能吸引少女们的目光。
    草原人崇尚武力，草原女子欣赏的也不是中原那种温文尔雅的书生，而是骁勇的健儿。
    就在鲜卑贵族们参加盛大的祭祀典礼时，叶菩提也已经换上一身草原人的胡袍，衬托她的身材更加曲线玲珑。
    叶菩提的身材极好，但是平素喜欢穿一身男女皆可的白袍，这样就遮掩下她的身材，如今换上紧身的胡袍，反而露出她婀娜的身材了。
    她手边还有一张贺兰明月特意为她准备的狼头面具。
    下午的时候她需要带上这张面具，然后带着贺兰明月离开伊吾龙城——她太漂亮，带上这张面具，才不至于引人注意，反正参加叼羊大赛的人都要带面具或者蒙面，她这样的装束也不会引人注意。
    贺兰明月让她帮的忙不是参加叼羊大赛，而是带着她离开伊吾龙城。
    叼羊大赛上她要上场献舞，到时候必然会有序多爱慕者对她表白，而她需要尽快离开伊吾龙城，因此她需要叶菩提保护着她安全离开王庭。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孙伯来保护她离开王庭，但是因为半路偶遇叶菩提，她就改变计划，由叶菩提代替孙伯，带着她离开王庭。
    而孙伯则带人去做另外一件事，之后双方再汇合。
    叶菩提猜到贺兰明月此番回到伊吾龙城目的不纯，绝不单单只是参加月亮节，却没想到她的胆子会这么大，竟然想去偷祭祀的圣器。
    虽然目前叶菩提不知道这个圣器是什么东西，她要这东西做什么，但是也知道这东西极为重要，岂能是随随便便偷走的？
    不过按照贺兰明的说法，祭祀的圣器很多，她需要的只是其中一件，而且已经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到时候只要李代桃僵，还是有极大可能性偷走这个圣器的。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她得手之后，保护着她离开伊吾龙城。

 第一百二十六章 舞

    叶菩提来到叼羊大赛的参赛场，为的是熟悉场地，方便带贺兰明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按照贺兰明月的计划，应当是不会发生激烈的冲突，但也要以防万一，所以叶菩提就先一步来到这里查看情况。
    因为她带着狼头面具，因而并未引起赛场周围众多人的关注。
    默默在场地转一圈，将四周情况了解清楚，叶菩提也就返回图兰王府，等待着下午时间叼羊大赛的开始。
    ……
    ……
    一位位的贵族走上宽大的祭祀台，在巫师们神秘的唱词下像祭台上那月亮神的神像祭献供品，然后在行叩拜的大礼。
    贺兰明月跟在贺兰镇海面前，她的旁边是两位兄长。
    他们围着神像摆放供品，贺兰明月提着一篮子水果放在祭台上，然后准备后退，却在后退的过程中踩到大哥贺兰拔岳的衣角。
    贺兰拔岳整日一副病恹恹似乎马上断气的架势，被贺兰明月踩到衣角，登时脚下打滑，一下就撞到她二哥贺兰平山的身上。
    贺兰平山虽然整日一副阴鸷的表情，但身体却颇为强壮。
    贺兰拔岳撞在他身上，他身形一动不动，但是贺兰拔岳却被撞的摔倒在地上。
    这一幕变故一下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倒地的贺兰拔岳的身上。
    趁着这个机会，贺兰明月迅速拿起桌上的一串珠子塞进袖中，然后另一只手却迅速滑出一串一模一样的珠子放回原地。
    贺兰拔岳倒地，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就连皇后和太子都投来目光。
    贺兰明月立刻上前去搀扶大哥贺兰拔岳，嘴里说道：“大哥，你没事吧？”
    贺兰拔岳一言不发的起身，却没有去看搀扶他的贺兰明月，反而是先看一眼自己的弟弟贺兰平山。
    刚才贺兰明月虽然踩到自己的衣角，但是他摔倒却是因为贺兰平山在自己碰到他时故意的一撞导致的。
    虽说兄弟不合，但是他竟然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顾了。
    所以贺兰拔岳根本不去理会贺兰明月，反而是把心思全部放在这个连一点脸面都不愿意维护的弟弟身上。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动贺兰镇海，这位在鲜卑族内以隐忍阴沉出名的图兰王并没有发怒去喝斥什么，只是脸色平淡的说道：“都小心一点，不要冲撞到神灵。”
    一切都要等到祭祀完回到王府再说。
    这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两个儿子没有一点兄友弟恭的架势，就差撕破脸皮了，女儿更是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中，自己还没死呢，一个个都是翅膀硬了啊。
    听到贺兰镇海的话三人安静下来，各自按照礼节向月亮神叩拜行礼。
    只是心中怎么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等到贺兰明月回到台下，心脏仍旧是在砰砰乱跳。
    她成功了！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不出一天，巫师们就会发现圣器被人掉包，但是那又如何？
    下午自己就会离开伊吾龙城，甚至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就算知道又如何？
    难不成还想南下长安城去抓她？
    谁敢来？
    一般的草原人敢到长安城找她的麻烦？
    怕是活够了。
    至于破六韩孔雀、慕容长河之流，他们真敢踏足大雍土地，顾青城和自己的两位师父就真敢把他们永远留下。
    也就叶菩提这种没有名气的高手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行走在草原上，换做其他武榜上的高手，一进入草原，立刻就会有同等级数的草原高手出手了。
    而且即便是叶菩提，也还是遭到破六韩孔雀和慕容长河的联手狙杀。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是用另外一个办法偷走圣器，只是那样的话，自己带来的一百多人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回到中原了。
    不过半路偶遇叶菩提，在伊吾龙城时贺兰镇海又提出让自己上台献舞，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才让贺兰明月改变计划，才有之前那一幕。
    这样一来，计划的成功性就大大提升了。
    不过缺点就是她不能立刻离开草原，需要等到叼羊大赛之后才能离开。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贺兰明月紧绷的心弦一点点放松下来，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然后这个祭祀大典就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全程都如一个牵线木偶，僵硬的完成各种仪式，然后随着王府众人返回。
    当然，她知道返回王府之后贺兰镇海必然会雷霆震怒，自己只当是聒噪了。
    ……
    ……
    午时阳光正好，草原上最热闹的叼羊大赛即将开始。
    相比早晨的祭祀典礼，叼羊大赛可就要热闹千百倍了。
    以伊吾龙城为中心，方圆数里内云集不下二十万草原人。
    男人们都穿着紧身猎装，女儿家则全都是一身盛装，欲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心爱之人的眼前。
    在一处空地上有一座巨大的木质台架，上面铺着鲜艳的地毯，这就是舞台了。
    无数人围在木质台架四周，等候领略草原少女们的美妙舞姿。
    “呜——”
    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响起，木质台架四周有薄纱帷幕落下来，将整个台架遮住，只留下朦胧的神秘感，带给围观众人更多的心理期待。
    “咚！”
    羊皮鼓的震动如春雷般敲击在每个人心头，随着鼓点，四周的帷幕缓缓落下来。
    首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只高高举起晶莹如玉的手臂，纤纤玉指或并或立，不断变换，便像一只仰天起舞的骄傲孔雀，金色的指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鼓声骤疾，帷幕落下来，鲜艳的地毯上一个女子疾跃而起，动人的躯体在空中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就仿佛是飞天的嫦娥。
    优美的身姿柔软婀娜，腾跃挪转，舞动中时而化成骄傲的孔雀，时而绽做盛开的木棉，将草原女儿的妩媚淋漓尽显。
    在她身后无数的鲜卑少女围住她翩翩起舞。
    所有人都看呆了。
    叶菩提也是微微出神，她知道贺兰明月跳舞非常好，在中原就已经很有名气，但是今日她第一次见到贺兰明月跳舞，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也难怪能让场下无数人看的出神，不少年轻小伙子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一中宛如火山喷发前的火热。
    看来她拜托自己来帮她解围实在非常明智，不然就凭她自己，面对这么多倾慕者，想要尽快脱身还是很难的。
    鼓声骤停，一舞落下，贺兰明月脸色微微有些潮红，对着台下轻轻一鞠躬，然后退下去。
    场上登时爆发出宛如山呼海啸般欢呼声，无数人用鲜卑语呼喊，翻来覆去就只有两个字。
    这两个字叶菩提之前已经听说过，那就是锦绣的意思。
    她这个伊吾山上圣洁明珠的称呼也并非浪得虚名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叼羊大赛

    一支舞落下，贺兰明月俨然已经成为整个叼羊大赛最受欢迎的明星，无数人呼唤着她的名字，就连拓拔徽的皇后也频频朝她注目。
    她是七皇子拓拔寒鹰的生母，对于儿子喜欢贺兰明月的心思一清二楚。
    她对贺兰明月也算满意，出身名门，而且各方面都很优秀，唯一不好的大概只有她身上流淌有一半汉人的血脉了。
    不过鲜卑族内本就有很多混血，鲜卑除过本族人外，另外还有许多高车、铁勒、突厥等附庸族群，各组血脉混在，并不如汉人这般看重。
    而且拓拔寒鹰是七皇子，几乎没有继承汗位的可能性，他娶一个混血女子也无不可。
    最关键的，太子拓拔炽磐同样是她的亲儿子，但是在族内，随着各方面都很出众的三皇子拓拔檀石逐渐成长起来，越来越受到可汗的注意，已经有威胁到拓拔炽磐太子位置的可能性。
    此次可汗北征柔然，虽然命太子监国，但同时却让拓拔檀石随军北征，在可汗的七个儿子中，只有拓拔檀石能有此殊荣。
    这一切都让皇后感受到拓拔檀石对太子的威胁。
    因此她需要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力量。
    鲜卑七王中，只有右贤王独孤珈蓝和左谷蠡王赫连威风旗帜鲜明的支持太子，其余五王的态度都极为中立。
    但是如果七皇子能娶回贺兰明月，那就能有很大可能性把图兰王贺兰镇海拉拢到己方阵营中。
    因此无论是从七皇子自己的幸福考虑，还是从稳固太子位置方面考虑，娶贺兰明月对她们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这次的叼羊大赛拓拔寒鹰同样会参加，而贺兰明月恰好登台献舞，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才良机，正好让拓拔寒鹰对贺兰明月表白，将她娶回来一举两得。
    因此在贺兰明月献舞之后，她特意让人把贺兰明月招在身边，为的就是一会拓拔寒鹰表白时，有自己这个皇后在身边，贺兰明月如何是也不能拒绝的。
    贺兰明月原本打算献舞之后就去寻找叶菩提，然后在叶菩提的保驾护航之下离开伊吾龙城，但是刚刚退下来，还未来得及换衣服，皇后的侍女就来到身边召唤她过去。
    皇后召唤，贺兰明月意识无法拒绝，只好换衣服之后，跟着那侍女前往皇后所在的车撵。
    鲜卑皇后的车撵由十六匹纯种汗血宝马为座驾，金色撵帐，金色狼头，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格外显眼。
    粘帐极为宽大，除过皇后外，只有几个侍女，她能召贺兰明月与她同撵而坐，在无数人心中已经是极为恩宠了。
    鲜卑皇后年近六旬，虽然保养得当，但是脸上还是沾染上岁月的风霜，只是她看着贺兰明月笑的温柔，亲昵的招招手，用鲜卑语说道：“锦绣，快进来让我看看，许久没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呢。”
    贺兰明月一路都在搜寻叶菩提的身影，但是四下人太多，叶菩提今日又换上一身鲜卑人的装束，她实在不好找。
    听到皇后的话，贺兰明月收回目光，换上一个乖巧的表情对着皇后行礼，说道：“锦绣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无须多礼，快进来坐吧。”
    贺兰明月依言走进车撵，在皇后的下手位置坐下。
    然而皇后似乎还不满足，竟然起身拉起贺兰明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说道：“你这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怎么去中原之后还生分起来了呢。”
    贺兰明月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后，但是面对她这种热情却是如坐针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一边维持这十足的礼貌应付皇后，一边极力在私下寻找叶菩提的身影。
    叶菩提其实一直都在贺兰明月不远处，她从木架台上下来之后，叶菩提就准备去寻找她，但是刚刚走进就看到她跟着一个侍女匆匆离开。
    叶菩提猜测她应当还有事情，于是跟着她的脚步，却看到她走进那座华丽的金色车撵。
    在草原一段日子，叶菩提对于鲜卑已经有一些了解，知道那车撵代表的是鲜卑皇后。
    原来贺兰明月是被鲜卑皇后召去了。
    只是鲜卑皇后身边守卫森严，叶菩提无法靠近，只能在外围转悠，等待着贺兰明月从车撵中出来。
    她没等到贺兰明月从车撵出来，倒是叼羊大赛已经开始。
    “呜呜呜—”
    随着几声短促的号角声，太子拓拔炽磐站在一座高台上，手拿弯刀斩断绳索，然后一头沾水的羊落地，比赛开始。
    鲜卑人的叼羊大赛每一次都会有三个部族参与想抢夺，先到目的地的为胜者，每个参与者都要带面具或者蒙面，这样是为防止在叼羊大赛的过程中相互结怨。
    羊身落地的一瞬间，草原上爆发出惊天的呼喊声，比之前高呼锦绣的名字时更为热情，然后三个部族的蒙面勇士们疯狂催动坐骑，齐齐朝着羊身奔去，草原上顿时升起一阵烟尘。
    百丈距离，在这些勇士的骏马之下瞬间即至，那冲在最前方的鲜卑勇士自快马身上一俯身就弯腰捞起地上的羊身，然后朝天一举，立刻朝着他后方的族人扔过去。
    这叼羊大赛是团队合作，有人负责运送，有人负责抢羊，有人负责掩护阻击，绝不仅仅是靠着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
    叶菩提若是参加这大赛，她除非大开杀戒，不然一个人是不可能把羊送到目的地的，
    这人把羊扔给自己的族人，那族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当头就挨一刀，鲜血淋漓，然后翻滚下马，那羊身已经易主。
    叼羊大赛是允许用任何手段抢羊的，只要不杀人即可，因此上场的勇士们都是携带兵器的，不过都是未开刃罢了，每年也都会有很多人因为叼羊大赛而受伤。
    “吼——”
    见到血光，这些草原人更加兴奋，他们嗷嗷怒吼，双眼闪过疯狂的目光，挥舞着手臂喊起奇怪的口号。
    抢到羊身的部落四五人一马当先朝着目的地冲去，余下几十人则挥舞弯刀阻挡另外两个抢夺的部族。
    失去羊身，落后的两个部族瞬间红眼，一众人疯狂的追上去，挥舞着弯刀朝对方身上砍去。
    鲜血顺着青草撒一路，却无人顾及，就连围观的少女们也是声嘶力竭的为勇士们加油欢呼。
    对于少女们来说，今天可就要睁大眼睛看的仔细，才能挑选出最勇武的如意郎君。
    叶菩提久等之下，也不见贺兰明月的身影，只好把目光转向叼羊大赛的场地上。
    从她的角度来说，这些鲜卑人的武功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不入流的程度，但是他们骑术之娴熟，却远非自己能比拟的，毕竟是马背上长大的人。
    自己的骑术也算不错，但是和人家一比差的很远。
    武功上她是知秋，这些人不入流，但是骑术上，她最多地境，人家这些人少说天境一品，完全比不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惊变

    叼羊大赛举办的如火如荼，已经有九个部族的勇士参加过比赛，无论是获胜还是没有获胜的队伍，都有英勇的勇士受到少女们的欢迎，为他们献上代表自己倾心的花环。
    叶菩提跟在人群中凑热闹，又带着狼头面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在等着贺兰明月出现，然后带她离开伊吾龙城，只是贺兰明月被皇后拉住，一时半刻根本走不开，叶菩提也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
    时间来到午后，又有三支参赛的队伍上场了。
    随着三支队伍的出现，草原上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音浪一声比一声高。
    叶菩提仔细看去，原来是拓拔寒鹰上场了。
    虽然上场的每个人都蒙面，但是从身形还是能甄别出具体个人的。
    而叶菩提见过拓拔寒鹰，她本就有着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见过拓拔寒鹰之后就能记住他的身形。
    这一次与拓拔寒鹰同组争夺的另外两个部族，一个用雄鹰做部族旗帜，一个用少见的狐狸做旗帜。
    赛场上，代表鲜卑皇族的金色狼旗迎风招展，威武远胜旁边的鹰旗和狐狸旗。
    弯刀划过，一头羊落下，急速的号角和沉闷的鼓声同时响起，拓拔寒鹰的身体如同利剑一般朝着落下的羊身冲过去。
    他身边跟随着最精锐的鲜卑勇士。
    这些勇士们奋力提拓拔寒鹰抵挡下一切将要靠近他的人。
    拓拔寒鹰弯腰俯身捡起羊身，一气呵成，草原上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拓拔寒鹰带着羊身，策马扬鞭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他的勇士们挡下对手，他几乎是一骑绝尘。
    在所有人看来，拓拔寒鹰必然能轻而易举成为这场比赛的胜者。
    但是事情总有意外。
    那个以雄鹰为旗帜的部族与拓拔寒鹰的勇士们纠缠片刻，突然有人高喊一声什么，然后这些原本只用刀鞘打击对手的骑士们瞬间抽出弯刀。
    阳光下他们的弯刀熠熠生辉，竟然都是已经开锋的利刃！
    抽出弯刀后，这些人毫不犹豫的砍向自己身边的对手，无论是拓拔寒鹰的勇士还是那狐狸部族的勇士。
    鲜血飙飞，人头落地。
    原本热闹的草原上有过一瞬间的安静，接着更加喧嚣的声音响起。
    无数震惊的声音充斥在叶菩提耳边。
    叶菩提虽然不懂鲜卑语，但是在草原这么长时间，一些简单的词汇还是能听明白的。
    她从这些人的喊话中听到最多的一个词汇就是“柔然”。
    柔然！
    这是一个来自更北方的游牧民族，凶悍野蛮，已经与鲜卑对峙不下百年，对鲜卑造成极大的困扰。
    春秋国战时，鲜卑没有趁机南下中原，就是因为有北方柔然的牵制，这让他们丧失最容易征服中原的机会。
    中原春秋国战，最终以大雍一统天下而结束。
    但是草原上鲜卑与柔然的战争却没有结束，虽然鲜卑因为国力雄厚超过柔然，因而占据上风，但是柔然实在太过凶悍，鲜卑至今都无法彻底消灭对方。
    大雍与鲜卑是时战时和的状态，而且就算战争也绝不会影响到双方的边贸以及文化交流。
    但是鲜卑和柔然可就是赤裸裸的仇敌了。
    此番拓拔徽率领二十万大军北征柔然，就是准备必功于一役，彻底消灭柔然，然后才能安心谋划南下的事情。
    毕竟他已经六十岁，就算身体再硬朗，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却没想到，拓拔徽北征柔然，柔然人竟然偷偷摸摸已经来到伊吾龙城了！
    他们要偷袭伊吾龙城！
    随着各种声音，鲜卑人才终于反应过来，太子拓拔炽磐站在高台上朗声喊道：“各部莫慌，对方只有几百人，立刻组织人手将他们包围起来！”
    有拓拔炽磐发号施令，这些鲜卑人终于有主心骨，于是无数部族的勇士开始集结起来，朝着中央的那几百个柔然人包围过去。
    与此同时，叶菩提的目光却转向更北方。
    远远的，草原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两个、三个……
    无数黑点出现在北方的草原上，最终连成一条黑色的线朝着伊吾龙城而来。
    “呜——”
    “呜——”
    “呜——”
    草原上响起三声沉闷的长号角，那是鲜卑人在示警。
    大地渐渐震颤，尘烟滚滚，如雷的蹄声汹涌而来。
    当尘烟逐渐散开时，数万柔然精锐呈一字排开，急速而来！
    这些柔然骑兵举着黑色的旗帜，神情彪悍，尚未靠近就有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至。
    这些宛如天将之兵的柔然铁骑让草原上的鲜卑人彻底愣住了，就连太子拓拔炽磐也愣住了。
    他这些年并没有受到拓拔徽太多的重视，尤其是在拓拔檀石出生后更是如此，草原本就是强者为尊，并不是如中原这样完全遵守长幼顺序，若非身为右贤王的国师独孤珈蓝力挺他，拓拔徽根本不会立他为太子。
    所以这些年他也并没有机会随着拓拔徽出征，也就没有多少面对这等大场面的定力。
    不过拓拔炽磐虽然不济事，但是在场还有另外一人足以撑起大局——图兰王贺兰镇海。
    他是鲜卑七王中唯一出现在月亮节上的王爷。
    鲜卑七王，每一个都非等闲之辈。
    贺兰镇海所在的贺兰部直面大雍凉州，他这些年带领着贺兰部与凉州铁骑对峙，打的也是有来有回，就连李策在谈论草原上的对手时，也将贺兰镇海列为敌手之一，由此可见他绝非庸才。
    面对突然出现的柔然铁骑，贺兰镇海心中虽然惊讶，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伊吾龙城如今驻扎的可用之兵不下十万，他不知道柔然骑兵是如何偷偷摸摸来到伊吾龙城的，但是他们想要凭借这几万人攻下伊吾龙城可就真的有些异想天开了。
    都说柔然人智力低下，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看到愣神的拓拔炽磐，贺兰镇海心中隐隐有几分鄙夷和怒气，此时此刻哪里还能荣你发呆？
    也难怪可汗不喜欢他，相比与手段很辣果断的拓拔檀石，他确实差远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贺兰镇海还是一跃而起来到拓拔炽磐所在的高台上——他有天境九品的实力，虽然不如独孤珈蓝和慕容长河，但是自保足以。
    他来到拓拔炽磐跟前，高声说道：“殿下，请赶快下令让老弱妇孺撤回城中，然后调集大军御敌。”
    原本愣住的拓拔炽磐回神，看向身边的贺兰镇海，说道：“好，好……”
    看着已经有些胆怯的拓拔炽磐，贺兰镇海心中更是瞧不起，于是直接说道：“此处危险，殿下还是与皇后等一同撤入龙城为妙，此处就有本王带人抵挡。”
    “好，好，此处就拜托王爷了。”
    拓拔炽磐说完就在护卫的保护下准备返回伊吾龙城。
    城外所有事物都交给贺兰镇海处理，这位鲜卑的图兰王立刻展示出他征战多年的果断手腕。
    一方面让王宫亲卫保护着太子、皇后以及一众贵族，还有各部族的平民百姓撤回伊吾龙城，另一方面则是迅速组织起一支万人骑兵，阻挡在柔然的兵锋之前。
    他没想过用这一万人击溃柔然，他只是让这一万人去送死，然后给他争取时间。
    争取让老弱妇孺进城的时间，争取让他组织周围骑兵的机会。
    这支偷袭的柔然骑兵不会超过三万，而伊吾龙城周围有不下十万精锐，再加上粮草充足，他有足够信心击溃这支孤军深入的骑兵。
    而在皇后撵帐后退的时候，叶菩提也悄然跟上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伊吾龙城，鲜卑人的王庭，亦是他们的发源地。
    鲜卑立国百年来，这是第一次有铁骑可以踏足伊吾龙城，在此之前，哪怕是以举国之力北伐的大雍也没有做到兵临伊吾龙城。
    没想到一向被鲜卑人视之智力底下宛如牲畜的柔然人竟然会偷袭王庭，而且对方时机拿捏的极为准确，趁着月亮节时进攻，伊吾龙城不仅城门大开，四周还全部都是鲜卑人。
    这些鲜卑人不仅有精锐的战士，更多还是王公贵族和老弱妇孺，这些人散落在大草原上，对于鲜柔然铁骑来说那就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这些柔然人欢呼着朝伊吾龙城奔杀过来，离得近都能看到他们脸上因为兴奋而狰狞的表情。
    贺兰镇海临时组织起一万骑兵，同样迎着柔然人冲过去，双方就在这伊吾龙城外展开一场骑兵会战。
    贺兰镇海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远方的战场，眼见这一万人暂时挡下对方的重逢，心中暗暗松一口气。
    转头再看那写仓惶奔向城内的民众，有些人竟然在危机中还要估计自己的东西，贺兰镇海眉头皱起来，叫来一个亲兵吩咐道：“让人所有人都加快速度，不要带东西，不要带任何东西，立刻进城！”
    那亲兵飞奔而去，传达他的命令。
    然后贺兰镇海就看到七皇子拓拔寒鹰骑马朝他而来，拓拔寒鹰孤身一人，手中弯刀尽是鲜血，就在刚才他已经带人把混迹在人群中捣乱的几百柔然杀掉，但是他的亲卫同样损失惨重。
    他的衣服、脸上也沾满鲜血，与平日的勇猛魁梧相比跟多出几分彪悍的杀气。
    拓拔寒鹰来到贺兰镇海面前，问道：“王爷，明月呢？”
    “不知道。”贺兰镇海说道：“应当是随着女眷们撤回城里了，殿下，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还是赶快回城吧，这些柔然人来势汹汹，大家就算进城也会人心惶惶，你要赶快进城，协助太子和皇后安定人心。”
    其实贺兰镇海是担心拓拔炽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被这阵仗吓蒙，所以才让拓拔寒鹰回城，相比与太子殿下，七皇子就要优秀太多了。
    却不想拓拔寒鹰不理会他的话，反而是说道：“安抚人心自然有皇兄去做，王爷，请给我一支骑兵，我要带兵击败这些柔然人。”
    “胡闹！”贺兰镇海脸色阴沉下来，先前他还顾及拓拔寒鹰的面子，未曾出言训斥，但是他身为手握十万重兵的图兰王，身份比之拓拔寒鹰这样一个普通皇子不知道强出多少，如今听到对方如此冲动，也是有些生气，他说道：“你是皇子，万金之躯，岂能随随便便就上战场，为今之计，你能安稳回到龙城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拓拔寒鹰丝毫不惧贺兰镇海，梗着脖子说道：“我们草原儿郎向来以勇武著称，我身为七皇子岂能临阵逃脱，那不是堕我拓拔族的威名吗？如此，我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同胞们？”
    贺兰镇海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还真是个愣头青，眼下与一般战场能相同吗？
    如今伊吾龙城外除过精锐战士外，更多的还是老弱妇孺，这些人都需要安稳的撤回龙城，撤回去还需要组织人手安抚，你拓拔寒鹰身为七皇子，太子又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由你出面稳定军心再合适不过。
    你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连战场都没上过几次，不过纸上谈兵的雏儿，带兵又能有什么效果？杀一百个柔然骑兵也不如在城中说一句话稳定军心来的重要。
    匹夫之勇！
    贺兰镇海默默在心中给拓拔寒鹰留下一句评价。
    他现在倒有些羡慕中原的文化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贺兰镇海同样有些生气的说道：“殿下，眼下情况紧急，本王不想与你争辩，方才太子殿下已经全权命本王接管这里的战事，本王现在以军令命令你回城，拓拔寒鹰，你要违抗军令吗？”
    迎着贺兰镇海严厉的目光，拓拔寒鹰终于妥协，将手抱在胸前行礼：“是！”
    然后怒气冲冲的朝着龙城方向而去，贺兰镇海生怕这愣头青再自己偷摸返回战场，在他临行前说道：“殿下，今日到现在本王也没见过锦绣，也不知道她是否安稳撤回去，你且帮本王去照看一下锦绣，如何？”
    贺兰镇海这样的老狐狸看人自然是极准，一眼就能看出拓拔寒鹰对贺兰明月的心思，此番再用贺兰明月作为借口，转移拓拔寒鹰的注意力，这个愣头青应当就不会给自己添乱了。
    果然，听到贺兰镇海担心贺兰明月的安慰，拓拔寒鹰一愣，担忧浮上心头，他知道贺兰明月武功低微，而且身患顽疾，在这兵荒马乱的环境下确实容易出事，因此听到贺兰镇海的话，立刻说道：“好的，王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锦绣的。”
    这次不等贺兰镇海再说什么，他就匆匆离去，想来心中对贺兰明月的安慰已经担忧到极点。
    ……
    ……
    贺兰明月现在很安全，非常安全。
    她原本跟在皇后的车撵中，是最先一批撤进龙城的人员，不过在撤回龙城后她就与皇后告辞，假言回家。
    如今城外出现这样惊天的变故，皇后也没有心思再考虑七皇子的事情，因此贺兰明月告辞，她也没有挽留。
    贺兰明月一脱离皇后的车驾，立刻就朝城外而去，她还要寻找叶菩提。
    城中乱糟糟一片，各处都是涌进来避难的人群，贺兰明月与拥挤的人群背道而驰，几次都差点被人流挤到。
    不得已只好站在一座毡房的檐下，想等着人少时再去寻找叶菩提。
    却在这时背后一只手拽住她的肩头。
    贺兰明月下意识一掌就拍向身后的人。
    她以为是那个登徒子想要占她便宜，却不想这一章被背后捏住，叶菩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我。”
    贺兰明月送一口气，转过身去，看到叶菩提就在身后位置，她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怎么才来啊。”
    叶菩提解释道：“原本我一直在皇后的车撵四周，不过发生这样的变故，车驾周围加强戒备，出动不少高手，为了不引起误会我只好离得远一些了。”
    “好吧。”贺兰明月说道：“咱们赶紧出城吧。”
    叶菩提略微差异说道：“现在吗？”
    贺兰明月点点头，说道：“如今这里这么乱，正是脱身的好机会，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伊吾龙城危在旦夕，你都不担心？”
    “不担心，柔然人不可能攻破这座城的。”贺兰明月笃定的说道：“伊吾龙城有十万重兵，而且粮草物资充足，可不是你们偷袭的段部王帐能比的，这些柔然人敢千里奔袭，只是自寻死路罢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开溜才最重要。”
    说着主动牵着叶菩提的手，往城外走去。

 第一百三十章 复得返自然

    叶菩提护着贺兰明月，两人往城外而去，一路上都是拥挤进来的老百姓，但是有叶菩提保护，任何人也不能靠近两人的周身，一路上有惊无险的来到城外。
    进城的人太多，已经没有人去关注贺兰明月，也就没有注意她为什么要出城了。
    出城后，叶菩提极目远眺，在北边鲜卑人正与柔然人激烈的厮杀，且战且退，已经逐渐露出颓势，不过大部分的鲜卑百姓已经安全进城，这对贺兰镇海来说就可以了。
    等到百姓撤退差不多，他就能组织更多骑兵进行交战，让这些柔然人有来无回。
    贺兰明月显然不关心战争的结果，事实上她这段时间的表现，也让叶菩提觉得她心中根本不在乎鲜卑族的生死存亡。
    或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她对鲜卑族没有什么认同感，不然也不会去偷祭祀圣器，不会在伊吾龙城危在旦夕的关头却与自己离开。
    看着交战的双方，贺兰明月说道：“咱们要去北边，孙伯应该已经带人在那边等我们了，不过要绕开战场。”
    叶菩提正要说话，旁边传来拓拔寒鹰惊喜的声音：“锦绣，你在这里啊，太危险了，怎么还不进城呢？”
    贺兰明月脸上绽放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转身说道：“啊，原来是七皇子殿下，殿下怎么还没进城呢？”
    她脸上笑的灿烂，心中却在暗暗嘀咕：“你走，你赶紧走！”
    “我是专门来寻找你的。”牵着一匹骏马的拓拔寒鹰说道：“你父王很担心你的安慰，让我来保护你呢。”
    贺兰明月笑脸一僵，贺兰镇海担心我的安慰？还让你来保护我？
    是你在逗我玩呢，还是贺兰镇海在逗你玩呢？
    她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让殿下费心了，我现在好的很呢，殿下还是赶紧回城吧，不然皇后和太子殿下该担心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殿下是因为我而留在城外，那我可罪过大了。”
    虽然拓拔寒鹰知道贺兰明月一向对自己很客气，但在眼下这危急关头，她还是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就让拓拔寒鹰有些心塞了。
    他无奈的说道：“锦绣，就让我保护你一次行吗？”
    贺兰明月不为所动，拉着叶菩提的手说道：“多谢美意，不过不用了，我身边这位就是超级高手，能单挑慕容长河加破六韩孔雀的高手，有她在我很安全。”
    “她？”拓拔寒鹰目光疑惑的转向旁边的叶菩提，一直以来他只当叶菩提是贺兰明月在中原认识的好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高手。
    慕容长河、破六韩孔雀那都是族中最顶尖的高手，比之中原武榜的高手也不差多少，这女子果真如锦绣所说能能单挑两人，那就真的是顶尖高手了。
    不过他不怎么相信贺兰明月的话，以为她是在找借口敷衍自己，于是说道：“就算你这朋友很厉害，眼下城外这么乱，你也应该回城啊，我看你这样子怎么反而是想要出城？”
    贺兰明月不想与他多说废话，转头对叶菩提说道：“你能免费送他回城吗？”
    “你是说？”
    贺兰明月比划一个抛东西的动作，说道：“咻地一声那种？”
    叶菩提点点头，说道：“简单。”
    贺兰明月能用这么干脆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在叶菩提看来是极好。
    儿女情长什么的，实在影响大家行走江湖啊。
    听到两人的对话，拓拔寒鹰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然后在这一瞬间叶菩提出现在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拓拔寒鹰的腰带狠狠往城头方向抛去。
    “啊啊啊——”
    拓拔寒鹰一阵阵尖叫，引起城下无数奔走百姓的注意。
    “娘亲，快看，有人在天上飞呢！”
    “那是七皇子啊，七皇子飞了！”
    叶菩提这一扔用上气劲，拓拔寒鹰被她抛出十丈多高，然后她同时也凌空而起，在与拓拔寒鹰同等高度时，袖口一卷，一股气劲就裹着拓拔寒鹰往下方的城中落去。
    拓拔寒鹰擅长骑马狩猎，弯刀箭术也都极为精湛，但是他从未体验过飞天的感觉，因此全程都只剩下啊啊的尖叫声。
    等他反映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安稳站在城内了……
    来不及震惊叶菩提匪夷所思的武功，定神下来的拓拔寒鹰立刻往城外而去，但是百姓太多，他逆行又没有叶菩提的武功，挤不出去，最后只好无奈登上城头，却只看到叶菩提与贺兰明月骑着他那匹汗血宝马离城而去的背影。
    夕阳下，两人渐行渐远，一同离开的还有拓拔寒鹰心中美好的爱恋。
    ……
    ……
    两人共骑一匹马，贺兰明月哈哈大笑到：“终于能离开伊吾龙城了，真的太痛快了。”
    叶菩提问道：“你不喜欢这里？”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贺兰明月说道：“我怎么可能喜欢或者讨厌一座城呢，我只会喜欢或者讨厌城中的某些人而已。”
    “这座城里你讨厌的人很多？”
    “挺多的。”贺兰明月的说道：“不过此次离开伊吾龙城，也不知道何年月才能再回来了。”
    “还有点舍不得？”
    “哪里，我是想说，我这一走多少年都不准备再回来，要是那些人知道是我偷走圣器，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呢，想到这个画面我都能开心死了。”
    叶菩提抿嘴没有说话，她发现自从离开这伊吾龙城的那一刻开始，贺兰明月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她身上褪去所有的光环，不再是精明的明月楼老板，也不是身份尊贵的锦绣郡主，她就只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十九岁少女。
    北边是柔然人与鲜卑人的战场，虽然叶菩提仗着武力足以保护着贺兰明月从两军队伍中穿梭过去，但是两人也没有如此招摇过市，而是选择绕向东北方向，从那边在折往北方。
    乌云四合，天幕暗下来，似有风雨要来。
    两人骑在马背上，贺兰明月只穿一身单衣，风吹来冷的直打哆嗦。
    如今虽是初夏，但贺兰明月身体本就有恙，如今出城没有换厚衣服，也没有带药，还是感觉有些冷意。
    叶菩提将内力施展开来，包裹住两人，她身上的寒意才逐渐退去。
    贺兰明月笑道：“还是武功高好啊，寒暑不侵的。”
    “那你怎么不好好修行呢？你这么聪明，悟性肯定不差、”叶菩提问道：“而且还有武神、天后两人做师父，这算得上得天独厚的机缘了，怎么武功还这么差？”
    “非不愿，实乃不能啊。”贺兰明月笑道：“这些事情以后再给你说，你就明白了。”
    于是叶菩提不再多问。
    两人往北走出三十里，终于在一座小山坳中见到带人等候的孙伯。
    小山坳中已经搭起帐篷，看来是要在这里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