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是财迷》
1、偷听
随着铁锅盖的掀开,香气伴着热气腾腾的白雾扑面而来。
因为熬煮的时间久,锅里的鸡汤颜色已然呈乳白色。
旁边案板上,摆放着早就盛好了线粉和鸡丝的陶瓷碗,舀进两勺奶白滚烫的鸡汤,线粉和鸡丝顿时舒展开,再撒上芫荽和麻油,香气一下冲进人鼻子里,勾起肚里馋虫无数。
众人在秋风里赶了一晌午的集,早饿的不行,闻着味就过来。
一碗热鸡汤九文钱,再加一文钱的饼也才十文,能来云冈镇赶集的,都不差钱,因此鸡汤摊点人满为患。
唯一的缺点,就是鸡汤摊点板凳太少,不少人端着碗站着喝汤。
有那带着小孙儿来的,孩子满场乱跑,祖母们端着碗跟在后头急的满头大汗,就是喂不到嘴里一口。
眼看着鸡汤就变凉,白瞎九文钱。
钱朵瞅着机会凑过去:“奶奶,我那里有小马,坐吗?”
端着碗的老嬷嬷抬起头,先看见有一双亮晶晶眼睛,笑起来脸上一对酒窝的漂亮小姑娘,再顺着她的手指一瞧,不远处果然摆着六个造型不同的小木马。
木马不稀罕,但凡家里宠孩子,都会咬牙给孩子买一个骑。
稀罕的是这几只小木马,染了颜色披了衣裳,模样奇巧,造型独特,在镇上那是独一份。
没等老反应,她的孙儿已经嗷嗷叫着爬了上去,拽都拽不下来。
老嬷嬷无奈,问钱朵:“你这多少文?怎么算时间?”
在集市上摆木马,明摆着是要做买卖。
钱朵眼睛笑成月牙:“奶奶,我这木马不限时间,只要您一文钱。”
“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让孩子尽兴,省了您的力气,还能趁机填饱他肚子。”
老嬷嬷笑了,小姑娘挺会做买卖。
她爽快的掏出一文钱,扔给钱朵。
钱朵接过去,乐呵呵又说了两句好听的话,哄对方高兴之后,便转向下一个。
孩子都喜欢扎堆。
有一个坐,另外的肯定眼馋,也闹着要花钱做木马。
一时之间,木马和鸡汤摊点的生意,异常火爆。
等人群散去,钱朵躲在角落偷偷数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离救出外公还有很大距离,但她朝目标又近了一小步对不对?
“钱朵,又挣了不少吧?”鸡汤老板笑眯眯问。
早先,钱朵一直蹲他摊点对面,还以为对方嘴馋,后来才知道,对方是想与他合作生意。
当时他鸡汤卖的不好,死马当活马医,便答应了。
结果两个人一合作,鸡汤销量明显上升。
两人合作了好几个集市,每次都很愉快。
听见鸡汤老板的声音,钱朵嘴巴一扁,咬着牙从钱袋里数出十文钱。
当时说好的,钱朵租鸡汤老板地方摆木马,一次十文。
对方生意因为木马而好,钱朵本可以耍赖不付账。
但是做买卖,最重要的是守诺。
若是钱朵这次耍赖,下次再来镇上,买卖就难做下去。
该花的,必须花。
钱朵下定决心,狠心闭上眼睛不再看手里的十文钱,将其往鸡汤老板跟前一推:“给,您的租金!”
鸡汤老板呵呵笑,将钱推了过去:“得,你收起来,我不要!”
“埃?”钱朵愣住。
上回对方接的可快了。
鸡汤老板笑:“不是你,我生意也没那么好,我不能欺侮你一个小姑娘。”
他脸皮,还没那么厚到连续占人小姑娘的便宜。
“那……谢谢老板!”钱朵眼珠子一转,拿钱的手收的特别快,甚至眼眶都有些湿润。
失而复得啊!
“公子,瞧那小姑娘财迷的样!”一个嘲笑的声音,突然响起。
钱朵不乐意了,你不财迷,你有钱!
她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嘲笑她的,是位风尘仆仆的男子,抄手立在鸡汤摊前。
一个大老爷们,嘴真碎!
钱朵翻个白眼,将要收回的目光在对方身旁的少年身上一扫,随即瞪圆眼睛。
乖乖,真俊!
少年肩宽腿长,身材挺拔,一身素袍,俊美矜贵,如刀刻的五官稍显稚嫩,眸子却暗沉,表情阴霾,看得人心发软。
只是对方神情恹恹,垂着头,对外界没有一点兴趣。
无奈钱朵盯着人家的时间有点长,少年抬起头,目光像把利剑。
啪叽!
钱朵心里升起的无限涟漪,被无情斩断。
她打了个寒颤,忙收回目光。
她一个小老百姓,还是想想眼前的苟且吧!
钱朵专注的收拾自己的小木马。
“朵朵,我给你买了酱猪蹄!”邻居二黑赶着骡车,举着个油纸包,远远冲钱朵招手。
他是钱朵的邻居,钱家沟的外姓人。
二黑要到集市上卖菜,借了村里正家的骡车,与钱朵同路。
二黑来到钱朵面前,将油纸包递过去:“饿了一天,赶紧垫吧垫吧。”
钱朵忙摆手:“二黑哥,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这几次赶集,都是凑对方骡车来。
二黑没少帮她做私活。
哪里还能厚脸皮吃人家东西。
再说自己有钱,又不是买不起,舍不得罢了。
她说:“二黑哥,咱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回头我奶奶等急又要骂!”
二黑眼睛一暗,默默收回油纸包,没再推让,开始帮忙搬木马上骡车。
钱朵眼睛偷偷往油纸包上瞄了一眼,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捂住想咕咕叫的肚子。
好久没开荤腥,还真有点馋呢。
刚才嘲笑钱朵的男子,已经叫好鸡汤,将板凳擦干净让同伴坐。
他目光四处巡视,看看二黑,又瞅瞅钱朵,笑的更加意味深长。
真是讨厌!
钱朵不再盯着油纸包,催着二黑赶紧回去。
钱朵家住云龙山脚下的钱家沟。
钱家沟背靠云龙山,面朝赵王河,依山傍水,物产丰富。
只要人勤快,混个温饱没问题。
因此整个村的人都平和乐观,见人先笑三分,街坊邻居相处融洽,就没见过苛待小孩的人。
钱朵家是个例外。
上到知天命的祖母,下到七岁半的堂弟,连着不怎么说话的老实大伯娘,都认为钱朵是个扫把星,恨不得立刻扫地出门。
2、钱朵值二十两
钱朵被嫌弃的原因,说起来可笑。
原因就是钱朵的外家遭难,连累了老钱家,害她们失去荣华富贵被打回原形,从京城灰溜溜返乡,成为钱家沟最穷的庄户。
一直穷,也就无所谓。
最怕乍富之后又乍穷,心态容易崩。
钱家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尤其钱朵的阿爹前年病逝,再没人护着她,钱家憋在心里的怨恨再也压抑不住。
这两年,钱朵过的不容易,拼命想办法缓解老钱家的窘迫,换取自己的喘息。
她四处找能挣钱的买卖。
找着找着,钱朵爱上了挣钱。
有钱好啊。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钱朵坐在骡车上,笑眯眯将钱袋里的铜板又倒出来数了一遍。
二黑回头,见钱朵开心,也替她高兴:“朵朵妹,这次挣了好多铜板,你婆婆肯定要夸你!”
“……”夸倒不会。
就算钱朵挣座银山,钱老太也不会夸她一句。
钱朵沉默,将手里的铜板倒出一半,塞到鞋底。
她可没那么傻,挣多少上缴多少。
外祖说,做人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钱朵将这句话改了改:挣钱藏一半,以后好再见。
她不会在钱家待一辈子的,她要挣钱去外祖流放的地方,让他晚年不吃苦,舒舒服服的过!
…………
云龙山离云岗镇足足三十多里,赶着骡车,也要走个把时辰。
等到山脚下,太阳已经快落山。
二黑没有直接进村,反而将骡车赶到后山一个背风处。
钱朵跳下来,招手:“二黑哥,帮把手!”
她其实有六匹小木马,只给家里知道两匹。
余下四匹挣的铜板,全是钱朵的私房。
二黑向着钱朵,嘴巴严实,这活只能找他干。
两人齐心合力将木马藏到隐蔽的山洞,钱朵将山洞口又布置一番,确定没人发现,这才放心。
进了村,二黑去还骡车,钱芷径直回家。
钱家沟西北角,那座秋风里摇摇欲坠的一片茅草屋,就是老钱家的居住地。
正房三间,中间是饭厅,西间大炕,住着钱老太,东边摆着木板床,住着守寡的老大媳妇张氏母子。
院子东边,还有两间,是二房一家住。
钱朵的屋,是靠近茅厕的杂物间。
她推开大门走进院子,愣住。
这个时候,本应该是大伯娘做饭,堂姐和堂弟满院子闹腾的时候。
此刻,却静悄悄。
钱朵的心,没来由的慌。
想了想,她放轻脚步,轻轻来到堂屋门前。
果然,里面有人说话!
…………
钱老太坐在炕头,眯着浑浊的眼珠子,从底下站着的家里人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
大儿媳妇张氏,搂着她儿子钱壮,缩着肩膀躲后面,一副怂包样!
三儿媳李翠花倒是昂首挺胸,就是打扮太磕碜,明明黑脸堂子,非要擦的跟猴屁股一样……
钱老太感觉眼睛辣,赶紧将目光转向小孙女钱芷。
十三岁的钱芷,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就是脑门上一道还没消的红印子,太刺眼!
钱老太叹口气,闭上眼睛再想想东间一身伤,至今未醒的三儿钱恒。
得,老钱家还活着的现有人口,没一位合她心意。
哎!
可惜了她最出息的二儿子。
如果不是受钱朵那倒霉外祖家连累,她还是那个状元郎的娘,丫鬟环绕的老封君!
哪知道……
钱老太一阵心悸,难过的想抹眼泪,急匆匆低头拿手边的旱烟。
谁知道,跟一只老鼠对上了眼。
胖老鼠来老钱家的时候,眼睛里冒着精光。
现在它爪子摸着眼睛悻悻然离开,扫兴的很。
太穷了。
老钱家太穷了!
面缸里没面,油壶里没油。
胖老鼠给了钱老太婆一个鄙视的眼神,嗖一下跑去邻居家。
钱老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辈子,竟然沦落到被一只老鼠鄙视!
她狠狠抽一口旱烟,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问李翠花:“你刚才说,对方能给多少彩礼?”
忐忑不安的李翠花,立刻变的眉飞色舞,挥着一条烂手帕说:
“二十两,纹银!”
一两纹银换一贯钱,一贯换一千文钱。
这年头,京里住户每人每天才花销一百文钱。
像钱家沟这种偏远山沟,二十两纹银,就是天天吃肉也足够她们过两年好日子!
“娘,宋员外家说了,只要咱同意亲事,从此跟咱就是亲家!”
是亲家,就得当亲戚走动。
逢年过节,宋员外家手指头缝里一漏,老钱家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喝西北风。
钱老太很心动,但不松口:“可……对方是个傻子!”
门外的钱朵大吃一惊。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邻村宋员外家的傻儿子今年都十八岁了,那嘴角的哈喇子从早到晚扔到旱地里,地里第二天就张苗。
最关键的是,傻子脾气还不好。
听说宋员外家每年扔到乱坟岗的几个丫鬟,都是被傻子折磨死的。
嫁进这样的人家,钱朵不死也得脱层皮。
老钱家,这是多狠的心,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钱朵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继续听屋里说话。
屋里,李翠花见钱老太不轻易松口,着急上火下重药。
“娘!”李翠花抬高声音:“钱恒屋里躺着,看病的钱还没着落呢!”
“你好好想想,他为啥这样?咱家为啥又沦落到今天!”
为啥?
当然因为钱朵那个扫把星。
一出生就克死她娘。
后来还克她外祖一家。
好好放着相爷不做,非要得罪官家,最后全家被流放,还连累老钱家跟着遭殃!
“娘啊!”李翠花张开嘴,干哭不掉泪:
“钱朵就是个扫把星!”
“克父克母,还克死她外祖,眼见着咱家都要被她克没了!”
“钱恒是她叔,被她克的至今昏迷。”
“钱芷是她妹妹,不被她克的差点破相!”
“钱朵邪性,我就被她瞪一眼,差点死掉。”
李翠花当然不会承认钱恒是想推钱朵坠落悬崖,结果自己滚到山沟里,脑袋碰上了石头。
她也不会承认,是自家闺女想抢钱朵的银手链,对方一闪,闺女脑袋撞到门栓上;
她更不会承认,自己偷吃肉被钱朵瞧见,着急上火一下给噎着。
反正都怪钱朵。
钱朵这个扫把星,克光了二房,现在又逮着她们三房克!
李翠花咬牙切齿:“娘啊,咱不能再留她!”
“如今有人拿她当宝,还给足彩礼钱,这可是老天爷给咱活路啊!”
钱朵两眼发昏,恨不得冲进去撕烂李翠花那张嘴!
咣当!
东边厢房有动静,吓出钱朵一身冷汗。
被风一吹,她打个冷颤,反而冷静。
3、想办法自救
钱朵调整好表情,大大方方推门进屋。
“奶奶,大伯娘,三婶,你们说啥呢,大白天关着门!”
李翠花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回头。
扫把星回来了。
背后算计她没事,但是当面计较,肯定倒霉。
就是这么邪性。
钱朵看都不看她,直接走到钱老太面前,将钱袋递过去:“奶奶,这是我今天挣的,全在这里。”
“哦!”钱老太耷拉着眼皮,一把抢过钱袋,将里面铜板全到手里。
她仔细数一数,皱眉:“这么少?”
“不少。”钱朵一脸镇定:“咱云岗镇逢六逢十是集会,每次我都去,这个月挣了快五百文了!”
一石粗粮也就是五六百文铜板,全家紧吃慢吃都能撑个把月。
这还是钱朵一个人挣得,又怎么会少?
完全是钱老太习惯性找茬。
钱老太将钱往袖子里一塞,哼一声:“出去大半天,才挣这点,今天晚饭别吃了!”
她问都不问钱朵饿不饿、累不累,直接断了她一顿粮。
钱朵笑笑:“奶,吃不吃饭不要紧,主要让您心里高兴!”
钱老太:“……”
怎么就看钱朵不顺眼呢?
你瞧说的这话。
哦,你饿一顿,我就高兴?
那我不是虐待孙女的老不死了吗?
所以,扫把星一个,就知道气人!
钱老太脸色阴恻恻,提起大烟袋在板凳上使劲一磕,把板凳当钱朵打。
钱朵像受惊的小兔子,立刻后退一步。
她声音发颤:“奶奶,今天柴禾我还没捡呢,你们继续说话,我去捡柴禾。”
“那个,奶奶,你放心,我肯定挣大钱孝顺您!”
你们接着聊吧!
她出去吹吹风,想想办法,不信解不开这个局!
钱朵一句废话都不再多说,扭头出去,还体贴的将门带上。
钱老太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小丫头片子,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就得这么听话!
李翠花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
刚才差点又跑偏。
没事,咱继续!
她冲张氏喊:“大嫂,你该去做饭了!”
接下来是家庭重要时刻,闲杂人等就别往前凑了!
张氏还不想听呢!
她拉着钱壮就走,身后的门“砰”,被李翠花关的严严实实。
“呸!”张氏扭头,对着门就吐了口吐沫。
什么玩意儿!
李翠花关上门,就舔着脸凑到钱老太跟前:“娘,咱接续刚才的话题?”
钱老太垂下眼睛,没应声。
她手在袖子里,摸着钱朵挣来的十五文钱,心里不停盘算。
老钱家老的老,弱的弱,能挣钱的只有钱朵一个。
二十两,听着不少,却是一锤子买卖。
可儿子东屋躺着,养伤吃药就是一大笔钱。
二十两……
她舍不得放弃。
钱年轻守寡,辛苦拉扯大三个儿子,大儿子死的早,就不说了。
剩下的两个,钱老太婆拼了命供读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老封君。
于是她不但对家里人严,对自己要求也高。
当官的,名声最重要。
脏活可以做,但不能用她的手。
钱朵可以卖,但不能从她嘴里同意。
扫把星这个理由,说出去总会被人诟病,也不容易取信外面那些读书识字的官员。
李翠花不一样。
儿媳妇是外人!
儿媳妇做了脏事,那是她娘家没教好。
万一事情暴露,一纸休书扔出去,钱家还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钱老太希望李翠花上点道,主动点,直接绕过她拍板决定。
她不应声,李翠花干瞪眼。
其实李翠花说这门亲事,也不只钱朵是个扫把星。
宋员外有亲戚做官。
宋员外说了,只要做成这门亲,就推荐钱恒去县城,最次也能做个师爷。
经历过京城的繁华,见识过钱朵娘的华贵,李翠花现在做梦,都想做官太太。
但是老钱家做主的是钱老太。
她老人家不发话,李翠花不敢动哇。
所以老太太,您一声不吭光盯着土坷垃看,到底啥意思、啥意思、啥意思啊?
李翠花急得转圈。
钱芷掩面,简直看不下去。
哎呦我的娘,咋那么笨!
“娘,宋员外家知道我姐姐是扫把星吗?”她打破安静,引导李翠花。
李翠花瞪眼:“这不废话吗?扫把星的事儿,能让外人知道?”
那就卖不上好价钱!
钱芷又问:“那娘,宋员外家着急娶亲吗?”
“着急啊!”要不她那么上火?
钱芷“哦”一声,小声嘀咕:“那着急娶,光用嘴说,没诚意呢。”
“……”李翠花一拍大腿!
对啊!
光凭嘴说,有啥用。
她欣慰的拍拍钱芷脑袋,闺女脑瓜子就是转的快。
“娘,我嘴笨,不会说!”她嚷嚷:“明天让宋家的媒人来,亲口给您说!”
她让媒人直接将聘礼往家一抬,白花花的银子桌上一摆,看钱老太怎么拒绝!
…………
钱朵在村口,随手捡了几根柴禾,就坐在大石头上,抚摸着手上的银手链发愣。
银手链是她能保住的母亲最后遗物,因为链子细人家当铺不收,才没被钱老太搜刮走。
钱朵揉揉眼睛,使劲吸一吸鼻子……
呃_||
这么悲伤的气氛下,她竟然闻到了白萝卜炖粉条和贴饼子的味道。
一天没吃东西了……
算了,不是自哀自怨的时候。
还是吃饱喝足,想想怎么自救!
钱朵背上柴禾,直接走到自家种菜地。
她捡了个最大的萝卜挖出来,在身上蹭蹭泥,然后猛咬一大口!
又冰又辣!
钱朵更冷了,啃着萝卜坐到地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直接将刚捡的柴禾点着。
火噼里啪啦,映地钱朵的脸红彤彤,驱散了晚秋寒冷的风。
手里没钱,寸步难行。
钱朵现在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持她逃跑。
但是凭自己力量反抗,又不足以躲开李翠花和钱老太对她的恶意。
必须请外援!
钱氏一族,脑子不转弯,当年被大财主挤兑,手里的地差不多全被兼并,眼看要山穷水尽,一族人都要做人家的佃户。
钱朵爹中了状元!
他带着朝廷奖励的银子,亲自找那些大财主,将失去的土地重新赎回来。
换句话说,钱朵的爹,是钱家一族的功臣。
这也是钱老太和李翠花,不敢明目张胆卖钱朵,关起来门来偷偷商量的原因。
待萝卜啃完,柴禾燃尽,钱朵脑子里,已经将钱氏一族的人物关系捋清楚。
同时,她也找到一位,能镇住钱老太的人物。
4、能镇住钱老太的人
钱朵一夜没回,全家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关心。
一清早,李翠花就擦粉抹胭脂,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小宋庄。
小宋庄和钱家沟隔着一条河,两村的人并不和睦。
原因还是当初宋员外,贪了钱家的地,后来被钱朵爹用半价赎回去。
宋员外觉着脸上无光,又不敢正面跟状元刚,就暗戳戳指使本村的人,同钱家沟挣水挣山货。
钱朵爹死的时候,宋员外专门请戏班子唱了三天大戏。
后来无意中瞧见镇上做买卖的钱朵,宋员外又动了歪脑筋。
钱朵没爹没娘,听说过的不好。
正好家里有个傻儿子,十八了还找不到媳妇。
他的傻儿子,娶状元的闺女,一扫当初钱朵爹从他手里讹走良田的雪耻!
怎么想,怎么乐。
所以李翠花上门说,要他家派个媒婆,带着聘礼,今天就下定。
宋员外连人都没见,就大手一挥,直接同意。
李翠花喜滋滋领着媒婆回钱家沟,一路上不少人瞧见。
“大壮他三婶,你们家有喜事?”媒婆、六台聘礼,太扎眼。
李翠花笑笑,知道不能实话实话,含糊着混过去。
众人议论纷纷:“没听说他们家有谁说亲啊?”
“不是钱朵就是钱芷,她俩都到岁数说亲。”
“瞧那聘礼,塞的满满的,一看就不错!”
“看来她家的运气,还没到头呢。”
李翠花听着议论,头昂的更高。
哼!
何止没到头。
等扫把星一走,他们家还有可能飞黄腾达呢!
她领着媒婆,眉飞色舞推开钱老太家的大门,将外面的议论关在门外。
媒婆是人精。
路上就套出李翠花的话,知道钱老太并不太同意这门亲事。
她一进来,直接指挥人将一个盒子摆上桌。
媒婆将盒盖一掀:“老太太,您瞧!”
一两一个的小银锭子,齐整整摆在盒子里,白花花亮瞎眼。
多久没见过银锭子,就是有点小。
钱老太的眼睛,挪都不舍得挪开一下。
媒婆“啪”将盒子盖上:“老太太,咱谈谈亲事吧!”
“……”钱老太的眼睛,死死盯着盒子,一脸的不舍。
怎么就盖上了?
让她再多瞧两眼。
啊?
亲事!
成了亲事,小银锭子就是她的,天天搂着睡!
钱老太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贪婪。
她说:“宋家的四小子,实在……”
钱老太没说下去。
媒婆冷笑一声。
这个虚伪的老太太,又当又立!
媒婆整一整衣袖,慢条斯理的说:“老太太,这二十两,是下定的聘礼!”
“另有四色点心、十两一匹的绢布!”
“宋员外还说,定亲以后,你家老三想读书,他供!若是不想,咱上头有人,直接做官!”
钱,权,直接丢你眼前,看你捡不捡!
钱老太人要疯,浑身颤抖。
谁不捡谁是傻|蛋!
“娘,赶紧同意!”李翠花一边摇臂呐喊。
媒婆再接再厉:“老姐姐,那钱朵的庚帖,您交给我?”
“给!”
钱老太一拍大腿,动作迅速,直接去箱子里扒拉钱朵的庚帖。
媒婆和李翠花,相视一笑,都很满意。
“老四媳妇,滚出来!”
一声怒喝,打断屋里和睦氛围。
钱老太浑身一哆嗦,手里庚帖又掉进箱子里。
这声音太耳熟了!
钱家老一辈,六个兄弟。
钱老太丈夫排行第四。
从前没分家时,孙氏成天叉腰指着她家的门叫唤!
钱老太从来没骂赢过对方,最后还被骂出毛病,看见孙氏就怵溜。
尤其现在她落魄归乡,孙氏儿子却做了钱家沟的里正。
你说气不气人。
听到对方院里咆哮,钱老太本能的犯怂。
“翠花,你出去看看咋回事!”她才不冒这个头呢!
李氏无所谓,答应的特别快,往外跑的也快。
来到院子一瞧,孙氏领着两个同村的老太太,叉着腰立在门口。
“大伯娘,您咋过来了?”孙氏是钱老头那一辈的长房长媳,论辈分,李翠花喊她一声大伯娘。
孙氏冷笑:“我再不来,咱老钱家的门风就被你们熏黑了!”
李翠花初生牛犊不怕虎,撇嘴一笑:“大伯娘这是啥话,我咋听不懂?”
“听不懂就滚蛋,让你婆婆出来!”孙氏一句话顶回去。
李翠花:“……”
她年轻,嫁进来就跟着去了京城,根本没见识过孙氏的厉害。
所以李翠花一点不怕,还要显摆显摆自己多能耐,让村里这帮老娘们瞧好,她李翠花可不是吃素的!
李翠花头一昂,脖子一挺:“大伯娘,我婆婆忙着呢,没空见您!”
孙氏给气笑了。
我勒个天,咋不知道钱老太有这么棒槌的儿媳妇!
既然上杆子找没脸,那就不客气了。
“你婆婆是没空,还是犯怂不敢出来?”
“行,你能豆子是吧,那你听着吧。”
“我咋听说,你们要给钱朵定亲?”
李翠花不以为意:“对啊,咋滴?”
“咋滴?”孙氏一卷袖子:“咱们钱家沟的姑娘,你们卖给小宋庄的傻子,当咱们族里好欺侮呢!”
新仇旧恨呢!
李翠花觉着孙氏管的宽:“大伯娘,你手伸太长了吧,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
“我呸!”
孙氏一口唾沫吐在李翠花脸上!
“王八犊子臭不要脸的二流子!钱家沟的名声早晚让你们败光!”
“你们家自己的事?”
“数典忘祖的东西,忘了咱钱家一族的地是怎么丢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冲着堂屋开骂。
孙氏带来的两个老太婆,一起围上去助威,全指着李翠花鼻子,骂的她站都站不稳,被喷了一脸的口水。
孙氏中气十足,骂声震天响,惊动了全村的人。
地里埋头干活的男人们听见喊声,扔下锤头往村里跑;
洗衣服的小媳妇放下棒槌,如打仗一样一窝蜂的回村。
邻居家的大黄狗咬断了绳子,尥蹶子的窜出门……
没一会儿,钱家的院子挤满看热闹的人。
孙氏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一挥手:“停!”
庭院里,像按了休止符,一下静的只听得见呼吸声。
5、我们不要扫把星
孙氏打的就是将事情闹大的心,让钱老太锅里的烂肉再也藏不住。
她一喊停,众人都露出失望的眼神,连大黄狗尾巴都耷拉下来。
咋不骂了?
继续啊!
来都来了,总要让人看个过瘾。
钱家沟多少年没闹过这么大阵仗,多稀罕啊。
“咳咳!”
孙氏大声咳两声。
众人知道故事还有下回,眼睛一亮,打起精神。
孙氏转向众人:“乡亲们,你们知道吗?我那狼心狗肺烂心肠的四弟媳妇,要将钱朵许给宋员外的傻儿子!”
“啥?”大家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孙氏重重点头:“没错,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钱朵是谁?咱钱家最优秀后生的血脉!”
“宋员外是谁?霸占咱族里徒弟的恶财主!”
“世仇啊,乡亲们!”
“我那狼心狗肺烂心肠的四弟媳妇,为了二十两银子,就把咱老钱家姑娘卖了!”
“你们能同意吗?”
大家喊:“不同意!”
李翠花嚷嚷:“你们不同意有啥用,钱朵我家的!”
“钱朵是老钱家的!”孙氏说:“她是我们族人护着的姑娘!”
昨天听见钱朵哭诉,可把氏气坏了。
嫁给谁,也不能嫁给宋员外家的傻子啊。
那不是伸脖子让人打脸,一辈子抬不起头?
钱氏族人,以后还做不做人?
她儿子里正,以后在十里八乡怎么混?
她留了钱朵一夜,等听到媒婆进村,立刻带着人来。
钱老太婆不是怕被人知道吗?
她偏嚷嚷的全村都知道。
屋里的钱老太,脸色土灰,要多难堪多难堪。
这个死老婆子孙氏,当众揭人短,太可恨!
媒婆脸也不好看,看钱老太:“怎么闹这么大?”
钱老太头埋胸里,满脸通红,臊的不行。
屋外面,李翠花还想诡辩:“你别扯那么多!”
“宋员外家良田万顷,奴仆环绕,钱朵嫁进去直接就是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
“以后她年年有新衣裳,天天吃白面馒头,顿顿有肉,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亲事!”
“你不让我们定亲,就是眼红嫉妒,见不得我们家好!”
肯定是这样。
不是说孙氏跟钱老太从年轻就不和吗?
一定是对方看她们家重新走运,就出来阻拦。
孙氏翻了个白眼:“那么好的亲事,你咋不让你闺女去?”
“……”那肯定不行。
她闺女要嫁富贵公子哥的,要做千金小姐的,咋能嫁给傻子!
李翠花被堵的想不出词儿,村里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一张黑脸,涨的发紫,脑子一热,口不择言:“你们知道个屁!”
“我……也是为咱老钱家!”
孙氏挑眉:“哦?将钱朵嫁给傻子,是为了我们老钱家,那可真稀罕,你说给我听听?”
李翠花嘴唇抖了两下,将声音放低:“钱朵她,她是扫把星!”
“啥?”孙氏没听清。
李翠花放大音量:“钱朵她是扫把星!”
说出来后,她胸口瞬间通畅!
没错。
她为啥费尽心思,要将钱朵嫁出去。
就因为钱朵是个扫把星!
“她克父克母,克的我们从京城灰溜溜回钱家沟!”
“现在她又克我和我闺女,你们别站着不腰疼,不知道啥时候克到你们头上呢!”
“有这么个扫把星在钱家沟,你们心里踏实吗?”
孙氏和众人:“……”
天天听见她们骂钱朵,没想到因为这个原因。
扫把星?
看见大家伙面露迟疑,李翠花终于缓口气。
就说吧,没人喜欢扫把星。
知道钱朵克人,钱家沟也不留她啊。
这亲事,谁也拦不住!
李翠花重新挺直腰杆,一脸得意。
“李翠花!”媒婆从堂屋冲出来,对着李翠花就一个大嘴巴子!
李翠花被打的两眼冒金星,捂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媒婆,不明白自己为啥挨打。
媒婆气的跳脚:“好你个坏良心的李翠花!”
“骗我们钱朵多好,感情她是个扫把星!”
“你们怕克你们家,我还怕克我们员外呢!”
宋员外有钱,有钱人最怕穷鬼、扫把星、瘟神到自己家去。
李翠花终于反应过来,恨不得也给自己一嘴巴子。
怎么就说出来了。
都是孙氏逼的!
哎呦,不活了!
李翠花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撒泼。
孙氏一瞧,钱朵肯定嫁不过去了,任务圆满成功。
撤!
她领着人,从钱朵家撤退。
看热闹的人群,继续将钱家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够着脑袋看下文。
“聘礼我们下了!”媒婆跟着下不来台,拼命找场子:“我们不要你家扫把星,换人!”
钱家两个姑娘呢!
既然亲闺女不行,媒婆想侄女也是一样的。
李翠花哭声更大。
咋火还烧到自己闺女头上了呢?
“大家伙都瞧着,我们宋员外聘礼可是留这家了!如果不送姑娘来,就是你们钱家沟不讲信用!”
媒婆放完狠话,自认没丢脸面,于是领着一帮抬嫁妆的壮丁,扬长而去!
这事闹的!
“大壮他三婶,你把你闺女嫁过去吧。”
“就是,可不能坏咱钱家沟的名声。”
“瞧瞧你办的这事!”
大家纷纷指责李翠花。
李翠花披头撒发,要上去揍人:“你嫌丢人嫁你闺女啊!”
钱老太在屋里,气的差点把大烟袋砸烂。
“赶紧将人撵走,把李翠花拽进屋!”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一直缩在西间没敢出声的张氏,不甘不愿走出去。
她走的太慢,钱老太婆没耐心,就冲着外面咆哮:“看你娘的热闹呢,都滚蛋!”
孙氏走了,她胆子也大了。
就是太丢人,没脸亲自出去撵人。
张氏来到院里,将人一个一个劝走,正准备关大门的时候,看到了立在大树底下的钱朵。
她知道,钱朵肯定将事情经过看全了。
对这个侄女,张氏感情复杂。
按说钱朵爹娘对她这个寡嫂很好,她该帮着钱朵。
但……谁让钱朵是个扫把星呢。
张氏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幸灾乐祸:“钱朵,赶紧回来,你奶奶估计有事说!”
今天闹这么大,钱老太肯定憋了一肚子气要撒。
正好钱朵回来,有人当出气筒。
6、倒霉催的三婶
钱家大院,重归宁静。
钱老太铁青着脸,盘腿坐在炕上。
当初落魄归乡的时候,她都没今天这么丢人。
钱芷刚才躲屋里,听到要将自己嫁给傻子,吓的面无人色,这会儿扯着李翠花袖子哭哭啼啼:“娘,我不嫁!”
李翠花也不舍得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娘啊,你救救钱芷呀!”
“闭嘴!”钱老太恨死李翠花:“你还有脸说话!”
李翠花办事不力,让全村人看她笑话,这事还没完呢!
李翠花脸一白,立马将脖子缩回去。
钱芷捂着脸,也怪她娘:“娘,你咋办的事?”
“不是说好先别让人知道,等定完亲再说!”
对啊。
李翠花自己都晕乎。
她仔细想想,突然转向钱朵:“是不是你告密?”
“我带媒人进村,确实没避开人,但也没说给谁定亲。”
“怎么大伯娘一进院,就指名点姓说给你定亲?”
这个时候,李翠花不糊涂了,甚至有点精明。
好啊你个钱朵,平时装的跟鹌鹑一样,原来背后使坏。
今天她李翠花受的委屈,非要还在你身上不可。
李翠花气汹汹起身,捏起针线筐里一根细长的大针,就要逮钱朵。
钱朵眼明手快,一把挡住:“三婶,我什么都不知道!”
肯定不承认啊。
她没那么实诚。
钱朵余光观察钱老太。
钱老太手里捏着大烟袋,虎视眈眈盯着钱朵。
都拿她当出气筒。
亲事钱朵都找帮手搅黄,没道理回来还受她们的罪!
她仰起脸,对着李翠花,突然莞尔一笑。
李翠花心一哆嗦,不明白对方为啥还能笑出来。
钱朵叹口长气:“三婶,李家姥姥家里的事,你咋不告诉我们?”
她嘴里的李姥姥家,就是李翠花娘家。
李翠花被问的一愣一愣:“啥?”
屋里其他人也愣住,连钱芷哭声都变小。
平白无故,提李翠花娘家干啥?
钱朵说:“昨天早上我还瞧见李家的舅母来寻你,以为是普通的串门走亲戚。”
“刚听村口的小孩说,您送她到村口的时候,塞给她二两银子。”
“我想着,这既不逢年又不过节,三婶为啥要给娘家银子?”
“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咱家请大夫给三叔看病,您就中途拦截大夫回了娘家。”
“肯定是李姥姥家有人生病。”
“亲戚里道,又是您娘家,咱不去探病,岂不失了礼节?”
“万一传出去,影响钱家名声不说,别人背后也会指着三叔和您,说不孝啊!”
钱朵一气说完,都不给李翠花插嘴的机会。
李翠花浑身冰凉,要扎钱朵的手,无力垂下。
钱老太婆一恨自家名声受损,二恨儿媳拿钱贴补娘家。
钱朵一席话,直接犯了钱老太婆两个忌讳,将李翠花一锤子干死。
李翠花嫁进钱家十几年,除了开头生个闺女,之后就一直没有开怀。
别看她咋咋呼呼,在钱老太面前很有脸面的样子。
其实真较起真来,她还不如有儿子的张氏地位稳。
果然钱朵话音刚落,钱老太婆像炸毛的猫:“李翠花,你背着我给你娘家银子?”
“不对,你哪里的银子,坑我呢!”
钱恒受伤,李翠花一毛不拔,哭的跟死了亲娘一样,从她手里要走二两银子。
结果一转身,就给了娘家人!
那是儿子看伤的钱!
这是要翻天!
瞧那李翠花吞吞吐吐的模样,这事假不了!
“好你个李翠花,自己丈夫不救,便宜外人,还想坏我钱家名声!”
“今天拿银子给娘家,后天是不是就拿家里钱养汉子?”
“你个脏儿揍的腌臜货!”
钱老太婆平时端着不骂人,真骂起来,也就本家的大嫂能赢过她。
她先哭祖上福薄,坟上冒的青烟太细,再哭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儿子,三哭你个虎犊子败家媳妇不忠不孝。
钱老太越骂越气,最后跳起来,将大烟袋砸向李翠花:“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贼妇!”
“啊!”
李翠花嗷一声,捂着脑袋转身就跑。
钱老太更气:“还敢跑?”
她蹭蹿下炕,一把将门关严实,追着李翠花可劲的捶。
谁也拦不住。
四两拨千斤的钱朵,功成身退,默默闪到角落里,从容的给自己倒碗茶。
她默默观赏着钱老太和李翠花你追我赶的游戏,一口茶咽下去,她适时提醒:“三婶小心。”
“砰!”
“噗通!”
李翠花撞倒了八仙桌,上面供神的香炉砸在地上,劈头盖脸洒她一身。
钱老太趁机抓住她头发,大烟袋狠命的敲下去。
隔着棉袄,李翠花都疼的掉泪。
她心里委屈又恐惧,坐地上哭天抢地,措鼻涕的声音就像早上的公鸡打鸣悠长响亮。
亲娘咧,她咋那么倒霉!
堂屋里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口光线一暗,钱朵抬头,顿时愣住。
门口进来位中长身材的男子,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衫,身体瘦弱脸色苍白阴沉,头上裹的像个粽子。
此人就是钱家老三,钱朵的三叔,李翠花的丈夫,读了十几年书都没考上举人的钱恒。
瞧见他,钱朵立刻头皮发麻。
李翠花只是想卖她,三叔可是直接要她命啊!
前几天钱恒偷偷跟着她,想推她坠落悬崖。
结果没等钱朵反应,对方自己踩空滚到山沟里,撞了脑袋。
本以为会死,却坚强的在今天醒来!
关键对方一进屋,惊盯住自己看,眼睛眨都不眨,还带着精光,像饿久的人看见大鸡腿。
太吓人了!
对方莫不是害人不成,恼羞成怒,要秋后算账?
钱朵两股战战,暗道自己真是艰难。
刚解决完亲事,就来个瘟神。
不是她克钱家,是钱家克她吧!
钱朵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钱老太喜坏了!
儿子醒啦!
她冲过去抱住钱恒,老泪纵横:“娘的三儿啊,你是要吓死娘啊!”
李翠花也从地上爬起来,凑过去抹泪:“相公,相公啊!”
你媳妇我委屈哇!
钱芷哭的更响亮:“爹你可醒了,我不嫁给宋员外家的傻子!”
“什么?”钱恒终于不再盯着钱朵,脸色变凝重。
钱芷说:“我不嫁傻子!”
“傻子?”钱恒一字一句问。
钱芷低头抹泪:“是的,本该钱朵……爹!”
“儿子!”
“相公!”
钱老太、李翠花和钱芷,同时惊呼。
钱恒白眼一翻,晕了。
7、压价
钱家人仰马翻,谁也顾不上钱朵。
钱朵从屋里偷偷溜出去,直接到后院。
后院摆着几个三层高的木架,专门用来晾晒她进山采的木菌。
木菌已经晒成木菌干,钱朵抓紧时间收起。
想当初,她好不容易晒出木菌干,就因为得罪李翠花,被对方踩得稀巴烂,可把钱朵心疼坏了。
现在钱恒晕倒,李翠花遭殃,钱朵真怕自己这些宝贝又被毁掉。
早收拾早卖钱,她可不能耽误挣钱的时间。
镇上何财主最爱吃木菌:凉拌、清炒、炖肉,有钱人总是能吃出各种花样。
钱朵收拾利索,那边大夫才进钱家的门。
她一见,抓紧时间溜,钱恒如何,与她无关。
她去敲邻居二黑家的门。
二黑不姓钱,是他娘带来的孩子。
当初二黑他娘宋婶,带着二黑逃难到钱家沟,为求一口吃的,她嫁给村里的老光棍。
后来老光棍死了,宋婶也没走,领着二黑在钱家沟住下。
娘俩热情,在村里人缘不错。
就算钱老太一家落魄回乡,与族里闹的不开心,钱朵每次赶集,二黑都赶着骡车带她。
这次也一样。
二黑今天照旧要去镇上卖菜,钱朵与他商量好结伴同行。
“笃笃笃……”
钱朵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便垂手耐心等待。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出来的却是宋婶。
钱朵忙招呼:“宋婶好,我找二黑哥一起赶集。”
“哦,钱朵啊。”宋婶神情复杂:“你自己去吧,你二黑哥今天发烧,不能出门。”
钱朵忙关切的问:“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发起烧来?”
宋婶一脸不耐烦:“没事,别问了,你忙你的去吧!”
“砰!”
不等钱朵说话,宋婶态度恶劣的一把将门关上。
钱朵愣了愣,想着宋婶就这一个儿子,二黑发烧,对方肯定焦急,脾气难免不好。
等回来的时候,她买块姜,送给宋婶熬姜茶。
钱朵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听见院里有二黑的声音:“娘,你别拦我!”
“你个熊孩子,她是扫把星!以后别再跟她厮混!”是宋婶的声音。
钱朵身形顿了顿,无奈一笑。
亲事是推了,扫把星的名声,却传的人人皆知。
钱朵不在乎什么狗屁名声。
外公人好吧,还不是皇帝说流放就流放;她爹心地善良,却被钱家拖累,中年早逝。
所以名声这玩意,一不能吃二不能喝,爱谁谁吧!
钱朵大步朝云岗镇方向走,走到晌午才到。
她靠着墙休息一会儿,也没在街上多停留,直接去了何财主家。
钱朵不是第一次来卖木菌,她熟门熟路,进了何财主家后厨。
几位厨房干粗活的娘子,刚吃过饭,聚在一起说话。
“许娘子!”钱朵打了一圈招呼,最后来到管事娘子面前。
许娘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剔着牙说:“钱朵,今天来的可不早。”
“这不家里有事,耽误了。”钱朵忙赔笑,将箩筐往对方眼前凑:“不过这次干木菌品相好,数量足,包您满意。”
许娘子探头瞧一眼,确实像钱朵说的,这次干木菌品相很好。
不过她想压价,所以表现的并不是多热衷:“哦,可是何老爷说了,最近不想吃木菌。”
钱朵:“……”
有啥不明白的。
许娘子爱占小便宜,每次收木菌,都要使劲压价。
进山采木菌已经够辛苦,晾晒成干木菌,免不了再折损一些。
五十斤的木菌,满打满算才卖一千五百文。
许娘子再压压价,钱朵到手的更少。
从前对方压价,只要能接受,钱朵就无所谓,就当赚个老主顾。
但现在,她想跑路,要离开钱家沟。
没时间慢慢积攒钱了!
“许娘子,整个云岗镇,也找不到像我这种品相好的木菌!”她寸步不让:
“我给你的也是最低价,咱俩做买卖也不是第一次,您给个实诚价,到底想多少钱买?”
许娘子伸出一根手指头。
钱朵不干了:“十文一斤?你搞笑呢!”
每斤足足压了她二十文,五十斤就少卖整整一吊钱!
咋不去抢?
许娘子冷笑:“就这个价,多一文我也不给!”
钱朵:“……”
何家不收,钱朵还真没地方出手这么多木菌。
总不能原路背回去!
咋办呢?
正在这个时候,后厨进来一个丫鬟,冲许娘子喊:“老爷回来了,赶紧上菜!”
何财主还没吃午饭。
许娘子扔下钱朵,脸上堆满笑:“老爷请的贵客,也来了?”
有客人,灶上那些菜可不够。
丫鬟满脸不高兴:“贵客有那么好请吗?”
这就是没客人。
许娘子招呼着人,将热着的菜赶紧往食盒里装。
她陪丫鬟说话:“贵客不来,那咱家那些上好的绢布,可卖出去了?”
最近镇上来了位富商,四处买生活用品,全要最好。
何财主家卖布,库里的绢因为太贵,都快生虫了也没卖出去两匹,趁这个机会赶紧去推销,在人下榻的客栈待到现在才回来。
提起买卖,丫鬟脸上高兴点,打开话匣子:“全卖完了,对方还嫌是便宜货呢,果然阔气!”
“就是那富商太孤傲,面都不给露,让个管家跟咱老爷说话!”
“老爷请他来家里做客,推说自己茹素,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来了咱给他全素宴不行吗?”
“就是瞧不起人!”
说着话,食盒装好。
许娘子亲自交到丫鬟手里,一路送到门口才折返。
见钱朵还在,她倨傲的问:“考虑好没,十文钱,不卖就走!”
钱朵听了一耳朵八卦。
茹素的大富商,那肯定得吃木菌吧。
这就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
钱朵将箩筐一背:“不卖了!”
“不卖?”许娘子有点慌,转转眼珠,不敢相信:“你该不会听说有富商茹素,就想换主顾吧?”
“哎呦,年纪不小,胃口挺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们家老爷是全镇首富,都见不上人富商一面,你算老几?”
钱朵翻个白眼:“走着瞧!”
呵!
口气挺大。
许娘子脾气上来了,她围裙一甩:“走走走,我就跟着你瞧!若是能成功卖掉,我喊你奶奶!”
8、你不买有人买
钱朵没搭理许娘子。
丫鬟嘴中的富商,既然生活挑剔,啥都要最好的,肯定不能住孬喽。
云岗镇,交通闭塞,商业落后,就一家能入眼的悦来客栈。
钱朵都不用打听。
到达悦来客栈,钱朵果然看到大厅坐了好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财主。
都是来推销自家产品的。
云岗镇太小,买卖做不大,有大钱和野心的人家,都迁居到县上或者州府。
留下来称财主的,在别地儿也就是开两间门面的普通生意人。
此刻突然来个大客户,采购的额度快赶上他们一年的销售额,当然个个趋之若鹜。
推销成功如何财主那样的,高高兴兴回家吃饭。
没推销成功又不死心的,外加还没轮到自个儿推销的,都留在悦来客栈大厅边吃饭边等候。
悦来客栈的蔡老板,高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亲自出来跑堂。
能不高兴吗?
他不用费尽心思推销,生意都跟着水涨船高。
钱朵进去,大厅里的财主们都紧张的抬起眼皮。
见来的是背箩筐的小姑娘,都不约而同松口气。
不是竞争对手!
钱朵悄悄找个角落坐下,并没有贸然过去推销。
许娘子紧挨着她,斜着眼睛小声说:“瞧见没,都是老爷!”
“你现在后悔,我还能看在往昔情面,买下你的木菌。”
钱朵笑:“三十文一斤,不讲价!”
许娘子:“……”
呵!
从前还二十文,现在直接按正常价卖了哈!
她是按正常价给何财主报,然后压价进购,中间的差价,就是许娘子的油水。
没有油水,她才不干呢!
许娘子气的直瞪眼,腮帮子鼓鼓,像个青蛙。
钱朵装看不见,默默从筐里掏出块生番薯啃。
被漠视的许娘子:“……”
许娘子的脸,越来越红,肚子里那个气啊,也越来越大:“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坐这看你出丑!”
大富商那么好伺候,何财主还用得着绞尽脑汁?
钱朵番薯啃的慢,等差不多啃完,楼上突然有了动静。
蔡老板出来吆喝:“杂货铺、租车行、笔行、珠宝铺的老板,带着你们的样品,楼上请。”
上午是衣食住,下午就琐碎些。
钱朵没听明白,探头问旁边桌上的人:“老板,杂货、租车我懂,笔行也能理解,怎么还有珠宝行的买卖?”
没听说大富商带着女眷啊?
旁边的人见她小姑娘,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头上连朵珠花也没有,轻蔑的一笑,本不打算开口。
大概是大厅气氛太紧张,钱朵也不是竞争对手,说话缓解心理压力,便说:
“看你村里来的,肯定没什么见识,我就好心告诉你。”
“楼上这位老板,可跟咱们不一样。”
“他是青州墨家的,自小在金银堆里长大,吃喝讲究,连束发的头冠,都是温润到冒油的羊脂玉,金银铺上去,推的是男人用的玉冠、腰扣和扳指。”
钱朵听的目瞪口呆。
那人见状,很有成就感,接着说:“知道墨家吗?”
钱朵摇头。
她还想多打听,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那人更得意:“墨家,咱青州首富!产业遍布青州,当年庆王被驱逐到青州,穷的活不下去,求娶了咱墨家的姑娘,才有今天的气象。”
钱朵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那楼上老板,为啥来咱云岗镇?”
穷乡僻壤,有啥可来的?
“呵!”那人浑身每个毛孔,都带着骄傲:“墨家祖籍云岗,他家也是从这里起家。”
“据老板身边的那位张管事说,每个墨家子弟成年,都要来云岗镇历练。”
“历练?之前咋没听说有子弟来过?”钱朵继续追问。
八卦的人:“……”
旁听的财主们:“……”
确实哈。
墨家都历经六代,以前咋就没听说有历练这回事?
大家表情微微变化,互相交流了一个眼神。
该不会是……被撵出来的……吧?
气氛突然尴尬。
钱朵总觉着,好像自己说错话了。
“家具行、书画铺的老板们楼上请。”刚才上楼的老板,很快下来,都耷拉着脸,明显没成功。
因为钱朵一番疑问,被叫上楼的财主,也突然不那么开心了呢。
蔡老板,同样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端着一托盘几乎没动的菜往后厨走。
钱朵目光顿时一亮,在蔡老板手里托盘上扫来扫去。
萝卜炖粉条、清煮白菜、蒸鸡蛋糕、白粥……果然很素,也很无趣。
她猜对了。
云岗镇啥风俗?
办席面桌上没个肘子,主家都没脸见人。
顿顿大肉,才是有钱人!
悦来客栈,做的就是有钱老爷们的生意。
大富商吃素啊,悦来客栈肯定没有准备啥精细的蔬菜。
木菌好啊,口感丰富营养好。
钱朵喜滋滋起身,许娘子紧跟着站起来,一把拽住她,瞪着眼问:“钱朵丫头,你非要撞南墙吗?”
“我再给你提高五文,别自找没趣哈。”
“不!”钱朵断然拒绝。
云岗镇就她一个卖木菌,估摸着何家木菌存货已经用完,她才来送的。
许娘子压价太低,她偏不卖。
一天也离不开木菌的何财主,到时候肯定会替她好好教训这个贪心不足的婆娘!
钱朵毫不动摇,许娘子猛将其一推,故意大声说:“一个山里来卖干货的,别在这碍老爷们的眼!”
“她卖啥?”有人好奇一问。
许娘子轻蔑的说:“还能有啥,木菌呗!”
“……”周围人没忍住,哈哈大笑。
木菌有啥味?
做熟了吧,黏糊吧唧;凉拌吧,不挡饿。
也就何财主爱抽大烟袋,喉咙里痰多,大夫让他多吃,所以离不开。
云岗镇其他人,不吃这玩意!
许娘子跟着嘲笑:“我就说你这丫头不识相,卖东西不长眼睛!”
“人家大富商,燕窝喝着,大肉吃着,谁认这玩意?”
周围人符合:“就是,这玩意如果卖的动,云龙山早被采干净,轮得上你?”
“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可别这丢咱们的脸!”
许娘子就是让大家帮着指责,让钱朵明白除了她,没人买木菌,平放弃不现实的幻想!
她推着钱朵往外撵。
钱朵伸脖子就喊:“蔡老板,木菌贵人吃不吃?”
众人都笑嘻嘻,围着看钱朵怎么被撵出去。
蔡老板闻言,提着菜刀从后厨出来:“谁卖木菌?”
许娘子一瞅,哎呦,这是要砍人!
“蔡老板,小孩子,不至于、不至于!”许娘子就是贪便宜,不想闹认命。
蔡老板一伸手扒拉开许娘子,盯住钱朵:“你卖木菌?有多少?,我全要!”
“干木菌,五十文一斤!”钱朵坐地起价。
蔡老板眼睛都不眨:“成交!”
9、售后服务
蔡老板提着菜刀出来,许娘子慌了。
钱朵面无改色,坐地起价,说木菌五十文一斤,许娘子差点摔倒。
等蔡老板领着钱朵去后厨,要买下全部木菌,许娘子:“……”
她扶着墙想嚎。
木菌没了,何财主知道真相,不得锤死她!
…………
钱朵随着蔡老板进后厨,将箩筐里的干木菌全倒出来:“您过下称,全是品相上佳的干木菌!”
蔡老板只瞅了一眼,确实看上去不错。
他问:“你会做吗?”
“……”做生意可真难,还得负责售后。
钱朵摇头。
蔡老板挠头:“去何财主家请厨娘,怕是来不及。”
楼上那位,滴米未进呢!
钱朵沉默一下,开口:“刚才你扒拉开的那个,就是何财主家的厨娘。”
“啥?”
嗖一声,蔡老板消失在钱朵眼前。
没一会儿,蔡老板拉着许娘子进来,嘴里还说:“您会做,帮个忙。若是楼上老板满意,我付你一吊的工钱!”
一吊,正是许娘子想克扣钱朵的那个数。
本以为鸡飞蛋打,没想到有意外之财。
许娘子忐忑的心,稍微得到安慰。
等知道是钱朵推荐她,许娘子挺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去做菜,不再出幺蛾子。
钱朵还没拿到钱,就留在后厨,看许娘子做饭。
许娘子确实手艺好,用开水烫开木菌,热水里焯一下,只用麻油、小葱、盐稍微一拌,一道凉拌木菌就做好了。
钱朵质疑:“这……就好了?能吃吗?”
她卖木菌,还真没舍得亲口尝过。
许娘子最自豪就是一手厨艺,她很生气:“你可以侮辱我人品,不能质疑我厨艺!”
蔡老板其实心里也二乎,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他对钱朵说:“小姑娘,你端着菜,上!”
“……啥?”跟我啥关系。
钱朵不去,伸手要蔡老板把木菌钱结了。
蔡老板将放着白粥和凉拌木菌的托盘,往钱朵手里一塞:“就你,赶紧的,回来就给你结账!”
太不容易了。
做个小本生意,还得被别人当丫鬟使。
一切为了小钱钱。
钱朵哭丧着,端着托盘上楼。
身后传来蔡老板劫后余生的声音:“我给你们说,你们是不知道那位多难伺候!”
钱朵:“……”
哦,所以让她上╯﹏╰
钱朵战战兢兢上楼,最豪华的那件客房,门大敞着。
钱朵轻轻靠近。
屋里的人正挣得脸红脖子粗,谁也没注意到她。
钱朵偷偷抬头,客房套间的门紧闭,外间八角桌前,围着两位老板。
估计就是刚才喊的家具行和书画铺的老板。
家具行老板拍着身边的木箱子:“上好的柏木,你怎么就说是松木!”
坐在八角桌后的那个人,慢悠悠说:“柏木是幽香,松木是松香,你当我鼻子不通气?”
柏木抗湿力度强,松软易加工,不爱变形,是云岗镇做家具首选,所以比松木贵。
然而两种木材,从外观上看,疤痕都挺多,不好分辨。
家具行常拿松木,骗不懂木材的老实人。
看来今天遇到厉害角色了。
家具行老板被揭穿,很尴尬。
这人狗鼻子吧!
但他想做成生意,厚着脸皮说瞎话:“老板您真厉害,我原来拿错箱子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呵。”桌后的人冷笑一声。
家具行老板央求:“您看,回头我带柏木的来,这一单,你给我们家做?”
“不跟心思不正的人打交道!”那人还挺傲气,说话也冲。
换谁被骂心思不正,都会恼。
家具行老板羞的耳朵脖子全红了。
他将木箱往怀里一抱,气哼哼说:“不就是被家族撵出来的,在咱这装什么老爷!”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钱朵往角落里缩一缩。
“哎,是你?”桌后的人将家具行老板撵走,终于发现了钱朵。
钱朵早就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瞧,差点将托盘摔对方脸上。
这不就是那天在集上,嘲笑她财迷样子的人吗?
若不是当时着急回家,她得逮住对方好好问问:“你认识我吗就说财迷精?”
不过她不能摔,还得乖乖将饭送过去,因为买木菌的钱还在蔡老板手里呢。
钱朵上前一步:“您的饭。”
那人扫一眼托盘,目光在钱朵银手链上停一停,然后将托盘接过去:“哦,等着!”
他接了托盘,转身就去敲套间的门。
“进来。”屋里的人,声音挺有磁性,就是感觉上有点……恹恹地。
莫不是那天的美少年?
钱朵偷偷往里瞅。
然而对方门关的特别快,钱朵啥也没瞅着,不过不妨碍她胡思乱想。
那天见到的两个人,风尘仆仆,模样落魄的很,怎么瞧也不像什么富商。
怕不是来云岗镇吃霸王餐,行骗的吧?
她悄悄问还在等候的书画行老板:“他们买东西,付现钱吗?”
“定金,等东西齐了,或者做好,再交付余款。”书画行老板解释。
钱朵“哦”一声,没再开口。
回头结完账,就没她啥事。
外公说,沉默是金。
反正坑的不是她的钱。
正想着,刚才那人出来,似笑非笑望着全钱朵:“你还杵这干什么?”
她也不想啊。
这不是得调查售后满意度嘛!
钱朵装一张脸笑的像朵朝阳花:“老板,饭菜还合胃口吗?”
“还成,能吃!”对方说:“别叫我老板,里面那位才是,我,坐不改名站不改姓,张东成!”
“若是您不信,墨家去打听!”
钱朵:“……”
感情刚才质疑的话,对方听到了,怪不得阴阳怪气。
她呵呵一笑,脚底抹油,转身就下楼找蔡老板:“吃了,给钱!”
赶紧的,得罪人了。
再不跑,怕收不到钱。
蔡老板不知道楼上官司,他双手合十,朝头顶一拜,爽快的领钱朵和许娘子去柜台结账。
他打算盘的时候,钱朵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蔡老板,不知道上头那位会不会要燕窝吃。”
“您瞧咱云岗镇也没有,我这桃胶,做出的甜品不比燕窝差。”
这还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钱朵从树上抠下来,一直随时带着,就想找机会卖掉。
无奈云岗镇的人,就特么认吃肉!
10、打小财运好
蔡老板迟疑。
木菌人家是吃了,但桃胶这玩意,能吃?
他第一反应,是看许娘子。
许娘子摆手:“别看我,没吃过。”
钱朵忙解释:“咱没吃过,可不能证明这东西不能吃;咱云岗镇都不爱木菌,楼上贵客还不是喜欢?”
蔡老板和许娘子:“……”
对哦。
钱朵将桃胶托到两人眼前:“实话跟你们说,我是京城出生,在那边待过。”
“贵人们吃燕窝,吃不起的人家,就拿桃胶和燕米做平价替代。”
“听我的,桃胶不贵,只要您十文。”
“十文钱,买不了地盖不了房,买不来吃亏上不了当,万一贵客喜欢,您就是赚!”
蔡老板被说动心了。
对啊,万一楼上贵客喜欢呢?
十文钱,真心等于白送。
“行吧!”他又多给钱朵十文:“若是贵客喜欢,回头我还找你采购。”
钱朵喜笑颜开,将钱小心翼翼守在箩筐里,用一块破布盖上,往背上一背,出了客栈。
许娘子紧跟其后。
钱朵都快走出云岗镇,拐到乡间小道,许娘子还跟着。
钱朵停下脚步,紧紧搂住箩筐,回头瞪她:“干什么,非要追上我叫奶奶?”
她都没当众暴露出两人的赌约,让许娘子当众喊她奶奶,怎么对方跟狗皮膏药一样,缠上她了呢?
许娘子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地说:“钱朵啊,你不记仇向蔡老板推荐我,谢谢哈。”
钱朵没吭声,等着听对方下句话。
偏许娘子不直说,还绕弯:“钱朵,我觉着你财运真是好,那么多老板都难做贵客买卖,你一去就撞上人家不爱吃客栈的饭。”
这个钱朵认。
她打小财运好。
同样是过年店家抽奖,其他人死活抽不到,她随便一刮就是大奖;
在云龙山,村里小伙伴上山,逮只野兔要么挖坑要么设陷阱,反正特别费事;
钱朵进山,野兔子主动往她怀里跳;
就说木菌吧,云龙山地势开阔空气干燥,气候也不温暖,按说木菌难找;
钱朵捡柴禾就能找到大片野生木菌。
头几天她进了一批伞去卖,村里都说这几天大晴天,根本没人买伞,她会亏死。
结果钱朵刚到镇上,天降大雨,进的伞一把没剩全卖光。
她自从开始卖东西,就没卖不出去过!
所以她听到来了贵客,才有底气不做许娘子的生意。
果然,结果让人很满意。
外公都说钱朵是个小福星呢。
偏钱家人,非说她扫把星。
钱朵面色缓和,对许娘子说:“你挺有眼光。”
许娘子心下一松,这才转到正题:“钱朵啊,你人美心善……那个,家里还有木菌吗,匀我点!”
没有木菌,没法给何财主交代。
钱朵叹口气:“许娘子,平时我对你,是不是特别随和可亲?”
“是是是。”许娘子眼巴巴想要钱朵木菌。
以前供大于求,她当老大。
如今人家钱朵不愁销路,许娘子身段,放的可低了,对方说啥她应啥。
钱朵想到从前被许娘子压的价格,心里就憋屈。
今天扬眉吐气,若是不说许娘子两句,她都对不起自个儿受的委屈。
“您知道吗,在京城,干木菌就是卖五十文一斤!”
“我一个姑娘家,户籍所限,走不出咱云岗镇。”
“加上咱镇就认吃肉,不认木菌,我才将它贱卖给你。”
“你倒是好,得寸进尺,将价直接砍的就剩个零头!”
“许娘子,您要抠油水,我理解。”
“和气生财,我不跟您计较,您却当我老实好欺侮,不给我一点赚头,你自己说招不招人恨?”
“恨恨恨。”许娘子拉住钱朵的手:“我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朵啊,还有木菌吗,我按蔡老板的价给你!”
许娘子再没之前倨傲态度,就差给钱朵跪下。
钱朵见气也出了,钱也没少赚,磨磨蹭蹭从箩筐里掏出一包:“喏,蔡老板没买完,留了点,便宜你!”
其实许娘子刚才从蔡老板菜刀底下要救她,钱朵就知道,对方人没坏到底。
外公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于是,钱朵偷偷给许娘子留下一包木菌。
但是她不主动拿出来,就等着许娘子着急上火来求她,免的太容易得到不知道珍惜和感恩。
许娘子一看就木菌,激动的拍手:“哎呦,钱朵,以前我确实混账!”
“今天你救我急,还帮我赚一吊钱,以后你就是我姑奶奶!”
钱朵摆手:“别了,你多大,我多大?你叫我姑奶奶,再把我叫老了。”
“这是一斤干木菌,五十文钱,你别少我的就成!”
“必须的!”许娘子当即从一吊钱上抽下五十文,毫不犹豫交付钱朵,生怕对方反悔。
钱朵接过钱,手里托着木菌,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给许娘子。
她说:“我家里还有些,回头再给你送。若是镇上有什么好买卖,许娘子记着我点。”
不就是打听消息?
许娘子拍着胸脯保证,让钱朵放心。
钱朵这才将木菌交给对方,转身离开。
到了云龙山脚下,她按照老规矩,将钱藏一半留一半,然后进村。
刚进村,村口那些围一起聊天的大婶嫂子们,全都闭上嘴,眼神复杂的盯着钱朵。
钱朵:“……”
她脸上有花?
钱朵想逮住一个人问,结果人家避之不及,像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得!
钱朵想起来了,自己扫把星名声如今全村都知道。
她也不热脸贴人冷屁股,背着箩筐,慢悠悠回家。
还没到家呢,她就远远瞧见,家门口堆着一团东西。
再一瞧!
奶奶的!
这不是她的被褥和换洗衣服?
钱朵脸色铁青,对着家里喊:“谁干的!”
“我!”李翠花从院里跑出来,冲着钱朵横眉竖眼:“我扔的,你能咋滴!”
钱朵生气:“你干嘛扔我的东西?”
“干嘛?”李翠花扯着嗓门吼:“你个扫把星!”
“你让我挨顿打,还将你刚醒的三叔克的又昏过去,你还有脸问!”
“告诉你,我们不要你这个扫把星了,爱去哪去哪!”
11、李翠花撵人
李翠花嚷嚷的特别声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喊完就关门。
钱朵一伸脚,将门卡住,透过门缝往家里仔细扫了两圈。
目光往家里仔细扫了两圈。
堂屋门锁上了,钱老太不在家。
就说嘛,钱老太好面子,即使想撵钱朵走,也会用阴柔的办法,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
钱朵双手抵着门,对李翠花冷笑:“三婶,我咋不知道咱家轮到你当家?”
“你撵我出去,奶奶知道吗?三叔同意吗?”
就是为了三叔钱恒的仕途,钱老太也办不出大冷天撵无父无母孙女出门的事儿啊!
李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钱朵鼻尖:“这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我告诉你钱朵,你三叔醒不过来,老太太饶不了你!”
“赶紧滚蛋!”
钱朵眼皮都不抬:“想我走,必须奶奶亲口出来说!这个家,我只认她老人家的话!”
就算是钱老太的意思,她我不可能让李翠花这么大阵仗撵人的。
想闹大是吧?
来啊!
李翠花今天丢了人挨了打,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是钱朵克的!
所以,钱老太跟着大夫去抓药,李翠花一鼓作气,将钱朵东西全扔出来。
扔出来还不解气,又上去踩两脚再泼上冷水,不信冻不死她!
钱朵若是识相,就赶紧滚蛋。
到时候钱老太回来,肯定夸她办事利索,将亲事被搅和那件事翻篇。
可钱朵不走,死活扒着卡着大门。
两个人僵持不下,时间越拖越久,动静越闹越大。
村里闲人,慢慢围上来。
钱家沟的人虽然都是同族,出五服的都少,但几代人下来,早就不像从前一家人那么亲。
族里最出息的老四房,也就是钱朵他们家,落魄的太快。
自从回乡后,家里是天天闹,在村里的话题度,都赶超邻村张寡妇有多少个相好这个议题。
你瞧今天,老四房一连贡献两场好戏。
这供出状元的家庭,也跟他们没啥两样啊。
大家抄着袖子,没一个上去劝的,全围着看西洋景。
钱朵一扭头,就看到一群人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出生在京城,长大后家里偶尔来老家的亲戚,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钱朵目光闪了闪,凉就凉,反正她求的不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当务之急,不能让李翠花得逞。
外公说,不能低着头做人。
她钱朵要走,也得挺直腰杆,堂堂正正从钱家沟走出去!
钱朵盯住一个人:“四嫂子,麻烦您去里正家,就说我三婶撵我离家!”
“我户籍在这里,没有里正给我申报路条,我能去哪里,三婶这是想我死在荒郊野外啊!”
如今钱家沟最有说话权的,除了老六房的族长一家,就是长房的里正家。
为啥不找族长找里正?
钱朵是有自己算计在里头。
从刚做妯娌,里正的娘孙氏就跟钱老太不对付。
凡是钱老太反对的,孙氏都赞成;凡是钱老太喜欢的,孙氏都讨厌。
看着钱老太高楼起,又看她楼塌了,终于等到对方重新与她肩并肩,孙氏怎么会放过这个奚落对方的好机会?
只看早上对方兴匆匆对战钱老太,钱朵就差不多摸透了孙氏心理。
如今对方刚打赢了钱老太,正是得意时候。
再去请,孙氏肯定会雄赳赳气昂昂过来,趁热打铁将钱老太干翻。
被钱朵指使的,是同族的一个嫂子刘氏。
刘氏正看着热闹呢,扭扭捏捏不愿意去。
但钱朵指名点姓喊她,还说出“死”字,就算刘氏不愿意,也得去传话。
真逼死人,里正肯定倒霉,钱家一族臭名远扬。
她不传话,那最后肯定自己也沾一身屎!
刘氏跑的特别快,一溜烟跑进里正家院子:“大奶奶,大婶子,里正大哥在家吗?”
里正不在家,吃过饭就去地头溜达,家里只有孙氏和里正媳妇张氏。
孙氏问:“这不是四侄媳妇吗?你那么慌干啥来?”
刘氏拍着手说:“大奶奶,大嫂子,不好啦,老四房又闹事呢,要撵钱朵滚蛋。”
孙氏乍一听,又是钱老太她家,下意识往上站。
晾晒衣裳的里正媳妇,将衣裳往水盆里一摔,拦住了孙氏:“娘,你可再别去掺和!”
“现在谁不知道钱朵是个扫把星,你帮她,谁家出了倒霉事,回头都赖咱头上!”
孙氏手一甩,满脸不高兴。阻拦她战斗钱老太,就是阻拦她晚年最大乐趣!
她脸一绷:“你懂个屁!”
“李翠花说钱朵是扫把星,钱朵就是扫把星?”
“李翠花啥人?那就是个搅屎棍!”
钱老太娶这么个儿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让她好好奚落奚落去!
孙氏甩胳膊就冲到战场,后面里正媳妇撵都撵不上。
围钱朵家门口的人一瞧孙氏来了,想起早上的精彩,纷纷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是谁说要撵其钱朵出去?”孙氏一进场,就将指着李翠花骂:“撵人要开祠堂的,你算老几!”
李翠花心里窝了个大草:啥玩意啊这老东西,哪哪都有她。
鉴于早上干的那场仗,李翠花算是知道了孙氏的厉害。
但是她也知道村里人忌讳什么了。
李翠花瞪着眼睛说:“大奶奶,早上您没听见,钱朵是个扫把星呢!”
孙氏不耐烦:“听见了,钱朵是个扫把星,克你克你闺女克钱恒!”
“可也没见她克别人呢,感情就逮着你们一家三口克,为啥啊?”
“难道因为你们脸大!”
李翠花:“……”
这老不死,嘴跟个炮仗一样!
真当我治不了你。
早上被孙氏骂得狗血喷头之后,李翠花脑子里可是一直都在琢磨怎么怼回去。
她早有准备,大声说:“大奶奶,你老糊涂了吧!”
“钱朵克的只是我们一家三口吗?”
“她父母双亡,我们老四房从青云路跌回钱家沟,全跟着倒霉。”
“大奶奶阻止我撵扫把星出门,是不是不拿全村人的命当回事呢!”
“里正家了不起啊?”
“里正家也得对全村人负责啊!”
孙氏闻言,表情一滞,犹豫了。
12、趁机分开过
李翠花太招人恨了。
说得那叫什么话?
孙氏来找麻烦,管她儿子什么事?
扯着她儿的官名,不好办事啊。
孙氏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却不敢再继续。
毕竟,她心里也犯怵。
那可是扫把星!
跟瘟神、穷鬼一个档次,人见人怕,花见花败,神仙来了都得跑啊!
孙氏都犹豫了,周围人更是想的远,纷纷劝:“大奶奶,李翠花说的对啊。”
“咱村里才好两年,不能再招惹祸呢!”
“钱朵得撵出去!”
这个时候,他们全忘了钱朵爹怎么救老钱家与穷困之时。
钱朵一瞧,好嘛,扫把星这个名头还真是厉害,让全村人倒戈,连最有利的助手孙氏也退缩了。
看来只能靠自己。
扫把星?
呵呵。
钱朵捋起袖子,使出吃奶得劲将李翠花一推。
李翠花没站稳,哎呦一声后退一步,抓住门柱才算没摔倒。
钱朵一步跨进大门,将抱着的被褥往李翠花身上一罩,大声说:“咱俩谁是扫把星,还不一定呢!”
村里人,全支棱起耳朵。
啥意思,啥意思,还有内幕?
钱朵说:“我出生的时候,祥云笼罩整个庭院,喜鹊绕着我们家飞了好几圈都不散!”
“这是能打听到的,不信你们去京城问!”
反正钱家沟没谁真的去京城,钱朵一点都不怕人查。
她继续说:“那时候,我们家蒸蒸日上,过的可好了!”
“从啥时候开始倒霉的?”
“不就是新帝登基那一年,奶奶领着全家赴京,三婶你住进我们家后院的时候吗?”
“我们家好好的,咋你一来,就开始霉运不断?”
所以,到底谁才是扫把星?
谁才应该被撵出去?
李翠花好不容易扯下头上罩的又脏又冷的被褥,听到钱朵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差点气晕过去。
她气急败坏跳起来:“血口喷人,你才是扫把星,扫把星就是你!你克父克母,克我们全家!”
钱朵冷笑,并且气定神闲:“你倒是说说,如果我是扫把星,你没去京城的那几年,我家咋那么幸福呢?”
理不在声高,给你机会说。
李翠花:“……”
她说啥?
确实他们是新帝登基那一年入的京,全村都知道。
钱朵将话堵地死死的!
李翠花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要糟糕,下意识看众人反应。
孙氏连连点头,似乎更愿意相信钱朵的话,其他人也是满脸的疑惑。
钱朵勾起嘴角。
外公说,如果形势对己不利,就先将水搅浑再说。
村里人好糊弄,像墙头随风飘的草,她才说两句,大家又开始摇摆不定。
多好的机会啊!
钱朵决定再接一把力,干脆趁机会分出去得了,她说李翠华扫把星也不是假的,她是真怀疑她们克自己。
而且分出去,自己挣多少钱都能瞒下!
一切为了小钱钱(???_??)?
“大奶奶,各位叔伯婶子!”钱朵声音又起:“我户籍在村里,走是不可能走!”
“今天我家三婶子不留我,我一个姑娘家,无处可去。”
“但我钱朵,也不是不要脸的人,非得寄人篱下!”
“今天求大奶奶和众人做个见证,家里将我分出来,不能就扔两床湿漉漉的被褥吧?”
众人眼睛,往那两床被褥上一扫,因为刚被李翠花踩过,更显破烂不堪。
这怎么能取暖呢?
李翠花真是狠心啊!
大家看李翠花的目光,都变了。
李翠花黑脸堂子都白了:“她扫把星,给她两床被子都是我心善!”
一个年轻媳妇看不下去:“我说三嫂子,这就是你不对!”
她一开口,大家都反应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李翠花。
“就是啊,钱朵小小一个人,爹还对咱族人有恩,你这人走茶凉的,也太凉了!”
“我瞅着你们家,都是钱朵挣钱,咋就分给人家两床破被褥?”
就差指着李翠花鼻子,说她丧尽天良,苛责侄女霸占家财了。
李翠花冤啊。
她就是嫌弃钱朵扫把星,家里钱都是钱老太攥着,就连现在抓药都防着她这个儿媳妇,亲自跟着大夫跑山路去取。
“我没霸占,你扫把星,我撵你还有错?”有钱朵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在前,李翠花再怎么嚎,都显着强词夺理。
一部分人,已经不信她了。
钱朵见情况变的对她有利,该装可怜她绝对不硬撑着。
她一垂头,手在脸上抹了抹,说话声带出哭腔:“我真想好了!”
“大奶奶,您可怜可怜我,做主将我分出来吧,我也怕被三婶克啊!”
李翠花才是扫把星!
钱朵揉眼睛哭,李翠花叉着腰横眉冷对,两个人一比较很明显大家信弱的那一个啊。
孙氏心里挣扎半天,最终舍不得放弃跟钱老太作对的机会。
再说,钱朵一小姑娘,无家可归,还是状元的闺女。
就算将来证明她真是扫把星,孙氏也可以说自己仁慈心软,作为长辈哪能眼睁睁看着族里孙女死对不对?
做了决定,孙氏重振旗鼓,当即对李翠花说道:“对啊,你们嫌钱朵扫把星,钱朵指责你才是。”
“要我说,为了让村里人定心,你们就分开!”
“分开过,看谁过的好谁过的不好,过的好的肯定不是扫把星,过的坏的,咱村里绝不能留下!”
她越说,越觉着这主意真是好,眼睛都发亮:“李翠花,你可不能跟你那狼心狗肺烂心肠的婆婆学!”
“分,必须分!”
“还有,咱族里不苛责小辈,你们不能只给钱朵一床破被子!”
孙氏行动力特别强,立刻让人将族长和里正叫来,三下五除二写好分家的契书,一分为三,族里一份,钱朵一份,剩下的一份扔在李翠花脸上。
李翠花整个人都懵了。
她没有急智,面对的都是长辈,根本不知道对付也无力还手,眼睁睁看人帮着钱朵将家里搬空一半!
不过,钱朵撵出去了,对吧?
她也算顺利完成了钱老太的交待。
…………
钱老太提着两幅药,瞅见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头皮登时发麻。
她家又有啥热闹?
没完没了了还!
钱老太不想过去丢人,赶紧绕道从后门溜回家。
一进家,她就感觉不对:八仙桌上的茶碗和水壶,咋没了?炕头的新被褥,咋少一半?屋里仅有的两个长板凳,哪去啦?
13、彻底断绝关系才行
家里遭贼啦!
这是钱老太第一反应。
她赶紧跑到炕头,检查自己藏钱和粮的大箱子,看到锁没坏,这才松口气。
但是还不放心,她又打开箱子检查一遍,确定没少,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孙氏尖利的嗓音响起来:“大孙女,你分出去了,自己好好过!”
“咱全村人都看着,看到底谁是扫把星!”
钱老太愣住。
分出去?
谁分出去?
她眼皮直跳,明白情况不对,立刻想跳出去问清楚。
但是怕丢人呢!
迈出去的脚,在空中悬半天,到底没敢落下。
钱老太一转身,躲着人,溜着墙根,从后院冲进东屋。
东屋里,钱芷正趴在窗台,气的咬牙切齿眼圈通红。
钱老太照头就问:“说,咋回事!”
“奶奶,您可回来了!”钱芷看见钱老太,可算找到主心骨。
她生气自己娘笨,又被钱朵给坑了,没好气的将事情说一遍,一点不为李翠花打掩护。
钱老太听后,脸上的褶子气的直抖。
这个李翠花!
让她撵个人,给撵成分家。
还能再不中用点吗?
熊揍的货,欠打!
等李翠花回家的时候,就看到钱老太怒气冲冲立在屋门口。
“关门!”家丑不可外扬。
钱老太让李翠花关上门,屋里对着她又掐又拧,还不许她哭出半点声。
连带着钱芷,也挨了两棍子,理由是没有及时阻止李翠花犯错。
收拾完两人,钱老太擦把汗,使唤钱芷:“你去,将钱朵给叫回来!”
迫于钱老太银威,钱芷哭哭啼啼起身,还没走出去,又听钱老太喊:“等会,明儿再去!”
现在去喊,村里人肯定都看着呢。
等明天大家都去地里忙,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去喊。
想分家,没门!
她抓两副药,一下子就去了一半的私房。
地里那些东西,仅够温饱,不是钱朵能挣钱,钱老太根本存不住私房。
回来路上她就后悔,撵出去太便宜钱朵,一定要榨干她最后一滴血,才能解心头之恨。
结果一回来,李翠花直接给她一个惊吓。
太刺激了。
必须将钱朵给拉回来,好好收拾!
…………
钱朵被分到村东头,两间破旧的茅草房住。
这里曾经住着一位无儿无女的老寡妇。
老寡妇死后,房子就空下来,年久失修,没一点人气。
又因为紧挨偏僻,更少人来。
本来孙氏想给钱朵在村里找间牛棚先住着,回头重新搭建个新院子。
钱朵不愿意,自己挑了这所旧院落,她才不住村里面对一群人的审视围观呢。
村东头多好,又偏又安静,还跟老四房隔着一个村子。
钱老太想找她麻烦,必须穿过整个村庄。
依对方好面子的脾气,她肯定不愿意丢这个脸亲自来。
使唤家里其余人来,钱朵更不怕。
钱朵美滋滋,卷起袖子收拾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
多稀罕啊,她竟然真的从家里分出来,还不用被撵着去外面找营生。
这个结果她很满意,差点冲动得敲锣打鼓去感谢李翠花。
院子太破,院里的水缸厚厚一层土。
钱朵先在院子里搭上晾绳,将被褥晒上,然后就去清理院里的水缸。
水缸缺了一个口,但是能用,就是里面脏兮兮,杂物太多。
钱朵将杂物清理出来,从赵王河提一桶水,将水缸从里到外刷干净,这才去村里喝水的那口井去打水。
水缸灌满,钱朵开始清理屋子。
老寡妇的东西,早就被村里人搬空,就剩一只坡脚的小四方桌和到处是裂缝的炕,今天先在地上凑合一宿。
钱朵扫屋顶,抹窗棂,又和了黄泥将坑缝给堵严实,等明早用火烘干就能睡了。
她手脚麻利,收拾完卫生,太阳还没落山呢。
就是肚子饿的厉害。
钱朵这才想起来,屋里没锅,她也没粮。
寒冷的秋风从茅草屋的缝隙里往里一吹,钱朵一身热汗全没了,打了个寒颤。
她怕风寒,赶紧脱了棉袄往被窝里一躺。
哎呀呀,胃饿的难受,真可怜。
“小白菜啊,地里黄呀……”小白菜可没她有钱。
云龙山半山腰一个隐秘的山洞里,藏着她存钱的罐子。
两大罐,怎么也得有好几吊钱了。
她不花,回头全堆床底下,天天晚上搂着睡。
就怕钱老太不死心,缺钱的时候又来使坏点子。
如果有办法跟对方彻底决裂,生死不往来,就更美了。
啥办法呢?
钱朵愁着愁着,睡着了,早上又被饿醒。
她决定,先去赵王河上游逮条可爱多肉的大鲤鱼!
赵王河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上游弯多水清,鱼虾更多,比村边上好逮。
钱朵在院子里烧上柴禾,抽了一些去将炕烘上,然后用瓦罐烧开水先灌自己一个水饱之后,背上箩筐高高兴兴进山。
钱芷大清早被钱老太撵出来找钱朵,等她磨磨蹭蹭走到村东头,只来得及看见钱朵上山的残影。
她心里不顺,气的抬脚就把茅草屋摇摇欲坠的篱笆墙给踢倒。
旧篱笆全是倒刺,墙是倒了,钱芷脚也被扎的生疼。
“死钱朵,为什么不跟着她爹妈去死!”死了就没那么多事。
钱芷咒骂完,先是唬一跳,随后若有所思。
钱朵活着,过的差还好,过的好了,那不就明晃晃表示李翠花才是扫把星?
那还得了。
以后肯定没她们娘俩好日子过。
钱朵死了,一切消失于无痕,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家肯定再也记不得扫把星这回事。
对!
钱芷用针尖大的小心眼思来想去,都快将旧手帕上的线头薅秃噜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追着钱朵进山。
她从来都是在屋里躲清闲,从来不跟着村里同龄人上山挖野菜逮兔子。
所以钱芷在山上绕半天,沿着河不停绕弯,才最终在一处浅水湾寻到钱朵。
赵王河的水,再此处放缓,但是隔了大约十米,又是一段激流。
钱朵正面朝河水,高举着木叉,专注于水中的鱼。
钱芷屏住呼吸,放慢脚步,轻手轻脚靠近对方。
对不住了钱朵,谁让你是扫把星呢。
她这是为村里除害!
钱芷闭上眼睛,双手一推。
14、早点投胎,不好吗?
“噗通!”
钱芷自己扑进冰冷的河水。
她不会水,在水里扑棱。
她勉强抬头,发现钱朵举着鱼叉,站在岸边,面无表情望着自己。
原来对方早知道!
“救命,救……”钱芷越挣扎,水流的速度越将她往急流处推。
她呛了几大口水,河水冰凉刺骨,恐慌的拼命挣扎,终于抓住一个长长的东西。
钱芷像捞到救命的稻草,死死抱住,怎么也不撒手。
等喘过气,她才看清,自己抱的,是钱朵的鱼叉。
钱朵救了她。
钱芷浑身是水,打着冷颤,很是狼狈,央求钱朵:“姐姐,拉我上去。”
钱朵没说话,蹲下身体,若有所思盯着对方打量。
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堂妹。
钱老太带着大房和二房进京时,钱芷也才六七岁,平时缩在李翠花怀里,见人都怯生生。
不过两年,钱家遭难返乡,钱朵受尽折磨,钱芷每每躲在李翠花和钱老太身后幸灾乐祸。
没想到,这是个狠心肠,一出手,就要人命。
钱朵笑了。
她正想不到办法与钱老太彻底决裂,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谢谢啊钱芷。
钱芷被对方笑的发毛,不知道钱朵又打什么主意。
自己亲娘就没在对方手里讨过好,她现在真的知道怕了。
钱芷正胡思乱想,突然就被对方提溜出水面,然后“嘶”一声,自己衣服被钱朵扯掉一块,然后就是一阵剧痛。
钱朵的鱼叉,扎在她的大腿根。
不等钱芷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摔到岸边草地,然后听到钱朵大叫:“你竟然谋杀亲姐!”
噗通!
钱朵自己跳进水里,顺着水流……游走了!
钱芷目瞪口呆,望着钱朵的骚操作,整个脑子轰隆隆空白一片。
…………
秋天的河水,真是冰凉刺骨,钱朵在水底打了寒颤。
她跳进水,做出被钱芷谋害的模样,等回头外面躲两天,就回钱家沟找里正,告她老四房害人命!
里正一门心思想评选今年镇里的最佳村庄,肯定不愿意出命案惊动官府。
到时候她就闹,逼着钱老太出面与她彻底断绝关系。
两个孙女,一个没爹没娘,顶着扫把星的名声;一个是她宝贝儿子唯一的骨血,惯会哄人。
钱朵用脚指头,也知道钱老太会保哪一个。
到时候,挣的钱全是自己的,哈哈哈哈哈。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钱朵游到一半……腿抽筋了!
天要亡朵??(◣д◢)??
…………
一只小巧精致的乌篷船,慢悠悠在赵王河里前行。
张东成坐在船头当船公,一边划桨一边对船舱里的人说:“公子,前面就是蔡老板给咱找的府邸。”
“我瞧了,高墙大院,砖瓦房五间,视野开阔,虽破旧些,但收拾干净,总比镇上安静舒适。”
“嗯。”船舱里的公子,就是云岗县都在传的富商,墨家的子弟,墨宸。
墨宸隐在光线阴暗的地方,坐姿懒洋洋,眯着眼睛巡视赵王河两岸,对张东成的介绍偶尔附和两句,大部分时候沉默不语。
张东成说了一通打听来的云岗镇事宜,也开始欣赏起两岸美色。
你别说,云龙山虽然偏僻,但是风景秀美,山里肯定也不缺吃少穿。
没有饿肚子的危机,怪不得这里的人,都不思进取,小富即安。
墨家能从这里大家走向整个青州,老祖宗真是有强大的魄力和毅力!
“咣!”
船身一震,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船舱里的墨宸,手里端的酒杯被掀翻,微红的果酒将他身上素衣染了好大一块红渍。
墨宸脸色,当即铁青。
张东成忙说:“公子莫急,我带着备用的衣裳。”
大概是碰到了礁石。
张东成起身,探头朝船底张望。
“哗啦!”
一个人形带着水流,扒上了他们的乌篷船。
钱朵使劲咳两声,将不小心灌进胸腔的水,使劲咳出来。
腿抽筋了,她在水里飘出好远,幸亏遇到一艘船。
钱朵拼命扒住船帮,大口吐水,看的张东成目瞪口呆。
吐完,钱朵才抬头,一瞧还是熟人,当即热泪盈眶:“救命啊老板!”
张东成,扭头瞅船舱里的墨宸。
他就是个仆从,主人不发话,他不能随便当家。
钱朵等不来张东成拉她,身体在凉水里泡的牙齿打颤。
“咳咳咳!”她忍着小腿肚的疼痛,很清楚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正飞快的流逝。
时不待我啊。
外公还在流放地受苦,她不能死!
钱朵昂着头,目光投向走出船舱的墨宸,面带哀求。
墨宸绷着脸蹲下身,一只手轻轻覆盖在钱朵因为用力爆出青筋的冰凉手上。
对方手上温度,像小时候大雪天母亲给钱朵买的烤红薯,温暖香甜,让人留恋。
钱朵落泪:“我住钱家沟,公子……”
话没说完,钱朵就惊恐地发现墨宸正在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然后,对方淡淡说道:“早点投胎,不好吗?”
钱朵:“……”
她重新被推下水,没有泛起一点水花。
“嘶。”墨宸却扬起手指,紧皱眉头。
钱朵挣扎间,手腕处的银手链断掉,划破了他的手指,渗出一滴血。
一道光,滑入伤口,快得墨宸以为自己花了眼。
张东成赶紧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公子,快擦擦。”
墨宸接过,将血迹擦掉,顺手将手帕一扔,却不巧落入赵王河。
“吧唧!”
被扔进水的手帕,从水里跳出,直接砸在墨宸身上。
然后钱朵从河底一跃而起,嗖嗖爬上船,仰倒在船上,快的让人来不及拦。
墨宸转身上前踩住钱朵胸口,就要将她踹下去。
“噗!”墨宸用力过猛,踩的钱朵咳出一大口污水,全喷他袍衣之上。
然后钱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扣住墨宸的脚环,坚决不撒手。
想她死,没门!
墨宸盯着身上的污水,一张脸铁青,周身登时被寒冰锁住。
张东成目瞪口呆。
墨宸打小就一副爱谁谁都特么别搭理我的厌世脸,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村姑破功。
小姑娘厉害,做了多少人做不到的事情。
眼看这么厉害的小姑娘要被踢下水,他扑过去抱住墨辰:“莫冲动,冲动是魔鬼!”
15、不承认害人
钱芷跪在堂屋,哭的跟泪人一样:“奶奶,姐姐她想不开自己跳水,当时岸边就我一个,说不清楚啊。”
钱朵那一嗓子,直接吼来一早进山捡柴禾的小孩。
全村小孩,都在村里嚷嚷,钱芷害死了钱朵。
出了人命,这还了得!
里正领着人,正往老四房赶呢。
钱芷自己想不明白钱朵为什么那么做,只能求助家里最精明的钱老太。
钱老太铁青着脸,旱烟袋使劲敲钱芷后背:“她想不开?自己跳水?”
“我瞧她气死咱们,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肯定是钱芷动了歪心思,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做就做,偏偏闹的人尽皆知,跟你那蠢猪娘一个样!”钱老太仰天长叹:“我当初怎么就瞎眼,给老三娶了那么个笨婆娘!”
都说娶妻娶贤,赖妻祸害三代。
果然不假。
但是能怪谁呢,谁让她当初贪人家嫁妆多呢?
屋外,里正已经领着人进了院子:“四婶,你家钱芷真的害她姐姐?”
跟来的水生,是族里八岁的孩子,扯着嗓子嚷嚷:“我和富贵、狗剩都听见了!”
“对啊,钱朵姐拼命喊你不要害我,但是等我们赶到,她已经被水飘走。”富贵点头。
另一个叫狗剩的,演绎得更厉害:“钱朵姐拼命挣扎,与钱芷姐打成一团,浑身是血,沾的钱芷姐身上都是!”
钱芷气坏了。
这帮小孩,就是胡说八道。
“奶奶,别信他们,他们到的时候,岸上只有我一个。”哪里来的打成一团,绝望求饶?
整的钱芷多心狠手辣一样。
钱老太冷哼一声,对钱芷的求助不屑一顾。
钱朵在她眼里不值钱,钱芷也没好哪儿去!
都是女娃,不值得她上心。
但是……老四房的名声,不能坏!
钱老太问:“你确定钱朵被水冲走了?”
“确定!”钱芷咬死钱朵是冲走,不是游走。
她得说对自己有利的话。
钱老太沉思片刻,说:“你屋里躲着别出去,回头我再收拾你!”
说完,她整理整理衣裳,昂头迈出堂屋。
钱芷是钱恒亲闺女,若是传出残害姐妹的名声,钱恒仕途就想都别想,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吧!
那她这辈子,可真没指望了。
所以,坚决不能让任何人,坏她老四房前程!
钱芷一身的冷汗,等钱老太一出门,吁一声瘫在地上,知道自己安全了。
钱老太出门,冷冷望着里正,等对方先开口。
“四婶,咱们老钱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乱子!”里正见钱老太出来,立马开口:
“今天却被村里孩童看到你家钱芷谋害人性命,我来提她去祠堂问清楚!”
里正本身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因为做了村官,为求威严,成天板着一张脸。
又因为他娘与钱老太不合,里正立在院里,除了干巴巴一声四婶,就开始公事公办,竟是一点面子情都不讲。
钱老太打死不承认自己家涉及命案:“呵,几个熊羔子的话,你也信!”
里正没开口,几个熊羔子可不乐意了。
都是七八岁猫狗不待见的年纪,平时在家就挨骂,咋滴作为正义使者,还要被施害者家属指责?
水生叉着腰站出来:“我没说错,都听见钱朵姐喊了。”
“她还扎了钱芷一叉子,你让人出来瞧瞧,就知道我们说的对错!”
“……”肯定不能让人出来,钱芷腿上一个大血窟窿,一看就露馅。
钱老太婆呵呵冷笑:“打量我们老四房落魄了,是个狗崽子都跳出来欺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说我孙女害钱朵,证据呢?”
水生他们到底小孩子,一听证据,都愣住。
人都被水冲走了,哪里来的证据?
里正也没辙,他都是听小孩子说的。
钱老太见状,心里稳当了,感情真的一点证据没有,就靠嘴说啊。
那更不能认!
还有这个里正,跟他娘一样看着讨人厌。
正好,昨天受了他娘的气,今天就还给儿子!
钱老太一拍大腿,指着里正鼻子骂开了:“哎呦我的亲娘,真是没法活了!老天爷不待见我,收了我听话的老大争气的老二,如今是个熊黄子都敢骑我头上!”
“恁都说说,个个都来才坏我,是不是想逼死我老婆子?”
“昨天我不在,你们擅自给我分家,我不出来说说,你们都觉着我好欺侮呢!”
“没凭没据就来我们老四房闹,真当自己芝麻大点官是官啊!”
“今天你要是找不到证据,我就去县衙告你,让县老爷捋了你的里正!”
她一声更比一声高,逼着里正找证据。
里正的脸哦,跟锅底灰一样,去哪找证据,这个时候人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
他被骂的心里动摇,不自信得小声问水生几个:“你们确定亲眼所见,有……别的证据没?”
“……”能有啥证据?都是听到钱朵喊的内容,先入为主,然后回村演绎的。
水生等人苍白得为自己辩护:“那你让钱芷姐出来说清楚啊。”
“呸!”钱老太一口唾沫过去:“没证据说个屁呢,你们就是污蔑,就是诽谤!”
“我家精心细养的女娃,千金也做得,你们还想她出来对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
她一句话,打翻一杆子人。
你说这脾气,咋在村里为人?
当下就有水生他娘,钱家老二房的媳妇武氏不乐意跳出来反驳:“四婶子,你说啥呢,你能你在京里待住啊!”
都这样了,还千金大小姐呢,谁还不是钱家沟里出来的?
钱老太叉腰:“你管我待呢啊,有理别往外撇,就说今天这事,你家水生拿证据啊,空口白牙就诬赖我们家!”
“你们说钱朵被水冲走,你们那么仁慈,咋不下去捞呢!”
“有跟我掰扯的功夫,说不定人已经捞上来,还能有救呢!”
“所以,肯定是你们诬赖好人,里正公报私仇,欺侮我老四房没人!”
众人:“……”
听着很不舒服,但说的好有道理。
没凭没据,咋就说钱芷害人呢?
真是里正公报私仇?
钱老太终于扬眉吐气,哎呀妈,可把昨天的场子找回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二黑飞速跑进来,声音带着自己都不察觉的喜色:“里正叔,有人送钱朵回村了!”
“……”钱老太脚一软,差点跌进鸡窝。
16、人帅心善
二黑和里正,带着人来到村口,发现钱朵身上披着一件挂上水草的男式素袍,独自躺在那里。
并没有救她人的影子。
里正问二黑:“送她的人呢?”
“……不知道。”明明一个衣着华贵的大老爷将人送来,咋就不见影了?
里正被钱老太骂的睁不开眼,这回终于换他挺直腰杆,大手一挥:“赶紧背回去!”
二黑应一声就朝钱朵走去,被他娘宋婶一把拽住:“不许去!”
二黑着急,要冲他娘发火,就听宋婶对里正说:“里正,男女有别,我们二黑是外来户,抱了钱朵怕说不清楚,你找钱朵本家兄弟去。”
里正一听也对,让水生和富贵去将钱朵抬上。
二黑绷着脸,拳头紧紧握在两侧:刚才说没说钱朵是被一个男人送来的?
可不能坏钱朵名声。
他决定闭严实嘴巴。
大家急急忙忙来,又匆匆抬着钱朵回村。
…………
钱朵被人抬走,张东成从树后头钻出来,看了半天才转回去。
村边赵王河里,被大树遮挡的地方,停着一艘小小乌篷船,墨宸还坐在里头,刚换下干净衣服。
张东成上了船,看都没墨宸,唉声叹气:“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他偷摸先打听了一番,又从村民叽叽喳喳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钱朵被家里撵出来,独自过日子。
他说:“你说她被水一泡,能活吗?村里人有人出钱给她请大夫吗?”
半响,船舱里传出墨宸淡淡的声音:“请个大夫。”
张东成:“……”
公子果然人帅心善。
“走。”墨宸又说。
张东成回过神,立刻开船走人。
自家的房子还没看呢,这一天一天的,真糟心!
墨宸稳坐船舱,眼睛一眨不眨,就盯着自己的食指看。
上面被银手链划破的口子,已经清理干净,早结疤了。
那道光,是什么?
…………
老四房院子里挤满人,都等着里正他们回来消息。
没一会儿,就有小孩跑来:“大家都去村东头!”
钱朵昏迷不醒,肯定不能送进老四房,那等于送死;但是送别人家也没人敢收,毕竟扫把星名声在那放着。
最后还是将她送回冷冰冰的茅草屋。
全村人,又一窝蜂往村东头去。
没一会儿,偏僻很少有人经过的东头茅草屋,就挤满了人。钱老太也被两个妇人架着挤在人堆里,想跑都跑不动。
钱朵家虽然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到底家徒四壁啥也没有。
虽然说大家都害怕钱朵克自己,但人真昏迷不醒,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消失。
况且,钱朵全身泡的水肿,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口气只出不进,孤零零被扔在床上,实在看着可怜。
家里都是有闺女的,难免心软联想到若是自家姑娘遭罪,她们肯定看不下去。
水生娘武氏,刚跟钱老太置完气,更是看不过眼。
她指挥着几个村里关系好的伙伴将男娃都撵出屋,然后齐心合力给钱朵换上干爽的衣裳,见炕已经烘干,赶紧就将炕烧的热乎乎的。
等收拾完,武氏想熬点姜茶给钱朵灌下去,一瞅灶台,干干净净啥也没有,当时她眼圈就红了。
她出门冲水生喊:“去家里拿半袋粮,再整一块姜,我柜子里的黑糖全拿来!”
奶奶个熊,不过了!
水生答应一声,飞快跑家里去取东西。
武氏喊完话之后狠狠剜钱老太一眼,吐口唾沫:“虎毒不食子呢,没见过这么丧尽天良烂心肠的人家!”
钱老太嘴角直抽抽,转向里正:“里正,你说钱芷害人命,现在人没死,可再赖不到我家头上,没事我走了!”
她凭啥在这受个小辈媳妇的气?
钱老太要走,里正也没留。
先将钱朵救醒是正事,钱老太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里正喊了两个精壮小伙:“送你们四奶奶回去,蹲门口守着,一个人也不能出去!”
这是将钱老太当犯人看管起来了。
钱老太呕死,又怕里正继续留她,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到了晚上,钱朵还是没醒,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都回家吃饭。
钱朵家里,只留了武氏、里正和里正媳妇。
钱朵浑身凉气散尽,却烫的厉害,在炕上哼哼歪歪说胡话,嘴里不停喊外公。
里正媳妇伸手一抹,烫的手立刻收回去:“哎呀,这烧的,醒了怕脑子也坏掉。”
这可咋整?
“得去镇上请大夫啊。”武氏犹犹豫豫。
请大夫得花钱,她帮忙照应可以,但是从自己兜里掏钱,那也太强人所难,毕竟谁都不富裕。
里正没考虑太多,当即表示:“我出钱。”
“屁!”里正媳妇不同意:“家里统共就卖菜的几个铜板,你装什么阔老爷!”
“那也不能看着钱朵烧成傻子吧?”话都说出口,岂能被一个娘们给堵回去?
里正挺着脖子冲媳妇吹胡子瞪眼:“把钱匣子钥匙给我,赶紧的,晚了钱朵就没命了。”
里正媳妇跳脚:“死也是老四房的事儿,跟你啥关系?老四房孙女要死要活,那不得老四房出钱,凭啥从咱家柜子里拿?”
“头发长见识短,就看眼前一亩三分地!”作为里正,这时候不出面掏钱,将来怎么得村里人信任?
變朝里正是靠村民自选,三年换一次,选上就能从县衙每月领一贯钱。
一贯钱可以买一头母猪!
家里三个半大小子,哪个不张着嘴等吃饭?
所以归根到底,他还是为了自己家。
最后里正媳妇倔不过里正,被抢了钥匙。
她气啊,心里堵得难受,也不在钱朵屋里待了,一甩手,蹭蹭蹭跑去老四房门口找茬。
钱老太已经进门,张氏趁天黑端着一盆衣服出来要去河边洗。
里正媳妇哼一声,跟守门的两个小伙打声招呼,就开始骂:
“丧良心的老四房,自家窝里斗,亲孙女眼看着要不行,扔在村东头没人管没人问。”
守门的小伙不明白状况,一愣:“里正婶,不是说钱朵妹妹救活了?”
17、得找钱老太付诊金
张氏脚步一顿,也支棱起耳朵。
里正媳妇余光斜她一眼,冷笑:“救活也是个废人,你们自己想想啊,秋天的河水得多冰?钱朵泡的全身发肿。”
“现在钱朵浑身烧的呦,我用手一摸,都给烫到一块皮,你们看!”
里正媳妇竖着手指让人瞧,可不咋滴,那手指头上的皮给烧的,褪了一大块。
两小伙抽一口冷气:“我嘞个天,这烧的也太厉害了吧?”
里正媳妇说:“可不嘛!姑娘家受了凉以后生孩子都难,脑子估计也得烧糊。就可怜我们家那口子心善,掏了所有钱去镇上请大夫,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好呢!”
“杀千刀的老四房,犯错不知道悔悟,还死抠死抠,将钱捂得严严实实,看着自己亲孙女死!”
两傻小伙跟着点头:“真是丧尽天良烂心肠,当初大奶奶没骂错。”
偷听的张氏:“……”
张氏臊死了,没脸再出去见人,扭身回去将门关的紧紧的,然后朝东屋瞅一眼。
钱老太见她衣服没洗又回来,骂了一句:“懒臭虫,给谁偷懒呢!”
她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找媳妇不舒服。
李翠花看着两个病号,躲东屋就不出来,让张氏一个人直面暴躁的钱老太。
张氏冷笑两声,都欺侮她都欺侮她!
原来说她克夫,娘家也不管不问,若不是因为生个遗腹子,钱老太早将她卖了换钱。
去京城,她也是看着二房和三房享福,自己天天伺候钱老太起居,比府里婆子还累。
现在好了,二房快死干净,三房眼看着也要没当家的。
以后老四房,就都是她儿子钱壮的!
她心里有压抑不住的雀跃,语气都带着丝颤抖,忍不住想找人分享这个隐秘的快乐。
但张氏太懦弱,村里没朋友,只能往钱老太跟前凑:“娘,钱朵可能不大好了。”
“啥?”钱老太旱烟也不抽了,账也不算了,从炕上跳起来。
张氏将里正媳妇的话重新叙述一遍,:“说是去镇上请了大夫,但是钱朵烧这么多天,估计救活太难。就算活了,不能生不能做活,还得抱着个药罐子,没人家会娶这样的媳妇,以后她人生艰难喽。”
钱老太愣半天没反应,表情说不上喜还是悲。
钱朵,长的真像她爹,唇红齿白,眉眼如画,刚出生的时候就像画上的金娃娃,可好看了。
谁知道……
钱老太忙摇头:再好也不能挡了道,影响老四房前程。
死了好。
死了老四房就重新起来了。
但说她有多高兴,却并没有,心里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张氏瞧着不对,猜不透钱老太心思,但直觉不太好。
该不是老太太还念着二房旧情?
那显着她成啥了?里外不是人。
张氏撇撇嘴说:“娘,你说钱朵死了也好,咱好心挖个坑埋个土,不费啥事。”
“就怕她没死落个病秧子,到时候咱不帮,村里人又得指着咱脊梁骨骂。”
钱老太:“……”
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扬手招呼了张氏一烟杆子。
张氏吓得脸色入土,赶紧溜出去,躲到后院偷偷抹眼泪。
钱老太气发出来,立在堂屋门口,理智慢慢回炉。
钱朵不行了?
要成病秧子了!
张氏虽然不怀好意,但是话没说错:钱朵死了还好,不死还得拖累老四房。
钱老太严中闪过精明。
…………
里正出了村口,没走多远,就看到远远来了位背医药箱的大夫。
这个大夫,并不是常在村里看病的,却是镇上最好的一位。
里正迎上去:“老先生,您怎么到我们钱家沟来了,平时没见您出过诊啊?”
“啊?哈哈哈。”这不是有人出银子吗?
但是人家不让说。
老大夫摸摸胡子,睁眼编瞎话:“我啊,听说云龙山上有人参,过来瞧瞧。”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里正信了,心里还嘀咕:人参那么金贵,咋能随便哪个山上都能出?
但是他顾不上多问,拉着老大夫就往回走:“大夫,我们村有个女娃掉河里泡半天,现在烧的厉害,既然遇到,您就给瞧瞧行不行?”
老大夫一听,可不就是要救一个落水的女娃。
那走吧!
他一点没推迟,跟着里正就往钱朵家去。
武氏一抬头,都愣住了:“里正兄弟,你飞毛腿吗?请大夫这么快?”
“哎,出村口正好遇到。”里正催着老大夫干净给钱朵瞧瞧。
老大夫确实厉害,一碗药下去,钱朵身上就开始不停冒冷汗。
武氏慌里慌张:“大夫,咋出那么多虚汗?”
“驱寒的,没关系,等明早就能醒。”老大夫很自信。
镇上那些财主家的姑娘们,为了好姻缘,平均每年都能有个把落水的。
驱寒暖宫,他在行!
第二天一早,钱朵睁开了眼,挣扎着坐起来。
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听“咣当”一声,碗碎了。
钱朵来不及心疼,就见武氏拍着手往外跑:“钱朵侄女醒了,钱朵侄女醒了!”
钱朵:“……”
她就记着昨天落水,倒霉腿抽筋,然后有人见死不救。
之后的事情,钱朵捶着脑袋也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没死,赵王河就不能白掉进去!
所以等里正、老大夫,还有村里几个本家婶子涌进她的屋时,钱朵撑着虚弱的身体喊:“我妹妹……”
“啥妹妹,如果真当你姐姐,会推你落水!”武氏双手一推,将钱朵重新推倒:“你躺好,让大夫再给你好好把脉!”
啊,大家已经知道了啊。
钱朵又眼角含泪:“那我奶奶呢?”
武氏皱眉:“啥奶奶?你不都被撵出来了?还找奶奶,你是不是贱骨头,找虐?”
钱朵:“……”
武婶子可真对脾气,回头多跟她亲近,但是戏得继续演啊。
她低头落泪,言语未尽:“可是,药钱……”
得提醒大家她分家没分钱啊,药钱还得找奶奶。
武氏:“……”不是里正出吗?
里正:“……”老大夫出诊费高,他手里的几个铜板,怕是不够,还真得找钱老太要。
很快得到消息的钱老太:“……”
来了来了,来讨债了!
她气的脸红脖子粗,出门左拐找族长!
18、钱老太绝情绝义
“真是没法活了!”
“知道你生气我将你撵出去,但那是我愿意的吗?”
“你在家里偷懒耍滑,地里的活全推给你大伯娘,成天就知道满山遍野跑着玩!”
“自己失足落水,醒了就攀咬你堂妹,怎么不知道你心那么硬那么黑呢。”
钱老太站在钱朵屋外面,摆着一张锅底黑般的脸,先声夺人。
李翠花跟在后头附和:“就是就是,钱朵你说说你,闹着分出来,你奶奶心里不落忍,一晚上都担心你冻着饿着,睁开眼就让钱芷喊你回家吃饭,结果你倒好,算计起自己堂妹,这不故意膈应人吗?”
昨天都说她黑心肠,撵侄女出门。
现在知道钱朵啥人了吧?
换谁家敢留她?
呸,扫把星!
等着吧,回头彻底断绝关系,看你吃什么喝什么,等你狼狈不堪,我们却吃香喝辣,一想就美。
里正还在呢,见钱老太带着族长来,还以为要做个好人呢,没想到来了就开骂。
他皱眉:“四婶,做人要讲良心,你家钱芷害人的事还没说清楚,你这么着急过来撇清关系关系有用?”
钱老太脸颊抖了几下,一提害人她就生气:“呵,之前你们就没找到证据,现在给我提什么害人?”
“既然话说到这,咱就接着那天没说完的继续说!”
“你们背着我将她分出去,不将我放在眼里,你当官,俺们是民,民不跟官斗,我就顺了你们的意。”
“咱就白纸黑字写清楚,钱朵诬蔑姐妹,不忠不孝,威胁长辈,从此老四房与她生死不问,穷富无关,再无瓜葛!”
钱老太将早就备好的断绝书和笔墨,直接往族长手里一塞:“签字!”
彻底断绝关系,从此钱朵生是孤女死是孤魂。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说的话,谁会信谁敢信谁能为她出头得罪老四房!
族长攥着断绝书,像握了一把火炭,烫的手心疼。
他是老六房,得喊钱老太一声四嫂。
正吃早饭呢,钱老太冲他家里拍着大腿哭公婆哭钱老头,闹着要跟钱朵断绝关系。
族长不愿意管,钱老太就说你不管你那天出啥头给我们分家。
族长难死了。
他绷着脸,将手里东西往里正怀里一揣:“那天可是你娘做主将钱朵分出来,说等着看他们老四房到底谁是扫把星。”
里正:“……”
亲娘哎,你可坑死你儿。
孙氏那天闹完,心里高兴,直接回娘家看她娘家侄,顺便显摆显摆,至今乐不思蜀。
里正孤军作战,很是寂寞。
“四婶,你真这么狠心?钱朵一小姑娘,真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可怎么活呢?”
钱老太不听:“呦,现在知道劝我了?早干嘛呢?你就跟你娘一样,想法子不让我们老四房好过!”
“签不签,不签我就去官府告你,身为里正不为民做主,帮着扫把星污蔑我们老四房!”
里正:“……”
气死人,偏偏钱朵昏迷不醒,一时半会没有证据指认老四房。
这个时候,族长叹气:“里正侄子,事情闹成这样,老四房跟钱朵肯定过不到一块,签了吧,签了两边都素净。”他也不用被钱老太天天骚扰。
钱老太瞪着里正,恨不得立刻抓着对方的手,趁钱朵没醒赶紧将断绝书给签了。
一个被撵出去的姑娘,告自家堂妹害命,必定是心怀怨愤的污蔑。
“赶紧签,别耽误我回家做活!”钱老太催促。
族长将准备好的笔递过去:“里正侄子,清官难判家务事,他们自己的事,你还犹豫啥。”
里正捏着断绝书,实在不忍心签,但是宗族大于官府,族长都出面劝。
他颤颤悠悠接过族长递来的笔。
屋里听着的武氏,气的抹眼泪:“太不要脸了,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大變朝说亲,逆家子不娶,乱家子不娶,丧父长女不娶,钱朵一下子占了三。
断绝书一签,钱朵这辈子就算完了。
“咳咳咳!”钱朵晕晕乎乎,也听到外面钱老太的闹腾。
若是老天再给她一个机会,钱朵绝对不拿自己身体做赌,太难受了,还被动。
她强迫自己清醒,挣扎着起来。
“钱朵侄女,你要干啥?”武氏发现钱朵醒了,又惊又喜:“侄女,我扶你出去,咱不能签断绝书。”
钱朵借着武氏的力气爬起来,着急往外走,实在没力气跟对方客气。
断,必须要断;但是怎么断、如何断,岂能任由钱老太说了算?
里正笔要落下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武氏搀扶着钱朵出来了。
钱朵靠在武氏身上,身形单薄,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黯淡无神,嘴角微微蠕动,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似乎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看的所有人都觉着可怜。
她喘了好一会,才强撑着力气,挪到里正前面,伸手抽走了断绝书:“里正叔,族长爷爷,你们这是帮我、签断绝书吗?”
族长老脸一红,没想到钱朵会醒,毕竟对方是钱状元唯一的骨血,他也不能太偏帮钱老太,只能先观察观察。
里正难为情:“侄女,你醒了最好,我没打算签这玩意!”
“咋不签?必须签,她醒了也的签!”钱老太一瞧钱朵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更笃定要将其分出去,当即大声嚷嚷。
里正脸绷着,若不是钱老太是长辈,他恨不得上去一脚踹的对方不敢再撒泼。
钱朵抓着断绝书连连冷笑:“诬蔑姐妹,不忠不孝,威胁长辈。”
“若是我签了断绝书,就等于承认了这些罪名,今后还有活路吗?”
“奶奶,您这是抹去钱芷谋杀人命,就活活将我逼死呢!”
钱老太磨牙凿齿:“是你自己逼你自己,好好的家不待,天天外面野,蹿腾着外人帮你分家。”
“分家就分家,我也不稀罕你个不忠不孝的孙女,只恨你不该攀扯你堂妹,要污蔑我老四房名声。”
“污蔑?你看这是什么!”钱朵手一扬,一样东西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条红色绸缎的布条,眼熟的很。
钱老太心里咯噔一声,从头凉到脚。
19、签也得按我的意思签
钱老太情知不妙。
李翠花偏还叫出声:“我闺女的衣服是你扯破的?”
“闭嘴!”钱老太呵斥的太晚,众人全听见李翠花的嚷嚷。
“我嘞个老天爷,真是……”众人交换了个眼神。
整个钱家沟,家里有绸缎的,就曾经阔过的老四房。
虽然变卖的差不多了,但是李翠花疼闺女,硬是给钱芷留了两身。
前两天钱芷还穿着红绸缎村里显摆呢。
李翠花一吆喝,大家确定这布条就是钱芷的没错。
若是钱芷没推钱朵,怎么她的衣服会被钱朵撕破?
赤裸裸的物证啊!
钱朵盯着钱老太问:“钱芷害我性命,她推我下水,我情急之下用鱼叉扎了她,还撕破了她的衣裳!”
“我手上有她的衣裳布条,她腿上有我扎的窟窿,村里孩子也都瞧得清清楚楚。”
“您趁我昏迷不醒,迫不及待撵我出门,是心虚吗?”
“你敢带着钱芷跟我去公堂吗?”
想保老四房名声,今天我就给你砸得稀巴烂!
“你、你……”钱老太指着钱朵鼻子,浑身抖成个筛子,一时半会找不出半句能为自家洗白的话。
事情脉络已经很清晰了,就是钱芷要害人,钱朵大难不死还留有证据,钱老太为了老四房脸面趁乱想逼死钱朵却被揭穿。
钱家沟的人虽然为了鸡毛蒜皮常斗嘴,但是这么阴损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之前还有相信钱老太的,这会儿彻底都转到钱朵那一边。
“还是亲奶奶呢,怎么这么狠心啊。”
“就是,虎毒尚不食子。”
“拉倒吧,还不是欺侮钱朵没爹没娘,当婶子的黑心,做奶奶的偏心。”
钱老太白眼一翻,又晕了。
“娘哎,您可别晕,晕了咱咋办?”李翠花扯着嗓子摇晃钱老太。
钱老太气的眼角爆青筋,但是咬死不能苏醒。
醒了怎么跟钱朵对峙,人家拿着证据呢,一群猪队友。
李翠花没办法,又朝族长求救:“六叔啊,我婆婆被气晕了,您不能看着个后辈忤逆犯上啊。”
“可怜我官人过完年要考举人老爷,知道这事肯定气得读不来书啦!”
族长嘴角一抽,一张脸跟猪肝一样。
他来帮钱老太,就因为老四房还有个秀才钱恒,到底身有功名。
为了钱家一族的未来,有希望中举人的钱恒,肯定比没爹没娘的钱状元闺女更有价值。
所以他来了。
但是谁知道钱朵这个时候醒了,还反咬一口。
他一边恨钱老太不慈,一边又很钱朵多事,于是冲李翠花怒斥:“别嚎了,扶好你婆婆!”
然后,族长又转向钱朵:“还有你,说什么公堂不公堂,咱钱家沟啥时候上过公堂?”
“年小胡闹,不知道上公堂的厉害。”
“让我说,大家各退一步,四嫂子你把断绝书收回去,钱朵你不没死吗,就当这事没发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族长各打五十大板,想息事宁人。
其实真闹到公堂,事关钱家沟名誉,到时候那些作证的小孩还会不会去公堂作证很难说,钱朵还会将里正也得罪。
所以她不是真的要去公堂。
钱家沟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譬如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户,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主张拆了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1】
钱朵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她捏紧了作为物证的布条,神情悲戚,情凄意切:“六爷爷,我也是走投无路。”
“你睁眼看着的,奶奶她为了我三叔一家,是活活要逼我去死!换做您,您会签断绝书吗?”
族长:“……”
李翠花一听,不想走?想留下继续祸害我们?没门!
“分家是你闹着分的,现在签不签也不是你说了算!”
“就算你不签,我们老四房也不认你这个孙女!”
“好!”钱朵就等她这句话,立刻抹一把眼泪:“我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但是诬蔑姐妹,不忠不孝,威胁长辈的名,我担不起!”
“钱芷害人,我有证据,不是污蔑。”
“说我不忠不孝,我更是不认:老四房一个能干活的都没有,三叔那么大个人连个锄头都扛不动,地里活我大伯娘干,外面挣钱的生计是我来寻,村里谁不知道我上山下河都是为了老四房挣钱?”
“至于威胁长辈,我哪里威胁过你,不都是你和三婶非打则骂,这次也是趁我昏迷要逼我去死?”
“奶奶不要我,我也不敢再回老四房,怕到时候死了都没处去诉冤。”
“断绝书今天咱们签,但是不能签您那一份!”
钱朵转头对里正说:“叔,您也别劝了,您识文断字,赶紧起草一份:老四房不仁不慈,薄情寡恩,逼迫孤女,我钱朵为了活命自立女户,从此与老四房生死不问,穷富无关,再无瓜葛!”
“里正叔若是不这么写,我就去衙门告状,告老四房纵女行凶,争抢状元遗产,逼迫状元遗孤求告无门!”
里正看族长,族长看里正。
事已至此,不能善了。
“好,侄女,我这就写!”里正点头,立刻唤了人去家里取草纸,重新拟一份断绝书。
钱老太心里急得不行,断绝书这么一改,那老四房还有脸吗,之前做的不全成无用功?那她跑出来不就是丢人现眼吗?
但是她晕着点,现在醒不证明她刚才装的,更丢人?
钱老太就等着李翠花掐她,掐她一下就能醒。
但是李翠花这时候没动静了,等着里正将断绝书写好。
钱老太眼珠子一个劲得转,就是找不到机会让自己在合适的时候醒过来。
里正写的很快,断绝书按照钱朵的意思写好,他和族长先按了手印,然后又让钱朵按了手印。
最后,断绝书传到李翠花这边。
李翠花想赶紧分家,她又没资格签字画押,憨着脸抓钱老太的手去按。
“哎呦!”钱老太醒了:“干啥呢,你们干啥呢?”
她往回缩自己的手。
里正知道她装晕,见钱老太要耍赖皮,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断绝书上摁:“四婶,不是来签断绝书吗?如你所愿,成了!”
“哎呀呀!”钱老太白眼一翻,恨得又要晕。
里正又说:“四婶,别忙晕,钱朵的诊金你还没付呢。”
…………
注:【1】这段话来自鲁迅先生的《无声的中国》,著名的掀房子理论,本书借用。
20、偷鸡不成蚀把米
钱老太本来就是不想出诊金,才一意孤行要同钱朵断绝关系。
眼下闹到这份上,她更不可能出钱。
“啥诊金,我们已经签断绝书了,说好的生死不问!”钱老太翻一半的白眼,又翻了回来,恨不得将里正大卸八块。
里正皮笑肉不笑:“大家伙听见了,这断绝书是我四婶自愿签的,她亲口承认!”
钱老太:“……”
好嘛,这个滑头里正,诳她呢。
见她是被强摁着画押,怕将来她不承认,就诳她亲口承认。
钱老太脸拉老长,捏着断绝书,扭身就走人。
里正怎么可能放过她:“四婶,断绝关系的文书今天签的,大夫的诊金却是昨天产生的!你不给,我就帮钱朵作证你们家害人!”
钱老太脚步一顿。
里正心里大定,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以后老四房再吵吵他也算手里有把柄了。
钱朵这时候也看清楚了,里正是真心讨厌钱老太,要帮自己。
断绝书既然签了,她也放了心。
至于钱不钱,她不在乎,只是身体虚的难受,头疼欲裂,她是再支撑不住。
钱朵眼前一黑,正儿八经真晕过去。
武氏惊呼一声,拦腰将钱朵抱上炕。
有心软的妇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出言:“四奶奶,做人留一线,以后好见面,您别太绝情。”
“对啊,好歹您亲孙女呢,出点诊金能怎么滴。”
“就是,老四房钱都是人钱朵挣的呢,这么对钱朵不怕坏良心,小心钱状元半夜找你。”
提起当年让她风光无限的二儿子,钱老太心尖一颤:“你们,你们站着说话不要疼,懂个屁!”
“你们愿意接济白眼狼你们接济,我昨天就跟她分家了,今天又是她闹着写断绝书!”钱老太提高声音:“里正你拉偏架,我要去县里告你不公正!”
真是倒打一把。
里正脸一绷:“别扯外撇子!就算你们昨天分家,但是钱朵是钱芷害的吧?”
“杀人偿命,不送钱芷去官府都是看你老脸!”
“四婶,做事不能太绝情,你再闹我就送钱芷去官府,让你们老四房背官司!”
钱老太:“……”
她怕的就是官司,老三的闺女怎么能背官司呢?
“来两个人,去老四房四婶屋里,翻箱倒柜也得将钱翻出来!”趁着钱老太犹豫,里正直接耍横,还真没人敢触他霉头。
果然当官要有官威。
当即有两个人出来,其中一个还是二黑,两个人直奔钱老太家。
“哎呦,不许去,不许去!”钱老太伸着胳膊去追,一不小心踩了烂泥,噗通摔了个狗吃屎。
李翠花要去搀扶她。
钱老太使劲一推:“扶个屁,赶紧去拦!”
“哦、哦。”李翠花慌里慌张往回跑,再没有刚才的撵钱朵的得意劲儿。
李翠花当然跑不过两个大小伙子,二黑听钱朵说过钱老太钱都放在哪,一进门直奔炕头的大箱子。
等他拿着钱跑回来,李翠花才追到半路。
二黑撒开丫子直奔村东头,将背着的包裹往里正怀里一塞:“叔,都在这呢!”
“哎呀!”钱老太一瞅包钱的大花布,就知道全完了。
她坐在地上拍腿直嚎。
没人搭理她。
里正一掂量:沉!
他打开一数,不多不少二十贯钱:“成天哭穷,家里藏了二亩地!”
“那么多?”大家震惊。
一亩薄田十贯钱,钱家沟平均每人才一分半的地。
都是庄稼汉,一年到头地里辛苦也只够温饱,别说二十贯,一辈子能存下来十贯都算过的好。
这个钱老太,天天喊穷,逼着钱朵出去挣钱,结果人被窝里捂着二亩地呢!
众人又鄙视又嫉妒。
武氏倚在门口唾骂:“那么多钱,拿一点给孙女看病都不愿意,咋那么狼心狗肺呢?”
“就是啊,老四房全家都不怎么营生,我估计那钱得有一半是钱朵挣的。”二黑附和。
其他人受了刺激,更见不得钱老太好:“乖乖,都是钱朵挣的,老四房这回亏大发了,将财神爷往外推。”
“对呢,你看他们家还有谁能干活,尤其李翠花,干啥啥不行,哔哔第一名。”
说啥的都有,议论声一窝蜂往钱老太耳朵里赚。
她如果认为自己错,就不是钱老太了。
钱老太地上爬起来,直扑里正:“你们私闯民宅,抢人财物,还有没有王法?还我银子!”
“对,那是留着给我相公看病的!”李翠花也回来了,跟着过去抢。
但是她们过不去啊,二黑和武氏一人拦一个,根本近不了里正的身。
族长摸摸胡子,靠近里正:“你干啥呢,老四房还有钱恒呢,你长点心。知道你记着钱状元恩情,但也不能太过,留点给老四房。”
钱恒万一中举人,今天里正办的事将来都会被清算。
族长年长,想的远。
里正也不想全拿,他只是生气钱老太态度,想帮钱朵争取点利益。
族长亲口劝,得给面子,差不多得了。
里正从花布包里数出一半:“钱朵将来看病不知道花多少钱呢,既然分家,那就分均匀,一半一半吧!”
其实还是钱老太吃亏。
钱朵一个人,老四房可还有五口人呢。
里正将余下的钱连同断绝书一起,一股脑全塞给钱老太:“将你们四奶奶送回去,这两天别让她们家人出来再害人!”
官威就要一耍到底。
钱老太哭天抢地被送回去家,一进门就扇李翠花一巴掌:“让你拦,你拦哪去了?”
她的私房钱啊!
得亏宋员外留的彩礼藏的严实,要不真正全玩完!
李翠花捂着脸,委屈坏了:“我没拦住,大嫂不在家吗?”
正出门迎接的张氏脸一凝:啥意思,黑锅又往我身上背?
她翻了个白眼,先开口:“娘,您快去看看小叔,刚才乱哄哄中我听见钱芷喊她爹醒了!”
“啥?”钱老太顾不上心疼银子,连滚带爬往东屋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东屋,钱恒果然坐起来,正就着钱芷的手喝水。
“儿啊!”钱老太扑过去,抢了钱芷手里的杯子就往床头一挤:“儿啊,娘天天烧香拜佛就盼着你赶紧醒啊。”
钱恒差点呛死:“娘,咳咳……”
钱老太赶紧拍对方背,又对着李翠花和钱芷骂:“傻愣着干啥,赶紧出去逮只鸡,给我儿子熬汤补身子!”
李翠花和钱芷不敢触她霉头,赶紧听话的去院子里抓鸡。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开始鸡飞狗跳。
张氏气死了,下蛋的老母鸡逮了,以后她儿子每天要吃的鸡蛋咋整?
但她气也没用,谁让现在钱恒是最大的宝贝呢?
钱老太坐在钱恒床头直抹泪:“儿啊,你可醒了!”
将钱朵撵出去是对的。
扫把星一走,你看她老儿子立刻就清醒了!
钱恒却对老娘的哭声充耳不闻,慢慢环顾四周环境,随后眼神一暗武握紧拳头:“娘,钱朵呢?”
21、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钱恒之前醒过一回,隐约听到钱朵被许给了宋家的傻子,他可别醒晚喽。
钱老太没想到儿子一醒就关心起钱朵,她一愣:“问她干啥?”
“可是许给了宋家傻子?”钱恒心里一沉,想起梦中也有这么一出,不过当时他没有受伤,还极力赞成亲事,最后钱朵就逃出了钱家沟。
钱老太摇头:“哪里有,你忘了?亲事被长房那个死老婆子搅和了,宋员外还想换你闺女,我没答应。”
老三闺女,可是留着将来结个对钱恒仕途有助力的亲事的。
听到钱朵亲事黄了,钱恒竟然松口气:“黄了好,黄了她就不离开钱家!”
钱老太没听清:“啥?你知道她离开了?离开的好!”
钱恒一震:“她已经走了?”
“走了,没良心的白眼狼,刚跟咱签了断绝书!”提起断绝书钱老太就恨!
钱恒一口血喷了出来。
钱老太吓的大呼小叫:“老三媳妇,老三媳妇,赶紧请大夫!”
“不用!”这回钱恒没晕,死死拽住了钱老太,捂着心口焦急追问:“娘,为什么将钱朵撵出去?”
还签了断绝书!
钱恒身体冰凉,忍不住牙齿打颤。
他躺着的这段时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细致到就好像他的一生。
钱朵逃跑后,老四房就开始各种倒霉。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钱老太生病无钱医治撒手人寰,钱恒没有考上举人,被人勾着进了赌坊,最后卖田卖地卖妻卖女,自己也断了一条腿被撵出钱家沟。
他一路乞讨到青州府郡,才知道当初逃跑出去的侄女钱朵,一路买卖越做越大,最后得了宫里欢心,连王相公一家都赦免回京。
钱恒想去攀亲,没想到根本走不到京城,半路就因为抢食被一群乞丐打死。
一想到自己会横死街头,钱恒就忍不住哆嗦。
钱朵既然能挣钱,那留着她,好话哄着,钱家就不会穷,钱老太不会病死,他也不会变卖一切。
“娘啊!”钱恒哀叹一声,怎么就没醒在钱朵走之前呢。
不对!
当时他醒了,却被钱芷一句话刺激的又晕倒,这才耽误了正事。
钱老太可不明白钱恒的心思:“儿啊,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赶紧躺好。”
“钱朵那扫把星你别想了,你瞧咱一跟她断绝关系你就好了,这说明你就是她克的!”
“就让她死在外头,你安心养伤,好好念书,过完年咱就下场考试,光宗耀祖!”
再说了,老三也太实诚。
钱朵外祖一家咋下的大狱,钱老太全知道。
好好的相爷不做非要闹什么改革,碍了一群人的路,设计让她的老三着了道,做了压垮王家的最后稻草,这事钱老太没敢让家里人知道,只告诉了钱状元。
钱老太告诉钱状元也是让他识时务,不是皇帝默许,相爷咋可能下大狱?
她让钱状元别去救那一家子,免得将自己家牵连。
谁知道老二一点都不像她,对那个儿媳妇痴情的不行,卖了所有家产去打通官府要救老丈人。
最后人没救成,还把自己家搭进去,临死都不原谅老三。
你说他是不是傻?
老丈人怎么能跟亲兄弟比?
“老三,你可别学你二哥,咱家还不够倒霉吗?钱朵是王丞相外孙女,咱只有将她撵出去,将来你才能官路畅通!”
“儿啊,你就听你老娘一句劝吧!”钱老太心里难受,越哭越恨王丞相一家。
她边哭边将最近钱朵怎么气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求钱恒别去找。
钱恒听到钱朵没出钱家沟,还在村东头住着,反倒不像刚醒的时候着急。
没跑远就好。
小孩子好哄,等他养好伤,再慢慢过去将其哄回来。
钱老太哭了一阵,见儿子情绪稳定,这才放心,嘴里安慰:“你好好休息,别怕那断绝书写的不利于咱。”
“签了就签了,将来你高高在上,她一介草民,还不是咱说是啥就是啥,谁信那些话?”
最好钱朵手里钱不够看病,死了去!
…………
“不要钱!”
老大夫一本正经,将里正给的诊金推出去:“我最近义诊!”
诊金有人镇上付过了,不让说,老大夫当回现成的好人。
里正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老大夫,您说真的?”
“你怀疑我人品?”老大夫翻个白眼:“没事你就走吧,我给丫头抓药!”
白捡个便宜,里正当然高兴,当即将那钱全堆钱朵炕头:“钱朵侄女,这是你们分家的钱,叔没本事,就给你争取了一半。”
已经“苏醒”的钱朵控制住自己想搂钱的手,从里面捡出一吊往里正怀里塞:“叔,您为我费心良多,我病得厉害下不来床,这点钱您拿去给我那三个兄弟买点零嘴吃,好好哄哄我里正婶。”
里正脸一红,感情他媳妇闹的时候钱朵都听见了,怪不好意思。
关键人家钱朵不嫌弃,还拿钱出来感谢,可比钱老太懂事。
公事公办的心,不免真的向钱朵倾斜。
他坚决不要:“你自己怎么活还不知道呢,别整这些人情了,留着吧,叔不能收你的钱!”
钱朵没再让,她现在身体虚着呢,一会冷一会热,眼睛也是一阵一阵地发黑,太难受了。
以后千万别再拿自己身体算计老四房,不值当,真的,她老后悔了!
这边老大夫有备而来,箱子里装着药材。
他将所需的药配好,对钱朵说:“你泡时间太长,先给你开三服药,下炕肯定能下炕,不过以后得注意温补。”
“没法温补呢?”钱朵犹豫一问。
老大夫愣了愣,环顾一下家徒四壁的环境,再想想刚才的闹剧,济世救人的他心软了,转头又从药箱里抓了一把参片扔桌上:“你每天参片泡水喝,喝完不够你再来,不过那时候得花钱买了。”
他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啊,好人偶尔做一次就够了。
钱朵急忙道谢,却不肯免费收老大夫的参片,让里正强行塞了钱过去。
老大夫觉着这小姑娘真懂事,以后卖药给她打八折。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不再逗留,就背上药箱就走,里正连忙去送。
武氏将参片收在一个罐子里,抱着罐子欢天喜地。
她见钱朵面容淡淡,左手紧紧捏着断绝书,右手覆盖在分家钱上微微颤抖,以为对方心里难过。
武氏捡着好话劝:“钱朵侄女,你别伤心了。”
“都说你扫把星,我可不信!你看老大夫啥时候义诊过,偏偏给你撞上了;临走人家还送你参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福气到了!”
22、都是为了钱
果然如老大夫所说,钱朵三服药下去,身上立刻轻便,能下来炕了。
她又泡了几天参片,小腹处的冰凉隐隐有减轻的模样。
既然能动能干活,钱朵就不再麻烦武氏过来照顾,自己想着做点事,总不能坐吃山空。
晒的木菌已经卖完,钱朵也没分到地,分到她也不会种啊。
思来想去,还是去镇上打听点买卖,顺便买些点心干果回来还还人情。
云岗镇还是老样子,就是来买年货的多了,点心干果都开始涨价。
钱朵背着一箩筐栗子直接走进干果行,用生栗子换了些炒熟的瓜子花生之类。
然后她出门,去找许娘子。
许娘子答应她,镇上有什么挣钱的消息就告诉钱朵。
钱朵熟门熟路敲开何财主家后厨的门,许娘子见到她可高兴了,又是倒茶又是塞好吃的。
钱朵无功不受禄:“许娘子,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啦?”
从前对方可没这么殷勤过。
许娘子笑得睁不开:“钱朵,知道吗,我明天就不在何财主这帮佣了!”
“……”啊?
那真是来巧了。
钱朵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因为没买到木菌,何财主解雇你了?”
不可能啊,她给的那一包够吃到年后。
许娘子摆手,笑说:“我找到另外的主家了,给的工钱是这里的三倍,人家专门请我过去做素食。”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那天如果不是你推荐我,我哪能给财神爷做菜,还被人惦记上,高价请我去帮佣?”
原来是他啊!
想起那位,钱朵咬牙切齿。
她可没忘对方见死不救的臭德行。
钱朵脸上笑容变淡,将许娘子塞给她的东西还回去:“那恭喜许娘子了!”
她才不吃跟墨宸有关的谢礼,噎得慌!
许娘子愣了愣,将东西直接扔进钱朵箩筐里:“你跟我客气啥,你就是我福星知不知道?”
“以后你再卖东西,直接去镇西头那座大宅院找我,你送什么我买什么!”
“对了!”许娘子又一拍手:“钱朵,你们村种菜的多对不对?”
“那位富商说想做蔬菜生意,让我帮忙找位收蔬菜的代理,你那么能干,试一试?”
“我?不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钱朵顶天立地,不与品行不佳之人合作买卖!
许娘子惋惜着摇头:“你那么能干,脑袋也灵活,怎么不去呢?五五分成呢。”
“多少分成?”钱朵一愣。
许娘子伸出一个手掌:“五五分,你说谁家做生意这么大方,上来就五五分,你不干我再问问别人去。”
“别啊,许娘子!”钱朵扑过去抱住对方($▽$)
五五分,挣钱你一半我一半。
按最便宜的大萝卜算,从村里收菜三十文一斤,卖到镇上三十二文,卖到县里就涨到四十文。
既然墨宸是墨家下来历练的,那肯定不会专注于县城市场,估计还有可能将菜卖到府郡去。
府郡萝卜啥价来着?总不能比县城便宜。
就按三十文一斤算好了,抛去运输和人工,假如一百斤萝卜能卖三千文,运输和人工等算一千文吧,那还净赚二千文呢,五五分钱朵就能到手一千文!
肯定不会只卖最便宜的大萝卜,冬瓜、茭白和芥菜会提意见,更贵的大葱、莴苣和菠菜也不高兴呢。
再说不可能每样只收一百斤,县城里都不够供的,何况府郡?
钱朵仿佛看到一个一个铜板挥舞着翅膀,争先恐后往自己钱袋飞,哈哈哈哈哈。
哪里来的败家……不,财神爷啊!
有钱不赚是傻蛋,干!
…………
许娘子做好何财主家最后一顿饭,就带着钱朵离开。
路上,她给钱朵介绍:“我新主家是个年轻公子,叫墨宸,身边跟着位管事,好像是账房,回头就是他跟你接洽。”
“他们如今不住客栈了,搬到镇西头赵王河边上,就是从前李财主家那个,那一家不是搬到县城了吗,院子一直想卖,却因为要价太高一直卖不出去。”
房子对着赵王河,背面两间门面靠着云岗镇最繁华的街,你说能便宜的了吗?
李财主宁愿荒着也舍不得不贱卖。
墨宸付钱眼睛眨都不眨,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房,然后高价请了镇上的泥瓦工将房子重新粉刷整修。
镇上那些财主,再也不说人是被家里撵出来的了,都抢着送礼拉关系。
许娘子一路唠叨,终于领着钱朵站到墨宸家门口,规规矩矩上前敲门。
张东成亲自来开的门。
看见钱朵,他一愣:“你好了?”
“……好了。”钱朵心里奇怪,却没敢多问,毕竟还等着做合作商呢,多说多错。
许娘子乐了:“你们认识,那更好!”
她将来意说了,张东成重新审视钱朵一番,小姑娘长相漂亮不像个村姑,就是粗布裙子补丁太多,头发简单用绳子扎起,连朵最廉价的珠花都不戴,干净的寒酸。
他心里摇摇头,将两人迎进去:“先让我家公子过过眼,他呀,挑着呢。”
过于巴结的不合作,说话不中听的不要,长得丑的见都不见,找个合作商跟挑媳妇似的。
可真难伺候。
钱朵可不知道这位张管事心里所想,跟在许娘子身后,偷偷打量四周:除了一位做粗活的婆子,院子里竟然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两进的院落,显着宽敞静寂,布置也显雅致,完全跟镇上那些土财主品味不一样。
尤其院里种满柿子树,树叶早就落光,只余黄灿灿的柿子挂在枝头……做成酒酿柿子,能卖不少钱呢。
钱朵心里惋惜,再不摘就熟透,不好卖了。
“哎呦!”想起主子难伺候的张东成突然一拍脑袋:“忙晕了,许娘子你跟我到后厨来,钱朵你先这里等着。”
说完他急匆匆拽了许娘子就走,连句解释都没有。
钱朵:“……”
她定定望着眼前的刚刷上朱红色漆的内院门,有点懵。
来个人啊,将客人独自领内院门口,算什么事?墨家不是规矩特别大吗?被撵出来也不要这么放飞自我啊!
她就一小姑娘,万一来个坏人怎么办?
我好怕啊。
“吱呀!”响应到钱朵心里的呼唤,院门开了。
23、抢钱的妖泉
钱朵两股战战,闭上眼睛转身就跑。
“站住!”墨宸冷声喝道。
嗳?
钱朵可记着这个声音呢,就是那个让她早死早托生的混蛋。
呵呵,你让站住我就站住?
跑啊!
“回来。”墨宸有事要问对方,一把揪住对方领子。
然后……
钱朵和墨宸,大眼对小眼。
两人身体一晃,就被扔在一处绿油油的大田地,不远处还有一汪泉水,再往外看就是白茫茫一片雾气。
赵王河附近,没有这么一处地方啊?
不对!
刚才她不是在墨宸内院门口吗?
钱朵问:“这什么地方?”
墨宸倒是比她镇定,惊讶之后就若有所思,将微微颤抖的手偷偷藏进袖子,呼吸微微变急促。
钱朵敏锐察觉墨宸的不对劲,瞪着眼问:“你知道?这什么地方?”
“……空间。”墨宸尽量保持表情淡然,语气不急不缓。
他手指被钱朵手链划伤,一道光飞速闪过,墨宸一直怀疑自己眼花。
为了解惑,他买下云岗镇唯一的书肆,翻遍所有书籍。
云岗镇古籍少,除了那些书生的考试用书,大多数都是话本,书名也乱七八糟,比如:《我和妖狐不得不说的两三事》《青云直上之制霸天下》《沉迷种田之空间在上》……
墨宸看的脑壳疼,胡乱翻了翻,震惊于现在书生的想象力。
不过那本带空间的,里面描述的世界好像跟眼前的有点像,也有一汪清泉,饮者包治百病。
他犹豫一下之后,挪到清泉旁边,蹲下身,伸手想鞠一把清澈泉水。
然而泉水在他伸手时竟然全都流蹿别处,让墨宸双手周围成为小小真空景象。
墨宸愣了,泉水有灵智?
“哎,你解释清楚啊。”钱朵哪有时间看话本,也不知道什么叫空间,她跟在墨宸后头:“哎,泉水不喜欢你。”
哈哈哈哈……不对,泉水还能跑?
钱朵瞪圆了眼,赶紧闪退两步,远远躲在墨宸身后:我嘞个去,有妖物!
泉水在钱朵靠近的时候,一蹦老高,对方闪开后,嗖一声又落回去,失望至极。
墨宸不得劲:“……”
面对钱朵欢天喜地,对他却百般避让。
他不信,转身对钱朵说:“你过来。”
“……不!”钱朵吃过墨宸亏,不肯上当。
墨宸想了想,钱朵能进来,说明空间与她有很大关系,想了想,既然两人同时进来,瞒是瞒不住,不如统一战线,共同守住秘密。
于是他果断将钱朵拉下水:“那天你手上银手链划破了我的手,我看到一道光。”
“那道光闪进我的手指,刚才与你再次见面,就一起到了这里。所以,我认为这处地方可能也跟你有关系。”
墨宸慢慢说完,换钱朵呆住。
这、这……
“可是空间,有何用?”她考虑的很实际。
别管墨宸说多好听,空间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钱朵最关心还是有什么实际用途。
墨宸就看过一本关于空间的话本,当然也不是太清楚,但是他能丢脸的说自己不知道吗?
不能!
他将话本里对空间的描述,原原本本背给了钱朵。
钱朵:“……”
种出天才地宝不敢想,能储存东西就行。
想想,将来运货去外地卖,有空间就能节省大量人力物力,那得省多少钱啊?
果然她福气重新回来了吗?
钱朵大着胆子靠近墨宸。
清泉雀跃的又跳起三米高,“哗啦”一声将钱朵从头到脚淋地湿透。
钱朵:“……”
空间可以用,泉却不是好泉。
她一甩手,将身上的水往外甩。
“啪!”
钱袋甩出去了。
“我的钱!”钱朵大叫一声扑过去,虽然抢救成功,可还是漏出一个铜板。
铜板轱辘轱辘跌进泉水里,一沉到底。
泉水哗啦啦水花四溅,似乎很兴奋。
钱朵想都不想就扑进泉水,泉水更加兴奋,绕着她转圈。
钱朵惊恐发现有股力量跟自己争抢钱袋!
我嘞个去,妖泉!
她不能因小失大,立刻搂紧钱袋连滚带爬上了岸,跑得离泉水远远的才停下。
她眼泪都出来,我挣钱容易嘛我?
狗屁空间,这就是妖物,贪财的妖物!
泉水呜呜一声,委屈的缩回去。
钱朵打个激灵,亲娘唉,这是抢不到我的钱就装委屈,不但妖,还婊!
她冲墨宸喊:“怎么离开,我要出去!”
话音刚落,“噗通”!
两人被空间甩了出来,原来站在哪里,现在还站在哪里,甚至墨宸的手还放在钱朵领子上,姿势变都没变。
若不是钱朵浑身湿漉漉,两人真以为刚才都是幻境。
墨宸心里惊涛拍岸,面上却毫无表情的松开拎着钱朵领子的手。
他目光放在手指上,伤口上的结疤早就掉了,却留下一个浅白色的月牙印记,若是看仔细些,月牙颜色似乎加深了。
他又往钱朵手腕上一扫,银链子当时就让张东成给扔回她身上,眼下对方已经将其修好继续戴着。
只是银链子的颜色,更乌漆麻黑,一点光泽都没有。
空间,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悄悄屏住呼吸,离开钱朵几步,心里按照话本上的办法,精心默念:我要进去。
“……”他原地没动。
墨宸再默念。
还没动。
他脸色青白,沉默一下,重新靠近钱朵,心里再次默念。
还是没进去。
刚才,好像触碰到钱朵,两人才进入空间的。
鬼使神差,墨宸伸出手。
“公子?”张东成从后厨回来了。
墨宸迅速将手收回,无事人一样负手而立。
张东成走近两人,才发现钱朵一身狼狈:“咦?钱朵姑娘,你怎么从头到脚都是湿的?”
他目光狐疑的在墨宸和钱朵身上来回打量之后,又看向门口的避火水缸,莫不是公子又将人踹进水里?
钱朵心里惦记合作的事情,暂且将刚才的不开心放下,又见张东成一人回来,顺嘴问道:“许娘子呢?”
“后厨有刚送进来的腌菜,说是再不开缸就全酸了。”公子不爱吃酸的腌菜,张东成看到许娘子才想起来,急忙领着对方去处理。
哎,他太忙了。
张东成心里惦记收菜的事情:“公子,钱朵姑娘是许娘子找来帮忙收菜的代理。走,咱进屋详谈。”
(起、点首发,红袖、qq阅读同步更新,支持正版,谢谢诸位!)
24、赌一把
张东成走进内院,打开了书房的门。
墨宸本不想去,庶务他一向不管,但是空间的事没整明白他睡不着,于是跟了进去。
钱朵更不想进。
刚才她一个人被扔内院门口,脑子里将孤身小女孩所能发生的可怕事情想了一个遍。
墨宸她不敢信,但是瞧着张东成虽丑,但眉眼间自有一股正气在。
但是富贵险中求。
赌一把……吧。
输了一条命,赢了就是大笔进项。
想想在流放地受苦的外公,钱朵一咬牙,视死如归踏进书房。
估计是刚搬新家,书房摆设挺简陋,一条桌子几把椅子而已。
但是桌上随意摆放的龙泉窑青瓷茶盏翠绿莹亮,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钱朵想了想,好像外公家也有一套,一套大概……十两银子。
乖乖,果然是金大腿呢。
书房里主仆,可不知道钱朵那么多内心戏。
墨宸径直到上座,抄手坐下,目光带着探究盯着钱朵瞧。
张东成点上火炉,备好茶水,往钱朵跟前一推:“钱朵姑娘,告罪了。我们府上没有小姑娘的衣服,您烤烤火喝点热茶去去湿气。”
钱朵握住暖烘烘的茶杯,搭眼一瞧,杯子里放着两颗大枣一枚姜片,心里一暖:“张管事用心了。”
现在这么好,那天为何见死不救?
别想了别想了,都怪自己憨,馊点子一出挡都挡不住。
咱也不怪人见死不救,这是将来的财神爷。
抱紧,大腿必须抱紧!
钱朵坐正,小脸一本正经,摆出谈大生意的模样。
张东成笑笑,问:“钱朵姑娘,许娘子说你脑子活说话巧,极力想我推荐你,但是你毕竟一个小姑娘,能收多少菜呢?”
来了来了,对方的下马威来了!
呵呵。
钱朵不慌不忙饮口茶,心里暖和点,才轻轻一笑:“别的不说,云龙山周边十个村落我全熟悉,只要钱给足,庄稼人还能舍不得菜吗?”
“不过两位外地来的,为了稳妥起见,我想问问两位可找好销路?买主需要多少蔬菜?您打算收多少?什么时候要?都要什么?菜钱是先记账还是先付款?”
张东成:“……”
他还没问出钱朵能力呢,倒让对方一堆问题问的脑壳子发懵。
销路?
没想过!
他和墨宸来云岗镇,也没想过要做买卖啊。
要不是钱朵胡乱猜疑,那些财主能传墨宸是被墨家撵出来的?
为了不得罪墨家,财主们连东西都不愿意卖给他们了呢。
亏了墨宸出手阔卓,全款买了这所大宅院,镇住那些土财主。
然后张东成咬死是来云岗镇历练。
墨家经商,历练自然也要做买卖。
当时张东成问墨宸:“咱做什么买卖?”
墨宸正闹食呢,嫌客栈菜不好吃,顺口说:“蔬菜买卖!”
于是两人就玩笑一样,对外声称要做蔬菜买卖。
正好云岗镇也没卖菜发家的,不跟土财主抢生意,两边倒是和和美美相处起来,都来争取与墨宸合作。
能合作就是面子大,他们谁也没提钱朵这些专问题,张东成之前也不是帮忙打理庶务的,倒真给问住了。
张东成肯定不能露怯,他故作高深,拿眼询问墨宸。
偏墨宸看都不看他,就盯着钱朵,目光还挺渗人。
哎!
不是又嫌弃人小姑娘穿戴不好皮肤粗糙头发黄吧?
可不能再挑了!
张东成急忙说:“钱朵姑娘,我们自然有销路,你尽管收!”
说实话,一个小姑娘,他还真不太相信。
反正做买卖就是糊弄外面那些人的,无所谓,随便搞!
钱朵到底年轻,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张东成是诳她。
但是小心行得万年船,她还要在云龙山混,所以收菜款钱朵得说明白:“咱庄稼人呢,只要菜卖出去就高兴。”
“所以收菜的款项,我的意思呢,是您先预支我些,我拿着钱才能收上菜对不对?”
“等多收几次,咱买卖名气打开,百姓们都认了,到时候再赊账就方便了。”
所以,前期还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东成也觉着对,便问墨宸:“公子,您怎么看?”
“给!”墨宸根本没听具体内容,就知道要付钱。
他穷的就剩下钱,给!
张东成当即进内室,没一会儿就握着几块银锭:“钱朵姑娘,这够不够?”
“呦!”钱朵起身,笑:“够肯定是够,但劳烦您将银子换成铜板,咱钱家沟菜多户散,银子不好分呢!”
庄户人家哪里有机会用银子,还是铜板方便,打个酱油买袋盐,不用专门再去兑换。
张东成倒是没想到这个,拿着银子微微发怔,然后就听到墨宸吩咐:“去换!”
得嘞,换!
张东成将银子话里一揣,对钱朵说:“钱朵姑娘,跟我去取铜板吧!”
想大批量收菜,一贯两贯肯定不够,那得用筐盛,钱朵有筐。
钱朵起身跟着去。
“慢着!”墨宸起身,冲张东成挥手:“你先出去,我跟她说两句话!”
张东成:“……”
虽然心里狐疑,但是他还是听话的退出去,给两人留出空间。
钱朵:“……”
就算咱變朝不兴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会被人说嘴,这位墨公子……。
她还是个姑娘!
钱朵捂着胸口后退到门口,先给自己找好退路。
墨宸一直在想空间和灵泉的事情,没察觉钱朵不对劲。
之前空间一直没动静,触碰到钱朵这才有了反应;也是钱朵大喊一声想出去,两人才出来。
再联想到空间里那汪灵……妖泉亲近钱朵,对他爱答不理的表现,墨宸觉着空间可能有自己意识,认人!
墨宸心里酸酸地,想证明一下自己想的不对。
他朝钱朵伸手。
钱朵大惊失色??(◣д◢)??
“砰!”
艾玛……不好意思。
钱朵回过神,立刻丢了手里板凳,扭脸冲出门,埋头往前走。
张东成不知道屋里情况,还以为墨宸交待完了,忙追上去:“姑娘,刚才什么声音?”
“椅子倒了!”钱朵含糊解释。
张东成哦一声,又问:“我家公子找你啥事啊?”
“让我小心你点,别少给铜板。”钱朵胡言乱语。
张东成:“……”
小骗子,公子才不会那么想他。
张东成没往墨宸出事身上想。
谁出事,他家公子也不会出事啊。
25、回村收菜
墨宸等外面没动静之后,才将身上椅子甩开,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他一心都在空间上,根本没防备钱朵拿椅子砸他。
嘶~
钱朵下手可真是手下不留情。
这个村姑!
墨宸照照铜镜,自己头上并没有明显砸伤痕迹,他想了想,挪步到库房。
张东成给钱朵装了满满一筐铜板:“你背得动吗?”
“背得动!”钱朵咬牙,用尽全力挺起腰。
背不动也得背动!
若是买卖成了,一筐铜板就能换两筐,这点重量算什么?
张东成眼睁睁看着钱朵为证明自己力气大,强行朝外迈出好几步,如果对方腿不打颤,他差点就信了。
“行了,我给你送到村口去。”也不知道小姑娘哪里来的财迷劲儿。
有张东成帮忙,钱朵轻松多了,左手拎点心,右手提干果,脚步轻盈跟在后头。
如果门前没堵着那个浪荡败家子就好了。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张东成总觉着墨宸的脸比锅底灰还黑,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墨宸冷冷扫一眼钱朵。
钱朵心里一紧,想咋办啊?自己没忍住把金大腿砸了,对方不跟她合作买卖了?。
冲动啊,冲动是魔鬼!
不对!
外公说了:头可断血可流,人的尊严不能丢。
钱朵都打算不做这门生意了,却听见墨宸冷冷说:“要收菜赶紧收,收了立刻送过来,过不了三天就要下冰雹。”
“怎么可能?”钱朵一愣,忙抬头望天。
天上太阳高照,一点不像变恶劣的样子。
墨宸不再说话,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钱朵:“……”
过来就为一句让人疑惑的话?真不是奸商为了压价制造恐慌?
张东成见她不信,说:“公子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说有暴雨,肯定有。”
钱朵神情变了颜色,不禁站直了腰。
墨宸若是读过书,那就不一样了。
读书人说的话,她是信的。
当初京里也有读书人预测天气,八九不离十。
快过年了,粮食早就收进库里,该交的赋税也都交了,留在手里的紧够填饱肚子,若是想吃肉就得另外想办法。
青州不像京城那么古板,因为王府有个商户出身的老王妃,这里重视商贾,经济繁荣,物品流通。
百姓除去粮食,也种点蔬菜去城里卖掉贴补家用。
尤其钱家沟土地肥沃,又因为在云龙山前山,天气比其它地方暖,收了春麦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换种一二亩的蔬菜挣钱。
已经是深秋,为了防止菜卖不出去冻伤,菜农卖多少剜多少,大部分都地里用土培着。
若真天降冰雹,那损失就大了,不说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起码一年缓不过来。
这还是好年景下的估算,万一来年风不调雨不顺呢?
想到这里,钱朵有些害怕,催着张东成赶紧走,她要回村将消息告诉里正,减少族里的损失。
张东成绕路将钱朵送回村东头就回去了,公子身边可就他一个人伺候,不放心。
钱朵拖着钱筐进家,拿柴禾和杂草将钱筐盖严实锁上门,就拎着点心和干果往村里走。
她先去了武氏家,武氏不在,只有水生看家。
钱朵将干果和点心分出来点,说了几句客气话,又问他们家种了多少菜。
武氏家三亩地,种了一亩茭白,最近事多只卖出去不到三分之一。
钱朵记在心里,转脚又去里正家。
里正也不在家,只有他媳妇和孙氏在。
钱朵往院里一站,还没开口,里正媳妇就吊着脸进了屋:里正要花钱给钱朵看病,虽然最后没花掉,但是她心里记着一笔呢。
倒是孙氏,抬头瞧见钱朵,立刻招呼:“钱朵孙女,你病没好乱跑啥,赶紧进屋暖和。”
快过年了,小北风飕飕往人脖子里扎,冻死个人。
钱朵还是一身早秋的衣裳,连个棉布丝都看不到,可把孙氏心疼坏了。
“孙女啊,那天我不在家!”孙氏又是暖茶又是倒水:“如果知道你奶奶那么混,我就守家里骂死她!”
她从娘家回来,知道钱老太写了断绝书将钱朵扫地出门,还将里正骂的狗血喷头,可气坏了。
她儿子她骂,钱老太算哪根葱?
钱朵知道对方说客气话,也不当真,将手里的礼往炕桌上一放:“大奶奶您别忙活了,这是我带的礼物,谢谢您和里正叔一直帮我忙。”
孙氏往炕桌上一看,点心和干果,全是过年必须的零嘴,当即喜笑颜开:“你看你客气的,来大奶奶这里不用带东西。”
钱朵笑问:“我里正叔啥时候回来?我有事情找她。”
“啥事啊?给大奶奶说说?”孙氏好奇。
钱朵也不瞒她,实话实话:“我刚才去镇上,碰到一位做蔬菜买卖的大财主。”
“听说我钱家沟来的,知道咱这里种菜大户,想找我做代理收咱村里的菜。”
孙氏一拍大腿:“好事啊,儿媳妇、儿媳妇,你赶紧去地里将我儿喊回家!”
张氏知道怎么回事后,不信任地望了钱朵一眼,却还是老老实实去喊里正。
云岗镇种菜的多,导致菜贱还卖不出去。
大家倒是想往外销,但是云龙山挡着,山路崎岖出不去,运出去菜也变得不新鲜,真是成也云龙山,败也云龙山。
里正的村官今年就到期了,如果能将钱家沟菜卖出去,那下一年还愁选不上吗?
张氏被里正教训一回,可算知道当官的重要性,小跑着去地里拽里正:“回家,赶紧回家,有正事!”
她也说不清,连薅带拽将里正从地里拖回家。
里正腿上的泥都还没洗干净呢,就一脸茫然被拽到钱朵面前。
“里正叔。”钱朵起身行礼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将收菜的意图说了一遍。
里正揉揉耳朵,不敢相信:“你说有财主要咱钱家沟的菜,有多少要多少?”
“嗯!”钱朵点头。
里正跟孙氏一样,一拍大腿,激动的转圈:“好事啊,好事啊,眼看咱菜都要烂地里!”
他再三确认后,就下了决心:“侄女,如果菜卖出去,你就是咱钱家沟的功臣,以后叔罩着你!”
“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大伙来我院里商量,看看谁家有多少菜!”
说完他就冲出去,差点被门栏绊倒。
太高兴了,这是政绩,年底最佳村庄有望了!
钱朵也笑。
收菜这件事,根本不费事,回头再去隔壁村落转转。
然而等了好大会儿,却稀稀拉拉只来几户人家。
26、竞争对手(金令山万币加更)
“钱朵要收菜!”
这个消息随着里正的通知,传遍了钱家沟。
大家都很高兴,全要跟着里正往回走。
但是走到半路,他们被拦住了。
拦人的还是老四房的李翠花:“你们真相信钱朵能收菜?笑死个人!”
“我给你们说,镇上那位财神爷我也知道,人家是要找收菜的代理,但是钱朵个丫头片子能挣过人家财主大老爷吗?”
“你们小心被她骗了,她就是想拿你们的菜去做要挟,拿你们的菜铺她自己的路!”
里正脸一沉:“李翠花你啥意思?你有本事你收菜啊!”
自己没本事,还好意思拦别人发财路。
如过放以前,李翠花可能就灰头土脸溜了。
但是今天,她头昂的可高了,一副战斗的老母鸡模样:“我咋没本事收菜?”
“告诉你们,我刚从宋员外那回来,人家才正儿八经做买卖的呢,他也要收菜!”
“……”大家都糊涂了。
宋员外咋还经营起蔬菜买卖?
李翠花得意洋洋:“我娘家不是小宋庄的吗?我回娘家遇到了宋员外,人家知道咱村里种菜多,要我帮忙回来收菜!”
其实她是担心宋员外非要钱芷嫁给他们家傻儿子,提着礼回娘家,让娘家人做担保去找宋员外。
宋员外已经知道钱朵和老四房闹翻的事情,没说不娶也没说非要娶,只要李翠花帮忙收蔬菜。
他在青州的亲戚送来一个惊天大消息,青州那位老王爷薨了,世子继位,非要全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吃斋缅怀。
宋员外本来就是做投机买卖的,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如今青州蔬菜价格暴涨,拿着银子都买不到蔬菜。
云龙山蔬菜贱卖都没人买,宋员外就想做一票贱买涨卖的投机生意,运输大队都找好了。
正好李翠花有求于他,宋员外还不趁机收一波?
这么一搞,两边收菜的人就撞上了。
李翠花答应的宋员外好好的,肯定不愿意村里的菜让钱朵收走:“哎呦喂,那个扫把星还真是脸大胆肥,跟宋员外抢生意,怕是不想云龙山待了!”
比起钱朵嘴里的大富商,眼跟前财力十足的宋员外更容易让人信赖。
里正气的跳脚,回去就将事情告诉了钱朵。
钱朵:“……”
咋哪哪儿都有李翠花?
老四房可真是克她!
“没事,让她收去!”孙氏眼神一闪:“孙女,你收你的她收她的,不碍事!”
能不碍事吗?
李翠花将菜收走,钱朵钱不就少挣了?
这是夺命之仇啊!
钱朵望一望孙氏闪烁的目光,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孙氏肯定心里寻思就看看你们俩谁能赢,输的那个正儿八经就是扫把星。
她可真是孤军奋战呢,呵呵←_←
钱朵眼睛盯着手里冒热气的茶,轻轻说:“我收了蔬菜是里正叔的功,李翠花收了菜,那不就是给宋员外身上镀金?”
“……”孙氏嘴里的果子,突然就不香了呢。
…………
李翠花回到家,将事情给钱老太说了:“娘,宋员外说收了菜,给我一吊钱的辛苦费!”
“咱家被扫把星抢走一半钱,相公又醒了等着温补身体,钱是越花越少。”
“咱地里菜也能卖不少,算上宋员外给的一吊辛苦费,咱这个年好歹能应付过去。”
钱老太抽着旱烟想了想,觉着李翠花这次办了个正事。
但是提起钱朵,她心里膈应:“你说扫把星也收菜?”
“对,还蹿腾着里正做保,在全村吆喝呢。”李翠花撇嘴:“她就是一个人收不上来,没本事,非要现眼!”
钱老太冷笑:“这不废话吗,她是咱家扫地出门的扫把星,村里人都看着呢。”
不过让里正帮忙,最后卖了菜那就是里正的功劳。
让里正一家得意,钱老太就不得意。
“老三媳妇,菜你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收上来,让孙氏和她儿子哭去!”钱老太如此吩咐。
她不吩咐,李翠花也是这么想的。
钱朵污蔑她才是扫把星,导致村里有部分人见她都躲着走,可把李翠花呕死。
这一次就让大伙瞧瞧,谁特么才是扫把星!
李翠花势在必得,当晚就包了一小包黑糖去族长家里。
靠她的名声,收菜肯定不好收。
钱朵找里正,她也得找靠山。
“六叔,您别跟我婆婆一样,她就是落差太大受不了。”在外面,李翠花也算会说话。
她先给族长道歉,抹了前几天族长被钱老太拽着去分家的怒气,然后又开始哄:
“您知道了吧,宋员外要收菜呢。”
“钱朵也收菜,不找却找里正作保,真是一点都不将您放在眼里。”
族长沉默。
作为族里活着的老一辈,被小辈给忽略,确实让他心里不得劲。
“六叔您才是族长,咱钱家沟当家人,里正算什么?咱族里活该您说了算!”李翠花说:“这一次您做主出头,帮我去收菜。族里菜卖了,您名声起来,下一年里正大家就选您儿子!”
抡起挑拨离间,李翠花无师自通。
族长有个儿子也到了年纪,成日里无所事事不想下地干活,名声有点不佳,都背地喊他半吊子。
若是他选上里正,那肯定就不是半吊子了。
而且长房出了里正,有几次处理事情,都不怎么在乎他这个族长的脸面。
族长意动,对李翠花表情也缓和起来,喊儿媳妇给她上茶,然后问:“菜我能帮你收,你有章程没有?”
李翠花捧了茶,得意地说:“有啊!宋员外说了,收上菜就去他那开钱,回来咱就发下去。价格上嘛……”
她想了想。
宋员外要压低价格收菜的,但是现在出来个程咬金钱朵也要收菜,那不就起了竞争?
可不能让钱朵占便宜!
李翠花咬咬牙:“发正不管钱朵出多少价,咱都比她多一点!”
凭钱朵那个财迷劲,不会做亏本买卖。
所以她不害怕压不过钱朵。
族长认真想了想,觉着可以,送走李翠花,他就派儿子去各家各户通知:他的菜要卖给李翠花,其余人看着办!
这不是逼着人站队吗?
里正急眼了,当时就要领着钱朵去堵族长。
27、擂台
钱朵没让里正去找族长。
找了有啥用,人家摆明要给你打擂台呢。
谁主动谁气短!
钱朵出了个主意,第二天让里正喊了村里人一大早在扬麦场集合。
她将财神庙里的八仙桌搬到场上,钱筐往八仙桌上一放,高高站在旁边石板上,叉着腰看来了多少人。
全村都知道钱朵和李翠花打擂台,里正压钱朵,族长压李翠花。
他们挺为难的。
按说菜卖谁不是卖,但是现在卖给一边就得罪另一边,大家都保持观望态度。
李翠花昨天许了族长,说菜价要压钱朵一头,她怕宋员外不放心,昨天连夜去请示了一番,现在心里有底,也挤在人群里,等着看钱朵闹哪样。
等全村人都到齐,钱朵清清嗓子,开始说话:“昨天大家伙都知道了,我钱朵,帮人收菜!”
“大家也知道我钱朵做买卖,童叟无欺,大家将菜卖给我,放心!”
李翠花冷笑一声,扬起手臂喊:“宋员外说了,钱朵出多少钱,他都比钱朵多一文!”
众人:“……”
上来就王炸,真不要脸!
但是村里人得实惠啊,都有点动心。
钱朵不慌不忙:“李翠花说的再好听,那也是空口白牙,有本事给现钱啊!”
她太知道宋员外的套路了:先赊账,赚了钱再付款,如果赔了就赖账,用不值钱的东西抵债,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那一套。
钱朵一把掀开罩在钱筐上的口袋,手往里一掏。
“哗啦啦。”铜板清脆的声音响遍全场。
“嘶~”大家倒抽一口冷气。
乖乖,满满一筐的铜板。
如果说宋员外可信,现在钱朵筐里实打实看得到的铜板,比空口的承诺更能动人心。
钱朵等全场都看清楚之后,扬声说:“咱家的菜要往外运的,人家按咱云岗镇菜价收!”
“你们谁家将菜卖给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涨价收菜?
永不可能!
钱家沟的人沸腾了!
市价、现场就交钱,不用自己挑到集上卖,也不用担心天冷冻坏在地里。
谁受得了这个啊。
当即就有人喊:“我卖给你,这就去地里收菜!”
有一个人动了,其他人都从众,纷纷喊着去地里收菜。
钱朵勾起嘴角。
李翠花气呦:“你们就信钱朵吧,她是个扫把星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是不是傻,宋员外出的价格比她高,年前肯定给大家钱!”
“卖给扫把星,你们自己算算亏了多少钱?”
众人:“……”
一边是现钱,一边是高价赊账。
咋卖个菜那么难呢?
钱朵放大招了:“叔叔婶婶、爷爷奶奶、哥哥嫂子们,买菜收钱要趁早,昨个儿我可听说了,不出三天就要下冰雹,现在犹豫到时候菜可就全砸地里了。”
“……”真的吗?有冰雹。
大家心有些慌。
李翠花挤过人群,挡在钱朵前面:“乡亲们,别信她!狗屁冰雹啊,她就是想造成恐慌,让你们赶紧亏钱将菜卖给她!”
“咱钱家沟,啥时候下过冰雹,顶天了也是大雪,大雪还兆丰年呢!”
“你们千万别信她,她就是个扫把星!”
“我们一分家,我相公就醒了,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你们将菜卖给扫把星就是亏钱,等着看我们过年吃香的喝辣的的吧!”
种菜不就是为了卖钱?
现在明显有机会卖出比市价高的价钱,换你你不心动吗?
再说钱朵还担着扫把星的名声,这是硬伤?
好些人又转回来,纷纷围着李翠花问:“钱恒他媳妇,你说真的,价格比钱朵出的高?”
“真的!”
“那你啥时候收,收多少?”
“有多少收多少!”李翠花挑衅的朝钱朵斜眼。
钱朵:“……”
没脾气。
她该说的都说了,有些人就是贪小便宜。
贪小便宜吃大亏!
钱朵不是圣母,有些人不让他吃吃亏,他就不长记性。
钱朵望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人是冲着里正的面,有人家里意见不统一,凑一块商量的热火朝天,
还有人,就是纯粹跟老四房不对眼,坚定地支持钱朵,比如武氏。
算一算差不多也能收好几百斤,可以了。
“婶子,待会劳烦您帮个忙,我记账,你帮我发钱,辛苦费不少您的!”钱朵趁机还个人情给对方。
武氏高兴:“没问题,交给你婶子我!”
里正也急忙去地里收菜,他媳妇跟在屁股后头不放心:“哎我说,要不咱两家各卖一半吧?”
毕竟李翠花给的价钱高。
“屁!”里正瞪眼:“没看族长支持李翠花跟咱打擂台呢,咱不能涨他们志气。”
里正媳妇肉疼:“可是咱亏钱吧。”
里正摇摇头:“赶紧的吧,钱朵不是说天要下冰雹吗?”
下冰雹前不抓紧收菜,到时候别说赚钱,不亏得只剩底裤就不错啦。
“能下吗?别真的钱朵哄人。”里正媳妇抬头看看艳阳天,心里不信。
不信的也不光她一个。
李翠花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将扬麦场上的事情当笑话给钱老太说:“哎呦娘啊,您是没看见。”
“钱朵还拿一筐铜板出来稀罕人,但是咱价格高啊,村里大半的人都将菜卖给咱。”
“大嫂,一会儿你赶紧带上大壮去地里收菜,后天宋员外就派人来收菜了。”
张氏小声嘀咕:“凭啥我自己去,你在家闲着?”
“我不得在家收菜记账?嫂子你成天嘀嘀咕咕有意思吗?有本事你去挣钱的买卖?自己不为家里排忧解难,哪来的脸抱怨?”李翠花听见了,当即扯着嗓子冲张氏嚷嚷。
张氏脸一红,求助的看钱老太。
李翠花挣来了钱,钱老太当然偏心她:“懒黄子,咋不懒死你,有本事你留家记账!”
张氏不说话了,她又没有一个教她识字的相公。
婆婆都给自己撑腰,可把李翠花能坏了。
她得意洋洋啃口大饼,又咧嘴一笑:“娘我再给你说个好玩的事:钱朵说不出三天,咱这里要下冰雹,我瞧她财迷心窍,想压价收菜呢。”
“呸,吃里扒外的东西,亏里正那么支持她,等着哭吧!”
28、求证
钱家沟的人争先恐后下地收菜,当天晚上就收了将近一半。
钱朵生怕李翠花抢先,喊了里正、武氏,就蹲在地头。
谁愿意卖给她,称重之后小车一装直接推到墨宅去。
现在墨宸住的小院,正式改名叫墨宅,连牌匾都挂上,听说过两天要摆宴席请镇里所有财主。
不是说要下冰雹吗,早点送过去心里踏实。
钱朵现场付钱,哗啦啦铜板的声音一个劲往地里菜农耳朵里钻,没一会儿筐里铜板散去大半。
这特莫谁受得了。
“钱朵,我家菜送来了,你赶紧称重给钱。”现到手的钱啊,禁不住诱惑的立刻凑过来卖菜。
钱朵笑眯眯:“各家菜各家捆好堆好,萝卜跟萝卜放一块,茭白跟茭白堆一起,冬瓜跟冬瓜坐一处!”
深秋的菜,品种丰富:茭白、冬瓜、南瓜、红萝卜、水萝卜、还有少量的菠菜、卷心菜、芹菜、荠菜和花菜。
品种越多,挣钱越多啊,钱朵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李翠花好吃懒做,估计现在还躺家里睡午觉呢,等她起来自己已经将菜收完,想想就幸福。
哈哈哈哈……
人就不能太得意。
正乐着呢,李翠花着急忙慌跑来了。
她边跑边喊:“都别忙,都放下,我的菜价比扫把星高!”
李翠花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拿账本一个扛桌子,仔细一瞧是族长家的小子。
哎呀呀,擂台又打起来了!
爱看热闹的钱家沟人,仿佛看到钱朵张牙舞爪,李翠花上来就左勾拳右勾拳。
在他们心里,钱朵肯定要败。
为啥?
因为李翠花有族长撑腰,族长年纪大见识多,为全族着想;里正年纪轻,行事总是听从县里指令。
上头的指令,有时候必然跟族里切身利益冲突。
这还用选吗?
钱家沟人心理天然向着族长。
尤其李翠花往地头叉腰一站:“都来都来,钱朵给你们多少一斤,我都比她多一文!”
战场立刻呈现明朗局势:钱朵前方的队伍,肉眼可见的缩短。
钱朵:“……”
好吧,正面刚是刚不过了,谁让族长出来站台呢?
她探头看看筐里的铜板,就剩最底下一层了。
还能再收点。
“钱朵侄女,我不想卖给你了,你看能将菜退给我不?”偏有人这时候反悔。
钱朵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周围好多人竟然也跃跃欲试。
她如果退一个,肯定后面跟着退更多。
钱朵脸一拉:“婶,买卖离手,你如果去集上卖菜,人家买走又来退,你愿意吗?”
“……”那肯定不愿意,甚至还会上去骂两句。
钱朵觉着不能再待在这:“里正叔,我去墨宅将今天帐算一算,今天就到这吧!”
“还有,你们不卖菜给我没关系,最好做好防范措施,真有冰雹。”
人微言轻,没人听她说话,就连里正都劝她别再制造恐慌压价。
钱朵:“……”
好气(??????)?
…………
到了墨宅,钱朵将菜往前院一堆,就拉着张东成问:“张管事,我们村有人捣乱,就收上来这些,您别嫌少。”
“不少不少。”张管事望着一院子的菜,都惊呆了。
如果没记错,上午钱朵才回村传消息吧?
这都不到天黑呢,一院子菜齐活了。
不过若是做菜贩子,确实很不够。
张管事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呢?
他闭上嘴巴,重新恢复高深莫测:“你还要继续努力。”
钱朵有心事,没注意张东成是个戏精,她忧心仲仲:“你家公子呢,我得问一问,确定要下冰雹吗?”
现在出来个李翠花收菜,钱朵也通知了村里人。
如果不下,钱朵以后在村里肯定说话再也没人信;如果下,她更担心那些卖给李翠花菜的族人损失惨重。
就是这么人美心善,没办法。
张东成忙着称重算账,也没多想,直接指给钱朵路,让她里面找墨宸去。
钱朵一溜烟进了内院小花园,墨宸果然坐在亭子里煮茶。
有钱人的嗜好她真是无法理解:大冷天坐四处透风的亭子也不嫌冷。
她径直过去,先行礼:“墨公子好。”
“嗯。”墨宸懒洋洋饮茶,一个多余眼神都不给钱朵。
钱朵不在乎:“公子,菜收上来了,前院堆着,您去看看?”
“不去。”这事由张东成全权负责。
钱朵:“……”
还真是甩手掌柜,就这德行被墨家撵出来历练,不亏!
“公子,你说冰雹真会下吗?我们村好多人不买菜给我,说我吓唬他们。”按说做买卖,不该这么坦诚露底。
可是下冰雹是墨宸说的,钱朵作为蔬菜代理,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实话实话是必要的。
墨宸捏茶盏的手一顿,心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他终于坐正身体,俯身向前看向钱朵:“下不下呢?”
“……”我特么问你呢!
这要不是金大腿,钱朵分分钟送对方进疯人院。
墨宸淡淡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到底下不下。”
“……”
娘的,都别拦我,让我揍他丫!
“公子您说,别说一件,两件也答应啊。”钱朵脸上堆笑。
金大腿,不能打。
墨宸太想证明心里猜测,他冲钱朵勾勾手指:“过来点。”
钱朵:“……”
她不觉着自己跟对方熟悉到可以咬耳朵的程度。
这位金大腿,忽冷忽热,怕不是有病!
但是自己有求于人……钱朵沉默的观察四周,找好逃跑路线之后,慢慢凑近墨宸。
墨宸一等她靠近,立刻伸手抓住了钱朵领子。
“特……”钱朵发慌,张嘴就骂。
还没骂完呢,眼前就白光一闪。
噗通!
两人跌进了之前那个空间。
空间里那抢钱的妖泉重新活蹦乱跳,哗啦啦就冲着钱朵脑门去。
钱朵从头到脚又被喷一身水:“……么的!”
她骂完后半句,下意识捂紧钱袋……哦,没带,嘿嘿,放心了。
不过她不乐意待在这里,管它什么狗屁能种天才地宝的空间。
钱朵一拍出神的墨宸后背:“我要出去!”
嗖!
又是白光一闪,两人出来了!
钱朵:“……”
总有一种空间听她指挥的错觉。
墨宸脸色青白:“……”
果然空间在他身上,却听钱朵指挥!
29、小人得志
钱朵默默后退半步,保证自己和墨宸之间有个安全距离:“东家,咱谈正事行吗?”
别动不动就带她去妖泉那,怪吓人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修仙世界呢。
钱朵只想发家致富。
她一张口说话,头上的水滴不小心滑落嘴里,还挺甜。
“天上真要降冰雹吗?真下雹子,那么蔬菜你堆呢?”相比村里那些人的损失,其实这才是钱朵想问的。
她左看右看,墨宅没多大,库房也小,没地方装蔬菜。
露天堆放,那冰雹一砸……飞来的小钱钱半途折损,钱朵不允许!
“冰雹肯定会下,不怕,咱有空间。”墨宸用了一个字:咱。
他的优点就是识时务。
家里嫌他多余,墨宸立刻带着心腹离家,不碍任何人的眼。
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空间虽然听钱朵指挥,却在自己身上!
眼前不过小小一村姑,见识浅薄,哪里能精的过他?
将来空间如何用,怎么用,用在哪里,还不是他说西边不好,村姑就得乖乖听话往东走。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不酸了呢。
墨宸嘴角似有似无往上勾了勾。
解开了心里的疑惑,他便不再浪费口舌与钱朵,而是收齐石桌上的茶盏,施施然离开。
钱朵:“……”
果然有病!
不过……空间存物?
就那贪财抢钱的妖泉,一堆东西进屋,还不得吃个干净?
她转转眼珠,甩甩身上水珠,小跑着去前院:“张管事,张管事,我给你商量个事!”
收菜的张管事一回头:“……”
没下雨啊,为啥钱朵姑娘又是一身水?
…………
且说钱朵离开之后,地头就成了李翠花的主场。
她也学钱朵那样,将桌子一摆,自己记账,找个人帮忙称重。
看着队伍越来越长,李翠花直乐,突然她瞥见一个人推搡着要排队。
李翠花咳一声,扬声问:“呦,她二嫂,昨天你们家那口子不是说要将菜卖给钱朵吗?”
正往退伍里插的妇人身形一顿,挺不好意思:“那不是看见钱一时迷了心窍吗?还是卖给您才不吃亏。”
李翠花呵呵一笑:“那是,我还能坑你们吗?也就是小丫头片子不知道轻重,竟然吃里扒外让咱自己人亏钱,你说她是不是扫把星!”
“是、是、是。”对方一心插队卖菜,自然李翠花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翠花红光满面,心里满意极了:“还说要下冰雹呢,你抬头看看这天,是要下冰雹的样吗?”
阳光高照,半丝乌云都没有,就是钱朵想压价故意说的!
说着话,族长进来了。
李翠花不敢托大,从桌子后起立:“六叔,您这里坐。”
族长摆摆手,坐到一边:“你记账,我就看看。”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钱朵和里正,问:“不是说你那个侄女也在这收菜?”
李翠花一听,撇嘴:“她呀,看见我就跑了!”
族长点点头,眼里闪过得意之色。
他怕李翠花在里正面前吃亏,派了家里小子来也不放心,干脆亲自来给李翠花助阵。
收菜关系到族里利益,更关系到下一年他儿子选里正,族长很重视。
他坐地头默默抽旱烟,做了个无形的招牌。
来卖菜的人虽然收不到现钱,但是心里更加有底,纷纷凑过来说话。
李翠花收的菜全堆老四房院子里,等明天收全活了再往宋员外那送。
嘴上说钱朵扯谎,李翠花心里其实也害怕。
她一晚上起来三趟看天气,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心里有点慌。
等到第二天一早,嗨!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娘哎!
李翠花擦把冷汗,真是自己吓自己,钱朵那扫把星果然在扯谎!
她更加自信,早早到田间地头继续收菜。
今天族长没来,但是大家都自觉将菜推到李翠花跟前。
宋婶家只有二黑一个劳力,昨天没赶上,今天地里菜终于收割完毕。
她吩咐二黑:“快,拉李翠花那里去!”
“娘,咱家菜卖给钱朵多好,现钱!”今早钱朵没来,二黑有点失望,更想将家里菜卖给钱朵人,让对方高兴点。
宋婶一听,横眉竖眼:“咱家你是娘我是娘?快点,拉李翠花跟前去!”
二黑红了脸:“娘,老四房家里做的那绝情事,咱能信她吗?”
“屁!”宋婶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训斥:“当我不知道你想着钱朵呢。”
“告诉你,那个扫把星你靠近都不能靠近,娘就你一个指望,千万千万可不能出事!”
之前她还有想法,自从知道老四房被钱朵克的之后,再也不敢想了。
她可就二黑一个儿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宋婶见指使不动二黑,亲自动手将菜往李翠花跟前推:“翠花,我家的菜你称称。”
“哦。”李翠花态度很骄傲。
她可是知道二黑喜欢钱朵的,家里钱都是二黑帮着翻到的。
哼!
李翠花左挑右捡,各种挑刺:“宋嫂子,你们家菜品相不好,你看这茭白叶子全耷拉着,不行不行。”
“哎呦喂,大壮她三婶,乡里乡亲的,你一抬手的事!”宋婶知道对方故意的,捡着好话哄:
“我们家菜特意给您留着,昨天钱朵来收我都不卖给她!”
“你说一个丫头片子,扯谎说要下冰雹,压咱自己人的价,那不是亏心吗?”
“您看今天艳阳高照,根本不可能下冰雹,还是翠花你实诚!”
这话李翠花爱听,钱朵扯谎不就显自个是全村大救星了吗?
“不是我说钱朵坏话。”李翠花趁机在全村人面前上钱朵眼药水:“你们都说我们家靠她挣钱,我都不稀罕说。”
“她一个丫头片子,就是上山采点木菌,十天半个月才晒出那么点去镇上卖,能挣多少钱?”
“家里家外不都是我和我嫂子干?”
“之前分家咱就不说了,你瞧瞧她办的这事,明知道宋员外收菜的价格高,还非要争。”
“她这是不拿咱当自己人,还编瞎话说会下冰雹,想坑咱低价卖给她,小丫头被钱蒙了心呢,不让她吃点亏,不长记性。”
李翠花说着话,就看到里正一声不吭埋头在田里锄地。
她显摆自己能,打击里正就是紧靠族长,于是扯着嗓子吆喝:
“我说里正,你别光锄你家地,你作为全村选出来的里正也为咱办点好事,别成天跟一丫头片子屁股后面瞎折腾,让咱族人多挣点吧。”
30、脸疼
里正脸色铁青,这个李翠花,昨天族长给她点好脸,今天就来踩他的脸。
果然老四房除了钱状元一脉,就没好人!
他没搭理李翠花。
李翠花可得意了,里正都不敢怎么她:“里正啊,你地里还有菜吗?剩点烂叶子烂菜根我不嫌弃,好歹亲戚里道的,不能让你吃亏。”
“……”
没完没了了是吧?
里正也有脾气!
他锄头一甩,冲李翠花吆喝:“我告诉你,家里的菜都做好防护措施了吗?”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天上肯定下冰雹,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衙门都很重视呢!”
他说谎的,上报是上报了,但是被县衙里老爷训斥了一通撵出来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今天治不了李翠花,他就别干里正了:
“你别在这当放厥词,赶紧回家将菜都堆屋里用土培上,那都是咱庄稼人血汗,损失了你担负不起!”
“还有你们,别一边踩人家钱朵!”
“钱朵克你们谁了,跟着老四房胡说八道,那天她们怎么苛待的人气钱朵你们忘了吗?”
众人:“……”
这不是想李翠花称重的时候抬抬手,觉着说钱朵坏话她高兴嘛。
不说就不说。
钱家沟人好歹要点脸,被里正一骂,真闭上嘴干净过称卖菜。
里正这才擦把汗,接着锄地。
李翠花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冲里正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她面子挂不住,又不敢再怼,就小声埋怨钱朵:“下个屁的冰雹!”
“翠花,你别往心里去。”有人小声劝:“他家菜全卖给钱朵了,看着咱们卖的钱比他多,估计早后悔呢。”
又有人说:“对啊,他好歹是里正要面子的,也就是死鸭子嘴硬,翠花你赶紧收咱的菜吧。”
宋婶听了一番,脸上堆满笑:“别跟里正置气,都是钱朵那丫头坏事!”
“我早就瞧着那妮子不中,成天招蜂引蝶,现在分出来过也不安分。”
“扯谎下冰雹,我看呀扫把星胡说八道,活该撵出村去才对!”
宋婶不想二黑想钱朵,最好的办法就是撵钱朵出村断了儿子的念想。
撵钱朵,还得里正同意才行。
所以不能得罪里正,使劲踩钱朵就行。
李翠花听后,心里总算舒服点,也不挑刺宋婶的蔬菜了。
她边称边笑:“就是呢!告诉你们,我还就把菜堆院里了,看有啥损失!”
“对对对,啥损失啊,里正吓唬人呢,亲戚里道我们能找你赔损失?”宋婶不信会下冰雹,啥话都敢许。
李翠花也没当回事:“收完菜我哪也不去,就做外面等着看到底下不下冰雹。”
“如果不下,我就撕烂钱朵那张撒谎的嘴,撵她滚出钱家沟,到时候你们都得支持我!”
“支持、支持。”不支持你还不收菜了咋滴?
宋婶伸着脖子看李翠花将自家菜称了,记好账,拿好欠条,这才挤出人群回家。
二黑因为宋婶的话,一路黑着脸,到家都没搭理自己娘。
宋婶抱怨:“你给谁摆脸子呢?娘还不是为了给你攒钱娶媳妇。”
“就凭钱朵说要下冰雹,娘也不同意你跟她一块过日子。”
“啥人呢,为了压价啥慌都往外扯,我活那么大年纪就没见过冰雹长啥样!”
啪嗒!
有东西落宋婶鼻尖,冰冰凉凉。
她扫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东西。
啪嗒啪嗒!
又有东西,这回砸的还挺疼。
宋婶心里一慌,立刻朝天上望。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不知道啥时候阴了,天上开始往下落白色的冰溜蛋子。
刚开始还像小米粒,后来冰溜蛋子越来越大,直接跟鸡蛋差不多了,还越下越紧,越下越紧!
“儿子,儿子呀,这是啥!”宋婶顾不上疼,指着天问二黑。
二黑变了脸:“娘,是冰雹!”
“啥?”宋婶腿一软,直接瘫地上了。
留在田间地头的人,也全疯了!
“妈呀,冰雹!”
“天呢,不给庄稼人活路啊!”
“翠花,翠花,你昨天收的菜都盖上了吗?”
“翠花,我们家菜可都已经卖给你了!”
所有人全围着李翠花,你一言我一句,就等着对方答应收完的菜该付钱还得付钱。
李翠花脸都白了,哆嗦这嘴唇说不出话。
真的下冰雹了!
她眼睛直往菜上扫,好好的菜被冰雹一砸,全烂了!
她想起家里院子里那些,咋也有好几百斤,菜烂了,宋员外肯定不会要。
亲娘咧!
“我的菜啊,我的菜!”李翠花直接坐地上,拍着大腿哭:“都烂了,都烂了!”
啥也没用了。
大家伙炸开了:“啥?昨天人家钱朵不都说要下冰雹了吗,你咋就不储存好?”
“刚里正还提醒她呢,你看她能的!”
“翠花啊,我们可都卖给你了,你不能不认账啊。”
“对呀,白纸黑字,你打着欠条呢!”
李翠花不敢答应大,答应了她用啥还,钱老太非撕吧了她不可。
里正用簸箕盖着头冲过来:“你们闹啥呢,啥时候了,不怕雹子将你们脑子砸烂!”
大家慌得又将里正团团围住:“里正,咋办啊,您说咋办?”
“咋办咋办,你在这嚎就能办了?”里正怒吼:“赶紧抢收,赶紧将菜拉回家!”
冰雹眼看要下大,再在外面耽误,别说菜,估计人命都搭里面!
大家六神无主,里正说啥就干啥。
还没卖完菜的,慌着将菜搬上车往家里拉,拼命奔跑,就怕争不过老天爷。
已经卖菜还没运到老四房的,也把自家的菜往回抢,能救多少救多少。
只可怜那些菜昨天就卖给李翠花的,想抢还得往村里跑,跑断腿也跟不上天上的雹子啊。
所有人争先恐后往回跑,有人看李翠花还坐着哭,上去扯了对方头发就跟着人跑。
李翠花又疼又狼狈,哭爹喊娘跟着人一起进了老四房。
进去一瞅,一片狼藉。
院里堆的满满的蔬菜,此刻全被砸的稀巴烂。
钱老太站在门口,气急败坏指挥张氏和钱芷使劲往屋里搬菜,但是根本抢救不了多少。
大家一涌进来,钱老太浑身一哆嗦,砰关上堂屋门。
张氏和钱芷进不去,只能转身抱住李翠花可劲的哭。
31、翠花挨揍
冰雹霹雳哗啦,下的又急又猛,两个时辰后估计瞧着造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走人,将天空让给了太阳。
只是空气更冷了,冻得人直哆嗦。
好多人的房顶,被砸出大窟窿。
这都是其次,房顶坏了可以修,菜烂了那真没法活。
谁也在屋里待不住,天一晴,立刻从家里钻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都站在自家院门口,两眼无神望着阴沉的天空。
一年的生活费,全没了!
里正顾不上修补家里被冰雹打漏的屋顶,披着棉袄在村里巡视灾情。
这场冰雹带来的灾难不小,估计县衙里会问,他得提前算好村里损失往上报。
“里正兄弟,可咋办啊!”一位老实巴交,眼睛都哭肿的汉子看到他,拽着里正胳膊不让走。
里正也急,村里损失大,作为一村之长他能好受吗?
但是这些人之前干的啥事?
他将自己袖子从对方手里硬拉扯出来,没好气:“你说咋办,我能咋办?之前提醒过你们,你们谁信啦?”
你看那些听话拿了现钱的,除了房子和家禽被冰雹砸的嗷嗷叫,损失啥了?
这帮不听话又贪心的混账!
里正就是想管,也不是现在管。
他一瞪眼,抄着袖子先去看村里孤寡老人受灾的受灾情况。
转了一圈回来,他发现路上可真安静,刚才那些蹲门口哭的全不见影。
里正吓得够呛,这群人可别急疯了惹祸吧?
他赶紧去找,没走出去十米就见钱朵带着一群小伙急匆匆回来。
那些小伙全是她之前委托帮忙去运菜的,其中就有老五房的水生和富贵。
“里正叔,你找啥呢急慌慌地?”水生老远就打招呼。
里正瞧见他们,心情总算好些。
虽然村里受灾,可也有一部分人及时得到买菜的钱不是吗?
里正越看钱朵越喜欢:“钱朵啊,送菜回来了?送过去的菜没被冰雹砸烂吧?”
“没有,人家墨宅院子宽敞屋子多!”外院的屋子全空着,刚好将菜堆里面。
里正听后这才放心。
钱朵左看看右看看,问了和水生一样的问题:“叔,你找啥呢?咱村人呢?”
她还有事要说呢。
墨宸要将蔬菜全扔空间储存,可是里面有个妖泉乱吞东西。
钱朵就想着,要不将村里那些打个半烂的蔬菜给低价收了,先喂饱妖泉?
但是人都哪去了?
里正也懵着呢:“我就找咱村人呢,人呢?”
他四处找,最后可算找着了。
都在老四房闹呢。
“李翠花,你出来!”
“别躲屋里装死,我们菜可都卖给你了,现在赶紧给钱!”
“你有本事收菜,你有本事开门啊!”
大家慌啊,现在他们想起来宋员外有过赖账记录。
宋员外在小宋庄,一是路途远,二是人家不是一般乡绅,钱家沟的人不敢去找茬。
李翠花近在眼前,就成了他们恐慌的宣泄口。
老四房的院门被人挤得稀巴烂,大家知道李翠花一家住东屋,先去的东屋。
钱芷躲在东屋瑟瑟发抖,哭声喊:“别敲这屋,我娘在堂屋我奶奶那呢!”
好嘞!
大家从谏如流,又集体涌堂屋的门。
堂屋里,张氏搂着钱壮缩在角落里,哭也不敢哭,只要出声钱老太就骂。
大门被拍得啪啪响,钱老太和李翠花使劲抵着门。
“娘哎,咋办啊?”李翠花当真是六神无主。
钱老太心里有气,但现在不能发,大敌当前,应该一致对外:“能咋办,不认账啊!”
菜是收了,但是给宋员外收的。
天灾人祸谁能想象得到?
本来就是这帮人不讲理,想趁机抢劫。
现在低住门,坚决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但是就凭两个女流,怎么跟外面一帮急红眼的大老爷们拼力气。
没坚持多久,砰一声,老四房堂屋门板被人卸了。
“四婶,钱恒媳妇,你们躲啥,你们不心虚躲啥!”一个族里媳妇上来就冲李翠花嚷嚷。
随着她话音落,几个妇人已经迅速将李翠花和钱老太团团围住,对方想跑都跑不了。
都闹家里来,钱老太脸没地方挂:“你们嚷嚷啥,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一个打扮利落的妇人冷笑:“婶,我们也想好好说,但是你们得开门呢!”
这位妇人是老五房的三媳妇,跟武氏是妯娌,姓高。
武氏鼓动着老五房将菜卖给钱朵,高氏觉着李翠花给的价钱高,偷偷将自家的卖给了李翠花。
结果现在老五房就她损失惨重,在屋里被丈夫捶了一顿,现在心里憋着大火呢。
跟她关系好的小媳妇,是老三房的,也跟着指责李翠花:“就是,心虚躲屋里头,连个交待都没有,你们让我们咋好好说话?”
门打开,将客人迎进来才能坐下好好谈,是老四房自己先惹了众怒。
钱老太不吭声了,一指李翠花:“现在你们进来了,她收的菜,找她谈!”
竟是一点都不遮掩,将李翠花直接推了出去。
李翠花傻眼:“……”
这老太太,卖儿媳妇卖得可真快。
还没等她想出应对办法,大家伙又吵开了:“李翠花,你到底想咋办?”
“咋、咋办?”李翠花结结巴巴:“菜是收了,但是还没给宋员外送呢。”
高氏一听瞪圆了眼:“没送去你就不认啦?你收菜的时候咋不说不认账的话?”
“我们手里可都有你的欠条,算赊账给你的,现在我们想提前收账!”
收了账,心才踏实呢。
李翠花本来就是空手套白狼,哪里有钱抵账,自然不同意。
逼到最后,她也红了眼睛,反口不认账了,只说菜并没有出钱家沟,只是全放她家存着。
既然没有卖出去,她才不认账,谁家损失谁家倒霉呗。
这就不是个人说的话了。
男人气的捏拳头,不方便动手;小媳妇可就没什么顾忌了,拽头发的拽头发,拉胳膊的拉胳膊,扇耳光的扇耳光。
霹雳哗啦,兵兵乓乓,老四房堂屋直接上演一出武打戏。
…………
ps:(昨天多出来个三十章对不对?分家那块我没写好,让咱钱朵吃亏了,重新改了一下,大家可以回头重新看一下十八、十九章。谢谢书友大懒猫好的意见,以后我会注意不能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总之一句话:写书好难。)
32、大救星
李翠花被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被秃噜地上了。
她俩胳膊俩腿全用上,又打又踢又咬,一点形象不要了:“你们凭啥打人,是我逼你们买菜给我吗?”
“钱朵也收菜,你们为啥不卖给她,自己贪心倒怪上我啦?”
“我的亲娘哎,都怨别人,咋不想想你们自己?有没有天理呢!”
高氏骑在她身上,左一耳光又一嘴巴子:“呸呸呸,还我们账就是天理!”
里正就是这个时候寻进来的。
进来一瞧,几个小媳妇滚在地上打成一片,衣服也扯烂了,木簪也掉一地,披头撒发,没一点形象。
一群大老爷们也鼓着大眼珠子缩一边助阵
里正那个气呦,钱家沟啥时候打过群架,被外面人知道能笑话死。
他拨开人群怒吼:“都住手,都给老子住手!”
“你们几个熊娘们,丢不丢人?还有你们,热闹看的怪上瘾,是不是老爷们!”
“起来,都特么给我从地上爬起来,像什么话!”
里正再小也是官,他一发怒,屋里人都没敢再闹。
高氏等人纷纷起身围过去:“里正兄弟,我们也不愿意闹啊,但是菜全没了,这熊娘们还赖账,我们可咋活!”
“对啊,这笔账你得让我们算!”
“我们菜可是已经卖出去了,欠条也有。”
他们就来听一句实在话,谁知道李翠花直接耍赖不认,直接将众人怒火给激起来了。
李翠花披头撒发从地上爬起来,短短半个月,她都挨几次打了?
她疯了一般冲出堂屋,指着外面的烂菜说:“菜都在呢,我可没动,不收了不行吗,你们自己拉走行吗?”
那么多菜,卖了她也赔不起啊,早知道这么倒霉就不收菜了。
高氏等人恼了:“你欠挠是不是?现在说不收太晚了,早干啥呢?”
早知道李翠花这么不是人,说什么都不卖给她呀。
两边都后悔的不行,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冰雹,谁也没有办法。
高氏打完人浑身虚脱,一时绝望的往冰凉的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老天爷呀你咋不长眼,等我们丰收之后再下冰雹啊!”
“我家上有八十岁的婆婆,下有三四岁的娃娃,男人还断了腿,就指着这二亩地过日子呢。”
其他人一听,也心里悲戚,全哭天抢地起来。
这个哭他死去的娘,那个哭她等着喂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可怜。
里正于心不忍,眼圈都红了:“都别哭了,这次受灾的也不止咱钱家沟,衙门肯定会有赈灾款拨下来。”
“里正啊,您也说了,受灾的不止咱。”高氏一把鼻涕一把泪:“赈灾款分到个人手上挺多饿不死,我男人看病的钱咋办?”
“对啊,家里婆婆等着抓药呢。”另一个小媳妇哭道。
还有个老爷们,哭的跟小孩一样:“叔,原以为今年大丰收,家里没有存粮啊。”
这两年风调雨顺,青州府政|局稳定,大家吃得饱穿的暖,家里都不怎么存粮。
突然间来场灾难,还真不如灾荒时候应对的及时。
人群中有人哭泣:“这时候就指望天上掉下来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啦!”
众人沉默,知道这就是个奢望。
里正叹口气,扫视四周。
本来上千斤的蔬菜,一垛一垛码了满院子,被冰雹一砸,散了一地。
但是堆到最底下的,并没有砸到,只是天气陡然变冷,蔬菜受冻情况严重,挑集上去卖肯定没人买。
里正想起钱朵说的话,默了默,问:“卖菜给李翠花的,都在这吗?”
“除了宋婶子,都在呢。”高氏下意识点了一遍人数。
里正点点头,一指那些仅存的蔬菜:“这不还有点没被砸烂吗?虽然卖相不好,但是你们分一分,钱朵要收。”
“这些又卖不出去……啥?”高氏哭到一半惊住:“里正兄弟,你说啥?”
“钱朵可怜咱们受损,跟人大富商申请了,你们掉叶子砸出坑的蔬菜,只要没烂透,人也收,就是价钱要少一半。”里正按照钱朵教的说。
菜差点砸手里,众人哪敢嫌弃,巴不得钱朵来收:“里正,咱菜也不好了,价钱少一半是应该的,总比砸自己手里强。”
里正放心了,感叹道:“危难时刻才知道谁是真正好人,你们之前那么对钱朵,人家不计前嫌帮你们,以后可长点心吧,别有些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还用里正安排吗?
高氏一拍大腿从地上爬起来:“叔,你放心,我们再也不受人蛊惑说钱朵的不是!”
“她能收我们的烂菜叶子,以后就是咱钱家沟的大菩萨!”
“大家伙,抄家伙,分菜!”
一群人简直绝处逢生,又惊又喜得去抢那些没烂透的蔬菜,你推我搡,场面一度混乱。
里正一瞧,别钱朵菜没收着,这边闹出人命,到时候又被坏良心的老四房做文章。
他上前拦住人群,吊起眉毛,怒斥:“都别闹,也别挤,各家各户平均分,谁特莫想占便宜这回赈灾款没他家的!”
本来要上去哄抢的众人一听这话,当即收住脚步。
里正指出几个壮汉:“你们几个看着称菜,大家都受灾,都帮把手,谁也别占谁便宜,平均分!”
人群终于有了秩序,先分到菜的,抱着菜喜极而泣,没想到事情还有婉转余地,不免感谢钱朵出手相助。
没分到菜的,够着脖子看前头,生怕轮到自己就没了。
李翠花等第一批分菜的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大门:“你们干啥?我收上的菜你们凭啥带走?带走可以,欠条拿回来!”
正好一笔勾销。
里正给气乐了:“李翠花你可真是真是吹灯熏黑了眼,后边的事儿看不见。”
“我们分走没烂的,那些烂菜还是你的债!”
“你有时间闹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赔偿,白纸黑字的欠条,就是打官司也是你输,赶紧滚蛋,别找打!”
李翠花一个哆嗦,别人趁机一推,倒在了泥坑里。
路过的人啐了一口:“扫把星!”
“对,她才是扫把星,还倒打一耙说人钱朵。”
“钱朵跟她状元爹一样,是咱钱家沟的大救星,观世音菩萨显示!”
33、遛你玩
李翠花欲哭无泪,没想到为了贴补家用收个菜,竟然成就了钱朵的名声。
仅存的蔬菜被族人洗劫一空,完了她还得赔钱,去哪儿说理去?
老四房这边指天骂地,钱朵那里却欢天喜地。
“钱朵侄女,你真是大善人,不计前嫌帮我们。”
“对啊,没想到咱烂菜也能卖上钱。”
大家数着手里的铜板,虽然缩水了一半,但一想到之前差点赔得底裤都穿不起,还有啥不满意的,个个热泪满盈,逮着钱朵往死里夸。
尤其还有个武氏在旁边解说:“你们品品,仔细品品,谁家富商会收烂菜?也是咱钱朵见不得族人去讨饭,说尽好话,舍了自己的提成才有你们的收入。”
“婶,我没……”钱朵下意识否认。
武氏张嘴打断她的话:“没有啥,你谦虚啥?谁缺心眼做赔钱生意,肯定是你求的!”
武氏用常人的心态推理,根本不听钱朵解释,反而认为对方太谦虚:
“我给你说,你以后要做买卖,千万别谦虚,该咋办咋办,咱们也不让你吃亏。”
“大家伙听着,你们欠了钱朵一个人情,开春后收了粮食,每家记着给咱朵送口吃的!”
也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离开春远着呢,大家纷纷点头:“必须的,必须的。”
有粮食收?
那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钱朵笑了笑,继续算账。
蔬菜损失了一半,余下的也是歪瓜裂枣不耐看,收齐了也就两大车。
人群慢慢散去,帮忙的武氏洗干净手,也准备带着水生和狗剩离开。
钱朵叫住她:“婶,明天一早我想让水生和狗剩跟我去送菜,工钱另算。”
“哎呀,算啥工钱,族人互相帮忙应该的。”武氏照顾过钱朵一段时间,跟对方越来越亲近。
她觉着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劲,让人心里特别舒服,对生活充满热爱。
钱朵笑笑,虽然同族,但是便宜占多了容易变味,还是用钱衡量关系比较单纯。
她说:“婶,我一个小姑娘自己生活,得到您帮忙已经是大恩情,哪还能占您便宜。”
“您如果觉着过意不去,今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我这住下吧,反正我哥不在家,您回去也是黑灯瞎火的。”
“再说外面三大车的菜,万一有人坏心眼来捣乱,我一个人看不下。”
武氏一挥手,本想说咋可能有人使坏,但是刚张开嘴,想到老四房的李翠花。
对方见不得钱朵好,说不准真会来捣乱。
她收回胳膊,严肃的点点头:“你想的很对,我让俩小子去牛棚守着菜睡,咱俩炕上挤一挤。”
“那哪能呢,你们睡炕,我去牛棚看着,有事就叫你们。”钱朵慌忙摆手,哪有让客人睡牛棚的道理。
武氏不高兴:“你要这么说,我们就不住了。”
两人拉扯半天,最终还是钱朵和武氏睡炕,外间两个桌子拼一块,让两个小子睡。
武氏烙了饼,熬了粥,四个人分着吃了,各自去休息。
被窝里,武氏摸一摸钱朵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叹口气:“朵啊,你小腹还凉吗?”
小姑娘水里泡那么大会儿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真落下病,将来可咋整。
钱朵听后,下意识将感觉放到小腹那里。
说来奇怪,虽然病好能下床,但是小腹那里却是一直冰凉,甚至偶尔酸胀。
用老大夫给的参片泡水喝,喝的时候暖,之后又开始凉。
但是今天,钱朵摸着小腹那里,并没有感觉凉意,反而暖暖的,很是舒服。
看来参片还是有用,等喝完再去买些。
一提到买,钱朵忽然惊醒,参片可不便宜,得花多少钱啊。
算了算了,还是多攒钱,早点上路去寻外公。
至于身体……反正她不打算嫁人。
…………
黑灯瞎火的墨宅,只有书房点着蜡烛。
冰雹之后天气瞬间降温,连个过渡都没有,直接进入冬季。
书房里点上了火盆,偶有青烟冒出,就着蜡烛看纸条的墨宸眉毛一皱。
旁边伺候的张东成忙解释:“云冈镇穷乡僻壤,根本没有银骨炭,这灰花炭还是我抢着买才买到的,一般乡绅家里都是灶炭,再穷点直接屋里点柴禾,咱不是在府里,公子您将就着点先用着。”
墨宸没说话,继续垂头看纸条,看完之后顺手扔进火盆。
他看着火焰一下子涨起来,又迅速融进炭火:“老爷子薨了,庶兄哭的伤心着呢。”
“……”这话张东成没法接。
长公子估计不光哭,还得骂呢。
对方庶子上位,身为世子的墨宸却一路落魄,假借墨家名头缩在穷乡僻壤,任谁看都以为长公子赢了。
但是墨宸跑是跑了,却是带着府里所有精卫和家底跑的,只给人留下一个空壳子。
“庶兄脑子不好使,打小就被我摁着脸在地上摩擦,偏死心眼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墨宸笑起来:“年后,等京里彻底安稳下来,还有庶兄哭的时候呢。”
张东成一想到时候长公子有苦说不出的脸,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力量不对等,有点欺侮人的嫌疑呢。
他硬生生转到了买卖上:“公子,咱那蔬菜怎么往外运?”
做样子也要有做样子的把式,收了蔬菜就得往外运输贩卖。
冰雹一下,路上估计都难走,运输难度增加。
不过也因为冰雹,囤得菜倒成了紧销货,无意中赚了笔钱,张东成想想都觉着不可思议。
跟撞上财神一样。
墨宸眼睛眯了眯,不自觉弯曲了那带着月牙印的食指:“运什么运,费那劲儿!捐了,直接捐给衙门!”
“啥?”
不但张东成愣住,连第二天送菜来的钱朵也张大了嘴巴,震惊得问:“你再说一遍?”
传话的张东成,立在墨宅大门的台阶上又说一遍:“公子的意思,咱县里受灾,为了缓解衙门赈灾的压力,咱将菜全捐出去。”
“钱朵姑娘,劳烦您再雇几个人往衙门里送一送,工钱好说。”
钱朵终于反应过来,气得跳脚:“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呦,钱朵姑娘,我们怎么坑您了?”张东成笑:“菜钱可是银货两讫,雇人运到衙门我也没赖账呢。”
“……”是这个问题吗?
说好的合作五五分账,墨宸往衙门一捐,哪里还有进账?
这不是遛着钱朵玩吗?
34、果然不是好人
钱朵从里到外,一颗心凉哇哇,还不能生气。
人家是要捐的,是做好事。
跟来的水生和狗剩没听懂,小声问钱朵:“姐,人家是不是不收菜了,那咱是不是要还钱?”
“你们先别慌,等我问清楚。”钱朵安慰好两个孩子,然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怒气对张东成说:“我要见墨公子!”
张管事面露难色,这个时辰公子估计刚起来,起床气还没消,怕小姑娘承受不住:“姑娘,捐菜是行善,你怎么这么不情愿呢?”
钱朵冷笑:“收蔬菜本就是咱一起合作,不能你们说捐就捐,我的意见呢?”
“收菜的时候,你们动动嘴皮子,前前后后我跑了多少趟?为这事还跟村里闹得不愉快。”
“那是我自己的事,也跟你们说不着。”
“但是收菜我没功劳也有苦劳,说好的合作分成,怎么就凭你们一句话全都抹了去?”
“虽然人微言轻,说了没用,但总得给人开口的机会吧?”
“瞧您说的。”张东成见钱朵不依不饶,本来以为好办的事情变的棘手,他表情严肃起来:“我就不明白了,受灾的是你们,捐出去也是为你们乡亲好不是吗?”
钱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少特么道德绑架,乡亲一时半会饿不死,我却要没粮了。
急得她口不遮拦,啥话都往外秃噜:“你们若是这般行事,我就去镇上吆喝,墨家做买卖不讲究诚信,随意忽悠合作人。”
“你们有钱,但是云岗镇却是我熟悉的地方,以后想再收菜,门口没有!”
张东成又气又好笑:“我说钱朵姑娘,你这就胡搅蛮缠了,咱有一说一,以后最多不合作就是。你四处坏我们名声那就有点公报私仇了。”
钱朵一捋袖子:“公报私仇?若是公报私仇,之前你家公子踹我一脚害我差点真的死掉的事,我记仇没有?”
“不跟我合作,我还不愿意再同你们合作!”
“算我瞎了眼,财迷心窍。”
“菜我收的,现在不想给你了,你还给我,让我现在拉回去!”
“我带着村里人跋山涉水出去卖掉,好歹还能带领全村致富。”
“至于你预付的那些菜钱,我现在就能还回去!”
大不了私存的那些铜板先垫上,等卖了菜不就转回来了。
钱朵打从做生意起,就没受过这种挫折,一时半会没什么好主意,脾气有点大。
张东成都愣了,这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捐菜就是抢了她的钱袋一样。
真是……有意思。
“你……”他得将人打发走,免得坏了公子兴致。
但是话还没说,许娘子就气喘吁吁从里面小跑出来:“张管事,公子让钱朵姑娘进去说。”
太闹腾了,直接惊动了里面的墨宸。
…………
钱朵直接被领到上次商议事情的书房。
书房里烧了炭火,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很是暖和,只是椅子却少了许多,只有两把,其中一把墨宸还坐着。
钱朵眼睛在地毯上扫了扫,地材质上乘,毯心为四合如意天华锦文,从门口直铺到座位。
这么一大块,怎么也得费好几十两银子。
第一次见墨宸两个主仆,也不像有钱的模样,两个人什么来路。
凭墨宸踢她的那一脚,该不会是抢匪金盆洗手隐姓埋名躲云岗镇享福了吧?
不过打着墨家的名声,又不像。
普通劫匪没那个胆子。
钱朵偷偷打量墨宸,对放玉簪墨发,一身素袍,懒洋洋靠在椅圈里,细碎的头发散下来盖在他光洁的额头,与长长睫毛连在一起,眸子澄澈,一点都不像劫匪。
“外面吵什么呢?”墨宸漫不经心问道。
钱朵收回目光,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您就是想做善事,街头施粥,捐钱捐粮都成,捐蔬菜我真没听说过。大冷的天,老百姓难道捧着硬邦邦的茭白帮子啃?”
“……粮食?”墨宸眼睛微眯,似乎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嘴角翘起来,笑得意味深长。
钱朵觉察到对方情绪不错,事情似乎有回旋余地,便慢慢放缓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怼张东成:“所以你捐菜过去,衙门那边也没有好的处理办法。”
“我的意见呢,咱将菜运出去卖掉,分成之后,您想捐就直接换了粮食,多好。”
要捐捐你那份,把我的钱给我。
墨宸听出了钱朵话外的意思,目光带着趣味:“没想到,一心为公的王相公,却有个唯利是图的外孙女。”
钱朵身形一僵,不可思议望着墨宸:“你……”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答应同你合作收菜?”墨宸说:“我自然要调查清楚合作者的身份。”
再说他跟钱朵,也算有过生死之仇,更不能大意。
钱朵身世好查的很,都不用费劲,青州总共出过一个状元,云岗镇钱家沟人氏。
王相公榜下捉婿,青州王府代表家乡送过贺礼呢,可惜风光没几年,就随着老丈人倒台变凉,没想到躲回了家乡。
这件事随便街上找人问问,就能知道。
张东成早在送钱朵回钱家沟之后,就将其身世打听的一清二楚。
“你觉着自己做买卖是好运气吗?不过是你爹的恩泽还在,大家让着你。”
墨宸走进钱朵,凑在对方耳边轻声说:“还有那因你而来的空间,换做别人,我找抓来囚禁在小黑屋慢慢研究。”
“同你合作,一是给王相面子,二是多接触你研究空间。”
钱朵打了个冷颤,突然觉着第一印象很准确,墨宸他果然不是好人。
“你害怕了?”墨宸微眯起眼睛:“是不是觉着我不是好人?”
钱朵想哭,想跑,想揍人,但是身体不听使唤,脚软腿打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
难道改变主意,要囚禁她?
墨宸退后半步,看着脸色苍白的钱朵,笑了:“你猜!”
钱朵:“……”
这特么谁猜的出来,她又不是变态。
35、哄
外公说,不可与虎谋皮。
钱朵觉着自己现在就是犯了忌讳,河里那一脚,已经证明墨宸不是个好人。
为何她为了点钱,违背了做人的原则?
她后悔了,特别后悔。
“菜我不要了,就当我为你跑趟腿,从此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钱朵及时止损,不再扯犊子。
她放完话,转身就走,却被墨宸伸手拦住。
墨宸眸子淡漠而又深邃,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微光:“退缩了?你跟家里决绝,要自立门户的果断呢?”
“……”他知道的可真多。
钱朵额头上冒出汗,生出一股无力之感,她又能怎么办呢?
要权没有权,要钱没有钱,凭的就是一口要救外公的气。
但是这口气,既不能驾着马车去皇|宫撒|欢儿,也不能阻止老四房的人欺侮她。
面对墨宸的压迫,她只能弃车保帅,保住自己。
外公说了,都要好好活,她要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他也终有一日重回京城实现抱负。
钱朵不能让墨宸困住,她伸手推对方,怒道:“朗朗乾坤,你难道还能私自拘禁平民不成?”
墨宸笑一笑,目光往钱朵手上随意一扫,随即怔住,然后笑容渐渐消退,眉头紧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喝:“你的手!”
手咋啦,碍你啥事,突然咋咋呼呼凶谁呢?
不就是调查她身世细致点,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钱朵脾气上来,刚才因为惊吓而来的忐忑和胆怯一层一层退却。
谁怕谁啊,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还是她云岗镇自己的地界!
钱朵竖眉瞪眼:“我喊一二三你让开,信不信逼急了,我削你!”
“你手洗了没有?指甲缝里都是灰。你是小姑娘吗,平时不注意卫生吗?还有你头发,是不是土里滚一圈才来的,故意的吧!”墨宸变了颜色,语气微扬,连连后退,避之不及,好像钱朵是洪水。
“……”埃?
气氛转变的太快,钱朵没反应过来。
等一等!
钱朵想起几次遇见墨宸的场景,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她不急着走了,刚才被对方吓唬一顿,她得找回场子。
钱朵朝墨宸大大走过去一步。
“站那,别动!”墨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但是没办法。
他这病从小就有,见不得脏乱差。
这次换他脸色苍白,坐回椅子上,抓起茶盏猛饮一口水,然后将茶盏原样放回。
钱朵目光一直没离开对方,察觉到墨宸那个小小举动,心里更加确定。
她手伸进了口袋,里面有一把早上武氏给的炒黄豆,让她饿了当零嘴吃。
“罢了!”墨宸迅速冷静,控制自己不看钱朵的手:“你外面那几车烂菜叶子,是不是给灵泉备的?”
钱朵手一顿,慢慢放回原处,安静听墨宸说话。
外公教她,事件不明朗的时候,要善于倾听和分析,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
墨宸沉默片刻,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从而掩饰刚才的失态:“你让人将菜拉进来,我也想知道灵泉是不是什么都吞噬。”
吞噬有吞噬的用处,不吞有不吞的用处,他也要弄明白规则,才能说化为己有。
钱朵眼皮动了动,脚底却犹如磐石,试探道:“墨公子,咱们合作关系您觉着还能继续吗?”
“蔬菜随便你捐不捐,我给您跑了回腿,您将劳务费结给我就成。”
墨宸挑眉,钱朵还真是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开始继续想办法抠钱。
他慢慢从钱朵脸上扫到其手上……随后立刻收回目光。
他从家里出来,明面上只带了张东成一个,那些管事全留在府里继续给庶兄捣乱。
倒是还有一千精卫,然而培养他们多年也不是用来打理庶务的,更不能放在明处。
所以墨宸很缺人手。
钱朵、孤女、王相的外孙女、钻营取巧、会做买卖,最合适不过的帮手。
他能放过才怪。
墨宸抬手,广袖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放心,我刚才就是吓唬你,既然一起合作,你就是自己人,我做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护短。”
“……”鬼才信!
“我初来乍到,环境不熟悉,需要你做向导。”
“……”呵呵,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本姑娘不吃你这一套。
“所以你再想想,要不要与我合作。”
“……”我钱朵,宁愿被冰雹砸死,饿死,再跳一回赵王河,也不再为虎作伥!
“蔬菜不管捐不捐,你的分成我都打算给你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院子临街两个铺面,本来想租给你,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
“不要房租,还是五五分帐,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借给你做本金。”墨宸将银锭啪一声拍在案几上。
“……我去喊人。”钱朵眼里包着泪转过身t_t
外公我对不起你,你一身傲骨哪怕流放也不低头,我却为了钱财折腰。
我唾弃我自己!
墨宸在其身后低低笑出声,果然财迷有财迷的好处,起码哄起来不难。
菜运到内院,墨宸吩咐闲杂人等全出去,让张东成门外守着,只留他和钱朵两人。
随后,他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扔在钱朵肩上,将手搭上去。
钱朵正处在极度鄙视自己的情绪中,随他作妖。
墨宸低声说:“你心里想着将这些菜扔进空间。”
“哦。”钱朵垂头丧气,心里默念了一遍将菜送进空间。
嗖一声。
院子只有三辆地板车,菜真的不见了。
钱朵瞪圆了眼睛,虽然心里有准备,依旧感觉不可思议。
墨宸早有所料,淡淡说:“你再想着我们一起进空间。”
钱朵激动的一把抓住墨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走,进空间!”
嗖一声,两人跌进空间。
墨宸一站稳,立刻将手抽回去,拿帕子擦了又擦:“你去泉水那洗洗手成吗?”
钱朵翻了个白眼。
你一清早搬菜捆菜手能干净啊?
不过她确实有想法,从身边堆着的菜里顺手捡一颗大萝卜,直接扔进了涌动的泉水中。
“噗通!”
萝卜沉没进泉水,半天没动静。
钱朵下意识摸摸腰间,今天也是没有绑钱袋的一天。
她松口气,小心翼翼朝泉水走过去,想看看这妖物到底闹哪样。
刚近前,“哗啦”,泉水又是一蹦老高,给了钱朵一个湿|身礼。
擦??(◣д◢)??
36、奸商
钱朵又被淋成落汤鸡。
灵泉估计知道自己办错事,老实的爬回潭里,咕咚咕咚冒泡,不一会就射出一个水灵灵的大萝卜。
钱朵眼睛一亮,顾不得身上湿漉漉,弯腰将萝卜捡起来,在身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
墨宸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嘎嘣一声,钱朵已经啃下来一口。
“嗯,又脆又甜,比我们地里种的口感更好!”钱朵惊喜的说:“看品相也是圆滚滚水灵灵,一点被砸的坑都没有。”
灵泉在潭里转了个圈,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钱朵为了证实想法,又扔了一颗茭白和被砸的只剩三分之二的冬瓜进去。
咕咚咕咚,灵泉冒泡。
这一次时间久些,但射出的茭白和冬瓜,明显比刚收货时候更好看好吃。
钱朵掰下一颗茭白叶子,递给墨宸:“你尝尝。”
“……”墨宸后退一步,无声的拒绝。
钱朵冷笑一声,收回茭白叶子,不再理他,而是专心对灵泉说话:“妖泉,你有修复能力?对人也一样?”
她想起那天舔进嘴里的一滴灵泉水,当晚身上就暖洋洋,小腹也不再酸胀凉痛。
若是真能修复,那舀完灵泉出去卖,那还不是包治百病?
发了发了发了发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灵泉此刻却无精打采,又是一动不动像一潭死水。
钱朵皱眉,伸手戳了戳。
灵泉依旧没动。
钱朵抓起一颗烂菜叶子又砸进去,这次灵泉却一点反应没有。
“喂,别装死,说话!”钱朵回首:“果然啥主人啥妖泉。”
冷热不均,一惊一乍,都有病!
墨宸嘴角抽了抽,手往袖子里一掏,掏出一块银锭毫不犹豫砸进灵泉。
钱朵:“……”
奶奶个腿,真是个败家子!
灵泉往钱朵面前趴了趴,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百般不情愿卷起金子缩回去。
“咕噜咕噜。”灵泉突然开始翻滚,想烧开了水。
钱朵惊地刚进后退,差点撞倒了墨宸。
“我嘞个天!”从泉水里腾空而起一条细小的青龙,绕着灵泉飞了三圈,就啪叽一声落在钱朵怀里,一声叹息听着特别亲切。
钱朵:“……”
自从有进入空间,再奇怪的事情她都不稀罕了。
墨宸眯了眯眼睛,盯着飞入钱朵怀里的小青龙:“这是哪,为什么我们能进来,那块地干什么用,灵泉是不是有修复功能,能储存东西吗?”
小青龙甩了甩尾巴,溅了墨宸一脸水。
墨宸:“……”
他阴着脸掏出手帕,忍住怒火擦干净。
“小姐姐,你让我搭理他不?”小青龙昂着头看钱朵脸色,声音像极了讨好人的小孩:“你让我搭理我就搭理,你不让我跟他说话,我半个字都不说。”
“……”
钱朵虽然没说话,但是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她偷瞟一样周身泛着冷气却因为没闹清底细不敢轻举妄动的墨宸,之前的不愉快全都没了,甚至觉着丑不拉几的小青龙也变帅气了。
不过该整明白的也得整明白。
钱朵低头对小青龙说:“你从哪来,干嘛的,说说呗!”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好嘞。”小青龙对钱朵特别狗腿。
一个日月系为一个小世界,整个宇宙有三千大世界,小青龙是从外域而来,不慎落在这个小世界。
跌落的过程,它受了重伤,化为幼龙。
因为规则之法,作为外来生物它不能直接显在人前,只有躲在芥子空间里休养。
但这样很慢,所以它需要人的帮助。
但是能帮它的人不好找,可遇不可求。
“小姐姐您不一样,当时一看到您,一身财运亮瞎我的眼,肯定您就是这个世界最亮的崽。”小青龙谄媚地说:
“小姐姐,带上我吧,从此咱俩一起闹一起疯,一起达到人生最巅峰!”
“……那个,你的芥子空间,在他手上。”钱朵可不敢独揽,指一指被忽略的墨宸。
小青龙抛出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撇嘴:“小姐姐,是他偷你的机缘!不是他拉断您的银手链,抢先用血打开空间,我也不至于落在一个臭男人身上。若不是他扔块银锭让我得到力量化形,我会揍他您知道吗?”
臭男人墨宸:“……”
果然,妖泉!
墨宸重建心情之后,示意钱朵接着问。
钱朵想了想,问了最想知道的:“我们讲究互惠互利,你让我怎么帮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小青龙得意洋洋:“小姐姐,看到那块牧场没有?”
钱朵抬头,灵泉十里开外有一大块绿油油长满青草的地,她和墨宸一开始就瞧见了,却因为远懒得过去,原来是牧场。
“那快牧场,别管你养啥,都长的又快又好产量贼拉高。”
小青龙又一指灵泉:“这泉水,用在人身上,一滴就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女人的美容丸男人的大补药;”
“若是用在植物上,种子在泉水里泡一泡,甭管种在良田还是盐碱地,产量和质量杠杠滴!”
“姐,别看现在牧场小泉水少,可以变大知道吗?一块地变两块,小灵泉变大河!你品品,你细品品,发家致富不是梦!”
咋感觉小青龙那么能吹呢。
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小青龙只谈好处,却对得到好处需要付出的代价只字不提!
钱朵又不是傻子:“是不是变大你就好了?需要什么条件?快说!”
“……”小青龙小眼睛滴溜溜转的特别快,神情让钱朵倍感熟悉:“既然姐您诚心问,那我就说说。”
“一亩牧场变两亩,需要金子一百斤;两亩变三亩需要金子二百斤;三亩变四亩,需要金子四百斤,以此类推多一亩金子翻一倍。”
“灵泉变大也是如此,等到灵泉成为一条大河与牧场连成一片,我就能走了。”
“……”就说嘛,小青龙眼珠子滴溜溜转的那个快,跟奸商要高价一个表情。
金子啊,不是银子不是铜板,是金子!
而且论斤不论两!
可真敢要!
钱朵将小青龙往灵泉里一扔,扭身就喊:“太贵,不帮!”
“别!”小青龙抱住钱朵大腿:“姐,可以商量,一百金不行,您看九十行不?”
钱朵低头:“我给你金子,我们的世界金子不就少了?那不扰乱我们的物价吗?散了吧,你继续空间里躲着!”
“别啊姐,八十,八十您看咋样?”小青龙不放手。
钱朵依旧不为所动,坚决要离开。
小青龙哭了:“五十,再送你两份我偶然得到的胭脂配方。”
见钱朵还是一脸嫌弃,它委屈坏了:“姐真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养不好伤拓展不了空间,也影响您发财不是?”
它想回家,想青梅竹马的小白龙t_t
钱朵想想也是,眼前这点泉水和牧场,太小,不能量产,要想富,必须投入。
于是她一槌定音:“一口价,三十金,不成就算!”
小青龙咬咬牙跳起来,嗖一声冲到充当背景板的墨宸面前,趁其不备飞速咬住其食指上吸出一滴血吞下去:“三十就三十,血契一签,谁反悔谁断子绝孙!”
背景板墨宸:“……”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37、大善人宋员外
钱朵揣着墨宸给的二十两本金以及临街两间铺面的钥匙,打开了内宅的大门。
张东成守在门口,见人出来,点头示意。
头点到一半,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钱朵又是浑身湿漉漉出来。
内宅里可没有水缸、水沟以及假山泉水。
他心里存着疑虑走进内院,一抬头就看见院里堆着的蔬菜,开始他还没注意,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觉着不对劲,赶紧回头再看一眼。
“公子,那菜……”怎么品相那么好?
张东成跨进书房,将后半句咽了进去,因为墨宸的表情非常难看,竖着食指,像要活吞了谁一样。
再想想钱朵浑身湿漉漉离开……张东成想的有点多:“公子,钱朵姑娘是好人家的孩子,您如果想要姑娘……”
“滚!”墨宸将手收回去,搭眼一瞧就知道张东成想歪了。
他懒得与对方废口舌,而且空间和灵泉,能找个人随便说吗?
“将外面菜收拾了。”墨宸直接下命令:“去王府换粮食!”
换了王府的粮食,捐给这边县衙,换他的美名。
想到庶兄那张有苦说不出的脸,墨宸郁闷的心情突然高兴了呢。
再说钱朵出了墨宅,带上水生和狗剩,直奔侯楼村。
云龙山周边五个村落,除了钱家沟,还有侯楼村、小宋庄、李家桥和大张庄。
其中钱家沟、小宋庄和侯楼村三个村落,种植结构相似,此次受灾情况都很严重。
既然灵泉有修复功能,钱朵要去多收点被冰雹打坏的蔬菜进去以旧换新。
小宋庄是宋员外的地盘,钱朵直接忽略。
…………
小宋庄,一群茅草屋中,一座宽阔的三进青砖瓦房特别亮眼。
这就是宋员外的家。
宅院最里头,是个大花园。
花园占地十亩,其中莲花池就占了一半。
池子最中央,修着一座黄金打造的莲花坐台,一位山羊胡子酒槽鼻的胖老头闭着眼睛盘腿在上面打坐。
他就是宋员外。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弯着腰,隔水立在岸边:“老爷,冰雹一下,咱们的蔬菜生意就黄了,唉!”
宋员外没有睁开眼睛,做了一个吐纳小周期之后,才开口:“只可怜了百姓遭殃。”
家丁叹口气:“老爷仁慈,冰雹一停就派了人手出去,估计中午就能拿着地契回来。”
“嗯!”宋员外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来:“卖了地,他们手里有钱,就不会挨饿。”
“所以说做人呢,要有良心;如果没有良心,哪怕天大的聪明也活不下去!”
家丁附和:“可不就是嘛!您瞧那钱家沟的状元,就是个没良心的典型例子!”
“如果不是老爷您好心买地,那一帮穷鬼哪个能活下去?”
“可恨钱状元一朝得意,就忘恩负义,逼着老爷您将田地退还回去。”
“他怪聪明,就是没良心,所以活不长!”
宋员外微微一笑,做完最后一个吐纳循环,终于睁开了眼睛。
不过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睁开眼睛,因为太小了,像点在发面馒头上的两颗小绿豆。
他从莲花宝座上站起来,圆溜溜的将军肚一挺,低头都瞧不见鞋面。
“老爷您慢点!”家丁慌着要登船去接。
宋员外摆摆手,站在高高的莲花台朝外眺望,正好能越过院墙,看到外面被冰雹砸的一片狼藉的大田地,还有人在地里抱着烂菜叶子哭呢。
宋员外摇摇头,叹气:“天灾降临,蔬菜遭殃,只求百姓早点度过难关!”
家丁感动的风抹眼泪:“老爷您真是大善人,天灾地祸的,一亩地您还能给他们三贯钱活命,换谁有您这么好心肠?”
“老爷放心吧,三贯钱够他们买肉买米,饿不死人。”
宋员外点点头,抬手在脸上抹了抹,擦去似乎有的泪珠:“是啊,地在咱手里,他们给我干活,我还能饿着他们?”
家丁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不说侯楼村,就说钱家沟,这次可长了教训,地收回去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受了天灾要饿肚子?”
“老爷,这次您买回良田,可不能再心善了。钱家沟的人做咱的佃户,租子得比别村多两成,要不他们不知道您老到底姓甚名谁!”
宋员外轻笑一声:“钱家沟难道还能再出个状元?”
没个有功名的人护着,也没有个能挣钱的人带着,钱家沟拿什么跟他斗?
那几十亩良田,最后还是要姓宋!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小跑着进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宋员外低头一瞧,问:“你不是收地去了,这么快回来?”
“老……爷,我们……”那人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个整句。
家丁笑起来:“莫急莫急,先喘口气。”
“老爷,肯定是咱们的人一到,钱家沟和侯楼村的人就像看到大救星,争先恐后卖地,瞧把孩子们兴奋的,话都说不成个。”
“老爷,恭喜您成为云岗镇最大的地主,以后整个云龙山都是咱的!”
“钱状元的闺女不是说不嫁给咱小公子吗?现在咱是主家她是个佃户,到时候还不是要她如何就如何!”
宋员外心中得意,却责怪一声:“地多责任大,你得意忘形了!”
家丁立刻扇自己嘴巴:“小的一时猖狂,老爷教训的是,老爷胸有沟壑,将来必定富甲一方!”
“不过小的是真心为您委屈,钱状元都死了,他们还认不清现实呢。”
“哈哈哈哈。”宋员外默许了对方的说法。
钱状元啊,等钱家沟的地重新到手,你看我不挖了你的坟,将你闺女踩进泥里,哭着求我!
再说了,等两个村落的地一收,宋员外就是云岗镇最大的财主。
到时候,对州府里的那位亲戚也有帮助。
自己头上的员外郎头衔怕是也要换一换。
换个什么好呢?
还是先看看能有多少收益,到时候慢慢计划。
宋员外捋着胡子,问喘过气的来人:“地契都交上来没有?一共收了多少亩?”
“老爷!”那人噗通一跪:“一分地也没收上来!”
38、钱朵坏的好事
一听没买到良田,宋员外脚下一跌,差点从莲花台上摔下去。
家丁慌忙跳上早就备好的小舟,划桨过去接他。
宋员外趴在家丁身上,颤颤悠悠登上小舟,还没坐稳,就指着岸上的人问:“说,为什么没买来地!”
多好的机会,天灾降临,菜农损失惨重,不卖地就没法活着挨过寒冬。
怎么就不卖地?
都傻子吗?
去收地的伙计气急败坏地说:“别提了,我们一进去说买地,立刻就被钱家沟里正撵了出来,说他们村有钱。”
“我们偷偷一打听,才知道钱家沟的蔬菜全被收走了,当场结的现钱。”
手里有现钱,只要勒紧裤腰带,寒冬肯定能熬过去,谁舍得卖赖以为生的土地,又不是灾荒年吃不上饭。
宋员外一听:“不对啊,我没给李翠花现钱。”
“会不会她擅作主张,那女人一看就没脑子。”家丁质疑。
宋员外想想有这个可能。
当时谁也不知道要下冰雹,宋员外哄着李翠花将钱家沟的蔬菜低价收购。
后来李翠花说钱状元闺女也出来做蔬菜生意,宋员外没多想,一听钱状元三个字,立刻同意李翠花按正常价格收购,先用价格战打退对方再另说。
也许李翠花为了竞争,用现钱结账?
一边是被冰雹砸的蔬菜,一边是上好的良田……宋员外想想都亏的慌。
“老爷,没事,钱家沟的地以后咱想办法,侯楼的地肯定没问题。”家丁安慰宋员外。
收地的伙计顿足:“侯楼受灾的蔬菜,也被人现金买走了!”
“……”这肯定不是李翠花干的事,她没那么大魄力,更不可能收烂菜。
宋员外恨得咬牙:“谁,谁在跟我作对。”
家丁也跟着着急,小舟划到岸边,直接打船桨打收地的伙计:“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一次说完整!”
伙计委屈,你们倒是等他说完再各种猜测啊:“收菜的是钱状元闺女,说是替墨宅收的,钱家沟和侯楼的村民,都夸钱朵有其父风范!”
“屁!”宋员外没忍住,口吐芬芳:“她爹有个屁的风范!”
就是个得意既猖狂的小人。
想当年,他用尽手段得到了钱家一族的良田,还没在手里暖热,钱家沟就出了状元。
状元不干正事,拿着一堆官员送的银子来赎地。
宋员外那时候就是普通财主,还没捐员外郎的头衔,敢不让对方赎地吗?
他眼睁睁看着大把良田从手里出去,那个心疼呢,比割肉还难受。
所以,宋员外最恨别人夸钱状元。
宋员外阴恻恻说:“钱状元都死了,他闺女又来跟我作对,等着!”
…………
钱朵又采购了好几车蔬菜,通通运到墨宅,看着小青龙将蔬菜全部修复完毕才松口气。
墨宸因为小青龙对他爱答不理,情绪怏怏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钱朵也不废话,来回折腾的,天都黑了,她还想去镇长转悠一圈,看看年后做什么生意呢。
她挥挥手离开,张东成立在门口,上下打量好几遍,确定钱朵这次没有再落水的嫌疑,才松口气。
不是公子轻薄人家姑娘就好。
他还真怕因为钱朵落过一次水,曲线玲珑,让年少气盛的墨宸生出什么怪癖来。
镇上受灾相比较乡野要好很多,毕竟是财主们的聚居地,房子也多是砖瓦。
除了街角蔡记腌菜的咸菜坛子碎的不能再碎,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的损失。
钱朵转了一圈,卖布的、卖酒的、开店的、杂货铺子、干果店……云岗镇虽小,五脏俱全。
她转着转着,又回到了墨宅临街的后门。
后门口堆着老高的破旧家具,还有裂缝缺角的锅碗瓢盆。
钱朵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之前可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
她转头问一直跟在屁股后面的水生和狗剩:“这东西你们见过没,谁扔的?”
狗剩摇头。
水生大声说:“我知道,是张管事扔的。”
蔬菜太多,留的两大间储藏室放不下,只能再腾空几间屋子。
屋子里原本堆放的杂物没地方,索性扔出去。
水生亲眼看着的。
钱朵惊讶:“这么多东西,都没有捡破烂的收走?”
“刚下完冰雹,捡破烂的家里估计也遭灾,估计还没空出来呢!”水生答。
钱朵打个响指:“我去找张管事说说。”
家具除了个别缺胳膊少腿,大部分都好好的,木头都没烂,放在农家能再用二十年。
就这么白白扔掉,太败家!
钱朵不允许。
“啥?你要了?”
张东成正愁没地处理那些破烂,听到钱朵要收,当然高兴:“你都拉走,一文钱也不要你的。”
白送?
“那怎么好意思?”钱朵说:“墨公子将临街两个门面租赁给我了,能劳烦张管事您将东西搬到门面房里吗?”
张东成一听,不乐意:“那还不是堆我们这里?”
“门面房你家公子租赁给我了。”钱朵将“我”字上咬的特别重:“他让我全权处理,不用问他。”
张东成:“……”
钱朵收走东西放在租赁的门面房里,没毛病。
堆就堆吧。
连墨宸都能伺候的了,面对只是爱财的钱朵,张东成表示没脾气。
钱朵当即兴奋的带着水生和狗剩,将东西全搬进门面房,还分门别类摆好。
然后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好嘞,等明儿我再过来,一准这些全剩不下。”
“水生,狗剩,今天辛苦你们俩啦,走,姐带你们喝羊汤去!”
云岗镇羊肉汤,名甲天下。
吃饱喝足,天都黑了,但是三个人都高兴,水生和狗剩拍着胸脯说以后就跟钱朵混,再也不在村里跟一帮小泥孩玩了。
没想到出来一趟,收获了金手指,发了笔小财,还收了两个小弟,钱朵心里那个美啊,像个糖心大萝卜。
不知不觉,三个人来到村口。
走前头的水生突然嚎一声跳起来,随看清楚对方,立刻嚷嚷起来:“二黑哥,黑灯瞎火您蹲这吓人呢!”
“还有我们收谁的菜也不收你家的,走吧你!”
39、上门逼|债
钱朵也看清楚是二黑,对方局促的立在村口,身边是一车七穿八烂的蔬菜。
水生气鼓鼓的说:“二黑哥,你家去吧,我们不收菜了!”
他可听娘说,宋婶子在李翠花面前说其钱朵姐说的可难听了。
咋还有脸来卖菜呢?
二黑垂着头立在对面,不好意思凑到钱朵跟前去,却又是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模样。
“二黑哥,你要卖菜为啥不白天来?”钱朵也奇怪的问。
二黑嘴蠕动了一下,羞的脸色通红。
他娘早就催着他来,是二黑自己没好意思往人前挤。
钱朵瞧他说不出来话,眼睛往车上扫了扫,也没主动说收菜。
宋婶说她的那些话,武氏当天就说给了钱朵听。
而且钱朵之前被李翠花骂扫把星,一直对钱朵亲切有加的宋婶,脸变得特别快,连门都不让钱朵进。
钱朵又不是包子,心里肯定有气,连带着几天对二黑都没好脸色。
她等了会儿,二黑还说不出一二三,钱朵彻底没有了耐心,领着水生和狗剩就往村里走。
“钱朵妹妹。”二黑超前一步拦住去路。
钱朵停下,歪头看他:“二黑哥,有事说事,叽叽歪歪不像个爷们!”
“那个,”二黑被钱朵说的更不是滋味,他不安的搓着双手说:“我刚瞧见之前那个媒婆,又去老四房了,你……小心点。”
钱朵眉毛一挑,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
她犹豫一下,说:“谢谢。”
“姐,走了。”水生警惕的望着二黑,推着钱朵就走。
钱朵走出去两步,到底没忍心,回头冲二黑说:“明天你直接将菜送到墨宅,找张管事结账,提我的名字!”
二黑:“……”
他看着钱朵远去的背影,赶紧眼睛有点发涩,回家一定告诉娘,钱朵是个善良的女孩,不计前嫌收他家的蔬菜。
水生和狗剩一直将钱朵送到家门口。
钱朵挥手给两个人再见,水生将狗剩撵到一边,犹豫着小声说:“钱朵姐,以后你别跟二黑哥多说话,知道不?”
“……为什么?”钱朵没多想,奇怪水生对二黑为什么那么大怒气。
水生挠挠头:“姐,我娘说宋婶子背后说你坏话,不是好人。”
其实武氏说的是,宋婶之前想钱朵做媳妇,但是后来又跟李翠花搅和在一起,好赖不分糊涂的很,不会是个好婆婆。
小孩子害羞,说不出什么媳妇婆婆的词儿。
钱朵却听明白了,笑着伸手弹了下水生脑门:“知道了,别担心,赶紧回家吧!”
水生哎一生,转身拉着狗剩撒丫子就跑。
钱朵立在篱笆门下,看着两个小屁孩飞速没了踪影,心里暖暖的。
钱家沟还是有好人的。
从前娘埋怨舅舅总是出去喝酒,外公说广交朋友没什么不对,宅在家里怪安静,但是真有事,一个捧场的都没有,那才尴尬。
外公被对手构陷莫须有的罪名,若不是朝中几个朋友力挺,结果怕是满门抄斩而不是全家流放了。
通过这次收菜,钱朵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做买卖,要的就是人场。
孤军奋战是不行的。
钱朵想将钱家沟的蔬菜种植做大做强,成为她以后的进货保障,就得为住村里这些对她好的人。
至于对她不好的……
钱朵捏紧拳头,目光泛着冷意,看向老四房。
…………
老四房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气。
连着两顿饭,都没人做。
钱老太捂着脑袋,躺在炕上哎呦哎呦喊头疼;她身侧是吃饱饭睡的呼噜噜的钱壮。
张氏立在炕前,端着碗稀饭伺候钱老太:“娘,多少吃点,你两顿没进食,身体要紧。”
钱老太身边就这一个能伺候人了,她倒是收了之前挑刺的态度,对张氏语气平缓:“我头疼啊,疼的吃不下。”
张氏偷偷撇嘴,真头疼假头疼她也不敢问,反正轮不到自己赔偿村里钱。
“你小叔子吃饭了没有?他身上有伤,可着他先吃。”钱老太说。
张氏忙回答:“小叔吃过了,三弟妹还没进食呢。”
钱老太哼一声:“她就别吃了,我看她也是个扫把星!”
这话张氏没法接,也不敢笑出来,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喊:“当家的在吗?”
张氏忙放下饭碗,探头朝窗外张望:“谁啊,赶着晚饭来人家里串门。”
“去看看,要账的千万别让进来。”钱老太立刻躺好,捂紧脑门上的抹额,闭上了眼睛。
张氏刚打开堂屋门,人就到门前了,正是头几天李翠花领来的那个媒婆。
张氏脸一白,下意识就指向东屋:“三弟妹那屋呢,你去那屋找她。”
媒婆:“……”
呵呵,这一家子!
她翻个白眼,心里对宋员外交待的任务有了信心。
老四房一家子,都胆小怕事,出卖人毫不犹豫,肯定能达成目的:“你可闹准了,我在你们家当家的,李翠花能当家吗?”
张氏脸色更加不好,“啪”将门关上,半天没回神,太吓人了。
“谁!”钱老太听动静不对,一骨碌爬起来。
张氏忙过去,压低声音:“娘,宋员外家的媒婆,找三弟妹讨钱芷呢。”
钱老太一听,坐不住了。
钱恒的闺女嫁给傻子,以后说出去影响他仕途啊。
钱老太蹭蹭从炕上滑溜下来,猛推张氏:“赶紧将人让进来!”
不能惊动钱恒,儿子养伤呢,受不得惊吓。
白天那群人来闹,都把钱恒吓傻了,半天没缓过气。
张氏只好重新打开门,媒婆扭着腰肢走进堂屋,还坐上回那个座位。
钱老太穿好衣服走出来,堆着笑问:“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瞧您说的话,天都塌了,我能不过来吗?”媒婆这次可没上回态度好:“咱俩打开天窗说亮化,谁也别绕谁。宋员外让我来问问,你们收了我家的聘礼,啥时候定日子送闺女啊?”
果然害怕什么来什么,钱老太眉角直跳:“张氏,将李翠花叫过来一起商量。”
她不能说的话,李翠花能说。
媒婆冷笑一声,稳稳坐着等人来。
40、李翠花又出坏点
“娘,婶子。”李翠花一进屋,看到媒婆,本来吊着的脸更难看。
她勉强打了个招呼,哭丧着脸立在钱老太身边。
媒婆咳嗽两声:“你们家就这么招待客人的,连杯茶都不给喝?”
张氏没跟着进来,钱老太冲李翠花瞪眼:“上茶!”
李翠花摸了摸水壶,还温着呢,她直接拿杯子倒水。
看着温水哗啦啦流到杯子里,钱老太砸吧砸吧嘴,说:“翠花,宋家问你日子啥时候定?”
李翠花拿杯子的手一晃:“啥?定啥日子?”
“钱芷和宋家老四,啥时候定日子。”钱老太加重解释一遍:“人上门来问你的意思呢。”
“娘!”李翠花要疯:“咱啥时候答应提亲了?”
根本没答应好吗?
钱老太眼珠子朝媒婆方向转了转,没再吭声。
流水顺着桌面慢慢流到媒婆那边,滴答滴答落到对方袖子上。
媒婆正嫌弃的挪了椅子,掏出手帕擦袖子上的水。
正擦着呢,胳膊被李翠花一把抓住。
噗通一声,李翠花给人跪下了:“婶啊,这不是往死里逼我吗?”
“当时不说好的吗,我帮宋员外收菜,亲事咱以后就再不提的。”
媒婆笑了:“宋员外啥时候答应你亲事不提了?”
李翠花:“……”
宋员外确实没有明确说明,李翠花再笨,这时候也明白自己上了人家的套,又不敢跟宋家正面刚,只哭哭啼啼求媒婆。
媒婆捏着淋湿的袖子冷笑:“再说收菜,你也没收上来不是?”
“所以这事还是你理亏,咱老老实实说亲事吧。”
“婶啊,我闺女还小呢。”李翠花当然不想亲闺女嫁给傻子,何况她就一个闺女。
媒婆可不管那些:“你别哭难处也别哭不得已,咱家的聘礼你们收着呢,钱家沟所有人都瞧见了。”
“你们不认,我就去村里吆喝两声,或者说你们钱家沟的人就是翻脸不认账的赖皮?”
“翠花啊,宋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嫁过去,不吃亏。”
李翠花继续哭,钱老太却有点明白了。
对方拉着钱家沟的人往里填,肯定不是单纯为一个亲事。
她笑:“老姐妹,你有啥话直接说,我们家人淳朴,拐弯抹角听不懂,别费那个神。”
媒婆一听,眼角的纹路全挤到一处:“果然是当家的明事理。”
“咱们宋员外说,聘礼已经下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们家反正得出一个人嫁过去。”
“本来不想考虑那么早,只是一场冰雹闹得人心惶惶,需要办场喜事驱散阴霾。”
这话就相当明显了,不就是没收上菜,宋员外不高兴,估计来找茬泄愤吗?
钱老太眼皮子一动:“知道了,老姐妹您放心回去复命,我们这边肯定会出一个人的。”
“啊?娘,钱芷不……”李翠花惊的跳起来,撞的八角桌晃荡,茶盏全倒了。
钱老太眼刀子甩过去:“闭嘴,先送你婶子出去!”
李翠花:“……”
她因为收菜的事儿,刚挨完钱老太的骂,不敢在当下顶嘴,只好委屈送媒婆出门。
等送完回来,李翠花是站也站不稳,睡也睡不下,急匆匆冲进堂屋:“娘,我可就钱芷一个闺女,还指望着她嫁个好人家,提携提携咱家。”
“她若是嫁给傻子,咱家不就白养这么大一个闺女吗?娘,你咋就答应了呢?”
“那二十两聘礼您不是藏着没被翻出来,咱还回吧?”
钱老太见不得她那副蠢模样,哼一声扭身躺回炕上。
李翠花跟在其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就是不肯将钱芷嫁给傻子。
钱老太顺手抓起炕桌上放的饭碗,照着李翠花脑门上就砸过去。
“咣当!”
饭碗里满满稀饭盖了李翠花一脸,得亏汤已经凉了,否则非得烫出个花。
李翠花敢怒不敢言,却也不走,就站在炕头瞪着钱老太。
钱老太恨她不明白:“二十两,人家敢往咱家放,就是让你还不回去的!你敢跟宋家作对吗?”
李翠花肯定不敢。
钱老太又说:“当初老二从宋家手里抢地,肯定对方记着仇呢。”
“如今咱家势单力薄,你收菜又损失惨重,村里还等着咱赔偿。”
“一边不给钱就砸全家,一边是给咱银子只要一个人,你回屋里细细品去。”
李翠花:“……”
她能品出个啥?
她使劲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反而越想越愤愤不平:“当初明明是给钱朵提的亲,凭啥最后我家钱芷倒霉?”
“再说是二叔得罪的人,凭啥最后让三房承受后果,我不服气!”
钱老太:“……”
说,你继续说,快说到点上了。
李翠花垂头闭眼可劲儿的抱怨:“宋家嫌弃钱朵扫把星,那就退亲啊,干嘛非得赖咱家?”
钱老太眯起眼睛:“我看你才是扫把星吧,因为收菜的事,全村都夸她是福星,是财神爷。”
“狗屁福……”李翠花说到一半,恍然大悟:“娘,钱朵不是扫把星了,宋家肯定不嫌弃了吧。”
“宋家说要人,也没说要谁,不一定非得我们钱芷对不对?”
“再说亲事本就是她的,哪有姐妹易嫁的道理,说出去多难听。”
“不过她跟咱闹掰了,好好说肯定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钱老太都没继续提醒,李翠花自己就想圆了。
她见钱老太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但肯定不会反对。
凭啥反对啊?
钱朵害的老四房多狼狈,她若嫁给傻子,皆大欢喜。
李翠花不打扰钱老太休息,掉头回去东屋找钱芷,仔细商量商量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
她前脚刚走,后头钱老太就睁开了眼睛:傻媳妇有傻媳妇的用处,出头整治人这种坏名声的事儿,不用经她的手。
张氏耳朵贴门上在外面偷听,不提防李翠花开门出来,两人迎面撞上。
李翠花没拿她当回事,翻个白眼离开。
张氏揣着手,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最后还是蹑手蹑脚溜达到东屋窗户底下偷听。
老四房家菜地都是张氏伺弄,全砸在李翠花手里,把她心疼坏了。
更过分的是,事儿是李翠花闹出来的,赔钱却要掏空整个老四房家底。
那可都是她儿子钱壮的!
必须让李翠花付出代价。
41、那啥都脱了,你给我看这?
钱朵一早就出门去镇上,水生和狗剩成了她的小跟班,嘴里啃着饼就跟出来。
钱朵有门面房的钥匙。
打开门面房,钱朵先去屋里写了块招牌放外头,然后就让水生和狗剩去大街上拉客。
两个小孩往人多的地方一钻,就互相飙戏:
“哥,我家饭桌被冰雹砸烂了,哪里修?”
“木匠都忙翻了,你要排队的。”
“那咋办,总不能坐地上吃饭,碗也坏了。”
“买吧。”
“新的?那多贵,这个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好呢,得省着用。”
这话说的周围大人都点头称赞,就是呢,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受灾不知道平时生活多美。
水生笑了笑,朝着某个方向一指:“那开了一家二手家具店,通通二文。”
“你哄谁呢。”狗剩瞪圆眼睛,大声嚷嚷起来:“两文钱刚够买个炊饼,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咋可能那么便宜?”
对啊,周围的人都好奇的看向水生。
水生昂首挺胸:“我刚从那买了一个板凳,就是两文钱,不信你自己去看。”
“看就看!”狗剩抬脚往门面房走。
街上的人被勾的好奇心大盛,跟在狗剩后面一起去。
于是钱朵远远瞧见狗剩带着一队伍的人,雄赳赳气昂昂朝自己方向走来。
她赶紧跑到门口,手在嘴边做腊八粥状开始叫卖:“瞧一瞧看一看啦哈,别人卖十文、五文的,我们只卖两文!”
“两文钱不吃亏,两文钱不上当,只要两元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狗剩到跟前,惊讶:“真的两文,什么都两文?”
“对啊,不管大件小件,通通都两文,您往里面瞧。”钱朵朝屋里一指。
屋里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果然齐全,关键那些碗虽然缺口,但是材质和模样好看。
有人眼尖:“之前看李财主家用过。”
他一说,也有人想起来:“对,这之前是李财主家的宅子,后俩卖给大富商了。”
钱朵脑子一转,忙搭腔:“是呢,连着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一齐卖给我们的东家。”
“但是东家全要新的,这些全部低价处理。”
“财主用的东西能坏到哪去?大家往里走,都别挤,买一件财主物件回家,保证您来年发大财,日子更红火,生意旺旺旺。”
大家一听,还说啥呢,都往里挤。
就像钱朵说的,两文钱过不了年买不了肉,不如沾沾财主的财气,让生活有点希望。
没一会儿,屋里除了大件实在搬不动的,几乎全被抢空。
钱朵收钱收到手软,笑的合不拢嘴。
寻来的张氏在街角瞧着钱朵手里沉甸甸的钱朵,眼红的不行不行的。
钱朵还在老四房的时候,家里就没缺过钱。
虽然钱老太管的严,但是吃的喝的用的,却要啥有啥,比在京城时差,但是跟邻居比强好几倍。
自从将钱朵撵出去,李翠花一件事一件事闹得老四房损失了所有钱财。
张氏小声嘀咕:“莫不是李翠花才是扫把星,老四房真将财神爷撵了出去?”
如果真是如此,身为寡妇,常年被家里当婆子使唤,婆婆和小叔子肯定是靠不住的,她得为自己和儿子将来做打算。
这么一想,张氏下定决心之后,扶正发鬓,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走到铺子门口,冲着钱朵堆笑:“侄女,忙呢?”
钱朵早看见对方,头也没抬,冷冰冰嗯一声。
水生和狗剩瞧见,立刻挤过去,将张氏拦在门外。
张氏脸一红,讪讪说道:“我就是来镇上走走,瞧见我侄女打声招呼。”
这时候铺子里的人还没走光,水生和狗剩害怕帮着钱朵说话,被人瞧出两人是托。
他们扭头看钱朵。
钱朵挥挥手,让两人走开。
她本打算做完这笔买卖,再想办法去弄清楚媒婆进老四房门里所为何事。
既然张氏主动撞上来,那就省事多了。
钱朵上下打量张氏,对方眼睛飘忽不定,双手紧张的捏着衣摆,脸上似乎有讨好之色。
钱朵心里转了几转,抿嘴一笑:“大伯娘,家里将我撵出来,没想到您见着我不避嫌,主动来打招呼。”
张氏一听对方搭话,心里一松,知道钱朵恨钱老太和李翠花,却并没有一并将她也记恨上:“钱朵,大伯娘有点事告诉你,能找个安静地方说说吗?”
水生和狗剩互看一眼,都警惕的盯着张氏。
钱朵微微一笑:“行呢,大伯娘跟我来。”
她冲水生和狗剩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领着张氏进了铺子后面的小账房。
小账房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两个人站着说话。
“大伯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钱朵连个客套话都没有,直接开口问。
张氏见状,也不含糊:“昨天宋家媒婆进了老四房,你知道吗?”
“嗯。”二黑能瞧见,别人也能瞧见,不是什么秘密。
张氏也是这么觉着,见钱朵不意外,她也不惊讶,继续说:
“宋员外想讨媳妇冲冲晦气,逼着你三婶将闺女嫁给他家傻儿子。”
“你三婶不舍得钱芷,就想让你替过去。”
“我?”钱朵冷笑一声:“我已经跟老四房签了断绝书,我的亲事他们做不了主。”
张氏叹气:“明面上肯定是不行,但是你三婶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想来阴的!”
“什么阴的?”钱朵等的就是这句话,见张氏想说不说端着的模样,她不吝啬给点好处:“大伯娘可想过为自己存点私房钱?”
张氏眼睛一亮:“如何讲?”
“家里的菜烂了,她们碍于脸面肯定不愿意低价卖给我。”钱朵说:“大伯娘您偷偷给我送过来,该怎么算钱我就怎么给你算。”
张氏当然愿意,那些烂菜扔了也是白扔,不如换成私房钱自己留着。
果然跟着钱朵有肉吃。
她语气热烈起来:“侄女,果然家里还是你有良心。我给你说,李翠花要找人引你去后山上,找人敲晕你同傻子扔在一处,然后领着人去撞见,坏你名声。”
钱朵:“……”
以为什么逆天的主意呢,感情闹半天,就来个这?
42、挖个坑
“然后呢?”
墨宸捏着翠绿莹亮的龙泉窑青瓷茶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漠。
张东成站在对面说:“小的就路过听了一耳朵,没敢细问。”
租赁给钱朵的门面铺子,紧挨着后院。
张东成每天都要巡视一遍宅子,今天也是巧,路过后院的时候正撞上钱朵和张氏在小账房说话。
练武之人耳朵聪慧,张东成不想听墙角也听到了不少内容,立刻跑来给墨宸说说:
“钱朵姑娘跟老四房断绝关系了,老四房拿捏对方亲事不成,就想使暗招。”
“公子,钱朵毕竟是咱招募的合作商,要不要帮个忙?”
墨宸抿口茶,眸子往带有月牙印记的手指上一扫,想到空间只能钱朵说进才能进,心里不太舒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哈?”张东成没听懂。
墨宸眼皮耷拉着,淡淡补充一句:“干卿何事!”
张东成明白了,这是不让他管闲事:“也对,当初咱给她请大夫做好事不留名,已经够可以了。”
“到底跟咱不亲,本就是她命里劫数,而且她既然提前知道消息,必定有所防范。”
“钱朵多俊俏可爱的小姑娘,生在咱们这种家庭,那肯定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偏她家里人混账,你瞧小姑娘日子过得惨兮兮,唉!”
张东成重重一声叹息,像锤子一样击打在墨宸的心头。
不知为何,墨宸眼前突然浮现钱朵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像夜空中皎洁的弯月一样好看,一点看不出生活困苦。
再想一想钱朵身上袄裙,用的是最便宜的布料,质量极差,粗糙不堪,洗得都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衣衫褴褛与喜眉笑眼,一点都不匹配。
墨宸手里的茶,突然不香了。
张东成又叹一口气:“说实话,我挺喜欢小姑娘的机灵劲。”
一堆当垃圾扔的家具,竟然被小姑娘售卖一空,甚至出现顾客为抢夺商品差点打架的现象。
他真是服气。
聊完八卦,张东成准备去安排其它事宜。
墨宸张了张口:“密切关注,先发制人!”
“……”?
张东成回首朝墨宸望,见对方将茶盏一一摆正,又拿丝帕将水渍擦干净,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怀疑自己刚才幻听。
“没听见吗?”墨宸见张东成站着发愣,皱了皱眉。
张东成这才恍然大悟,刚才不是幻听,真的是公子让帮忙钱朵姑娘。
虽然心里觉着哪里不对,他还是坚决执行命令,转身大踏步朝外走。
…………
中午时候,张氏早就离开,钱朵摸出一把铜板扔给水生和狗剩,让两人街上溜达去。
水生和狗剩没瞧出异样,捧着铜板欢天喜地连声道谢。
钱朵噗呲一笑:“又不是给你们的,是让你们帮我囤点货,家里没有余粮。”
早时候还是养病时武氏给的半袋粮,已经吃光了。
钱朵想着现在全镇遭灾害,怕是粮食要涨价,趁着现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存点粮是正事。
“两袋粗粮、油盐酱醋各来两份、两包瓜子两包冰糖。”钱朵想了想,估摸着钱可能不够,又从钱袋里摸出一把塞过去:“羊肉和猪肉再帮忙分别割上几斤,猪肉要五花的,羊肉必须带羊油,如果有卖鸡蛋的也称上几斤。”
她并没有囤太多,一个人住又能吃喝多少?
能撑过困难的一阵就行,留点物资给其他更需要的人,不能吃独食。
钱家沟各家都多多少少卖了菜钱,不眼馋她那点东西,所以钱朵放心的让水生和狗剩帮忙采购。
她又想了想,感觉没再什么需要买的,便摆摆手:“你们赶紧去吧,一定要好好压价,省出来的钱就当你们今天的辛苦费。”
水生一听当然高兴,没想到随便跟钱朵出来一趟又挣到了钱。
他小心翼翼将钱收起后,问:“姐,你不一起去吗?店里都售空了,留这也没啥用吧?”
钱朵拍拍钱袋:“我得给东家结账去。买完东西你们直接运我家去,若是我不在家,就找里正去山上寻我。”
“好的。”水生和狗剩年纪小,根本没听出有什么不对,高兴的答应一声,捂着口袋拉着板车去街上置办货物。
钱朵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街头,嘴角勾了勾,将钱袋全部塞进怀里。
她说同墨宸算账是真的,人家的家具人家的铺面,可不得三七分,墨宸三,她七。
不过算账不在今天,既然知道李翠花打的主意,她若是不礼尚往来,岂不显得咱不礼貌?
钱朵揣着一包钱,晃晃悠悠回村。
云岗镇距离钱家沟三十里,听着挺远,其实多走几趟便觉着没那么远了。
钱朵迈着两条腿,一路畅通无阻,想着心事,步伐不知不觉加快,平时三个时辰的路程,今天两个半时辰就到达村口。
村里有炊烟升起,将将傍晚时分。
估摸着水生和狗剩,街上转一圈,也会再一个时辰后回到村里。
她大摇大摆村里绕一圈,然后去找武氏。
武氏家和老四房对门。
钱朵进武氏家钱,朝老四房大门看了看,开着一条缝,院里有人。
她微微一笑,径直走进武氏家里,扬声说:“婶,水生和狗剩帮我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哪不舒服?”武氏正生火烙饼呢,一听钱朵不舒服,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是不是肚子凉,你先屋里炕上躺会,我刚烧的,暖的很。”
钱朵摆摆手,故意打声说:“不了婶,你忙吧,我可能着了凉,一会儿山上去采点草药煮一煮,喝了发发汗就行。”
“那哪行呢,天都要黑了,进山多不安全。”武氏拉着她不让走。
钱朵忙跳着跑出去,拍拍胸脯:“没事婶,山路我熟,也不往深处走,再说我得先将挣的钱放回去。”
她脚程快,一会儿就跑的没影,武氏根本撵不上。
武氏摇摇头,闻到一股糊味,朝鏊子上一瞧,烙饼都烧黑了,赶紧过去翻面。
本来有条缝的老四房大门,这时候竟然关严实了。
李翠花在门里轻吁一口气,天赐良机呢!
43、埋个土
李翠花收拾收拾之后,就从后门偷偷去小宋庄。
小宋庄是李翠花娘家,她一个人收拾不了钱朵,得找娘家兄弟和大侄子帮忙。
李翠花娘家本来是富农,他爹跟宋员外母族那边的远房亲戚,家里过不下去过来投奔宋员外。
靠着宋家,李翠花爹在小宋庄扎根,并娶了当地农户的闺女,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大儿子李富老实,在家领着老婆孩子务农,二儿子李贵机灵,在县城一家粮食铺子做学徒,闺女李翠花曾经过的不错,如今很落魄,是老两口的一块心病。
李翠花到娘家时,李家正在吃晚饭,全家围着一盆稀饭舀。
李翠花嫂子瞧见她空着手回来,翻个白眼,将饭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小姑子回来啦?又有啥事啊?”
之前打听着宋员外家傻儿子想娶亲,张罗着将夫家侄女嫁过来,结果连累老李家跟着碰一身骚。
现在又干啥来,还挑着吃饭的点,不知道冰雹过后都困难吗?
别看李翠花在钱家横,回娘家可怕她嫂子了。
她陪着笑说:“我找俺娘和兄弟说点事,好事。”
李翠花冲爹娘和李富使眼色,她娘拉着脸说:“儿媳妇你去厨房再烧点饭。”
明显是支开人,李翠花嫂子端起桌上饭盆,哼一声离开。
“闺女,啥事啊?”翠花娘赶紧拉着李翠花坐下,急切的问。
李翠花将宋员外派媒婆逼婚的事情。
翠花娘松一口气,还以为来借钱的呢。
只要不是借钱,啥都好说。
她踢一脚李老汉:“咱外孙女有困难,你得帮忙。”
李老汉耷拉着脸:“当初我就不同意说什么亲,你们偏要,这下好了。”
“少扯犊子!”翠花娘说:“咱闺女在老钱家受委屈,当爹娘的能看着不管?”
“她那个侄女就是扫把星,嫁给宋家以毒攻毒怎么就不好呢?”
“只是闺女,怎么亲事就落到我外孙女头上了呢?”
李翠花看看爹,看看兄弟,再看看埋头呼噜噜喝粥的十岁大侄子,眼圈一红:“爹、娘,兄弟,这回我可得靠你们了。”
李老汉一惊:“靠我们也没用,我们也得靠宋员外,亲事既然他家认定,我们去说情也不管用。”
翠花娘也沉默了。
“不,不是找你们说情。”李翠花忙摆手,并将自己计划说了一遍:“傻子不是天天在外面逛荡吗?爹你去悄悄引了傻子往山里去跟钱朵生米做成熟饭。”
“大侄子,钱朵没见过你,你帮姑去引他往深山里去,哥你从后面敲晕她,然后将她拖到傻子那里成事。”
“娘,傻子找不到宋家肯定着急,您引着宋家女眷去山里,撞破他们好事,我也回我们村喊几个人去围观作证。”
“都赶紧的,立刻马上,行动起来。”
李老汉和翠花娘互相看一眼,没吭声也没挪动屁股。
李富皱眉:“妹子,是不是太着急了,计划周全点再下手不迟?”
李翠花一拍大腿:“你们不知道钱朵多精,她昨天还拉着村里一个婶子一起住,防备的紧。”
“我听说那个武氏同村里女人商量好,晚上轮流跟钱朵作伴去。”
“今天的机会最好,她一个人回家上山,以后她去了镇上,怕是再难找机会了。”
一早李翠花就听说,钱朵在镇上盘了铺面。
若是对方真搬到镇上,那就真的鞭长莫及。
所以李翠花才着急,才想今天或者明天赶紧的将事情办成。
翠花娘一听这,也跟着着急:“她爹,你赶紧去,晚了咱外孙女就要嫁给傻子了。”
在他们家,自己孩子才是亲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破布,随便扔。
李老汉点点头:“成,你们先去将钱朵敲晕放倒,我这就去给员外说说。”
商量完毕,时刻紧急,全家分散行动。
等李翠花嫂子从厨房出来,发现家里没人了,连儿子也不见影。
…………
钱朵猫在云龙山脚一片灌木丛里,得亏穿的厚,否则在深秋的夜得冷死。
怎么李翠花动作那么慢。
给她最后半个时辰机会,再不来真就回温暖的被窝睡觉了。
等啊等,钱朵冻的鼻涕都吸溜的时候,外面还没动静。
气人!
钱朵立马从灌木丛出来,跺着脚回家去,还没进村,就看到迎面走来乌压压一群人,还举着火把。
她听到了里正的声音:“钱朵从哪里进的山,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哇,我家小子回来去送东西,结果没见人。”是武氏的声音:“我就听她说一句进山,这么晚了,咋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
里正说:“那赶紧找吧,冰雹一下,山里冷的很,那些狍子野猪啥的再跑出来咬人!”
“走走走!”一群人急头白脸往山里去。
钱朵想了想,没瞧见李翠花回来,莫不是今天对方不打算动手?
既然如此,就不劳烦乡亲大冷天往山里跑,钱朵扬起手,大步朝队伍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呼,就听到小宋庄方向一阵骚动。
钱朵扬起的胳膊顿了一下之后,重新方向,默默转到一颗百年老树后面。
外公说,情况不明时,就以静制动。
且等上一等,瞧上一瞧。
…………
“嫂子,小四估计跑去远处玩了,您别着急。”翠花娘凑在一个胖乎乎跟发面团一样穿金戴银的妇人跟前,担忧的说:“咱这么多人撒出去找,肯定能找到。”
胖妇人正是宋员外的大老婆朱氏,当初生小儿子难产,被稳婆一使劲伤到儿子脑子,从此俊俏的小伙成了远近闻名的傻子。
再傻也是朱氏身上掉下的肉,反正宋家养的起,且已经有了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怕傻儿子小四在家里闷,朱氏买了好几个小厮护着儿子去外面玩,结果今天小厮回来说小四丢了。
三个儿子在外跑买卖,可恨宋员外关键时刻不见人影,朱氏慌的没注意。
然后翠花娘说好像看见小四进了山,朱氏着急忙慌的喊上丫鬟婆子和家丁,整整齐齐往云龙山去。
44、进山找人
翠花娘会巴结,一向跟朱氏走的近,是人家的第一狗腿。
平时朱氏想欺侮村里谁家,咳嗽一声翠花娘立刻就冲上去,为此老李家虽然在小宋庄是外姓人,仗着跟宋员外关系好,腰杆挺的特别硬气。
此刻翠花娘小心翼翼搀扶着朱氏:“嫂子注意点脚底下,四小子肯定没事。”
能出啥事呢?
李老汉拐的,完了找着也是办好事呢,朱氏瞧见傻儿子自己会找媳妇,偷着乐都来不及。
所以翠花娘表面慌张,心里稳的很,不着痕迹搀扶着朱氏往计划好的方向去。
朱氏看清楚去路,停下脚步,皱眉:“跨过这条沟就是钱家沟的界,小四不可能跑那么远。”
“可是咱地界都找遍了,没有哇。”翠花娘笑笑:“嫂子,该不会昨天小四听见钱家沟,就摸着来了吧?”
宋员外让媒婆来钱家沟说亲,小四拍着手满村喊“要娶媳妇喽”,翠花娘还关上门偷偷笑话呢。
她这么一说,朱氏心里也犯嘀咕。
对呀,昨天找媒婆说话的时候,可没避开傻儿子,还为娶亲的事拿他打趣。
这傻儿子,该不会真跑去钱家沟找媳妇了吧?
朱氏心里七上八下,都不用翠花娘扶着,脚底下走的更快,儿子可别被钱家沟人给欺负了。
她走的快,钱家沟里正那边也不慢。
三下五下,两个队伍迎面撞上。
黑灯瞎火,对面乌压压一队提着灯笼的人,将里正吓一跳。
他觉着火把朝对面照:“干嘛的?”
“小宋庄,寻人的!”跟朱氏来的一个小厮大声喊。
里正不相信:“寻人咋往我们钱家沟跑,该不是来偷树的吧?”
云龙山周围五个村落,各自划分好地边的,谁也不许过界捡别村的柴禾砍别村的树。
但就是有人逞能不能招呼,半夜三更跑人家村里占那三瓜两枣便宜。
为这事几个村庄没少吵吵。
翠花娘听出来是钱家沟那边的人,心里想,这肯定是自家闺女找来看热闹的。
她怕两边闹误会,忙走出队伍:“大兄弟,我是你们钱家沟的亲家,我闺女是李翠花。”
里正听见李翠花三个字就心烦,不是她,钱家沟在这次冰雹中说不定都没啥损失。
他语气及其不好:“喊啥大兄弟,谁是你大兄弟,我们村没你们要找的人,走走走。”
他们还得进山找钱朵呢。
翠花娘闹个大红脸,幸亏天黑看不清。
朱氏见对面不给亲家面子,心里又着急又不耐烦:“我家小四找不到了,说不定就跑你们地边上,你不让我们找,你担得起责任吗?”
里正一听声音,不吭声了。
乖乖,宋员外媳妇都亲自来了,看来小傻子真跑的没影了。
咱不能不让人家找啊,说不过去。
他挥挥手:“那你们找吧,别祸祸我们东西就成。”
“你既然这么不放心我们,就跟我们一起找呗。”翠花娘趁机说:“瞧你们着急的样子,也是出来找人的吧?”
“对,找我们村钱朵呢。”里正见不是偷树的,放松了警惕,实话实说:“进山采药去了,没回来,我们怕她危险。”
翠花娘笑:“都是寻人,咱就一起呗,万一他们在一块呢?”
里正听着对方的话,细品品,也没啥毛病。
他转头问跟来的人:“要不,一起找?”
“一起呗,瞧他们比咱们人多。”武氏小声说。
一起找,既能防止对方使坏,又能借对方的人手。
其他人也同意。
于是在翠花娘的促和下,两支队伍合在一起。
翠花娘心里有鬼,引着人往预定地点去,她不让人分散开:“黑灯瞎火的,咱们一起作伴,别走散遇到危险。”
钱朵等人走开一定距离,才从树后钻出来。
这这这……到底闹哪样啊?
她扯下头巾蒙上脸,露出两只眼睛,悄悄在里正他们队伍后面。
…………
翠花娘就着火光,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瞅,心里嘀咕李翠花说会做记号,咋还看不见有啥记号,到底多远啊?
朱氏没出过远门,已经有点喘的走不动到了。
她太胖,半个身子压在翠花娘身上。
翠花娘使出吃奶得劲也要带着她走到现场。
终于又走了大概一里路程,翠花娘瞧见了树枝上挂的一条腰带,腰带顺着风飘扬,一瞧就是人故意挂上去的。
这就是记号!
她一拍大腿:“哎呀,那是啥!”
朱氏还以为她看见傻儿子了呢,惊喜的问:“哪呢?”
“那!”翠花娘伸手一指:“我瞅着像根腰带。”
裤腰带?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里正三步并做两步过去,找到一根长木棍,将腰带给扒拉下来。
翠花娘飞速过去捡起来,仔细瞧了瞧,是女人用的。
妥了!
成事了!
估计再走两步,就能撞上钱朵和傻子睡在一起了。
她不着急过去,等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翠花娘将腰带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兴奋:“女人的裤腰带,该不是有人趁着天黑,进山做野鸳鸯吧。”
其他人还好,里正和武氏心里咯噔一声,脸都变了。
钱朵进山没消息呢,突然冒出个女人的腰带,别是……
他们不敢想。
“哎呀呀,真是胆子够肥,也不怕冷也不怕野猪,啧啧啧。”翠花娘抓着腰带,吐沫星子喷的四处飞。
朱氏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哪里关心这个。
她挥手扇扇鼻子:“走了走了,咱来找人的!”
翠花娘眼睛又看到一件东西,故意嚷嚷:“谁的棉袄?”
这回她不等问,蹭蹭蹭跑过去,又从一颗树底下捡起件棉袄。
朱氏眼睛无意一扫,登时变了脸色,她急冲过去将棉袄抢过来,里里外外瞧一遍,都要哭了:“这是我儿子的,里面还绣着他的名儿呢,哎呀我的儿,不会被野猪啃了吧。”
她脚底一软,就要往地上出溜。
翠花娘一把抱住她:“嫂子,别瞎想,外套上根本就没血。”
“我说钱家沟的人,你们刚才说找钱朵,现在有小姑娘裤腰带,还有我们小四的棉袄,该不是两人在里面……”
她两个大拇指一对,嘿嘿笑两声。
可把钱家沟的人恶心坏了。
45、红口白牙
钱朵望着眼前的张东成,很惊讶:“你?”
张东成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里面场面不适合你看,回家去,我们公子自有安排。”
钱朵:“……走之前,我能找我们钱家沟的人说句话吗?”
她在京城,也偷听过舅母她们八卦些大家族私下里的龌蹉。
看张东成的模样,估计里面确实不适合未婚的小姑娘。
钱朵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免得又被有心人做文章。
但是她也不能让帮助自己的人吃亏:“刚我看见水生在队伍里,您能帮我带句话吗?”
…………
山里,翠花娘将话题往钱朵和宋傻子身上引,明显不怀好意。
里正一个男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好上去说话。
武氏扒拉开人群,冲到翠花娘和武氏跟前:“你们胡咧咧个屁哩,凭着两件死物就乱喷。”
“哎呦。”翠花娘一撇嘴:“我又没说是你闺女跟我们小四,你慌的啥。”
武氏气的撸袖子:“可你骂的是我们钱家沟的姑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花娘赶紧躲朱氏身后。
朱氏带来的家丁丫鬟一起涌上去,将武氏推搡的一屁股坐地上。
翠花娘躲在人后冷笑:“有啥着急啊,我们小四本来就跟钱朵定亲了,早晚的事!”
钱家沟的人气得撸起袖子就围上去。
翠花娘啧啧两声:“咋滴,你们村出个不要脸的人,还想围殴我们小宋庄啊?”
一句话说将事情上升到两个村之间的战争,小宋庄的人也涌上前吹胡子瞪眼。
水生悄悄溜出队伍,想捡块好使的石头砸烂翠花娘那张胡咧咧的臭嘴。
“啾啾!”一声鸟叫耳边响起。
水生没当回事,低着头挑选石块,就感觉有人拽自己领子,不耐烦回头,差点跳起来:“张……”
“嘘。”张东成做了个手势,随即附耳小声说了两句话。
水生眼睛一亮:“钱朵姐说的没错,打架咱也吃官司,不如一竿子憋死那些龟孙!”
说完他扔了手里的石块,掉头去挤到场内,将武氏从地上扶起来,只小声说了一句:“娘,钱朵姐已经回家了,你别怕,使劲怼她!”
武氏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儿子。
水生坚定的点点头:“钱朵姐说的,你就拱着对方蹦跶,蹦跶越高摔的越狠!”
“行!”武氏相信儿子,钱朵没事,她就是啥也不怕。
两人声音小,翠花娘得意忘形,嘴里哔哔不停,根本听不见他们对话:“这是小四的棉袄,这是钱朵裤腰带。证物都在呢,否认啥啊否认!”
“要我说,既然定亲了,你们就改赶紧将人嫁过来,女大不中留,你瞧出丑事了吧。”
武氏血槽充满,卷起袖子指着翠花娘鼻子:“少特么胡说八道,钱朵早跟老四房没关系,小傻子最后定的是你外孙女。”
翠花娘没想到对方还杠上了,瞪眼:“你放屁,明明是钱朵,都成实事了你还争辩有意思吗?”
“啥都没瞧见呢你咋就能确定,死皮不要脸四处扒瞎话!”武氏心里有底气,一点都不怕。
翠花娘头疼,李翠花找的啥人,不是看热闹的吗,咋还来个维护钱朵的泼妇?
她又不敢顺着对方话说,说了那不就是看不起小傻子吗?
翠花娘眼神往朱氏身上瞟了瞟:“嫂子,他们钱家沟欺负人,瞧不起咱们小四。”
朱氏抱着棉袄,脸色阴沉,也不知道生谁的气。
场面一时安静。
安静的时候,就显出别的声音来。
刚到的时候大家情绪紧张,后来又顾着吵吵,谁也没有细听。
此刻窸窸窣窣又夹杂着某些不和谐的声音,终于传到众人耳朵里。
翠花娘说的没错,真的有人在做野鸳鸯,而且热火朝天,外面这么吵吵闹闹都影响不到。
朱氏心情复杂,既高兴又生气。
高兴儿子会找媳妇了,生气哪个不要脸的大冷天勾搭她儿子,冻坏了怎么办?
翠花娘心情激动,冷笑:“还否认呢,大家伙听的明明白白。”
“真是不要脸,正儿八经的提亲不答应,背地里却勾搭男人,钱家沟出个贱|货。”
说完她冲钱家沟的人吐口吐沫。
翠花娘觉着事情圆满,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转头对对朱氏说:“嫂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也被觉着丢人,明早咱就一顶小轿子将人抬进来。”
“不守妇道的人,咱也不用八抬大轿,多省事!”
朱氏也是这么想的,脸色略微缓和。
武氏也听到了,心里更加确信了,里面肯定不是钱朵。
钱家沟的人都很气愤,但是并不知道钱朵已经下山,因此想怼人又没底气。
里正听到里面声音不堪入耳,就要喊着人赶紧回去,如果真石漆钱朵,这么多人瞧见,钱家沟以后就别做人。
武氏也听到了,拦住他:“我听见了,那声音肯定不是小姑娘的!咱如果现在走,不给钱朵正名,以后才是真的没脸见人。”
里正一想确实是,他们人都没瞧见,都是小宋庄那边瞎哔哔。
万一不是人钱朵,钱家沟的人走后无人见证,以后还真说不清楚了。
他点点头,黑着脸对小宋庄的人说:“你们说是就是啊,等人揪出来弄清楚再扯别的。”
“对,先将人揪出来。”武氏点头:“钱家沟出个女的,小宋庄出个女的,你们进去抓人。”
朱氏想了想,天挺冷的,还是先将人带回去暖暖身子再说:“行,就这么办,不过你们轻点,别瞎坏我儿子。”
当即各方推出一个妇人,进小树林拿人。
翠花娘还回头追着喊:“你们记得给钱朵披上衣服,外面都是老爷们,别走|光。”
“呸呸呸!”武氏恶心的不行:“人都没瞧见,你能别老扯人家名字吗,我还说是你……闺女呢!”
她本来想说是钱芷。
但钱芷也是小姑娘,武氏没那么不要脸,拿小姑娘名声开玩笑。
她讨厌李翠花,干脆扯出李翠花恶心对方。
翠花娘正得意,一听攀扯到自己闺女,当然不高兴:“你血口喷人!”
武氏说:“就是你闺女!里正兄弟,你给我作证,如果真是钱朵做丑,丢咱钱家沟的人,咱钱家沟不认这种闺女,撵出去!”
里正不自信,黑着脸冲武氏摇头。
武氏不管,继续怼翠花娘:“李翠花她娘,我敢说这种狠话,你敢吗?”
46、自己挖坑自己跳
翠花娘有啥不敢的,反正里头不可能是自己闺女,只能是钱朵。
她拍着胸脯说:“谁不敢谁是鳖孙,如果里头是我闺女李翠花,我就……我就将这裤腰带吃下去!”
“裤腰带又吃不死人,你对天发誓,如果是李翠花,就让我们钱家沟往她脖子上套双破鞋,游街整个云龙山!”
翠花娘心肝颤了颤。
武氏步步紧逼:“你敢不敢,你发誓啊!”
“……有啥不敢,”翠花娘照着武氏的话说一遍,发了誓言:“你们游完街,我们家还要直接抽死这个不要脸的,就这么说了,怎么着吧!”
“翠花她娘。”小宋庄有人轻轻扯她衣裳。
“别拦我,今天非骂死她不可!”翠花娘头都不回,叉着腰往前跨一大步,冲武氏嚷嚷“说话啊,你咋不说话了?继续跟我杠啊!”
武氏朝其身后看了一眼,不但不吭声,还朝后退了一步。
翠花娘一看对方退缩,更得意了:“来呀,继续跟我杠。”
“就你脸大,就你事多,我说钱朵咋了,一个没人要的丫头你还当成宝啦?跟你啥关系啊,该不是你跟钱状元偷偷生的吧!”
“翠花娘!”小宋庄的人急了:“你往后看!”
翠花娘一甩手,呲牙咧嘴的回头:“看啥啊,后面有……”
她像被人掐住脖子,后面的话全咽进肚子。
身后小树林,刚才进去的两个妇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衣衫|不|整,一张脸没点人色的女人出来。
不是她闺女李翠花又是谁?
翠花娘浑身哆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过去看仔细,但是腿沉的像石头。
不可能的,肯定不可能。
说好的是钱朵。
“娘啊!”李翠花一声哭喊,让翠花娘再也无法心存侥幸。
她一屁股瘫在地上,手指头点着对方,哆嗦着嘴说不成话:“你、小傻子,你们俩……哎呀我的亲娘啊!”
这算啥事啊。
糊弄人,将自己给糊弄进坑里!
武氏乐了:“别忙哭,刚才发的誓你还记着吧?”
“说我脸大,你脸也不小,明明自己亲闺女不要脸还想往别人头上赖,冰雹砸没劈死你!”
“我们钱家沟的人讲理,要脸,给女人挂破鞋游街的事办不出来。”
“但是这种媳妇,还有你这种黑心的亲家,我们要不起!”
“里正兄弟,你喊个人去老四房说一声,将李翠花的行为原原本本讲出来,看她们家怎么处置!”
李翠花刚经完事,身上不得劲,又惊又害怕,瘫在地上起不来。
听到武氏差人去告诉家里人,白眼一翻晕过去。
翠花娘一骨碌翻过身,爬着就过去抱住武氏大腿:“别啊,千万别告诉我亲家。”
依钱老太的秉性,知道了还不得翻天。
武氏冷笑:“求我没用,你觉着这事能瞒得住吗?”
“我劝你直接将李翠花领家去,免得留下来被我那要面子的婶子折磨。”
武氏不是狠心人,站在女人的角度,她是真心为对方考虑。
然而翠花娘不理解,一把鼻涕一把泪:“咋领家去,我闺女早嫁给你们钱家沟了,生是你们老钱家的人,死是你们老钱家的鬼,你们不能出事了就不认这媳妇。”
得!
武氏甩开翠花娘:“啥话都是你说,反正都是我们钱家沟倒霉呗?”
“摊上你养的这么个闺女,成天欺侮我们老钱家的闺女,闹的家里和村里乱七八糟,我们还没找你家算账呢!”
“赶紧将你家闺女领走,别留我们钱家沟恶心人。”
“亲娘啊!”翠花娘哭的语无伦次:“她爹啊,不争气的翠花啊,你咋就自己上了呢?”
武氏一听怒了:“啥意思?啥叫自己上,你们还打算让谁上?到底想算计谁呢?”
想起李翠花之前想给钱朵定的亲,武氏觉着自己没猜错。
“死皮不要脸!”武氏跳到翠花娘身上就左右开弓:“你们老李家黑心黑肺不要脸!”
谁也不上去拦着,大家都懵着呢,尤其小宋庄那边。
朱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儿子跟一个老娘们……不敢往下想啊!
偏这时候钱家沟那边有人问:“咋就揪出一个李翠花,那个男的呢?”
钱家沟的人这时候情绪放松了,不是他们村小姑娘就行。
至于李翠花,因为收菜的事,村里人早对她没啥好感,见她出丑还乐得看热闹。
“抓那啥抓双,只揪出一个李翠花算啥?”
“你们小宋庄不能包庇自己人,都揪出来!”
“走走,咱们老爷们去揪!”
好几个老爷们往小树林冲,刚才进去抓人的那个小宋庄妇女慌着去拦,根本拦不住。
“娘子,你赶紧喊人拦。”妇女催发呆的朱氏:“里面是员外!”
傻子本来傻,揪出来好圆过去。
里面可是员外,被人抓出来示众,宋家以后在云岗镇还怎么混?
朱氏脚下一跌,整个人都被雷劈的里嫩外焦:“你说啥,是谁?”
“是员外,咱家老爷!”妇人急得跺脚。
朱氏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妇人赶紧搀扶住对方:“娘子,你千万要挺住。”
“挺个屁!”朱氏都五十多了,生了四个儿子,跟宋员外早没啥感觉。
她不伤心,就是觉着丢人。
“走!”朱氏大胖脸此刻拉老长,扭身领着一帮人就往山下撤。
现在走,就是宋员外一个人丢脸,私德有问题,回头她就闹,起码能护住儿子的名声;若是留下来跟钱家沟掰扯,说明他们夫妻俩都不咋滴,教出的孩子可见一斑,到时候整个宋家在云岗镇都没法混。
朱氏心里盘算清楚后,气也不喘了,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脚底下跑的飞快。
…………
不远处的清泉边,墨宸披着斗篷,手里握着暖婆子,默默听着外面发生的热闹。
张东成鼻子都冻成了冰溜子,裹紧了自己的小棉袄。
小山里太冷了,吹的他脑壳子疼,偏墨宸说穷山僻壤太寂寞,非要留下看乐子。
也对,一到晚上许娘子就回自己家,整个墨宅就他和墨宸两个人,确实无趣的很。
不过热闹看的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张东成问:“公子,钱朵姑娘早就回家,这边也事成了,咱回吧?阿嚏!”
他抽了抽鼻子。
墨宸嫌弃的往外挪挪脚:“回吧。”
两人沿着另一条小路,慢慢走下山。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张东成一路走一路打喷嚏。
墨宸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离张东成远远的,怕他喷自己一身。
到了山脚,看着沟对面房子里传出的昏暗灯光,墨宸停下脚步问:“前面谁家?”
47、钱朵的构想
“笃笃笃——”
有人敲门。
数铜板的钱朵脑子还没反应,双手就将铜板全部扒拉到罐子里,藏到了灶坑最里面。
“谁啊?”敲门声很有节奏,钱朵边堵灶坑边高声问。
“我。”声音低沉且淡漠。
钱朵愣住,顾不得拍手上灶灰就去开门:“你们咋这时候过来?”
换成别人她都不开门。
但是墨宸和张东成刚帮过自己,总不能拒之门外。
墨宸一脚迈进门,未能落下,忽的又收回去,眼睛盯着钱朵脏兮兮的手,声音都颤抖了:“你在家也不洗手?”
“……”钱朵望望自己满是灶灰的手,翻个白眼,去锅里舀了还没烧热的水冲了冲。
墨宸突然后悔来了,站在门外不进去:“张管事有点冷,你给烧点姜汤。”
“……”对方语气生硬,钱朵想说你命令谁啊,但是看看冻的直流鼻涕的张东成,心一软,又去切姜片。
墨宸不进屋,张东成也不敢进,两个人就在外面吹冷风。
山上火把由远及近,慢慢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和说话声。
钱朵将姜片迅速扔进锅里,一把将两人拽进屋,砰关上门:“别让人瞧见你们,否则明个儿有人嚼舌头。”
刚躲过李翠花,可不能在自己这里出错。
墨宸踉跄站稳,总觉着衣领处不干净,浑身别扭的不行,一张脸纠结到死。
张东成倒是舒一口气:“钱朵姑娘,你小屋子收拾的挺干净。”
随着他的话音,墨宸目光也扫视各处:柴禾码放墙角,占了半个屋子;碗筷胡乱扔在灶上,四方桌随意摆着个缺口的茶盏,旁边就是灰不溜就的抹布。
哪里干净?
他提一口气:“这也太……”
“钱朵姑娘,你怎么不将炕烧上,我帮你!”张东成及时打断墨宸的话,动手去搬柴禾。
屋里虽然比外面暖,但是没有烧炕,还是不够舒服。
钱朵忙厉声阻止:“放下!”
张东成一怔。
对方似乎被自己吓住,钱朵不好意思解释:“那是我准备过冬的柴禾,现在天气暖和,不到烧炕的时候。”
“谁家现在不烧炕?”天气骤然变冷,只要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早就烧足了炕。
钱朵讪讪笑道:“不冷嘛,我不觉着冷,一会热乎乎姜汤下肚更暖和,你们先坐。”
她说着话,将柴禾从张东成手里抽出来,又重新码放整齐,顺手摆过去两个板凳。
墨宸皱着眉头瞧瞧板凳,从袖子里抽住一块丝帕,反复将凳子擦拭干净后才落座。
大锅烧水快,此刻水蒸气弥漫整间屋子,咕噜噜水声开始翻滚。
钱朵只有两只碗,拿起就要给碗里放黑糖。
“住手!”这回轮到墨宸厉声高呼。
钱朵一顿,还未回头,手里的碗就被墨宸给抽走:“你怎么不洗碗?”
“干净的!”
“放灶台都落灰尘了,怎么干净?”
墨宸膈应的要死,瞅见灶台下面还有捅干净的水,立刻将碗扔进水桶。
钱朵张张嘴,没发出声音就闭上。
因为墨宸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干净丝帕,将两只碗涮净擦干又塞给了她:“舀吧,我用那个没缺口的碗。”
“……”您是老板你说了算。
钱朵默不作声将姜汤端上四方桌。
墨宸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再放点黑糖。”
“……黑糖是我们钱家沟自己土方熬制,熬的人有可能没洗手。”钱朵默了默后,回答道。
主要是黑糖她也不多,要留着过年待客呢。
墨宸:“……”
突然不想喝姜汤,还想将刚才咽下去的吐出来。
外面街上已经听到吵闹声,隐约听到有人说:“去老四房!”
张东成咳了两声,打破屋里尴尬气氛:“钱朵姑娘,老四房估计今晚很热闹,你不去围观?”
钱朵跟老四房不对付,还是被对方撵出来的。
换成张东成,他肯定要去看热闹,甚至还要讽刺两句踩上一脚。
就是这么小心眼。
钱朵却神情平静的摇摇头:“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威胁不到我了,还理什么呢?”
省点力气赚钱不好吗?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老四房。
提到赚钱,钱朵来了精神:“张管事,我跟墨公子要商量点商业机密,可能不方便您听,回避一下可以吗?”
张东成愣了愣,看墨宸眼色,见对方轻轻点头,他立刻将姜汤喝完,一抹嘴巴,从后门出去,避开外面的人群。
墨宸看向钱朵,长睫毛忽闪忽闪,摇摆的油灯火光映在他的双眸里,像一盏昏暗的亮光在深邃不见底的隧道一闪一闪,勾引着人进入,心甘情愿的走到最深处。
钱朵咽口水,抄起身边一个和面盆,一把抓住了墨宸放在桌上的手:“走,进空间!”
嗖!
两人出现在空间里。
“姐,你来啦!”本来趴在泉水里的小青龙,兴高采烈的甩着尾巴就要扑过去。
钱朵往墨宸身后一躲,哗啦啦,这次水淋了墨宸一身。
墨宸:“……”
小青龙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摇头摆尾冲钱朵笑:“姐,今天挣钱没有,要不要喂我点?”
“没有,休想,做梦!”钱朵伸出和面盆:“给我整一盆泉水,有用,快。”
小青龙一点没犹豫:“好嘞!”
它用尾巴一卷,就给和面盆注满了灵泉水。
钱朵毫不含糊,当机立断,一点也不废话,抓着墨宸说:“走,回去!”
“姐……”小青龙的呼唤被甩在空间,钱朵和墨宸重新坐回原处。
若不是桌上慢慢一盆的清泉水,都以为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墨宸有些恍惚,不着痕迹抽出被钱朵抓着的手,悄悄捂住了汤婆子。
汤婆子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依旧很烫,伴着刚才那口姜汤,他的脸都给热红了。
钱朵兴奋地敲着和面盆,眉飞色舞:“瞧见没,用这水泡菜种,回头肯定品相收成都一等一。”
“我的想法是,咱先跟钱家沟的村民签合约书,以后村里的菜种我提供,收的菜专供咱们。”
“以村为试点,做出成绩后慢慢向云龙山周边推广,最后将整个云岗镇作为咱蔬菜批发的供货基地,然后咱再慢慢垄断整个青州的蔬菜买卖,如何?”
墨宸面露惊讶,说:“你这……”
“嘭嘭嘭!”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将他的话盖了下去。
49、起风
“钱朵,你个扫把星,开门!”是李翠花。
钱朵和墨宸互相对望一眼,随后立刻行动。
钱朵打开后窗,墨宸迅速离开,一个怕被人看到屋有男人,一个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过,目的不同,但是配合默契。
这边刚关上后窗,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激烈撞开,李翠花披头撒发跌进来。
后面跟来的武氏和里正也跑进来,却来不及抓住李翠花。
她直冲钱朵,却扑了空,一下跌倒在地上:“扫把星啊扫把星!”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躲开的钱朵一头雾水,看着进来的武氏和里正:“婶,叔,她咋啦?干嘛呢这是?”
武氏将钱朵揽在怀里安慰:“别害怕,我们抓住她办丑事,准备带去老四房处置,结果不留神让她跑你屋里。”
“啥丑事啊?”钱朵故作惊讶和好奇。
武氏摇头:“小姑娘家家的别瞎打听,污了你耳朵。”
“呸!”李翠花被里正拦着过不去,跺着脚叫骂:“装啥糊涂呢,就是你!”
“是你将我打晕,然后你又给宋员外灌药。”
“你们,你们一个个现在都维护她,小心倒霉!”
“你们以为冰雹怎么砸的你们的菜,还不是她乌鸦嘴说天要下冰雹!”
“这次我肯定也是被她害的!”
“够了!”钱朵听不下去,从武氏怀里挣扎出来,厉声质问:“婶,大半夜你冲进来污蔑人,也要过过脑子吧!”
“你多壮,我多瘦?我能打晕你?”
“宋员外成天坐在深宅的莲花台上修仙,周围一圈家丁围着,我有给他下药的能力,直接毒死他不更好?”
“明明是你心里有鬼!”
“……”李翠花被怼的心塞。
可是她想不通啊。
想不通明明是去哄钱朵的路上,怎么就被人敲晕,再醒来就被中药的宋员外纠缠住,跑都跑不了。
不是钱朵,又是谁害她?
这事从头到尾除了李家人,谁也不知道。
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胡搅蛮缠:“不是你是谁?你扫把星,乌鸦嘴,不是你动手也是你诅咒的!”
钱朵冷笑:“我若是乌鸦嘴,就给老天爷说一声,一个雷劈死你!”
“头上三尺有神明,你胡乱说话死了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收菜损失惨重是因为你利欲熏心、贪多嚼不烂;”
“可恨你不知道反省,倒怪到我头上。”
“我有什么错,就因为我提醒了大家?还是因为我赔本收购大家蔬菜碍了你的眼?”
这话一出口,门口跟来的村民全都对李翠花怒目而视。
钱朵又说:“听说宋家派媒婆去老四房,你跟宋员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可别再往我身上赖!”
武氏脸色一变,想起翠花娘在山里说的那句话:“不争气的翠花啊,你咋就自己上了呢?”
这是李翠花一家想害钱朵,结果自己一头栽坑里。
她不愿意再纠缠不休:“得了李翠花,你再磨蹭,也躲不了去老四房!来两个人,赶紧将她拉走!”
里正也点头:“赶紧的!”
老四房难缠,背后有族长撑腰,里正直接将李翠花扔回去让他们自家处置,才不自己动手做坏人。
李翠花本来被钱朵一顿数落,心里又羞又害怕,一听要交给钱老太处理,整个人都匍匐在地求饶:“钱朵啊,你帮我说说情啊,我可是你亲婶子!”
“这回想起来自己是亲婶子了!”里正踢她一脚,招呼两个老爷们过来拽人。
李翠花后悔啊,早知道村里人会进山,打死她也不会今天算计钱朵。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死定了!
她四脚朝天乱蹬,又哭又嚎。
两个大老爷们拽不动她,那就三个。
李翠花最终被人抬猪一样抬了出去,里正嘴里咒骂着跟在后头。
武氏拍拍钱朵后背:“别怕,没事了。”
“谢谢婶。”钱朵轻轻松口气,眼睛往后窗瞥一眼,也不知道墨宸走了没有,可别被人撞到。
这个时候,武氏突然问:“对了,你啥时候回来的,水生不给我说,我都不知道。”
钱朵心里一提,肯定不能村里人进山时,她就在大树后面躲着:“那个我早下来了。”
武氏一拍手:“那肯定是咱们走岔道儿了,你看今晚这事闹的。”
“没事了,你赶紧睡吧,外面别管怎么闹,你小姑娘家别打听,知道不?”
“嗯嗯。”钱朵急忙点头。
武氏又叮嘱两句才急匆匆离开。
钱朵拍拍小胸口,关严实门,打开后窗朝外看,外面除了明月和冷风,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的发财大计划还没说完呢!
李翠花真该死!
该死的李翠花并没有死,而是直接被老四房给休掉,当天晚上就和她娘一起被撵回了小宋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都不用钱朵打听,这事儿第二天一早就传遍全村。
有爱嚼舌头的小媳妇,磕着瓜子就溜达到钱朵院前:“朵,你知道你三婶被休了吗?”
“啊?啥时候的事?”钱朵正从井里提水呢,边拉绳子边问。
一个小媳妇挤眉弄眼:“就昨天半夜,你知道吗?她竟然跟宋员外勾搭上了,在山里那啥被咱的人拿住。”
“你奶奶气的差点背气,吵着让你三叔写休书。”
“你三叔也是个狠心的,伤还没养好的,硬是爬起来写了休书,说李翠花有辱门庭,从此……”
“哎呀,你三叔掉书袋,咱也听不懂,反正就是他不跟你三婶过了,让她滚蛋!”
钱朵做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毫不意外。
李翠花这回丑事闹得太大,严重伤了老四房体面,肯定是要被休的。
她只是惊讶,墨宸竟然将李翠花和宋员外做一处,真是妙哉。
按照钱朵自己的想法,是将李翠花敲晕扔进山里喂狼,免得总是出来打扰自己挣钱;至于小傻子,钱朵不至于欺侮一个傻子,根本就不在计划之内。
还是太单纯善良,不如墨宸手黑。
这么一来,李翠花滚出了钱家沟,背后黑手宋员外也跟着丢人,一箭双雕。
钱朵正在心里暗自感叹,突然听到小媳妇问:“对了朵儿,昨天你婶子是不是还到你屋里闹腾?”
“啊?”钱朵一愣。
小媳妇暧昧一笑:“那么大响动,我可都听见了,你否认不了。”
“昨天李翠花还在老四房叫嚷,说你藏男人,桌子放两个碗姜汤,一碗还热乎着!”
50、二黑
一道凉风吹进钱朵脖子,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小媳妇凑近钱朵,压低声音,一脸的八卦模样:“钱朵,说嘛,你屋里到底有没有藏男人,年纪到了,又没人替你操心,确实该自己考虑亲事?”
“嫂子,你信一个被休弃之人的话?”钱朵抬起头,冲小媳妇莞尔一笑。
小媳妇看着钱朵花一样的笑脸,忙摆手:“嗨,我肯定不信!”
“但是钱朵啊,我就是好奇,你一个人住为啥放两个碗?”
钱朵笑:“一碗喝汤一碗盛菜,不行吗?”
“行,行,咋不行?”小媳妇丝毫不知道进退:“那你喝姜汤为啥也用两只碗?”
“跟你啥关系啊!”一声厉喝从小媳妇背后传来。
小媳妇忙挺直身体朝后看,是武氏扶着孙氏走过来。
一位严厉长辈,一位母老虎,小媳妇谁也得罪不起。
她扔了手里的瓜子皮,拍拍手,抬头望天:“哈哈哈,今个儿天不错。”说着话沿着篱笆墙小跑着溜了。
孙氏冲她背影一啐:“东家长西家短,磕着瓜子四处转,我看就是闲的腚疼,回头必须跟她婆婆好好聊聊!”
“大奶奶,婶子,你们怎么转过来了?”钱朵将水桶放下,迎出来。
孙氏抓住钱朵的手:“你瞧这手凉的,别提水了,回头我找几个半大小子给你装满水缸。”
“朵啊,你为咱村做了好事,将损失降到最低,让钱家沟有能力渡过这个年,奶奶代表全村感谢你啊。”
“外面那些胡言乱语你别搭理,谁要是再跑你跟前嚼舌头,告诉我,我撕烂她的嘴!”
钱朵笑吟吟:“谢谢大奶奶,我也讨厌那些没事嚼舌头的人呢,干点正事不行吗?”
是钱不好赚,还是买卖不好做?
孙氏和武氏过来,就是安抚钱朵的。
昨天李翠花眼看着被休弃成定局,临走竟然诬赖钱朵屋里藏男人,说桌子上两碗姜汤就是证据。
武氏当时就给怼回去,她也在场,明明是一碗姜汤,哪一只是空碗。
谁说一个人过,就得备一个碗,那不是胡扯吗?
信的人不多,但是她就怕有人闲得慌出来找抽。
果然一大早就逮住个碎嘴的小媳妇。
武氏跟在孙氏后面说:
“钱朵啊,我俩过来就是给你说一声,咱村里也没有浸猪笼的规矩,李翠花不想做咱村媳妇,咱就成全她。”
“不过她回去也没得好,今早小宋庄就传来消息,宋员外媳妇一等李翠花进村,直接将人掳走打个半死,强摁着签了死契,扔在家里后院牛棚做苦力。”
“以后你们轻易碰不到,她再没机会害你。”
“但是你还是得小心点,小宋庄那边你能躲着就躲着,千万别跟他们正面刚,遇到事赶紧回村找人。”
李翠花不可怕,最怕宋员外翻后账。
这番话很实在,全是为钱朵个人安危考虑。
钱朵除了说谢谢,更多的是感动。
以前外公也说过,宗族是累赘,也是力量,平时看着都讨厌,但关键时刻他们就是维护你的斗士。
外公说过很多话,唯独这一句,钱朵不信。
然而今天,她不得不信。
哪怕孙氏为了里正的位置,武氏为了水生跟着钱朵有好处。
起码此刻,她们站在自己这边,真心实意的维护自己。
为了这份好意,为了自己成为全青州的蔬菜大亨,为了早点挣够赎救外公的银子,钱朵也不能闲着。
所以吃过早饭,钱朵就收拾收拾要去镇上。
结果没走到村里,就被人拦了回来。
钱朵瞪着面前的水生和富贵说:“你们干嘛,为啥不让我出村?”
“姐,隔壁宋员外和他媳妇闹可厉害了,宋员外喊着要杀了你。”水生抽了抽鼻涕:“里正交待,最近你老老实实村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富贵连忙点头:“对对对,里正叔还说了,你有啥事交给我俩,我俩今后就负责给你跑腿!”
钱朵:“……”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她还被连累的给禁足了。
“行吧,我就是去买点种子。”钱朵说着掏出一个钱袋扔过去:“你们俩去跑腿吧。”
她犯罪不着急去找墨宸。
先搞到种子,回头赊账给族人,让他们用来年的蔬菜抵账,自己轻轻松松搞定来年的进货。
“记着咱村里常种的集中菜种都给我买点,多多益善。”钱朵仔细交待几句后,抄着袖子回家去。
难得有人给跑腿,还不赶紧去炕上躺会?
嘿嘿。
水生提着钱袋挠头:“富贵,钱朵姐又没地,为啥要菜种?”
“谁知道呢?”富贵也想不通。
不过拿了人家的钱,肯定给人办事。
两个人现在该愁的,是怎么去镇上,三十里路呢。
正好二黑推着那车烂菜过来,要去给墨宅送去。
富贵忙戳水生:“他也去,咱凑他的车!”
“才不呢!”水生不喜欢二黑:“他对钱朵姐有想法。”
富贵可不想走着去镇上:“咱不跟他提钱朵姐就行,跟他一路还能盯着他。”
“……行吧。”水生也不想拖着两条腿去,最后点点头。
于是两人将二黑拦住:“二黑,你去墨宅送菜啊,正好我们也去镇上。”
二黑见是他俩,都没问去镇上干啥,直接点头:“上车!”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跳到车上,二黑坐在前面车把赶骡子。
走了一程,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半天,二黑没忍住:“钱朵呢?”
水生和富贵互相挤挤眼睛,都不搭腔。
二黑没问出话,回头朝两人张望一眼,并没有因为两人不说话而生气。
水生偷偷松口气,拍拍小胸口。
说实话二黑挺好,就是他娘太讨厌。
三人又是沉默好久,眼看要到镇上,二黑想了想,又问:“你们跟着去过墨宅,见到过墨宅主人吗?”
水生和富贵又对视一眼。
搭乘人家的车,却总是冷脸相待,咋想咋不像回事。
说的反正也不是钱朵的事。
于是富贵挠挠头:“没见过墨公子,只见过张管事,三十多岁,就是有点奇怪。”
“按说他们富贵人家的大管事应该不干活,但是张管事为啥皮肤那么黑呢,一看就风吹日晒,跟咱庄稼人一样。”
“不过他对钱朵姐挺好的……”
水生见他话太多,忙拽拽富贵衣服拦住:“二黑哥,你送菜进去自然就见到张管事了。”
二黑抿了抿,没再追问,但是表情很不好。
51、唯恐天下不乱
二黑站在钱朵家门口,因为得不到而愤怒,口不择言。
钱朵从惊讶到愤怒,再到理智,冷冷望着二黑继续污蔑她。
二黑声音越来越大,方圆三里都听得见:“你高攀上墨家管事,以后衣食无忧,可不比在钱家沟做个孤女强。”
“但是那管事三十多岁,这个年纪早就有妻子儿女,你就那么不要脸去做人外室?”
“昨天半夜,你屋里是不是藏着他?”
“啪!”钱朵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
“……”二黑被扇得脸颊生疼,终于理智回笼:“钱朵,我、我……”
他刚才说了什么?
钱朵不想听他再大放厥词,冷笑:“二黑,你是不是闲得慌,跑我门口唱戏来了?”
“先是出言不逊,接着就是自扇耳光,然后我是不是还得陪你唱你听我解释,你不听不听的码戏?”
“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不过鉴于你的随意污蔑,我必须给你捋一捋!”
“首先我疏远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娘跟着李翠花骂我扫把星,你舍不得怨你娘,就往我身上赖?”
“其次,你说我跟什么张管事,完全就是特么的放狗屁!”
“我抛头露面做买卖,早想过别人背后说三道四,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先诋毁我的,竟然是我一直当亲哥哥的你!”
“既然你瞧不起我,那就麻溜的滚蛋!”
钱朵直接下逐客令,并将门重重关上。
二黑赶紧伸手挡住门:“钱朵,我刚才鬼迷心窍说了重话,你能千万别生气!”
“二黑,我说你娘小肚鸡肠偏听偏信不是好人,你会生气吗?”钱朵眼睛愈发的冷。
二黑阻拦的手一顿:“你……我娘都是为我好,你咋能那么说她?”
呵呵,所以凭什么要别人原谅你的暴力语言?
“趁我说更难听的话之前,滚!”钱朵一使劲,门重重关上。
二黑的手抽的不及时,被夹了一下,生疼。
但是再疼也没有心疼。
在二黑眼里,她关的不是房门,是两人之间的再无可能的交集。
他用拳头狠狠砸门:“钱朵,我会好好劝我娘,你给我个机会!”
“滚!”
二黑还想解释,但是钱朵只有一个字回他。
不远处,有人扛着铁锨怒气冲冲往这赶,周围还有人探头探脑,全听见了。
二黑觉着丢人,只能先灰溜溜离开,回到家他一头栽到床上,任宋婶怎么叫也不起床吃饭。
宋婶着急:“你吃饭啊,遇到什么事了连饭都不吃?儿啊,有啥事给娘说,是不是外面又有人说你是外皮?”
她越问,二黑越烦:“娘,你出去!”
他一把将宋婶退出房间,宋婶怎么喊也不答应,心里担心坏了。
小时候二黑常受村里同辈排挤,后来长成壮实的小伙,一个拳头能打两人,那些人才慢慢补欺侮他。
所以到底是谁家混账羔子又欺侮她的哇?
宋婶抹把眼泪,想自己不能再忍气吞声,于是便去村里绕着圈的叫骂。
“哪个王八羔子不要脸,我儿是吃你家粮偷你家菜了,欺侮一个小伙子你就能耐啦?”
村里人吃午饭一般都聚集在扬麦场边的石磨旁,虽然天气冷,但不是刚受灾吗?
此刻大家团聚在一起,看谁家碗里都是咸菜疙瘩没有肉,心里才舒坦点,于是该聚的还是聚。
宋婶绕着圈一骂,立刻惊动了石磨边的众人。
早上跑去钱朵家门口的小媳妇,消息最灵通,听见宋婶骂声捂着嘴笑。
旁边一个婶子推她:“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别问,我啥也不知道。”小媳妇敲敲碗边,继续喂孩子稀饭。
宋婶正好转悠到这里,耳朵灵敏的抓到小媳妇的话,她立刻走过去质问:“你知道啥,说!”
一个外来的寡|妇竟然当众质问她,让小媳妇很没排面。
小媳妇的脸立马掉的比冰柱子还长:“你问我就答啊,谁欠你?”
宋婶急啊:“你知道你就说,你不说是不是心里有鬼?是不是你家男人又欺侮我儿?”
二黑小时候,就数小媳妇男人领头欺侮的厉害。
小媳妇一听,这还得了,当即放下饭碗,起身叉腰,指着宋婶鼻子骂:“你说谁呢?谁稀罕欺侮你家?”
“明明是你儿子不要脸,跑到人钱朵门前胡言乱语,被人关了闭门羹!”
“……”原来是这样。
宋婶想起二黑对钱朵的感情,又气有心疼。
了知道了事情起因,宋婶终于冷静下来,见小媳妇面色不虞,忙道歉:“侄媳妇,真是对不住,婶子也是太着急。”
“那个啥,二黑怎么就摸到钱朵门口去了,你能给婶子说说不?”
小媳妇翻了个白眼,挺瞧不起宋婶细软怕硬的样,不过该说的她一句也没少说,当即叭叭叭将二黑见钱朵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
孙氏也喜欢端着碗到石磨边吃饭,一来就看到小媳妇拽着宋婶喷的吐沫星子乱飞。
我勒个天,这小媳妇没人管了是吧。
小媳妇背对着孙氏,话夹子一开止不住:“你是没瞧见,二你儿子跪下求原谅,人钱朵不稀罕搭理,先是给了一嘴巴子,接着泼了一盆刷锅水!”
宋婶一听心疼儿子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恨死不识抬举的钱朵。
孙氏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抬腿照着小媳妇屁股上就是一脚。
“哎呦!”
正说到热闹出的小媳妇没提防,直接扑到对面宋婶身上,两个人摇摇晃晃互相搀扶,才没摔倒。
小媳妇当众丢人,大声嚷嚷:“大奶奶,你凭啥踢我?”
“凭啥?”孙氏指着小媳妇鼻子骂:“我说二傻他媳妇,你刚才撅着腚瞎叭叭啥呢?”
“我就在东南地干活,离钱朵院子不远,咋没瞧见她泼刷锅水?”
“再让我瞧见你造谣生事,信不信我挖个坑将你埋了!”
小媳妇捂着屁股,羞的脸红脖子粗,又不能忤逆长辈,端起地上的饭碗灰溜溜撤回家,孩子都忘了带走。
一群看热闹的人吓得忙埋头专注往嘴里扒拉饭。
孙氏正眼也没瞧宋婶,掉过头对着众人骂:“现在知道扒拉饭了,刚才看热闹看的过瘾不?”
“一个个闲得腚疼,是地里活干好了,还是被雹子砸的屋顶修好了?”
“咋好意思听钱朵的笑话呢,一群不要脸的玩意,亏了人家收不嫌弃收你们烂菜,还四处给你们找菜种子!”
52、日子过得该有多磕碜
“大奶奶你说啥?啥种子?”
好多人受灾后,都猫家里等上面拨赈灾粮,至于年后地里种什么,还没有什么章程。
突然听到孙氏提什么种子,大家都觉着奇怪。
孙氏瞧见他们不思进取的模样就生气:“啥种子?你说啥种子?”
“过完年地里不播种了?”
“你家预留的粮食种子还有没有?蔬菜种子你们还有余钱买吗?”
众人端着碗全不说话:“……”
太扎心了。
承平太久,老百姓都忘了战乱和饥荒,家里几乎不存粮。
除了上缴的,留够自己吃的,其余全卖了换钱。
现在冰雹一下,种菜收入锐减,原来六、七百文的粗粮,涨到了两贯钱一石。
如果没有上头赈灾,别说买种子,饿肚子都有可能。
孙氏眼睛斜着瞥一眼宋婶,冷笑:“吹杀灯挤眼——后来的事看不见!”
“冰雹一下,肚子都填不饱,地也给冻住,年后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呢,倒是有闲心在这里闹事!”“
“人钱朵跑前跑后给咱想办法弄来种子,你瞧瞧你们这群人,还在外面听人家笑话,我都不稀罕说你们。”
本来挺伤感的众人,顿时眼睛一亮:“钱朵弄来种子了?”
“都别嚷嚷!”孙氏大声说:“吃完饭都赶紧干活去,谁再聚堆说闲话我就去你们家骂,等傍晚回家的时候,去我们院仔细商量!”
训斥完,她又狠狠剜一眼宋婶,瞪得宋婶想找地缝钻进去。
因为之前跟着李翠花说钱多坏话,宋婶心虚,不敢跟孙氏硬杠,也和小媳妇一样灰溜溜离开。
但是回到家,看到儿子房门紧闭,里面甚至传出隐约哭声,宋婶又委屈又怨恨,对钱朵更没什么好感。
她干脆蹲在堂屋门槛上拍小人:“一个落魄的孤女,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没家没长辈的,姑娘家抛头露面,一心钻到钱眼里,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染才得来的种子,想在村里当好人,不知道背地想什么好事呢!”
“也就我家二黑傻能看上你,你还不知好歹伤我儿子的心。”
“呸!”
真是越骂越生气,越骂越伤心,越骂越觉着钱朵不是良配。
她得想办法让儿子赶紧忘掉那个狐狸精才对。
看不见就忘掉了,所以得将钱朵撵出村。
怎么才能撵走呢?
宋婶陷入沉思,傍晚估计钱朵又得出风头,她非得好好扒拉扒拉她的脸皮,让大家看清楚钱朵没安好心!
…………
距离云岗镇六十里外的县城。
县衙里,刚上任的裴县令态度特别殷勤,拉着墨宸不让走:“午饭已经做好,墨公子不如吃过再回?”
墨宸嫌弃的将袖子从对方手里挣扎出来,掏出丝帕认真擦拭了一下,挑眉冷冷瞥一眼裴县令。
裴县令顿时感觉压力倍增,像看到严厉上级对他无声的呵斥一般,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自觉的回答:“是县衙饭堂的工作餐,两菜一汤,符合标准。”
“不了,回去!”墨宸将丝帕扔给张东成,自顾自出门。
张东成拦住还要往城外送的裴县令:“大人请回吧,我们公子没有在外吃饭的习惯。”
“那、那,不送?”裴县令实干,却不善言辞,否则也不会明明正儿八经进士出身,做了十年官还是个县令。
张东成也不以为意:“咱们捐赠的粮食,还是尽快分给老百姓才对,您忙,我们回了。”
“是是是,慢走慢走。”裴县令腰都弯到地上,却说不出多少漂亮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
裴县令身边一个年轻的少年扯他衣服:“爹,人都没影了,别行礼了!”
“即便是墨家出来的,身上也没什么功名,你就算转变思想想升官,也不至于折磨跪舔吧。”
裴县令整理好官帽和衣裳,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无知小儿!”
“看人看相,就算青州首富的墨家,也养不出刚才那位墨公子上位者的气度。”
少年一愣:“啥意思,他不是墨家的,冒牌货?”
裴县令忙捂住少年的嘴:“呸呸呸,休得胡言乱语!”
送人的时候,他只带了儿子出来。
此刻他左右看看无人,随即小声给儿子说:“你知道王府四处找逃跑的小公子吗?”
少年瞪圆眼睛:“你怀疑他是?”
想想有可能,也只有那位小公子,墨家才会默许他顶着自家名声四处晃荡。
“算了算了,你知我知天知,嘴巴千万把住门,别没事惹一身骚。”少年一脸凝重。
裴县令很满意儿子谨慎的态度:“咱就当不知道,你也别憋家里死读书,回头你跟着老刘压粮食去云岗镇赈灾。”
“老刘发粮食,你去给墨公子颁发嘉奖令,露露脸,爹没用,以后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王府那位上位的长公子,一瞧能力就不行,才几天呢,已经人心涣散。
最后不知道青州归谁呢。
趁现在墨宸不显山漏水,赶紧凑过去露个脸联络联络感情才是真的。
唉!
裴县令摇摇脑袋,颇有些憋屈。
父子两个说墨宸,张东成那边也正将一沓资料交给墨宸:“公子,这是裴县令的所有资料。”
墨宸两根手指捏着资料,慢慢翻看:“景德十五年的进士,至今还是县令?”
“对,他没啥背景,又不肯孝敬长官,办事认死理,实事没少干,但是挨骂的有他,得功劳的是上司。”
“不过自从上年其夫人死后,裴县令态度大转弯,学会拍马溜须,可惜言辞太笨拙,总是东施效颦,事倍功半。”
墨宸想起腰杆弯到地上的裴县令,微微皱眉:“实干家就继续干他的实事事,学什么拍马溜须!”
“一个人一个想法,但裴县令品行绝对没问题。”张东成见墨宸不高兴,忙掏出准备好的食物:“公子,吃点东西吗?”
墨宸垂眸一看,是许娘子腌制的萝卜,想起钱朵曾经吃过一块,觉着不错,厚着脸皮向许娘子张嘴讨要。
连咸菜都讨,日子过得该有多磕碜。
墨宸没了食欲,将小罐子腌菜用丝帕包起,直接塞到座位底下:“咸滋滋的没意思,给我块点心!”
“是!”张东成又从食盒里掏出点心。
墨宸捻了一块刚要入口,又想起钱朵好像说过,她一天只吃一顿饭,特别扛饿。
“算了,直接赶车去钱家沟。”墨宸将点心扔进食盒,闭上了眼睛。
53、赊账要打借条
傍晚的时候,大家伙又聚集在里正家堂屋。
“里正侄子,赶紧说种子的事。”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催促。
其他人也说:“里正,赶紧的,大家都等着呢?”
“钱朵侄女,你面前就是菜种子吗?”有人凑到钱朵跟前。
钱朵点点头。
对方想碰一下,没好意思,抄着手挨着钱朵和种子坐下。
里正坐在上首,让媳妇张氏给村里长辈都倒上热茶,让了座,扫一圈都谁家来了。
除了族长一家,几乎全村都派了代表来,里正很满意。
他清一清嗓子,说:“走时一家子,我也不说废话,直接告诉大家。”
“你们也知道,钱朵认识了镇上新来的一位大财主,得人家赏识做了收蔬菜的代理。”
“因为这个,咱们钱家沟在这次冰雹灾害里,是十里八乡受损失最少的。”
大家都点头。
有媳妇是外村来的,当即说:“我媳妇娘家,菜全烂地里,估计发了赈灾粮也不管用,眼看着要闹饥荒。”
“谁说不是呢,隔壁小宋庄已经有人买二卖女了。”
“唉,想不到的灾气。”
里正听见,又咳一声:“那你们就该更记得钱朵的好,别有人扒瞎话你们就凑过去看热闹。”
大家都有点难为情,挺不好意思,纷纷对钱朵说:“钱朵,我们知道错了。”
钱朵摆摆手:“我反正没听见,里正叔,你接着说种子的事。”
别人说啥,只要不当面骂到脸上,钱朵就不稀罕计较。
闲得!
里正这几天为了灾情,操碎了心,急得嗓子冒烟。
他冲钱朵点点头,端起碗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墨家财主给钱朵钱,让她去买了几包种子,差不多够两三个村种的。”
“呀,那咱钱家沟肯定不能少!”大家激动起来,全打起精神。
里正点头:“那可不,咱钱朵肯定先紧着钱家沟人的,不过你们也别觉着这种子是白得的。”
“人钱朵说了,墨家财主是赊账给咱,让咱免费先用,等收了菜,若是将菜全批发给他,种子钱就一笔勾销。”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觉着这买卖行,既解了咱眼前的难题,将来的菜也有人收,起码来年收入不用愁。”
“你们若是同意呢,就在钱朵那拿张借条,摁个手印。”
还要摁手印?
都是不出户的庄稼汉,且不说都不识字,一提到摁手印就想到卖儿卖女才摁手印,一时转不过弯,全低着头窃窃私语。
高氏抓着武氏胳膊咬耳朵:“嫂子,你说咋样?”
“里正脑子管用,要不人家咋当官呢,他说好,肯定行。”武氏第一个同意。
高氏犹豫:“可是,要摁手印。”
“肯定得摁啊。”武氏说:“种子人家不是白给你的,你不摁个手印,到时候不认账,人家哪里说理去?”
高氏一听,好像在理。
换做是她,如果有人借钱,肯定要找学里的先生帮忙写个收据,让对方摁手印。
她见武氏毫不犹豫信任钱朵,再加上这次冰雹,武氏将菜全卖给钱朵,等于家里一点损失也没有。
高氏觉着还是跟在一家子后面做事保险,不敢再强拿主意,老老实实跟着武氏去钱朵那拿契约。
不光武氏和高氏,之前卖菜给钱朵的,这回全部无条件信任钱朵,全去要契约书。
宋婶倚在门边,纳着鞋底冷眼看众人摁手印,不屑得翻了个白眼。
都是一族之人,还要签什么契约书,要人摁手印。
钱朵可真是一心钻到钱眼里,半点好事不干。
她见摁手印的人越来越少,转转眼珠子,装作无意地问:“你们都不识字,那纸上写的是种子吗?”
正摁手印的人,手一顿。
钱家沟读书人少,几辈子才出老四房一个。
钱状元发达的时候,也修了族学,无奈他没两年就没了,族学无人支援,就地解散。
孩子们倒是会写自己名字,但是几年下来,也忘得差不多,只记着个一二三四了。
钱朵见大家都不动弹,抬头朝宋婶那里张望一眼,笑:“当然是借种子的,要不我念给婶子你听。”
说着,她抽出一张契约书,当着众人面高声念起上面的内容。
大意就是今天有谁借墨家财主种子多少,价值多少,毛利每月多少,等收菜的时候一并还清,可以用蔬菜抵账。赊账人提前还账的,需征得出借人同意,否则视为无效。赊账者逾期不还,需要支付多少违约金,若是耍赖不还,直接提交衙门处理。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手里缺钱的时候,偶尔跟财主借上一点,基本借条都是这么写。
钱朵念完,谁也没觉着有毛病,甚至感觉墨家财主大善人,利息都是按最低标准,还能用菜抵账。
宋婶冷笑:“我们都不识字,还不是你念啥就是啥?”
“你们也都知道我逃难来的,我们村上就有人家被财主坑了。”
“也是拿出一张纸,说是借条,哄着人摁手印,结果那是一张卖闺女的死契,那家人闹的妻离子散,衙门里也说不清楚。”
钱朵:“……”
这是找茬的。
还真有人胆子小,被宋婶吓唬得不敢摁手印了:“钱朵,你这确定就是借种子的,不是卖闺女的吗?”
钱朵气笑了:“叔,你亲都没成,哪来的闺女?”
“……”那人脸一红,但是却放下借条,躲去人群。
里正瞪眼:“又开始胡咧咧,有我做中间人,你们怕啥,我都签了!”
“都说了我不识字!”宋婶撇嘴:“谁不知道你跟钱朵一伙的,你签的跟我们一样不一样还两说呢!”
里正气的抓起自己签的扔给旁边一个人:“你对对,看字都一样不?”
那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是的,长得一样一样滴。”
里正看向宋婶:“听清楚没有?你不签就滚蛋,别一边叭叭叭碍事。”
宋婶一双手紧紧握着针线筐:“我要种子,我当然要种子,凭啥不给我种子?”
“但是我不信任你们,里正你别瞪眼,咱村有识字的,钱朵她三叔不是个秀才吗?”
“你让他来,他念的,我才信!”
54、想啥好事?
宋婶嚷嚷着要请钱恒过来读借条内容。
本来盘腿坐在炕上,不稀罕搭理她的钱朵,笑容慢慢变冷。
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宋婶不是小心仔细,是故意找茬。
等再没人上前来摁手印领菜种,钱朵将菜种收拾收拾,连同借条一起塞进包裹扛起来,跳下炕:“既然大家有异议,给你们一晚上考虑时间。”
“咋滴?做贼心虚啊?”宋婶不依不饶:“若是坦荡,让你三叔来,当众给我们念一念。”
钱朵冲她翻个白眼,站着没动。
里正绷着脸呵斥:“宋寡妇,你故意的吧?谁不知道钱朵跟老四房不对付断绝了关系,你让钱恒来,我还不信他能老老实实照着借条念呢!”
宋婶见钱朵不说话,却让里正出来挡,心里认定钱朵心里有鬼。
她说:“钱恒怎么不能念?他是秀才,难道还不如一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有信誉?”
“老四房是跟钱朵断关系,但出来闹的都是钱老太和李翠花,钱恒可是一直没说什么狠话。”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钱恒一个秀才老爷,不至于拿族人的利益开玩笑。”
“至于那些小买卖人,就说不定了。”
“毕竟啊,无商不奸!”
钱朵抬起头扫一圈屋里所有人,有厌恶宋婶做小人的,有静观事态进展的,更有不一部分人胆子小,信了宋婶说的那种可能性,眼神都开始不对。
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紧紧握成拳头,若不是宋婶是二黑的娘。
本想念在二黑往日情义,钱朵不跟宋婶一般见识。
但是对方连“无商不奸”四个字都说出来,看来打定主意要搞臭钱朵声誉。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按宋婶性格,估计是要将她气跑,然后背地谗言。
村里最近又闲,众人无事就扎堆说闲话,所以等第二天,估计谣言都能传好几个版本。
任事态失控,她以后蔬菜买卖就做不成了!
外公说,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钱朵点点头,大声说道:“请我三叔,我不信任她;里正差人对字数,你不信!”
“不如派人请了隔壁村教书先生来,他不是咱们村的,平时与我也无交集,与咱们村也没什么利益瓜葛,请他最公正!”
里正不可置信看看钱朵:“侄女,你还真请人来念借条?”
“里正叔,我钱朵行的正坐的端。”钱朵郎朗说道:“既然有人怀疑,我总要给大家一个交待,免得有人背后说三道四。”
里正一听有理,当即点头:“水生、富贵,你们俩个小子脚程块,点上火把去邻村将先生请过了,就说咱村有要紧的事!”
“哎!”水生应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没想到钱朵真请人来念,宋婶心里有点发虚,端着针线筐的手微微发抖。
她以为钱朵小姑娘,脸皮薄,被质疑两句会哭着跑开。
然后她就再抹黑几句,多传点谣言,等第二天钱朵回过神,声誉早就毁了。
谁知道钱朵不怕邪呢,要正面刚。
宋婶眼睛回避众人,身体往门后面躲了躲。
钱朵瞅见,故意问:“宋婶,躲啥呀?心虚呢?”
“谁心虚?”宋婶肯定不能认输,硬着头跟钱朵吵:“我是为了村里好,怕大家上当!”
“得了吧,钱朵敢请先生来,肯定借条没问题,就你说事,耽误大家时间。”钱朵还没说话,高氏嚷嚷起来:“该不是白天你儿子吃了钱朵闭门羹,你耍小心眼吧?”
高氏就是听到宋婶质疑后没敢摁手印的那个,此刻见钱朵行为坦荡,后悔自己又听风就是雨,差点又错过好事。
所以她看宋婶百般不顺眼,帮着钱朵怼了两句。
宋婶的脸有点挂不住,从前胆小怕事的人,突然干起坏事来,一时半会还不适应。
情急之下,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说:“急啥,小心行得万年船。回头先生来了,若真是借条,还能少了你的?”
钱朵听到这句话,冷冷一笑,还想着要菜种?
做梦!
不过现在不搭理她,等一会先生念完借条再说。
大家都抄着手,聚在堂屋里焦急的等。
邻村也不远,等手握借条的拿到种子,水生和富贵已经将人请来了。
富贵拨拉开人群:“让开让开,先生来了。艾玛,可把先生累坏了,我和水生哥就差扛着人来。”
先生是大张庄的秀才,年五十,因为家境贫寒,家有老母要照顾,考了几年进士没考上,索性在村里开了私塾。
之前钱家沟有族学,还请他来当先生。
所以张秀才在钱家沟也算有威望。
一听说钱家沟有很重要的事,他扔下碗筷紧跑慢跑过来,等知道是因为借条的事,颇有些生气:“着急请我来,还以为啥大事呢!”
钱朵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起立站好。
一听他生气,忙捧上一杯热茶:“张先生,您也知道我们村种菜大户,冰雹一下受灾严重。”
“我做事的东家搞到一批上好的菜种,比一般的出产量多,我想着帮族里做点好事,就申请了一批。”
“但是菜种不是白送的,毕竟东家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因此写了借条让人画押。”
“族里有人质疑借条真假,这才赶时间将先生请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钱朵生的漂亮,本就在一群庄稼人中间显着可亲,此刻态度毕恭毕敬,说话声好听又得体,又是为族人利益操心。
张秀才听得心里又舒服又感动,一脑门子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接过借条,凑着昏暗的油灯,将借条内容念了一遍后点点头:“还算厚道!”
这下再没人质疑了。
宋婶扶着门框,摇摇欲坠,这下子还咋抹黑钱朵,人先生都认可。
看着族人围绕在钱朵身边摁手印要种子,宋婶又害怕又眼馋,没有种子,来年吃啥喝啥?
她也想想要。
趁着人多钱朵顾不过来,宋婶一咬牙也挤过去,伸手抽出一张借条,打算偷偷摁上手印换菜种。
借条刚抽出一半,钱朵啪一下给摁住:“宋婶,想啥好事呢?”
55、誓将钱朵拉下马
钱朵摁住了宋婶抽的借条。
屋里热闹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所有人全都扭头盯着宋婶。
宋婶脸烫的比烧酒还热,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五颜六色。
若是此刻跑了,她以后村里抬不起头。
为了来年收成,为了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宋婶尽量让自己说的理直气壮:“我、我拿借条画押!”
“宋婶,早点回去吧,梦里啥都有。”钱朵一使劲,将借条抢了回去。
宋婶愣了:“凭啥啊,别人都能画押换菜种,凭啥不给我换?”
钱朵捋一下散落的头发,冲宋婶微微一笑:“三婶,泥人也有三分性,我钱朵本来就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之人。”
“你刚才那么可劲的往沟里带我声誉,真以为我就此揭过吗?”
“你、我……我那是为了族人好,仔细点有错吗?”宋婶也想不出别的词,咬死就是为大家好。
钱朵撇了撇嘴,心想宋婶段位跟钱老太和李翠花比起来,跟她斗心眼都拉低智商。
但是不怼心里憋屈,钱朵到底没控制住自己那张嘴:“往日里村里有人写信写春联,都是请大张庄的先生,就是宋婶你有时候要写个字什么的,也从来不找我三叔的。”
“怎么这一回,就提起让我三叔来念借条?”
“你说你没有私心,谁相信?”
宋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扶住炕桌才站稳。
钱朵翻个白眼:“宋婶请回吧,我的菜种,就算给小小宋庄,也不会给你!”
“你!”宋婶眼睛盯着那些菜种,心里像被剜去一块肉,她手指着钱朵:“你公报私仇!”
“本来就是个人的菜种,哪里来的公事?”钱朵不屑。
宋婶手抖着说不出话:“你,你……”
钱朵替她说完:“我还无商不奸!没办法,买卖人嘛,必须考虑亏损。”
“……”宋婶被噎得难受,捂着胸口生闷气。
高氏一屁股将她撞到一边:“宋寡妇你够了,一晚上尽显你多事!”
“来,钱朵侄女,排到我摁手印了。”
“这是借条,您要多少菜种?”钱朵抽出借条,冲高氏微微一笑。
高氏欣喜的报上自己需要的菜种数量,看着钱朵一笔一划填上数字。
等她摁上手印,接过菜种,欣喜若狂:“谢谢钱朵侄女,你真是咱们村的大恩人!”
钱朵不好意思摆摆手,招呼下一个来摁手印。
宋婶哭丧着脸,看着菜种全被人分走,她不但没抹黑钱朵,连菜种都飞了。
怎么甘心?
她眼睁睁瞅着跟自己一样,将菜卖给李翠花,还在其面前说钱朵坏话的高氏捧着菜种从人群中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宋婶赶紧很刺眼:“老五房的,你以为你占便宜了?”
“白天你儿子富贵帮钱朵跑腿,是去镇上买菜种吧?你问他话时,我可都听着呢。”
谁让两家错对门呢,高氏又是个大嗓门的人。
高氏不明白宋婶想说啥,反正没好话,当即捋起袖子要跟对方干架。
宋婶躲到门口,冷笑:“明明是钱朵自己花钱买菜种,假扮人富商名义给你们打欠条,你们还以为占便宜呢?”
高氏:“……”
她也想起白天问儿子的话,富贵就是说帮钱朵买菜种去了。
难道真是钱朵自己的菜种?
若果真是的话,身为一族人,在族人受灾难捱的情形之下,费心思赊账打借条生怕人将来不还。
纵然是钱朵自己出钱买的菜种,那也说不过去。
毕竟一族人,血缘浓厚,不主动帮助,还趁机赚钱,品性之劣可见一斑。
高氏招呼儿子:“富贵,这菜种是不是钱朵花钱买的?”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富贵。
富贵正要搭话,被水生抢先一步从后面掐住一块肉。
富贵忍着眼泪捂上嘴巴。
“婶子,钱确实是姐姐出的。”这事都看着呢,瞒不住,水生答:“但是钱朵又哪里来那么多钱?”
高氏恍然,对啊,钱朵穷的揭不开锅,怎么会有钱?
她瞪了宋婶一眼,拉起富贵就走:“回家!”
宋婶在众人看富贵的时候,目光却转向钱朵。
钱朵脸色不好,紧张的看着富贵,像怕对方说话的模样。
宋婶又仔细观察一番,确定对方在紧张害怕,连拿借条的手都抖了三下。
没跑了!
“就是钱朵自己的钱!”宋婶找到了突破口,兴奋的说:“你们真以为她穷?”
“我儿子见天跟她出去做小买卖,回来就夸她脑子活,会赚钱,但老四房却成天嚷嚷钱朵交的钱少。”
“你们动脑子想一想,就算老四房贬低钱朵,但是凭钱朵最近又是收菜又是租赁铺面的赚钱能力,至于这么几年,老四房才存下二十贯钱吗?”
连着里正,都陷入沉思。
宋婶见大家开始跟着自己思路走,口条都顺了许多:“钱朵肯定存私房钱了,存得还不少。”
“她花自己钱囤积菜种,回头说菜种不好找,让咱们赊她的。”
“亲人们呢,这不是奸商是什么?”
“明明就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货!”
“亏你们还相信她,她现在可是乘人之危、吃咱族人的肉不吐骨头啊。”
大家都看钱朵:“钱朵,她说的不是真的吧?”
钱朵死死摁着一沓借条,该死的宋婶,竟然误打误撞,一语道破天机。
是的,就是她自己花钱买的。
那不是因为她出不了村,没来得及找墨宸商量。
“说话啊,大家都问呢,你怎么不说话?”宋婶终于占了上风,心情别提多舒畅,连口条都顺了:
“咱们族人多帮你啊,老四房不仁慈,是不是里正带着大家伙替你争取分家钱,帮你找住处?”
“你倒好,投机取巧、品质恶劣、狼心狗肺,辜负族人对你的信任!”
钱朵不想她再骂下去:“你骂够没有?”
“没有!”宋婶见钱朵不似刚才那般怼她怼的理直气壮,心里确信菜种就是钱朵自己钱买的,这次非拍死她不可:
“镇上那么多财主没动静,怎么就一个外地来的那么好心赊给咱们菜种?”
“要赊也是全镇赊,怎么就光咱们钱家沟,怎么没听见别的村有这种好事?”
里正也开始动摇:“钱朵,她说的都是真的吗?菜种到底是不是你自己钱买的?”
宋婶笑:“里正兄弟,别问了,咱活这么多年,见过如此仁义的财主吗?就是钱朵坑咱们!”
“她还想让咱认她做观音菩萨呢,我呸!”
说着,宋婶三步两步过去,将钱朵一把从炕上拽下来,往门外一推。
钱朵光着脚,正好踩在一块带着砖头尖上,身体晃了两下朝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了钱朵的腰。
56、骂你就是骂我
钱朵下意识抱住对方胳膊,隐约间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
她抬起头,与来人四目相对,微微一怔:“墨公子?”
墨宸目光落在钱朵抱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面因为摁了一晚上借条,沾上不少墨色。
他颦眉,一等钱朵站稳后,迅速将胳膊抽出来,看都不看钱家沟的人一眼,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负手而去。
钱朵来不及多想,听到吩咐,自然而然光着脚丫跟了过去。
无奈乡村小道不如官道干净,每跑两步她就要踩到一些树枝和碎石子。
等跟到墨宸车边,钱朵的脚已经隐隐有些划痕。
墨宸上车时回眸一瞥,正好看到她将扎进脚底的碎石子给拔掉。
他目光顿了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坐进车里:“上来!”
…………
里正院里。
墨宸和钱朵先后离开,钱家沟的人却没谁阻拦,全像木头人一样久久呆立。
留下的张东成稳稳站着,抄着手问:“谁是里正?”
里正最先回神,偷眼打量张东成一番,对方三十岁上下,身材挺拔,却绸缎长袍,束发的金冠在夜色里闪闪发光,且神情倨傲,行事做派像极那些财主身边的管事。
想一想钱朵最近跟着新来的富商做事,这位应该就是她嘴里的张管事。
里正好歹见过世面,也不害怕,上前行礼:“我是这里的里正,管事有何事吩咐?”
张管事斜他一眼:“我家的菜种呢?”
“啊?在、在屋里,我给管事带出来?”里正试探着问,见对方没有反对,当即转身进屋将钱朵还没分完的菜种拿出来。
张东成伸手,里正忙小心翼翼递送过去。
张东成掂量掂量,所剩不多,冷笑一声:
“刚才谁说菜种是钱姑娘自己花钱买的?”
他和公子来到钱家沟,却没找到钱朵,打探一番,才知道都聚在里正院里。
难得公子想看看钱朵在村里都做什么,悄悄领着他来,却没行到看到钱朵被人欺侮。
公子一向护短,钱朵又是定下的合作伙伴,张东成肯定要帮自己人将气给出了。
里正擦把冷汗,感情刚才屋里的闹腾,被人家当事人听到了。
他真是厌烦透了宋婶,也不袒护,朝身后一指:“她!”
本来躲在门后的宋婶,因为里正指认,被人从堂屋里推了出来。
张东成扫过去,目光满是不屑:“一介乡野村妇,也敢抹杀我墨家公子的仁义之心!”
钱家沟都是老实的村民,好多人连云岗镇都没走出去过,胆小怕事,一个宋员外都害怕,更不必说气场全开带着煞气的张东成。
所有人不自觉后退一步,宋婶更是一身冷汗,站都站不稳,想拿之前的理由为自己辩解:“那个,我也是……”
张东成根本不听,直接打断对方:“我让你说话了吗?”
宋婶一个哆嗦,闭上嘴巴,有点后悔。
早知道菜种真是富商给的,她何必闹这一场?
钱朵为什么不早说清楚,任她叫骂?
正惶恐间,她听到张东成说:“想要我家公子的好处,却欺侮我家的人,天下可没这好事。”
“菜种不但给你,以后不管你家地里产什么,只要我家在云岗镇一天,云岗镇就没人敢收你家东西!”
宋婶一屁股坐地上。
张东成又扫一圈众人,见有人脸上不太相信,不吝啬狐假虎威:“若是不信,只管去撞南墙,就看县令袒护哪个!”
“……”县令?
在钱家沟人眼里,县令可是天大的官。
人家墨宅的人,跟县令关系好,那宋婶可踢到铁板。
你说明知道钱朵跟着富商做事,怎么就处处找茬呢?
这下好了,菜种被人收回去,一个村都跟着挨骂。
当即有人推一把宋婶:“滚吧,都是你闹的,要不我们早分完菜种回家了。”
“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
“以后别出来!”
宋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两次都没能抹黑钱朵,她自己也待不下去,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出里正家院子。
…………
张东成将菜种放到钱朵院子里后,转身去了村口停在树后的马车前。
车里点着蜡烛,烛光从车窗隐隐透出。
他不远不近,警惕地守卫在一侧。
车内,墨宸稳稳坐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窗棂上,一个眼神都不给钱朵。
车里气压低,钱朵知道对方生气,坐在对面垂着头,像犯错的孩子:“对不起,我假借你的名字赊账菜种。”
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差点臭了名声。
墨宸耷拉着眼皮,淡淡问道:“之前骂的挺欢,怎么后头不怼了?”
“啊?”钱朵一愣,没想到墨宸不追究假借名义的事,倒是生气这个。
不过能听出来,宋婶一开始找事的时候,墨宸就来了。
全程被人听了去,钱朵有点难为情,支吾着辩解:“可是她说的是实话,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菜种。”
墨宸觉着可笑:“跟我谈生意的机灵劲呢?卖我旧家具时的巧嘴呢?这时候倒记起来不能撒谎。”
钱朵嘴硬:“那不一样!”
“哦?”墨宸挑高音调。
“他们是我族人,我确实想借着这次灾情,扩大自己买卖,确实有乘人之危的嫌疑。”钱朵小声说。
墨宸抬手打断钱朵解释:“别给自己找借口,我也不想听你跟族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蠢就是蠢!”
“她骂你,你不打回去,难道就任人拿你声誉作伐,一个失德之人又怎么能帮我打理财务?”
“借我名头,不管真假,都不能优柔寡断,摒弃初心。”
钱朵又愣住,抬起头:“公子,摒弃初心是用在这里的吗?”
墨宸:“……”
在他面前,倒是伶牙俐齿起来。
墨宸终于抬起眼皮看向钱朵,却是一怔。
钱朵脸上挂着晶莹泪珠,一双眼睛红的像桃子,此刻一脸茫然的定定望着他。
墨宸目光闪了闪,最后落在钱朵耳边散落的一缕发黄发叉的头发上,眉头又皱起来。
他认识的女孩子,头发个个高耸入云、乌黑浓密,每天想着办法的保养。
不知怎得,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从家里偷跑出来,一路躲闪颠簸的苦日子。
跟钱朵几年的境遇一比,似乎那也算不上苦。
训斥钱朵的那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墨宸沉默一下,别过眼睛,冷冷说:“你必须记住!既然借了我的名,办砸事丢的就是我的脸面。”
“别人骂你就是骂我,你丢不丢人无所谓,千万别坏我的名号。”
57、新衣裳
话虽凶,钱朵却觉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顶的她眼睛又湿润了。
她见墨宸并没有看自己,忙抬手抹下眼睛:“公子,以前我做错事,外公也像你一样骂我。”
“可我听的出来,骂的话里句句都是维护。”
“之前觉着你不近人情,没想到公子跟我外公一样好。”
“我没王相那么老。”墨宸嘴角勾了勾,从桌子底下掏出食盒,朝钱朵方向推过去:“拿去,瘦骨伶仃,走出去丢尽我的脸。”
钱朵抽抽鼻子,闻到了腌菜的味道。
她接过食盒,掀开看一眼,果然是之前在许娘子面前夸过的点心和腌菜。
腌菜给了,但是点心许娘子却说公子还不够吃,没给。
果然有什么主子有什么仆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钱朵更感动了,对着墨宸莞尔一笑:“您帮我谢谢许娘子。”
墨宸嘴角一滞,不耐烦挥手:“下去!”
“哦!”钱朵忙报上食盒跳下车。
“等一下!”墨宸挑开车帘,重新叫住钱朵。
钱朵抱着食盒转身,湿漉漉的双眸定定望着墨宸:“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墨宸挑窗帘的手一顿,随后扔出一样物件:“穿上!”
钱朵只觉着眼前一闪,有东西飞进自己怀里。
仔细一瞧,却是一双精致的鹿皮小靴。
钱朵在心里估了估价,最便宜的一双鹿皮靴子也要二两银,她不敢穿:“公子,靴子太贵了,我怕给您弄脏了。”
“不要的!”墨宸敲敲车壁:“东成,走。”
张东成跳上车把,掉转马头。
车内又传出声音:“明天一早来,有事!”
“唉!”钱朵答应一声,等车子没影了,重新底下头看手中靴子。
知道墨宸爱干净,但是靴子上面明明没有什么灰尘,估计只穿了一次。
“二两银呢,说不要就不要,真是败家子。”钱朵嘀咕着将鞋穿上,有点大,但是很暖和。
她冲着马车消失方向笑了笑:“败家子看着跟人欠他二百钱一样,但是人挺好的。”
只是欠了他人情,看来以后得加倍挣钱还了。
哎,人生艰难。
一夜无话。
第二天公鸡刚叫了头遍,钱朵便起来,将昨天刷好烘干的鹿皮小靴小心包好,又挑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开门,却发现外面站了几位村民。
全是昨天没来得及打借条画押的。
其中一个说:“钱朵,昨天菜种被墨家管事拿走了,你看还能要回来吗?”
“对呀钱朵,我家还没菜种呢。”另一个也说。
“哈哈。”钱朵干笑两声:“昨天公子真的很生气,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问。”
菜种还是得给,要不来年咋收菜?
她不知道墨宸找自己合适,也许是继续那天没谈完的蔬菜大亨计划。
事关赚钱,钱朵不敢耽误时间,三言两语打发了村民,并没有松口给个准信。
大家生怕没有菜种,免不了又怨恨宋婶一回。
…………
墨宸早起练了一套拳法,出了一身汗,等洗完澡换了衣裳出来,早饭已经摆到桌上。
简单的稀饭和腌菜,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菜包子。
墨宸拿起筷子先夹了包子,尝一口,皱眉:“这不是许娘子手艺。”
一边伺候的张东成惊讶:“公子厉害,一入口就发觉了。”
墨宸侧目:“也不是你的手艺。”
“呵呵。”张东成干笑两声:“那是当然,小的那手艺您又不是没尝过。”
面食跟死面疙瘩一样,咸汤要么齁死人,要么没味道,炒个菜都黑不溜秋。
害的公子一路上,又饿又冷,受尽苦头,几次后悔怎么挑了他跟在身边。
张东成竖起大拇指说:“是钱姑娘。”
“她天不亮就来了,见许娘子告假,我做的面食没发,主动蒸了两笼菜包子。”
“别说,小姑娘做的饭味道真是,公子您赶紧趁热吃。”
墨宸面无表情,低头又轻轻咬一口包子。
张东成探头:“公子,如何?”
墨宸没搭理他,慢条斯理将饭用完,才放下筷子,让张东成收拾了:“我去睡一会儿,等人都到了再叫我。”
张东成一愣,朝外指一指:“公子,你不见见钱姑娘?”
墨宸轻轻皱眉:“你指使我?”
“不敢不敢。”张东成忙低头收拾饭桌。
待到巳时三刻,墨宸终于来到书房。
书房两列座位上已经坐着几位上年纪的男子,庄稼汉打扮,却比一般庄稼汉更有威严。
他们是云岗镇几个种菜大庄的里正。
墨宸一出来,几位里正立刻起身行礼。
他点点头,撩起袍子落座之后,抬手让人也坐下,顺手端起茶盏浮了浮,眼角瞥了下门口的钱朵。
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里正,钱朵直觉坐在靠门口的座位,同他们互相招呼之后,知道墨宸邀他们来也是为了赊账菜种一事。
看来那天她提议的蔬菜伟业,墨宸听进去了。
钱朵似乎看到大把的银子从天而降,心里高兴,抬头目光璀璨的望向墨宸。
墨宸今天又换了一身新衣,雪白的袍子上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头上羊脂玉簪交相辉映,衬得他犹如误落尘间的谪仙一般。
墨宸垂着眼睑,嘴角隐约一勾,抿口香茶,缓缓说道:“张管事告诉你们了吧?”
“是的。”侯楼村里正起立:“感谢墨公子鼎力相助,解决我们的困顿。”
其他几人也说:“对,墨公子真是好人呢。”
昨天夜里,他们就接到通知,说来云岗镇历练的墨家公子不忍看百姓受灾,特意从州府进了许多菜种,免费发给村民。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墨宸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菜种是专门培育的,比一般菜种出产量更高。”
底下坐着的钱朵抿嘴一笑,这套说辞,跟她在钱家沟说的一样一样的。
抄作业!
墨宸不知她突然笑什么,只装看不见,又说:“当然不是白给,若是你们愿意,就找张管事商议具体条件。”
他起身朝钱朵招招手:“钱管事,跟我来。”
“……”钱管事?
钱朵一脸茫然,在里正们惊讶目光里跟着墨宸穿过书房,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立着一位裁缝,迎上去:“公子,现在给您量?”
墨宸一指钱朵:“给她量。”
裁缝问都不问,就冲钱朵说:“小姑娘,胳膊伸出来,我给你量体裁衣?”
“啊?不,我不做新衣服。”钱朵这才反应过来,是给自己做衣裳,忙摆手,还冲墨宸使眼色:“我没钱做衣裳。”
墨宸笑了笑:“我有。”
58、公子放心,我懂分寸
“公子,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穷。”钱朵将穷字说的正大光明,一点都不难为情:“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柜子衣服还能穿好几年呢。”
她说什么也不做新衣服。
墨宸不急不缓说道:“你去照照镜子。”
“啊?”为什么照镜子?
“你身上衣服一共六块补丁,袖口明显短了一大截,洗的发白,要多寒酸多寒酸。”墨宸指一指钱朵身上衣:
“既然跟我合作,出去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墨家,你穿这么一身,想丢谁的脸?”
钱朵:“……”
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墨宸冲裁缝打个眼色,裁缝立刻上手帮钱朵量体裁衣。
钱朵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个,师傅,用一般布料就行,千万别整贵的。”
裁缝瞅墨宸眼色。
墨宸冷冷一笑:“想多了,就两身粗布衣裳。”
钱朵松口气,又听墨宸加了一句:“账挂在你的分红上。”
“必须的,必须的。”虽然有点心疼,但是想到马上就要有分红,钱朵还是很高兴。
裁缝很快量好尺寸,收拾好东西退出去,说是两天后就能将衣服做好送来。
钱朵将人送走,想一想,又折回房间。
墨宸立在窗边,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钱朵小心翼翼凑过去,喊一声:“墨公子?”
墨宸凉凉回望她一眼,示意她有事说事。
“那个。”钱朵笑一笑:“刚才你说分红,分红什么时候能发?”
蔬菜已经运出去,据张管事说一到州府就销售一空,连王府都采购不少。
估摸着,销售的人已经带着银子返程,钱朵真希望给他们按上翅膀赶紧飞回来。
家里钱罐肯定不够用,回头再去街上搬几个回去。
家里实在放不下,不如兑换了交子,先寄点给外公用着。
钱朵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咧嘴傻傻笑起来,突然脑门被弹了一下。
她捂住脑门,抬头瞪住墨宸:“干嘛?”
墨宸不想看她那副见钱眼开的傻模样,又懒得解释。
他挥手:“去看看张管事那边结束没有。”
“凭……”钱朵不想去,她跟墨宸是合作关系,又不是上下级。
然而墨宸冷冷瞥她一眼,吓得钱朵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太骇人了。
所以觉着墨宸是个好人,完全是错觉。
算了算了,他是财主他最大,为了继续合作,少不得委屈一下自己。
钱朵揉一揉生疼的脑门,规规矩矩行个礼,退出去找张管事。
书房里早就空无一人,钱朵摸一摸黄花梨靠椅,又蹭一蹭地上红毯。
这一屋子家具,怎么也要百八十两银子吧,钱朵又狠狠摸一把,眼红极了。
她若是这么有钱,何必在这里看人脸色?
唉!
钱朵摇摇脑袋,还是少做白日梦,做人要现实。
她转身,想去外院找人,结果看到张管事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张管事!”
钱朵冲他招手,但是张管事面色凝重,对她的招呼充耳未闻,直接走进墨宸待的屋子。
钱朵愣了愣:“是不是出事了?”
屋里,张东成将一纸条递交给墨宸:“家里来的。”
墨宸起初不在意,顺手打开,只扫一眼,脸色当即大变。
张东成看着他眼色说:“公子莫急,是真是假说不定呢。”
纸条说是老夫人被墨宸不告而逃气病,但是他和公子却知道,是老夫人提议公子离开旋涡中心,找一处地方安静的休养生息,谋而后动。
怎么可能会被气病?
墨宸回过神,垂眸又看一眼纸条:“是我关心则乱。”
只是老夫人身边跟铁通一样,就连墨宸也轻易打听不来消息。
所以到底是老夫人真病,还是长兄故布疑云引他上钩,都不得而知。
“东成,你……代我回去看一眼,现在就去!”张东成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回去打探消息比那些精卫更方便确切。
张东成犹豫:“可是小的不在,谁服侍您?”
墨宸不自觉看向门外。
院里柿子树下,钱朵正无聊的踢着凸起的一块青砖。
有风吹过,残留枝头的落叶终于没有挺住飘落下来,摇摇摆摆恰好停在钱朵头顶。
钱朵伸手拂下,将落叶放在掌心戳了戳,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莞尔一笑,眼睛亮亮晶晶,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颊和脖颈,嫣红透白,煞是好看。
墨宸只觉着心里某处缺了一块,空落落地有些迷茫。
张东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点点头:“若是钱姑娘,我倒是放心。”
做饭好吃,脑子灵活,正是求着墨宅的时候,想必她不会偷奸耍滑。
他瞅一瞅墨宸神情,见对方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纸条反复琢磨,知道这是默许了。
张东成来到院里,将让钱朵留下照顾墨宸的事一说。
钱朵直接愣住:“我?”
照顾墨宸两天?
那么大个人,比她还高,比她力气还大。
“对,就是你。许娘子两天后就回来了,那时候你就可以离开。”
张东成去得急,不容她反对,将家里钥匙往钱朵手里一塞,二话不说直奔外面。
“哎……”钱朵举着钥匙,叫都叫不应。
一天天,跟做梦一样。
打死她也想不到,今天会留在墨宅照顾人,还要两天一夜。
想一想晚上,她和墨宸孤男寡女……
不敢想不敢想,嘿嘿。
“我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宸走到了她身边。
钱朵将那串钥匙往腰上一挂,回首打量对方两眼,沉默一下,到底没说出“渴了自己倒茶喝”这种话。
她叹口气,问:“公子想喝什么茶?”
“随便。”墨宸慢慢走进书房,坐在案前捡起一本书看。
钱朵先去茶水房翻找茶叶,统共就一种茶,闻了闻挺香的。
她也不懂茶,拿起茶壶胡乱沏上,放进托盘就送去书房,并小心放在墨宸手边。
墨宸端起抿一口,微微皱眉,见钱朵垂着手立在一边,眼睛发光,滴溜溜在屋里摆设上打转。
“你怎么不问张管事为什么走那么着急?”墨宸侧头,这姑娘好像除了对赚钱感兴趣,对别的东西并不瞎打听。
钱朵正估算摆件价值呢,猛听见对方询问,下意识回答:“外公说了,交浅言深,君子之戒。”
“您放心,我与公子单纯商业合作,绝不会没分寸瞎打听您的私事。”
“交浅言深?”墨宸脸色突然阴沉,冲钱朵挥手:“出去。”
59、你可真难伺候
钱朵不知道墨宸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冷,她慢慢收了声,垂手而立。
墨宸久不出声,钱朵想了想从前怎么伺候钱老太的,然后试探道:“公子想吃什么,我去准备准备?”
“……随便。”墨宸眼睛放在书上,好似沉浸其中。
“……”随便?
随便是什么?
等人走了,墨宸从书里抬头,看到钱朵敲着脑袋,昂首阔步的背影,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模样。
…………
小宋庄。
跟朱氏吵了一顿狠架,脑门脖子被挠的一道道血痕的宋员外,怒气冲冲来到莲花台。
站在高高莲花台上,他掐着腰骂娘。
太恶心了。
竟然着了人的道,跟一个又黑又壮的老女人搞在一起。
让别人知道,岂不笑话他的品味。
偏家里母老虎还闹腾,挠得他没脸去见人。
这一切,都是钱状元那个闺女惹出的!
“那个钱……朵,是叫钱朵吧?人呢?”宋员外骂过之后,转头问底下人。
常跟着他的一位管事叫宋翔,也是那天收菜没收上来,目睹宋员外差点从莲花台摔下来的人。
他弓着腰答到:“一早去了墨宅,咱们的人都侯在路上,就等半道劫她来家。”
“墨宅?”宋员外愣了愣,问:“就是那个自称墨家子弟,来咱云岗镇历练的小子?”
“是!”
得到肯定回答,宋员外捋了捋稀薄的山羊小胡子,沉思着自言自语:“钱朵跟墨家勾|搭上啦?”
“可不嘛,钱朵有现银大量收菜,背后就是墨宅那位小公子撑腰。”宋翔将最近打听的消息,全告诉了宋员外。
事情变得有点棘手。
如果钱朵真有墨家人护着,凭小小宋员外还真得罪不了。
但是就这么算了,宋员外又不甘心。
他捻着小胡子,眉头皱成死疙瘩。
宋翔转转眼珠:“老爷,墨家发达三代人了,小的可从没见过有人回云岗镇来。”
“镇上那位自称墨家的公子,不知道真的假的。”
宋员外一听,眉头舒展一下又迅速紧紧皱起。
不确定他也不敢得罪,万一真的呢?
宋翔又说:“不如这样,小的派人去州府打听?”
宋员外眼睛一亮:“对,我三叔可是王府管事,墨家跟王府来往亲密,他肯定知道。”
他立刻催宋翔去办,恨不得立刻就得到结果。
宋翔临走前,又问:“那个钱朵,咱还派人劫道吗?”
“劫啊,怎么不劫?”宋员外说:“等她从墨家出来,你们半路将她给老子劫来。”
又不是去墨家抢的,到时候伪装成劫匪,谁也抓不住把柄,怕什么?
三番五次被一个小姑娘打脸,还是钱状元闺女。
宋员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然而左等右等,等到半夜,埋伏在路上的人都快冻僵,也没等到钱朵人影。
宋翔小跑回来跟宋员外汇报。
宋员外一听,不对劲:“她没从墨宅出来?”
“没有。”
“没有?”宋员外眯起眼睛:“这两人……真勾|搭上啦?”
“我看悬。”宋翔说:“要不钱朵一平时只做点小本买卖的人,怎么墨家公子一来,她就敢趁着天灾低收高卖,囤积居奇?”
这以前可都是宋员外干的事。
钱朵哪来的胆子?
宋员外很不高兴,在屋里来回挪步,半响才招手:“你还得继续盯着,钱朵一落单就立刻上手。”
至于墨宸到底要不要得罪,还得等州府那边来消息再议。
…………
钱朵在家里也干不少活,劈柴烧锅做饭洗衣服,一点都不轻松。
但是她从来没感觉像今天这么累。
她今天从茶房到书房,跑了三次。
茶具要用沸水烫洗一遍,冲茶时热水必须沿着茶壶缓缓注入,第一遍还不喝,要倒掉。
太浪费了,庄稼人哪那么多讲究,有茶叶沫喝都是感天动地。
还有泡茶时间必须严格控制,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可。
钱朵没经验,前两次给泡坏了,不是生涩就是无味,直到第三次才得墨宸一句“凑合”。
太难伺候了,冲上茶叶直接喝不行吗,反正都是解渴。
只泡茶这一件,钱朵就觉着费劲,更别说墨宸还挑嘴。
炒个豆芽得把须须摘干净,洗吧洗吧不就得了。
茭白就吃个芯芯,那么多叶子难道全扔了,知不知道啥叫浪费?
气得钱朵全剁了给他煎了菜面糊糊,不一样吃的开心?
所以人不能惯着!
“公子,许娘子什么时候回来啊?”帮墨宸掌上灯,钱朵坐在对面拖着腮问道。
墨宸目光依旧放在书中,看都不看她一眼,但是钱朵的话,他却是听见了。
等翻过两页书,钱朵百无聊赖的想走,墨宸才慢悠悠开口:“怎么,想撂摊子?”
“……怎么会呢?”
钱朵心里想分红还没下来,可不能将你给得罪了,到时候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她干笑两声,语气里不自觉带着殷勤:“你看我笨手笨脚,泡个茶都不会,做饭也不符合您要求,还是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墨宸挑起眉毛,侧头看向钱朵:“你擅长什么专业?”
“算账啊!”钱朵一挺胸脯:“我打小就在外公怀里拨拉算盘了。”
“哦。”墨宸淡淡应一声,又埋头看书。
钱朵等了一会儿,没见对方回应,也没说让她离开,只好干坐着。
蜡烛点的多,照的屋里犹如白昼,只是光晕也熏眼睛。
没多大会,钱朵偷偷转过脸,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墨宸正好看书看到一个间隙,抬起头休息眼睛。
见钱朵犯困,他沉默一下,说:“去休息吧。”
钱朵像得到大赦,眉笑颜开立刻起身告辞。
墨宸皱皱眉头:“陪我读书就那么不耐烦?”
啊?
钱朵一愣,想说是啊,干坐着当然无趣。
但是想一想都做了多半天好人了,不能最后因为秃噜嘴,好人白做。
她摆摆手:“没有啊,实在是我平时睡的早。”
墨宸点点头:“那你明早过来,我这有些账本需要人整理。”
钱朵眼睛一亮:“看账本估计费点功夫,为了节省时间,那其它的活我不用再做了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真的伺候不了人。
墨宸斜睨她一眼:“那就做完活,再来看账本。”
钱朵越看墨宸越生气,还真当她小工,用起来理所当然。
她眼睛地滴溜溜一转,笑道:“那行吧,明天我早点起来将菜洗干净。”
“今天就太匆忙,茭白只用水冲了一遍,也不知道里面虫子洗干净没有。”
墨宸:“……”
60、不信治不了你
眼看着墨宸脸色变绿,钱朵心里舒畅多了。
她笑吟吟冲墨宸行礼:“公子也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说完蹦蹦跳跳离开,去了早就收拾出来的客房。
墨宸端起茶猛灌一口,可还是觉着有些作呕。
直到躺到床上,一闭眼睛脑子还是白菜芯里蠕动的大青虫。
等第二天他顶着乌青的眼圈见到钱朵时,难得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多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钱朵视若无睹,笑嘻嘻捧上早餐。
墨宸垂首一瞧,一盘绿油油地饺子,个个鼓着肚子,倒是别致,他心里多少好受了点。
钱朵介绍:“公子,我用菠菜汁和的面,好看吗?”
“嗯。”墨宸拿起筷子夹一个。
钱朵看着他放进嘴里,笑:“我可是从一早就和面剁馅,可累死了,您赶紧尝尝,好吃吗?”
墨宸一口咬下去,汁多馅嫩。
钱朵瞥一眼细嚼慢咽的墨宸,笑容更深:“馅料我可是专门捡的白菜芯,您是不知道,挑出两条大青虫。”
墨宸脸色微变,进嘴的饺子一下吐出来。
钱朵故做惊讶:“怎么吐了,公子哪里不舒服?”
墨宸啪将筷子放下。
钱朵视若罔闻,拿起筷子坐在墨宸对面,夹起一只饺子塞嘴里,吃的那叫一个香。
边吃她还边说:“味道还可以啊,公子您赶紧趁热吃,别浪费。”
墨宸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泛白。
他当然没有再动筷。
过了半响,见钱朵吃的打嗝,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扔过去:“这里有五两银子,你买些东西代我去许娘子家探病。”
钱朵揉着吃撑地肚子一愣:“买什么东西需要五两……银子?”
“随你,余下的都是你跑路费。”墨宸只想让人赶紧在眼前消失。
钱朵心里还没章程,手却迅速将银子接过去塞袖子里。
“那,我现在就去?”她指一指外面,眼角带着笑意起身。
墨宸不胜其扰地挥手让她走。
钱朵揣着巨款兴高采烈上了街,背着手先溜达一圈,好多店铺还没开门呢。
她想了想,铺子里卖得点心也不如许娘子做得好吃,不如送点实惠的,比如粮油菜肉瓜果之类。
于是她直接奔到粮铺和肉铺,结果发现贵的要死:“掌柜,前两天可不是这个价?”
“前两天还没下冰雹呢。”掌柜的挥手:“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钱朵跺脚:“你这是哄抬物价,朝廷要罚你的!”
“得嘞小姑娘。”掌柜一点都不怕:“你出门问问,谁家不涨价?”
“财主们都趁机吞并良田,我小本生意涨点价怎么了,你知道现在收粮多不容易吗?”
钱朵也知道因为冰雹,如今什么都贵,她还不能不买,只能忍气吞声掏钱。
除了蔬果没有,全坏在地里,其余的倒是齐全。
本该花二两银子的,一下去了四两,钱朵手里只剩了一两银,心疼的要命。
许娘子家就住在镇上,丈夫死的早,家里田地全被族人占去。
她带着独子搬到镇上,靠四处做工挣钱养家。
好在孩子长大后老实本分,在何财主家卖布的铺子做事,也能拿到一笔月银,大大缓解了许娘子养家的压力。
前几天许娘子还给钱朵唠叨,若不是家里臭小子有了看中的姑娘,她真想钱朵做儿媳妇。
钱朵拖着礼物一路问,七拐八拐终于找到许娘子家。
她抬手敲门,没一会许娘子从里面将门打开,见是钱朵,很惊讶:“钱姑娘,你怎么找来了?”
钱朵也很惊讶:“许娘子,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许娘子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头发凌乱,一张脸蜡黄的没眼看。
许娘子叹着气将人让进来:“别提了,先进屋暖和暖和。”
钱朵将东西搬进屋:“这是墨公子让我买给您的,您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实在许娘子样子骇人。
许娘子闻言,眼圈一红,还没搭话,里间就有人咳个不停。
她顾不上钱朵,忙掀门帘进去,好一会里面消停了,才重新走出来,开始张罗着倒茶。
钱朵拦住她:“许娘子,你别忙这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许娘子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拉着钱朵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她儿子阿福,去庄子上送布匹的时候,遇到一位姑娘。
两人看对了眼,定好了日子上门提亲。
许娘子就一个儿子,肯定是要热闹办。
她拼命了存钱,这也是之前压钱朵木菌价格那么厉害的缘故。
本是喜事一桩,谁知道前几天按照日子去提亲的时候,正遇到有人上门抢那位姑娘。
阿福上去阻拦,被一群人打的浑身是血,还是亲家拉了板车给送回来。
钱朵听后拍案而起:“朗朗乾坤,怎么还有人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有王法没有?”
“你小声点。”许娘子指一指里间。
钱朵坐回远处,但是依旧愤愤不平。
许娘子叹口气:“对方靠山硬,何财主都不敢帮忙出头,咱平头百姓也只能忍气吞声。”
“谁啊?”云岗镇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许娘子摇头:“小宋庄宋员外,人家亲三叔是王府里管事,抢人的就是他身边最得宠的宋翔宋管事。”
钱朵一听,跟宋员外有关系,当即也不吭声了。
云岗镇财主,隐隐都以宋员外马首是瞻,还不是看在对方有个王府做事的亲叔?
这是个硬茬,她一个小姑娘啃不动。
看着许娘子一筹莫展,钱朵想了想,轻声问道:“阿福被打得一身血,伤势肯定很重,你手里银子够吗?”
钱恒摔了一跤,至今都起不来床,花银子跟流水一样。
虽说是钱老太太宠着,但也说明看病花钱贵。
许娘子连儿子聘礼都使劲抠着挣,手里肯定不宽松。
果然许娘子说:“攒的聘礼,加上预支的月银,七七八八全砸进去了。”
钱朵双手藏在袖子里,将剩余的那一两银子捏了又捏。
再看看许娘子憔悴愁苦的脸,她最终还是一咬牙,将银子连着自己钱袋一同拍在桌子:“我就这些了,您先用着。”
“哎,我哪能用你的钱,你回来!”等许娘子回过神,钱朵已经没影了。
钱朵一路跑出胡同,叉着腰喘气。
不跑不行啊,不跑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拿回钱袋。
正喘气呢,钱朵发现眼前地面突然多了几条人影。
61、兄弟,他们欺侮人(加更)
钱朵慢慢抬起头,看到几个家丁装扮的人将自己围住。
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对方袖口的花纹上,心里已经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钱朵侧头闭了闭眼睛,暗叹自己可真是倒霉。
但是不能慌。
她直起腰,朝对方抱拳:“几位小哥,对不起,我挡了你们的路。”
说着,钱朵就朝一边侧身,装作若无其事要从几个人空隙里走过去。
为首的宋翔一把拽住她胳膊:“哪去,拦的就是你!”
“呵呵。”钱朵干笑两声:“我于各位素不相识,怕是你们认错人了,告辞告辞。”
宋翔冷笑:“装呢!你是不是叫钱朵?”
“钱朵?你们原来找钱朵啊?刚才她就走了。”
钱朵装傻充愣,用力将自己胳膊从宋翔手里拽出来,给他们随便指了个方向。
宋翔眯起眼睛:“当我傻子呢?你是老实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绑起来?”
“……”看来对方功课做的很足,知道她长啥样。
钱朵余光四下一瞥,唯一的缺口方向还是个死胡同,她被憋死牛了。
硬碰硬,她细胳膊细腿,也打不过,只能智取。
“兄弟,有事说事,动粗不好。”钱朵满脸堆笑,心里却想着怎么脱身才好。
宋翔这一段时间调查过钱朵,知道钱朵滑不溜秋。
老四房全家都挤兑她,却从来没人得到过好处,不是当时就被怼的没话,便是过两天碰到倒霉事。
说什么出生的时候祥云当空,喜鹊满院,宋翔更是不信的。
若真有神仙下凡一事,怎么他跟着宋员外做那么多坏事,从来没有得到过惩罚,还越过越好?
肯定是钱朵狡猾!
他不跟对方废话,冲手下打个手势,众人立刻伸手抓人。
“哎,你们怎么不按套路来?”钱朵急了,好歹多说两句话,让她想出逃跑的法子。
当反派只动手,不哔哔,那形势大大的危险。
许娘子住的偏僻,这里距离热闹的大街隔着两条小巷,钱朵叫破喉咙也没用。
挣扎中,她袖子被他们被扯裂,薄薄的棉絮全露了出来。
完犊子!
钱朵抓住机会,照着宋翔眼睛就是一拳,结果她下盘不稳,被对方推了一把,直接扑倒在地,吃了满嘴的泥沙。
她啐一口,急中生智,直接抓起一把泥沙,照着扑来的众人就撒过去。
“哎呦!”
宋翔和家丁们被迷住眼睛,挥舞着手臂将泥沙扇开。
钱朵趁机往外跑,边跑边喊:“着火啦!”
外面的人一听,纷纷围过来,无形中帮钱朵又拦了荣翔等人一波。
人在逃生的时候,爆发力特别强,钱朵平时脚程本就快,现在更是像飞奔的兔子,终于成功跑到人多的大街上。
这下安全了吧?
钱朵喘口气回头,我嘞个天,属狗的吧,宋翔等人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又追上来了!
大街离墨宅有段距离,再看街上的人见是宋翔,别说帮忙,躲都来不及。
如果没帮手,钱朵结局估计就一个字:死!
她心里着急,边逃边四处扫视。
天灵灵地灵灵,给本姑娘来个帮手啊。
也是她有福,果然发现前面有个背影特别熟悉。
管他是谁,只要是熟人,就算有了帮手。
“喂!”
她朝着人就扑过去,哪知道对方背后像长了眼睛,身体微微一侧,钱朵直接撞到人家烧饼摊上,双手正好按在烧的火红的吊炉壁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这么一耽误,宋翔追到了跟前:“跑,你给老子继续跑啊,带走!”
眼看钱朵躲无可躲,要被人抓走,眼前突然出现一条胳膊,将她给拦到身后。
钱朵抬头,惊喜叫道:“墨公子!”
就说刚才看着眼熟,果然是他。
这会看到墨宸,钱朵完全忘了刚才对方躲闪让她撞上火炉,心里只有欢喜。
她激动地抓住墨宸胳膊,朝着宋翔一指,像小孩子告状:“兄弟,他们欺负人!”
墨宸目光落在钱朵脏兮兮的手上,眉头微皱,轻轻一动将胳膊抽了出来。
钱朵不想撒手,无意间却露出被撕破的棉袄。
墨宸眸子一暗:“他们撕的?”
“嗯。”钱朵慌忙点头,小鹿一般的眼睛说不尽的委屈。
墨宸用两根手指将钱朵破损处往一块捏了捏,尽量让棉絮少飞出来些。
宋翔并没有见过墨宸面貌,还以为是多管闲事的:“小子,睁大你的狗眼,这可是宋员外家事。”
墨宸懒得理他,朝人群中悄悄围过来的青年做个手势,拉起钱朵就走。
宋翔追出去两步,却被人拦住去路,怒道:“干嘛,你也瞎了狗眼?”
随后,钱朵就听到一阵拳打脚踢以及宋翔的哀嚎,她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墨宸一把摁住她脑袋,沉声说:“别瞎看,回家!”
钱朵被摁的动不得,只能冲着他笑:“还是有路见不平的人,对不对?”
墨宸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专心走路。
钱朵挣一挣脖子:“墨公子,疼!”
墨宸默了默,终于良心发现,将手收了回去。
钱朵能够自由活动,没忍住好奇心,终究回首张望,却发现两人已经拐了弯,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害怕人再追来,一刻不敢多停,紧紧跟在墨宸屁股后面。
到了家她还不放心,将大门上了三道栓才罢休。
“吓死本姑娘了,宋员外去死!”宋员外再霸道,也不敢擅自闯墨宅,钱朵拍拍小胸口,长松一口气。
再抬头,她发现墨宸已经走进内院,忙跟过去。
虽然有人路见不平拦住宋翔等人,说到底还是墨宸将她带回来。
这份情,她得领。
钱朵一直跟着墨宸进入房间,这才发现对方提着个食盒。
原来对方没吃早饭,饿得跑街上去买吃的。
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殷勤跑过去接住食盒:“我来,我来。”
墨宸没有反对,将外套脱了,撩起袍子落座,等着对方递碗递筷。
“哎呀,悦来客栈的小炒,公子真是有品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钱朵手脚麻利将菜摆上,又冲出去泡了壶茶端过来:
“墨公子,这一壶我严格按照您教的方法泡的,您尝一尝?”
墨宸眼睛盯着钱朵的手,上面还划破了一层皮。
钱朵以为他洁癖又犯了,忙伸出双手晃了晃:“我刚洗过了,绝对干净。”
墨宸叹口气:“别晃了,你头发上都是灰,袖子上也是。”
62、傲娇墨公子
钱朵讪讪收回双手。
对方还真是人设不到,依旧是那个难伺候的墨公子。
“还有,谁是你兄弟?”墨宸又慢悠悠来一句。
钱朵一愣,随后想起刚才情急之下,她抓着对方隔壁喊“兄弟,他们欺侮人!”
她干笑两声,解释说:“那不是着急,看见你亲切吗?”
墨宸垂下眼脸,与隐蔽出勾了勾嘴角,随后依旧绷着脸说:“那我也不是你兄弟。”
“是是是,您不是我兄弟,您是墨公子。”我也没你这么难缠的兄弟啊。
钱朵心里一丢丢感激之情,就这么给磨平了。
墨宸侧头又上下扫她几眼,然后起身走进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雅致的瓷瓶。
钱朵正想着瓷瓶里是什么,手里就被塞了东西。
墨宸说:“去洗头,换衣裳!”
“洗头行,可衣裳我没带换洗的呀。”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会留下伺候人,钱朵握着瓷瓶有点懵。
墨宸将她推出房间:“新衣服已经送来,就在你屋里。”
“赶紧走,别影响我吃饭!”
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钱朵在门外愣了愣,瞪着紧闭的房门:“嗨!”
这时候都不知道该感谢,还是生气,反正憋得她无槽可吐。
她拨拉一下头发,果然落下一层泥沙,赶紧嫌弃的扇了扇手。
然后钱朵又拔开瓷瓶的盖闻一闻,香香的,估计是头油。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墨宸一个大男人活的都比她精致。
钱朵摇头叹气回到房间,新衣服果然已经摆在桌上,果然是两身,一件鹅黄一件粉,上前一瞧,连贴身小衣都备的整整齐齐。
她脸上红了红,目光却从新衣裳上挪不开。
虽然她嘴里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可哪个小姑娘能扛得住新衣服。
她想摸,又怕弄脏,赶紧去烧水洗头冲澡换上衣裳,果然合身舒服。
钱朵很多年没穿过新衣裳,高兴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又拿起瓷瓶,往手心倒了几滴头油。
墨宸那边估计已经等的不耐烦,过来敲门:“钱姑娘,好了没有。”
“哦哦哦,来了。”钱朵头发上的水还没擦干,匆匆忙忙摸上头油跑来开门。
她挑了那件鹅黄色的衣裙穿上,衬着刚出浴的小脸白里透红,唇红齿白。
头上滴落的水珠挂在脸上,钱朵用手随意一擦,然后瞪着水汪汪大眼睛冲墨宸莞尔一笑。
不知道为何,看她这副模样,墨宸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来。
他别过眼睛,冷冷抛下一句:“赶紧过来帮我研磨”,便负手离开,脚步隐约有些凌乱。
钱朵跟过去,在其身后嘀嘀咕咕:“真是公子哥,没人伺候连字都不会写。”
墨宸耳目好,听的清清楚楚:“嘀咕什么,快点跟上。”
钱朵赶紧捂上嘴巴,随他进入书房。
说起研磨,钱朵小时候帮外公做过,上手没一会儿便做的极好。
墨宸见了,脸色终于缓和些,摊开纸张开始抄佛经。
钱朵伸头望一眼,好奇地问:“你怎么抄这个?”
“不行吗?”墨宸反问。
钱朵忙说:“在我印象里,都是女子抄佛经给家人祈福,你不是个男的嘛,而且也不像求神拜佛的人。”
“那我像什么人?”墨宸今天倒是愿意跟钱朵多说两句。
钱朵想了想,总不能说人是败家子,也不能说见死不救。
“……好人吧。”
好人才看不得她穿破衣裳,好人才帮她在族人面前解围,好人才会慧眼识珠与她合作。
这么一想,墨宸还真不坏,钱朵重重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墨宸听后却不太高兴,瞪她一眼,又看到了钱朵手上的伤。
蹭破皮的手被水一泡,伤口处有些红,但是却无大碍,瞧着钱朵也没有很疼的模样。
他默了默,问:“你怎么在街上被人追,有仇家吗?”
提起这个钱朵就来气:“宋员外就不是个好人!”
“你刚来,估计不知道,他在云岗镇敢称第二臭,就没人敢称第一。”
钱朵将自己收菜怎么得罪了宋员外,然后李翠花和对方怎么勾搭的,一五一十给墨宸说了。
“我当时一瞧他们袖口绣的宋,就知道是那个老家伙派的人。”
“不就是嫌我收了几个村的蔬菜,害他没办法低价兼并人良田吗?”
“对了,许娘子儿子被人打伤也是他们家干的,还抢了她儿媳妇。”
墨宸听后,轻轻蹙眉。
初来咋到,张东成倒是收集了各位财主的信息,毕竟以后要与这些打交道。
但是墨宸本意不在这些人,倒是没有让打听的多详细。
留意到宋员外,也是因为钱朵那位三婶,他半夜将人从被窝里拖到山里。
再多,就没有了。
墨宸沉默一下,慢悠悠问道:“这么作恶多端之人,官府不管吗?”
钱朵愤愤不平:“谁敢告啊?”
“他亲三叔是咱安王府的管事,据说在长公子面前特别受宠信。”
“以前也有不长眼的去告,但是却被前县令按上一个诬告的罪名,打了个半死,从此再也没人跟那老家伙对着干。”
“听说那位长公子如今继承了爵位,宋员外估计更要横着走!”
“真是老天爷瞎眼,让这种人得意!”
钱朵说道激动处,一拳垂在书案上。
墨宸瞧着都心疼:“别打坏我桌子。”
钱朵忙收回手,悄悄揉了揉,眼睛偷瞄一下被自己打拳的地方,并没有破损。
她暗自松口气,这么一整块梨花木不好找,以她目前财力根本赔不起。
墨宸看看她的手,从抽屉给摸出一瓶药膏扔过去:“擦擦!”
钱朵没想到墨宸心还挺细,想到之前心里还吐槽人家,怪不好意思、:“谢谢墨公子,虽然你成天臭着脸,跟人欠你二百钱一样,但我就是觉着你是好人。”
“……”
怎么就不爱听这丫头说话呢?
墨宸挥挥手:“墨够了,你出去吧。”
钱朵不走:“真的够吗?我再给你研多点。”
“出去!”
“好嘞。”
钱朵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不高兴,但是对方好人,她不能让好人生气,所以脆脆答应一声,出门时还体贴地将门带上冲墨宸谄媚一笑。
等确定人离开,墨宸轻轻叹口长气,冲窗外招招手。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从外面滑了进来,跪在墨宸面前。
墨宸吩咐:“查查宋员外,底朝天那种。”
63、天要凉
“饭桶!”
宋员外知道人没抓回来,咣当一声将手里茶盏砸在地上。
碎瓷散在宋翔脚下,吓得他一个激灵扑在地上喊冤:
“老爷,不是小的们办事不可靠,实在是钱朵那臭丫头狡猾奸诈。”
“您看她将我打的,眼睛都肿了。”
宋员外仔细一瞧,以宋翔为首,个个鼻青脸肿,身上挂彩。
他更生气,走过去猛敲宋翔脑袋:“被一个姑娘打成猪头,你好意思说,你好意思说!”
宋翔不敢躲,疼地哇哇叫:“不是,也不是她一个人打。”
“路上碰到一伙人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
宋员外气得指着宋翔等人说不话。
什么不平?什么相助?
他是坏人吗,办的是坏事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这么用的吗?
宋员外捻着佛珠,阿弥陀佛半天才将气压下去,越想越不对。
他问:“云岗镇还有谁不认识你这张苦瓜脸,哪个不长眼的路见不……多管闲事?”
宋翔被这么一问,也愣住,歪着脑袋想半天。
云岗镇太小,十里八村他哪里没祸害过,他确定没见过那几个人。
“许是外乡的,所以不识相。”宋翔一激动,裂开嘴角的伤口,忙忍着痛捂上。
宋员外却踹他一脚:“屁!”
“云岗镇是什么交通要道,富裕大镇呢?”
“往常一年半个月不见有外人来,怎么你们今天就能碰上几个,还年轻体壮揍得你们遍体鳞伤?”
宋翔脑子卡壳:“那……那,那到底为什么呢?”
宋员外沉思一下:“刚才你们说,她撞上了墨家那位?”
当时宋翔没认出来,但是回来路上想起来了。
云岗镇除了墨宸,谁有那一身风光霁月的气度?
“没错,他还将人拽走了,那小手拉的,啧啧。”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口子呢。”
宋翔就看见墨宸拉着钱朵走,拉没拉手不知道,反正不妨碍他添油加栽赃陷害:
“说不定啊,那几个揍我们的,就是墨宸的人!”
墨宸成天宅在院子里,也不出来交际,别的财主下帖子他也不去。
院子里具体什么情况,宋翔不知道,也没打听过。
但是就像宋员外说的,怎么就好巧不巧,碰到了墨宸,他们就挨揍了呢?
宋翔抱住宋员外大腿:“老爷,这两个人勾|搭在一起,抢您买卖,坏您好事,还打您的人,还这口气不能咽。”
就是他不告黑状,宋员外也不能轻饶啊。
他的人被当街揍一顿,让云岗镇其他人怎么看?
如果不找回场子,都有样学样下黑手,宋员外在这里还混不混?
这口气肯定不能咽。
但是要怎么做,还得多等两天,等确定墨宸真实身份才行。
宋员外并没有等多久,眨眼三四天过去,他就去往州府询问三叔的信就有了回音。
拆开一瞧,他立刻喜形于色,让人赶紧将宋翔叫来。
“老爷。”宋翔脸上的伤还没消肿,涂抹着膏药像个胖茄子。
宋员外猛一看差点吓得从座位上摔下来,赶紧挥手:“站对面去,离我远点。”
宋翔乖乖站到三米之外,点头哈腰:“老爷,您使唤小的做什么?”
“三老太爷来信了。”宋员外扬起手中信件:“镇上那位,假的!”
宋翔一愣:“真的?”
“假的,墨家根本没有派子弟白手起家历练的规矩!”宋员外翻个白眼:“这下,看我不干翻他!”
宋翔忙垂首肃穆,洗耳恭听。
他就是个打手,听呵的,肚子里坏水肯定没有宋员外多。
果然宋员外没让人失望:“听说你抢来的那个女的,上吊死了?”
“是呢,晦气的很!”宋翔提起这茬就生气:“晚上没等我享用呢,一头撞死了,溅得我满墙血,只能重新粉刷,至今还不能住人。”
宋员外冷冷一笑:“你给那姑娘家点银子,将这事按姓墨的头上。”
“凭啥给银子,那……”本来宋翔不愿意,听完后半句,他小眼锃一下亮了,不禁竖起大拇指:“老爷,高,实在是高。”
栽赃陷害,他在行。
宋员外得意,摇头晃耳:“赈灾粮明天就要到了,跟车的除了一个老吏外,还有裴县令的小公子。”
宋翔当即明白,并将接下来的计划弥补详细:
“听说裴小公子年轻气盛,最是冲动,等到宴会上你当众揭发姓墨的草菅人命,裴小公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到时候姓墨的被押送进县城吃官司,老爷您教训了竞争对手,还将钱朵收归囊中,简直是一箭双雕。”
这回非要对方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宋员外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哈哈哈大笑两声之后,就催促宋翔赶紧着手去办此事。
…………
“宋员外这两年所有罪状,都在这里。”
“这是苦主名单,属下已经帮忙写好了诉状。”
“这是他打算针对您的计划。”
黑衣人将几份材料,分门别类放在墨宸案头。
墨宸刚拿起一份,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冲黑衣人使个眼色,对方立刻从窗口跳出去。
钱朵正好端着一碗甜汤推门进来,眼尖地看到窗口有黑影一闪而过。
她指着窗外目瞪口呆:“有贼!”
“贼你个鬼!”墨宸起身将窗户关上。
钱朵腾出一只手揉一揉眼睛:“难道是我眼花?”
墨宸没有解释,重新落座,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要喝甜汤?”
说好的照顾两天,结果许娘子儿子一直养不好,又续了假。
张东成也不回来。
钱朵答应过人的,不好意思违约,只能硬着头皮在墨宅待着。
转眼就是四五天过去。
偏墨宸不好伺候,总是折腾点花样。
这不,现在对方又添出个喝甜汤的喜好,说天干地燥,需要润嗓子。
一天天绷着脸,话也没两句,润什么嗓子?
钱朵将腹诽着将甜汤摆到墨宸手边,脸上对堆笑:“梨水里加了川贝,加了蜜,您尝尝。”
墨宸没有动,不着痕迹扫她两眼,想起最近两天对方几次暗示,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64、您多穿点
“……墨公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钱朵不乐意了。
既然对方装糊涂,她今天非要挑明不可:“我若是正常在家,这么几天不知道挣了多少钱。”
“您看我照顾您几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不是适当给点补偿呢?”
她打量着墨宸眼色,试探着说:“要不就按正常出工,给你打个八折行不行?
墨宸捏起勺子,慢慢搅着甜汤,不急不缓说道:“钱姑娘,做人要知恩图报。”
“埃?”钱朵心里一突。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到墨宸一点一点算起账:
“你在钱家沟被人为难,我解围的;”
“你身上穿的衣服,我垫付的;”
“你被人追杀,我带你回来的;”
“钱姑娘,你竟然还跟我斤斤计较,合适吗?”
钱朵脸臊的慌,感觉被墨宸一说,她挺不是个人。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几两碎银。但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1】
眼看要入冬,流放地苦寒,外公还不知道有没有棉衣穿。
做棉衣要钱,托镖局运送要钱,打关系送到外公手里更要花钱。
外公腿寒,她若是送的晚了,老人家哪里受的住?
所以在墨宅多待一天,都是煎熬。
钱朵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墨公子,我知道欠了你大人情,可生意人向来一码归一码不是吗?”
“在您这耽误一天,我就少挣一天的钱,新衣裳的钱说好从分红里扣。”
“至于欠您的救命之恩,我眼下肯定还不上,不如先欠着,以后找机会还。”
“当然,您肯定不希望我有机会还的,墨公子吉星高照、洪福齐天,这辈子都用不着我救。”
钱朵说到后半段,感觉像诅咒人家,赶紧又圆过来。
墨宸冷笑:“所以,你打算赖账?”
“哎,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跟墨宸谈话这么费劲呢,平常卖个东西都没这般难过。
钱朵暗自跺脚,谈道理不行,只能装可怜了,往常遇到讨价还价的顽固顾客,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很可怜:“谁都活的不容易,请您理解一个穷苦少女拼命挣扎要活下去的心。”
“墨公子,我工钱也不贵,可能就是您一壶茶钱。”
“而且当时在里正们面前,您不是唤了我钱管事吗?”
“在您心里肯定拿我当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你肯定干不出克扣张管事工钱的事……吧?”
钱朵有些不确定,甚至恨自己情急之下胡言乱语,怎么就上杆子当人家小弟?
算了算了,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先将工钱争取到手再说其它。
她小心翼翼窥视墨宸脸色。
“哦。”墨宸已经将甜汤喝完,顺手搁在钱朵还拖着的托盘上:
“既然你承认是我管事,那就结算工钱吧。”
钱朵大喜过望:“谢谢墨公子,墨公子真是高义薄云、乐施好善、设身处地……”
眼见着她胡言乱语,墨宸抬手:“出去吧。”
“好嘞!”
钱朵眉飞色舞,不但将空碗带走,还将空茶壶也一道带上:“我再给您砌壶茶。”
“不用,将门带上。”
“没问题。”
“顺便说一声,既然已经是墨宅管事,分红一事就不要再提。”
“……”
…………
搬了石头砸自己脚,钱朵气得一天没进内院。
到饭点,她就将敲敲门,然后往窗台一放,转身就走。
钱朵背对着大门,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把小石子往一颗树上砸。
砸一次,她懊悔一次:“你说你提什么管事?”
“不过看他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应该管事的月银也大方吧?”
“哎呦,钱朵啊钱朵,你想什么呢,一点月银也看在眼里?”
“做人小弟,诸事不便,就算存够钱,想离开这里也会受制于人。”
她终究是要离开青州,去沧州与外公一家团聚。
手里一把小石子还没砸完,背后大门就被人扣响。
钱朵身体一僵。
她在墨宅待了足有五天,就没见墨宸与人来往过,家里安静的不像一个富商该有的模样。
莫不是宋员外领着人找上门?
她起身立在台阶上,望着内院方向,五官皱成一团,为难的不行。
墨宸与她不过泛泛之交,若真是宋员外执意要人,他怕是要为难的。
“笃笃笃——有人在家吗?”敲门声愈发的大。
钱朵叹口气,到底有救命之恩,钱朵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连累了人家。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从七岁起就生活在云岗镇,还能想不到办法逃跑不成?
钱朵跺跺脚,大不了主动跟着走。
她去开门,刚开一条缝就发现外面不是宋员外,松口气的同时也好奇打量对方。
对方是为中年人,身着衙门公服,见到是姑娘开门,愣了愣。
钱朵不知道公门的人来做什么,心里忐忑,不敢开门,只从门缝里探出头:“官爷,何事?”
来人将手中请帖递过去:“我家小公子代表县令来赈灾,今晚请镇上所有乡绅过驿馆一叙。”
原来是送请帖的。
钱朵这才打开门,双手将请帖接过去:“我这就进去回禀,官爷先进来喝杯茶。”
“不用,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对方摆摆手便离开。
钱朵见怪不怪,人家公门中人,能上门来送请帖已经是看得起。
她将大门重新关严,托着请帖发了会呆,最后还是朝书房走去。
闹别扭是闹别扭,还能甩手不干正事咋滴?
钱朵到了书房门口,揉揉脸颊,让自己看上去很严肃,这才敲敲门。
得到允许她才推门进去,绷着脸将请帖放在墨宸手边:“公门送来的请帖,说是县令家公子来了,请客呢。”
墨宸挑挑眉毛,用手中的笔将请帖扒拉开细细看了两眼,忽的勾起嘴角,笑容像清泉的波纹,从他嘴角荡漾开来。
虽只是一瞬,钱朵却瞧得直了眼睛:“你笑起来,真好看。”
墨宸白了钱朵一眼,重新绷起脸,幽幽看着请帖,意有所指:“天凉了。”
钱朵没听懂,裹紧小棉袄顺嘴一接:“那可不,出门你可得多穿点。”
ps:【1】是网上看到的一句话,挺有感触,我也不知道最开始的出处,特此注释。
65.我等你回来
从半夜开始,窗外就是狂风呼啸,钱朵半夜冻醒,又跑去柜子加了一床被子才睡下。
等第二天一早打开房门,北风裹着片落叶吹进来,她脸上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
水缸里的水也结上厚厚的冰,怎么砸也砸不动,钱朵只能各处去寻榔头。
“寒冬腊月,也不知道赈灾粮能给多少。”想想外面的物价,今年怕是不好过喽。
她搓搓手,呼口气,终于用榔头敲出个冰窟窿舀了水。
生火,烧水,做饭,揣着包子跑进墨宸房间,一气呵成。
墨宸并不在房间,屋里却烧着碳,暖和极了。
钱朵靠着碳火烤烤手,等身上有些暖意,才慢悠悠从怀里往外掏包子。
刚掏到一半,耍完一套拳的墨宸走进来,看到钱朵动作神情一愣。
钱朵手一顿,不知道该塞回去还是继续往外掏,挺尴尬。
想了想,她还是掏出来,从油纸包里掏出包子摆进碟子里:“怕凉,呵呵。”
墨宸扫一眼包子,又扫一眼钱朵胸,耳根一红,一言不发走进内室,砰将门关上。
钱朵将衣服整理齐整,嘀咕道:“又怎么了这是?嫌脏?”
那不用油纸包着吗,没必要洁癖成这样吧?
正想着,内室门又重新被打开,墨宸换了一身白色云翔符蝠纹出来,腰间压着一枚羊脂玉佩,长身玉立。
钱朵暗自摇头,一个男的天天闷家里,却一天三身衣服的换,也不知道骚情的什么劲。
“哎呦!”
心里正腹诽,一件大麾直接套到钱朵脑袋上。
她扯下来冲墨宸瞪眼。
墨宸已经落座夹起蒸包,看都不看她:“吃过饭将大麾熨平。”
“……”冲他天天练拳,打肯定是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
钱朵深吸一口气,堆起笑容:“好的。”
“坐下一起吃。”估计因为钱朵态度好,墨宸语气变的温和。
钱朵摇摇头:“不吃了,咱中午不是去赴宴吗?空着肚子,宴会上吃。”
墨宸手一顿,嫌弃的看向钱朵:“你就这点出息?”
“怎么了?能给家里省一点是一点。”省着蒸包晚上吃,不浪费。
墨宸本来一肚子无奈,听到“家里”两个字,不知为何肚子里的气当即消了。
他微微叹口气,说:“你留家里。”
“啊?”
“我一个人去。”
“你出门……不得有个跟班?”钱朵说完,觉着自己姿态太低,那不是承认当人小弟了?
她忙换一种方式:“您可是墨家公子,云岗镇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有钱比你年轻比你长的好看的,你一个人出门,没个伺候的,咱是不是也太没排面?”
一想到宋员外肯定也去,那老家伙记仇小心眼,万一趁墨宸落单奚落他怎么办?
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但是起码能帮忙骂回去。
输人不输阵!
墨宸今天倒是耐心,慢悠悠解释给钱朵听:“都是男人,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不方便。”
“若是放你在外面,宋员外爪牙若是对你不利,你又当如何自处?”
“……”钱朵认真想了想,墨宸说的还真有道理。
人家在屋里吃席交际,她在外面受欺侮,若不让墨宸知道,自己吃亏;若是闯进去让墨宸知道,给人徒增烦恼。
不能帮忙,咱也不能添乱!
她当即从谏如流:“宋员外小肚鸡肠,席上肯定要为难你。”
“你小心些,我在家等你回来。”
墨宸目光一闪,不再说话,垂头轻轻咬一口包子。
热气腾腾,软嫩鲜香,美食当前,倒是让人不惧严寒、心情舒畅。
…………
云岗镇官驿简陋,宴会便设在悦来客栈二楼。
悦来客栈主人蔡老板亲自门口迎接,一会喊“何财主”,一会跑出去迎接“张大官人”,忙的不亦乐乎。
忙乱中,他眼角瞥见裴县令小公子慢慢从楼梯上下来,又赶紧迎过去:“裴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墨家公子还没有来吗?”裴乾看上去有点着急。
蔡老板愣了愣:“没呢,一会儿来了我立刻请上去。”
裴乾摆手:“不用,我在这里等着。”
蔡老板以及他身边的几位财主闻言,在裴乾身后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
看来不爱出门的那位墨公子,县令很重视啊。
等会儿,他们可得对人客气点。
墨宸算着时间来的,不早,也不晚。
裴乾等人并没有在外面冻太久,就看到远处不急不缓走来一人。
蔡老板瞅着裴乾眼色说:“看那长身玉立、光彩照人的模样,应该就是墨公子。”
裴乾手盖罩在眼睛上,伸着脖子仔细看了之后,笑道:“正是墨公子。”
他小跑着迎上去,一点官家子弟的架子也没有。
被他握住手的墨宸,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自幼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这种气度,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
候在门口的云岗镇财主们,对墨宸的态度更加慎重,热情地拥着两人进了客栈。
墨宸是带着目的来交际,自然不会得罪人,他与众人一一过了招呼,才慢悠悠坐在裴乾右手边,一副彬彬有礼贵公子模样,又引来一场赞叹。
他来了,裴乾这才扫一眼众人,问左手边的云岗镇首正:“张官人,镇上乡绅可来齐了?”
张大官人仔细点了一遍:“小宋庄宋员外还没来。”
提到这个人,桌上好多财主纷纷偷瞄墨宸。
墨宸当街带走钱朵,阻拦宋员外强抢民女的事儿,早就长上翅膀飞的各家各户都知道。
墨宸垂着眼睑,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谁也吃不准两个人到底结没结梁子。
裴乾不知道其中内幕,皱眉:“难道还要我等他一个?上菜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宋某来迟了,来迟了,裴小公子赎罪。”
胖得像皮球,眼睛小的瞪圆都是一条封的宋员外笑眯眯走进来,对着裴乾随意的抱一抱拳,然后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低头饮茶的墨宸身上。
他捋着稀拉山羊胡,嘿嘿一笑:“墨公子也来了?稀罕稀罕。”
“平常咱们下多少帖子也见不到你人影,今天倒是给面子。”
“看来美人在旁,让墨公子终于有了些人味。”
66、告状的老夫妻
宋员外的话实在混不吝,针对性又强,席间一度安静的尴尬。
倒是有人想说句俏皮话缓解一下气氛,但被身边人拽了拽袖子,到底没开口。
大家都还记着之前那个被前县令盖上污蔑之罪的人,谁也不晓得这一届县令跟宋员外又是什么交情。
墨公子是墨家人,宋员外亲叔是王府管事,人家墨家和王府走动可是一向密切。
别搞不清状况乱说话,最后两边得罪。
席间安静,宋员外更得意,看来大家都识相,没人敢帮墨宸说话。
他昂起下巴,眼睛从上到下看墨宸怎么应对,心里已经想了一肚子的话应对。
然而墨宸风轻云淡,浮着茶对裴乾说道:“这茶不错。”
“哈哈哈,这是我自带的,若是墨公子喜欢,宴会后我送你一包。”裴乾爽朗一笑。
能做到财主乡绅的,哪一个笨?
大家立刻明白了裴乾和墨宸的态度,也纷纷加入话题。
这个说茶香,那个说茶好。
就着这个话题,众人热火朝天聊起来,竟是没有人给宋员外一个多余眼神。
宋员外的脸憋成猪肝,碍于一会儿需要裴乾配合打压墨宸,他不能冲动。
宋员外径直找了处空位坐下后,两边一打量,位置有点靠后,想换已经来不及,心里又是一阵闷气,看墨宸更加不顺眼。
裴乾这边闲聊差不多,又饮了三杯酒,这才将转入正题:“云岗镇受灾,又赶上年关,父亲心急如焚,已经上了折子请求朝廷减免春税。”
席间一片歌功颂德,然后围绕着怎么赈灾又是一阵讨论。
裴乾仔细的听,他办今天这场局,本就是为此。
从前别处赈灾,发生过秩序混乱百姓抢粮的事情,更甚者发现踩踏事件,善事食了恶果。
云岗镇自古山清水秀好灾祸,赈灾并没有旧例可循。
每个地方情况不一样,若是完全照搬别处,裴县令怕发生骚乱,这才让裴乾慎重的宴请乡绅,寻求合作。
只是坐到乡绅的,都是人精,乍一听点子出的不少,真正能用到实际的却没有。
宋员外斜睨一下上首,轻蔑的撇嘴一笑,派个毛头小子来就想指使这些地头蛇干活?
是时候展现一下他在云岗镇的超然地位了。
宋员外大声咳嗽两声,席间谈话声音果然渐渐变小。
他满意的点点头,到底还是自己地盘上,没有人不长眼色。
“说起赈灾,物资倒是不缺。”宋员外高声说道:“秋税之后,百姓手里还有余粮,冰雹下不下还真没什么影响。”
“最受影响的是那几个种菜的大庄,不过墨公子不是提前囤积了蔬菜,给了钱吗?”
裴乾来知道墨宸在冰雹前收了许多蔬菜并成功运卖出去,闻言下意识看向墨宸。
墨宸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的浮着手中的茶,对宋员外的针对充耳不闻,很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有人说,对敌人最大的轻蔑就是无视。
宋员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里愤怒更加强烈。
一个冒名的人也配在云岗镇跟他叫板,不拍死墨宸,他就不是镇上第一财主。
他顿了顿,继续说:“天灾可控,人灾才是最严重的。”
“如今云岗镇蔬菜被抢空,导致物价飞涨人心浮动,这时候开仓放粮,难保不出现哄抢现象。”
当即有人小声嘀咕一声:“那该怎么办?”
还有捧哏的。
宋员外扬起眉毛,面有得色:“所以放粮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总归百姓家里还有吃的,死不了人。”
“当务之急,是要斩断某些人的黑爪,振奋民心,安抚民意。”
裴乾皱一皱眉:“这位……宋员外是吧?赈灾就赈灾,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他又不是官,是来发粮食,不是来断案的。
宋员外一来就对墨宸不友好,现在话里话外,是要办墨宸的罪?
财主们一看形势不对,纷纷劝道:“得嘞,宋员外,咱今天宴会主题是赈灾,就说赈灾的事,别扯别的。”
“就是呢,还有比咱云岗镇更平和的地方吗?”
“裴公子,您继续安排赈灾的事情,我们保证高度配合。”
宋员外身边的财主也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可给新县令留个好印象,再说那位是墨家来的。”
“呵!”宋员外冷笑一声。
他不需要给县令留好印象,回头用亲叔叔一压,对方还得给他卑躬屈膝呢。
至于墨宸,在众人面前将真的墨家公子压下去,那才叫本事。
所以对方身份真假,今天他绝口不提。
等逼着裴乾接了诉状,将案子递交到县里,到时候县令仔细一查,墨宸身份是假的,害他白白让儿子浪费感情,估计惩办起来更严厉。
这点心理,宋员外还是能拿捏住的。
他朝门口瞥一眼,外面宋翔点点头,表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员外站起身朝裴乾随意作揖,义正言辞:“裴小公子,各位,不管你们怎么说,身为云岗镇乡绅领头羊,宋某有责任有义务守护镇上百姓。”
“今天我舍弃这把老脸,也要当众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
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宋员外直接朝外一招手:“将人带进来。”
宋翔一把将两位愁眉苦脸的老夫妇推了进来。
老夫妇衣衫褴褛,脸上褶子里都是泥,乍一见满屋贵人,吓得手足无措。
裴乾黑了脸:“宋员外,你到底意欲何为?”
宋员外一指老夫妇:“我来的路上遇到的两位老人家,正哭诉无门,闹着跳赵王河自杀。”
“两位老人家,可是灾情太重,活不下去?”裴小公子想岔开话题,温和得转向老夫妇:“不怕的,县里赈灾粮已经到了,不日就要下发。”
老夫妇不敢抬头,慌忙摆手,说话不成个:“不是,不是。”
宋员外冷笑:“裴小公子,我已经说了,老百姓不缺那口吃的,如今有人借着灾害起事,百姓申冤无门呢!”
污蔑的这么没有技术含量,墨宸没眼看,偷偷侧头叹口气。
裴乾心里直骂娘:奶奶个腿,老子就是来发个粮蹭蹭大腿,你半途整什么幺蛾子!
67、告得是你!
骂娘归骂娘,宋员外将事情摆到台上,裴乾身为裴县令代言人,没办法再装糊涂。
他紧张地瞟一眼墨宸,发现对方依旧慢条斯理饮茶,心里稍微稳了一稳。
当事人都没稳坐钓鱼台,他怕什么。
裴乾干咳一声,让屋里伺候的跑堂给两位老人家搬椅子。
两位老人缩在一角,浑身都成筛子,连连摆手。
宋员外手里捻着佛珠,冲门外宋翔打了个眼色。
宋翔一脚跨进屋,冲老人瞪眼,吓得对方“噗通”跪了下去。
宋翔催促:“抖什么,青天大老爷儿子在呢,有冤说冤,有诉状递诉状,赶紧的!”
老叟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叠好的一张纸举到头顶:“草、草……”
草半天,也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宋翔急得不行,一把夺过诉状,绕了半个桌子塞到裴乾手里。
裴乾揣着诉状,气得不行:“宋员外,好家教!”
一个下人都敢对县官衙内无礼,强压着接诉状,宋员外还真是嚣张至极。
宋员外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阿弥陀佛,生而为人,慈悲为本。”
“我家下人唐突大人,是我教导不是,但民见官心里恐惧,他也是为了早点将诉状交到公子手上,还请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的话,态度可是神气的很。
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裴乾手里诉状,竖着耳朵听这场官司,却又忍着不表现出来,免得被记仇。
裴乾也见过父亲被上司为难,但做官之人讲究婉转,从没像宋员外手段这么粗暴跋扈的。
到底年纪轻,他不知道如何压这种场面,只能硬着头皮展开诉状,心里想着若对墨宸不利,等到了县里再寻回旋余地。
然而摊开后,他越看越惊讶,嘴巴不禁张了起来。
宋员外要在众人面前显摆,催促道:“裴小公子,别光自己看,大家也好奇上面说什么。”
众人:“……”谢谢您呢,真体贴。
裴乾没回应,还将诉状轻轻折了起来。
宋员外冷笑一声:“裴小公子,莫不是想徇私枉法?”
裴乾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让宋员外很不舒服,还要开口说话。
墨宸终于放下茶盏,抬起了眼皮:“宋员外,何必节外生枝?”
“呵。”宋员外转向墨宸:“墨公子眼睛不瞎啊,看的到宋某?”
这是报之前轻蔑他的仇呢。
然后他又说:“什么叫节外生枝,宋某不懂!”
墨宸慢条斯理整理整理自己广袖,悠悠说道:“本是赈灾的宴会,诉状不妨裴小公子带回去慢慢瞧。”
裴乾自觉抱大腿,唯他马首是瞻:“我也觉……”
宋员外拦住:“不行!既然是我们镇上百姓递的诉状,我们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众人:“……”看这模样,突然不想知道了呢。
墨宸见他执意作死,眼睛冷冷清清扫了扫跪在地上的两位老人。
刚才还怕得不行的老人,突然就扑了过来:“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我们冤呢!”
“说,赶紧说。”宋翔看着宋员外眼色,催促他们赶紧说。
老人泪如雨下:“我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得了一个闺女,娇滴滴长大。”
“本想着招个好女婿,将来闺女幸福,我们老两口也有人养老。”
“哪知道,哪知道……”
老人伏在老伴身上,哭得说不成话。
宋翔见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急的要上去跺一脚。
宋员外及时止住他,和颜悦色对老人说:“裴县令家公子就当堂坐着,有什么冤屈只管说出来。”
“裴县令是清官,断不能容忍不法之辈在云岗镇肆虐。”
“就是裴县令不管,还有我们这些本地的乡绅,总会给你一个公道。”
“老头子,别哭了。”老妇人推一把老人,将泪擦干净,狠狠说道:
“既然咱有贵人帮助,能来到这间屋,闺女的冤屈就不能不伸!”
“大人,各位老爷,刚才我家老头子也说了,我们就一个养老的闺女。”
“眼瞅着长大了,要说婆家了,都定好了日子。”
“谁知道天降横祸,我那闺女出去河边洗个衣裳,就碰到了那天杀的好色之徒!”
“他调戏不成,便在第二天来家里将我闺女抢了去,还将我女婿打个半死!”
“可怜我那闺女刚烈,当天一头撞死在墙上。”
“我们老两口去收尸,都见不到我闺女最后一面,还被撵出来。”
“大人,各位老爷,你们看看我老头子的腿,就是那时候打折的!”
老妇人说道此处,掀起老头子的裤卷,里面果然是打折的骨头还没长好。
真是可怜。
老妇人又说:“不但将我闺女害死,还直接抢走我家五亩良田。”
“大人呢,此人不但侵占我家良田,趁着天灾四处低价兼并,巧取豪夺,我们没活路啊大人!”
宋员外眼角跳了跳,瞪一眼宋翔。
宋翔上前呵斥:“说什么兼并,说人命!”
怎么还扯上别的了,这可经不得推敲。
宋员外趁机擦擦眼角,将话题又引了回来:“可怜呢,人家唯一养老的闺女,到底是谁下这般狠手。”
“裴小公子,这事若是管不住会乱了民心,失了公信,你就先别提什么赈灾不赈灾了!”
裴乾沉着脸附和宋员外:“这种丧尽天良,草菅人命,必须以命抵命!”
宋员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裴小公子高义,必须将行凶之人拿下,押解县衙大牢,从重责罚。”
“是的,兼并土地也是青州律法明确禁止,必须严查。”裴乾起身,展开诉状。
宋员外心里一突,强笑:“裴小公子,按着诉状来就行。”
他让人写的诉状,可没什么兼并土地。
裴乾展开诉状,朝外展示给众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宋员外和手下强抢民女、霸占人|妻、逼人为奴、草菅人命、巧取豪夺,当真是十恶不赦!”
“只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良心发现,众人面前自揭其丑,裴某真是佩服的很。”
宋员外见了,大惊失色,这不是他写的诉状!
惊慌之下,他一眼瞥到墨宸慵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像一只逗耗子玩耍的猫。
68、宋员外下线
“是你!”
“是你陷害我!”
宋员外指着墨宸,慈眉善目的脸变得狰狞,恨不得冲上去咬下对方一块肉。
墨宸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你你你……”宋员外气道失语,提起手中佛珠就砸过去。
裴乾怕伤到墨宸,挺身而出,佛珠“啪”砸在他的脑门上。
“裴公子!”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围上去。
裴乾推开众人,指着宋员外怒斥:“你敢以下犯上?来人,拿下!”
当即有两个身着制服的官差冲进来,一人一个,扭住宋员外和宋翔胳膊。
宋员外挣扎:“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三叔是谁!”
“我管你三叔是谁?”裴乾捂着脑门,怒火中烧。
好好来发粮刷好感,没想到遇到整幺蛾子的,你说气不气?
宋员外头硬得很,嘴里还继续嚷嚷。
墨宸烦不胜烦,起身挥一挥衣袖,掏出一卷东西递给裴乾。
裴乾愣了愣,伸手接过去,展开囫囵看了几眼。
都是宋员外最近几年的恶行,有人证有物证,详细的很。
他大喜过望,捏着资料来到宋员外面前:“瞅瞅,有这些证据,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宋员外瞪大了小眼去看,果然上面罗列的齐全,连他山里睡李翠花都按了一个霸占人|妻的罪名,当真呕的很。
他咬牙切齿:“墨宸,你阴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墨宸悠悠说道。
裴乾拿着那卷资料使劲敲一敲宋员外脑袋:“死到临头,你还在威胁恐吓?”
“我知道你三叔干嘛的,不就是王府长公子身边一条老狗?”
“你怕还不知道,安王过世,朝廷册封新王的旨意迟迟不下,长公子最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你让你三叔试一试,敢不敢这时候跟我们衙门对着干?”
“一封折子参死你!”
宋员外:“……”
老安王受宫变牵连被撵出京城,禁足青州,非召不得入京。
好在青州虽然贫瘠,却天高皇帝远,他又想办法迎娶了青州首富墨家嫡女。
安王府经过两代苦心经营,慢慢在青州站稳脚跟,暗里拥有不少势力。
然而明面上,依旧受朝廷官员监视,每年两封参奏的折子已经成了惯例。
宋员外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恶霸乡绅,往大了说就是安王府纵容家奴行凶。
宋员外也知道,平时自己打着王府名号狐假虎威,真挖掘起来,他就是一条蛆,随手捏死的那种。
裴乾一番话,直接当众抽走他所有底气,宋员外就像泄气的皮球,直接瘫在地上。
裴乾嘚瑟完,突然想墨宸的真实身份,忙咳咳两声掩饰尴尬。
为了弥补,他又说:“墨公子心有大义,不但灾情面前捐钱捐粮,还暗中收集证据,为云岗镇铲除一霸,拯救百姓与水火之中,当真是义薄云天、侠肝义胆,果然配得上义商二字!”
这番话将众人说懵了。
有眼力劲活的乡绅,直接开口问:“裴小公子,墨公子为云岗镇铲除一霸可以理解,捐钱捐粮又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亲自来的目的。”裴乾眉飞色舞:“墨公子将售卖蔬菜瓜果的钱,购了粮食和物资捐到县衙。”
“我带来的这一批,有一半是墨公子捐赠,所以县里特意为其颁发义商牌匾,以示嘉奖!”
众人震惊,义商啊。
光这个名头,就能带来莫大的好处。
他们顿时调转方向,纷纷跟着裴乾对墨宸竖大拇指,赞美的话不要钱的往墨宸头上砸。
宋员外又气又惧,这是砸自己脚帮别人换了美名?
他不死心,嘶哑着嗓子说道:“他不是……”
“墨家人”三个字还没出口,墨宸就冲他微微一笑,右手不经意不经意拂过腰间流云百福玉佩之后。
宋员外猛地瞪大眼睛,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里衣被细细密密的冷汗全部打湿,再也不敢开口。
那玉佩他认识。
老安王当年为了迎娶墨家嫡女,将先帝御赐,曾经为自己挡过一剑,他最珍爱的流云百福玉佩做了聘礼。
这玉佩从此成了墨家权利象征,一代一代传给当家人。
当年宋员外去州府给三叔送礼,远远看见过墨家之主,腰间挂的就是这枚玉佩。
现在,它挂在墨宸腰间。
连玉佩上的划痕位置,都一模一样。
宋员外想说那是假的,都不成。
如今他既得罪了衙门,又冒犯了墨家。
全完了!
墨宸见对方一脸惊恐,隐隐勾起嘴角,眼神里尽是不屑。
“什么味儿?”离得近的财主,突然闻到一股奇怪味道,皱眉头捂住鼻子。
循着味道望去,却是宋员外和宋翔两人站的地方,多了两滩黄橙橙的液体。
这……
众人交换一个眼色,忍俊不禁。
没想到平时无礼嚣张的宋员外,竟然这么怂,这才哪到哪,就吓得尿了裤子。
若是上了大堂,用了刑,怕是他等不到秋后问斩就被吓死。
墨宸皱了皱眉头,掏出手帕掩住鼻子,并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裴乾见状,连忙招呼两个官差:“先押送到柴房,别污了地方。”
两位官差像拖死狗一样,将宋员外和宋翔拖了出去。
裴乾见墨宸一脸苍白,面色不虞,知道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心里恨死宋员外。
“墨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小心翼翼问:“要不我们改天再议?”
墨宸不置可否。
裴乾当即说:“那我送您回去?”
“我带了车来!”当即有人自告奋勇贡献自家车辆。
另一个也说:“用我家的,我跟墨公子顺路。”
谁也不是想瞎子,全看出来连裴乾都望着墨宸眼色说话,就差直接问“公子,您大腿缺挂件吗?”
而且墨宸雷霆手段将宋员外压制的毫无反抗之力。
自己掂量掂量,他们谁有宋员外靠山硬?
没有!
所以更不敢得罪墨宸。
财主乡绅带头爬墙,默契地将云岗镇势力自动洗牌。
趁热打铁,这时候不上杆子抱紧大腿,难道等黄花菜都凉了?
抱,必须抱,还得紧紧抱!
众人簇拥着墨宸,这个激动的说公子来云岗镇是当地荣耀,那个紧张的喊云岗镇在墨宸带领下一定会发扬光大。
他们争先恐后,抢着做墨宸大腿挂件,以至于将裴乾挤出圈。
裴乾:“……”
69、争做腿部挂件
最后还是裴乾搬出自家老爹,才将墨宸护着走出客栈,拉上了自己马车。
车厢里,裴乾擦一把冷汗,他容易吗,快被那些财主乡绅给撕烂了。
“墨公子,您下次出来千万要带护院,那些人太疯狂。”
“这全墙头草,您千万别太相信了。”
“平时他们多奉承宋员外呢,结果对方一出事,连个帮腔求情的都没有。”
“不说宋员外没人缘吧,就凭这群乡绅翻脸爬墙速度,都不是好人!”
踩完云岗镇乡绅,裴乾又开始推销自己:“公子,这次发完赈灾粮,我就不回去了,留在您身边如何?”
墨宸一怔,淡淡瞟他一眼:“裴公子何必自甘堕落。”
裴乾是官家子弟,墨宸现在对外是一介布衣商人。
外人看来,确实属于自堕身份。
裴乾摆手:“等爹一退,我算哪门子官家子弟。”
“墨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打小喜欢赚银子,就是没人带着总是赔本。”
“公子身边能人多,求公子将我留下出入左右,大小事也得见识见识。”
说完,裴乾从坐变跪,就要朝墨宸磕头拜码头。
墨宸一把将其架住:“裴公子别浪费精力。”
幸亏云岗镇小,谈话间马车就到了墨宅门口。
墨宸不等裴乾帮忙掀帘子,自己跳下马车,敲了敲大门。
“吱呀。”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钱朵惊喜的脸:“公子您回来啦?”
“刚才隔着墙头,我听外面议论宋员外被法办了,真的吗?”
“您冷不冷,我准备了汤婆子,正守着大门等您回来。”
钱朵不等墨宸搭话,小嘴叭叭叭就是一套,还将热乎乎的汤婆子体贴塞进墨宸手里。
他一听宋员外被法办,就认定是墨宸出的手。
否则为啥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偏偏今天墨宸赴宴的时候呢。
想到墨宸临走时不让她出门,怕宋员外使诈,钱朵心里暖暖的,对墨宸伺候的那叫一个殷勤。
墨宸抬起眼皮,见她小脸冻得通红,看来真在外面守候许久,不觉缓和了表情,冲她点点头,揣着汤婆子走进家门。
钱朵忙去关门,差点撞到要跟进来的裴乾:“你谁啊?”
裴乾以为钱朵是小丫鬟,昂首挺胸:“我是你家公子客人。”
“公子,让他进吗?”墨宅轻易不来客人,钱朵第一时间问墨宸。
墨宸足下一顿,再次对裴乾说:“公子请回。”
不让进!
钱朵毫不留情将大门“砰”一声关上,并插上门栓。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墨宸身后:“公子,那谁啊?”
打眼一瞅,就觉着碍事!
墨宸淡淡说:“裴县令家的,裴乾裴公子。”
“哦,啊?”她刚才给县令衙内吃了闭门羹?
夭寿哦。
会不会被穿小鞋?
钱朵愣住,揉一揉被小北风吹的发红的鼻子,颇有些惊慌失措。
墨宸侧头看一眼钱朵,将汤婆子顺手往她手里一塞:“听说我缺个看账的管事,他非要跟来。”
“哦。”
钱朵木木答应一声,等墨宸转进后院,才后知后觉。
县令衙内,求着做墨宅管事?
外面现在流行弃文从商?
不等钱朵想明白外面的世界,傍晚时分又有人找上门。
不过这次不是找墨宸,而是找钱朵的。
来者是悦来客栈的蔡老板。
蔡老板一向慈眉善目,今天尤其温和,对钱朵一阵嘘寒问暖。
钱朵总觉着哪里不对,小心翼翼问:“蔡老板,您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蔡老板笑说:“今天在席上,我瞧着墨公子吃的不好,怕也是菜肴偏荤的原因。”
“其实我也发现了,平时大家爱吃肉,但是越是缺蔬菜瓜果的时候,嘴里油腻的就想吃点菜。”
“钱朵姑娘,知道您跟墨公子合作收菜,还有没有存货分我点?”
“……”找上门的买卖啊。
第一句提了墨公子,他吃不好,蔡老板才想起进购蔬菜?
事情没那么简单。
钱朵眼珠子滴溜溜转,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蔡老板,宋员外到底怎么被法办的?”
“您看公子不让我去,我好奇的不行不行的。”
蔡老板本就是借着钱朵巴结墨宸,哪里有不替人解疑答惑的道理。
再说这事明天早晚闹得人尽皆知,不如自己卖个好。
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讲给钱朵听。
钱朵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墨宸的形象在心里越来越高。
听蔡老板夸墨宸,自己心里蜜一样甜是怎么回事?
钱朵摇摇脑袋,意识到这帮财主乡绅,想通过自己打通与墨宸的联系之路。
她沉思一番,拍腿故意感叹:“我家公子这脾气啊,就是受不得委屈!”
蔡老板呵呵赔笑,看来钱朵跟墨宸合作的不错,你瞧这话里透着的亲切劲。
果然让他找对了路。
“钱朵姑娘,故事我也给你说了,你看蔬菜的事?”
钱朵笑道:“咱开门就是做买卖的,蔬菜的事您放心,不过这个价格嘛……”
蔡老板很上道:“我知道,如今买菜的多,卖菜的少,价格肯定贵,你说个价。”
“呵呵。”钱朵才不主动说价:“我这几天也没出去,不知道外面行情。”
“蔡老板,不如您说个价我听听。”
做买卖,讲究的就是推拉之术,看谁撑得住。
蔡老板没怎么跟钱朵打过交道,没想到对方还是只小狐狸。
菜价说低了,显着他不诚心,巴结不上墨宸;说高了,素菜又卖不上价,他心里觉着亏。
蔡老板裁思半天,在最近菜价上又多加两分利:“钱姑娘您看如何呢?”
“……蔡老板果然诚心。”钱朵当然知道外面什么行情,没想到蔡老板主动加价:
“您要几种,多少量,是只购这一次,还是长期合作?”
蔡老板说:“当然是长期。”
钱朵一拍手:“既然是长期,那我也不能亏你,给你打个九折,少赚一点,就当赚个主顾,合约书现在签?”
蔡老板:“……”
果然是墨宸选的人,忒精了,赚了他银子,还显出她大方。
钱朵送走蔡老板,美滋滋走进后院,却不料才进门,手中合约书就被人抽走。
墨宸扫一眼合约书,似笑非笑望着钱朵:“钱姑娘,挺会借势呀。”
70、好尴尬
钱朵想抢回合约书,但是个头没有墨宸高,动作没人家快,只好作罢。
她赔着笑脸说:“公子,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个好消息呢。”
“嗯。”墨宸捏着合约书,慢慢悠悠说:“是该给我汇报,说。”
“……刚才蔡老板订了一批菜,价格挺合适。”钱朵说:
“我想着,咱不如趁这个机会,将那两间门面改成蔬菜专卖行。”
“趁着众人对您的热乎劲,赶紧多拉几个主顾,将镇上蔬菜供应给抢下来。”
虽说预留下的蔬菜不多,紧够云岗镇所有财主一个月的量。
但手里不是有空间?
空间里有田有泉,现在播种,来得及。
钱朵想的挺美。
墨宸点点头:“做的不错。”
得到夸奖,钱朵更是像吃了蜜一样,笑得像朵朝阳花。
墨宸瞥她一眼,淡淡说:“钱管事辛苦了,这个单子多费心,我会适当嘉赏。”
“……埃?”单子被抢走了。
钱朵笑容渐渐冷却:“墨公子,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管事了?”
墨宸挑眉:“钱管事难道出尔反尔?”
“……”
钱朵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之前为了讨要工钱,她自己将自己给绕了进去。
怎么在墨宸面前,脑子就全灌上水呢!
她不甘心放飞这么大单子:“墨公子,您看这样行吗,这回,咱还五五……四六,你四我……不对,我四你六!”
钱朵咬了咬舌头,差点又说秃噜嘴。
墨宸捏着合约,冷笑:“钱姑娘,我发现,你脸皮可真厚。”
“……”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钱朵瞪了回去。
墨宸根本无视她的目光,悠悠说道:“借我的势、用我的名、我的地盘。”
“钱姑娘,在这场买卖中,你又付出了什么?”
“……收菜。”还没全收上来,钱朵突然没底气。
墨宸“哦”一声:“我若是出去喊一声,你说镇上那些人,会不会替我收菜?”
“……会!”
太会了!
从前顶着墨家公子头衔,就有好多财主上门求合作。
今天墨宸在云岗镇有如日中天,更是有人前仆后继争着讨好。
你看县令公子都想抱墨宸大腿。
钱朵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可取代性,低下了高昂的头,小声说:“但我不卖身。”
墨宸被憋得死死的,定定看着钱朵半天,才说:“……谁稀罕你的身?”
“……管事,不得卖身进来?”钱朵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问。
墨宸眯起眼睛:“钱姑娘,你是不是对墨宅管事有什么误解?”
钱朵一愣,抬起头,水灵灵大眼睛充满疑惑:“我看镇上乡绅的管事,都是自己家奴,墨宅难道不是?”
墨宸有点嫌弃她:“你见识就这么浅薄?”
好歹京城里混过。
“请墨公子解惑。”钱朵有个优点,就是不懂就问。
她确实见识浅薄,小时候跟在外公身边,一个女孩子再受宠,也接触不了外面太多人和事。
等回了云岗镇,更是疲于生存,哪里有人教导。
墨宸估计也想到这一点,叹口气:“教你也不是一时半会,不过你还不是墨家管事,我没必要给你解惑。”
“……”还一点一点上套?
我还不问了!
钱朵直起腰杆,狠狠瞪了墨宸一眼,从他旁边挤了出去。
墨宸笑见人恼了,默了默,扬声说:“墨家在外的管事和掌柜,签的是短契,只限事不限身。”
“管事分三个等级,实习管事一年试用期,月银六两;正式管事最低五年约,月银十二两加提成;高级管事最低十年约,给养老,参与分红。”
钱朵脚下一顿,慢慢回首,满眼不可思议:“您说啥?”
公门里当差,都没这么好待遇。
怪不得常来镇上巡视的官差大哥,天天嚷嚷要辞掉差事,去给富人帮工。
她迅速在脑子里换算:上次因为天气原因,并没收太多菜,所以其实也没卖多少钱,分到手银子估计都不到二十两。
做墨宸管事,从实习期开始干,一个月就六两银,半年就能存下三十两!
关键是,它旱涝保收啊!
地里的菜会烂,月银却不会迟到。
钱朵立在廊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却不自知。
墨宸瞧着好笑,面上却绷着,将合约书卷起,敲一敲钱朵发呆的脑门:“外面人可排着队想进墨家做管事,你好好想。”
说完他迈着悠闲步伐离开,说不出的惬意。
钱朵出窍的灵魂被敲回来,她一跺脚,还想啥?
古人云,背靠大树好乘凉。
外公也提过“借势”这个词儿。
墨宸好几次护她周全,一出手就能解决宋员外,做这种人小弟,不亏!
没瞧见县令家公子,都上杆子要来吗?
她钱朵,一个小丫头片子,除了机灵点嘴甜点长的可人点,就没啥突出的优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旦想通,钱朵绝不扭捏,立刻咧嘴一笑,踩着小碎步追上墨宸:“公子小心,这有道门槛。”
“公子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啊。”
“没有公子,就没有蔡老板那么大订单。”
“跟着您这样的能人做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心甘情愿做您管事。”
“公子您看,咱俩也这么熟了,我的能力您也是瞧见的,不如跳过实习管事,直接签三年正式管事,如何?”
一个月十二两银,比她从前一年挣的还多。
嘻嘻。
然而墨宸不说话,慢悠悠步伐突然加急。
想想这位主难伺候的很,之前说分红也是出尔反尔,这次不会有反悔吧?
钱朵也跟着急:“公子,意下如何,您说话呢?”
“公子,你脸怎么红了?”
“咦,你怎么拐弯了,这不是去书房的路。”
“哎呦!”
关什么门呢。
怎么一股怪味?
她低着头跟人,顾不上看路,见吃了闭门羹,抬手敲门:“公子,有事您吩咐,我在外面侯着。”
“吱呀。”
门重新被打开,露出墨宸泛红又阴沉的脸。
钱朵立刻挺胸昂首:“公子有什么吩咐?”
“钱姑娘难道连人如厕,都要跟来伺候?”
“……”
钱朵默默退后两步,抬头看看门上标记。
上面大大两个字:“茅厕”
好尴尬啊(*?▽?)
71、请叫我钱管事
等墨宸慢悠悠回到房间,刚踏进门,就见钱朵捧着热毛巾凑过来。
刚才的尴尬一下子又被想起,让他此刻很不愿意看见这张殷勤的笑脸。
偏偏钱朵不自知,还往上凑:“公子,您擦擦手。”
“……”
墨宸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钱朵主动帮他蹭蹭手,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人有三急,我懂!”
“您在里面待那么大会儿,是不是外面饭菜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更尴尬。
“别站着,坐坐坐,这是热粥,灶上一直煨着,您暖暖胃?”
墨宸被她强拉这坐到桌前,手里塞了个汤勺。
钱朵端着手,笑吟吟立在一边,从合作者到狗腿的身份转变浑然天成。
墨宸哪里吃得下,他将手里汤勺一放:“钱姑娘……”
“叫我钱管事。”钱朵很认真的纠正:“从此墨宅再也没有钱姑娘,只有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钱管事。”
墨宸:“……”
钱朵见他不喝粥,又做一个请的手势:“公子喝呀,放了姜丝,暖肚。”
墨宸面无表情,没有动作。
钱朵猜不到对方心里意思,难道真要反悔?
还是嫌自己见钱眼开?
“公子千万别多虑,我绝对不是冲着待遇改变主意的,没那么肤浅。”
“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又多次护着我,钱朵定当衔环结草,以报恩泽。”
她犹豫一下,又补充一句:“若是非要给报恩加个期限,我愿意是,三年!”
三年正式约,十二两月银!
钱朵目光清澈如水,落落大方看着墨宸,一点瞧不出心里小算盘叭叭叭响。
墨宸都给气笑了:“人家报恩,以身相许;你报恩,拿我高薪。”
这话不好接,哈哈哈哈,钱朵只能干笑。
墨宸默了默,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静静?
难道县令公子叫静静?
哎呀,人家会算能写,还是官二代,能量大。
不像自己,完全躲在墨宸这棵树下纳凉。
商人重利,换钱朵肯定优先选他。
但是钱朵不允许自己输!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真正技能了。
她将脸凑近墨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可怜:“公子,你明明先看中的我,怎么可以见异思迁想静静呢。”
对方眼睛里犹如弯弯泉水,清澈而灵动,潺潺流淌,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他终究没有看下去,别过眼睛侧头叹口气:“出去。”
“……”对那些顾客百试不爽的撒娇,在铁石心肠的墨宸面前不管用。
钱朵怏怏站直,陪着笑冲墨宸行礼:“公子您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吩咐。”
她满脸不高兴退着出门,将门轻轻带上。
墨宸竖着耳朵听脚步声远去,这才松口气,摇摇头暗笑一声,随后冲窗外喊一声:“十七。”
窗外翻进一个黑影单膝跪下:“公子?”
“药!”墨宸吩咐。
十七忙熟门熟路去里间找到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递给墨宸,然后又将水倒上。
墨宸将药服下,又等一会儿,身体才缓过劲。
谁能知道英姿勃发的墨宸公子,自幼肠胃不好,但凡吃点不干净的东西就会闹肚子。
总感觉在钱朵面前丢了脸。
墨宸脸色不太少,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十七没得到吩咐离开,立在旁边等候指示。
钱朵留下的一盆热粥还在冒着热气,墨宸实在没胃口。
他扫一眼十七,指一指粥饭:“带出去分了。”
“是!”十七早闻见粥香,偷偷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听到吩咐,他立刻上前捧了粥盆。
正准备跳出窗户,墨宸又说:“你再派个人,沿路寻一寻东成。”
算着日子,早该回来。
为何迟迟不归?
…………
钱家沟,老四房。
钱恒伤势终于开始好转,从能起身坐着吃饭,如今已经能下床在太阳地里绕院子走两圈。
最近几天,老四房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李翠花出事,不代表烂掉的蔬菜不用赔。
里正带着人天天来催账,钱老太去请族长,结果吃了闭门羹。
族长也嫌丢人呢。
幸好宋员外突然出事,私藏的二十两不用还了。
钱老太拿出来还了帐,这才换来门前清净。
但是家里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所有活全落在张氏头上。
伺候钱老太和儿子,那是应该的。
伺候钱芷和钱恒,张氏不愿意。
今天吃过饭,她趁着二房不在,又开始嘀咕:“娘,咱家五口人,里里外外我实在忙不过来。”
“我儿还小,小叔有伤,钱芷总能跳能跑吧?”
钱老太听得耳朵都长茧:“她得照顾你小叔。”
“您说这话我可不听。”没了李翠花压制,张氏现在慢慢敢说话了:
“小叔衣服我洗,饭也是我坐,钱芷照顾什么了?”
钱老太一脸沉思。
钱芷伤人害她丢掉半个家产,李翠花又直接砸垮老四房,她有时候偷偷想,真的这娘俩才是扫把星吗?
张氏是摸透她脾气,才敢坏钱芷的:“娘,我心里藏不住话,我操持家务没事,用不着钱芷帮。”
“但是咱不能坐吃山空,眼看要过年,您赶紧让钱芷出去挣点银子吧。”
话音刚落,钱芷掀门帘进来,冲张氏嚷嚷:“大伯娘你天天背后嘀咕我有意思吗?”
“你让我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从事商贾之事,按得什么心?”
张氏笑了,感情这位还没认清自己地位呢。
她有必要给对方上一课:“我忙完家里忙地里,你那么大个人帮衬家里一下怎么了?”
“天天吃白食,你脸皮够厚的!”
“还有娘,您听听,在钱芷侄女心里,让小姑娘抛头露面挣钱,就是不安好心?”
钱老太脸色一变,看钱芷目光变得凌厉。
从前她逼着钱朵去挣钱,难道也是不安好心?
钱芷也想到这一层,恨张氏挑拨,急忙解释:“奶奶,我不是那个意思。”
钱老太摆手:“别解释,现在咱家光景,顾不上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你,明天想办法,出去挣钱!”
“哭丧着脸干什么?”
“难道你承认自己不如钱朵?”
钱芷:“……”
凭什么拿她跟一个孤女比!
72、钱不好挣
钱芷扛不住钱老太和张氏联合打压,哭着去求钱恒。
钱恒正心烦呢。
前天他拄着拐杖,慢悠悠挪到村东头,想找钱朵谈谈,结果锁着门。
一打听,才知道她去镇上至今未归。
村里都传,钱朵怕是搬到了镇上住。
钱恒闻言,坐立不安。
钱朵若真搬去镇上,离了他的视线,还怎么哄对方回心转意?
偏钱芷还在他面前哭哭啼啼:“钱壮书也不读,活也不会干,成天在外面滚成一个泥猴。”
“他也有七八岁了,别人家这个年纪早就会帮家里干活。”
“大伯娘舍不得动她儿子,倒天天怂恿奶奶对我下手。”
“爹,听说赈灾粮已经到了镇上,加上咱家存粮,省着点怎么也能撑过年。”
“您去给奶奶说一说,好歹爹是要步入仕途的。”
“若我学钱朵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以后让人知道,岂不堕了您的脸面。”
钱恒并不想去。
对这个闺女,他并没有多大维护之心,横竖不过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
等将来发达,他一定会再娶一门好亲,有自己的儿子。
钱芷是前妻所生,母女俩都出过丑闻,实在拿不出手。
听到钱老太让钱芷出去挣钱,钱恒觉着这主意反而不错:
“家里困难,你能帮家里分忧解难,将来说出去是件让人尊重的事情。”
“你看钱朵,村里有几个说她不好的?”
“……”又是钱朵!
钱芷恨得将手里帕子都快撕烂。
钱恒不给她张口的机会:“此事休得再提,我受了伤,又是读书人。”
“咱们又没分家,你确实该担起二房的重担。”
“也别再说什么丢脸,还有你母亲更让老四房丢脸的事情吗?”
听到父亲提李翠花,钱芷羞愧难当,却说不出什么来。
有个丢人现眼的母亲,父亲也还没考中,怪不得大伯母阴阳怪气,连奶奶也容不下她。
她如今境遇,沦落到跟钱朵一样。
钱芷哭着跑出二房,正遇到院子里喂鸡的张氏。
张氏见她那模样,就知道连钱恒都不帮着,心里更加淡定。
她故意靠近钱芷,用只能对方听见的声音嘲讽:
“人钱朵死爹死娘,小小年纪出去挣钱贴补家用,也没见哭过。”
“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见天落那不值钱的黄豆子。”
钱芷横眉怒目。
张氏冷笑:“别瞪我,怨就怨你命不好,还脑子不清醒。”
“也不想想,现在不赶紧让自己有点用处,将来你爹另娶,家里可没你容身之处。”
“我还就说了,我就服气人家钱朵,受了欺负不哭不闹,默默干活,找机会就让你们吃哑巴亏。”
“你娘将人家撵出去,人家照样活得滋润!”
钱芷气咬牙切齿,跺脚冲出了老四房。
又是钱朵,又是钱朵。
张氏拿钱朵跟她比,连一向讨厌钱朵的奶奶和父亲,也拿钱朵跟她比。
钱朵!
钱芷只恨当时她怎么没淹死在赵王河。
然而闹归闹,哭归哭,钱芷如今在老四房地位最低,最后还是拗不过,出去找营生。
變朝虽说不限制女子抛头露面,但是适合女孩子的职业到底太少。
给人帮佣,钱芷吃不了苦;下地干活,钱芷受不得累;想做风光的女公差,她没那个门路。
除了落入风尘,她想了一遍,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最后只能学着钱朵,山里去采山货出售。
天寒地冻,哪里还有山货?
钱芷山上转一圈,一无所获,又不敢空着手回家,只能躲柴禾垛后面偷偷抹泪。
二黑正好牵着骡子出来,瞧见钱芷,问:“你躲这干什么,家里又骂你?”
两家邻居,老四房家的闹腾,隔着墙头隐隐约约也听到点动静。
二黑知道钱芷现在,要出去给家里寻银子。
哭得这么难过,肯定今天又没有挣上银子。
果然,钱芷见他出来,扭过去半个身子,红着脸说:“今个儿我又没捡到山货卖。”
二黑苦笑:“这个天,还有什么山货?栗子都被摘光了。”
钱芷一听,脸色苍白:“那……那我怎么办?”
“若是钱芷,肯定早有储备;或者去打鱼、猎山鸡,总有法子。”但是钱芷,娇生惯养的,怕是不行。
二黑摇摇头,又看一眼钱芷。
对方模样实在可怜,他从骡车上提下两条鱼递给钱芷:“这是我今天打的,让给你两条,赶紧换钱去吧!”
钱芷愣愣的接过鱼,谢谢都忘了说,见二黑牵着骡子准备离开。
她赶紧追上去:“二黑哥,你干什么去?”
“镇上。”二黑回答。
钱芷大喜过望:“二黑哥,我能凑你车吗?”
放平时,她绝不会理二黑这种庄稼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之前钱朵都是坐二黑骡去镇上,她也想坐。
三十里路,想一想腿都软。
二黑犹豫一下,点点头:“行。”
两个人一路无话。
二黑也不是来卖鱼的,总共打了几条,还分给钱芷两条。
见她提着鱼手足无措,站在角落里羞的脸红脖子粗,怕是一天也卖不出去。
二黑好心,帮忙卖掉了鱼,将钱数给她。
钱芷又问:“二黑哥,你咋不卖?”
二黑一愣,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轻易不来镇上,不如四处逛逛?”
钱芷来的时候就看到有见胭脂铺开着,手里有了钱,确实想去逛逛。
她点点头,见二黑不跟着,还朝相反方向去,急忙问:“二黑哥,你要回去吗?”
“不是,去给老主顾送鱼。”二黑不想她跟着,随便编了条理由:“你去逛吧,申时镇西头碰面。”
“哦。”钱芷佯装走出去两步。
等二黑赶着骡子离开,她立刻跟上去。
什么老主顾?
赚钱实在难,若是她也能有老主顾,以后就不愁了。
说实话,二黑骡车上气味实在难闻,她不习惯。
不如悄悄跟上去看看,下次赶在二黑之前送货来,既能挣到银子,以后也用不着再坐他的臭车。
钱芷跟着二黑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一所大宅院前。
二黑敲一敲门,等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竟然是钱朵!
钱芷目瞪口呆,立刻躲到颗大树后面一探究竟。
73、公子吃醋
钱朵开门,也是一愣。
墨宸说今天县令公子要来,塞给她一个汤婆子就让去大门口候着。
钱朵早早起来等,没想到等半天,竟然是二黑。
想到之前二黑对她的污蔑,钱朵当时就想关上大门。
二黑上去抵住门:“钱朵,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不用,谢谢。”钱朵用力推门。
二黑急切说道:“钱朵,我要带我娘离开云岗镇了!”
钱朵闻言,表情一愣,止住关门的动作,皱皱眉头问:“你们能去哪?”
宋婶本就是逃难来的,估计老家早就没人没地没亲人,不住钱家沟,又能去哪?
二黑一脸愧疚:“我有一把力气,去哪不能养活我们娘俩?”
“我莽撞,说了不该说的话;娘也糊涂,让你在所有人面前为难。”
“她老人家天天以泪洗面,我想着,反正在钱家沟也没什么亲人,不如离开算了。”
“路引我已经开好,明天就离开这里。临走之前,就想给你说一声对不起。”
钱朵上下打量二黑一番,见其一副萎靡不振的精神头,叹口气。
到底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若没有二黑平时看护,她在钱家沟日子怕是更加艰难。
当时二黑冲撞她,钱朵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实话,二黑不来,她都快忘了这件事。
既然人家要走,钱朵没必要再冷着一双脸让人难堪:“既然如此,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二黑神情暗了暗,两个人终究渐行渐远。
他低首下心,沉默一会,从骡车上拎起那几条鱼递给钱朵:“临走,我也没什么送你。”
“知道你爱吃云龙山泉里的肥鱼,特意打了几条给你。”
钱朵不接,被二黑硬塞进手里:“你拿着,就当是我登门赔礼。”
钱朵有点茫然,怔怔望着二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初外公也是说走就走,之后就是父亲说咽气就咽气。
纵然是二黑伤过她,但是相处多年的哥哥突然要离开,钱朵心里依旧酸酸的。
她是再见不得别离。
二黑望着钱朵,也有些发怔,这一走,怕是有生之年再也无法相见。
钱芷在树后瞧着,冷笑不已。
这两个人你看着我,我对着你,唱的什么戏?
果然钱朵表面大大咧咧,私底下惯会惺惺作态,勾得一个二黑五迷三道。
真是好手段。
都说钱朵会挣钱,是财神附体,福星下凡。
让她看,钱哪里那么好挣,钱朵拿回去那些钱谁知道干不干净!
回去非要村里人都知道知道,钱朵根本就有两幅面孔。
“你干嘛呢?”
钱芷心里盘着坏主意,猛然头上被狠狠敲了一下。
一抬头,竟然是位长的清新俊逸,风度翩翩贵公子。
她先是羞红了脸,随后想到自己听墙根被人瞧见很尴尬,忙行礼辩解:“公子赎罪,民女在此等我哥哥的。”
裴乾抬首,朝墨宅门口望一望,看到墨宸那个小丫鬟和一个庄稼汉两眼相望。
他轻声笑起:“原来如此,看你一脸嫉妒,还以为想干坏事。”
钱芷羞愤的头都抬不起来,还想分辨两句,裴乾已经施施然朝着墨宅走去。
远远的,她听到裴乾喊道:“小丫鬟,赶紧跟情郎话别,带我去见你家公子。”
丫鬟?
钱芷震惊的瞪大眼睛,好啊钱朵,怪不得都不回村了。
原来自甘下贱,自卖自身,做了富商家的丫鬟!
呸!
钱芷又兴奋又害怕,兴奋抓到了钱朵短处,害怕被对方抓住。
她在被二黑发现前,迅速转身离开。
钱朵见吃了她闭门羹的少年来了,知道这位就是墨宸嘴里说的县令公子。
她回过神,匆匆对二黑说:“你回去吧,我忙呢。”
管事合约还没签,正是钱朵积极表现的时候。
她脸上堆满笑容,对裴乾说:“我家公子等很久了,您里面请。”
裴乾路过二黑,笑吟吟打量一眼,随后走进墨宅。
钱朵关门的时候,对傻愣愣的二黑挥手:“二黑哥,有缘再见。”
说完,就要关上墨宅大门。
二黑还有一件事没说,连忙拦住:“钱朵,听我说完。”
“你三叔最近总是去你院子转悠,怕是打什么坏主意。”
“你……小心点。”
钱朵一顿,这几天过的太快乐,差点忘了老四房那些人。
二黑说完,怕耽误钱朵做事,退出去几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钱朵“砰”一声将门关上,将裴乾吓一跳。
人家小伙依依不舍,小姑娘倒是回头的干净利索。
啧啧,女人呢。
裴乾笑道:“小丫鬟,那小伙挺壮实,你青梅竹马?”
“……”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嘴碎八卦!
钱朵没搭理他,并认真纠正:“我不是丫鬟,我是墨宅管事!”
裴乾:“……”
失敬失敬。
…………
二黑闷闷不乐赶着骡车,慢腾腾来到镇西头。
没想到钱芷早就等在那里。
他也没兴趣多问,让钱芷上了车,就赶着骡子往回赶。
钱芷试探问道:“二黑哥,你鱼送完了?”
“嗯。”
“我堂姐好像在镇上一直没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入了墨家公子的眼,你知道点什么吗?”
二黑闻言,皱皱眉,没说话。
钱芷又换一种方式,但是依旧没套出多少话。
哼!
怕是真的卖身进了人家府上,觉着丢脸,不说吧。
…………
钱朵将裴乾领到内院,指一指书房:“公子在里面等着你。”
她手里拎着鱼,得先送到厨房去。
裴乾眼睁睁看着这姑娘拎着鱼,风一样离开。
他信了,这是管事,不是丫鬟。
谁家丫鬟这么没规矩,胆敢冷落客人?
心里突然犯酸水是怎么回事?
裴乾整理整理衣裳,又对着门口的灭火水缸照了照。
凭爷这副精神,肯定也能做墨宸身边“管事”。
给自己打完气,裴乾叩响书房的门。
“进。”墨宸手握书卷,已经等了一会儿。
裴乾行完礼,他抬手示意对方落座之后,这才抬起眼皮。
钱朵没有跟来。
墨宸愣了愣,顺口问道:“钱姑娘呢?”
“……”裴乾脑子转了会,才反应过来墨宸问的是谁:“那小姑娘啊,她情郎送了几条鱼来,送厨房去了。”
墨宸身形一僵,脸上当即结了霜。
74、答应
屋里空气突然变冷,裴乾裹紧棉衣,朝墨宸前面的炭盆靠了靠。
墨宸默了默,问:“裴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
裴乾立刻说道:“是这样,我已经连夜将宋员外和证据送到县衙。”
“父亲已经派了差役,去小宋庄封了宋家,取了人证物证。”
“这案子板上钉钉,估计很快就能判决,请公子放心。”
墨宸淡淡应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裴乾心想,这位公子从来神龙不见尾,外界多传其冷心冷面,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难讨好的很。
果然传言不假。
他想了想,又说:“赈灾粮怎么发,那天也没讨论出一个章程,不知道公子有何高见?”
“这是衙门该考虑的事。”墨宸一句话憋死了裴乾。
裴乾干笑两声,想着再找个什么话题。
墨宸却话锋一转:“不过……”
裴乾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体:“公子请说。”
墨宸垂眸,淡淡说道:“云龙山缺条官道。”
“……公子意思是,以工代赈?”裴乾恍然大悟。
墨宸点点头。
裴乾拍掌赞叹:“秒啊!公子果然厉害。”
刚走到门口的钱朵身形一顿,我嘞个天,官二代,有能力,拍马溜须比她还溜,我的管事怕是药丸。
钱朵没进去,悄悄站在门外,听那裴乾到底多大本事。
裴乾感叹:“我也走访了几个庄子,粮食确实撑不过年。”
“这几年风调雨顺,庄户人家孩子多起来,单纯那点赈灾粮不一定够发。”
“而且突然地里没活,全闲在家里,听首正说一天能有好几起打架斗殴。”
“云岗镇山清水秀,但是太过偏僻,缺少与外界沟通的官道。”
“若是以工代赈,既能缓解多余的劳力,免得他们闹出乱子,又能给云岗镇修出一条官道,方便将来商贸运输,简直是一石三鸟之计。”
墨宸皱皱眉头:“这难道是什么难解之事?”
裴乾:“……”
当然不是。
裴县令早就想到这种办法,还不是云岗镇乡绅阻拦,才让他办场宴会,慢慢放出口风。
墨宸直接揭穿,裴乾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功劳往对方头上盖。
门外钱朵差点笑出声,看来公子对这位县令公子,也不多待见。
放心了,放心了。
屋里裴乾笑一笑,端起茶盏掩饰尴尬,谁知道杯子里没水。
他这才发现,墨宸屋里冷冷清清,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裴乾默默放下茶盏,却不说走。
墨宸望一眼茶盏,冲门外说:“进来斟茶。”
“是。”钱朵知道偷听被逮到了,红着脸进来,朝裴乾的方向去。
墨宸将手里茶盏重重一放:“这边!”
钱朵脚底迅速拐弯,帮墨宸斟满后,双手毕恭毕敬递过去:“公子请用。”
墨宸冷冷扫她一眼,接过茶盏放回原处。
钱朵:“……”
谁又得罪了这位公子,你瞧那张脸,比锅底灰还黑。
裴乾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朵进来后,墨宸虽然看着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但是屋里没那么冷了。
他想缓和一下气氛,冲钱朵打趣:“钱管事长的清丽可人,连琐事都做,若是自己不说,我还真以为是府里丫鬟。”
钱朵:“……”
不会说话就闭嘴,讽刺谁是丫鬟呢?
再说管事合约还没签,你现在喊,墨宸不承认那不丢人?
她偷偷翻个白眼,忐忑不安看向墨宸。
墨宸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并没有出言否认。
钱朵松口气,冲他讨好一笑。
裴乾不自知,又接着开玩笑说:“钱管事,也给我倒……”
“裴公子慢走,不送。”墨宸突然打断他的话,直接送客。
裴乾:“……”
啥意思?
这么突然的吗?
墨宸已经起身,负手出了书房门。
钱朵反倒笑了,没眼力劲、嘴碎、八卦……县令公子也不行呢。
哈哈哈哈,谢谢大兄弟衬托!
钱朵冲裴乾感激一笑,迅速跟上墨宸步伐。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墨宸身后,这次长了心眼,先看了看路径。
不是去跨院茅厕的。
墨宸直接进了厨房,立在院里水缸处。
钱朵忙凑过去问:“公子是饿了吗?”
早上墨宸说不饿,钱朵在厨房看到昨天那一盆菜粥被喝的干干净净,还以为墨宸积食。
墨宸敲一敲水缸边沿。
钱朵顺着他目光看去,几条肥硕的胖头鱼在冰层底下游来游去。
她连忙解释:“这是之前常常带我来镇上的一位哥哥送来的。”
“哥哥?”墨宸眉间纵纹更深:“……若是我没记错,他同他母亲,都为难过你。”
钱朵愣住:“公子,怎么知道?”
墨宸冷笑一声:“既然选你做管事,自然要将你祖宗十八代调查清楚。”
听着怪不得劲,像骂人。
但是钱朵却很会从对方话里抓重点:“公子答应我做管事啦?”
墨宸幽幽看着她:“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
实话?
钱朵看向那些胖头鱼,难道公子不喜欢院里有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还真得解释解释。
她说:“这鱼没问题,山上泉水里抓的。”
墨宸没说话,似乎在认真听。
钱朵想了想:“我人缘在村里特别好。”
“二黑和他娘不得罪我了吗,村里人都孤立他们。”
“他待不下去,就想着去外面闯一闯,讨个营生。”
“又怕里正阻拦,就抓几条鱼来向我赔罪。”
重点在人缘好,里正都得看她眼色,将来肯定能大量收购蔬菜。
不知道墨宸听没听出来这个意思,钱朵小心翼翼瞥他眼色。
墨宸果然没抓重点:“他要走?你舍得?”
钱朵脸一绷,不知道为什么,听墨宸这样一问,她莫名的很生气:
“公子慎言!我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
“我与二黑,只是普通街坊,他有什么想法我管不着。”
“但是我钱朵,是没功夫理会这些,以后也不许你拿这种事开我玩笑!”
墨宸默默望着生气的钱朵。
小姑娘语气不自觉有点冲,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盯着自己,像只炸毛的小猫。
看来是真不喜欢。
墨宸忍不住伸手将钱朵被风吹乱的鬓角捋顺:“做我管事,是不该与外人有牵扯。”
钱朵还未升起害羞之情,就被巨大惊喜砸晕:“公子,您答应跟我签约?”
“嗯。”墨宸负手离开。
钱朵忙追上去:“那一年还是三年?”
“一年。”
“……公子果然坚守原则。”
75、背后坏话
第二天。
裴乾照旧来墨宅打卡报道。
刚要敲门,大门自己开了。
一身墨袍的墨宸慢慢走出来,看见裴乾立在门口台阶上,并没有惊讶,反而淡淡问道:“有船吗?”
“……有。”
“去转转。”
“好。”
直到裴乾雇到一条还算上档次的船,将墨宸请上去,他才想起来问:“公子,我们去哪?”
“上游。”墨宸惜字如金。
赵王河上游?
那不就是去云龙山方向?
裴乾好像知道了什么:“公子想带我去勘验地形,选好修路方向?”
“……”你开心就好。
裴乾泡好茶,摆好点心,又问:“怎么今天没见钱管事?”
他来三次,有两次都是钱朵开大门,今天竟然墨宸亲自开门
墨宸表情微凝,半响才说:“请假。”
“请……哦,原来是回家了。”裴乾意味深长笑起来,看着很强欠揍。
墨宸面若寒霜:“裴公子,请自重!”
裴乾:“……”
他想说什么解释一下,墨宸却已经闭目养神起来,裴乾只好看两边风景。
小船荡荡悠悠往上游划,因为天寒地冻,路边草枯树叶黄,天上太阳像一颗鸡蛋黄,一丝暖意也没有,实在没什么可看。
就这么慢悠悠晃了一段时间,裴乾都快被晃吐。
墨宸突然睁开眼睛:“停船,靠岸。”
船夫当即将船慢慢靠到岸边,墨宸起身,轻轻一跃,跳到岸上。
裴乾虽然一脸懵,转头问船夫:“这是到哪了?”
“回公子,上岸左拐走五里路是小宋庄,右拐五里路是钱家沟。”船夫回答。
裴乾点点头,跟着上岸。
墨宸招他走近,朝着钱家沟方向一指:“你看这里,如何?”
裴乾仔细一瞧,不禁赞叹:“秒啊,沿着河岸修路,顺风顺水,还没有什么路障阻碍。”
云龙山去镇上有两条道可选:一条是山路,崎岖绵延,胜在能赶骡车运载东西,买菜的村民走的多。
另一条是水路,路途短速度快,可惜赵王河水浅道窄,运不了货。
曾经有人提议过,沿着河岸线修一条大道,缩短路途又能运货。
奈何云岗镇穷,没有修路的银子。
这一次借着赈灾,上头拨了银子和粮食,又有现成的理由,正是修路的好时机。
裴乾跟着墨宸一路走一路看,越瞧越觉着这条道选的好。
走着走着,墨宸突然停下脚步:“累了。”
“……”
裴乾回头瞧一瞧,不知不觉已经距离船夫老远,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又仔细观察四周,发现眼前就是一个村里,很自然说道:“正好咱们去村里借口茶,歇一歇。”
墨宸站着没动,似乎很不情愿的模样。
裴乾通过几次接触,知道墨宸生活讲究,爱干净。
他怕是觉着村民生活粗糙,也没有干净的器具待客。
但是墨宸累了这件事,在裴乾看来很重要。
想留下,必须得让墨宸感受到温暖和舒适,瞧钱管事那个巴结劲。
裴乾决定有样学样,大不了到了村里,自己亲自动手烧茶洗碗呗。
于是裴乾认真想了想,劝道:“公子,去村里转转吧,修路要发工钱,趁机了解下村民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召集修路,给多给少,官府看着,谁敢不来。
裴乾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牵强,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别的。
墨宸负手而立,沉默半天。
裴乾觉着这个理由真不行,正准备说别的,就看见墨宸迈开腿,悠悠跨过村落界碑。
裴乾松口气,匆忙跟上,眼睛顺便扫了下村落界碑。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钱家沟”
…………
钱芷挣了钱,也没得钱老太一声夸赞,反而又被骂出来捡柴禾。
出来寻营生已经累的骨头发酸,捡柴禾这种活,竟然也要她干。
是不是明天,做饭洗衣也归她?
钱芷敢怒不敢言。
她人缘不好,又有谋害堂姐的嫌疑,村里小姑娘也不带她玩。
钱芷肯本不知道去哪里捡柴禾,只能村里乱逛。
逛着逛着,就来到钱家沟八卦散播地:磨盘边上。
老六房小媳妇磕着瓜子,一眼看到漫无目的的钱芷,立刻扯着嗓子喊:“钱芷,又被你奶奶和大伯娘骂了?”
老四房撵钱芷出来挣钱的事,瞒不住人,全村都等着看笑话。
钱芷羞的脸青一块红一块,低头想迅速走过去。
小媳妇好不容易逮着乐子,哪能放走:“钱芷,问你话呢,是不是又没挣到钱,被家里骂了?”
跟李翠花打过架的高氏,一边捡黄豆一边撇嘴:“还用问?肯定是!”
“老四房瞎眼,错把福星当扫把星,将财神爷撵出去。”
“她们以为谁出去做买卖,都能挣大把铜板呢?”
钱芷身形一僵,被钱朵压在头顶的屈辱,再也无法控制。
她猛地转身,朝人群冷笑:“是呀,我是不如堂姐挣钱。”
“我谁啊?清清白白一姑娘,脸皮没她厚,姿态没她低,可不会从男人口袋里往外掏钱!”
众人一愣,话里有话啊。
高氏和小媳妇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小媳妇问:“你啥意思啊?没凭没据可别瞎说。”
“证据?”钱芷为了证明自己,特意太高声音架势:“我可是镇上看的清清楚楚!”
“村里装不下她,就跑镇上犯贱,据说跟镇上财主们打的火热。”
“你们都说她能挣钱,这钱怎么挣的?怎么那么多厉害的掌柜,偏偏她勾搭上人富商?”
众人脸色凝重,勾搭这个词用得太难听。
小宋庄因为出了个李翠花,沦为全镇笑柄,说了人家的姑娘全被退亲。
如果钱朵也……那可是关系钱家族人脸面的事情。
钱芷一瞧众人表情,冷笑一声,这一次非要钱朵名声扫地。
她扯得更加欢快:“我镇上亲眼瞧见钱朵跟那些财主有说有笑,亲近的很。”
“知道她为什么不回村吗?因为直接住到人家去了。”
“一个姑娘家,擅自住到男人家里,谁知道大门一关在里面干什么?”
“卖身换钱的银子太脏,给我都不赚!”
大家目瞪口呆,想不信,偏钱芷说的有鼻子有眼。
不过大家因为嫉妒啥的,也都编过瞎话,谁知道真假。
小媳妇质疑:“钱芷,你不会是嫉妒人家,编瞎话吧?”
钱芷知道,不来点猛的这群人不会信。
反正钱朵不在,于是她举着手发誓:“若是我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哗啦!”
话音刚落,一桶泔水劈头盖脸浇她个透心凉。
76、现世报
钱芷跳起来,一边扒拉头上脸上的脏东西,一边喊:“谁害我!”
“你姐!”
钱朵重重放下泔水桶,叉腰骂道:“打雷没有,泔水管够,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听到声音,钱芷吓得一哆嗦,再睁眼仔细一瞅,活生生的钱朵立在眼前,她脸刷一下白了:“你、你、你不是在镇上吗?”
钱朵冷笑:“咋滴,我不在村里你就可以背后随便说人坏话啦?”
钱芷慌了神,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
再一次打量钱朵,心里更加嫉妒。
钱朵一身粉嫩新衣,脸上不再像从前那般消瘦,头发也变得油亮,整个人像朵含苞待放的娇艳花朵,在一群灰扑扑妇人中间,当真犹如明珠般光芒四射。
钱芷红了眼,想起从前在京城,对方就被全家捧在手心,而她连个陪衬都算不上。
如今回到钱家沟,还是如此。
凭什么!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是不是住在墨宅,是不是当人丫鬟?”
钱芷不甘心,也不能害怕,否则之前说的话就真的成了谎言。
她大声说道:“我都瞧见了,你有什么好否认的。”
“还有你身上衣服是新的吧,跟人富商没关系,人家凭啥给你做新衣裳?”
“这都是证据,我没撒谎,有本事你自证清白啊!”
最好一头撞死,才算自证清白。
“呸!”钱朵一口唾沫啐在她脸上:“你算老几,我给你自证清白?”
“钱芷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是不是忘了还有罪证在我手上?”
“再他娘的胡说八道,信不信我送你去衙门,谋杀加诬告,够判个流放一千里!”
“不想坐牢就赶紧给我滚蛋,麻溜地!”
钱芷气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都加重,身上泔水味顺着呼吸直冲鼻子里。
“哇!”
她一张嘴,话还没说,早上吃的饭全吐出来。
周围有人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钱芷觉着丢了人,又恶臭难忍,只好指着钱朵嚷嚷:“你,你等着!”
她一跺脚,哭着跑回家。
钱朵又呸一声:“每次都这样,打不过就哭着回家告状。”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没出息。
她也不搭理周围看热闹的人,这群人也是一样,十年如一日的嘴碎。
给再多好处,一到有人编排自己,全抄袖子凑热闹,一个出来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她从前也是天真,还想着帮这群人致富。
烂泥终究扶不上墙,从此就是纯粹利益关系。
钱朵绷着脸,扭身就走。
小媳妇眼睛一直滴溜溜在钱朵新衣服上转,见人要走,赶紧出来拦住:“朵啊,你回来了?”
“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不是那天来的财主给做的?”
“是呀。”钱朵毫不犹豫的承认,倒一下将小媳妇给堵的无话可说。
钱朵想了想,转身直面小媳妇:“嫂子,好奇吗?想知道亲奶奶都不给我新衣裳,人家财主为啥发我新衣裳吗?”
“……”想,但不敢问。
钱朵弹弹身上灰尘,笑了笑:“因为老四房刻薄寡恩,我们东家仁义心肠!”
众人:“……”
这话实在、硬气,无法反驳。
拐角处的墨宸闻言,勾了勾嘴角,轻轻转身离开。
裴乾跟着走出去老远,才吐出一口气:“乖乖,原来她是这样的钱管事。”
脾气火爆,眼里不容沙子。
一桶泔水浇下去,裴乾都觉着恶心。
想想之前自己轻浮的拿她打趣,裴乾打了个冷颤,肯定是当着墨宸的面,她忍着没冲自己发火。
裴乾赶紧又小跑两步,靠近了墨宸。
这边钱朵又问众人:“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挣钱吗?”
“……为啥?”太想知道了。
钱朵一昂头:“因为我不扎堆不聚众不闲话,所有时间都用在想怎么多挣钱上!”
众人:“……”
总感觉被骂了。
但是没人敢怼钱朵,还有好几家没拿到菜种,而且也怕孙氏和武氏听到动静过来助阵。
想到妯娌武氏,高氏一个激灵回神,急忙冲钱朵说:“朵儿,我可没说你坏话,刚才正想骂回去呢。”
立刻有人附和:“对呢,我们都听不下去,想骂回去,结果正好你回来了。”
“大侄女啊,你在镇上好吗,是不是又有啥好消息来家里说?”
望着众人期待的神情,钱朵心里暗自松一口气。
得亏自己知道钱恒伤要养好,怕他整幺蛾子,一等签好合约墨宸不会再反悔,她立刻请假回家。
墨宸不愿意也不行,她指天发誓表忠心,也得回来。
果不其然,钱恒还没出来,钱芷倒是先造谣生事。
刚才但凡她心虚一丝丝,这帮立场不坚定的乌合之众,就信了钱芷的胡说八道。
造谣一旦传来,她越抹越黑,等一会一有事就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她名声无所谓,就怕有人趁机摸黑外公。
听到众人纷纷询问是否有好消息。
她微微笑道:“我不过墨宅一个小小管事,上头有什么好消息也不会告诉我。”
“我劝大家趁着现在菜价贵,还是想办法怎么搞点蔬菜来。”
地里冷,炕上可以暖韭菜生豆芽,只要懂脑子,肯定有办法。
强过围着石磨闲磨牙?
钱朵点到为止,开不开窍就凭个人本事。
如果实在带不动,她也不在钱家沟浪费时间,去别处开发供货渠道。
她抄起手,又慢悠悠问高氏:“婶子,家里还有鸡蛋吗。”
蔬菜和鸡蛋是一块的,她想着能多收就多收,手里有货源,批发起来才好跟人讲价。
高氏闻言眼睛一亮:“有!大侄女你要收鸡蛋?”
高氏家里养了好几只鸡,每天下的蛋吃不完,往常都是攒够数去镇上卖。
但是最近受灾,镇上人也省吃俭用,鸡蛋都不好卖了。
庄稼人平时也没啥做买卖的头脑,逢集摆个摊,卖出去是运气,卖不出去只能自己兜着,吃饭主要靠地里生产,谁也没想过去维护住主顾。
这也是他们没有钱朵挣钱多的原因之一。
所以高氏家的鸡蛋,越积越多,腌了一缸,还有好几十。
自己家吃舍不得,留着又怕坏。
听到钱朵问,高氏眼睛里都是星星。
钱朵点点头:“收,有多少收多少。”
得到肯定回答,高氏乐坏了,果然钱朵是福星:“有有有,既然大侄女要,价钱你看着给。”
下次谁再说钱朵坏话,她第一个不愿意。
别家一瞧,又眼红又羡慕,全围上来:“大侄女(妹子),我家也有。”
“没鸡蛋,鸭蛋行不?”
77、老四房的算计
得到钱朵肯定答案,大家也没心情继续扎堆闲磨牙,赶紧回家扒拉扒拉,看有多少蛋。
高氏也着急回家。
小媳妇跟她是邻居,跟在后头嘀咕:“嫂子,钱朵跟那财主是不是不清不楚,她没说明白啊。”
她从头听到尾,钱朵骂的挺爽,但钱芷说的一些问题,也没解释清楚。
小媳妇抓耳挠心的想知道。
高氏一斜眼:“弟妹,纠结这干啥,知道了你鸡蛋还能多卖钱咋滴?”
“人大侄女说了,有时间多想想怎么挣钱,少整没用的。”
“再说了,那天你瞧见人公子模样了吧,天上神仙也就那样了。”
“换我说,别说做丫鬟天天对着看,就是真睡了,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高氏一想到那天风光霁月,犹如天仙下凡的墨宸,一大把年纪也控制不住春心荡漾。
小媳妇点头称是:“可不嘛,换我少活二十年都行。”
说完她反应过来,脸一红,捶向高氏:“臭不要脸,多大年纪了说这话,小心你家老汉知道揍你。”
“你不也一样,怕不是做梦都想,哈哈哈哈。”
两个人笑哈哈打闹一场,倒是忘了钱朵这档子事。
正躲开人群,准备离开的裴乾和墨宸走的慢,刚巧听到这两句。
裴乾瞅瞅墨宸锅底灰般的脸,安慰说:“别生气,她们这是夸你长得俊。”
墨宸脸更黑。
裴乾赶紧又说:“不过以她们姿色敢肖想公子,实在不能忍,说话不怕闪着舌头。”
“哎呦!”前面小媳妇一声哀嚎。
高氏急问:“咋啦这是?”
“咬到舌头了,疼。”小媳妇眼泪都出来了。
墨宸微微侧头,轻轻扫裴乾一眼。
裴乾:“……”
我说这是碰巧你信吗?
…………
钱芷一身臭烘烘跑回来,院里晾衣服的张氏瞧见,当即嚷嚷起来:
“钱芷你又哪里混去了,瞧这一身臭烘烘,是不是看我洗衣服不累啊?”
“你这一身我可不给洗,自己冲去。”
“一天天钱没挣来,倒是挺会给家里找事!”
钱老太坐在太阳底下抽大烟袋呢,也瞧见钱芷一身脏,那脸拉的都快耷拉到地上。
钱芷现在家庭地位堪忧,不敢公然反抗,哭着回屋换衣裳。
但是换了赶紧衣服,身上还是一身臭,熏得她眼泪哗哗往下流。
想烧热水洗洗头,又被张氏一顿说。
钱芷无处可去,只能躲在钱恒面前哭:“爹,我是您亲闺女吗,您就这么看着我受欺侮?”
钱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让钱朵归家的辙,一听到钱芷哭就头疼:“你消停点,不惹事谁骂你?”
钱芷一听,腾从炕上起身,激动地说:“爹,是我惹事吗?”
“我这一身你知道谁给泼的吗?是钱朵!”
“她回来了?”钱恒闻言,大喜过望。
他的笑容,严重刺伤了钱芷的眼睛:“爹,你想啥呢,还想劝她回家?”
“别做梦了,钱朵自甘下贱,将自己卖进财主家做了丫鬟。”
“就算她想回来,人家财主能放人吗?”
“而且我瞧着她肯定不回来,人才财主有钱有貌,说不定她上赶着想当个妾呢!”
钱恒更不愿意了。
钱朵怎么能当人妾,那可是要进宫享福的人。
财主的妾,跟宫里做妾,能一样吗?
他抓起拐杖就站起来,要去找钱朵说道说道。
但是起身太急,一下被口水呛到,咳得他身上伤口生疼。
钱老太听见,冲进来照着钱芷就是一巴掌:“你又气你爹?打不死你个赔钱丫头!”
“儿啊,你快坐下,这是要干啥去?”
钱恒憋得脸通红,说出不话。
钱芷捂着被打肿的脸,冷笑:“你儿子想去接扫把星回家呢。”
钱老太愣住,仔细瞅瞅钱恒表情,似乎钱芷没说谎。
她三番五次吃钱朵的亏,肯定不愿意将其接回来。
但是亲儿子,不能说,有错也是别人的。
她照着钱芷又是一巴掌:“让你胡说八道,舔着脸说别人扫把星,我瞧你和你娘也不相上下!”
“……”凭啥总打她,有错没错都是她的错?
钱芷捂着脸缩在炕上,气得肚子胀气。
钱老太不愿意看见她,将其从炕上一把薅起来:“起来,柴禾捡了没有,就知道躲屋里偷懒。”
撵走钱芷,钱老太就拉下脸:“儿子,你干嘛接那个扫把星回来?”
“告诉你,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让咱家几次丢脸,有她没我!”
钱恒知道劝不过钱老太,想了想,透漏给钱老太一点也没啥,反而是个助力。
钱恒附耳小声说:“娘,我做了个梦。”
他将梦里老四房家破人亡,钱朵却步步高升的事情说了。
当然,其中免去了他欠赌债,才导致家破人亡的事情。
“娘,您细品品,自从钱朵走了,咱家是不是连连倒霉?”
“真是钱朵克的吗?那她怎么越过越好,还给村里带来巨大利益,得了好名声?”
“您再细品品,是不是每次都是李翠花蹿腾您,咱才越过越倒霉?”
钱老太最近中琢磨这事,听钱恒都这么说,心里更加摇摆不定。
钱恒见状,又说:“娘,趁着钱朵还没跑远,咱得赶紧将其拽回来。”
“我读书费钱,就算高中,拉关系走门路,样样也得要银子。”
“您年纪大了,大嫂一心都在钱壮身上,偏那是个读不进书的。”
“钱芷更是没本事,几天了也就卖两条鱼钱。”
“不说其它,钱朵好歹能挣银子,又是孤女,好掌控,哄回来就是咱的钱袋子。”
钱老太沉思一番,不得不赞同这个说法:“这倒是,凭她没爹没娘,只要咱哄着点,就不怕翻出咱们手掌心,还是儿子你头脑转的快。”
“可是儿子,当时我一冲动,断绝书都签了,不好往回拽啊。”
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钱恒笑了笑,只要钱老太支持,这都不算事:“娘,族里签的断绝书,管个屁用。”
“衙门的户籍上,钱朵可是好好在老四房待着呢。”
签了断绝书,还要里正开证明,去衙门将户籍单独挪出来。
他专门打听了,当时签完断绝书,钱朵就开始忙着收菜,根本没抽时间去县里起户籍办独户。
78、钱朵也想到了
本朝虽然允许女子独户,但是条件苛刻,要女子家里绝户,或者当了寡妇。
钱朵哪个都不沾边。
只要钱老太出来,光一个孝字,就够衙门向着老四房。
也有跟家里闹翻,闹着要独户的,但要么手里有大把银子砸,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撑腰。
钱朵更是一个也无。
只要户口没迁走,钱朵签一百分断绝书还是老四房的人。
哄回来还好。
哄不回来也不怕,就攥着户口不放,用亲事拿捏,任谁也不能说老四房不是。
“娘,之前您策略错了,咱就该来软的。”钱恒说道:“您去找族长,让他做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一个小姑娘家,不知道轻重,闹到今天得了很多好处,也差不多得了。”
“您是亲奶奶,该孝顺还得孝顺,不是吗?”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现在不是死要面子的时候,到手的好处才是正儿八经。
钱朵不认,非要闹?
没事。
钱老太一个孝字压下来,县官来了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钱老太没想过这一层,听钱恒这么一分析,脑子豁然开朗,像打开了新世界。
她一拍大腿:“还是读书人的脑袋好使,我之前就太硬了,吃了大亏。”
“那妮子,就是倔驴,越打越硬,害我在村里丢尽脸面。”
“就听你的,咱硬的不行,就软刀子磨她。”
“她会哭,我也会,一个孝字,看谁还敢帮那丫头片子说话!”
钱老太开了窍,也不含糊,立刻出门拐弯,找族长去了。
…………
再说钱芷,顶着刚洗还没干的头发被推出家门,冷风一吹,结了一头冰碴子,要多冷有多冷。
真是没法活了。
她杵在门口,望着眼前的泥泞乡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钱芷,换身衣裳又出来溜达?”偏她倒霉,又遇到小媳妇。
谁让两家挨得近呢。
钱芷情绪还没调整过来,不想再听见不中听的话。
她扭头就走,却看见小媳妇提着一筐鸡蛋,目光闪了闪,问:“你提鸡蛋干啥去?”
“钱朵收鸡蛋呢。”小媳妇上下打量钱芷一番,刚想说两句讽刺,但是余光瞥见高氏也出门了。
她顾不上钱芷,赶紧去追高氏,生怕去晚了卖不上价。
钱芷望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禁咬碎了后牙槽。
感情说那么半天,挡不住钱朵送的银子。
很好!
都是老四房闺女,凭啥自己倒霉?
她哭,也不能让钱朵乐。
收鸡蛋是吧?
想在财主面前捞功劳,是吧?
若是找机会,偷偷将鸡蛋全打碎,让钱朵鸡飞蛋打,看她哭不哭。
最好被财主骂一顿,撵出门!
…………
钱朵推开门,屋里冷清冷清的,炕上和桌面落满了灰。
她刚从井里打完一桶水上来,一转身:“哎呦!”
吓死人了。
裴乾站在她后面。
钱朵拍拍胸口,朝后望一眼:“裴公子,你怎么到这来了,一个人?”
“跟墨公子来的。”裴乾眼睛盯着对方提的水桶,表情有点挣扎。
钱朵听到墨宸来了,又朝裴乾身后张望一二:“公子人呢?”
裴乾说:“公子累了,嫌村里没个干净地,自个儿回去了。”
“……”是墨宸洁癖的性格,没错。
可是裴乾为什么不跟着走呢?
钱朵眼睛亮晶晶望着裴乾。
裴乾叹口气:“墨公子,你可能需要我帮忙。”
嗯?
墨公子让裴乾留下?
钱朵目光一闪,上下打量一番裴乾,又顺着对方目光看向手里水桶。
莫非?
“裴公子,你是不是特别想留在我家公子身边呢?”钱朵试探着问。
裴乾一听,更讨厌。
你听听是人话吗,什么时候是“你家”公子了?
管事了不起?
但是墨宸说,钱管事在村里受欺侮,需要留个人帮衬一二。
可惜,他不喜人多,墨宅没有多余人派来跟着。
裴乾脑子一热,毛遂自荐:“所以墨公子留下我,肯定有用。”
墨宸仔细打量他一番,嫌弃的很:“你能干什么?”
“……勤快。”
“哦。”
然后他就被墨宸留下,交给钱管事考察考察。
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考察,裴乾难为情,抹不开面。
所以钱朵问他想不想留下,裴乾只点头,不说话。
没想到钱朵直接将水桶往他手里一塞,拍拍他肩膀,以前辈口吻说:
“想留公子身边不容易,我可是在墨宅做了好几天小工,费老大劲。”
“公子留下你,肯定心存考验,所以,好好干!”
“水缸不用满,一半就行,屋里灶台升上火,灰尘随便扫一扫,反正咱们明早就走了。”
“看好你呦!”
裴乾提着水桶,心情更加沮丧。
都是考验,凭啥钱朵在墨公子身边干活,他却要伺候一个管事?
还不能闹。
答应了墨公子的。
怕钱朵回去告黑状,给他穿小鞋。
哎!
裴乾就想留下,只能认命去干活。
钱朵偷偷笑了笑,有人比自己更惨,她从实习管事坐起。
看样子,墨公子是要裴乾从学徒干。
刚才被钱芷搞坏的心情,突然明朗。
她看着裴乾干活,陪着聊了会天,套了套话,差不多就摸清了裴乾祖上三代姓名、官职、家底以及留墨宸身边的目的。
钱朵对其的称呼,从尊称“裴公子”到“大兄弟”再到更亲切的“小乾。”
“你说你这姓,祖宗留的,我也不说啥。”钱朵一脚踩着井沿上,对裴乾说道:
“你看你这名,合起来裴乾——赔钱,你自己品品,公子能留你不?”
“公子干大生意的,能成天喊赔钱赔钱吗,多膈应?”
裴乾不高兴:“就跟你名字多好一样,你叫啥?”
“钱朵啊。”钱朵说:“钱多多,多吉利,我做买卖不亏本,跟这名字有直接关系。”
“人掌柜老板一听,钱朵进门了,吉利,高兴,买卖成了!”
裴乾撇撇嘴,但是被说的心里也嘀咕:是呀,自己这名不行。
所以钱朵叫他小乾的时候,就这么着吧。
小钱总比赔钱好听。
聊半天,两人也熟悉了,钱朵这才慢悠悠问:“对了小乾,你是县令家公子,你爹很疼你,对吧?”
“对。”裴乾点点头。
“那县里迁户口,办独户的事情,也是你爹说了算吗?”
79、去你大爷
啊?
裴乾被钱朵问愣了,有点懵。
钱朵催:“别犯愣,就问你户籍的事你爹说了算不算?”
衙门里的事,钱朵不清楚。
就听人说户籍好像主薄管着,钱朵想县官比主薄大,应该也行……吧?
但是外公又说,各司其职,衙门也不能一言堂,得商量着来。
她不确定,所以才有此一问。
裴乾愣了半响才说:“肯定我爹说了算,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我不给你开后门啊,公是公,私是私,这事没得讲。”
得到想要的答案,钱朵哈哈笑两声:“我就是好奇,问问都不行了?”
“哎呀你动作快点,半天都灌不满半缸水。”
“你忙着吧,我去巡视巡视地窖,看中午吃啥。”
钱朵故作镇静走开。
二黑一说钱恒伤快养好了,她就开始担心。
钱恒多贼啊?
不怕坏人耍横,就怕坏人读书多。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有些人就特么从书里学孬点子。
钱朵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漏洞没填上。
她只签了断绝书,后头忙着收菜挣钱,忘了户口没迁出来。
户口没迁出来,就说明老四房还能拿捏自己亲事,能要自己手里银子。
真是癞蛤蟆爬脚面上,不咬人它膈应人。
所以必须跟裴乾拉近拉近关系,到时候好通融。
要不,下下本,中午做顿好吃的?
钱朵搬开地窖的封口,等空气流通的差不多了,她顺着梯子下去。
为了过冬,她早前托水生买了肉和蛋,还囤了一地窖的白菜和萝卜。
之前不走,是没去处。
现在有人管吃管住还发钱,谁愿意待这儿受气?
走之前,囤的东西能吃完就吃完,吃不完送给里正,换个迁户证明。
钱朵抠,但是该花银子的地方也不含糊。
花一挣十嘛。
她从墨宅提了一条鲶鱼回来,反正墨宸也不吃,留着也是浪费。
钱朵在地窖里看了一圈,最后扔出几条茄子。
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
不信在美食攻略下,裴乾还那么嘴硬不帮忙。
等钱朵扔出一堆茄子,从地窖爬出来,发现自己屋里闹哄哄的。
她心里一惊,茄子都顾不上捡,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一堆大婶小媳妇,团团围着裴乾,有的还上手摸。
吓得钱朵立刻冲过去,将大婶小媳妇从裴乾身边拉开:“婶婶们,嫂子们,光看别摸,再吓着孩子。”
六房小媳妇一把抓住钱朵,小声问:“钱朵,这小伙谁啊在,长的真精神。”
钱朵愣了愣,回头朝裴乾张望,对方虽然也是一身锦衣,但是因为打水扫灰,袖子卷起来,像极了邻居家能干的小伙子,关键气度远不如墨宸凌冽,反倒给人一种平易近人之感。
尤其那双桃花眼,水汪汪透着一股天真委屈,惊慌失措的模样招人,哪里还有县令公子哥的高高在上。
怪不得这群看见官爷都吓的腿软的妇人,敢来搭话并上下其手。
“问你话呢,他谁啊?”小媳妇见钱朵不说话,催促道。
高氏也凑过去,一脸神秘:“钱朵,是不是你相好?”
“别瞎说,不可能,我不会!”钱朵否认三连,吓出一身冷汗:“那是我们东家新招的伙计,交给我带着的。”
伙计啊~
这群女人更不怵了,一把推开钱朵,又围住裴乾。
“小伙叫啥,家是哪的,都有啥人,定亲没有?”
“我家有位妹妹,干起活来利索的很,地里家里一把手,你要是愿意我这就领你去相看。”
“得了吧,你妹妹五大三粗,配不上这俊俏小伙,我小姑子那小细腰,搂起来可软……”
这群娘们,说的什么虎狼之词(艹皿艹)
钱朵终于看明白了。
裴乾立在人群里,眼瞅着一个小媳妇来掀自己衣裳,吓得跳到炕上:“钱管事,钱管事,救命!”
钱朵忍着笑冲过去,将裴乾往炕角落里一推,拦住这群生猛的女人:“婶婶们,嫂子们,人家城里小伙可不禁吓。”
“公子让我带他,回去被你们吓掉魂,咱钱家沟的菜可就出不去了。”
“呦!”高氏一拍大腿:“那不敢了,你那个财主公子看着可吓人。”
众人终于冷静下来,都有点可惜,多好的小伙啊,咋就是那位冷面神仙的人。
钱朵趁机说道:“你们来送鸡蛋的吧,来来来,称在院里,咱排好队。”
小伙虽好看,银子更可贵。
众人恋恋不舍往裴乾脸上再扫一眼,纷纷跟着钱朵去院里称鸡蛋。
等最后一个人出去,裴乾一下瘫在炕上。
活久见,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被一群村妇给调|戏。
为了留在墨宸身边,他太难了。
窗外乱哄哄,钱朵一个人应付一群老娘们,着实不容易。
裴乾倒是想出去帮忙,但是脚软的不行不行滴。
等钱朵送完那群祖宗,裴乾才松口气,刚要下炕。
小媳妇又探头进来;“小伙子,考虑考虑我娘家妹妹啊,屁股大好生养。”
“……”
钱朵一把将人给拽出去:“行了嫂子,你妹妹貌美如花不愁嫁。”
打发完人,她才转过身上下打量裴乾:“别说,还真人模狗样儿。”
裴乾杯弓蛇影了,听到这句话吓得又嗖嗖上炕:“别打我主意啊。”
切!
钱朵冷笑一声:“不是我打击你,整个云岗镇,谁有咱家公子好看。”
“我天天对着神仙一张脸,还会瞧上你这种凡人?”
裴乾一愣:“你肖想墨公子?”
“呵呵。”钱朵笑道:“你问云岗镇谁不肖想墨公子?
“他往那一站,周身泛着金灿灿光芒,全是银子的味道,就问你谁不肖想!”
得嘞。
裴乾明白了,这丫头没开窍,心里眼里都是银子。
那就放心了。
毕竟墨宸和她身份差太远,既然一起共事,他还真不能看着钱朵受伤。
“饿了吧,我给你做鲶鱼炖茄子,你去外面将茄子洗了,鱼杀了。”钱朵想完墨宸的银子,马上指挥裴乾干活。
裴乾叹口气,认命的下炕,就听到外面“咣当咣当”连声响。
钱朵小心脏都吓出来,一个箭步冲出去。
这一瞧,她差点跳起来:“我去你大爷,谁特么这么缺德!”
80、抓住砸鸡蛋的钱芷
外面刚收的鸡蛋,被大石头砸了。
得亏她出来及时,只有一筐稀巴烂,但是其余的也有很多受损。
钱朵心疼坏了,眼角瞥见一个人影闪过,是谁也看不清楚。
但是瞧那身高,除了钱芷还有谁。
钱朵卷起袖子就冲过去。
裴乾也跑出来,看见鸡蛋烂一地。
果然墨公子说的没错,钱朵在村里受欺侮。
你瞧瞧这缺德劲,鸡蛋卖不出去,等着亏银子吧。
他怕钱朵吃亏,跟着冲出去,边跑边大声骂:“这缺德玩意,祝你出门踩狗屎,放屁砸脚后跟!”
“啪叽!”
前面逃跑的人,一脚踩滑,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又是“噗呲”一声响。
钱芷爬起来,顾不得擦脚上狗屎,捂着屁股吃牙咧嘴。
钱朵停下脚步,震惊的去看裴乾。
裴乾气喘吁吁停她身边:“追啊,那不停下了吗?”
钱朵默默朝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冲向钱芷,一巴掌劈下去:
“你手咋那么欠呢,你说老四房咋出你这个缺德玩意。”
“信不信我一巴掌抽的你上墙,扣都扣不下来。”
“别想跑,今天这钱你必须赔!”
裴乾凑过去,跟着骂:“就是呢,小姑娘这么好看咋尽干缺德事。”
“先是造谣生事,接着就是砸人财物,你那么能砸,别砸鸡蛋去砸矿啊!”
正好路过一个砖头堆,钱芷被钱朵拉拽着没站稳,一脑袋砸在砖头上。
钱朵瞧着都疼,赶紧拦住裴乾:“消消气消消气,赔银子就行,咱不收她命。”
我嘞个老天爷(╭??????)╭?乌鸦嘴啊这是!
…………
里正蹲厨房里烧火呢。
进了腊月,也没什么农活可干,眼看粮食消耗的快见底。
愁的他一天三趟去镇上,打听赈灾粮来了没有。
今天的答案说是来了,但是怎么发还没商量妥当。
“你说还怎么发,一户一户均着发呗。”里正愁眉苦脸发牢骚:“咱家还好,有的不过日子不存粮的人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孙氏年长,看的多:“你也知道有些人不过日子,粮食就那么多,发下来还不够咋办?”
“不发有不发的道理,既然粮食到镇上了,咱就不怕。”
“有宋员外的例子,没哪个财主去贪那点粮食。”
里正媳妇飞快的朝锅里贴着饼子,点头同意:“就是呢,听说县令公子亲自押粮,肯定就这两天了。”
知道会发粮,饿不死,今天她都舍得贴饼子吃。
成天稀饭,家里三个小子天天嚷着饿,面黄肌瘦的。
就在这个时候,钱朵推门进院:“大奶奶,里正叔,婶子,你们在家吗?”
因为菜种的事情,里正全家,包括张氏,现在都挺喜欢钱朵。
每次她来,都有好事。
张氏手里有面出不去,催着里正和孙氏去迎接:“你们去迎一下,留钱朵吃贴饼子。”
孙氏先出去,看见钱朵就笑:“钱朵孙女,我老些日子没见你了。”
“大奶奶,我跟墨宅签了一年约,现在是他家管事。”钱朵对里正一家不瞒着,亮明身份将来也好办事。
孙氏高兴是高兴,还是有点忧虑:“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跟一帮大老爷们一块共事,人家会不会说闲话?”
里正后头笑呵呵说:“娘您多虑了,墨家管事不是谁都能当,也不是谁都敢议论的。”
“钱朵能当墨宅管事,那是跟咱钱家沟大大争光。”
“对啊大奶奶,”钱朵忙说:“里正叔说得对,除了钱芷那个棒槌,谁敢触墨家霉头?”
别说闲话,巴结都来不及。
孙氏松口气,但是随即又瞪起眼:“你刚才说啥,钱芷又干啥不要脸的事了?”
“我来就是为这事。”钱朵严肃起来:“刚我进村就听见她造我谣,说的那叫一个难听。”
“刚才我收鸡蛋,才码好,就被她用石头故意砸烂一筐。”
“那是帮墨宅收的,别的村我跑都没跑,就想着让咱钱家沟先把钱挣了。”
“现在倒好,她一石头,鸡飞蛋打。”
“而且吧,每次都是咱这里出幺蛾子,收菜收不上来,菜种子发不下去,现在鸡蛋也烂掉。”
“我真担心墨公子一生气,将咱村列到黑名单,以后镇上不允许咱做买卖。”
“你别不信,想想小宋庄的宋员外一家。”
里正越听脸越黑。
钱朵这话放从前,他还认为有夸大的成分。
可他刚从镇上回来,宋员外伏法闹得纷纷扬扬,听说小宋庄都给封了,宋员外一家都被锁起来不让出门。
都说是那位墨宅公子出的手,连县令公子都巴结。
对方想对付钱家沟,那可真是不费劲。
里正又怕又气:“你说老四房,咋尽出这闹心玩意。”
钱朵笑一笑,不介意火上浇油:“里正,我来就是讨个说法。”
“鸡蛋本钱已经全付出去,钱芷坏我几筐,我就得赔几筐。”
“我哪里有钱,还不是找墨家公子报销?”
“钱芷将损失给赔上,我还能在墨家公子跟前劝一劝,说是她个人行为,否则……”
她话没说完,余下的意思让里正自己填补。
里正眉头皱的更深:“必须让她赔!”
钱朵本来就没瞒着,这会领着里正家去,有几户人家探头探脑,互相打听。
孙氏看不惯老四房,那还不逮住机会倚门口使劲磕碜?
钱朵也不拦着,反正丢人的不是她。
没一会儿,做饭的妇人放下锅铲,劈柴的小伙放下斧头,玩耍的孩子抽着鼻涕,呼啦啦跟了一屁股去凑热闹。
动静太大,族长也被惊动,意味深长瞅了眼钱老太。
钱老太坐他家还没走呢,一听这事,脸都绿了,心里将钱芷狠狠骂一遍。
她冲族长说:“六弟,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钱芷那死丫头片子,真不是我让她去找事的。”
族长笑了笑,这老婆子,家里没人挣钱,又开始眼馋钱朵手里银子。
但是他也不想族里闹出独立女户的事情,说出去不好听。
他想了想:“钱朵可不是傻子,她回来说不定就是为迁户的事。”
“趁着里正那小子没犯糊涂,你现在立刻跟我过去,当着大家面,给钱朵低头认个错。”
81、趁机要求迁户证明
钱芷被裴乾用一根绳子捆了,就丢在烂鸡蛋边。
他按着钱朵吩咐,将没坏的收起来,裂缝的摆在桌子上避免让人挤烂,然后躲进屋里。
等大家到的时候,现场就剩哭的稀里哗啦的钱芷和蛋黄流满地的烂鸡蛋。
“哎呦!”大家一瞧,谁不心疼?
这年头,天天吃肉根本不可能,平常全靠鸡蛋养人。
以前钱家沟穷的差点集体跟人当佃户的时候,有媳妇生孩子营养跟不上,月子里差点死掉。
老大夫开的药方就是每天两个鸡蛋,用盐蒸了吃,吃满一个月。
那媳妇就这么活下来,直到去年才因为一场大病过世。
不管怎么说,鸡蛋在钱家沟人心里是神圣的存在,不但能换钱,还能救活人。
这一下让钱芷给糟蹋的,心疼的让大伙想揍她。
看热闹少不了老六房小媳妇和高氏。
小媳妇先咋呼起来:“钱芷你真是个贱胚子,鸡蛋惹你碍着你了?”
“哎呀呀,你跟你娘真是一个货色,见天的惹是生非。”高氏不甘示弱,紧跟一句。
钱芷脸羞的通红,垂的低低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一堆碎鸡蛋壳上。
里正的怒火,一下子窜上天灵盖:“闭嘴,哪哪都有你俩!”
小媳妇和高氏扎到人堆里,不敢再说话。
里正得了清净,这才转头看向钱芷:“你说说,为啥砸人家鸡蛋。”
“我没有。”钱芷还想否认。
钱朵冷笑一声:“这个院子除了我和小乾,就是你。”
“不是你,难道我们砸的?”
“我有钱烧的慌,花钱收鸡蛋砸着玩?”
“就是。”人群里高氏为了讨好钱朵,跟着附和一声。
里正一瞪眼,她立刻缩回脑袋,但依旧小声跟周围人普及钱芷的不是。
里正懒得搭理这群老娘们,看着钱芷说:“你都被人抓住了,否认有啥用?”
“这么多年,咱钱家沟也没少处理这些破事。”
“按老规矩,谁坏人家东西谁赔偿,我写个条子,你让家里拿钱来。”
这件事没商量,也没啥好争执,围观人群都觉着理该如此。
钱朵忙说:“里正叔,我屋里有笔墨纸砚,您进屋写?”
“行吧。”里正点点头。
钱朵领着里正走进屋里,准备就此事写个论断,算算具体损失多少。
一进屋,里正和裴乾四目相对。
“呦,钱朵,你屋里……”里正没好意思说你屋里咋藏个男人。
“叔你别误会,这是我们公子给我配的一个伙计。”钱朵差点把裴乾给忘了,赶紧解释:
“刚才收鸡蛋的时候,几个婶子和嫂子看上他,非要给自家妹子小姑子说亲。”
“我怕引起骚乱,让他躲屋里别吭声。”
里正:“……”
确实是外面那群老娘们能干出的事儿。
他跟裴乾打声招呼,便没再说什么。
钱朵将笔墨纸砚翻出来,摆在里正手边,见没人跟进来,全在外面奚落钱芷。
她沉默一下,小声说:“里正叔,我还有件事,本来想晚上去您家说。”
“既然您来了,趁这个机会我给您提提?”
“啥事这么客气,你直接说。”里正没当回事。
钱朵笑了笑:“我跟老四房断绝书都签了,想将户口独立出来,自己做户主。”
里正愣住:“独户?”
大變朝百姓可以自由迁徙,只要手里有路引有户籍所在地证明,去哪儿都可以。
若是选一处定居,只要住满一年,就可以拿着当时路引和出生所在地证明,向当地申请户口登记。
不过那是男人。
“钱朵,女子独户条件苛刻,未出嫁姑娘要父母双亡,没有出三服的血亲;出嫁女是死了丈夫。”里正说:
“你父母虽然不在,你也跟老四房断绝关系,但是族里没出三服的血亲还很多。”
“我就算给你出了证明,县衙那也过不去。”‘
这还用里正说吗,钱朵心里都明白。
她愁眉苦脸指一指屋外:“里正叔,您瞧我还能在老四房待吗?”
“上次差点将我许给傻子,后来又差点被害死。”
“现在虽然断绝书有了,但是他们肯放过我吗?”
“收菜的时候捣乱,收鸡蛋的时候也捣乱。”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放大招,毁我一个无所谓,就怕钱家沟的前程也给整没了。”
“里正叔,您开您的证明,县衙门那边我做工作。”
里正犹豫了一下。
钱朵知道他顾忌什么:“叔放心,只要老四房不闹腾,这事我悄悄办,绝不让外面人知道。”
里正表情纠结,但是论私心,他是真烦老四房,巴不得钱朵离他们远远的。
尤其现在钱朵做了墨宅管事,正是为钱家沟谋利的好机缘。
若是被老四房一屋子蠢货给毁了,里正第一个不愿意。
他再三问:“县衙那边,你真有办法。”
“有。”钱朵昂首挺胸:“县令公子还得巴结墨宅呢。”
一边听得明明白白的裴乾:“……”
妹子,给县令公子留个面子行吗?
…………
钱老太不甘不愿,跟着族长来到钱朵院里。
当着众人面跟钱朵低头,她百般不愿意。
但是这事由不得她。
不道歉,族长就不帮忙说话。
凭老四房自己,根本办不成事。
没瞧见全村都快被钱朵蛊惑住了吗?
最后钱老太一咬牙,豁出这张老脸,也得为儿子谋得好处。
不说钱朵将来富贵,只瞅眼前本事,也够老四房稳稳当当做个富户。
道歉到道歉,反正身上也不少肉。
一路纠结一路安慰,钱老太和族长终于走进了钱朵的小院。
最先发现两人的,还是高氏。
她用胳膊肘碰碰正奚落钱芷的小媳妇,挤挤眼睛。
小媳妇回头一瞧,脸都吓白了,讪笑道:“爷爷来了?”
她是族长大儿子的小儿媳妇,住的远,平常也不往跟前凑。
族长对她的印象,就是嘴碎爱生事,不待见她。
他冷冷嗯一声,看也不看钱芷,居高临下问道:“就你们几个,钱朵呢?”
“跟里正在屋里说话呢。”小媳妇一是嘴快二是讨好,抢先说道:“商量赔偿银子的事。”
族长脸却变了颜色。
照钱朵脾气,赔偿银子用得着关上门商量?
肯定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比如迁户?
他趁人不注意,朝着钱老太就踹了一脚。
钱老太当即哭起来:“钱朵啊,奶奶错了。”
82、钱老太来道歉
钱老太一嗓子,将所有人都震惊了。
小媳妇张着大嘴巴,都能塞进一个大鹅蛋。
高氏揉一揉眼睛:“老天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钱老太吗?
还是那个打死也不认错,嘴比鸭子还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钱老太吗?
里正在屋里,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纸上,顿时晕染一片。
钱朵同样心肝一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啥情况能让钱老太低头?
肯定钱恒想好了主意,要用软刀子磨了。
老四房服软,她钱朵还能喊打喊杀吗?
那不等于说自己不宽容不大气,自己坏自己清誉?
若是任他们缠上,自己闹半天,一切等于零,还得继续供他们吸血?
钱朵小手攥成拳,真想照着钱老太那张脸狠狠来一下。
里正放下笔墨,叹口气:“先出去看看情况。”
他可真同情钱朵,摊上这么一家人。
且看看吧。
钱老太站在院里,使劲掐自己一把,登时眼泪流出来:“朵啊,奶奶对不起你。”
“我这天天一闭眼呢,就看见你爹朝我要闺女,我睡不安稳。”
“我再一闭眼,就想你小时候跟个团子一样在我怀里,糯糯的惹人疼。”
“我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将我贴心的大孙女撵出去。”
“奶奶给你赔礼给你道歉,只求你原谅奶奶。”
众人:“……”
明白点的,知道她为啥;不明白的,都被感动哭了。
艾玛,钱朵苦尽甘来,老四房终于知道谁是宝了。
当即有糊涂妇人出来安慰:“四婶子,钱朵是个好姑娘,肯定原谅你,你别哭了。”
刚出门的钱朵:“……”
她不哭,该轮我哭了。
钱芷本以为钱老太来了,自己就得到解救。
哪知道神转折,钱老太竟然求钱朵原谅。
她挣扎着朝钱老太喊:“奶奶你疯了吗?为什么给扫把星道歉?”
“咱家被她害的还不够吗?”
“闭嘴!”钱老太照着钱芷就是一巴掌。
钱芷今天一共被扇了好几巴掌,脸肿了老高,蓬头垢面一身鸡蛋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还没来得及哭,钱老太又是一巴掌,钱芷眼前直冒星星。
钱老太骂道:“千人骑万人枕的小贱人,贼?娘的小羔子,大耳刮子打死你!”
“天天没正事,尽给老娘惹是生非,谁给你的胆子祸害你姐姐。”
平常这话,钱老太私下里骂钱朵,钱芷听着幸灾乐祸。
但此刻,当着众人,钱老太指着自己鼻子骂。
钱芷年幼,又是好脸面之人,哪里受得住。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谁给我胆子,难道不是您老人家?”
“啪!”钱老太又是一巴掌。
族长看不下去,使劲咳一声:“行了,孩子回家教训,说正事。”
钱老太身体一僵,好不容易找机会偏题,避开难堪的道歉。
这一下子,又被拽回来。
她抬头一瞧,钱朵和里正出来了。
做了做心理建设,钱老太冲到钱朵面前就要伸手抱。
钱朵一个侧身躲过去。
裴乾这回机灵一次,不着痕迹挪过去,挡在两人中间,让钱老太抱无可抱。
他终于明白墨公子苦心,果然钱朵在村里处处被人欺侮。
瞧把钱朵为难的,跟那个干巴瘦的老太太对着哭。
钱老太抹泪:“朵啊,奶奶错了。”
钱朵抹一把眼睛:“奶奶,你终于知道错了。”
钱老太差点没被一口气堵死。
啥叫终于知道错了?
我求原谅,你还真给我扣个帽子?
偏偏刚才安慰她的妇人还跟着说::“是呀钱朵,你奶奶知道错了。”
“错哪了?”钱朵瞪着一双懵懂无邪的大眼睛问。
表情太过真挚,看的妇人心疼,转头问钱老太:“对,你得说说错呢了,保证以后不再犯。”
钱老太:“……”
求你了,不会劝架就别劝。
错哪了,她能说错哪了吗?
囫囵过去就得了,还真让她下罪己诏?
丢不起那个人。
钱老太脸色阴鸷,嘴里只喊我错了,打死不说错哪,还哭钱朵爹。
钱朵沉默一下:“奶奶,你睡不好,因我也睡不好。”
“爹最疼我,您撵我出来,我就去他坟头哭了。”
“哭完我就后悔,万一我爹大晚上找你要闺女可咋整,再把您吓的半身不遂。”
“果然,他还是半夜找您去了,奶奶,我爹都给你说啥了?”
“……我忘了。”钱老太胸口堵的要死不活地。
我又没梦见,我咋知道你爹说啥。
钱朵不信:“怎么可能忘了,刚你不是一闭眼就梦见吗?”
“那印象多深刻,怎么可能忘了。”
忘了就是撒谎。
被众人死死盯住的钱老太:“……”
不行,我控制不住自己想打死这个妮子。
她朝族长求救。
钱朵这才好像刚看见族长的模样:“六爷爷也来了,别外头冻着,赶紧屋里坐。”
“对,屋里暖和,进来坐。”里正趁机将钱老太拽进屋。
族长嘴角一抽。
关上门说话,跟大庭广众之下逼迫,能一个效果吗?
然而钱老太已经被钱朵气的脑袋疼,巴不得离开人群,已经迅速溜进屋。
族长脸色一沉,说:“那行,你多搬几个凳子,让大家伙都坐。”
钱朵擦擦眼角,委屈说道:“正是午饭的时候,大家伙先回家吃饭。”
“天寒地冻的,就算各位叔伯婶婶不怕冷,我瞧着都心疼。”
她长得好,声音清脆,话里话外透着心疼人。
大家想想也对,反正一个村,想知道点啥容易的很。
先回去暖和暖和,吃个饭再来。
众人纷纷往外走。
裴乾趁机站出来送人,他一个外人出来送客,这群人再想看热闹也不好意思。
族长肯定更不好意思留。
果然族长瞥他一眼,没再开口留人。
小媳妇在裴乾一站出来的时候,眼睛就亮了。
她及其配合的冲族长笑一笑:“爷爷您忙,我们不给添乱。”
族长:“……”
求你们了添乱!
但是有外人,留人的话他说不出口。
小媳妇冲族长谄媚完,一回头就拉住裴乾小声嘀咕:“小伙子,考虑考虑,我娘家妹子真的可好了。”
裴乾:“……”
这话题过不去了是吗,走你吧!
83、迁户证明飞了
张氏的心情忽上忽下的,在屋里转来转去。
他儿子钱壮看着满桌子的饭不能吃,口水咽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等不及:
“娘,我能吃饭了吗?”
“不行,你奶奶还没回来。”张氏没好气说道。
钱壮闹:“我饿,我饿死了!”
“行行行,你先啃个窝头。”张氏抓起个窝头扔给钱壮。
钱壮啃一口就吐出来:“呸呸,娘你咋往里掺谷糠?”
张氏急忙捡起他吐的填进自己嘴里:“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如果你奶奶继续纵容二房那个搅货精,我告诉你,谷糠你怕都要吃不上。”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
张氏是去族长家喊钱老太吃饭,才知道都去了钱朵家。
自然,她也知道了钱芷毁了人鸡蛋的事情。
张氏那个气呦,回家赶紧将自己的私房藏的严严实实。
她算是看明白了,三房一家子才是正儿八经的扫把星,搅货精!
自从离开钱朵,老四房连白面都吃不起,眼看马上就要吃糠咽菜。
结果钱芷又整幺蛾子。
她发了狠,这次婆婆如果不将钱芷撵走,她也分家。
抱着这样的心情,张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钱老太和钱芷。
她开门迎出去,正要抱怨两句,就发现钱老太一脸得意,眉梢都带着喜色。
张氏透过她的肩膀,看到一身狼狈,生无可恋的钱芷,越发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赔钱了,还是赚钱了?
怎么一个喜笑颜开,一个垂头丧气?
她疑惑的向钱老太打招呼:“娘?”
“啊,饭做好了吗?”
“好了。”
“把我和你小叔子的饭端到东屋,我在他那吃。”
钱老太交待完这一句,扭头就扎进钱恒屋里。
钱芷也想跟着进去,被钱老太一把退出来:“滚去后院,那堆柴禾劈不完,你就别吃饭!”
钱芷只能哭哭啼啼去后院。
张氏更加看不明白。
她随意捡了几个菜饼和稀饭,又端了碗咸菜,送到钱恒所在的东屋。
一推门,张氏就听见钱老太说:“幸亏我们去的及时,里正正准备给她开迁户证明呢?”
张氏一顿,更好奇,摆碗筷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
钱老太扫她一眼,根本不避着,直接问钱恒:“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钱恒也想知道。
钱老太冷笑一声:“族长将里正臭骂一顿。”
“咱老钱家几代人,就没出过未嫁女独户的事儿!”
张氏震惊的出声:“啥,啥意思啊娘?”
“有你啥事?”钱老太一皱眉:“没瞧见我跟你小叔子说话呢,躲远点。”
张氏:“……”
这家真不能待了。
她乖乖出门,但是却并没离开,反而附耳偷听。
屋里,钱老太兴奋的声音都压不下去:“儿子,你是没瞧见,里正被骂的狗血喷头,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那个贱妮子,还想激怒族长,说万一咱家还害她,难道她就等死。”
“呵,就说她年轻,稚嫩。”
“咱让她回来,是要长期的钱袋子,怎么可能让她死?”
“我当时就说了,老四房害你的娘俩都滚蛋了,剩下的全是血亲,哪个害你?”
当初撵人是李翠花干的,推她下水是钱芷干的。
钱老太签了断绝书,但那是被气的昏了头。
解释清楚,钱朵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再闹,那就是不懂事。
钱恒点头:“对,让她回来肯定当钱袋子供起来,怎么可能害她?那族长和里正分别怎么说?”
钱朵这小丫头,上辈子能混成首富,还得贵人青眼,那肯定有本事。
钱恒害怕没族长压着,钱朵找里正偷偷给开了证明。
钱老太先给自己舀碗汤,喝一口润润嗓子,然后说:
“族长收了咱家存的两块冰糖,肯定向着咱。”
其实族长原话是:如果老四房再闹腾钱朵,他绝不会再插手此事。
但这不是重点。
豁出去一张老脸,怎么可能再放钱袋子走?
那不傻吗?
“里正也说了,只要老四房一家和睦,他为了钱家沟清誉,肯定不会开什么迁户证明。”
钱老太说:“钱朵这辈子,是逃不出咱老四房手掌心了。”
钱恒松口气,也跟着笑了。
是啊,无论如何,这次再不能让钱朵离开老四房。
他又问:“那钱朵呢?愿意吗?”
钱老太不屑说道:“一个年级轻轻的丫头片子,胳膊有族长和里正粗?”
“族长和里正都向着咱,她当时就服软了,说当初被撵出来就委屈。”
说到这,钱老太想起一件事。
她指了指外面:“你闺女今天将钱朵收的鸡蛋给砸了。”
“钱朵都没再要赔偿,只说家里有钱芷,她就不敢回来。”
“你闺女你当家,看是撵回小宋庄她姥姥家,还是偷偷卖了换钱,我都不管。”
钱恒没说话。
撵去小宋庄肯定不行,那不显着他无情无义吗?
卖到花街柳巷,价格高是高,但有损他名声。
“先拘着,让她家里干活,回头听到有谁家买妾,就送过去。”
收妾的价格,比丫鬟高,还能结门有钱亲家,成为他的助力。
门外偷听的张氏,脸都吓白了。
婆婆和小叔子,真是丧尽天良。
但是张氏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
管她卖谁,反正卖的不是自己孩子,只要钱朵能回来,就不用再吃糠咽菜。
张氏转头去了堂屋,看钱壮哎呦哎呦不愿意吃谷糠,当即说:“娘给你摊鸡蛋饼去!”
还省啥,老四房将要重新抖起来。
…………
裴乾立在灶前,盯着钱朵烧火顿鱼贴锅饼。
对方忙的不亦乐乎,似乎一点不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随着鲶鱼炖茄子的香气,哼起了小曲。
“钱管事,你不难过,不伤心,真留恋那家人的亲情?”
那个老太婆额窄脸凹,目光邪浮,刻薄之相,一看就不是真心悔过。
裴乾在一边听半天,大概也能猜到钱朵从前过的什么日子。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开答应回去呢?
他问话的时候,正好锅里饼子熟了,钱朵将锅盖掀开。
蒸汽一下弥漫房间,将钱朵围绕其中。
裴乾看不清对方表情,只听到一声讥笑。
84、气到想下毒
钱朵一直没回答裴乾的话。
知道鲶鱼炖茄子端上桌,她热情招呼裴乾吃完饭,收拾利索了,才端碗热茶坐到了裴乾对面。
裴乾被看的心里发毛:“怎么了?”
“小乾,鲶鱼炖茄子好吃吗?”钱朵幽幽问道。
“……好吃。”不知道为什么,裴乾心里一紧。
钱朵叹口气:“我的境遇,你也瞧见了,有啥想法没有?”
裴乾顿时义愤填膺起来:“咱这就走,他们也太欺侮人了。”
是个人都瞧的出,老四房奔着钱朵手里银子来的。
但是那个族长为了什么族中清誉,助纣为虐。
里正倒是个好人,可惜被族长将了一军,左右为难。
“你都是墨公子身边管事,哪个敢打你主意?”裴乾说:“咱这就回去找公子告状去!”
让墨宸出手,吓死这帮龟孙子。
见他一腔正义,钱朵放了心。
她摇头说:“这点家事都处理不好,公子怎么想我?”
“你若是将我当自己人,不如帮我个忙?”
“……啊?”裴乾愣住。
钱朵微微一笑,冲裴招招手,让其近前细说。
…………
张氏给儿子摊了鸡蛋,趁钱老太和钱恒在东屋没出来,赶紧让钱壮吃完。
刷锅的时候,钱芷溜进厨房:“大伯母,有饭吗?”
她从大早上就没进食,回来就被丢进后院劈柴。
见厨房只有张氏,才干溜进来找点吃的。
张氏已经明白来龙去脉,更不待见她了:“你还有脸要吃的?”
钱芷刚缓过劲的心情,唰一下又沉下去:“大伯娘,啥意思,我干了一天活,还不能吃饭了?”
“哎呦!”张氏被逗笑了:“你脸咋那么大呢,比一亩地还大!”
“你们娘俩害的老四房都快吃糠咽菜了,你还有功咋滴?”
钱芷不乐意了:“你一遍一遍翻旧账,有意思吗?”
“你以为我愿意,不过也翻不多久了,反正你早晚被卖掉!”张氏冷笑。
钱芷的心一揪,猛地推一把张氏:“你胡说八道什么?”
“谁胡说八道,钱朵要回来了,人家说了,这家里有你没她!”
“你胡说!”
钱芷不相信,激动的冲过去跟张氏扭打起来,乒乒乓乓,闹的厨房一团乱。
钱壮冲进来,拍着手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看你们谁能打过谁!”
钱老太正跟钱恒商量怎么吸钱朵血,畅想美好未来呢。
听到动静,烦得要死。
她冲进厨房,顺手拎起个烧火棍,照着钱芷背上就是几棍:“闹闹闹,为了你我今天丢尽了脸,你闹个屁闹!”
钱芷哎呦一声,抱着头缩到角落里。
钱老太一想到钱芷一时半会卖不出去,还得浪费家里粮食,火就大。
烧火棍不要命的敲下去,骂的要多难听就多难听。
钱芷赶紧自己再待在这里,就要被打死了。
她嗷一声,从张氏和钱老太中间的空隙冲了出去。
钱老太这才扔了烧火棍,放话说:“谁都不许找她,不回来就滚去小宋庄!”
自己孙女自己知道,小宋庄钱芷姥姥家,先是因为李翠花被宋家厌弃,后来又因为宋员外做的坏事,他们好像有参与,也被押到县衙门。
是做罪人的外孙女,还是老四房老实等钱恒中举,钱老太都不用想,就知道钱芷怎么选。
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反正钱芷不像钱朵那么有骨气。
想起钱朵,钱老太又对张氏说:“你也别闲着,回头去钱朵那走动走动,让全村都看见咱的诚意。”
“是。”张氏立刻笑着答应。
就是钱老太不吩咐,她也会去。
村里那些靠着钱朵卖菜的人,现在都还吃着白面饼子呢。
…………
钱芷冲出老四房,真想跳进赵王河里死了算。
但是脚刚伸进去,就被刺骨的河水给冻了回来。
凭什么她死。
她死了,就如了钱朵的愿。
老四房,谁会为她哭一声?
钱朵,钱朵!
钱芷咬破了嘴唇都不知道。
她身上被打的出了血,棉袄也裂了缝,变得不保暖。
天寒地冻,冷风吹得人站都站不稳,钱芷没多大会儿就冻的受不了,想半天也不知道去哪里,只能起身往后走。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河边有人说话,声音好像是钱朵带来的那个伙计,钱芷又蹲回芦花从里。
“药带来了吗?”裴乾声音低沉。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带来了,不过小的奇怪,钱管事明个儿就走,还管那些耗子干什么?”
裴乾不耐烦的说:“钱管事存的肉被耗子啃了,你说她不气吗?行了,药给我,你回去吧。”
“好嘞。”对方笑了两声,似乎也知道钱朵抠门。
然后就是划桨的声音,接着就是有人回钱家沟的脚步声。
钱芷尽量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等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她才探头探脑从芦花丛里出来。
连耗子都不放过,可真是抠门到死,老四房凭什么以为能从对方手里抠银子?
钱芷愤愤不平,一路咒骂一路回村。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特意从村东头进去,经过钱朵的小院。
钱芷狠狠往院里剜了一眼,却发现大伯娘张氏站在人窗户底下,要进不进,要走不走。
她心里一动,也悄悄绕过去,躲在一柴禾垛后面观察动静。
张氏站了没一会儿就急匆匆走了,钱芷看的清清楚楚,张氏的脸色苍白,像见鬼了一样。
钱芷眯起眼睛,莫不是钱朵跟那个伙计,行苟且之事。
好呀,就说钱朵不是个正经人,回村就回村,还带那么清秀的伙计,真是一天也离不开男人。
这一次,她一定要弄清楚,然后在全村人面前撕下钱朵假面。
钱芷左右看看无人,悄悄走过去,站在张氏站的位置。
她耳朵附上去,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动静,倒有碗筷的声音。
“你真要下毒?”裴乾的声音。
钱芷想起那个耗子药,怕是药耗子呢。
没劲!
钱芷刚要离开,突然听见钱朵说:“对啊,以为服软就可以了,想从我口袋里抠钱,且看他们有命没命花!”
“人命关天,你再想想?”
“想个屁,你不是县令公子吗?回头你操作操作,让你爹判他们误食,有我啥事?”
“……也对。”
钱芷惊呆了,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
她还想再听仔细,裴乾突然说:“你将门打开,别让人误会咱俩。”
钱芷慌得不知道往哪里跑,急中生智一头扎进柴禾垛。
钱朵开了门,目光往晃悠了一下的柴禾垛扫一样,与裴乾相视而笑。
85、送菜到老四房
钱朵回屋,从锅里将中午吃剩的鲶鱼炖茄子剩到碗里。
虽然是剩的,但是还有好几快肉呢。
她眉头和鼻子都快皱一块去了:“便宜他们了,哼!”
裴乾想笑:“你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赶紧的。”
剩菜正好舀出两碗,再多钱朵也没碗盛了。
她让裴乾端好,一扬手:“走,带你看戏。”
钱芷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端着两碗放耗子药的菜,明晃晃走向老四房。
原以为毒的是耗子,没想到钱朵胆大妄为,竟然敢沾染人命!
钱芷想都不想,就抄近路往老四房跑。
但是跑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脚步:毒死了不好吗?
老四房就没一个对她好的,爹也变了心。
全死光了,她再出来指证钱朵。
到时候,老四房的房子和地,钱朵的钱,就全是自己的。
钱芷笑出了声。
然而再一想小宋庄外婆那一家,她又冷了下去。
那一家子正吃官司呢,知道自己得到一大笔遗产,还不跟疯狗闻到包子味一样?
她可没有李翠花那么傻,她也不姓李呀,没有贴补外家的道理。
她徘徊半天,既担心钱朵的菜已经上了桌,又担心自己回去阻止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钱芷在心里,将老四房生与死之后,她得到的利益在心里盘算来盘算去。
最后还是决定,去给奶奶和爹通报一声。
奶奶变心,是因为大伯母一个劲吹耳旁风;爹不向着她,肯定是生气娘出了大丑。
他们死了,自己得到的钱不足以维持一辈子,而且因为灭门,自己亲事也不一定落在哪里;
若是奶奶和爹活着,自己举报有功,他们两个肯定会知道哪个才是亲的,也会对自己更加好。
等爹中举做了官,自己成为官家小姐,亲事肯定差不了。
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
这回必须弄准头。
…………
钱朵带着裴乾,端着两个冒尖的菜碗,一路走向老四房。
村里有人瞧见,远远就打招呼:“钱朵,哪儿去?”
“去看奶奶。”钱朵笑眯眯大声回答。
对方:“……”
我嘞个天,大消息。
钱朵和老四房和好了。
对方来不及多说两句,扭头就去找邻居分享这个震惊的大消息。
没一会儿,全村都知道钱朵带着好吃的去老四房了。
孙氏气得院里转悠:“果然不能管别人家的事,到底是亲祖孙,我倒落个孬名。”
“行了娘,钱家沟家家和睦,不好吗?”里正沿着碗边呼噜噜喝粥,不以为然。
孙氏瞪他一眼,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一样。
只有里正媳妇不太相信:“当时钱朵恨不得离老四房远远地,这回就听话回去了?”
“我咋瞧着,不对劲。”
老四房一家子都没斗多钱朵,这次太轻而易举,实在让人怀疑。
孙氏闻言,也觉着奇怪,踢一脚里正:“你去看看咋回事,快去!”
里正不愿意。
他媳妇一把将碗抢下来:“去吧,你也算中间人,他们家和好,你去吃顿饭应该的。”
正好省下口粮给孩子们。
里正被家里两个女人给撵出来,只好抄着袖子去老四房。
他想想,这事也有族长插手,不如邀上一起,免得自己单落个好吃嘴。
…………
老四房的饭桌上,很久没出现过肉腥味了。
两碗冒尖的鲶鱼炖茄子摆上去,看的人垂涎欲滴。
钱壮第一个受不了,闹着要吃饭:“娘,赶紧拿去热!”
张氏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缩在屋子一角,不敢近前。
钱朵瞟她一眼,笑道:“我去吧,这顿饭我来做,就当孝顺奶奶。”
张氏吓得冲过来:“不不不,我做。”
现在只是菜有毒,钱朵一做饭,保不齐饭里饼子里全下上耗子药。
她不敢赌啊。
张氏战战兢兢端起那两碗菜,抖得尖上一块鱼肉差点掉地上。
“娘,慢点!”钱壮大叫一声,抢着去端碗。
张氏眼睛都不敢错开,生怕儿子偷吃了一块去:“我来我来,你去院里玩。”
要不,回头她给偷偷倒掉,就说被野猫打翻?
钱朵伸手接过去:“大伯娘,我来吧,您坐!”
她朝裴乾使个眼色。
裴乾一把将张氏摁在长凳上:“没事,让我们钱管事做就成。”
“她做饭可好吃了,我们公子都吃不够。”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墨宅上。
钱老太闻言,顿时打起精神:“钱朵在你们公子那,是不是很得重用?”
裴乾夸大其词,将钱朵夸的跟朵花一样,好像墨宅离了钱朵就挣不了钱。
至于挣了多少,他故意将数目往大了说,听得钱老太两只眼睛里都是金灿灿的元宝。
老天爷,真真将财神爷撵了出去。
否则这大笔的佣金,就是她们老四房的。
还好还好,不算晚。
裴乾说完,突然局促的问:“怎么屋里救我一个男的?”
“钱管事说家里有男当家,我才厚着脸皮来吃饭。”
钱老太一听,忙催张氏:“去将你小叔子请进来。”
她生怕钱朵不说实话,见裴乾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太清楚老四房的事。
所以钱老太想多套点话,知道钱朵手里到底存了多少银子。
她肯定不能让裴乾离开,反正钱恒伤势养的差不多,心眼子也多。
不如请出来,一是陪客,二是帮忙套话。
里正和族长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老四房其乐融融的场景。
族长很欣慰:“里正侄子,所以说做事不能凭莽撞。”
“我要是不劝,这么好一家子,不就让你一张证明给打散了?”
“……呵呵。”里正可没那么大心,总觉事情不对头。
见族长和里正来了,钱老太脸上更是容光焕发:“六兄弟,里正侄子,赶紧来坐。”
“张氏,你别坐着,去厨房多炒几个菜,将藏的那坛子好酒挖出来。”
家里要进财神爷,钱老太大方一顿,不心疼。
张氏哭丧着脸,她实在不愿意进厨房。
“来了来了,呦,都来了?”钱朵端着热好的菜进来,看见里正和族长,笑意更浓。
可真好。
他俩要是不来,钱朵想办法也得将人请来。
省事了!
86、钱芷跳出来揭穿阴谋
钱朵将菜摆桌上,转头踢一脚裴乾:“别闲着,去厨房端菜去!”
裴乾忙起身。
他是客人,大家都劝他好好坐着就行。
钱朵自顾自往长凳上一坐,不以为意:“没事,他是公子派给我的伙计。”
裴乾也笑:“对的,我听钱管事的。”
说完就溜去厨房。
大家对钱朵在财主跟前的地位,又有了新的认识。
丫头片子果然有点本事。
钱老太和钱恒对视一眼,对钱朵归来更加上心;族长也点了点头。
“张氏,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去!”钱老太一扭头看见张氏木头人一样,有点不耐烦。
真是的,算一算,全家还真就钱朵给长脸。
张氏心里嘴里都发苦,只能磨磨唧唧去厨房。
厨房里,钱朵手脚可真是麻利,已经做好两盘凉菜两盘热炒,锅里也熬上了肉汤。
这妮子,把老钱家留着过冬的肉都给用完了呀。
钱壮闻着味冲进来:“娘,我要吃肉!”
“里头有客人,回头娘给你单做。”张氏急忙拉住儿子。
钱壮不答应:“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张氏着急,照着儿子就是一巴掌。
钱壮哇一声就往堂屋跑,钱老太气得眼睛发暗。
她扒拉给钱壮半碗鲶鱼炖茄子,拎着人出来骂张氏:“要打孩子改天打,你不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
“娘!”张氏嘴唇发紫,眼看着钱壮吞下一块鱼肉,嗷一声冲过去将其手里碗给打碎了:“娘啊!”
她只敢喊娘,不敢喊别的。
毒死谁都行,别毒死她儿子呀。
“赶紧吐出来,吐出来!”张氏去掰钱壮的嘴。
这动作落在钱老太眼里,简直是打她的脸,照着张氏一巴掌:“不上台面的东西,领着你儿子滚柴房去!”
张氏正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一边似笑非笑的裴乾。
一个激灵让她清醒过来。
不能说。
两边她谁也得罪不起。
可是不能死儿子呀。
张氏只敢用目光哀求裴乾。
裴乾慢慢从袖子里摸出块东西,厨房油灯太暗,张氏也没瞧见是什么,就看到对方迅速塞进了钱壮嘴里。
裴乾笑道:“给你块点心,出去玩吧。”
张氏愣愣看着对方动作,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裴乾说道:“我给了他块点心,没事了。”
“若是不习惯待客,先带着孩子去外面转一转吧。”
“……”这是?
张氏猛的抬头,看裴乾冲她笑一笑,心里一松。
兴许,钱朵恨得只是钱老太和三房一家子。
毕竟自己从前,没有明着欺侮过她。
“那,吃了鱼肉……”
“没事,点心吃了就行。”
似是而非的回答,钱老太听不懂,张氏明白了。
解药啊!
她立刻拎着钱壮出去,离所有吃的都远远的。
钱老太面上讪讪:“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我小时候也馋肉。”裴乾笑着动手端菜。
钱老太觉着丢人了,赶紧去老树底下挖酒坛子,尽力将面子给找回来。
菜上桌,酒斟满。
钱恒有伤,不能喝酒,端起茶杯:“感谢六叔、里正兄弟,这段日子让你们操心了。”
他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等一圈酒过去,钱朵指一指自己带来的两碗菜:“我专门上山抓的鱼,知道奶奶爱吃。”
“奶奶,前一段日子咱俩被小人挑拨,我什么话也不说了,话都在菜里。”
“你要是悔过自新,就夹一筷子肉,这事就当翻篇了。”
钱老太嘴角抽了抽。
里正更加觉着钱朵肯定有事,但习惯性帮着她说话:“四婶,钱朵话不中听,但实在。”
“这菜她为你做的,你先夹一筷子,啥事咱就过去了。”
钱朵态度到了,现在大家都盯着钱老太。
钱老太虽然不爱听“悔过自新”四个字,但是想想钱朵的挣钱能力。
她捏起筷子,伸向了碗菜。
“奶奶,不能吃!”
筷子还没下去,那碗鲶鱼炖茄子就被人端起来,“啪”一声摔在地上。
菜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冲进众人鼻子。
可惜了。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冒出这么一句。
钱芷还想端起第二碗摔了,裴乾眼疾手快,一脚将其踹了出去。
哐当!
钱芷后背撞到门框上,幸好她后头跟着人将其扶住。
里正没看钱芷,看向跟钱芷来的那几个老娘们:“咋到哪都有你们几个?”
高氏赔笑:“我们不是知道四婶和钱朵和好,特意来贺喜吗?”
“对,贺喜,你看礼都带来了。”小媳妇匆匆忙忙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葵花籽。
里正:“……”
钱朵站起身,冲来热闹的二人组招呼:“婶子,嫂子,进来炕上坐,暖和。”
高氏一点都没犹豫就往里走,小媳妇颤悠悠偷瞟一眼族长。
对方瞪着大眼珠子,怪吓人。
吓人就吓人,看热闹更要紧。
她快走两步,紧跟高氏后面坐上了炕。
族长气的头晕,但是现在不是教训晚辈的场合和时候。
他看向地上钱芷:“钱芷孙女,你闹啥呢?”
“就是,你奶奶和爹都知道错了,你咋还跟钱朵闹?”里正也好奇。
钱芷忍着痛站起来:“那菜不能吃,钱朵没按好心?”
钱老太一愣:“说啥呢,又想挨大嘴巴子是吧?”
钱芷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桌上的菜说:“钱朵根本就不想跟咱家好,那菜有问题。”
钱老太气得四处找棍子:“有啥问题,是不是你不能上桌吃肉,又犯红眼病了?”
钱朵也笑:“对啊,钱壮刚才都吃了,有啥问题?”
“……”钱芷愣了。
钱壮吃了?
大伯母敢?
她目光去找张氏和钱壮,却没发现两个人?
钱芷容量不大的脑袋瓜,开始飞速运转。
大伯母肯定也听见了,但是没给家里说,这个熊娘们,私心真重。
但是她怎么敢让钱壮吃?
两个人不在这里,会不会带着钱壮催吐看大夫去了?
哎呦,脑壳子疼,不想了!
钱芷现在顾不上张氏和钱壮,反正大房的人,死了就死了。
关键得救钱恒和钱老太。
她跺着脚,直截了当:“奶奶,爹,钱朵在菜里才了耗子药,想毒死你们!”
87、钱朵下毒?
钱芷一嗓子,所有人都惊呆了。
族长和里正觉着匪夷所思。
钱老太先是不相信,后来脸色阴沉。
她谁也不相信。
钱朵狡猾,钱芷红眼病,谁知道哪个是真是假?
她质问钱芷:“你有啥证据?”
钱芷大声说:“我听到了。”
钱老太:“……”
听到了?
她怀疑的看向钱朵。
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钱朵冷笑一声:“听到的?我要下毒,难道还跑你跟前说一声不成?”
“你是不相信自己树敌能力,还是侮辱我的智商?”
钱芷就知道会这样。
她并不惊慌,冷静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黄纸包:“我有证据!”
“我见你们鬼鬼祟祟,就长了心眼,等你们走了我去你屋里,搜到这个。”
她将黄纸递到钱老太跟前:“奶奶,您闻闻,上面还有老鼠药的味道呢。”
“……”钱老太可不敢问。
年纪越大,她越惜命。
她下意识看钱恒,钱恒主意多。
从钱芷砸菜碗,一直到掏出证据,钱恒就一直坐着没动。
钱芷见钱老太看钱恒,又将黄纸朝钱恒鼻子底下凑了凑。
钱恒下意识躲了一下。
钱朵“噗呲”笑出声:“钱芷,你嫉妒之心真是越来越厉害。”
“该不是黄纸上抹了什么,想害死亲奶奶和亲爹,然后倒打一耙吧?”
见钱老太和钱恒都躲,不相信自己,钱芷着急:“你们别听钱朵胡说,我都拿出证据了,你们怎么还不信?”
大家伙还真不信。
毕竟黄纸包不是当着众人从钱朵屋里搜出来的。
钱芷和钱朵不对付,随便掏出个黄纸包就说人下毒,根本没有说服力。
钱芷见大家都不信,气的浑身发抖,脸上眼色更是像开了染料坊,红蓝黄绿紫,啥色都有。
最后她视线落在剩下的一碗鲶鱼炖茄子上:“这不还有一碗吗?你说没下毒,你吃个试试?”
“谁质疑谁举证,你说下毒你自己证明。”钱朵根本不上套。
“你!”钱芷肯定不会自己吃:“院里养着鸡呢,给鸡吃!”
钱朵笑了:“钱芷,你故意的吧?”
“我辛辛苦苦给奶奶做了菜,你倒给鸡吃?”
“是你觉着自家奶奶不配吃,还是奶奶连鸡都不如?”
钱老太的脸拉的更长,阴鸷的盯着钱芷,希望她给个合理理由。
钱芷都懵了。
拿出的证据不算数,说也说不过钱朵,还让她成功在钱老太跟前上了自己眼药水。
咋那么烦人呢?
不对。
还有个证人呢。
她说:“大伯娘呢,让大伯娘来,她也听到了!”
“啥?”钱老太一瞪眼,登时想起张氏今天各种奇怪的表现。
难道真的?
她脚下一软,一屁股坐板凳上。
钱芷心里窃喜,哭着说:“奶奶,您将大伯娘找出来,她没跟你说吗?”
钱朵外头看了眼裴乾,裴乾朝她点点头。
两个人默默后退半步,等着看戏。
钱芷跟钱老太告了半天状,又是表忠心,又是内涵张氏隐瞒不报其心可诛。
钱朵心里默默念了两声:“一、二、三,来了!”
话音刚落,张氏就惊慌失措从外面冲进来。
她看也不看屋里情况,噗通跪在钱朵面前:“钱朵,你救救你弟弟。”
“大伯娘可从来没欺侮过你呀。”
“逼你干活的是你奶奶、偷你爹娘遗物的是李翠花、抢你衣裳首饰的是钱芷,想害你命的是你三叔。我可啥都没干?”
“你给我解药啊,你弟弟他肚子疼的厉害,要死了!”
钱朵疑惑不解:“大伯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求你了!”张氏砰砰砰朝着她磕头,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钱朵躲到裴乾身后,可不敢受张氏的头。
众人被眼前景象给弄糊涂了。
钱老太见状,心里信了钱芷的话,手脚冰凉,身体僵硬。
她记着,钱壮吞了一块鱼肉。
毒发了吗?
怪不得钱朵让她先动筷子,差点她就被毒死!
钱恒也被惊呆了,不敢相信钱朵那么大的胆子。
看热闹的二人组,葵花籽都忘了嗑,目瞪口呆。
族长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钱朵,你怎么解释?”
“还用解释吗?”钱芷终于松一口气。
有钱壮那个倒霉催的,可不用她费劲找证据浪费吐沫星子。
她指着钱朵怒道:“钱芷不想回来,就起坏心思,想毒死我们。”
“奶奶,爹,你们醒醒吧,钱朵宁愿手沾人命,也不会给你们钱!”
钱老太不愿意相信钱芷说的话,但是张氏的哀求在耳边一直绕啊绕。
她一脸土色看向钱恒,钱恒同样一脸土色。
若是仔细看,钱恒此刻藏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经抖成了筛子。
难道?
钱老太突然看向钱朵。
钱朵眼睛里慌张掺和这恨意,一闪而过,随后躲在了那个小伙计身后。
钱老太开始不理解,后来突然想起二儿子的死,难道钱朵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当时已经将其打发出去了。
二儿子一死,她就将其收入早就准备好的棺材,谁也不让看最后一面。
所以钱朵不可能知道。
但是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下毒?
她是知道这个孙女的,不吃亏,但也不至于是人命为儿戏。
肯定是知道了。
钱老太想到此,银牙咬碎,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她冲钱朵扑过去:“贼?娘的小羔子,毒妇,贱人,我先让你死!”
裴乾动作迅速,扯着钱朵闪开。
里正上去拦住钱老太:“先闹清楚再说行不行?”
“还不清楚吗?”钱老太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大孙子已经中毒了,这妮子就是想害死整个老四房。”
里正也是脑袋大,转向钱朵:“你说句话啊。”
裴乾拦在前面,皱眉:“说什么,他们不是死吗?”
这句话不亚于天雷,在屋里每个人脑子上炸开。
“听听,你们听听。”钱老太说:“这算间接承认了,我们没死是我们命大!”
裴乾冷笑:“你们老四房真是好大一出戏!”
“哭着喊着将我们钱管事请来,就是看你们全家演一场戏,朝她身上再泼一盆脏水?”
“我知道你们之前干过什么事!”
“怎么滴?今天集体报仇来了?”
88、你们不配!
裴乾义正言辞。
钱老太气得咬牙切齿:“这是我们家事,你一个外人别掺和!”
“我不是外人!”裴乾昂首挺胸:“我是钱管事伙计,自己人!”
“族长是吧,老四房将人请来就这么折辱我们钱管事,你管不管?”
“你如果不管,钱家沟我是记住了,以后云岗镇所有跟我们做买卖的,避开你们!”
族长:“呵呵,裴公子严重了吧?”
怎么就上升整个钱家沟了?
“严重不严重,回头你就知道了!”裴乾头一昂,鼻子冲上天。
族长抽了抽嘴角,这谁啊,那么嘚瑟?
里正着急,小声对族长说:“六叔,你别不以为然,宋员外就是他们东家搞掉的!”
“钱朵东家,代替宋员外成为云岗镇财主们的头。”
就问你怕不怕!
族长心里一惊,意外看了眼裴乾和钱朵。
宋员外他知道,云岗镇财主的头。
宋员外倒台他也知道,家里还烧了柱高香庆祝了一下。
老钱家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普通财主都不敢得罪,更别说财主的头。
族长顿时脸拉的比钱老太还长。
钱芷一直盯着他们俩呢,见两人交头接耳,她竖着耳朵也听不清对方说啥。
不过现在钱老太和钱恒已经信了自己,别人说啥也不管用了。
重要的,是该将钱朵重新撵出去,最好定罪。
她提醒钱老太:“奶奶,送衙门吧,给她定罪!”
钱老太也是这个意思。
斩草不除根,果然后患无穷。
“报官!”钱老太斩钉截铁。
里正气急,先进村庄还没评呢,又报官,咋那么喜欢惊动衙门:“报个屁,一家人什么不能商量?”
钱芷不同意,她来为啥,就是不想钱朵重回老四房:“里正叔,断绝书可是你看着签的,我们早不是一家人。”
里正急得看族长:“都一个户口上呢,你和四婶亲口说的,断绝书不管用,在一个户籍上,就是一家人!”
族长:“……”
那时候也不知道闹下毒啊。
族长不吭声,先看看再说。
钱芷着急定罪钱朵:“里正叔,钱朵不是让你给开迁户证明了吗?她自己都不承认是我家人。”
“你……”里正下意识看钱朵,却见对方一脸镇静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他闭上了嘴巴。
族长和里正都不说话,钱芷知道,只要劝动钱老太,钱朵就死定了。
她心里又喜又忧。
喜的是钱朵要定罪,忧的是怕钱老太执意抱钱朵。
她想了想,循循善诱:“奶奶,您想咱家出个杀人凶手吗?”
“她狠心下毒,摆明了不认咱们。”
“这样的人,护着有何用?”
“爹是要……”
“闭嘴!”钱老太不想听她说话。
她见钱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早就有了定夺:“既然签了绝离书,那就不是一家人。”
“里正若是顾虑,现在就可以写迁户证明,我不反对!”
斩草不除根,果然后患无穷。
这次非要钱朵死在牢里,她才能睡得安稳。
此话一出,族长愣了,钱芷却差点笑出声,飞快跑去东屋搬来笔墨纸砚。
里正现在头都不敢抬,直接抓起笔去写迁户证明。
有了断绝书,有了迁户证明,钱朵花点银子走走关系,不用知会老四房就能成为自己的户主,从此真的跟老四房再没有关系。
当然,老四房也别想再往人身上沾,国法不允许了。
期间都没有人拦着他,包括族长也没说话。
他写完,就将迁户证明递给钱朵。
裴乾先接了,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能用。”
钱老太阴森一笑:“证明既开,钱朵确定不是我们老四房的人了。”
“既然不是自家人,那就说说下毒谋害乡邻的事儿!”
钱芷大大松一口气:“对!奶奶,钱朵狡猾,未免夜长梦多,咱现在就扭送她去衙门。”
以后老四房就她一个姑娘,钱老太和钱恒再也没别的想法。
她的日子,可算归于正轨。
钱芷幸灾乐祸望向钱朵:“做人呢,不怕没本事,就怕心肠歹毒。”
“是呀。”钱老太冷笑:“心肠歹毒了,一时得意,早晚翻船。”
“这一次咱们命大,让她阴谋没有得逞。”
“但是做了坏事,就得国法伺候。”
“钱朵,看你还能翻几层浪,跟我们去衙门!”
送你和你爹娘团聚。
从此,她也不用担惊受怕。
钱朵没动。
钱芷目露寒光,卷起袖子就上去抓人,却被裴乾一把推了出去:“去什么衙门,诉状写了没有,物证确不确定?”
钱芷一指桌上的菜:“诉状到了再写也不迟,物证那不桌上摆着吗?而且我堂弟已经中毒了!”
裴乾笑了:“呦,你还知道有个堂弟?”
“瞧你们啰嗦半天,以为根本不在乎人命呢。”
正常人,听到亲人中毒,肯定先去抢救。
谁家先忙着定罪?
张氏已经快哭死过去了,听到裴乾的话,恨毒了这一屋子人:“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我的儿啊!”
“对,杀人偿命,去衙门!”钱芷慌张的心,又稳下来。
钱壮死得其所,起码将钱朵给定罪了。
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的钱朵,这时候终于站出来:“你们告我啥呀?”
“告你下毒谋害血亲,告你们勾结官府!”钱芷大声说道。
钱朵点点头:“哦。”
她慢腾腾走到饭桌前,端起了那碗鲶鱼炖茄子。
“奶奶,她要毁灭证物!”钱芷大喊一声。
随着她话音落下,钱朵捏着筷子,呼噜噜将菜全扒进自己嘴里。
里正大惊失色:“钱朵,你别想不开。”
里头坐炕头看热闹的小媳妇和高氏,也惊叫起来。
该不会罪行被揭穿,钱朵要自杀吧!
好歹是条人命,她们和里正慌忙上去拦。
但是钱朵吃的飞快,在他们冲到跟前的时候,已经将碗里鱼肉全塞进自己嘴里。
“那么好吃的鱼肉,终于没有便宜老四房!”她将碗重重放下,抹嘴抬头,冲众人微微一笑之后,然后转向钱芷和钱老太:“毒死你们还得浪费我一包耗子药的钱,你们配吗?”
89、迁户证明到手
对老四房来说,事情急转直下。
对族长和里正来说,心情跟过山车一样。
里正不用说,心里估计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族长还懵着呢:“钱朵,你到底下没下毒?”
“我什么时候说我下毒了?”钱朵不喜欢他:“族长年纪大了,偏听偏信越来越严重。”
“从头到尾,都是老四房说我下毒!”
“我辛辛苦苦做好菜,自己舍不得吃,端来老四房。”
“结果老四房真不让人失望,一如既往对我恶意满满。”
“族长大人,这种家你还让我回来,你有多恨我,想我快点死?”
族长:“……”
钱芷脸色清白,手脚发凉,终于回过味来:“你……骗我!”
钱朵笑一笑。
蠢没事,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为什么,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对你什么好处?”钱芷手脚冰凉。
钱朵朝裴乾手里的迁户证明努努嘴。
钱芷不可思议:“你误导我们,只是为了张迁户证明?”
“当然。”钱朵一身轻松:“你将老四房当宝,在我眼里这个家就是屁!”
钱芷摇摇欲坠,以后她在老四房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钱朵真是将自己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
她心里有怨气,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两个字:“下作!”
呦呵?
钱朵挑眉:“下作?你们算计我的银子,不下作?”
“你趁我不备推我下水,趁我病要我命,不下作?”
“你娘企图用龌龊手段让我下嫁宋傻子,不下作?”
“下作这个词,谁都可以说,唯独你和老四房,没资格!”
钱芷扶着饭桌,一下瘫在地上,被骂的抬不起头。
钱朵鄙视的看着她:“我有很多办法开除迁户证明,但是我更愿意看你们亲自送来。”
“我只不过试了试,没想到你顺着杆子就跑上来。”
“现在,如你所愿,从此我与老四房就是陌路!”
“若是再犯我手里,休怪我不客气!”
钱芷已经毫无还手之力,钱老太和钱恒皆是一副震惊恐惧的表情。
族长面色沉沉,开口说话:“钱朵,你这么做……”
钱朵不想听他以长辈姿态教训,他算什么东西:“族长爷爷,你可是说过的,老四房再闹腾,你就不管这家事。”
“迁户证明你看的明白,是钱老太让里正写的,也是他们要定罪与我。”
“全程,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族长:“……”
你没说,比说还误导人。
“钱朵,一个女孩,迁户可不是容易的事,不如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保证老四房讹不到你。”族长还是觉着丢老钱家人。
钱朵冷笑一声。
裴乾伸手推开族长:“有啥不容易,我找我爹说一声的事儿。”
“……你爹谁啊?”嘚瑟的,族长看不惯。
一晚上,就这个伙计哔哔没完,全程激着老四房跳坑里。
裴乾冷冷一笑:“我爹,先来的县令裴崆啊!”
“……”县令公子?
钱朵伙计?
族长像便秘一样,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里正也是吓一跳:“你是县令公子?”
“啊,不信啊?”裴乾斜眼。
里正信,赶紧低声劝族长:“我去镇上听说了,县令公子追在墨财主屁股后面要留下。”
“六叔,清官难判家务事,你别往身上惹骚气了。”
钱老太逼着里正开迁户证明,族长心里就已经膈应。
求和的是她,出事甩锅的也是她。
感情自己就是她的工具人?
连着吃几次亏,自己声望都快被里正踩到脚底下。
族长一甩袖子,踩着里正给的台阶,下得飞快:“……以后谁再管老四房的事,谁是个棒槌!”
钱老太一个哆嗦。
族长都不支持了,她以后在钱家沟,更没地位。
她像泄气的皮球,软软瘫在长凳上。
钱朵冷眼看着,余光看到里正冲她笑,当即也换了笑脸:“里正叔,害您没吃好饭,回头我带两菜去你家赔罪。”
“不用,你该忙啥忙啥,钱家沟有我在,你别怕!”里正给钱朵吃个定心丸,立刻拉着族长离开。
钱朵领着裴乾也要走,小媳妇和高氏交换下眼神,也准备走。
“不能走,钱朵,救救我儿子!”还有个张氏呢。
钱朵那个烦呦。
裴乾急忙说:“你儿子没事啊。”
张氏不信:“那他为什么肚子疼?”
裴乾笑:“你儿子平时吃肉少,我给的点心油性大,坏了肚子呗。”
肚子里寡淡太久,咋一粘猪油,肯定拉肚子。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钱壮提着裤子冲进来:“娘,你干啥去了,赶紧给我送草纸啊!”
张氏上去一把抱住钱壮,又哭又笑:“儿啊,我的儿啊,你吓死老娘了!”
“娘,我还没擦屁股!”钱壮也哭的稀里哗啦,丢死人啦。
钱朵笑了笑,轻声说:“大伯娘,以后长点心,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张氏一愣,随即想起刚才钱老太只顾给人定罪,一点都不关心钱壮生死,当即脸色变了变。
钱朵知道已经在对方心里扎了颗钉子,这才回身盯住钱恒:“三叔,事没完呢!”
钱恒猝不及防,一个激灵,差点从长凳上摔下去。
钱朵扭身出去,再没看老四房任何人一眼。
钱老太面无血色,嘴里喃喃念叨:“她知道,她肯定知道了。”
钱恒额头也是密密一层冷汗。
“她知道了,儿子,咱们怎么办?”钱老太颤抖着走到钱恒身边,心惊胆战。
钱朵说这事没完,肯定还想要老四房命呢!
钱恒目光阴鸷:“会有办法的!”
让他好好想一想。
干生意,肯定有对手。
老四房和钱朵,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状态。
既然从她手里得不到好处,不如就抢占先机……毁了她?
…………
钱朵一路心事重重。
她总觉着钱恒和钱老太神态不对头。
是那种非要将她赶尽杀绝才罢休的表现。
什么仇什么恨?
都说虎毒不食子,她也是老四房的孩子,为什么?
“想啥呢,快点走,你不是说要处理裂缝鸡蛋吗?”裴乾受不了身后小媳妇一路尾随,催促钱朵。
想心思的钱朵:“……”
对,鸡蛋!
她赶紧跑起来。
裴乾跑的更快,边跑边劝小媳妇:“回去吧,夜深路不平,小心崴脚。”
“公子,县令公子?”小媳妇不听,舍不得金龟婿跑走,紧跟其后:“你考虑考虑我家妹妹,识字会绣花……哎呦!”
小媳妇痛叫一声,谁挖的坑,崴着她脚了。
90、有钱有颜的大粗腿,抱紧!
今天阳光甚好。
湛蓝湛蓝的天空中,红日释放出万丈光芒,映在赵王河面上,波光粼粼,枯黄的芦花丛好像披上了金缕衣。
船越行越快,钱家沟也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当中。
钱朵领着裴乾,重回墨宅。
墨宅一如既往的安静,但钱朵却感觉恍如隔世,再进来,心态不一样了。
从此她也是有了靠山的人。
这种感觉,不一般。
钱朵走进内院,正看到依窗读书的墨宸。
容貌俊美,眉眼淡漠,不怒自威。
真好看。
自己抱住这么有钱有颜的大粗腿,有钱途!
靠着窗户,边晒太阳边看书的墨宸睫毛闪了闪,不着痕迹调整了坐姿,面部轮廓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完美的无可挑剔。
“钱管事,进去啊,发什么愣!”裴乾后面跟进来,见钱朵立成一块木头,猛拍了她一下肩膀。
钱朵回过神,耳根子都红了。
她才不说自己看人颜色入了迷。
裴乾毫无察觉,一脚踏进书房:“公子,我和钱管事回……”
墨公子怎么眼中有温怒之色?
谁得罪他了?
这不重要!
“公子,您说的没错,钱朵真受欺侮了。”裴乾急着邀功:“好在您派我过去,立马摆平!”
墨宸目光投向钱朵。
钱朵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原来真是墨宸派来护着他的。
她展颜一笑:“多谢公子,小乾配合的不错。”
“小乾?”墨宸挑眉。
钱朵刚要说话,裴乾又抢着说:“是呢,小乾小乾,多好听。”
嘿嘿。
他咧着嘴傻笑两声。
“……裴公子当真是天真无邪。”墨宸淡淡说道。
裴乾:“……”
夸我呢?
钱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果然是贵公子,骂人不吐脏字。
十七八的公子哥,七尺高的大个儿,被人说天真无邪,那不就是傻吗?
不过想想裴乾展现的能力,钱朵觉着这个人必须留下。
所以她不免替裴乾说上两句好话。
“小……裴公子赤诚之心,是个真人。”钱朵敏锐察觉墨宸不喜欢自己叫裴乾太亲密,立刻换了称呼,立刻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小很多。
墨公子,心思难猜呢!
墨宸将书轻轻放下,抚平了卷起的书角,整一整袖子,慢悠悠问:“裴公子,赈灾的事不能耽误,你去忙吧。”
裴乾下意识看钱朵,用目光询问:啥意思啊,到底留我不留,咋又赶我走?
钱朵挤眼:让你去你就去,公子不喜欢人不听话。
她亲身经历,最有感受。
裴乾点点头:明白了。
他行礼告辞,赶紧去忙事业,争取做得完美,让墨宸看到自己能力。
走出了大门,裴乾一拍脑袋,钱朵断绝书和迁户证明没拿,回去一块办了。
他又转身原路返回。
…………
裴乾和钱朵挤眉弄眼,墨宸看得清清楚楚,扎眼的很。
他等裴乾不见了身影,轻轻咳一声,唤回钱朵注意力。
钱朵都形成条件发射了,立刻上去斟茶倒水:“公子,润润嗓子。”
墨宸压平嘴角,伸手接过茶水。
钱朵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我不在,公子怎么吃的饭?我留的甜汤有没有热热喝了?”
“许娘子回来了。”墨宸目光闪了闪,勾起嘴角。
钱朵笑出声:“许娘子回来了?太好了,张管事也快回来了吧?”
“不用伺候我,很高兴?”墨宸皱眉,身体往后躲了躲,避开钱朵。
钱朵忙摆手:“没有没有,公子千万别那么想。”
墨宸面色沉沉,明显并不相信钱朵解释。
钱朵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朵啊,你飘了。
合约是签了,但是月银还要人家发呢。
万一对方不高兴,随便找个理由扣你月银,上哪说理去?
这就是做人小弟的难处。
不自由了,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有狗腿的自觉。
“公子,我做饭没许娘子好吃,您瞧这几天您都饿瘦了,瞧着真是心疼。”
“许娘子来了,咱饭菜点心果子全上,好好养养才是正道理。”
“至于伺候您起居,我初来乍到,肯定没有张管事伺候周道。”
“您日子舒服了,咱做管事的办起事来也手脚轻快,对不对?”
钱朵眯起眼睛,尽量让自己笑容真心实意,感情表达的丰富饱满。
长久沉默之后,墨宸捻了捻手指:“钱管事。”
“小的在。”
“不想做就不想做,别找理由。”
“……不是。”钱朵赔笑。
“而且阿谀奉承,太流于表面。”
啥意思?
嫌拍的不够深入刻骨?
原来您是这么的墨公子。
钱朵正心里腹诽,又听到墨宸问:“发生了什么?”
“……哦,您说我在钱家沟?”钱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墨宸问的什么。
她当即将自己怎么算计的老四房,拿到迁户证明的事情说了:“迁户证明我给了裴公子,他说眨眼就能给我办好一切手续。”
墨宸又是沉默很久,才吐出一个字:“笨!”
“啊?”钱朵又是一愣。
墨宸悠悠说道:“方法简陋,计划粗糙。”
“……”
“若是你那个堂妹,不上当呢?”
岂不等于白做功夫?
钱朵说道:“老四房自私凉薄,钱芷更是蠢笨,我是摸透她的想法才那么做的。”
就算她不上当,钱朵还有第二方案实施,怎么可能让老四房牵着鼻子走?
墨宸盯着钱朵看了看:“你确定,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
钱朵迟疑了一下。
其实她心里也没数,但起码短时间内,老四房不会再有动作。
毕竟智商不够,手段欠缺,她就没看在眼里。
而且,她在张氏心里扎了颗钉子,到时候真有事,分而划之也方便。
钱朵不想墨宸认为自己受家庭拖累,以后办事不尽心。
她笑说:“公子放心,以后我与老四房再无瓜葛,就算找麻烦,我也不会让他们危害到墨宅生意。”
墨宸垂下眼帘,似乎又不高兴了。
钱朵也觉着这事确实让人烦躁,便将话题引到裴乾身上:“说起来,裴公子挺机灵,公子不如将他留下,说不准有用。”
“……你倒是,挺欣赏他。”墨宸面色慢慢冷下去。
91、呵,男人!
钱朵伸手将窗户关一关,凑近墨宸,压低声音:“公子,我怀疑,裴乾自带乌鸦嘴技能。”
她将裴乾在钱家沟令人惊呆的表现说的清清楚楚。
“他一张口祝福,对方肯定就倒霉。”
“我后来想试一试,就让他祝福一下我那个奶奶,祝她喝凉水都塞牙缝。”
“结果您猜怎么着?”
“早上就听说她半夜喝水,呛着,咳掉一颗大门牙。”
“就是这么神奇!”
钱朵感叹完,下意识又拍墨宸马屁:“公子先是收了我这个福星高照的钱朵,然后又来一个神奇技能的裴公子,您不发财谁发财?青州首富不是梦。”
墨宸什么也没听到。
他默默看着钱朵快要靠到自己脸上的额头。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光滑洁净、白嫩香甜。
他怔怔了,白嫩香甜什么鬼?
钱朵身上,确实有股甜甜的香味。
墨宸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自在地朝后躲了躲。
然后,他恍惚又听到钱朵说:“公子,我收了好多鸡蛋,被钱芷砸的裂了缝。”
“灵泉水有治愈功能,上次那些烂菜叶子都能复原,鸡蛋肯定也行。”
“走,咱进空间取点去灵泉水。”
说着,钱朵就伸手抓墨宸的手。
必须两个人接触,才能进空间,真是操蛋的规矩。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抓着抓着就习惯了。
钱朵没有多想。
所以墨宸飞速将手藏起来,让钱朵抓了个空,她有点不理解:“公子?”
“钱管事。”墨宸绷着脸说:“男女授受不亲,未免别人非议,钱管事以后不要动手动脚。”
钱朵:“……”
我擦。
你当我愿意。
关键空间它在你身上,必须有接触才能进啊。
之前也没见你矫情过,今个儿犯了什么毛病?
“公子,咱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害羞个啥?”
送刚好走到门口的裴乾:“……”
他听到了啥?
我擦!
“谁?”墨宸猛地推开窗户。
见是裴乾,他面色如霜:“你回来干什么?”
裴乾硬着头皮进屋:“我找钱管事。”
“钱管事,断绝书和迁户证明给我,我让人捎去县里,抓紧给您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钱朵态度变得恭敬而客气。
钱朵一摸口袋,还真忘了给。
她连忙掏出来递过去:“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应该的应该的。”裴乾终于知道那股冷气从哪里来,堆着笑飞速离开。
墨宸“砰”将窗户重新关上。
裴乾身体一震。
呵,男人!
…………
墨宸攥着自己的手,垂眸:“钱管事,一路辛苦,去休息吧。”
“……鸡蛋。”钱朵不甘心。
她小心呵护,将裂缝鸡蛋全搬来,就等着灵泉水泡一泡。
然而墨宸将自己隐在椅子里,隔着宽宽地书案,她也扑不上去。
算了,他反正不能在书房待一辈子。
回头再找机会。
钱朵垂头丧气,告辞离开。
人走了,那股甜甜的香味却没有消失。
墨宸沉默半会儿,重新将窗户推开。
…………
“钱姑娘!”
许娘子拎着两条鱼,喜滋滋站在院里。
她瞧见钱朵进来,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刚看到人将你锅碗瓢盆都送进来,我才知道以后你是咱院里的管事。”
“早就说你这孩子有福气,肯定大出息。”
“这几条大肥鱼公子说是你的,你想怎么吃,我给你做。”
许娘子絮叨半天,钱朵才插进话:“许娘子不着急,阿福伤势如何了?”
“哎,你不说我都忘了。”许娘子将鱼往大盆里一扔,双手在围裙上抹一抹,从兜里掏出一个钱朵:
“这银子得还你,公子已经派人将我家医药费全结了。”
她将钱袋使劲往钱朵手里塞。
钱朵也不推,既然没用,当然要物归原主。
只是没想到墨宸好心,竟然将人医药费给结了。
许娘子感叹:“公子真是大善人,我这辈子都想不到,他能为了我这个下人,把宋员外给办喽。”
“朵啊,公子护短,以后好好干,没人敢欺侮你。”
钱朵现在不关心这个,她一脑门子怎么要点灵泉水。
最好找小青龙商量商量,能换个方式进空间吗?
不是说本来就她的吗?
这闹得,明明是自己家,非要找邻居拿钥匙开锁。
钱朵耳朵里听着许娘子说家常,目光在厨房里溜圈:“许娘子,中午咱吃啥?”
“给你炖大鱼啊。”许娘子说。
钱朵不想吃炖大鱼了,昨天刚吃过:“要不咱溜鱼片吧,或者熬汤也行。”
“公子不吃荤,咱给他单做。”
许娘子笑:“那必须的,哎呦!”
她又想起一件事,匆匆进了厨房。
钱朵跟进去。
只见许娘子从小灶上端下来一罐,从其中拿出一小盅:“你不提公子我差点忘了,给公子蒸的燕窝好了。”
“燕窝,是我想的那个燕窝吗?”钱朵咽口水,这老爷们真比女人过的还精致。
许娘子点点头:“朵,我一身油烟味,你帮我端送过去吧。”
钱朵求之不得,急忙接过去。
定睛一瞧,跟小时候吃的不一样,咋那么稀呢?
大概品种不一样。
她没多想,飞速朝书房挪动。
墨宸喝燕窝的时候,肯定要从书案后面起来。
他只要离开书案,喝了燕窝,自己收拾碗筷的时候就能顺便拉拉小手。
这样那样,就……
嘿嘿。
墨宸隔着窗户就瞧见了,立刻返身坐回书案后面。
钱朵推门:“公子,吃燕窝。”
“没胃口。”墨宸手捧书卷,目不离书。
钱朵将燕窝递到墨宸眼睛底下,对方又朝后躲了躲:“公子,瞧一眼,燕窝啊这是!”
可贵可贵了。
墨宸瞟一眼碗里,皱眉:“倒掉吧。”
“……为啥啊?”钱朵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墨宸淡淡说道:“蒸老了。”
“……老?”钱朵低头朝碗里瞅一眼。
她想起来,好像听外公说过,燕窝蒸过了确实容易化成水。
可也不能倒掉啊。
“公子,燕窝可是稀罕货,倒掉浪费,能省……”
“我有钱。”
“……”
怎么那么欠打呢?
知道你有钱,用得着这么显摆吗?
92、公子很生气
钱朵铩羽而归。
没事,一次不行咱还有第二次。
墨宸总不能一直躲在书案后面不出来。
想啥呢,搞得好像要对他用强。
她转了一圈,又想起一个办法,重新转回墨宸书房:“公子?”
“……”没脾气了。
墨宸放下书卷,无言看向钱朵。
钱朵笑嘻嘻说道:“明天就是黄道吉日,我想开铺面做蔬菜批发。”
“公子学问高字也写得好,小的想请公子写个牌匾挂上。”
只要你站起来写字,趁着帮你研磨,我也能碰碰小手。
嘿嘿。
“钱管事。”墨宸开了口。
钱朵打起精神,眼睛亮晶晶望着墨宸。
墨宸说道:“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
“纵是我不经手庶务,也知道不会明天开店今天才写牌匾。”
“……”
“所以,你休想近我身,出去!”
“……好嘞。”说的好像馋他身子一样,钱朵要脸啊,肯定不能再往前凑。
她一出门,脸就拉下来。
小青龙啊小青龙,你能感应到我吗?
不是我不想见你呢。
墨宸正要重新拿起书卷,食指忽然一突突。
他垂眸,食指上的月牙痕迹似乎亮了一下。
墨宸等了一会儿,并不见任何异动。
他目光闪了闪,不做任何表情重新端起书卷。
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
中途吃午饭,也是许娘子来送。
墨宸装作无意问了一句:“钱管事呢?”
“后院种菜呢。”
“……”
…………
她将家里地窖的东西全运来了,萝卜和白菜需要用土埋起来,腊肉也得找地方挂上。
还有从小菜园里移栽的韭菜根,也需要重新找地方处理。
她一个下午,就忙这些了。
墨宅后院有一处偏僻的花园,冬日萧条,花园里枯枝烂叶。
许娘子在里面开辟了一小块菜园,钱朵觉着不错。
她扛着锄头,也去整了一块地,将韭菜根小心翼翼移植到里面。
如果兑上灵泉水,会什么样?
唉!
好歹都是利益共同体了,墨宸咋就那么不配合呢?
钱朵转身正准备离开,余光突然瞥见角门一个玄色衣角闪过。
哈哈哈。
差点忘了人有三急。
花园角门是去茅厕的必经之路。
纵然墨宸是仙人下凡,但现在吃的也是五谷杂粮。
钱朵突然有了主意。
外公说,出其不备最容易得手。
嗯……外公说了好多话,至于这句说没说,钱朵不确定。
这不重要。
钱朵扛着锄头,磨磨蹭蹭往角门挪。
怎么听不到外面动静呢?
为什么呢?
不会掉坑里了吧?
钱朵知道古代有位高官,就是掉茅厕里死的。
哎呀,那么好看个人,还爱干净,如果掉茅厕里……
哈哈哈。
钱朵自己想着都乐。
“钱管事,笑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钱朵一个激灵,没回头脸先红了。
她刚才想啥呢?
龌龊!
“哎呦!”
钱朵被吓着,脚下一个不留神,被门槛搬到,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就倒去。
“噗通!”
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有力搀扶,钱朵甩了好大的跟头。
抬头,发现墨宸刚站稳在两步之遥。
明显是他见情况不妙,朝后退了。
果然还是那个不乐于助人的墨公子。
钱朵捂着脑袋喊疼:“公子,脚崴了。”
“脚崴了,你捂脑袋做什么?”
“脑袋……也摔了。”
“哦。”
墨宸绕过钱朵,往回走。
钱朵急眼了:“公子,公子,我脚崴了。”
帮忙扶一把啊。
助人为乐不是传统美德吗?
然而墨宸根本不回头,对她的叫喊充耳不闻。
钱朵无奈,只要怏怏自己爬起来。
“嘶!”她冷抽一口气。
刚要拐弯的墨宸身体一僵,回头看去。
钱朵捂着脚腕,眼泪都出来了:“真崴着了。”
她昂着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兮兮,像街头无助的小野猫。
墨宸默了默,暗自摇头。
他转回去,伸出一只手:“偷鸡不成,蚀把米。”
钱朵昂起头,冲他莞尔一笑,抓住了他的手。
咻!
转换场景,两人到了空间。
钱朵进去就将墨宸手扔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朝灵泉奔去。
那速度,哪里是崴脚的模样。
“哇,主人!”小青龙一甩尾巴,想朝钱朵怀里扑。
结果啪叽,摔进灵泉。
它委屈极了:“你不来看我,也不给我喂金子,又没劲了。”
钱朵抹一把脸上溅的水:“那你还不省点力气,又甩我一脸水。”
她蹲下,直接舀一壶灵泉水。
进来一趟太难了,回头用井水稀释一下。
也许效果没那么快,但肯定比普通井水强。
钱朵打了水就要转身走。
小青龙急忙用尾巴卷住她的脚腕:“主人,咱做人不能这么渣。”
哪能提上裤子就走人。
钱朵低头一瞧,叹口气,去看墨宸。
墨宸冷着脸,离得远远地。
怕是正生气自己骗他。
指着他喂钱小青龙是不行了。
钱朵口袋里正好有许娘子换回来的钱袋,在她看来,失而复得也算横财。
她摸出来,闭上眼睛,一股脑全倒进灵泉水里。
心里那个疼呦。
小青龙一阵跳跃,扎进灵泉去咕咚咕咚了。
“喂,问你个事!”钱朵给了钱,可不就是只取一壶水了,必须利益最大化。
小青龙从水里冒出头:“啥事?”
“我想进来呢,还得征求那位同意。”钱朵偷偷一指墨宸:“有什么好法子,让我不通过他也能进来。”
小青龙转转眼珠:“我现在能力有限,你每次多喂我十两金……银子,等我法力恢复,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呵呵”钱朵冷笑两声:“你不是说法力恢复,就回家吗?”
“……”没骗住。
钱朵使劲敲了它脑袋一下:“跟我耍心眼要银子,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
“没你,本姑娘照样挣钱成首富!”
小青龙瘪了,那必须的,钱朵周身都是金光灿烂,要不它也不选她呀。
“行吧,我是没什么好法子。”它说:“谁让你倒霉,让他的血开启了这个空间呢?”
钱朵:“……”
得,白问。
她不浪费时间了,以后的事以后说。
钱朵起身朝墨宸走去。
这回墨宸没躲,两个人很快从空间出来。
一出来,墨宸就甩开钱朵,径直离开。
钱朵突然有点心虚:“公子,我是想多……”
“钱管事,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墨宸不回头,语气很冲。
钱朵揪头发,完了,没摸清东家脾气,冲动了。
她追上去:“公子听我解释,哎呦,您别走那么快……”
93、别问,问就是将功赎罪
齐城,青州州府。
沿着齐城中央大街往东走,有一座五进大宅院。
五进宅院放在京城不稀罕,王公贵族家大多如此,个个修的气势磅礴。
但放在偏僻清婉的青州城,却尤显大气,人还没走进,气势先被压了下去。
这就是青州安王府。
安王府中、东、西三路各有三个院落,前堂后寝,穿廊相连。
西路院偏殿,新晋当家长公子秦廉,一张如玉的脸庞此刻分外狰狞。
他脚下,是一堆碎瓷:“跑了?一群废物!”
大殿地上,跪了一溜的护卫,个个垂头丧气。
为首的护卫抱拳:“请公子责罚!”
“……”一声公子,将秦廉瞬间浇醒。
是了,他还不是安王,朝廷册封迟迟不下。
虽然成为安王府唯一的男主人,但依旧言不正名不顺。
他散了一身戾气,缓缓坐进椅子:“也是对方太狡猾。”
借着老王妃感染风寒,他放出风,想引来那位弟弟现行。
结果只来一个张东成,还让人给跑了。
秦廉深呼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杂乱的心情,余光突然瞥见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脸一凝:“谁!”
“殿下!”一位上年纪,身材臃肿,管事打扮的人急忙弓着腰走进来:“是小的。”
秦廉眯眼一瞧,是母亲身边得力的管事,姓宋。
母亲死后,他就将其收为己用,做事倒是尽心尽力,可惜能力有限。
他此刻心情不顺,皱眉问道:“何事?”
宋管事眼睛往地上那几位护卫身上溜了溜,迟疑说道:“墨小公子在外面。”。
秦廉坐直,挥手:“下去吧,全城搜捕。”
“是!”
等护卫离开,秦廉揉一揉眉头:“若还是为你那不争气的侄儿,就不要开口了。”
“……公子”宋管事堆着笑:“我那侄儿罪有应得,已经判了斩立决,不可逆转了。”
“但是我那几个侄孙,跑来给我说起一件事,小的觉着有必要回禀给殿下。”
秦廉这才正眼瞧他一眼:“何事?”
“云岗镇那位墨公子,之前小的打听过,墨家给的回音模棱两可。”宋管事说道:
“但我侄孙说,我侄子亲眼看见的,对方腰上挂着流云百福玉佩。”
“什么?”秦廉猛地坐直:“你说的,可是那个流云百福玉佩?”
宋管事点头:“正是。我侄子看的真真切切,连划痕都一模一样。”
…………
裴乾忙了一天,将所有事情安排好,这才又登门墨宅。
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
他刚踏进院里,就看到地上铺满了摊开的书籍,钱朵还正在一摞一摞往外搬。
裴乾抬头看看天空挂着的暖阳,也不是晒书的好时候啊:“钱管事,书返潮了吗?”
“没啊。”
“那你为什么晒?”
“公子吩咐的。”
“……”
好吧,也许是两个人之间的趣味也说不定。
裴乾看钱朵搬的吃力,想过去帮忙,突然感觉脖子一冷。
一抬头,墨宸立在窗内,淡淡望着他。
裴乾叹口气,对不起了,不是哥不帮你。
他拐脚进了书房。
墨宸坐回书案后面:“何事?”
“以工代赈的事情,已经传达下去,各村青壮年报名踊跃。”裴乾将赈灾的时候详细描述一遍。
这期间,钱朵进进出出,已经快将后面书架上搬空了。
她路过的位置,正好经过墨宸书案,又走的风风火火。
墨宸闻着一阵一阵汗香,食指漫不经心敲着书案一角,眼睛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裴乾说完,转头看一眼大汗淋漓的钱朵:“公子,今天太阳也不好啊。”
“哦。”墨宸抬起眼皮,朝外张望一眼:“确实不好。”
裴乾迟疑一下:“所以……”为什么晒书?
话没说完,就听到墨宸对窗外吩咐:“钱管事,将书重新放回去。”
刚搬完想歇口气的钱朵:“……”
裴乾:“……”
对不起,我不该嘴碎。
他充满歉意起身:“那么多书,钱管事一个小姑娘多累,我来吧。”
墨宸皱眉:“你很闲?”
“……不闲。”裴乾愣了愣。
墨宸敲一敲窗棂,问钱朵::“你累吗?累就让他帮你。”
“不累!”不敢累!
钱朵回答的特别迅速,并瞪一眼裴乾:求你,别搭理我。
因为你一句话,本姑娘歇都没能歇一会儿。
果然乌鸦嘴。
“没事,这些粗活怎么让你一小姑娘……”裴乾还想刷点好感。
帮钱朵,就是帮墨宸啊。
这俩一体的。
裴乾说完,就要捋袖子。
墨宸转回目光,端起手边钱朵刚沏好的新茶,抿了一口:“既然不需要你帮忙,就回去吧。”
“……”又撵人,又撵人!
裴乾幽怨的望一眼墨宸。
县令公子做到他这么卑微的,太少了。
公子怎么就看不到他的好?
走夫人路线也不行。
他起身告辞,走出书房,途径钱朵身边,还是好奇:“为啥晒书?”
“哎,别问,问就是将功赎罪。”钱朵擦把汗。
昨天惹人生气,今早对她爱答不理。
求半天,突然说书返潮了,需要晒一晒。
钱朵一上手就知道,返潮是假,故意整人是真。
钱朵抱起一摞书,偷瞄一眼墨宸,见对方没注意,忙冲裴乾摆手:“你回吧,明天早点来,我开业需要人手帮忙。”
“开业?”裴乾不知道这回事,想再问一问。
窗后的墨宸,突然重重放下茶盏。
裴乾:“……”
他冲钱朵点点头,赶紧跑了。
再不跑,墨宸周身冷气要冻死人。
呵,男人!
钱朵继续搬书,一趟又一趟。
十七在暗处看了,也是纳闷,不知道公子为什么折腾一个小姑娘。
从前也不爱折腾人呢?
不懂不懂。
他有消息汇报,钱朵在,不方便。
十七学了声鸟鸣。
墨宸怔了怔,看向窗外忙碌的搬运工钱朵:“行了,回去吧。”
“啊,这才搬回去一点。”
“我要午休,太吵!”
“行吧。”您高兴就好。
谁让她有错在先,骗了人呢。
钱朵甩甩发酸的胳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喵都不喵一声,摇摇晃晃朝外走。
墨宸真担心她摔倒,看着稳稳当当走出院子,才收回目光。
十七已经立在房里。
94、过渡章
“公子,长公子找墨家小公子问流云百福玉佩的事。”十七轻声回禀得到的讯息。
墨宸点点头。
他敢将流云百福玉佩露出来,就不怕对方查。
十七又说:“张管事受了伤,已经就地安置休养,很安全。”
“……伤势重吗?”是他关心则乱。
“伤势不重,但是咱们的人去的晚,流血过多。”十七说:“不过死不了。”
他们干的本就是这种活,能活,就是命大。
不过张管事与公子情义不一样,十七说的细致。
墨宸松口气。
十七接着汇报:“宫里开始有察觉了,正在暗中追查当年的事情。”
墨宸眼皮动了动,继续听十七说下去。
十七将所有情况汇报完毕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个消息,属下觉着应该告诉公子。”
“说。”
“陛下重病,似乎有后悔的意思,常在病榻上提起王相。”
墨宸脸色变了变。
王相变法,牵扯甚多。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又与宫里势力搅和,说不清道不明,本就是一笔烂账。
皇帝要反悔,身体健康大权在握还好说,然是病榻之上……
怕是有人不愿意。
再想想王相当年倒台,钱家与其中的一些关联,至今还有人想揪着不放。
墨宸慢慢吐口气,脑子里显出钱朵那张始终笑吟吟的脸。
若是袖手旁观,笑吟吟怕要变成哭唧唧。
那真够烦人。
“你派点人手,去平洲,暗中护王相周全。”
…………
钱朵刚进屋,就听到里间叽叽喳喳。
她吓一跳,顺手捞起桌上烛台,轻手轻脚摸过去。
“谁!”
一推门,啥人没有。
倒是四方桌上一群黄蓉蓉的小鸡仔,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盯着她。
叽叽叽叽……
我嘞个老天爷。
钱朵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取了灵泉水,想着裂缝鸡蛋放了两天,怕修补不过来,一点没兑水就泡上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裂缝已经没了。
现在,小鸡仔都孵化出来。
钱朵怀疑自己待的是话本子里的仙侠世界。
对不起,原谅她见识浅薄。
钱朵三步两步走过去,眼睛发亮。
一斤鸡蛋三十文,一只母鸡却能卖到一两三钱。
一只母鸡的一生,可以下很多蛋。
鸡生蛋,蛋生鸡,唧唧复唧唧。
蔬菜事业还未起,农场就开始招手。
我不发财谁发财?
哈哈哈哈哈。
“叽叽叽叽。”一群小鸡仔冲她叫唤。
“别叫唤!”钱朵吼了一句,迅速找箱子将小鸡仔搬进去。
有人说小鸡仔小鸟小鹅这种家禽,会将出生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或物当亲娘。
她指着这群小鸡赚钱呢,不想发展母女感情线。
钱朵抱着装着小鸡仔的箱子,一路跑进后厨:“许娘子,哪里可以整鸡圈?”
“哪里来的小鸡仔?”许娘子惊讶的问。
钱朵含糊了两句,只说外面买的。
许娘子急忙在院子里划出一片区域:“真好哎,我就觉着咱院里太冷清。”
钱朵呵呵一笑,将小鸡仔交给许娘子,又返回自己屋里。
只收了钱家沟一个村的鸡蛋,数量并不多。
她一股脑,全泡进灵泉水。
等明天小鸡仔孵出来,再用余下的灵泉水兑井水,浇菜。
说起菜,趁着如今街上没有卖菜的,她得赶紧将你铺面开起来。
卖菜不稀罕,关键得搞得特殊点。
她想一想外公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决定试一试。
等她街上转悠一圈,办完事再回来,许娘子喊住她:“朵,你去哪儿了,公子找你呢。”
钱朵一拍脑袋。
一院子书还没收拾呢。
完犊子,这下墨宸估计更生气。
她赶紧朝墨宸院里跑。
结果进去,发现院里干干净净,地上堆的书早就收拾进屋子。
她心惊胆战进屋,发现墨宸正站在书案后写大字。
钱朵把冷汗,小心翼翼招呼:“公子找我?”
墨宸没有抬头,继续认真一笔一划写字。
这一写,就是半天。
钱朵腿都站麻,再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做人小弟。
不做人小弟,怎么认识县令公子,怎么摆脱老四房?
好处还是大大的。
为了这些好处,且忍一忍。
她右脚偷偷换了左脚,起码能省点力气。
墨宸大字终于写完,冲她招招手:“拿去。”
埃?
钱朵凑过去,小心翼翼将字副托起,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朵朵菜行。
“……好名字!”简约不简单,俗到极致即是雅。
墨宸慢条斯理开始收拾书案:“好好将店做起来,别成天想着投机取巧。”
“我没投机取巧。”哪一分钱不是努力赚的?
“若是没有灵泉水,你又当如何?”
“……”发展会慢点,艰难点。
“顶着我的名,够你将生意做大。”墨宸说道:“空间灵泉这种东西,太依赖,若有一天失去,你该怎么办?”
钱朵结结巴巴:“可是,灵泉水很管用啊。”
否则就凭那堆烂菜叶子,还不得赔死。
墨宸盯着她看半天,才幽幽说道:“你首先得有立身之本,才有资格与对方谈条件。”
“青龙如今片面之词,你总不能跟着它思路走。”
“我没……”钱朵刚想说自己没有跟着,讨价还价不恨厉害吗?
但是她突然收嘴。
她也是做买卖的,卖东西讲价,肯定先抬高自己价格,只要不低于自己心理价位就行。
小青龙不知道活了多久,看上去天真无邪,其实呢?
自己还的那点价,说不准超出人家心理底价多高呢。
大意了。
钱朵垂头丧气:“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用吧?”
“用,也得它求你。”墨宸收拾好书案,端起茶盏抿一口:“累!”
钱朵:“……”
什么累?
是聪明人跟笨人说话那种累,还是教训属下话不自觉说多了的累?
哎,算了。
仔细想想,墨宸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自己真的太依赖灵泉空间,凭小青龙条件,不等于自己累死累活替它干活?
等到自己依赖成瘾,到时候会被反噬吧?
没想到墨宸考虑的那么深。
钱朵收了顽劣之心,冲墨宸恭敬行礼:“谢公子提点。”
“去吧。”墨宸挥挥手。
还不算太笨。
真希望早点成长,抗住外面的疾风骤雨。
95、开业大吉
朵朵蔬菜行在一片萧杀之中开业。
炮竹一放,红绸一挂,货架摆上各类蔬菜,齐活!
开业的时候并没有各处送请帖。
但是悦来客栈蔡老板,带着贺礼绕镇一大圈来恭贺开业。
全镇的财主都知道了。
“这老家伙,奸猾!”
“对,自己偷偷去抱大腿。”
“听说他已经跟朵朵蔬菜行签下了第一份采购单。”
“什么?老匹夫!”
“奸猾!”
众位财主突然发现,自己落后了。
你说气不气。
赶紧的让家里人备上贺礼,急匆匆来道贺。
于是钱朵又收获了一波采购单。
蔬菜买卖朴实无华,耐不住它是刚需啊。
钱朵握着一把采购单,眼睛都快乐成一条缝。
这是大户。
还有那些散户。
平时买菜都是逢集或者流动摊贩,谁家单为买菜开间铺面呀。
见这里有人开业,被冰雹灾情打击了半天的老百姓,可算找到件喜庆事,纷纷出来凑热闹。
“呦,怎么全镇的财主都来了,这家什么来头?”
“不知道了吧,墨家的,就是把宋员外给抓了的那个。”
“哦哦哦,厉害人。”
大家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但是看着看着,就举着门口摆的冻柿子不错。
要不,来点?
呦呵,看着萝卜也水灵,菠菜更新鲜,蘑菇挺诱人。
再加上钱朵靠过去,小嘴一张,叭叭叭介绍个不停,洗脑功力那叫一个强。
凡是来店里的,都记住了钱朵嚷嚷的“万物蔬菜养生宝,饮食多样随便调;萝卜消食开脾胃,盐醋防毒消炎好。”
没错,蔬菜行里还代卖油盐酱醋,昨天钱朵出去跟人家作坊谈下来的。
几乎每个看热闹的人,走的时候都挎了一小篮子菜。
中午休业,钱朵搂着铜板,抓着订单,都快哭了:“我这辈子都没挣过这么多钱。”
帮忙称重的许娘子笑了:“你才多大,就敢称一辈子。”
“我没见过这么多钱。”小时候家里有钱,但是不过她的眼。
后来意识到钱的重要,家就没落了。
钱朵身体微微发抖,激动的红了眼圈。
许娘子哭笑不得,只好劝道:“朵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只要踏实肯干,钱会越挣越多。”
“嗯!”这句话,倒是跟墨宸教训她的吻合。
钱朵点点头,突然想起许娘子在这里忙了一上午:“许娘子,基本下午人就少了,您赶紧去忙您的吧。”
公子吃饭很重要。
她提起篮子,装了好多蔬菜递给许娘子:“虽然咱店概不赊账,但是咱自己家是例外。”
“您给公子说,账就记在墨宅头上,月底一起结算就行。”
许娘子:“……”
公私还真分明。
等许娘子离开,帮忙搬货的裴乾凑到钱朵跟前:“我瞅你一上午了。”
“……你瞅啥?”
“一般人卖个菜,可没你会说,小嘴叭叭的。”若说之前裴乾还不服气,今天算是大开眼界:
“你卖东西,可真有一套。”
“我从前也学人家做买卖,就出个份子,但每次都亏本。”
“有次急眼,我瞒着家里人去摆摊,结果半天也没卖出去半个东西。”
钱朵好奇:“你卖的啥?”
“哈哈。”裴乾干笑两声:“就是荷包头绳这些小物件,大的我也没本钱啊。”
钱朵一边数钱一边问:“你懂荷包不同图案的含义吗?你知道荷包针线的讲究程度吗?你懂不同颜色的头绳怎么跟衣服搭配更好看吗?”
裴乾:“……”
他哪里懂那些。
钱朵叹气:“你啥都不懂,怎么就想卖那些东西?别说你那些投份子钱的买卖,你也不懂。”
“……不懂。”
钱朵终于从一堆铜板里抬头:“你姓裴,还真尽干赔本的买卖。”
做自己不懂行的生意,不亏还等啥?
她翻个白眼,继续埋头数钱。
裴乾被骂一顿,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开窍。
果然做什么事,不能凭一腔冲动,得下功夫学习和研究。
“师父!”裴乾突然一声吼,差点将钱朵从柜台后面吓出来。
钱朵搂着铜板,惊恐看向裴乾:“你吼啥?”
“师父,你教我做买卖吧。”裴乾说:“从此我就是你徒儿,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钱朵:“……”
这人有病!
…………
到底裴乾没做成钱朵徒弟,等以工代赈的事情步上正轨,被墨宸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裴乾不走也不行,毕竟快过年了。
不管钱朵认不认,反正他认师父了。
再说,墨宸亲口说让他跟钱朵当伙计的,没签约也算!
裴乾一步三回头,终于离开云岗镇。
百姓生活有了着落,修路的钱每日结算,百姓生活又有了着落。
街上慢慢恢复了热闹。
等到了除夕,官道已经快修到镇上。
水生等半大小子也参与其中。
不过他们年纪小,干不了重活,每天就是帮忙伙夫采购运输蔬菜和粮食。
裴乾负责的工程,蔬菜必须从钱朵这里采购。
水生和富贵在年前最后一次来运蔬菜的时候,告诉钱朵一个消息:“姐,老四房走了。”
记账的钱朵愣住:“谁走了?”
“你奶奶和你叔啊。”水生说:“哦,还有你大伯娘。”
“他们走的很匆忙,等我们知道的时候,老四房已经空了。”
钱朵心里转了几转,明知道问不出什么,还是忍不住:“你们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水生摇头。
富贵跟着摇摇头,立刻又点点头:“可能去州府齐城了。”
见钱朵认真听他说话,富贵高兴的说:“他们走的时候,其实我家听到动静的。”
二黑带着他娘离开,将院子卖给了人多屋子少的富贵家。
老四房的动静,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你大伯娘哭的可厉害了,说你奶奶尽瞎折腾。”
“上次非要去京城享福,结果没两年就打回原形。”
“现在又听三房怂恿,去什么州府,那里人生地不熟也没个亲戚,去了住哪吃啥,结果被你奶奶给打了。”
“然后我听到你三叔说什么对手、投靠,压制什么胡言乱语的,我也没听懂啥意思。”
钱朵耳朵动了动。
她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意思。
96、水章
钱朵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墨宸出来盯着她看半天,钱朵都毫无察觉。
墨宸招来许娘子问,并问出一个所以然。
许娘子猜:“小孩子爱热闹,她头次离家过年,咱们除夕又冷冷清清,是不是憋着了?”
墨宸皱了皱眉:“……”
无聊?
他想了想除夕的时候,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早早吃过饭,大家就散了各自回屋睡觉。
他一向休息的早,也一向冷清,不知道外面街上如何热闹。
因为过年,铺面开来几天就停止营业。
墨宅无事,钱朵一直没出门。
真的闷得发慌?
想一想她俏皮的性格,倒是有那个可能。
晚间,屋里没人。
十七跳窗而入,将最新消息传给墨宸。
墨宸看了看,点着其中一个说:“这个镖局,气数尽了。”
“明白!”十七点头。
一千精卫,是实力也是拖累。
离了安王府,怎么安顿好一千精卫,是头等要事。
墨宸将这些人,慢慢渗透到一家镖局。
这家镖局,可是他千挑万选,选的业内名声最差的一家。
经过一段时间运作,是时候收割果实。
“过完年,动手吧。”墨宸吩咐。
十七答应一声,就要走。
墨宸突然叫住他:“如果……你觉着无趣,会怎么做?”
“属下会去练武场舞一套拳法。”
“……还有呢?”
“找兄弟们大醉一场!”
“……然后呢?”
“然后?没然后了,还有比跟兄弟们吃吃喝喝更快乐的事情吗?”
墨宸:“……”
他挥挥手,示意十七赶紧滚蛋。
十七一头雾水。
公子无聊啦?
公子打小就这么闷,怎么会无聊。
无聊到发疯的该是别人才对。
他摇摇头,不懂。
墨宸暗中叹口气,捏起手里的纸条,就要投入炭火中。
然后看到上面内容,他顿了顿。
十七觉着跟兄弟吃吃喝喝就是乐趣,那钱朵呢?
她的乐趣,是挣钱。
墨宸将纸条投入炭火,看着全部燃烧成灰烬,这才起身。
寻了一圈,才在后院花园找到人。
钱朵正埋头在那片韭菜地里浇水。
“钱管事。”墨宸无声走了过去。
钱朵吓一跳,慌忙起身:“公子?”
她一手提着水瓢,另一只在身上擦了擦。
顿时她衣服上,出现了几道黑色痕迹,看的墨宸眼角直抽,想上手帮其擦干净。
他捻了捻手指,别开目光:“云岗镇铺面,你找个掌柜和伙计照应。”
钱朵歪头:“什么意思?”
“这里生意稳,不用你浪费精力。”墨宸淡淡说道:“不是想做大做强吗?缩在小镇上,怎么做大做强?”
钱朵眼睛一亮:“公子不说,我也这么想了。”
“开业那几天,生意极好,我还琢磨出一点经验。”
“铺面里我代卖的油盐酱醋,一天卖出去的量倒是比他们作坊还多。”
“说明大家其实都愿意省事,一站将东西买齐全,省的多跑腿。”
都是一样价格一样品质,干嘛要多跑几趟地?
懒是人类本质。
钱朵说:“我想着就以这种模式,将咱们的朵朵蔬菜行打造成品牌,往外扩展,公子您看如何?”
“挺好。”墨宸点点头。
挣钱的点子上,钱朵还是很有灵气。
钱朵得了夸奖,更加兴奋:“年快过完了,天气转暖,地也解冻,马上就可以种菜了。”
菜种种下去,芥菜、春笋二十多天就能收获,韭菜更是一茬又一茬。
香椿树也发了芽,漫山遍野的荠菜随便挖。
城里人就爱吃个野味。
钱朵一扫过年时的消沉,眼睛里闪着光:“公子,您打算让我去哪?”
墨宸瞧着她沉闷的面容,一点一点重新鲜活,心里松口气:“从上尧县开始吧。”
云岗镇就隶属于上尧县。
路修好了,运输不是问题。
关键裴乾在县里,能照应钱朵。
而且,他要的那家镖局,大本营也在上尧县。
…………
说是那么一说,去上尧县的行程,一直等到春暖花开。
铺面新掌柜,是墨宸从别处请来的。
钱朵觉着富贵能说会道,将其推荐来做了伙计,与钱家沟而言,也算是份人情。
至于水生,念着武氏的情义,钱朵将其招来麾下,跟着一起去上尧县。
她揣着菜种契约走遍云岗镇各村落,先收了一春天的蔬菜。
回到墨宅,她取了灵泉水,兑上井水每天撒一撒。
留了些在店里,大部分都搬上了车。
墨宸并不与她同去,依旧窝在家里。
钱朵领着水生,以及从镇上雇来的青壮年,赶着几辆载满新鲜蔬菜的骡车,浩浩汤汤朝上尧县赶去。
云岗镇偏僻,上尧县可不偏,自古是交通要道。
城里富户多,酒楼客栈也多,南来北往的商人更多。
若是在此处将菜卖出去,称霸青州不是梦。
到了黄昏时分,钱朵就瞧见上尧县矮矮的城墙。
裴乾早接了信在城门口等着。
远远看到,裴乾立刻冲了过去。
两人见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
因为不知道菜能卖几天,早前钱朵就去了信,让裴乾帮忙找间院子落脚。
裴乾将钱朵请上马车,迫不及待问道:“钱管事,为什么要租赁距离菜市场近的院落,那边有鱼龙混杂多乱呢,不如住我家里。”
“得了吧。”钱朵气笑:“我卖菜的,当然要挨着菜市场,住县令官邸算怎么回事?”
裴乾挠挠头:“好像是这个理。不过菜市场卖菜多麻烦,我在直接帮你找门路送酒楼客栈。”
“谢谢了。”钱朵真的无语:“这一次你帮我,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不能总承你的情。”
“再说了,我是为云岗镇蔬菜开路的,总借你的名,别人只记住我是关系户,谁知道我家菜好?”
“……”好像是。
钱朵摇摇头:“若是你实在想帮忙,等我找好合适铺面,你顶着县令公子头衔,帮我压压价。”
至于卖菜,还是自己来。
不说成为关系户的事,人家本县酒楼和客栈,肯定早就有自己固定的供货商。
贸然上去推荐,十有八九被拒绝,还凭白得罪人。
饭得一口一口吃。
先将云岗镇蔬菜的名号,打出去。
钱朵想到了本地肯定有自己的规矩,也想到明天进了菜市场,会遇到同行挤兑。
没想到,挤兑来的有点太早。
97、我没你这个徒弟
上尧县,是古城。
在青州几十个县郡里,排不上前十,但也不落后。
地理位置说不上多优越,但是却山清水秀,城里来往的商人和游客并不少。
总之,这是个中庸的城市。
想往上爬,这里出不了多少政绩;上级想整人,这里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
倒是挺适合养老。
上尧县离云岗镇不远,一天的路程。
到黄昏的时候,钱朵就瞧见了县城矮矮的城门。
裴乾早等在那里,形影相吊,可怜的很。
“小乾!”钱朵冲过去,猛一拍他肩膀。
裴乾激动的泪都快下来了:“师父,您总算来了,咱那两车菜要瞎啊。”
裴乾的信,早两天就到了。
钱朵收到之后,向墨宸汇报过的。
当时墨宸似乎有事,很不耐烦:“生意上的竞争,难道还要我帮你处理?”
好吧。
钱朵自己来处理。
她跟着裴乾往城里走,顺便将水生介绍给他:“这是我通同门的堂弟。”
她特地去钱家沟将水生带上的。
生意做大了,总不能当光杆司令,得培养自己嫡系。
这是最近钱朵读史书学来的。
果然张见识。
水生和富贵都不错,但是水生更稳重,适合跟着她开拓疆土。
至于富贵,话太多,回头留在云岗镇铺子里好好培养,做个而二管事。
裴乾同水生打完招呼,又转向钱朵:“师父,你说咱该怎么办?”
信上只言片语,钱朵具体还不太清楚,安慰道:“慢慢说,别着急。”
“能不急吗?”裴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再去酒店客栈,人家直接说不收。”
“我想着去菜市场吧,结果还找了地方停车,就被人给揍了,说我占他摊位。”
钱朵一惊,仔细看了裴乾两眼,果然眼睛一圈青。
她皱起眉头:“等一会,你过年那两车菜怎么卖的?”
什么叫“再?”
什么叫“想着去菜市场?”
裴乾一点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我就,直接送到酒楼客栈啊。”
“您不知道有多抢手,争着要。”
“我寻思着这就是有了主顾,开春又直接送过去,结果人家不要了。”
钱朵气得又要上脚踹:“你丫是不是不听话了?”
“让你上次直接去菜市场,将云岗镇蔬菜名给打出去,你为什么直接去酒楼客栈?”
上次当然好卖。
整个菜市场都受冰雹影响,菜价几乎贵处了天际。
突然来一波平价的,能不争着抢吗?
但是现在开春了,菜价稳了。
人家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肯定还是先紧着熟人关系来。
裴乾脑子有点木:“师父?”
“憋叫我师父,没你这个蠢徒弟!”钱朵气得胸口疼:“那时候你进驻菜市场,没竞争对手,保护费也交的少,多好的机会呢。”
就这么给浪费掉。
亏她还在墨宸面前说裴乾好话。
裴乾就是裴乾,整个一赔钱货。
她得赶紧将局面扭转,否则以后在墨宸面前,还怎么推荐自己人?
墨宸还不得又塞给她几本书,美其名曰书中自有是识人术?
裴乾自己搞砸了买卖,都没敢跟家里说。
正是春耕的时候,裴县令一天天忙的,也没空搭理他。
裴乾悄悄定了客栈,领着钱朵住了进去。
好在客栈档次还行,钱朵气消了一半。
等吃完一顿丰盛晚餐,她已经完全冷静,事情大概也知道的差不多。
鱼有鱼市,虾有虾行。
云岗镇小,没有菜市场,只有集市。
但是上尧县,好歹是个中不溜秋的大县,州府有啥它有啥。
本地的菜市场,在城郊一片空地上,负责全县蔬菜批发。
每天清晨卯时开始,辰时结束,由专门的官差管理秩序。
毕竟亲爹是个清官,为了不坠他声名,裴乾是化名做买卖。
管理人只当是哪里来的散农,收了费用,随便指了个地让他去。
但是哪里都有地头蛇。
阻碍裴乾正常贩卖蔬菜的,就是本地最大的地头蛇,人称蔡老六,很多人叫他六哥。
此人背靠新风镖局总镖头老丈人,带着一帮小弟游串在鱼市、菜市、肉市等地方收保护费。
但凡有新来的没让他高兴,立马就来砸摊子。
官差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告官不究。
毕竟有蔡老六在,阻拦了不少外来的商人,保护了本地商会利益。
裴乾官家子弟,老爹又是个迂腐的,以前入份子钱做买卖,别人只当他冤大头。
谁也没教过他内里那些道道。
裴乾自然没有给蔡老六交份子钱,找个地方就开始卖菜。
两大车,可不是小数量,占地也不小。
当即引来菜市里蔡老六眼线的注意。
“那些人说我占了他们的摊位,非要我挪。”裴乾说:“找管理人说理,对方说费用只管你进来,不管你摊位具体在哪里。”
明白了,欺侮新来的。
钱朵:“……”
你给你爹说一声能咋滴?
做买卖,不得找个靠山吗?
裴县令多好的靠山。
不过转念一想,官场比商场,更复杂。
裴县令两袖清风一辈子,回头别被自家蠢儿子搞得晚节不保,乌纱帽都丢了。
裴乾确实不能直接出这个头。
钱朵叹口气:“你也别气,既然我来,肯定不能看着你受欺侮。”
“明个儿你早点来接我,到时候见机行事。”
蔡老六如果太霸道,实在不行,让裴乾祝福他。
…………
裴乾总算歇了一口气,愉快的回家。
裴县令下基层了,已经好几天没回家。
他派了人先去雇辆车,等明天接钱朵去菜市场。
刚吩咐完,家里老仆又递来一个帖子:“公子,朱县丞家邀您过去赏花。”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是各大媒……花卉绽放的时候,赏花会一场接一场。
裴乾才没功夫搭理这个:“不去,说我爹不在,我有事没在家。”
“……”行吧,反正公子回来大家都不知道。
仆人下去,照着他原话给回了。
朱家大院里,一个绿衣裳小丫鬟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后院:“小姐,裴家人说他家公子没回来,我明明街上瞧见了!”
“咯噔!”
正在修剪枝叶的剪刀一歪,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直接跌落花枝。
98、摸底
(九十六、九十七章修改了,刷新一下就好。)
第二天,裴乾早早来客栈接钱朵。
彼时天还未亮。
好在钱朵睡的早,精神头养的十足。
都说灯下看美人,钱朵在墨宅吃的好睡的好,也没那么多烦心事,皮肤也慢慢养的细腻白皙。
灯笼下一照,朦胧闪亮。
水生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姐,你真是越来越好看。”
谁不爱听好话?
钱朵立刻就笑了:“会说就多说点。”
“师父最好看,师父最漂亮。”裴乾赶紧跟着说两句。
钱朵冲他翻个白眼:“你少说话,赶紧带路。”
裴乾又递上手里食盒:“师父,我买的包子和稀饭,您趁热吃。”
水生接过去,扶着钱朵上车。
一行人浩浩汤汤往菜市场方向去。
他们离开没多久,又一辆马车驶来。
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跳下车,走进客栈,没多大会就转了出来。
她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果然没看花眼,就是裴公子。”
“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丫头,勾得他马前鞍后。”
车里久久没有回音。
小丫鬟自己生气:“怪不得总推咱家帖子,有话直说不好,何必藏着掖着吊着咱!”
“小红,人去哪儿了?”车里一个娇滴滴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小红忙说:“据说往菜市去了。奴婢这个就不明白了,去菜市干什么,莫不是还想找咱家老爷的茬不成?”
朱县丞,正好分管税收、商会和各类市集管理。
马车里又是一阵沉默,半天才出声:“跟上去瞧瞧!”
…………
上尧县从南走到北,需要两个时辰,不算小的县城。
马车行了一会儿,终于在城南郊停下。
裴乾一掀车帘:“师父,到了!”
“叫我钱管事。”钱朵还是听不惯,无形中将她给喊老了。
裴乾笑一笑,等她下车,就往对面一指:“那就是菜市,咱的菜还被扣着呢。”
钱朵点点头,招呼上水生:“我俩过去,你躲一边等着。”
她又回头上下打量裴乾。
今天裴乾按照她的吩咐,穿着锦衣绣袍,腰间压着一块玉佩,头上束着金冠,一瞧就是公子哥。
钱朵点点头:“等里面有啪一声响,你就进来亮明你公子哥的身份。”
有关系不用,那不笨蛋吗?
就像她当初借墨宸的势,在上尧县,裴县令的势更好用。
裴乾第一次干这种事,紧张的咽口水,点点头。
钱朵领着水生就扎进菜市。
别说,上尧县菜市还真是热闹。
才刚刚卯时,里面已经灯火辉煌,人头涌动。
钱朵感叹:“水生,瞧见没,想贩菜挣钱,得吃得了苦。”
三更半夜起床,装菜一路运到县里,官道匪道都得打发高兴。
然后卖力叫卖,有运气的赚银子,没运气的就砸里面。
哪一行,都不好看呢。
水生跟在她身后,脸色凝重。
钱朵瞟他一眼,笑吟吟继续说:“但是辛苦有辛苦钱,若是下功夫,总比地里刨食强百倍。”
“没错!”水生挺了挺胸脯,半大小子有了大人的影子。
钱朵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要将水生带出来,也得看对方灵气,点到为此,剩下的靠自己悟。
钱朵一路走一路瞧。
菜市泾渭分明,卖萝卜的聚在一块,卖白菜的跟卖白菜的一起,区域分的清清楚楚。
常来采购的人,熟门熟路往自己需要采购的菜品前面一站:“甜萝卜两筐。”
立刻有人帮他装筐上乘,搬到车上。
另有散农,是附近零星种菜自卖头,聚集在市场外面,随便找地摆个摊。
省钱会过需求量不多的人家,会径直找自卖头买,既新鲜又多样,价格也不贵。
“比咱镇上卖得贵!”水生撇嘴。
钱朵噗呲一笑:“那不废话,咱那是原产地,没有运输和人工费用!”
再抛去成本和利润,城里菜价必须不便宜。
“从前商业不发达,本地的东西买不出去,老百姓穷;外地的人买不到东西,生活不丰富。”
“后来高祖英名,鼓励百姓经商,一条条官道贯穿南北。”
“咱们商人,做的就是将本地的东西运出去,换了外边的东西进来。”
“两边百姓手里东西活了,生活才丰富,咱们才能赚差价。”
水生眼睛渐渐亮起来:“原来如此。”
果然娘没说错,钱朵姐脑子灵活。
他跟出来一趟,也学到不少东西。
水生看钱朵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钱朵不着痕迹挺挺腰杆,果然还是要读书。
两人一路废话,一路找到了一间棚子。
官差就在里头,同一个腆着大肚子,肥头大耳,气势凶巴巴的人在说话。
钱朵走进去,未语先笑:“请问这是菜市管理处吗?”
“你是?”一个小姑娘。
菜市场小姑娘不稀罕,稀罕的是漂亮小姑娘。
官差起身,笑问:“小姑娘,跟你家里人走散了?”
实在钱朵衣着和长相,不像卖菜的。
所以他猜着,可能跟家里凑热闹来卖菜,地方太大,走散了。
钱朵笑道:“前个儿我家里两车菜,被这里人给扣下,我来讨要。”
“……”官差一愣。
菜,谁扣小姑娘的菜?
他身边那个大肚子粗脖子男人,闻言脸色一变:“你谁家的?”
“墨家的。”裴乾当时来卖菜,打的招牌就是墨。
官差和男人谁也没往墨家身上想。
墨家不经手这一块生意,而且墨姓在青州是大姓,砸出去一块砖,十个里头有三个姓墨。
两个人对视一眼。
最近是扣了两车菜,不过菜主是个小白脸。
如今又来一个姑娘。
官差顿时不当一回事,坐了回去,捧起茶壶慢悠悠喝茶。
男人却笑了:“你们家没大人吗,前头来个小白脸,现在又来个姑娘,就不怕你爹我将你们全收了。”
水生生气:“你怎么说话呢!”
他一身短褐,脸堂子黝黑,一瞧就是乡巴佬。
男人只当他是个下人,根本不害怕。
钱朵看看官差,又看看男人,笑问:“你怎么称呼啊?”
“呦,你只管喊爹爹就行。”男人起了轻视之心,随口调笑。
钱朵也不气:“我每年都去祭拜我爹,怎么没见过你呀,报个名,回头我也烧点纸给你。”
男人还没怎么着,官差一口茶喷出来:“你怎么跟六哥说话!”
99、钱朵很生气
原来这个肥头大耳男,就是蔡老六。
“原来是六哥,所以我家的菜,什么时候还。”钱朵笑了,烛光中犹如璀璨星光。
蔡老六一个菜霸,常年混迹与各大市集,接触的都是面黄肌瘦的底层百姓,娶个媳妇倒是五大三粗,可没这么好看。
猛然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笑起来像早晨沾了露水的娇花,他心里滋滋往上冒酸水。
奶奶个熊,真好看。
弄家里,好好疼她。
蔡老六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嘴里说话更加混不吝:“两车菜才几个钱,小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
“不如这样,你跟爹爹回家,要什么给什么。”
水生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上去揍对方一拳。
钱朵示意他别冲动。
既然做买卖,这种混不吝的颜料话,少不得听着。
但听归听,说话的人得付出代价。
蔡老六声音太大,周围菜贩子全听到了,悄悄往外挪了挪,尽量离他们远点。
谁也没胆子凑过来热闹。
唉,你说小姑娘头真铁,敢跟蔡老六对着干。
不知道这里官差,早就被蔡老六喂肥了吗?
等着吃亏吧!
钱朵也发觉周围嘈杂声突然小许多,看来这个蔡老六在此处积威很重。
这也说明,干翻魏老六,她在菜市就稳了。
就像墨宸,一下干翻宋员外,镇住了云岗镇所有财主。
钱朵决定有样学样。
钱朵叹口气:“你太丑!”
所以不能跟你回去。
蔡老六好大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三个字:“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钱朵转向官差:“我就问你,凭什么他要扣我菜。”
官差:“……”
你傻吗?
钱朵正眼都不瞧蔡老六,却句句挖坑:“他是你们衙门的人吗?他管理菜市吗?”
“按照正常程序,我们是交过管理费的,那么,他凭什么口我家菜?”
“若是代表衙门,请你们给我一个解释;若是私自扣押,我现在就向你们衙门举报此人欺行霸市!”
官差:“……”
我傻!
钱朵之所以质问官差,是因为货物在菜市被扣。
从她进来,官差就唯蔡老六马首是瞻,一直到现在,对方还帮蔡老六掩饰。
蔡老六欺行霸市,那就打断他欺行霸市的官家依仗。
没有官家做背景,凭他镖局怎么彪,也得守着买卖人的规矩。
那时候,钱朵可不怕喽。
“小姑娘,你若是没睡醒,我劝你出门左拐赶紧回家去。”官差态度傲慢,居高临下:“你得明白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钱朵毫不动摇:“我没惹谁,我就要我家的菜?再问你一遍,他凭什么扣我家菜。”
“……那肯定是你违反了规矩。”
“什么规矩,哪一条哪一款,你找给我念念!”
“……”
官差在这里十几年了,哪个人不赔着笑脸喊一声官爷,老老实实送孝敬。
就是蔡老六,每年孝敬的银子也少不了。
蔡老六是老大,他就是老大供着的祖宗!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祖宗,竟然有一天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大庭广众扒了脸皮:“犯了规矩就是犯了规矩,你个屁民没资格过问。”
“那你还真是一手遮天。”钱朵眼睛都不眨,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还就问了,到底哪一条哪一款?”
官差气笑了:“你谁啊,我凭什么给你说哪一条哪一款?”
…………
“小姐,里面吵起来了。”小红兴奋的跑到暗影里的马车跟前。
车里的朱县丞闺女,朱娇娇一愣:“什么打起来,裴公子不还在那里吗?”
裴乾等着钱朵消息,她就在马车里盯着裴乾。
两个人谁也没动。
所以朱娇娇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打起来。
小红手舞足蹈:“是裴公子接的那个女的,跟菜市里官差吵起来。”
“小姐,她竟然顶撞官差,咱回去找老爷,直接派人来抓她!”
一个被抓进衙门打了板子的女人,裴县令肯定不愿意她进门。
哼!
敢跟她家小姐争。
朱娇娇当然想钱朵吃亏,但是转念一想,不对。
她爹不也得听裴乾爹的。
到时候,惹了裴乾厌弃,更没戏。
她只想裴哥哥接纳她,不想惹是生非。
朱娇娇想了想,招来小红:“你去找邓叔叔。”
她嘴里的邓叔叔,是菜市管理处的头,朱县丞的直接下属。
小红点头:“好的小姐,奴婢一定让邓大人好好教训那个不懂规矩的臭丫头。”
“回来。”朱娇娇扶额:“让邓叔叔帮她,不是教训。”
小红愣住:“凭啥啊?”
“我给你说。”朱娇娇附耳,小声将自己打算说了。
…………
蔡老六觉着自己被无视了。
他伸手抓钱朵胳膊:“有事你冲我说。”
钱朵身体一闪,直接躲开他的脏手,还是冲着官差开炮:“我就问你,我的菜在菜市消失的,你们负责管理秩序,我肯定问你!”
“咱出来做买卖,守的是买卖上的规矩。”
“但凡我家触犯官家规矩,该罚该没收您随意。”
“但是之前,您必须得给我说清楚,我到底犯了哪一条哪一款的规矩。”
官差被追问得恼羞成怒。
他根本说不出来,哪一条哪一款规矩,也没有在菜市里随便扣人货物的。
但是他也不允许钱朵胡搅蛮缠:“泼妇,你敢质问官差?”
“怎么不敢?”钱朵有依仗:“安王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抓老鼠,他鼓励老百姓告官。”
“咋滴,你个小小菜市官差,敢不听安王的话?”
官差:“……”
刁民!
“贱婢!”官差恼了:“你找死!”
他说这话,就要捋袖子。
菜市里待久了,见得都是胆小如鼠的屁|民,他可没少打人:“今天爷爷打死你,你特么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钱朵目光一转,抓起对方水壶就砸过去:“你想打死谁呀!”
“……”我擦,这小娘们敢动手!
蔡老六乐了,小辣椒发飙,鲁莽到打人。
这不是主动递把柄往手里来吗?
不过他还没高兴多久,又看到钱朵冲到官差面前,一个过肩摔,将其踩到了脚底下。
官差被打懵了,周围的人全傻了眼。
钱朵用鞋子踩着官差的脸:“说啊,你想打死谁?”
100、靠山很硬
水生吓的心都快掉出嗓子眼:“姐,那是官差。”
老天爷,钱朵敢打官差。
夭寿啊!
官差脸被踩到底下,怒火中烧:“贱婢,你特么敢打官差!”
脸又被踩着在地上蹭了蹭。
官差:“……”
碰到二百五了。
“你特么妨碍……”
妨碍公务四个字没说出来,脸快蹭掉皮。
“你……”
摩擦摩擦。
钱朵又问:“想打死谁?”
“我,我打死我自个儿行吧。”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小丫头,特么横的不要命。
官差养尊处优惯了,论打架,他竟然还不如钱朵。
人被踩着,硬话越多越吃亏。
“娘,亲娘,别踩了。”
钱朵脚底下一用劲:“我没你这么大个丑儿子!”
“我就问你,我犯了哪一条哪一款规矩?”
“没犯,没犯!”官差要哭了。
钱朵又问:“既然没犯,扣我菜是不是犯法!”
“是是是是。”官差还能说什么。
钱朵道:“那你让他换我菜!”
“还还还!”
钱朵这才松了脚。
官差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直接躲到蔡老六身后:“六哥,干死她丫的!”
钱朵:“……”
对方脸皮太厚,没摩擦彻底。
蔡老六从震惊中回过神,看钱朵的目光特别复杂:“你知道打官差什么罪名吗?”
“我没打官差,我打的是硕鼠,官商勾结的硕鼠!”回头裴县令还得夸她,钱朵可不是鲁莽动手,衡量过的。
躲在蔡老六身后的官差,一个激灵,赶紧躲蔡老六远远的。
裴县令三令五申,不准吃拿卡要。
这要是捅出去,他差事就丢了。
“你等着,我去管理处找人!”不能找蔡老六,他去找同僚!
…………
小红找到办公的地方,直接找老邓:“邓大人,我家小姐的朋友被你们的人给欺侮了。”
“啥?”刚来上差还犯困的老邓,一下子被吓醒了。
上司的闺女朋友被他的人给欺侮。
上司的闺女找来。
四舍五入,等于他的人欺侮了上司的闺女。
老邓慌了神:“小红姑娘,你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其实吧,对方也是裴公子的朋友,好像进了你们菜市,被那个蔡老六欺侮了。”小红慢悠悠说:
“你们今个儿值班的官差,眼神不好,帮着蔡老六欺侮人。”
“邓大人,裴县令可是三令五申,不许出现欺行霸市的现象。”
“咱家老爷那是战战兢兢了一辈子,你若是允许底下人胡闹,让他被裴县令训诫。”
“您说他能让你好过吗?”
老邓脸都白了。
他从当差,就跟着朱县丞。
因为克己奉公,恪尽职守,被朱县丞赏识。
当裴县令来上尧县,要选拔一匹得力干将的时候,朱县丞二话不说将他推举上来。
他才刚来没三月,菜市里的底还没摸清,怎么就出了这等篓子。
老邓强迫自己冷静:“人在哪,我去处理!”
小红昂起头,朝小棚子一指:“就你们值班的地方。”
老邓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那走。
半道上,正好碰到冲出来的官差。
“大人,大人,有人来咱菜市闹事!”官差一件老邓,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
老邓一瞅,这个官差他认识。
他前任的亲侄儿。
前任因为官商勾结,收受贿赂,被裴县令直接给捋了差事,永不录用。
这个侄儿因为官职小,不入眼,倒是躲过一劫。
老邓上任后,没少听人说他坏话,正准备抓现行收拾他呢。
他再仔细一瞅:“你脸怎么了?”
摩破了半张脸皮。
官差捂着脸告状:“邓大人,有人来闹事,您瞧我的脸,被对方踩地上摩擦。”
老邓确实不高兴。
官差不好,他打他骂,被人踩着脸在地上摩擦算什么?
“带路!”老邓也不能偏听偏信,得去现场瞅仔细。
官差松一口气。
他知道老邓最在乎官家脸面,死丫头片子可有苦头吃。
…………
蔡老六一直就没动,看着钱朵打官差,又看着官差跑出去喊救兵。
他皮笑肉不笑,盯着钱朵:“没想到你还挺泼,对胃口。”
“滚犊子,赶紧将菜还我!”钱朵从地上捡起茶壶,揣在手里。
等官差喊来人,她也该喊人了。
蔡老六见她不动,以为对方终于知道怕了:“两车菜的事,能值几个钱?”
“你瞧你打了官差,回头被抓去县衙,上来就给你裤子扒了打板子。”
“到时候,还是两钱的事吗?”
“还有你被当堂打板子,那么多大老爷们看着,以后谁还要你?”
“听六哥的话,一会儿乖乖跟我回去,这里的事我帮你摆平。”
钱朵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就当没听见对方放屁。
打的就是跟你勾结的官差,一会儿哭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她还真想看看,是蔡老六头硬,还是官府的威严压人。
如果官府都压不住蔡老六,那裴乾他爹能力可真有限。
这个小弟,不收!
“阿嚏!”
一直侯在外面的裴乾,打了一个大大的嚏喷。
谁背后说他?
不对,小棚子里怎么进去那么多人?
还没有“啪”一声响?
裴乾有点担心,凑过去先在外围看看。
…………
“邓大人,就是她!”官差将人领进来,指着钱朵凶巴巴说道:“她将咱整个官差的脸面,踩到了地底下!”
蔡老六变了脸色,暗骂官差蠢。
咋请来了个瘟神。
他可知道老邓一直想整顿菜市。
钱朵抬起眼皮,在来人身上溜达一圈。
就请来一个干巴瘦的老头子?
老头子还领着个小姑娘,当差还带闺女?
钱朵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没开口,握紧了茶壶。
官差一眼看到茶壶:“邓大人,她还用茶壶砸我!”
“又砸又踩,一点都没将咱们放在眼睛里。”
“今个儿她踩的不是我的脸,是咱整个菜市管理处的脸,是咱衙门所有官差的脸!”
“大人,赶紧抓了送衙门,在咱菜市游街一圈,以示效尤!”
“放肆!”小红一脚踏出去,冲着官差呸一口,然后走到钱朵身边:“姑娘,您受累了。”
刚想扔茶壶喊人的钱朵:“……”
官差愣住:“她谁啊,不是,你谁啊?”
“我是朱县丞家丫鬟,这位是我们小姐座上宾!”小红大声说道。
官差:“……”
靠山这么硬,咋不早说?
101、菜要回来了
钱朵确定自己不认识小丫鬟。
偏小丫鬟为了表示与她亲近,特意站的很近,恭恭敬敬对着她。
如果眼底没有淡淡的厌恶更好了。
钱朵面上不显,反正自己不吃亏,既然有人救场,那就静观其变。
老邓满脸堆笑,后来一想不行,自己现在是公正人的身份。
他收起笑容,咳嗽一声:“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也说说。”
钱朵叭叭叭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大人,我就想知道犯了哪一条哪一款规矩,连菜都给我扣了。”
老邓气的头上冒烟,狠狠瞪一眼已经出溜一团的官差:“我们菜市就没有扣人菜的规矩!”
钱朵“哦”一声,发出灵魂一问:“那你们菜市允许有人欺行霸市吗?”
“绝不姑息!”老邓扫一眼面黑如锅底灰的蔡老六:“小姑娘放心,你家的菜我负责帮你追回来,如果有人执意跟衙门作对,那就是自掘坟墓!”
流氓干不过衙门呀。
蔡老六脸皮抖了抖,干笑两声:“哈哈,误会,都是误会!”
“怎么是误会,你当初扣我货的时候,说的什么自己忘了吗?”裴乾也进来了。
不进来不行啊,他被朱娇娇身边那个小丫鬟抢功了!
没事,锦上添花一样的。
今天他锦衣锈袍,一副富家公子模样,跟那天摆摊的穷酸简直天上地下。
官差看着面熟:“你又谁啊?”
裴乾冷哼一声:“贵人多忘事,那天你收我管理费,敷衍我菜被蔡老六扣押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
官差仔细一瞅,还真的:“那又怎么样?”
“蠢货!”官差和蔡老六不认识裴乾,老邓认识。
他一脚踹倒官差:“这是咱们裴县令公子!”
官差哭死:“……”
官二代当菜贩子,城会玩!
裴乾一进来,自动站在钱朵身旁。
小红看着生气,肩膀一抗,将其挤到了一边。
钱朵余光一扫,有问题呢。
…………
“大人,我不知道她跟朱小姐是朋友啊。”官差这会知道害怕了,一把抱住老邓大腿,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老邓气笑了:“你的意思,人家没有背景,就可以随便欺侮?”
“这是我看见的,我没看见的地方,是不是人被你们欺侮的骨头渣都不剩?”
“好样的,你,打铺盖跟老子滚蛋!”
官差:“……”
踢到铁板了。
“大人,这事跟我没关系,都是蔡老六欺行霸市,不信你问问那些菜贩子!”
必须垂死挣扎,使劲甩锅。
周围看些不敢看热闹的,见菜市官方头头来了,还不跟官差一类。
他们胆子大了起来,悄悄围了过来。
听到官差推卸责任的话,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一把烂菜叶子砸到官差头上:
“呸,平时就你最黑!”
“拿钱不办事,帮着人欺侮我们老实人!”
“大人,你查他,他管理费收我们一天三十文呢!”
“听说蔡老六逢年过节都去他家,不知道收多少好处!”
老邓一听,还涉嫌薅官府羊毛,私藏小金库,收受贿赂。
“你也别回去了,直接跟我去衙门好好交待问题!”
官差:“……”
全完了!
他眼睛瞄向蔡老六,想将其供出来,争取有个宽大处理。
结果蔡老六抢先一步:“别瞎说,我没有,我不是!”
“邓大人,我就是老老实实一生意人,这小子平时扬武耀威,我为了顺利开展生意,逢年过节确实孝敬了不少,那也不能怪我对不对?”
“扣押人家小姑娘家的菜,都是他指使我的,就因为人家没塞他好处费。”
“您说我一个本份买卖人,敢跟官爷对着干吗?”
“但是欺行霸市我不认呢,有证据吗,空口无凭,别趁机抹黑,进行不良竞争!”
众人:“……”
太不要脸了。
要不人家咋过的好,就凭这张城墙厚的脸皮,他们都比不上。
老邓现在手里确实没证据,不过不妨碍他先将官差带回去慢慢审问。
至于蔡老六,牵扯太多,先放一马。
“但是人家的两车菜,你得原原本本还回去,现在就还,我看着!”
蔡老六:“是是是,我这就去提货!”
还就还!
躲得了初一,她躲不了十五!
蔡老六临走还凶巴巴瞪一眼钱朵。
从老邓进来,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的钱朵,被他瞪生气了。
咋滴,生怕我忘了你?
她隔着小红,捅了捅裴乾隔壁:“小乾,你说蔡老六会不会摔个大跟头,崩坏大门牙?”
“会!”钱朵说什么,裴乾符合什么:“他必须摔个大跟头,崩坏大门牙!”
“噗通!”
刚走出小棚子的蔡老六,直面扑倒在地,吃了个狗啃屎。
“谁特莫用脚绊我!”
钱朵心里畅快了,冲裴乾竖起大拇指。
裴乾一无所知,紧张的问她:“你没事吧,我进来的不晚吧?”
“不晚不晚!”结果是好的,钱朵表示很满意。
小红气得鼻子要歪。
这俩人还窃窃私语上了!
她使劲咳嗽一声,行礼道:“裴公子!”
裴乾身体一僵,立刻别开目光,一副莫挨老子的表情。
小红替自己小姐委屈。
裴乾:“……”
小红又冲老邓说:“邓大人,此事必须秉公处理,决不能让百姓受委屈,我家老爷看着呢!”
老邓立马说:“必须的,小红姑娘,裴公子,你们先忙,我带这小子去审讯!”
“那辆车菜,等蔡老六送来,我给送……裴公子家里去?”
“嗯。”裴乾别扭的应一声,悄悄远离小红。
老邓又冲钱朵笑一笑,这才拎着官差领子,拖着离开。
一时之间,棚子安静下去。
小红笑着对钱朵说道:“这位姑娘,裴公子这人平时不爱交朋友,突然多个朋友,我们小姐可替他高兴。”
钱朵:“……”
对方表示两人关系不一般。
小红说:“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小姐与裴公子从小长大,最是要好,公子的事就是我家小姐的事。”
钱朵:“……”
青梅竹马。
小红说:“小姐特意嘱咐,一定不让你再菜市受委屈。”
钱朵:“……”
开始施恩。
小红又说:“小姐特地在酒楼安排了饭菜,为姑娘压惊,姑娘赏脸否。”
“不去。”
“好呀!”
裴乾和钱朵,同时发声。
102、贵客
辰时三刻。
钱朵等人到了县里最繁华的大街上,最贵的一家酒楼。
桃花坞。
名字倒是挺雅致。
进了大厅,几颗高高的桃树载在大大的盆里,花开正艳,春光正好。
钱朵伸手一摸,花朵掉在手里:“……”
我不是故意的!
她左右一瞧,没人注意,顺手往裴乾手里一塞。
裴乾:“……”
小红领着他们径直上了二楼,停在某个包间前,叩响了门:“小姐,人来了!”
“进来。”声音娇滴滴的,听的人骨头一酥。
小红推门,请钱朵等人进去。
钱朵踏进屋,首先入眼的就是位粉色衣裙,身形娇小,感觉风一吹就随风飘的漂亮女孩。
裴乾下意识躲在钱朵身后。
小红怒气冲冲走到朱娇娇身边站定,介绍说:“小姐,这位就是裴公子的朋友,叫钱朵。”
“钱姑娘好,我叫朱娇娇。”朱娇娇朝钱朵道了一声万福。
钱朵忙还礼:“见过朱姑娘。”
朱娇娇趁此机会观察钱朵,见对方也很漂亮,一双眼睛犹如星辰,让人不自觉沉浸进去。
怪不得呢。
她目光复杂的望一眼紧紧跟在钱朵身后的裴乾,忧郁地垂下眼帘。
钱朵觉着,这小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
她真的不想沾染桃花债:“朱姑娘,我跟裴乾不是你想的那种!”
慌得裴乾赶紧扯她袖子。
钱朵用力一挣,大踏步走过去,直接就坐朱娇娇身边,笑言:
“朱姑娘你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朱娇娇睫毛动了动,还没说话,脸颊就红了。
小红:“……”
糖衣炮弹!
钱朵冲裴乾招收:“你手里的花拿来,正配朱姑娘呢。”
朱娇娇羞怯的望一眼裴乾,离开闪开目光,手紧紧捏着帕子,微微发颤。
钱朵眯了眯眼睛,回头就瞪裴乾:“赶紧过来!”
裴乾:“……”
师父好凶!
他远远坐在对面,将桃花扔给钱朵,自己半个身体背着朱娇娇。
他娘再世的时候,想过与朱家接亲,但是没等采取行动,人就没了。
朱娇娇执意说这是他娘遗愿,哭着喊着非他不嫁。
关键他不喜欢呀。
朱娇娇就是典型的闺阁娇小姐,旁人说话稍微医大声,她就吓得嘤嘤哭,得哄半天。
裴乾不爱跟她玩,更讨厌对方以自己未婚妻自居。
现在又先斩后奏,找到钱朵头上,万一被墨公子误会,他头上有几个脑袋?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笨的要死!
但是当着外人,他还不能数落朱娇娇不是,只能自己生闷气。
水生看了一圈,都是他高攀不起的人,想坐不敢坐,瞅钱朵眼色。
钱朵点点头,他才挨着板凳坐下。
钱朵将桃花接过去,送到朱娇娇手上,轻声细语:“朱姑娘,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送你什么的东西。”
“虽然这朵桃花不如你娇艳,但好歹开的正艳,送给你?”
朱娇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上来就跟裴乾撇清关系,接着就送花撩拨。
哪怕对方是个姑娘,朱娇娇也羞的不好意思抬头。
她轻轻将花接过去,又把菜单往钱朵方向一推,声音温婉:“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小红:“……”
姑娘,你咋还真请上客了,给她下马威!
钱朵抬头:“小红姑娘,我瞧你瞪我一路了,现在还瞪,眼不酸吗?”
小红:“……”
此人难缠,小姐要吃亏,嘤。
…………
行风镖局大门。
蔡老六捂着嘴,急匆匆往里钻。
看门的两个对视一眼,拦住蔡老六牵马的小厮蔡安:“六哥咋啦?”
“哎,别提了!”蔡安唉声叹气:“菜市上遇到个硬茬,六哥吃了大亏,连门牙都摔掉半个。”
看门人惊讶:“在这地界,谁敢跟六哥亏吃,没提咱行风镖局名号吗?”
蔡安苦笑:“对方就一个乡巴佬,说了也不一定知道。”
他才不说蔡老六得罪了县令和县丞家孩子。
总镖头重病,眼看要归西。
镖局里暗流涌动,总镖头的大徒弟,上蹿下跳想取而代之,让镖局换姓。
我呸!
总镖局没儿子,可有女婿!
他决不能这个关头,让对方知道蔡老六将官二代给得罪,引来衙门训斥。
多大点事,菜还回去就完了。
等当上总镖头,每年交的税占全县大半,就是县长也得客客气气。
…………
蔡老六一路蹿到内院,一嘴的血,把他媳妇兰花吓一跳:“你被谁揍了?”
“滚滚滚!”怎么问话呢,这么笃定是他挨揍?
关键问的还真准。
就很烦!
兰花赶紧打水给他擦,被一拳打到一边:“找个好看丫鬟来,你瞧你笨样!”
兰花乖乖去喊了个好看的丫鬟进来,自己躲里屋去了。
别看她是镖局总镖头闺女,可惜亲娘是个古板秀才的闺女,最爱什么理学。
以至于她娘脑子有坑,也教的她脑子有坑。
兰花娘生不出儿子,被总镖头的妾室害死。
兰花也没好。
她爹最后还是没生出儿子,就活下兰花这一个闺女,只好联姻保镖局。
找的蔡老六,怪霸气,就是有个毛病,爱打媳妇。
兰花认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打是亲骂是爱。
蔡老六第一次挥拳时还不敢下狠劲,怕总镖头怪罪,后来发现兰花根本不告状,还帮着掩饰,他胆子越来越大。
只要人不打死,随便他揉搓。
这次也一样,明知道兰花就在内室,他外间越来越放肆,摸的丫鬟啊啊叫。
可惜了,玩腻了,不新鲜。
蔡老六又想起小辣椒钱朵。
奶奶个腿,早晚让她知道爹的厉害!
这么一想,他将丫鬟当成钱朵,下手有点重,丫鬟叫声更大。
兰花听着心慌。
他们住的院子,紧挨着镖局大厅。
平常那边没人,随便怎么闹也没事。
今天不行。
兰花出来警告:“你小声点,爹屋里有贵客。”
蔡老六一愣。
这时候来贵客,不得不让人多想。
该不是大师兄那边又整幺蛾子,串联别的势力搞上位?
他将丫鬟从怀里推开,问:“什么贵客?”
兰花摇头:“谁知道,只晓得姓墨。”
103、钱管事在哪里?
蔡老六想当总镖头。
他有身份优势。
但大师兄魏九打小养在镖局,又是镖局二当家,有资源优势。
总镖局重伤回来,非但没养好,反而命不保夕。
趁着魏九不在家,他想运作运作。
可惜老家伙谁也不见,也不露面也没个交待,就看着他和魏九各种斗。
跟养蛊一样。
今天贸然来个贵客,蔡老六不能不多心呢!
都挣到一半,别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他擦干净血脸,当即起身往隔壁院子走,兰花想拦,又被一拳打倒,两只眼睛都肿了。
隔壁院子门口,两位镖局的兄弟站岗。
蔡老六打声招呼就往里闯,被挡下来:“六哥,没有总镖头命令,谁也不许进。”
“我特么也不能进?”
“不能!”
蔡老六有想法,要维人,肯定不能硬闯,只能留下慢慢套话。
他是镖局女婿,局势不明朗,众人也不会凭白得罪人。
于是两个兄弟也愿意跟他聊天。
外面动静传到屋里。
正堂上首,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墨宸,另一位是满面病容,五官凶恶却露着死气的老头子。
墨宸对外面动静充耳不闻,将一张契约退到总镖头面前:“大势已去,不如趁早抽身。”
“呵!”总镖头干笑两声,并不伸手。
墨宸闪了下睫毛,淡淡说道:“你若是等魏九回来,大可不必!”
总镖头脸色一变:“你对他做了什么!”
“应该说。”墨宸语气慢的让人发慌:“他会对你做什么。”
总镖头神情变幻,目露恐惧:“你……”
墨宸眼皮耷拉着,点一点契约书:“现在签,你还能善终。”
他可不是来求人的。
…………
蔡老六张着缺半颗门牙的嘴,骂骂咧咧:“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个邪门玩意儿!”
“她说让老子摔跤,就特么有人使绊子,让老子摔倒。”
“若不是官府的人在,老子早就收拾他!”
两个陪聊的小伙,笑着点头:“那可不,六哥是给官府面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敢得罪六哥,回头兄弟们帮你教训他!”
蔡老六闻言,心里很舒畅。
这说明镖局的人都得捧着他!
不过教训就算了。
蔡老六嘿嘿一笑,摸了摸缺半颗的门牙:“教训让我一个人来就行,我教训完了你们再上。”
“到时候,她就知道在上尧县,只有老子骑人,没有人敢骑老子!”
那两个人虽然听着奇怪,但毕竟得给镖局女婿面子,纷纷跟着笑哈哈。
…………
老邓老神在的坐在镖局门厅:“你们二当家不在?那我就不进去了!”
“赶紧通知蔡老六,我等着两车菜过去还人家!”
蔡安都想给他下跪:“大人,这点时间您都不能等?我给您送去就成,值当您亲自跑一趟。”
老邓冷笑:“我来了你都推三阻四,不来那菜你们会给吗?”
“劝你们老实点,县丞已经知道并亲自发话,必须物归原主!”
“……”得,县丞都搬出来了。
蔡安一个小厮,可不敢得罪官家人。
他小心翼翼给老邓斟茶:“您老人家担待,我六哥那张脸血呼啦啦,得换身衣洗个脸。”
“您悄悄的,别太大声,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给您里头催一催,行不?”
老邓翻个白眼,没说话。
蔡安当他默许,擦把冷汗就往门里跑。
越是不想人知道,还越有事,对方竟然找到镖局来要菜。
连个菜市都守不住,守门的兄弟眼神都变了。
若是魏九知道,肯定会拿此事作伐。
…………
蔡老六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没从对方嘴里套出话。
只晓得客人气质凌冽,拒人千里之外,不好接近。
正着急,他余光突然瞥见院里有人,仔细一瞧,对方衣着打扮不俗,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最关键的,对方身上有血煞之气,杀过人。
蔡老六下意识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对方,想上去套套交情,问清楚对方底细。
墨宸和十七一前一后,早听见蔡老六夸夸其谈,言语及其让人厌恶。
是个跳梁小丑。
墨宸正眼都不瞧他,径直跨出院门往外走。
蔡老六眼睛都快瞪出来,但对方连声招呼都不打,他更没勇气跟一个手沾人命的人主动说话。
就很烦!
他又不甘心被人无视,想显显威风。
“这俩啥来头?”人没走远,蔡老六就扬声问守门的兄弟。
两人也不知道,摇头。
蔡老六冷哼一声:“目中无人,态度倨傲,一看就不是好人,可别让我老丈人吃亏上当,我进去瞅一眼!”
“哎,六哥,你真不能进去!”
他到底被人拦下,心里的气闷得不行。
墨宸前面慢慢走,耳朵却灵敏,对蔡老六印象更差:有野心没贼胆。
蔡老六想了好几个理由,都进不去门,正僵持着,蔡安急匆匆跑来:“哎呦我的六哥,别在这了,赶紧的,管理处来要货,就在大门口!”
蔡老六:“……”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要货要到总镖局,丢脸。
就很烦!
蔡安说:“六哥,咋办呢?那两车菜,咱可都分下去吃完了!”
扣的菜多了,谁也没敢来讨要过。
当时扣了那辆车菜,蔡老六想都没想就分给带着的兄弟,就当发福利。
现在让他去哪找两车菜。
然而当着老邓说过的,又不能不给,没办法赖账。
这菜霸做的,真憋屈。
蔡老六生气:“也就是这个时候特殊,老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等过了这一阵,一个一个清算!
蔡安又问:“去哪找两车菜?”
“找个屁?”蔡老六一瞪眼:“你认识那么多菜贩子,随便整点!”
反正过了两天,保存再好,蔬菜也会不同程度发蔫。
谁也说不了什么。
蔡安点头:“没错,我这就去!”
“给我盯着那小娘们,一举一动都不许放过!”蔡老六又吩咐一声。
不管钱朵想走哪条路,他都得给断喽!
前面稳稳走路的墨宸,听到“菜”的时候,脚步一顿。
等听到“小娘们”这三个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出了行风镖局,做上马车。
墨宸闭上眼睛,心绪不宁,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不安。
十七跳上车把,问:“公子,回去吗?”
墨宸突然睁开眼睛:“钱管事在哪里?”
十七:“???”
104、还回来的菜全蔫了
十七都不用专门去打听。
墨宸出来,除了年前故意诱杀对手那一段时间,他就没让自己不舒服过。
吃要最好的,住也要最好的。
上尧县最贵的酒楼兼客栈,就那么一家。
十七驾着车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了钱朵正拉着一位姑娘的手依依不舍。
旁边,还站着她那个同族堂弟和裴乾。
“公子。”十七指给墨宸看。
墨宸掀开窗帘,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淡,看不出表情。
但是十七感觉得出,公子很生气:“要不要过去打招呼?”
“累了!”墨宸一摔车帘,坐回车厢。
十七:“……”
语气淡漠中带着温怒。
明白了。
公子要休息,可他该查的还得查。
…………
吃饱喝足,钱朵心情愉悦很多。
酒楼门口,她领着朱娇娇的手:“娇娇妹妹,我比你大三个月,我能叫你妹妹吗?”
朱娇娇羞红了脸,轻轻点头。
小红绷着脸,掀开车帘:“小姐,上车回家!”
哼!
钱朵不撒手:“谢谢你帮我忙,我一穷二白,现在拿不出什么谢礼。”
“这样,你告诉姐姐,你喜欢什么,等我将两车菜处理完,立马给你买。”
“不用的。”朱娇娇轻声漫语:“你是裴哥哥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帮朋友应该的。”
钱朵感动呢,摇着朱娇娇手说:“够义气,你长的好看人也义气,谁娶你谁有福气。”
朱娇娇脸发烫,下意识瞟一眼裴乾。
小红气得跺脚:“胡言乱语!”
钱朵冲她翻个白眼:“你一早带你家小姐满街跑,现在怪我说话冲撞?”
“……”果然奸诈!
钱朵转向朱娇娇,脸又变得特别温柔:“回去吧回去吧,我再拉着你说话,你那个小丫鬟估计气成河豚了!”
小红:“……”
好气!
再看自家小姐,娇滴滴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绵羊本羊。
她后悔带小姐出门了。
裴乾也郁闷,这叫什么事。
钱朵跟朱娇娇做了朋友,以后肯定会常见面。
只求朱娇娇别哭。
刚这么想,那边朱娇娇眼圈就红了:“我自幼体弱,父母将我捧在手心,不敢让出来,因此朋友很少。”
“今日得见钱姐姐,倒是我从未见过的直爽,是我之前小人度君子之腹了。”
“改天家里办赏花宴,我给你送帖子呀。”
不想见她哭的裴乾:“……”
怕小姐上当的小红:“……”
最后朱娇娇被小红拽走了,再不走,别说请贴,小姐会将手镯都送出去。
好累!
钱朵看着朱娇娇马车没影了,转头就对裴乾说:“娇娇妹妹不错啊,你躲什么?”
去哪里找这么善良真诚的姑娘?
而且两家门当户对,多好。
一颗媒婆心,冉冉升起了呢。
裴乾表示不想说话,转头对水生说:“兄弟,走,咱看看菜还回来没!”
…………
蔡老六转一圈,也没见到总镖头,不过倒得到一个消息。
镖局分舵前一段不是频发出事吗?
大师兄魏九出去大半年,就忙这个。
听说情况已经稳定,已经在返程路上了。
蔡老六心里着急,镖局的内务外务他插不上手,只有一个女婿身份。
没优势啊!
得想办法将魏九弄死在半道。
怎么弄,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眼前的问题,是钱朵。
“六哥,我打听了,她拿到菜,打算明个儿还去菜市卖。”蔡安送菜回来,打听清楚之后急忙来回话。
蔡老六一听,不愿意了:“啥意思,执意打我脸是吧?”
今早闹得他灰头土脸,全菜市的菜贩子都瞧见了。
如果允许钱朵在菜市将菜,好好卖掉,他蔡老六不要面子吗?
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一个没长成人的丫头片子!
“奶奶个熊,小娘们跟老子犟上了?”蔡老六骂道:“你也别等明天,赶紧去找那几个大批发商,明天就盯着对方的价格。”
钱朵卖三文,他就卖两文;钱朵卖两文,他就卖一文!
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
每当外地有菜商想进来,上尧县的就联合起来压低菜价。
外地菜商打价格战,吃老大亏,毕竟运输费人工费比本地的就贵。
所以他们每次都赢。
也不怕亏本。
等外地的一走,本地菜价集体变高,从老百姓手里再赚回来就是。
蔡老六想用这种办法,给钱朵一个教训。
哼,有她跪着求饶的时候!
…………
两车菜,老邓直接给送到裴乾家里。
钱朵带着水生过去,打眼一瞧,都气的不行。
能不气吗?
好好的两车新鲜蔬菜,全变得蔫不拉几。
钱朵拿起一颗水萝卜掰开,里面芯都糠了!
水生气道:“太欺侮人了,这根本不是咱那两车菜!”
“对,咱的萝卜是青皮,你看他给的是白皮,没有咱的脆没有咱的甜。”裴乾也说:
“还有菠菜,你看这叶子被虫咬的,咱的可没虫眼子。”
还有十斤的香椿芽,不见了影。
这就是随便凑了两车,应付衙门的。
水生嚷嚷:“姐,咱找衙门说理去!”
“说得通吗?”钱朵倒是平静:“咱的菜也没记号,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没凭没据的,找回去,衙门里的人说不定还觉着你事儿多呢。
本来就是用人情才换回来的。
水生不服气:“那咱就认吃亏?”
“吃个屁!”钱朵冷笑:“你看我像吃亏的人吗?”
照往常,她的菜也卖不到上尧县来。
为啥卖来了?
因为能保鲜时间长了。
为啥能保鲜?
钱朵摸摸背着的口袋,因为灵泉水啊。
上次孵化小鸡仔之后,她用一半兑水浇地,另一半装在瓶子里随身带着。
公子说不可以依赖,但是没说不让用呢。
怕啥!
她说:“小乾将菜运到棚子里,水生你去打桶井水。”
灵泉水兑井水,肯定不如全部用灵泉水泡起来效果好。
眼下不是特殊时期吗?
能救多少救多少,肯定不能这么蔫着。
钱朵又低头想了想,对裴乾说:“蔡老六敢这么应付,肯定还有后招。”
“你出去仔细打听打听,他们一般都怎么排挤外地菜商。”
想使坏?
本姑娘不同意!
105、钱朵和蔡老六的赌约
卯时,好多人家还在睡梦之中,大部分街道一片寂静。
菜市,已经人头涌动。
入春之后,虽然早上依旧冷峭,好歹能站得住人。
蔡老六领着手下兄弟,就坐在路口。
他身后,是本县几个大的菜贩子,同样傲慢嘲笑的神情。
这群人有备而来,就等钱朵出现。
然而钱朵还没起床呢。
裴乾敲半天门,才听到里面动静:“急什么!”
能不急吗?
两车菜今天再不处理,就真的瞎手里了。
他要是个女的,肯定直接冲进去将钱朵从床上拽起来,现在是睡懒觉的时候吗?
外间公鸡又开始打鸣,再有一次,天就大亮,钱朵才睡眼蓬松的揉着脸出来:“着什么急,先去棚子里看看菜。”
裴乾急忙说:“水生已经去了,装车就走。”
“饿。”钱朵倒是沉得住气。
裴乾无奈:“祖宗,姑奶奶,饭已经给你装好,路上吃成吗?”
因为他的缘故,才出了纰漏。
裴乾现在特别想弥补,无奈钱朵不上心。
钱朵见他是真急,叹口气:“小伙子,现在急得不是咱。”
急得是蔡老六等人。
蔡安已经跑路口张望了三趟:“六哥,是不是她怂了,不敢来?”
一个矮胖的菜贩子也说:“对呀,一个乡巴佬巴结六哥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敢跟您对着干?”
不符合常理好吧。
另一个菜贩子愁眉苦脸:“刚才酒楼的老主顾催好几趟了,六哥,再不来,我就按原价卖了。”
说好降价,但是钱朵一直不来,谁也不知道钱朵今天啥价。
如果还按原价卖,万一钱朵来了之后降价,老主顾知道前后脚自己买贵了,伤了和气可咋办?
所以钱朵,到底来不来?
眼看天都大亮,人家酒楼客栈也要开门做生意,采购的管事来回问了好几趟,急的扬言要换供应商。
蔡老六脸憋成了猪肝颜色。
凌晨就在这里冻着,他不难受吗?
难道真是那小娘们故意诳自己?
他冲蔡安一瞪眼:“是不是你消息有误?”
蔡安:“……”
明明偷听到钱朵自己说的。
得,他再去路口跑一趟。
这一次,终于看到希望。
蔡安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差点没给钱朵磕个头。
他连滚带爬回到菜市:“六哥,各位老板,她来了!”
蔡老六登时坐直,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前方。
两辆板车,一前一后出现在眼前。
钱朵抄着手,嘴里还嚼着东西,慢悠悠走来。
蔡老六都替她心急。
能快点吗?
就好烦!
“呦,蔡老六,你又不卖菜,怎么成天出现在这?”钱朵还主动打招呼,就是话不好听。
蔡安替东家怼:“菜市你家开的吗,我想来就来。”
“那也不是你家开的。”钱朵回话特别快。
蔡安:“……”
就不该搭理她!
他默默退后一步,站到蔡老六身后。
蔡老六:“……”
孙子儿,就这胆!
他虎视眈眈扫视了对面一圈,钱朵带着两个男的,一个乡巴佬,还有一个县令公子。
蔡老六目光在裴乾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是这小子,扮猪吃老虎,最后让他在一个小娘们面前丢人现眼。
这仇,记下了。
一群人挡着菜市路口,钱朵默了默,转身对裴乾说:“你去问问管理处,他们是不是换管理人了,咋还不让进?”
蔡老六眼筋跳了跳,还敢惊动管理处?
他皮笑肉不笑说道:“别扯犊子,没谁拦你进去!”
“我就问你,今天这菜你如果自己卖不出去,你该当如何?”
钱朵歪头侧目瞥他一眼:“你诅咒我呢?你家菜才卖不出去,你所有货都卖不出去!”
“……”小娘们气人可真有本事,真想一把咔嚓了她。
…………
“大人,蔡老六又在菜市拦那位姑娘,咱要不要过去瞧瞧?”一个年轻官差,正在给老邓实时汇报外面的事情。
老邓正在屋门口烤火,搓着手说:“现在过去管啥?是又扣菜还是又违反咱规定了?”
“……没有。”年轻官差摇头。
老邓笑两声:“都是来做买卖的,他们按买卖人的规矩,没犯咱们的规矩,咱能管啥?”
年轻官差不太懂,那不是县令公子和县丞家千金共同的朋友吗?
如果又在菜市被欺侮,上面会不会生气?
老邓知道他想什么,却不说:“年轻人,好好琢磨吧!”
昨天他也不是没请示朱县丞。
蔡老六之所以存在,背后牵扯着所有本地商户共同的利益。
上峰想做活本县商业,做出政绩,但是本地商户集体排外,严重影响了计划实施。
如果强行推动,必然引起本县商户联合抵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时候乱子更大。
菜市这件事,看着不起眼,却是撼动以蔡老六为首的本地商户根基的好时机。
就盼着那位姓钱的小姑娘,是真有本事。
…………
蔡老六指一指钱朵两车菜:“今个儿你如果卖不动这些,就跪下喊我声爹,永远不许踏足上尧县菜市,这个赌约你敢接吗?”
“对。”矮胖菜贩子跟着说:“咱上尧县菜市,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云岗镇的菜当然好,他们也曾经想过。
但是有座山挡着,路不好走,一来一往,成本太高。
他们就放弃了。
谁知道县里突然修路,再打听云岗镇的菜农已经被人提前签了收购契约。
背后有衙门撑腰的竞争对手要来,他们不着急是假的。
趁着蔡老六这股东风,一巴掌拍死对方,将收购契约抢到手,挫挫新县令心气才是真的。
蔡老六有本地菜贩子撑腰,鼻子都快朝上天:“哎,问你呢!”
“没胆接这个赌约,趁早掉头走人。”
“不过你若是哭两声,跪下叫老子一声爹,求我疼你,这事也可不是不能商量。”
有几个人猥/琐的嘿嘿笑起来,听着犯恶心。
裴乾气的脸红脖子粗,要上去跟对方理论。
钱朵将他拦住,笑道:“那若是我将菜全卖出去了,你呢?”
蔡老六根本没想过她能卖出去:“你说!”
“若是我将菜卖不出去,跪下喊你爹;若是我全卖出去,我也不让你喊娘,你就围着全县跑三圈,说朵朵蔬菜行老板是我姑奶奶!”
钱朵用一种慢悠悠,用一种听着特别欠揍的语气说:“若是你敢接,我就跟你赌!”
106、钱朵打赌会赢吗?
钱朵话一出口,蔡老六差点没挥拳过去。
让谁叫姑奶奶呢!
蔡安急忙扯住他袖子:“六哥,别冲动,咱不是商量好了吗?”
蔡老六终于冷静。
对,已经跟所有菜贩子商量好了,降价!
老百姓都贪便宜,怎么可能放着价格便宜的菜不买,去高价买蔫不拉几的菜!
还回去的两车菜什么样,蔡老六可是一清二楚。
“哼!”他说道:“小丫头,做买卖靠的不是嘴犟,是脑子加运气!”
钱朵点点头:“我运气一向不差。”
没赔过。
哎,高手就是这么寂寞。
蔡老六:“……”
为什么我读懂了对方眼里的轻蔑和傲娇?
就好烦!
裴乾看对方神色不对,眼皮直跳,小声问:“师父,一会儿不管咱出啥价,他们肯定都比咱便宜,你还激怒他,待会儿怕是不能善了。”
钱朵叹气,裴乾哪都好,就是胆子小。
所以她就不指望对方能帮忙做买卖。
她问:“小乾,你说我能赌赢吗?”
“不好说。”
“认真想,想清楚再回答!”
“对方人多势众。”
“小乾,我做事从来帮亲不帮理,你得学着点!”
“……”这是什么好品质吗?
不过从私心讲,他肯定不愿意钱朵输。
裴乾迟疑出声:“能……吧。”
“自信的,将吧去掉!”钱朵腰杆笔直,神情冷峻,目光如剑。
裴乾好像看见了墨宸站在眼前。
他一下子挺直腰杆,大声说:“肯定能赢!”
钱朵这才笑起来:“那他是不是输定了?”
“是,蔡老六必须输!”
“行!”有乌鸦嘴加成,钱朵更有信心了。
她招呼水生:“进菜市!”
她都没往里走,就将摊子摆在了菜市口,距离蔡老六的椅子只有仗把远。
蔡老六也冲那些菜贩子使个眼色,各回各的摊位。
一直守着提菜回去的老主顾,也瞧出不对,听到了赌约,都想看个热闹。
钱朵将盖在车上的棉被掀开,两大车满满的蔬菜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阳已经冒头,晨光洒在车上,给其蒙上一层金黄的颜色。
因为光线,大家也看不清菜的品相。
不过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好不了。
钱朵指挥着水生将蔬菜分类摆好,然后对裴乾说:“你去管理处,问问今天菜价如何?”
衙门不负责定价,但是为了统计和监督,每天有专人记录今日菜价。
没一会裴乾回来报价:“水萝卜批发价二十文一斤,零售三十文一斤;冬瓜批发价十五文,零售二十文;菠菜便宜,批发价十文,零售十二。”
上尧县最底层的老百姓,若是正常出工,平均每天能挣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钱。
这个菜价不算便宜,但对比收入,也不算贵。
钱朵点点头,表示知道:“那就按这个价!”
蔡老六目光闪了闪,蔡安已经飞快的将消息通知了整个菜市。
但是大家并不掉以轻心,钱朵不喊价,他们也不开口喊。
万一对方使诈呢?
一个常年在这里采购的管事,见状,慢悠悠挪到钱朵菜摊前仔细瞧了瞧:“小姑娘,你这种类太少,品相也不算好。”
钱朵笑了笑,没说话。
管事又问:“水萝卜多少价?”
“您准备买多少?”钱朵问。
管事呵呵笑道:“我是酒楼的,肯定要得多,二十斤起步。”
“那就是批发,刚才已经说过,批发二十文一斤。”
钱朵一点降价的意思都没有,他旁边同样卖萝卜的菜贩子眼睛一亮:“张老板,我这十九文一斤!”
刚刚比钱朵便宜一文。
够恶心!
管事叹口气,看来这帮人确实商量好了,自己还要在上尧县混,不能得罪供应商。
他迅速到旁边那个摊位,开始称重付钱。
那边一开张,其余早就等急的菜贩子纷纷喊价,全部比今天已经登记的少一文。
等急的赶紧采购,一大批一大批蔬菜往外运。
菜市又恢复之前的热闹。
但是一大部分不着急的散客,却在观望。
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他们有经验,本地菜贩子一降价,外地的肯定慌,跟着降。
最后你降我也降,正好便宜他们。
然而钱朵却不再喊叫,根本没降价的意思。
看来她被吓懵了,没魄力应招。
众人摇摇头,该采购的采购,该讨价还价的继续讨价还价货比三家。
…………
水生心里发慌,但是知道钱朵本事,忍着不问。
裴乾心里可没底:“师父,咋办,咋办?”
这不是两车菜,这是朵朵蔬菜行的未来。
若是今天一败涂地,朵朵蔬菜行想要再进入上尧县市场,怕是难上加难。
而且依照这帮人尿性,此事必将传遍十里八乡,甚至云岗镇也会得到的风声。
到时候钱朵在云岗镇的威信,必将瓦解。
那些菜农,目光短视,只看眼前利益,等别的菜贩子许以重利,他们撕毁契约都不用考虑。
那时候,就离朵朵蔬菜行关门不远了。
钱朵在云岗镇,算是彻底无立足之地,断了根基。
钱朵却一脸平静,毫不在意,甚至有闲情雅致将蔬菜分成一堆一堆。
蔡老六一直盯着看,此刻几乎胜券在握,心情那叫一个大好。
这小娘们白天一瞅,真特么好看。
脾气也够味。
“我说,别哭鼻子。”蔡老六扬声喊道:“不就是两车菜,跪下喊两声爹,老子给你包圆!”
钱朵余光都不给他,慢慢分自己的菜,认真的样子,就像手底下都是真金白银。
蔡老六一放松,开始嘴花花:“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卖什么菜,跟老子回去做妾,吃香喝辣,怎么样?”
“你放屁!”裴乾没忍住:“你再说一声试试!”
“试试就试试!”蔡老六不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县令公子了不起,我今个儿可没动她,你爹来了也说不出我毛病!”
菜市大头的采购已经结束,留下的全是些散户。
这是批发菜市,来这里买菜的散户都是附近街坊,贪图的就是便宜,而且人少购买能力小,吃不下两大车菜。
钱朵输定了!
蔡老六一脚踩在凳子上,耀武扬威:“赶紧跪下喊老子三声爹,滚出菜市!”
107、总比钱朵卖的便宜
“大人,您去看看吧,那位钱姑娘怕是要输!”年轻官差心急如焚,将菜市的过程讲了一遍:
“距离关市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两大车菜,散客根本吃不下!”
又一个企图撼动本地商户的外来客被打压,还是个漂亮小姑娘,年轻官差不知道该惋惜还是该同情。
他说道:“也不知道钱姑娘家里人在哪里,怎么放心一个小姑娘独自来这种混杂的地方胡闹。”
“那蔡老六满嘴腌臜话,对钱姑娘极尽羞辱,怕是不能善了。”
老邓面色也渐渐凝重,顺手抓起一把土,将燃尽的柴禾熄灭,然后起身:“走,看看去!”
………
蔡老六是个泼皮,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有好心的路人,悄悄劝钱朵:“菜值几个钱,小姑娘赶紧回家去,在这里被人围着骂,有失脸面。”
另有帮腔的菜贩子也说:“劝你乖乖认输,咱们还能帮你说说情。”
“回头真惹恼六哥,吃不了兜着走。”
都认定钱朵已经输了。
钱朵终于忙完手里的活,抬起眼皮:“谢谢两位,还没有关市,谁输谁赢还不准呢。”
“……”嗨,这小姑娘还是个倔头!
菜贩子不说话了,想撞南墙尽管撞。
路人左右看看,不好得罪蔡老六,也悄悄隐匿到人群当中。
老邓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钱朵摊前一个人影也无,蔡老六踩在椅子上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老邓走到钱朵跟前,压低声音:“钱姑娘,别怕,我让我媳妇来买。”
后面年轻官差一听,也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我喊我娘去!”
钱朵还没说话,蔡老六摇晃着过来:“我说邓大人,衙门还想帮着作弊咋滴?”
“昨个儿我听你话,可不是怕你,那是给官府做脸,不想闹太难看!”
裴县令和朱县丞,想拍死他。
拍啊!
他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
老邓也不是照样缩着脑袋,现在才敢出来假装维持维持秩序?
想他老蔡家在上尧县经营几代,面对几个底层官差,还是有底气挺胸昂首地!
此时此刻,胜券在握,蔡老六膨胀,非常膨胀!
老邓脸一黑,正想说他一个大老爷们,逮住一个小姑娘欺侮,赢了又如何?
钱朵开口:“来了!”
老邓一怔,什么来了?
蔡老六想的更多:“你找托?”
钱朵伸手,将两人从摊子前拨开,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冲一位垮着菜篮子的老妪笑:“奶奶,买菜呢?”
“……啊。”老妪刚来,不明白什么情况,下意识答应一声。
钱朵招呼她:“我这新鲜的萝卜,买一斤萝卜,送一把菠菜,买两斤送两把,买得越多送的越多!”
送?
老妪听到这个字,眼睛闪着精光凑过来:“萝卜看着不错,什么价?”
“零售三十文。”钱朵回答。
平常就这个价,关键今天送一把菠菜。
老妪正要弯腰挑拣,蔡老六朝旁边一瞪眼。
钱朵旁边的菜贩子忙吆喝:“都来看看,水萝卜大降价,不要八八八,只要二十九!”
老妪挑拣萝卜的手一顿,听着旁边更便宜呢。
钱朵笑言:“菠菜批着都十文一斤,我这一把小半斤,免费送您,您自己品品哪个便宜。”
“……”那肯定是白送的便宜。
老妪继续挑拣。
旁边菜贩子脸都绿了,乖乖,钱朵这个有点狠,白送?
他已经降价卖了一早上,卖的越多赚的越少,让他白送实在舍不得。
所以蔡老六怎么使眼色,他都装死。
反正对方已经输了,没道理自己还上赶着做赔本买卖。
蔡老六只能自己上阵:“大娘您看清楚,便宜没好货,那萝卜芯都糠了,买回去也是喂猪!”
老妪一听,那不行。
赶个早来菜市,就是图新鲜便宜。
糠芯的萝卜不能要。
她将手里萝卜给还回去。
钱朵接过去,二话不说,啪将萝卜一掰两半:“大娘您自己瞧瞧,您再尝一尝!”
老妪仔细一瞧,哪里有糠芯萝卜,明明水灵灵。
她接过去啃一口:“哎呦,甜!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萝卜!”
“那必须的。”钱朵趁机推销:“我们云岗镇地好,产的萝卜又脆又甜,别处都没有。”
老妪想买,又迟疑:“这么好的萝卜,你为啥还买一送一?”
“嗨!”钱朵收住笑,眼圈突然红了:“菠菜没有萝卜好贮存,耽误两天,菠菜看着有点蔫。”
“我这人做买卖实诚,蔫了的菜是再不好意思往外卖的。”
“但是好好的还能吃,又舍不得扔掉。”
“就想着,若是有客人不嫌弃,送出去也是好的,不糟蹋对不对?”
这话可真对老人家脾气:“没错,我就不爱小孩子糟蹋吃的,这样做对!”
说着话,她咔咔又啃两口萝卜,伸手抓住两把捆好的菠菜塞进篮子里:“给我称两斤,若是好吃,明天还来!”
钱朵点头:“好嘞,水生,称菜!”
一直发愣的水生,听到这一声,顿时浑身充满力量,飞快的称好菜给老妪装进菜篮子。
裴乾松口气:“终于开张了!”
“哼哼!”蔡老六冷笑:“两斤才两三个萝卜,你们可有一车呢!”
裴乾:“……”
说什么大实话!
然而老妪的出现,好像开了闸门。
陆陆续续进来的散户,并不知道菜市一早的状况。
有街坊看见老妪,打一声招呼,朝对方菜篮子一瞅:“大娘,今天吃萝卜呢。”
“嗯呢,这萝卜又甜又脆,还免费送菠菜!”老妪成了免费的招牌:“喏,就那,走,我领你去!”
呼啦啦,钱朵摊位上挤满了人。
钱朵将掰开的萝卜,用刀子切成一块一块供人免费品尝。
甜是真的甜,脆是真的脆。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下去了半车的菜。
蔡老六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索性走到旁边的菜摊前,将摊主一把推开,自己开始张罗:“买一斤送一斤,每斤萝卜……二十文!”
按批发价***钱朵便宜!
摊主要哭了:亲六哥啊,感情不是你的菜,你往死里贱卖呢!
正挤在钱朵摊位前的顾客,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108、时间剩余不多了
二十文呢,同样的买一送一。
这是又赶上菜市打仗了?
后来的散客后知后觉,心里那个兴奋呢。
往常也打价格仗,但是占便宜的全是那些酒店客栈官家富户,轮不到他们散客。
今天真是撞了大运。
起码多半的顾客,被吸引到蔡老六跟前。
还有舍不得水灵萝卜的,对钱朵说:“人家二十文,你也便宜点!”
钱朵一点都不降:“婶子,您拿我的萝卜跟他的比一比,看谁的好。”
“对吧小乾,刚才他们说我们萝卜糠芯,不知道谁的糠芯呢!”
裴乾突然被点名,下意识点头:“对呢,刚他们不死说了,便宜没好货,可能萝卜糠了,贱卖!”
钱朵啧啧两声:“糠心萝卜回去怎么吃?便宜是便宜,但是买回家不能吃,那不等于白花钱吗?”
蔡老六冷哼一声,小娘们!
他学着钱朵也掰开一个萝卜,这是早上新进的,正新鲜,怎么可能糠!
喀嚓!
声音不够脆。
“哎呦,真的糠了!”有人嫌弃的喊了一声。
蔡老六一愣,扔了手里的,再掰一个。
喀嚓!
还是糠的!
他不服气,继续掰,全是糠萝卜!
“骗子,萝卜都糠了还卖那么贵!”
“就是!”
大家又返回钱朵摊前。
蔡老六心里觉着不对,这才想起来去看钱朵的菜。
两车菜,萝卜占地大,还有半车的菠菜。
萝卜一个个被洗的水灵灵,瞧着都让人咽口水;菠菜倒是蔫了,但远没有他想的那么蔫。
“蔡安,这怎么回事?”不是随便捡了品行差的过去吗?
这哪一个像品行不好的?
蔡安也懵了:“我给的是蔫的呀。”
“还有你!”蔡老六一把扯过原摊主:“你特么进一堆糠萝卜,想搞死我!”
摊主也惊讶:“不可能,我今早才拉来的货!”
他亲自盯着,都是从地里先刨的!
他们乱糟糟的时候,钱朵的两车菜,只剩半车了。
这么好的萝卜,又送菠菜,必须多买。
多买按批发价,二十文,那糠萝卜还二十文呢!
反正萝卜埋土里,保存时间能长点,不怕坏。
这个十斤,那个二十斤,散客们个个满载而归。
钱朵得意朝蔡老六一笑。
她知道,上尧县的大客户不好挣,两板车菜也不起眼。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那些大客户的主意,等的就是附近散客。
钱朵从来不小看散客的购买力。
谁不喜欢占便宜?
钱朵带的灵泉水不够,只泡了萝卜。
菠菜只要剩余的水洒了洒,不看上去太差就行,当做添头送出去。
平常散客买菜,讨价还价最后再顺走一根葱的常有,但是一把一把送菜的可没有。
为了多点添头,那还不疯狂的抢购?
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乌鸦嘴。
对方都使阴招,钱朵没道德跟他们讲道德,该乌鸦就得乌鸦。
让蔡老六手里的菜全变蔫,卖不出去!
…………
蔡老六想提着拳头揍摊主,蔡安急忙拦住:“六哥,六哥,不慌!”
“马上就要关市,那边还剩半车呢!”
蔡老六回头一瞅,没错!
菠菜已经送完,只剩了半车萝卜,就看钱朵怎么办。
他松开摊主,冲到钱朵面前。
此刻钱朵摊位前,散客基本采购完回去,只有一两个还在挑挑拣拣。
很明显,这一两位,是不可能消化掉半车萝卜。
蔡老六冷笑:“你脑子倒是机灵,可惜了,马上关市,你还剩半车没卖呢!”
钱朵突然抬头,眼巴巴盯住了老邓和那位年轻官差。
老邓:“……”
小姑娘水灵灵眼睛里透着委屈,这谁扛得住?
他身后的年轻官差倒是超前跨一步:“我家人口多,给我来……三十斤!”
他摸一摸口袋,报了一个自己能买的最大量。
钱朵笑了,像一滴蜜水,哒哒滴到了年轻官差的心里。
年轻官差红了脸,避开钱朵灿烂的笑容,掏出了钱袋。
钱朵喊:“水生,称重!”
就是嘛,想她帮忙拔钉子,还不出点血,那怎么成?
就算老邓他们厚脸皮不要,钱朵还安排了裴县令家的仆人等着呢。
不过那是不得已用的最后利器。
反正今天两板车菜,钱朵根本不再怕!
蔡老六不愿意了:“不行,你们这是作弊!”
“……”年轻官差刚来,猛地被蔡老六一呵斥,下意识抖了两下,随即心里恼火。
他可是衙门的人,怎么被一个地痞流氓给吓住。
年轻官差不理人,埋头搬萝卜。
老邓也说:“怎么算作弊呢,我们也有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平常不也等关市的时候从你们手里买菜吗?”
官方下场,菜贩子都不吭声,全看着蔡老六。
蔡老六身上压力,一下子大了。
关系以后威信,肯定不能输!
蔡老六伸手摁住年轻官差的手:“这场赌约,若是衙门的人参与,我特么可不认!”
这是眼看斗不过,直接耍赖呢。
老邓也恼:“蔡老六,你当我真治不了你吗?”
“各位都瞧着呢!”蔡老六冲左右菜贩子吆喝:“官府这是早看咱们不顺眼,想打压呢!”
“老邓你也别吓唬我们,官府见不得我们老百姓赚钱,明天我们全不干了!”
大家附和:“对,不干了!”
“不来了,受这鸟气!”
“每天起早贪黑,正好回家歇着。”
老邓脸都绿了,这群人竟然拿罢市威胁他。
老百姓天天都要吃菜,真要罢市,那平民也跟着造反。
他太阳穴凸凸的,却不能不冲年轻官差喊:“你先回来,等关市后再买菜!”
“……”那就眼看着钱朵输?
年轻官差愤愤不平,却不得不听话的将萝卜放回原处。
水生和裴乾,对视一眼,准备发信号喊自己人。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来:“哎,是不是你家卖的美心萝卜,又脆又甜?”
“……是!”这不是裴乾提前安排好的那个仆人。
管事看都没看萝卜成色,直接掏钱包:“别卖了,剩下的我全包!”
钱朵:“……”
总有意外惊喜从天而降。
蔡老六瞪眼:“是不是你们安排好的?”
管事闻言一抬头,立刻堆起笑脸:“哎呦,这不是六哥吗?”
109、钱朵必须赢了
赌约的最后一炷香,被燃起。
钱朵只剩了最后半车萝卜。
有人来买,却是蔡老六认识的。
蔡老六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对方之后,终于认清楚来人:“刘老板怎么亲自来菜市?”
来人姓刘,上尧县最贵酒楼的老板。
本县从上到下,但凡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以订到他家酒楼的席面为荣。
裴乾给钱朵订的落脚地,就是他家的。
蔡老六当然也知道钱朵住在那,皮笑肉不笑地问:“刘老板莫不是别人请来的托?”
“哎呦,六哥哎。”刘老板长的一团和气,闻言当即笑道:“您看谁能请动我当托?”
“实在是最近生意太好,今个儿菜不够,我这不着急忙慌来菜市再买点。”
蔡老六瞅一眼燃着的香:“那行,来这边看,你要啥菜又啥菜。”
他身后的菜贩子也急着想拉住这位大主顾:“刘老板,您要什么说一声,我给您送去,以后不用亲自跑。”
刘老板没动。
菜贩子迫于蔡老六银威,使劲拉踩钱朵:“这买菜呢,还得买咱自己人的。”
“那种没来历,只做一锤子买卖的外地人,千万别信。”
刘老板心不在焉点点头,转头问钱朵:“赶紧的,称重!”
“好嘞!”钱朵答应一声,催水生赶紧称重:“可惜没有赠送的菠菜了,我就给老板算便宜呢。”
刘老板摇头:“就按原价,只要品相好就成。”
钱朵当即喜笑颜开。
水生都以为这单生意做不成了,现在峰回路转,他激动的两手发抖,差点被抱住萝卜。
“品相肯定没问题。”钱朵算盘打的飞快,迅速将价格算好,拿给对方看。
刘老板只扫一眼,从钱袋里抓了一把,只多不少,塞给钱朵:“给我直接送酒楼后厨。”
说完就走,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菜贩子结结巴巴:“六、六哥……”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蔡老六凌乱了,百思不得其解,平常请刘老板都请不动,上次官府组织商会活动,对方都不去。
怎么就买了钱朵的菜?
钱朵那么大能量?
不可能!
乡巴佬而已。
他再看一地掰开的糠芯萝卜,肯定是菜不好,人家没看上眼。
想到此,蔡老六抬脚就将菜贩子踹一边:“奶奶个熊,以次充好,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菜贩子冤死:“我没有!”
然而事实俱在,谁也不听他解释,所有人都记住了他。
谁让他在这场赌约里,跳的最欢,但凡有个去钱朵摊前的,都被他想办法拉走。
枪打出头鸟哇。
其余侥幸没没拉出去的菜贩子,悄悄后退两步,一下子将气急败坏的蔡老六给闪了出来。
那边年轻官差,将没送出去的钱袋收回怀里,喜滋滋端起剩下的一指香:“钱姑娘,赢!”
“赢了赢了!”水生跳起来欢呼,脸涨的通红。
裴乾也激动的抹眼角。
如果真让钱朵在上尧县吃了亏,扒他三层皮墨宸也不愿意呢。
其余留下看热闹的人群,都去瞅蔡老六。
谁不知道这是个地头蛇。
都等着看他怎么收场。
钱朵将钱收好,隔着人群对脸色难堪的蔡老六说:“你七尺男儿,该不会输不起吧!”
“放屁!”蔡老六脑子轰隆隆,下意识反驳对方说他怂。
钱朵点点头:“今天菜市所有人作证,我两车菜卖完了,你输了!”
“蔡老六,现在你立马绕城跑三圈,喊朵朵蔬菜行钱管事是我姑奶奶!”
蔡老六肯定不答应。
这不是踩着他的脸,为钱朵造势吗?
他没那么蠢!
但是赖账……
地头蛇,也有地头蛇的规矩。
拿钱办事,讲一个信字。
那些菜贩子不敢说什么,但是菜市可不只是菜贩子。
出来采购的大户人家仆人、附近的住户、各大酒楼客栈留下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出去说他蔡老六输不起,说话不算数,那以后上尧县地头蛇就要换人了。
蔡老六脸生疼,心里后悔跟钱朵打什么赌。
找几个人暗地里将人撵出上尧县,哪来今天这么多事?
老邓这会儿,挺胸昂头,恢复了往日的官威:“愿赌服输,蔡老六,请吧!”
…………
刘老板快走进酒楼,就听到有人喊:“朵朵蔬菜行钱管事是我姑奶奶!”
店里跑堂和客人,闻声纷纷挤到门口和窗户前:
“怎么了这是?”
“一大早就有人发疯?”
“哎哟哟,是蔡安。”
认知蔡老六的人,都知道蔡安。
蔡老六身边第一狗腿,马前卒。
大家兴奋起来:“蔡安怎么回事?官道上疯跑。”
“他喊的什么?”
“朵朵蔬菜行钱管事是我姑奶奶?”
众人面面相觑。
朵朵蔬菜行怎么没听说过?
钱管事、姑奶奶,这又是哪路神仙,能让蔡安这么疯的满城喊?
“哎呀,这你们不知道了吧?”当即有跑堂出来解释。
早上菜市的赌约,早就通过采购的管事们给传遍了全城。
没一会儿,上尧县上到官家太太,下到叫花子,全知道蔡老六打赌输给了一个小丫头。
有人摇头:“蔡老六输了,竟然让手底下人代罚,不仗义。”
于是乎,蔡老六不仗义,跟着蔡老六赌输了,又在城里众人口中转了一圈。
刘老板笑着摇摇头,转进后院。
酒楼三进大院。
前面是堂食,二进院是客房。
他直接走进最幽静的那套小院,扣响了门。
“进!”
得到允许,刘老板轻手轻脚走进去,神情变得毕恭毕敬,对廊下手握书卷,面如冠玉的人说道:“公子,赢了。”
“哦。”墨宸放下书卷:“说说。”
刘老板当即将菜市上的事情,从钱朵进菜市开始,一一说个清楚:“即便小的不去,钱管事也是有本事赢的。”
半响,墨宸才说道:“下去吧。”
刘老板抬头,墨宸神情淡淡,一如既往没有丝毫变化,又拿起书卷。
公子这是关心,还是不关心?
还是埋怨他现身太晚,让钱管事受了那蔡老六的气?
十七冲他摆手:走吧走吧,没事别瞎琢磨。
110、热情如火刘老板
钱朵也算一战成名。
既挫了蔡老六的嚣张,又打出了蔬菜行的名号。
裴乾和水生,走在路上,脚底下都像踩了云朵,飘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咱赢了,姐厉害。”这是水生。
裴乾抹泪:“是我连累师父。”
钱朵烦都烦死:“便宜你了,惹这么个乱子,都被让你家有机会掏钱买菜。”
“这事翻篇了哈,赶紧去找铺面,趁这波热度将朵朵蔬菜行开上尧县来!”
云岗镇是大本营,上尧县就是征程的起点。
这里道路四通八达,还有镖局保驾护航。
掌控全青州老百姓的菜篮子不是梦。
镖局?
钱朵皱皱眉头:“蔡老六是行风镖局家的女婿?”
“对!”裴乾忙说:“不过他在镖局说话,不如那二当家魏九管用。”
“魏九又是谁?”
“镖局……二当家啊。”
得!
裴乾知道的,跟钱朵一样多。
钱朵打手一挥:“别想那么远了,这两天你跟我上街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还是趁热将店开起来,再说以后。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来。
…………
蔡老六连着两天丢人,脸皮再厚,一时半会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他关在屋里生闷气。
蔡老六不出门,倒霉的是他的女人。
别他随手拽进屋的通房,哭的凄厉渗人,听得兰花不敢屋里待,躲到了花园。
她的丫鬟叫小翠,透过窗子偷偷看了一眼,吓得脸都白了:“太太,您是没见那个通房,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千万别闹出人命。
兰花气道:“谁知道他哪里受了气,回来折磨人,还不如去院子里找那些姐儿去。”
小翠想了想:“咱也不出门,外面爷们的消息也不给咱说,两眼一抹黑的,不如找蔡安问一问。”
“好歹知道姑爷为什么气,哄的时候也好投其所好。”
兰花觉着很对:“那你赶紧去找蔡安来!”
嫁鸡随鸡,嫁给蔡老六,就得为他打算。
再这么闹下去,等大师兄回来,什么都不剩给他们。
丈夫再不好,也是自己的。
大师兄做了总镖头,她可就从总镖头闺女,沦落成依附镖局生存的可有可无之人。
小翠很快将蔡安找来,直接带到花园亭子里。
兰花坐在亭子里,问蔡安:“你家六哥在哪惹一身邪火?”
蔡安刚跑完圈,累得腰酸腿疼吐舌头,听到太太问话,心里一肚子苦水:“六哥被一个女的给耍了!”
不过他不会说是他们先欺侮的人。
反正兰花不懂外面的事,就知道屋里绣花,蔡安随便编个兰花听得懂的缘由哄人。
在他嘴里,钱朵就是水性杨花,靠勾搭男人作生意的。
至于打赌,那肯定因为对方诡计多端,欲迎还拒。
蔡老六着了人的道,又没将人弄到手,气得!
兰花:“……”
这叫什么事。
小翠皱眉:“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家里绣花,跑出来跟男人挤在一块做买卖,真是有伤风化!”
“可不是!”蔡安点头。
有人跟着骂钱朵,他心里终于舒服些。
兰花知道了原因,哭笑不得。
等蔡安走了,她才对小翠小声说道:“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姑娘,至于生那么大气?”
“你去打听打听,那姑娘什么来路,若是想攀上咱家爷们,好歹给男人留个面子。”
实在不行,她亲自劝一劝。
…………
钱朵累了,起的太早,想回去睡回笼觉。
她撵走裴乾,领着水生回了酒楼。
刚踏进二门,刘老板就笑眯眯迎上来:“钱管事,您回来了?”
“……刘老板,今天谢谢您呢。”钱朵愣了一下,立刻堆起笑。
刘老板说:“客气客气,整个上尧县都知道,蔡老六跟您打赌打输了。”
“钱管事年纪虽小,巾帼不让须眉,实在让我等佩服佩服!”
钱朵:“……”
若说刘老板最后关头帮她解围,已经让她怀疑。
现在刘老板热情如火,钱朵心里笃定对方有鬼。
“那个刘老板,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有啥说啥。”钱朵直接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咱俩之前不认识呢。”
刘老板神情变都没变,依旧笑成一尊弥勒佛:“我早就看那蔡老六不顺眼,不过没理由收拾他。”
“钱管事帮我出了一口气,刘某肯定要尽绵薄之力,帮你打赢赌约。”
钱朵:“……”
理由很牵强,她不信。
刘老板不管钱朵信不信,反正他说的话自己信就成:“钱管事,为了表示谢意,我做主将您的乙字号房免费升为甲字号。”
“独门小院,环境幽静,每天免费供应两碟水果,十二个时辰免费供应热水,送餐到房。”
“……这,不好吧?”天上掉馅饼,铁定是陷阱。
钱朵不愿意去。
但是刘老板热情难耐,让钱朵无法拒绝。
钱朵冲水生使眼色:赶紧将裴乾给喊回来。
实在有事,县令公子头衔还能用一用。
水生机灵,掉头就朝外跑。
他留在这帮不上忙,还不如去叫帮手。
只希望钱朵姐能撑一撑。
刘老板将钱朵带到一幽静小院:“我们酒楼,总共就三座甲字号独门小院。”
“其中一座靠前面堂食,有点吵,这边两座闹中取静,外面有护院,闲杂人一般闯不进来。”
钱朵:“……”
越听越害怕。
刘老板说:“您住里面这一座。”
说着他拿钥匙开门。
钱朵阻止:“我住外面那一座吧。”
逃跑的时候离前门近点。
“那一座住上人了。”刘老板一句话,堵得钱朵死死的。
小院被打开,钱朵探头一瞧,布置的有模有样,倒是真雅致。
刘老板站在院门口,将钥匙往钱朵手里一塞:“钥匙您拿着吧,手续我已经给你办齐整,需要什么就拉门口小铃铛,立刻有跑堂伺候。”
他挥一挥手,迈着四方步离开。
钱朵手握钥匙,感觉很懵。
这也不像要囚禁她,还给钥匙呢,还有小铃铛。
她回头瞧一瞧小院,阳光明媚,环境优美,关键还是免费!
这谁扛得住?
住就住,谁怕谁!
钱朵径直进屋,推开房门,一抬头,胆子都快吓没了:“公、公子!”
111.公子您别扣我月银
八仙桌上架着个小火炉,上面坐着煮水的壶,咕嘟咕嘟往外冒泡。
一身玄衣的墨宸,眉目如画,正凝神泡茶,动作行云流水,犹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若钱朵没有背着他偷跑出来,此时此景定当忍不住吟诗一首。
可惜呢。
钱朵垂着自己挪不动道的软腿,暗恨自己没出息。
做人小弟,当有自觉。
钱朵赔笑道:“公子不是出远门了吗?原来在上尧县,早知道我就来找公子,有您在身边,做什么都踏实。”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听的话先砸出去再说。
墨宸垂目,慢慢冲好两杯褐色好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模样,实在太吓人。
钱朵哆嗦了两下,从记忆里使劲扒拉,想看看墨宸对小弟客气的后果是什么。
嗯……云岗镇墨宅,除了她和张管事,就没什么小弟!
那只能用以往经验对付。
“公子,我错了,别扣我月银。”态度摆出来,有错没错先认了!
墨宸捻了捻食指,淡淡道:“哦,还可以扣月银。”
好像钱朵提醒了他一样。
钱朵:“……”
让你多嘴!
“坐!”墨宸吩咐。
“好嘞!”
钱朵不敢不从,立刻拖着发麻的腿坐到墨宸对面,小手背后,一副乖乖听话的好模样。
墨宸修长的手指,将一杯茶盏往钱朵那里推了推。
钱朵忙双手捧过去,轻轻抿一口。
温暖的茶水,从喉咙滑过,瞬间温暖她冻了一早上的身体。
钱朵忍不住打了一个舒服的冷颤,忍不住将茶水全部饮下。
墨宸提起茶壶,又给她满上。
惊得钱朵立刻站起来:“不敢劳烦公子。”
“坐。”墨宸又是淡淡一句。
钱朵拘谨坐下,捧着茶盏,板凳上像放了针,扎得她屁股七扭八扭做不稳当。
房间里除了咕咚咕咚热水沸腾的声响,就是外面沙沙的春风。
这种做错事,戒尺却迟迟打不下了的感觉,钱朵好像回到小时候,将外公最心爱的花瓶打碎,心惊胆战等对方回来罚她的时刻。
外公肯定舍不得打她。
但是墨宸不一定呢。
亲人和东家,那可不一样。
“公子,您说话呀,怪吓人的!”
墨宸闻言,端起茶盏抿一口,又轻轻放回原处,这才开口:“好玩吗?”
钱朵愣了愣,突然福至心灵:“刘老板,是公子派去帮我解围的?”
墨宸不置可否。
钱朵笑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忙说:“其实公子不用担心,我早让那裴乾喊了人,不怕咱的菜卖不出去。”
“之所以放最后才出来,是想着能多卖点就多卖点,赚别人的钱,总比赚自己人的钱令人快乐,对不对?”
“哎呀,刘老板付的钱,是不是公子给的?”
“那咱可亏了!”
白送了半车萝卜。
钱朵捂紧钱袋,凭本事挣的,这也肯定不能还回去。
墨宸将她所有细微动作都瞧在眼里,侧头暗自叹口气,本来着急的心突然就被钱朵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给抚平。
货物出事,本就是管事的责任。
何况她已经处理妥当。
所以,钱朵并没有错。
他气的什么?
“书读完了吗?要考试的。”墨宸沉默好久,终于找了个可以生气的原因。
钱朵:“……”
魔鬼!
…………
水生来上尧县时间短,凭着印象,一路寻到裴乾家里。
裴乾并没有回家。
仆人说一早就没回来,大概去了茶肆。
水生按照对方给的地址,急匆匆赶去。
裴乾点了两盘点心,正在听书。
“裴公子!”水生挤开人群,在一角落里找到了他。
裴乾瞧见他,笑着招呼:“水生,来来来,今个儿是现编的段子:震惊,蔡老六竟然输给了她,数百人围观!”
这帮说书人编段子可真快,标题也忒渗人。
但是裴乾喜欢。
水生可没心情:“裴公子,酒楼老板给我们升了免费甲字院。”
“那不好吗?”裴乾没当回事:“肯定老板也听书了。”
这什么跟什么?
水生着急:“不是,钱朵姐让我来找您求助,怕那老板跟蔡老六一伙的!”
裴乾一怔,脸色也变了。
对!
一高兴,倒忘了蔡老六不是个东西。
“走走走,赶紧去!”裴乾点心也不吃了,书也不听了,比水生还着急。
等小红寻过来,桌子早收拾干净换了别人。
她打听了一下,知道裴乾被一个乡巴佬拽走。
那肯定是跟着钱朵的那个半大小子!
哼!
小红捏着请帖,只能气呼呼朝酒楼走去。
…………
钱朵应付了墨宸的考试,将这次处理危机,拼命往书本里学的那些东西上靠。
比如……就使劲靠呗。
也不知道墨宸是气的不愿意再搭理她,还是真被哄弄过去,竟然让她过了,并甩出了新的书本。
还真是……
钱朵捏着新书,心里扎了顿小人,才又挤出笑容:“公子,我想在上尧县租赁铺面,开朵朵蔬菜行分店,您看可以吗?”
既然墨宸来了,钱朵趁机提出自己计划。
虽然她也没那玩意。
墨宸食指敲着桌子,并没有立刻答应。
钱朵也觉着云岗镇的刚开业,就来县里开分店,步子迈太大,在不小心扯着蛋。
虽然她也没那玩意。
但是不开,心里觉着可惜:“今个儿蔡老六的人满城给咱宣扬,不趁热打铁都对不住他们的帮忙。”
“咱的菜,早晚也要运出来,这是个机会呢。”
墨宸轻轻叹口气,端起茶盏:“自己看着办。”
钱朵眼睛一亮,身体不自觉前倾,说话的气息都快喷到了墨宸脸上:“公子您同意啦?”
气息太近,墨宸的心头最软的那块肉,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痒的让人受不了。
他不动声色躲开,垂目饮茶。
钱朵兴奋地继续说:“我就知道跟着公子是对的,能实现自己成为首富的理想!”
躲在暗处的十七:“……”
跟着公子,竟然只想成为首富,理想也太卑微。
钱朵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公子,我灵泉水用完了,不是依赖它,总要留点备用不是?”
所以……钱朵伸出了爪子。
十七:“……”
回避还是不回避?
112、我对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墨宸耳尖微红,迅速起身:“放肆!”
钱朵跟着站起来:“就一点,不依赖!”
“不行!”
“哎呦,真的,就一点,赶紧让我摸一下。”
因为院门没关,直接走进屋的裴乾:“……”
他又听到了什么?
一头雾水的水生:“……”
墨公子啥时候来的?
暗处的十七:“……”
不用回避了。
墨宸无处安放的眼睛,终于恢复冷静,冲裴乾等人呵斥:“出去!”
“是。”
裴乾来不及跟钱朵有眼神交流,立刻转身离开,并体贴关上屋门。
水生指一指屋里:“我姐、墨公子……”
他有点乱。
裴乾一把揽住他:“别问,男未婚女未嫁,正常!”
“……”更不正常了好吗?
水生一脸担忧。
十七叹口气,也悄悄退回隔壁小院。
墨宸皱了皱眉头,知道这里真的就剩他和钱朵两个人。
钱朵一无所知,冲墨宸解释:“我那不是怕刘老板害我,让水生找裴乾救命来着。”
就是来的有点巧,好像误会了什么。
哈哈哈。
好尴尬。
钱朵慌里慌张:“公子裴乾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去给他解释。您放心,我对您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真的,不信您看我真挚的眼睛。”
墨宸眸子里的光黯了下去,幽深不见底。
他下意识捻了捻食指,随后负手远离钱朵:“我在上尧县有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必须的,我绝不给公子拖后腿。”钱朵积极表态。
墨宸默了默,总觉着心口缺了块东西,胀得发酸,却找不出缘由。
最终,这种酸胀化为一声浅浅叹息。
他推门走出房间。
外面蹲着的裴乾和水生,立刻起身。
裴乾上前笑问:“公子去哪?”
墨宸冷冷扫他一眼,一言不发走出院落。
裴乾亦步亦趋送出去,却见墨宸一拐弯,进了隔壁的小院。
“……”比邻而居,近水楼台。
呵,男人!
…………
朱娇娇坐在闺楼,仔细绣着手中帕子。
小红进来,先去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上前回禀:“小姐,帖子已经送去了。”
“钱姑娘怎么说?”朱娇娇停下绣品,抬头笑问。
小红:“奴婢没见着,将请帖交给酒店跑堂了。”
她不愿意朱娇娇跟钱朵多接触,小姐多单纯呢,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可是小姐执意邀请,小红只能拿了请帖,想着让裴乾交给对方。
结果裴乾却被钱朵提前喊走。
小红只能追到酒店,却被拦在外头,说闲人不能进去。
想到这,小红就咬牙切齿:“小姐,您面对那个钱朵,可张点心吧。”
“她对裴公子没意思,但是裴公子对她可不一般。”
“去了酒楼,奴婢才知道,她升到了甲字院,您想想,裴公子这是下了多大的血本!”
甲子院,县里首富也住不起的。
一天的房钱,都快赶上裴县令一个月的俸禄。
裴乾为了一个乡下丫头,可真是舍得。
朱娇娇也听愣了:“啊,裴哥哥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哎呦小姐!”小红急死了:“这是银子的事儿吗?”
朱娇娇问:“不是吗?”
小红:“……”
心好累,不想说话。
朱娇娇反而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看那钱姑娘目光清透,态度正直,且裴哥哥一言一行也不似有那种想法,反而带着一丝敬畏。”
“你我肯定是误会了。”
“既然误会,又是裴哥哥的朋友,不如亲近些,免得裴哥哥为难。”
小红愣住,是这样吗?
她怔了半天,无可奈何:“小姐,您就太善良了。”
万一是钱朵段位高,奸诈的让足不出户的小姐看不出来呢?
她得多盯着些!
这边钱朵,已经拿到了请帖。
她两手捧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水生听裴乾念完帖子内容,不太理解:“啥花那么好看,还要专门下帖子摆席面,花钱请人看?”
田间地头野花多的是,不花钱都没人看。
这就是城里太太们的快乐?
“城里有钱太太们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裴乾摆摆手,让他一边去,转头解释给钱朵听:“说是赏花宴,其实就是县里那些有头有脸人物的太太们,一个外交的手段。”
“本来这宴会,该死我娘牵头,她老人家不是没了吗,就改成了县丞的夫人。”
“县丞夫人王氏,人一团和气,对官太太和商户太太一视同仁,没有什么门第偏见。”
“而且你这帖子,是朱娇娇下的。”
“到时候领路的丫鬟会直接将你领到她跟前,所以更不用担心。”
钱朵根本不是担心。
虽然她穷,但是小时候富过。
她印象里,不止外公,就是娘亲也一年办上几次宴会,帮助爹扩展夫人外交,拉拢人脉。
“你说,全县有头有脸的太太们,都会去吗?”钱朵问。
裴乾点头:“肯定会,多好的往官太太跟前凑的机会。”
谁不去谁傻。
钱朵又问:“那行风镖局也会有人去吗?”
裴乾突然心塞:“蔡老六媳妇肯定去。”
全县都知道兰花脑子上的坑特别大,到时候可别给钱朵吃瘪。
裴乾小心说:“要不,咱不去了,反正这种太太们的宴会,无聊的很。”
钱朵放下请帖,点点上面的日期,就在大后天:“去肯定得去,分店开业得需要这群太太们捧场呢。”
管家的太太,那都是潜在的大客户呢。
钱朵吩咐道:“水生啊,趁着还有三天时间,你抓紧回云岗镇再掉两车蔬菜,咱送礼用。”
舍不得孩子套不狼,下下本!
“小乾,上尧县你熟悉,这两天咱去看看菜市附近转一转,问一问有没有铺面租赁。”
突然浑身充满了干劲。
裴乾“哦”一声,再三确认:“你确定参加宴会?”
“去!”必须去。
太太们是一回事,还有个蔡老六呢。
裴乾这小子靠不住,上尧县的人际关系还得靠她自己打听。
既然行风镖局有人去,她正好凑过去侧面打听一下八卦,说不定有那什么魏九的消息。
书上不是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裴乾担心钱朵被人瞧不起,紧跟着又来一句:“咱还是先去置办一身参加宴会的行头吧。”
总不能就穿身上这种家常衣裳,还是粗布的。
“……”又一个魔鬼!
没想到的开支,钱朵心好痛。
113、公子,借点钱?
酒楼免费升级的甲字号小院,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撵走了非要拽着她上街买衣裳的裴乾,送走了赶回云岗镇调货的水生,钱朵靠在床边的贵妃椅上,翻开墨宸新给的书卷。
竟然是各朝各代明相的策论集。
这哪看得懂?
跟她买卖也扯不上关系呢。
钱朵翻了没有两页,就开始打哈欠。
再翻两页,慢慢闭上眼睛,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睡熟。
手握书卷,别阳光照的慢慢闭上眼睛。
一道悠长的石板路,直通到前堂。
小钱朵一摇一摆,爬过高高门槛,直扑一位老人家:“外公,你看朵朵的新衣裳好看吗?”
“哎呦,真好看,朵朵就适合鲜艳的颜色。”老人家将小钱朵抱在怀里:“又重了,外公要抱不动了。”
小钱朵咯咯笑起来:“那我少吃点,外公就一直能抱我。”
老人家摇摇头:“那可不行,我的朵朵要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一辈子不缺好吃的,天天换洗衣裳。”
多美好的愿望。
然而转眼之间,外公全家被戴上枷锁,流放三千里。
“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外示朴野,中藏巧诈……误天下苍生……”
这是下狱的诏书,世人都说外公奸相,与民争利。
就连父亲也认同这一说法,除了拿钱财疏通流放路上的官吏,竟不替外公辩解一句。
高高在上的相国,一夜之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钱朵的身上珠宝被抢,连衣服也被剥掉,她去抢,却被钱芷等人一把推倒地上。
钱朵一下子睁开眼睛,窗外春光酣畅,心里却是无边愁苦;所喜之物消融归化,所眷之情音容已杳,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钱朵一个激灵。
她抬起迷茫朦胧的眼睛,使劲揉了揉,才看清楚是墨宸。
手中书卷早在她睡着时就跌落在地,墨宸此刻刚捡起书卷,眉头轻蹙。
钱朵知道他爱书,不喜人弄皱,慌忙起身:“对不起,我,哎呦!”
起的太猛,突然头晕。
钱朵身体超前晃了晃,一下扑在了墨宸怀里。
“……”
“……”
片刻之后,回过神的钱朵猛然跳开,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真的头晕。”
埃,不对!
多好的机会,刚才怎么没想着进空间。
再回头,已经来不及。
墨宸退后一步,垂目看着书卷,
也不知道为了掩饰尴尬,还是书上内容真的吸引他,。
他慢悠悠念道:“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吏辄缘之为奸,以扰百姓……”
声音低哑,难得带着一丝暖意,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让钱朵从梦里带出的惶恐,慢慢退散。
“公子,别念了,再念我又要睡着。”关键念的东西,钱朵不爱听。
倒是忧国忧民,可惜护不住一家老小,又何必。
钱朵没那么高的境界,只想努力挣份钱,照顾好想照顾的人。
至于天下大事,就交给庙堂那些能人。
她就是一小老百姓。
墨宸沉默一下,说:“多读书吧,能辩是非,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
钱朵摸了摸鼻子,谁能牵着她走?
她倒是有一件事,想牵着墨宸鼻子走:“公子,我接到朱县丞家的赏花宴请帖。”
“这是个让上尧县上流太太们认识咱云岗镇蔬菜的好机会,不能跌份不是?”
她用一件极其俗气的事情,成功将墨宸从高高在上的境界,拉到凡尘。
墨宸捏紧书卷,似笑非笑看向钱朵:“钱管事,你真是抠门抠到新境界。”
钱朵干笑两声:“生意人的事儿,怎么能叫抠呢?”
这叫合理节约成本。
其实冲墨宸开口,是她想好的。
自己是没钱,手里的银子因为签了管事合约,一年内不愁吃喝,就全买了东西托人送到外公处。
如今身上,真的没有一点私产。
宴会又不能不去,身上衣裳实在不适合那种场合,只能开口求助墨宸。
裴乾倒是想给她买,她不愿意啊。
哪能随便接受男人的东西。
但是墨宸不一样。
反正已经欠了好多人情,一时半会还不上。
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再借点也没啥不好意思。
冲着墨宸,钱朵自然而然就开口。
但是墨宸却误会,以为钱朵是伸手要:“若是没记错,咱们的契约里,包吃包住,不包一年四季衣裳。”
钱朵瞪圆眼睛,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若是没记错,公子当初为了我入伙,可是主动送了两身衣裳。”
“现在又说什么不包衣裳,这跟没骗到手就百般讨好,骗到手即刻弃之如履的渣男,什么区别?”
墨宸挑眉,上下打量钱朵几眼,面色不虞:“钱管事遇到过渣男?”
“……这是比喻。”请关注重点好不好?
清冷的声音又响起:“那渣男后来如何?”
钱朵简直无语:“没有渣男,那是比喻!”
“哦。”墨宸淡淡应一声:“那就是说,我是。”
钱朵浑身张嘴,也说不清楚。
再看对方模样,可不像不懂,分别就是故意。
她回过神来。
朵啊朵,扯什么比喻好,偏偏将墨宸比喻成渣男。
钱朵暗中后悔,真是对方给了三分好颜色,她差点忘了上下尊卑。
再说,她也没说白要啊!
她忙换副笑脸,让声音听上去颇为委屈:“那个,是我没说清楚,让公子误会。”
“我可不是让公子送我,是借!”
“还有,那个,我不是没有公子有品味吗?”
“想请公子亲自代劳挑两身,至于银子嘛……实在是我手头太紧,一时拿不出来。”
“所以公子,其实就是您借给我!”
有借有还那个借!
墨宸沉吟片刻:“好。”
“我也不是虚荣哈,我是怕丢了公子的脸……啊?”钱朵还在使劲往回拽,突然听到一个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公子,您、您同意给我买衣裳?”
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了呢。
墨宸盯她一眼,抬起握着的书卷,指一指墙角摆着的笔墨纸砚:“去写欠条。”
“……”原来是这个好。
114、好为人师的兰花
钱朵成功借到钱,虽然达到目的,为什么听到墨宸让打欠条,心里忽然有小小委屈。
真是婊里婊气,蹬鼻子上脸。
钱朵唾弃这么矫情的自己。
她二话不说,径直走到书案前,铺上纸张,写下欠条两个字,然后停住笔尖:“数额写多少?”
参加这种县里太太们的宴会,要花多少银子置办衣裳呢?
钱朵真没经验。
墨宸慢悠悠说:“数额先空着,等我算好给你填上。”
所以钱朵只需要写清楚事由和签字画押即可。
钱朵将空着数额的欠条写好,毕恭毕敬递给墨宸。
墨宸收起,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很忙,无事勿扰!”
“好嘞!”
钱朵弓着腰,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直起身子。
然后一想。
不对啊。
“这是我的屋子好不好!”
明明是他不经允许进来,还赚走一张欠条。
怎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呢?
钱朵凶巴巴拿起书卷。
读书!
…………
上尧县最好的成衣店,叫缥缈阁,以价格贵材质好款式好新著名。
据说,缥缈阁的成衣款式,都是按照京中流行还绘制。
店里两个当家的裁缝,千金难请。
有钱地位却不高的富商太太,都是亲自到店里,排队等着裁量衣裳。
兰花虽然家里地位不高,但是手中有钱,衣裳一天换不带重样,是缥缈阁的常客。
赏花宴,她也得了请帖。
正巧听说缥缈阁新进了衣裳图册,好多太太们都排队预定,她也蠢蠢欲动。
不管哪个年纪,什么地位的女人,谁能扛得住新衣裳新首饰的诱惑?
“太太,这是我们新来的款式和布料,您先坐雅间稍等,师傅一会就好。”缥缈阁的人将兰花请进挂着门帘的雅间。
进去的那一瞬间,兰花起码看到两三个眼熟的太太和夫人。
等缥缈阁的人走了,她对小翠说:“今天排队的人不少。”
“谁说不是呢。”小翠说:“后天就是赏花宴,现做是来不及,只希望店里多点成衣。”
都怪缥缈阁新款式来的太晚,早几天,也能请裁缝量体现做。
兰花翻开手中的画册:“就是成衣也是好的,你看人家京里流行的,就是比咱县里好看。”
小翠也凑过去。
两个人对着画册选半天,才艰难的选出几身。
小翠掀帘子喊人:“店家,将这几件成衣拿来试一试。”
没一会儿,店里的人将几件衣裳送了进来。
雅间里有镜子,让丫鬟们伺候着换好衣裳,自己比划合适不合适就成。
小翠将衣裳挂在衣架上,数了数:“不对,怎么少了两件?”
店里人赔笑:“咱缥缈阁的规矩,但凡有客人买走的款式,就不再对外出售。”
这也是打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头。
确实没哪家夫人愿意同人撞衫,缥缈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意比别家更好。
小翠皱眉:“谁下手那么快?”
她们也是得到消息就赶来,竟然还是晚了。
“真是可惜,还想看看裙摆坠满珍珠的那件,是不是真的华丽。”小翠说道:“还有那件从腰间往下绣一长条蔷薇花瓣的,穿在身上到底好不好看。”
“必须好看。”店家人说:“那是京中最流行的两件款式,据说是仿着宫里贵妃娘娘的宫服做的。”
“当然,贵妃娘娘裙摆坠的是南珠,绣的是金丝牡丹,咱是不敢用那么逾越的东西。”
但是有珍珠和金丝线,对于他们小县城来说,也足够奢华。
何况行风镖局也买得起。
小翠听着心里更痒痒了。
兰花衣裳就穿一次,然后就赏给小翠和院里其它人。
作为贴身丫鬟,这两件珍贵衣裳,肯定是赏赐给她的。
小翠记在心里,帮兰花试换衣裳时,忍不住说:“也不知道谁家那么有钱,下手又快。”
變朝不禁商人和官员衣着。
只要有钱,一样穿金戴银,考科举。
兰花在心里想了想:“躲不过县里那几位夫人,都是咱得罪不起的。”
“看款式,也不是上年纪的太太们能穿的。”小翠还是想得慌:“县里能穿得起的千金小姐,也就县丞家那位吧?”
又是个娇滴滴的爱哭鬼。
兰花闻言,倒是想起一件事:“说起朱小姐,我舅母家的表弟年纪倒合适,又出息。”
小翠愣了愣:“不是说,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正在说亲?”
兰花不以为意:“县令公子又如何,十七八了还是个秀才,哪有我表弟好,已经是个举人了。”
“……”可是表少爷,已经快三十了,远在州府,家里还死过一房妻子。
让官家千金做继室,好吗?
兰花说起表弟,眉飞色舞:“前个儿收到舅母的信,说表弟捐了个官,在州府衙门。”
“虽说他死过一房,但是官衔却比小小县丞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说起来还是朱小姐高攀。”
“后天趁着赏花宴,我给县丞夫人提一提。”
小翠觉着这事难,又不好让兰花扫兴,于是不着痕迹转了个话题:“太太,舅老爷家捐了官,那得花不少钱吧?”
“是呢。”兰花眉头一皱:“据说家里的田地,卖了几亩,刚刚凑够。”
“自从舅舅去世后,舅母与我就生份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写信告诉我一声,好歹我能帮衬帮衬。”
小翠没吱声。
说完舅家,兰花又想起一件事:“我怎么听人说,县丞家里,也给了那卖菜的丫头一张请帖?”
“奴婢也听说了!”小翠记着这件事:“是朱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到酒楼去,好多人都看到了。”
“奴婢想不明白,一个卖菜的,竟然也能得一张请帖,那赏花宴上,是不是还有卖猪的,挑粪的?”
真是降格调!
若不是县丞夫人亲自主持,她们肯定就不去了。
不过小翠很快找到理由:“奴婢听说,那姓钱的丫头,跟县令公子认识,这次害咱家老爷吃瘪,也是县令公子出手。”
“外面都传县丞夫人想与县令家结亲,肯定也听说了什么,所以将人请来,当众羞辱一番,好让她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
一心想撮合表弟和朱娇娇的兰花,不管县丞夫人怎么想:“那丫头,没人教她,我就教她懂得男为天,女为地,女人别跟男人争。”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a href="https://roushuwu""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a> target="_blank"><a href="https://roushuwu<>"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15、欠条
钱朵看欠条一遍,心抽抽一次。
再三确认上面实际数字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顾不得天色已晚,直接冲进隔壁小院找墨宸。
“公子,这欠的是不……你受伤了?”
墨宸刚从外面回来,正在洗手。
钱朵一进屋就闻到血腥之气,再一看水盆里,红色血水特别刺眼。
她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想后退,但是理智让她站在原地没动。
墨宸眸子一闪,扯过巾帕仔细擦干净手:“水倒掉。”
钱朵愣了半会,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跟自己说话,急忙战战兢兢去端那盆血水。
等处理完再进屋,墨宸已经换了身家常衣裳,坐在八角桌前慢条斯理饮茶。
钱朵咬了下嘴唇,又问一遍:“你受伤了?药箱在哪?”
“没有,别人的!”墨宸漫不经心。
别人的?
你杀人了?
钱朵硬咬着牙齿没问出来。
在她印象中,墨家四代经商,积累了金山银山,何事需要主人家动手做这些喊打喊杀的事情?
到底是别人私事,她不至于那么没眼力劲。
钱朵低眉顺眼立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动作也没有,乖顺得像背景板。
墨宸突然不自在:“你有事?”
“……啊?哦,有……还是没有?”钱朵捏着欠条,心里也是各种矛盾。
若说有,对方会不会生气劈她一掌?
若说没有,欠条上的数额太大。
墨宸茶盏一放,面若冰霜:“到底有没有?”
“有!”必须有。
巨额欠款不如去死,横竖都是死,干嘛憋着!
钱朵瞬间挺起腰杆,双目坚定:“公子,欠条数额是不是太大了?”
墨宸:“……”
他捻了捻自己食指,自从知道空间在自己食指上化为一条浅浅月牙,他就有了这种习惯动作。
“衣裳和首饰,收到了?”他问道。
钱朵点点头:“收到了,小的知道你要说什么,那衣裳和首饰确实贵。”
能不贵吗,上手一摸料子,展开一看款式,就知道价格不菲。
还有那首饰,良玉打造,卖了钱朵也换不来。
“小的认为,一个宴会而已,用不着太贵重的东西,所以能不能收回去,换点便宜的?”
关键她还不起。
墨宸沉吟片刻:“你觉着,你不配?”
“……也不是不配。”肯定不能说不配,那也太看低自己:“就是觉着,一场宴会,没必要。”
墨宸说:“想让上尧县商户心服口服,你有什么实力?”
钱朵怔了怔,仔细思量墨宸话里的意思:“这么一说,我确实没有太多实力。”
“能进来,靠的不过是自己一点小聪明和墨宅。”
商人嘛,求的是利。
上尧县商户之所以拥护蔡老六,是因为交点保护费就能排挤外地竞争的商人,维护自家利益。
若是钱朵能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呢?
一个紧靠小聪明的乡下丫头,他们不会看在眼里。
若是这乡下小丫头,财力雄厚,背景过硬呢?
没一个愿意挣钱的人,磕着铁板踢的。
想一想墨宸在云岗镇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如此?
钱朵想通了:“公子果然思虑周全,令人敬仰呢。”
“财力的展现有多种,宴会上一件价格不菲的衣裳,无疑是最简单的一种。”
“用一件衣裳的价钱,换来上尧县所有体面太太们的侧目,从而影响其背后的商户,真是划算!”
“之前我小打小闹,脑子受了限制,多谢公子点醒。”
“嗯。”墨宸揉揉眉心,一脸倦色:“那就下去吧。”
钱朵没动:“公子,财力是墨宅的财力,所以衣裳和首饰……能不能报销呢?”
顶着墨宸不耐烦的目光,她声音越来越小。
半响之后,墨宸终于开口:“钱管事,我也没让你来上尧县吧?”
“……没错,是我自己跑来的,但……”
“我没吩咐你做的事,你做了,还想报销?”
“……可宴会,你同意的。”
“写欠条也是你自己同意,现在翻脸不认账,是一个管事该有的品行吗?”墨宸说:“你回去仔细翻翻契约,墨家管事最忌讳言而无信,若是你做不到,就离开!”
钱朵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别上纲上线。”
我擦,再说下去差事都不保了。
墨宸蹙眉:“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没了。”
“出去。”
“好嘞!”
钱朵相当熟练的关门走人。
出了小院,她长舒一口气,捂着心口咬着牙小声嘀咕:“果然东家都是黑心的!”
这一欠条下去,三个月的月俸没了。
好在管吃管住,若是手里生意好了,逢年过节能多收红利。
至于衣裳首饰,根本不适合平常生活穿。
这次宴会穿了,下次肯定不能再穿,让人笑话。
那回头送当铺吧,多少能回点本。
唉。
钱朵揉着心口去睡觉,再一睁眼,裴乾就派车来接她去赴宴了。
裴乾躲还来不及,当然不会去宴会,打着找铺面的幌子溜了。
所以最后钱朵自己一个人坐着车,站在了县丞家门口。
既然要惊艳,那肯定不能来太早。
所以等她到的时候,小花园已经满是人。
一群人围着县丞夫人奉承,兰花也挤在其中。
往常大家也奉承她,但是因为蔡老六的事儿,今天众人只是上来打声招呼,不似以往那么热络。
兰花也没瞧出来落差,依旧在人堆里见缝插针,宣扬她那套男为天、女为地的理论。
“刘太太,听说你因为男人拎进家一个小妾,闹了半个月脾气,还回了娘家。”兰花对一个微胖的妇人唉声叹气:
“何必呢,哪有猫不吃腥的,有钱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生不出儿子,不主动帮着纳妾已经是错,还闹事,更是不该。”
刘太太蠕动了下嘴唇,到底压着火气没说话。
谁让兰花男人是地头蛇,娘家镖局更是掌控上尧县货运,自家生意还要靠人家押镖运货。
忍了!
兰花教育完刘太太,又转向另一个妇人:“李家太太,听说你为了替挨打的闺女出头,砸了人婆婆家?”
“柔是女人的根,顺是女人的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婆是长辈,管教儿媳妇应该的。”
李太太家里做糕点的,主顾都是本县人,不怎么往外走货,可不买兰花的账:“我闺女细皮嫩肉千金之躯,肯定不如你,挨了打还帮着掩饰。”
犯贱呢!
116、谁买走了缥缈阁的衣裳?
兰花被李太太给噎住了。
刚才挨训的刘太太心里畅快,装作安慰说道:“兰花,李太太说话直肠子你也是知道的。”
“你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我们女人的楷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兰花呀,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就坚持你坚持自己,言行合一,做我们上尧县所有女人的榜样。”
早点打死早投胎,让阎王爷教育教育你有坑的脑袋。
兰花终于面色不虞,世风日下!
小翠偷偷扯扯她的袖子:“太太,别忘了正事。”
来之前,不是说好趁着宴会,跟县丞夫人提提朱娇娇的婚事吗?
兰花这才整理整理袖子,往县丞夫人身边的人堆里挤。
李太太和刘太太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正有人带着女儿,问县丞夫人:“夫人,怎么不见娇娇呢?”
“她出去接一位朋友,接到就过来,这是你家孩子,长这么秀气了?”县丞夫人笑着塞给小姑娘一个红封当见面礼。
小姑娘立刻怯生生道谢,一看就是乖巧的孩子,一会儿肯定能跟朱娇娇玩一块去。
县丞夫人点点头。
又有几家带着孩子的,也凑过来打招呼,县丞夫人全塞了红封,面子情做的相当好。
众人见礼之后,话题就转到今天的主题上。
“这花真好看,夫人真乃养花圣手。”
“是啊,花团锦簇的,好看!”
县里的太太们,远不如正儿八经的贵女有文化,夸人的词汇直白又匮乏。
除了好看,香,说不出别的。
县丞夫人矜持的微笑,不禁有些怀念逝去的县令夫人。
那是个多么矜贵富有诗情画意的美人呀,可惜儿子除了继承了她好看的脸,竟是一点学问没有,自家闺女偏偏上心。
孽缘呢!
兰花挤到跟前,夸了两句话,就开始扯自己娘家兄弟那里,也有几盆稀罕花,都是外甥养的。
县丞夫人闻言,眼睛一亮,好像找到同道中人,不免多问了几句。
兰花顺杆子爬上去,开始夸自己外甥读多少书,多么风花雪月,又在哪里当官。
李太太和刘太太撇嘴,心里明白兰花要干什么。
李太太笑:“好像你外甥三十了吧,亲家是咱上尧县的。”
县丞夫人眸子一闪:“那么大年纪?已经成亲了?”
只听兰花说,还以为是未婚青年才俊,差点动了当丈母娘的心。
兰花笑:“前头那个娘子,已经过世,也是我外甥痴心,硬是守了三年。”
“哦。”县丞夫人的兴趣,立刻降下来。
李太太又笑说:“你外甥捐官,花了多少钱?”
县丞夫人脸又垮三分,竟然是捐官?
虽然她家朱县丞也是举人,好歹是通过举荐,通过一系列正规考察走马上任,凭的是自己真本事。
什么人才花钱买官啊。
切!
县丞夫人不但没兴趣,还鄙视上了。
兰花红了脸,压低声音,用仅仅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李太太,你故意拆台呢?”
“千万别气,柔是女人的根,顺是女人的本。”李太太翻了个白眼。
兰花:“……”
县丞夫人当然不会让人在自己场子里闹别扭,当即笑道:“李太太们,你的衣裳是缥缈阁的新款式吧。”
衣裳和首饰,是女人永恒的话题,多清贵的女人也挡不住。
县丞夫人一开口,顿时大家的注意力,从花转移到衣裳首饰上。
你夸我衣裳好看,我夸你首饰打的好。
气氛一下和睦起来。
兰花也跟着加入讨论。
她的衣裳也是缥缈阁的,众人一边烦她脑子有坑,一边羡慕她手里有钱。
兰花心里不快,当即烟消云散。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这次新来的两件镇店之宝,听说刚做好就被人买走了。”
兰花是看过画册的:“那两件衣裳,款式和颜色都适合小姑娘,你们谁给自家孩子买了,赶紧拎出来让我们瞧瞧到底好不好看。”
然而看一圈,在场的小姑娘谁也没穿。
不可能啊。
这不符合上尧县太太们的风格。
买了就得穿出来溜一圈,闪瞎众人的眼。
所以到底被谁买走的?
大家都很好奇,又八卦了一圈两件衣裳的来历和价格。
这下子,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更好奇。
抓耳挠心的好奇。
兰花又说:“县丞家千金还没出来呢。”
“那肯定是朱小姐穿着的。”另一位太太说:“咱县丞和夫人,最疼闺女。”
听说嫁妆都攒了好多,谁娶了朱娇娇谁发财。
可惜了,人家看中了县令公子。
提到县令公子,李太太故意问:“听说那天打赌胜了你家蔡老六的小丫头,是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的朋友,你知道吗?”
兰花脸一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刘太太咋呼:“都被人家给胜了,不可能连底细都不知道。”
兰花生气:“我是真不知道!”
知道的都是蔡安说的,可没说对方是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的朋友。
还有这群人,怎么话里话外提蔡老六输掉赌约的事儿,太可恨!
李太太捂嘴笑:“别问了,兰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可能真不知道。”
兰花这回听出对方讽刺了,冷笑:“不知道又如何,男主外女主内,一个女人就不该管爷们的事儿!”
“也是奇怪,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怎么结交那种市井抛头露面的女孩?”
“一个女孩子,挤在都是爷们的菜市场,吆五喝六,成何体统!”
李太太不爱听这话:“人家凭本事挣钱,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刘太太眼尖,看见门口走来的人影,压住震惊,先怼兰花:“对呢,小姑娘聪明又伶俐,还能挣钱,说不准那两身衣裳,就是人家买走的呢?”
这话大多数人,包括兰花,都不信:“一个卖菜的,能挣多少钱?”
“刘太太,你家也是菜贩子起家,你一大把年纪,有能力买缥缈阁衣服吗?”
刘太太:“……”
兰花说话怎么像个刀子,单戳人痛处!
兰花又说:“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菜贩子,一车菜才多少利?”
“一个云岗镇来的乡下丫头,挺多就是小聪明,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哪里有财力和魄力买缥缈阁镇店的衣裳?”
“头割下来我也不信!”
117、无题(1)
兰花自有兰花的骄傲。
一个卖菜的,她看不眼里。
“当街卖菜,即便穿上华丽衣裳,也挡不住一身土味!”
“所以缥缈阁衣裳,肯定不会是她!”
是她就把头给拽掉。
刘太太捅一捅李太太,朝某个方向努努嘴。
李太太眼睛一亮:“娇娇,这是你朋友呢?”
众人闻言,皆回头。
花园里,不知何时来的两位小姑娘。
其中一位自不必说,是县丞家的千金朱娇娇,娇滴滴风一吹就要倒。
另一位,说花容月貌有点太夸张,但也是眉眼如画,尤其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玲玲剔透,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亲近。
最关键,人家身上那衣裳!
李太太凑过去,上下打量钱朵,笑问:“这位小姑娘眼生,谁家的?”
钱朵不认识对方,但来就是交朋友的,大大方方回答:“我是云岗镇钱朵。”
还真是!
李太太眼睛闪着光:“那朵朵蔬菜行?”
“我的!”钱朵笑道:“我就是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卖菜的丫头片子!”
众人:“……”
背后说人,被人听见了。
李太太尴尬笑道:“我们可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你还替我说话呢。”钱朵冲她一笑:“我不偷不抢,凭一双手挣钱,行的正坐的端,太太高义!”
众人又是一愣。
背后被人听见,一般听见的人,当听不见,你好我好大家好。
钱朵倒是清奇,张口就把箩盖给掀了。
好尴尬呢。
李太太笑一笑,斜睨兰花。
众人也是后退一步,这事跟她们没关系,要找找兰花。
兰花一点不觉着自己背后说人有何不对,趁着钱朵跟李太太说话,上下打量几眼:“你衣裳缥缈阁买的?”
提起衣裳钱朵就心疼,嘴里就没好话:“是呢,卖菜我买了缥缈阁的衣裳,你现在把头拽下来,还是宴会之后?”
一句话噎得兰花差点呛着喉咙眼儿。
换个小姑娘,不得转移话题,或者讲个脸面?
谁家像钱朵这样张口不给人留余地?
兰花黑了脸,刚要开口,钱朵又说:“不过我劝你别拽了,我也不要,太丑!”
“你!”兰花摇摇欲坠,得亏小翠扶住。
小翠怒斥:“怎么跟我们太太说话,道歉!”
钱朵掏掏耳朵,看向朱娇娇:“我可不是来吵架的。”
有客人闹事,还得主家出面。
她可没空跟一个不相干的人扯来扯去浪费时间。
朱娇娇早就冷了脸,朝小红使个眼色。
小红气钱朵一来就闹事,但是到底坏的是自家宴会。
她冲小翠说:“你是什么东西,宴会之上都是尊贵的太太夫人,哪里轮得到你说话,滚出去!”
…………
行风镖局,会客的大厅。
墨宸将一张契约慢条斯理收到袖子里,冲对面男人点点头:“以后镖局,二当家多费心。”
魏九嘴角抽了抽:“架空的二当家,费得上心吗?”
墨宸眼皮都没抬:“原来镖局的人手,你要多加管束才是。”
“……是。”魏九压住火气,冷笑一声。
墨宸放下茶盏,起身负手:“告辞。”
十七抱着剑,紧随其后。
直到人不见影,大厅里气氛都凝重的要死。
墨宸心情倒是不错,出了镖局大门,还有闲看两边垂柳。
还没出夹道,一辆马车匆匆飞驰而来,擦着两人衣裳直奔镖局。
墨宸停下脚步,蹙眉回首。
十七张望了一眼,说道:“这是总镖局闺女的车,他闺女就是蔡老六媳妇。”
镖局资料早就写的清楚。
“不过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县丞家的宴会上,怎么就回来了?”
十七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位华服太太搀着丫鬟的手下车,很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墨宸捻了捻食指:“钱管事是不是也去了宴会?”
十七点头。
“走!”墨宸踏上自家马车,敲敲车壁:“接钱管事。”
…………
宴会上,朱娇娇领着钱朵并几个小姑娘,躲在一角自成一派。
钱朵直言直语,挤走兰花,倒是叫这些小姑娘大开眼界。
其中一个圆脸的笑:“我娘就看不惯那个蔡家太太,说她脑子里全是水,还是泔水。”
“对的。”另一个说:“出来就劝女孩子要让着男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凭什么呢。”
“凭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呗,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歪门邪说。”
“你不知道,她娘家在前朝当过官,前朝可不就是不把咱女孩子当人看?”
“我爹还成天夸她贤惠,让我娘学着点,被我娘一爪子挠的再也不敢吭声。”
朱娇娇不屑:“男人有男人的压力,女人有那人的好处,何必割裂来看?”
“那些奉前朝歪理邪说当宝贝,指责女孩子的,大多都是些没本事,靠压制女人来显自己优越性的,不用理会。”
钱朵眼睛眨了眨,觉着朱娇娇这人很有趣,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听到蔡老六住在镖局,兰花在院子里被打,钱朵没忍住:“既然跟她爹住一个院,她爹不管吗?”
有些男人,对别的女人大放厥词,但是轮到自己女儿,那可是相当维护。
圆脸小姑娘又笑:“所以说兰花脑子有坑,不但瞒着自己挨打,还想将镖局给蔡老六。”
“啊?总镖头肯定不愿意。”钱朵瞪圆眼睛。
那小姑娘点头,她家常年从镖局走货,是知道点内情的,压低声音说:“肯定不愿意,她爹又不傻。”
“镖局的人不咋滴,交钱少了私吞咱们货物是常有的事。”
“后来蔡老六加入,这种情况更是愈演愈烈,还是那位二当家极力劝阻,被蔡老六耍手段逼到分舵。”
“两人结了私仇,这回总镖头外面受了重伤,眼看要死,二当家回来立刻启程回来夺权,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到了。”
钱朵不自觉也压低声音:“那他出走那么久,能成功吗?”
小姑娘笑:“你跟蔡老六交过手,你觉着蔡老六是个有本事的吗?”
“……明白了。”莽夫一个。
有本事的男人,谁打老婆呀。
118、无题(2)
兰花被李太太给噎住了。
刚才挨训的刘太太心里畅快,装作安慰说道:“兰花,李太太说话直肠子你也是知道的。”
“你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我们女人的楷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兰花呀,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就坚持你坚持自己,言行合一,做我们上尧县所有女人的榜样。”
早点打死早投胎,让阎王爷教育教育你有坑的脑袋。
兰花终于面色不虞,世风日下!
小翠偷偷扯扯她的袖子:“太太,别忘了正事。”
来之前,不是说好趁着宴会,跟县丞夫人提提朱娇娇的婚事吗?
兰花这才整理整理袖子,往县丞夫人身边的人堆里挤。
李太太和刘太太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正有人带着女儿,问县丞夫人:“夫人,怎么不见娇娇呢?”
“她出去接一位朋友,接到就过来,这是你家孩子,长这么秀气了?”县丞夫人笑着塞给小姑娘一个红封当见面礼。
小姑娘立刻怯生生道谢,一看就是乖巧的孩子,一会儿肯定能跟朱娇娇玩一块去。
县丞夫人点点头。
又有几家带着孩子的,也凑过来打招呼,县丞夫人全塞了红封,面子情做的相当好。
众人见礼之后,话题就转到今天的主题上。
“这花真好看,夫人真乃养花圣手。”
“是啊,花团锦簇的,好看!”
县里的太太们,远不如正儿八经的贵女有文化,夸人的词汇直白又匮乏。
除了好看,香,说不出别的。
县丞夫人矜持的微笑,不禁有些怀念逝去的县令夫人。
那是个多么矜贵富有诗情画意的美人呀,可惜儿子除了继承了她好看的脸,竟是一点学问没有,自家闺女偏偏上心。
孽缘呢!
兰花挤到跟前,夸了两句话,就开始扯自己娘家兄弟那里,也有几盆稀罕花,都是外甥养的。
县丞夫人闻言,眼睛一亮,好像找到同道中人,不免多问了几句。
兰花顺杆子爬上去,开始夸自己外甥读多少书,多么风花雪月,又在哪里当官。
李太太和刘太太撇嘴,心里明白兰花要干什么。
李太太笑:“好像你外甥三十了吧,亲家是咱上尧县的。”
县丞夫人眸子一闪:“那么大年纪?已经成亲了?”
只听兰花说,还以为是未婚青年才俊,差点动了当丈母娘的心。
兰花笑:“前头那个娘子,已经过世,也是我外甥痴心,硬是守了三年。”
“哦。”县丞夫人的兴趣,立刻降下来。
李太太又笑说:“你外甥捐官,花了多少钱?”
县丞夫人脸又垮三分,竟然是捐官?
虽然她家朱县丞也是举人,好歹是通过举荐,通过一系列正规考察走马上任,凭的是自己真本事。
什么人才花钱买官啊。
切!
县丞夫人不但没兴趣,还鄙视上了。
兰花红了脸,压低声音,用仅仅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李太太,你故意拆台呢?”
“千万别气,柔是女人的根,顺是女人的本。”李太太翻了个白眼。
兰花:“……”
县丞夫人当然不会让人在自己场子里闹别扭,当即笑道:“李太太们,你的衣裳是缥缈阁的新款式吧。”
衣裳和首饰,是女人永恒的话题,多清贵的女人也挡不住。
县丞夫人一开口,顿时大家的注意力,从花转移到衣裳首饰上。
你夸我衣裳好看,我夸你首饰打的好。
气氛一下和睦起来。
兰花也跟着加入讨论。
她的衣裳也是缥缈阁的,众人一边烦她脑子有坑,一边羡慕她手里有钱。
兰花心里不快,当即烟消云散。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这次新来的两件镇店之宝,听说刚做好就被人买走了。”
兰花是看过画册的:“那两件衣裳,款式和颜色都适合小姑娘,你们谁给自家孩子买了,赶紧拎出来让我们瞧瞧到底好不好看。”
然而看一圈,在场的小姑娘谁也没穿。
不可能啊。
这不符合上尧县太太们的风格。
买了就得穿出来溜一圈,闪瞎众人的眼。
所以到底被谁买走的?
大家都很好奇,又八卦了一圈两件衣裳的来历和价格。
这下子,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更好奇。
抓耳挠心的好奇。
兰花又说:“县丞家千金还没出来呢。”
“那肯定是朱小姐穿着的。”另一位太太说:“咱县丞和夫人,最疼闺女。”
听说嫁妆都攒了好多,谁娶了朱娇娇谁发财。
可惜了,人家看中了县令公子。
提到县令公子,李太太故意问:“听说那天打赌胜了你家蔡老六的小丫头,是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的朋友,你知道吗?”
兰花脸一白:“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刘太太咋呼:“都被人家给胜了,不可能连底细都不知道。”
兰花心里急:“我是真不知道!”
知道的都是蔡安说的,可没说对方是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的朋友。
李太太捂嘴笑:“别问了,兰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可能真不知道。”
兰花这回听出对方讽刺了,冷笑:“知道不知道又如何,一个女人还能干涉爷们的事儿?”
“不过也是奇怪,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怎么结交那种市井抛头露面的女孩?”
“一个女孩子,挤在都是爷们的菜市场,吆五喝六,成何体统!”
李太太不爱听这话:“人家凭本事挣钱,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刘太太眼尖,看见门口走来的人影,压住震惊,先怼兰花:“对呢,小姑娘聪明又伶俐,还能挣钱,说不准那两身衣裳,就是人家买走的呢?”
这话大多数人,包括兰花,都不信:“一个卖菜的,能挣多少钱?”
“刘太太,你家也是菜贩子起家,你一大把年纪,有能力买缥缈阁衣服吗?”
刘太太:“……”
兰花说话怎么像个刀子,单戳人痛处!
兰花从进门到现在,终于让对方哑口无言:“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菜贩子,一车菜才多少利?”
“一个云岗镇来的乡下丫头,挺多就是小聪明,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哪里有财力和魄力买缥缈阁镇店的衣裳?”
“头割下来我也不信!”
119、我顺路,不是特意来接你,别误会
宴会点心好吃,钱朵一个没控制,吃得有点撑,后面席面上就吃不动。
朱娇娇身体实在弱,没撑到开席,就喘的不行,扶着小红回屋里躺着。
钱朵看着心疼的不行。
身体也太弱。
她想跟着过去,朱娇娇笑:“你留下吧,都是商户家的太太,正好趁这个机会互相了解,跟着我做什么?”
县丞夫人将钱朵直接揽到怀里:“好孩子,你妹妹她外面吹不得太多风,让她回去躺着。”
“是的。”朱娇娇眉头微蹙:“我肠胃也不好,吃不得外面订的席面,闻着都难受。”
人家都这么说了,钱朵也不多让。
看着朱娇娇孱弱背影,她问县丞夫人:“娇娇妹妹吃着什么药吗,怎么身体弱成这样?”
县丞夫人叹气:“她呀,娘胎里就没坐稳,肠胃更是受不住一点油荤,如花似玉的姑娘,过的跟苦行僧一样。”
钱朵心里一动,想起另一位同样状况的人。
县丞夫人拽着钱朵入席,位置就在自己身边。
这一桌,除了县里几位正儿八经的官太太,就是捐了官有个头衔的富户。
钱朵坐在期间,竟也不怵,不卑不亢。
本以为是个乡下丫头,结果人家买得起缥缈阁衣裳,言谈举止不俗,还得县丞夫人看重。
众人将钱朵在心里重新评估,不免高看几分。
刘太太坐在另一桌,远远瞧着,跟李太太咬耳朵:“你说这丫头,什么来头?”
“看衣着和举止,以及县丞夫人重视程度,来历不会小。”李太太说:“咱普通商户家闺女,有哪个被欺侮,值得县丞家千金出头?”
“越是不显眼的人,越是背景惊人,反正吧,你最好回家提醒提醒你老头,提前心里有个章程。”
县令整治上尧县商业风气的决心,大家都看得到。
如今推出个钱朵,怕就是冲他们来的。
关键这个小丫头,还打赢了一场。
刘太太心事重重,一场席面吃的心不在焉。
等宴会散场,钱朵正走到她身边,先笑着打声招呼。
刘太太鬼使神差:“钱姑娘住哪,若是顺路,我捎你一程?”
说完就后悔。
缥缈阁衣裳都穿得起的,会没有自己马车?
钱朵笑:“不用,有人接我,太太先走。”
刘太太点点头,扶着丫鬟上车离开。
之后又有好几家太太来招呼,告别,李太太还要钱朵住址,非要送自家铺子里的点心。
钱朵望着这些太太离开的马车,若有所思。
县丞家送客的仆人送了一圈,抬头发现钱朵还在,忙问:“钱姑娘,你家马车还没来?”
钱朵叹口气。
裴乾人死哪去了?
说好来接的。
穿着这么一身华丽衣裳,走在街上还不够人围观。
若是被那些太太知道,好不容易营造的形象又得塌。
唉!
所以没事,别整人设。
钱朵眯了眯眼睛,想不如打着不放心朱娇娇的幌子,先进去坐着等。
刚要开口,就见一辆马车慢慢停到门口。
驾车的人,是位长相俊朗的小伙,目测二十岁上下,精神抖擞,抱着一把剑。
一到县丞家门口,小伙就跳下车,冲钱朵抱拳:“钱管事,在下十七,请上车。”
钱朵:“……”
十七是谁?十六的弟弟吗?
“上车!”车里一个清冷声音响起。
钱朵明白过来,公子!
她立刻将第一次见面的十七抛之脑后,兴奋地爬上马车。
十七冲县丞家仆人点点头,驾车离开。
车厢里,钱朵将繁缛的裙摆小心翼翼收好,亮晶晶眼睛望着墨宸:“公子特地来接我的吗?”
“不是,顺路!”墨宸直接否认。
钱朵撇撇嘴,手下意识摸了一下挂坠,然后又整理一下裙摆。
今天这身衣裳,她穿好,对着镜子照半天。
太美了。
她对着镜子,差点沉迷与自己美色。
当时就想去隔壁给墨宸瞧一瞧。
但是裴乾来接太早,没来得及。
这会儿也不晚。
但是她整理半天裙摆,也没听见墨宸夸一声。
朝对方望去,墨宸正看着窗外,根本没正眼瞧她。
你说气不气?
真是锦衣夜行。
钱朵不整理裙摆了,坐正身体:“公子,我今天打听了好多消息。”
墨宸依旧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钱朵见他也没有不耐烦,继续说:“我知道蔡老六有个对手,叫魏九。”
墨宸放在膝盖的手一紧,终于望向她。
钱朵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若是能搭上魏九这层关系,联合起来,蔡老六就蹦跶不起来,我就能顺利将菜卖到上尧县。”
墨宸蹙眉:“你可知魏九是什么样的人?”
“……公子知道?”钱朵小心翼翼问。
墨宸来上尧县办事。
裴乾都不知道,那肯定跟官方没关系。
上尧县值得墨宸跑一趟的,会是谁?
钱朵有个大胆猜测。
墨宸默了默,说:“行风镖局总镖头,每年都会去街头捡孤儿,放在一起养蛊,魏九,就是最毒的那个。”
行风镖局风评不好,劫镖自盗是家常便饭。
听说还接杀人的买卖。
若是县衙是白天的官府,行风镖局就是上尧县暗夜里的衙门。
魏九就是这群人的首领。
“所以,你一个小丫头,竟然想与虎谋皮,不怕死的骨头渣都找不到。”
钱朵听完,打了个冷颤:“那些小姑娘,可没说这些。”
墨宸冷哼一声,又别过头看窗外。
钱朵叹口气。
小姑娘家里都不一定知道那么多呢。
唉。
她是正经生意人,不跟那些刀口上舔血的人打交道,吓人!
“那我得想另外办法。”钱朵说:“今个儿那些太太,看我穿这一身出场,眼神都不对了,临走的时候,个个热情跟我打招呼。”
“公子果然厉害,将这些人的心思算的清清楚楚,我对您的敬仰犹如山川胡泊。”
她趁机拍了下墨宸马屁,又接着说:“商人重利,说到底与我本没有深仇大恨,谁给的利益多,就跟谁合作。”
“我倒是有个想法各个击破,让蔡老六成为孤家寡人。”
墨宸点点头:“拭目以待。”
钱朵悄悄吐口气。
果然认真挣钱的管事,才得东家青眼。
120、我怀疑你有病
上尧县不小,也不大。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下榻的酒楼。
墨宸先下车,背着手先进了院子。
十七倒是还等在车边,但是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钱朵一手提着繁缛的裙摆,一手扶着车厢门,一脚踩裙摆上,差点摔下来。
好不容易下来,又被冲过来的裴乾撞到,背部一下扛在车厢上,疼得钱朵呲牙裂成:“你有病吧!”
能不能好好走路。
裴乾忙扶住她:“你这裙子真是麻烦,下回咱不穿了。”
“……”没有下次,这就送当铺去。
不行,送当铺,那些太太不又知道了吗?
我嘞个老天爷,要砸手里吗?
钱朵心情顿时不大好,绷着脸回到自己小院,先去换了身轻便衣裳,然后坐下,问裴乾:“急急慌慌干嘛呢?”
裴乾猛灌一壶水,才说:“你不是让我去租房子了吗?”
“我跑了一天,看了几家,都是离菜市不远的院子。”
“有两家不错,前面是门脸,后面一个大仓库,正好储存货物。”
“其中一家正好到期,租户回乡下养老,正要退房。”
钱朵皱眉:“所以,附和条件的就一家?”
“是。”裴乾点头:“春暖花开,眼看着大批量蔬菜上市,现在肯定不好租。”
冬天可能好点,这不是来不及吗?
钱朵问:“那家房东怎么说?”
“房东当然说好,无缝衔接,倒是少了他的损失。”裴乾说:“租金不涨价,还是按之前那位租户的价格算。”
钱朵觉着不对劲:“这么好的事?”
整个菜市都知道蔡老六卡她。
没道理附近房东不知道。
也太顺利了吧。
“能多问一句,你给人家说是谁租了吗?”钱朵问道。
裴乾一愣:“都跟我见面了,还用说谁租吗?”
肯定是他呀。
钱朵:“……”
行吧。
“今天晚了,咱明天再过去瞧一瞧。”若是真出幺蛾子,她就不租了。
总归心里有个计划,不用租房子也行。
还省了笔开支。
裴乾完成任务,心情大好,问起钱朵宴会上的事情。
钱朵说了个大概,然后问:“娇娇身体太弱,你们也没找大夫瞧瞧?”
裴乾:“她娘和我娘都找过,但是胎里带出来的,不好治。”
“倒是有个方子一直吃着,最近两年好一点。”
“以前那是走一步喘一喘,一点荤腥不能沾。”
钱朵“哦”一声:“那什么方子,是只她能吃,还是肠胃不好的都可以?”
“大概都可以吧,之前我闹肚子,我娘还讨了药丸来喂我一颗,然后就好了。”裴乾想一想:“你问这个干什么?”
钱朵摸着下巴,没有回答,又问:“你能帮忙讨来方子吗,我研究研究。”
裴乾一愣:“怎么,你闹肚子?”
“你才闹肚子!就说帮不帮忙!”钱朵翻个白眼,才不说方子是给墨宸讨的。
裴乾拍胸脯:“帮,肯定帮,明儿我就给你弄来。”
“说起来,朱娇娇除了身体不好,爱哭,为人处世比我大方,她肯定给。”
钱朵深深看他一眼,说:“没错,这次宴会我就发现她见识谈吐都不俗。”
“那是!”裴乾眉毛一挑,深以为然。
钱朵了然于胸,这小子其实并不讨厌朱娇娇,就是别扭:“行,知道了。”
“你去讨方子吧,别说我要啊。”
“明天来,咱来一起去看房子,你回去吧,我要整理衣裳去。”
那身衣裳得小心收拾好,回头送别的县当铺。
裴乾听到衣裳,笑:“别说,那裙子挺繁缛,你穿着却真好看。”
“……兄弟,一大早看见不夸,现在夸是不是晚了?”没有期待了!
钱朵将人撵走,终于清静。
一夜无话。
等第二天,裴乾又是一早就来,还带了早点。
钱朵本打算去隔壁陪墨宸吃的。
裴乾并不知道墨宸在上尧县,还住在隔壁。
钱朵没有墨宸允许,也不敢说,只好坐下来同裴乾一起吃了顿早餐。
裴乾嘴里啃着包子,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朱娇娇抄写的一份,你看看吧。”
钱朵忙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都是些补血益气暖胃的东西:“这玩意,真管用?”
“不知道,你到底要干啥啊?”裴乾凑过去:“你懂药理?”
钱朵收起来:“不懂,吃你的饭,怎么那么多话!”
裴乾:“……”
问问都不行。
钱朵却吃不进饭了。
她放下筷子:“你先吃着,我出去找刘老板说点事。”
说完,她扔下裴乾急匆匆走了。
裴乾好奇,但也知道钱朵不想他知道的事,不准问,只好耐着性子乖乖吃早餐。
钱朵走进隔壁小院。
墨宸刚打完拳。
十七提着刚打的井水,正伺候他洗漱,见钱朵进来,默默退到一旁。
钱朵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阎王凉的墨宸身边跟着沉默的十七,她才觉着正常。
之前话唠张管事陪在墨宸身边,钱朵总觉着违和。
她想起那天墨宸书房窗口看的黑影,或许就是十七?
墨宸擦干净脸上水珠,见钱朵进来后就低着脑袋想心思,一句话不说。
她头发上的珠花一晃一晃,闪的人眼睛疼。
墨宸放下巾帕,冷冷问:“何事?”
“啊?”钱朵回过神:“公子吃饭了吗?”
“没呢!”
“哦,公子为什么只吃素不吃肉呢?”
“与你何干?”
“……”这就让人不喜欢了。
钱朵捏着药方,再次问:“公子是不是肠胃受不得油荤?”
墨宸侧头,将钱朵细细打量一番:“你到底要干什么?”
钱朵犹豫着说:“刚巧遇到位朋友,饮食习惯跟你一样,差一点都不行。”
“她原来是肠胃不好,我就是想着,你是不是也是一样。”
“她有个方子,据说吃过之后,最近好了许多。”
“我特意讨来让你瞧瞧,若是有用,最好不过。”
墨宸愣了愣,伸手将方子从钱朵手里抽走。
他手上还留着皂角的香气,钱朵抽了抽鼻子,忽然心跳的厉害。
谁家没事一大早跑来,说你是不是有病,我这有药,吃不吃?
人家还不得将你打出去。
她也是鬼迷心窍,听到朱娇娇跟墨宸饮食习惯差不多,忍不住要了方子来给墨宸,真是不怕挨揍⊙▃⊙
121、管事的福利
春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少女的脸上,晶莹剔透。
她微笑中带着紧张,忐忑的仰头望着他,看起来像朵谨慎又骄傲的山茶花。
墨宸垂眸看着手中的方子,心尖上最软的肉,像被人掐了一下,酸疼。
“有心了。”他将方子还给钱朵:“我只是早年饮食不规律,落了病根。”
钱朵怔了怔,大失所望:“这样啊,是我冒昧。”
她将方子收起,迟疑一下,又说:“那个,你以后饮食上,注意点。”
有点失望,又有点轻松。
不是病更好,这么个风光霁月的人,若是跟朱娇娇一样病恹恹,怪让人心疼的。
钱朵冲他笑一笑:“那就不打扰公子吃饭,我去忙了。”
“等一下!”墨宸叫住要溜号的她:“欠条看过,还给我。”
钱朵:“……”
欠条当然要在债主手里,昨天墨宸就是给她看看数额。
钱朵知道早晚要还。
但是在自己送上药方和关怀的时候要,是不是有点无情?
她怏怏答应一声,像一阵风来了又去,留下满室清香。
墨宸翘起嘴角,一直压抑着的心情,突然明亮起来。
十七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向自家公子。
依旧是面无表情,慢条斯理的用餐,倒是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
出来办的事已经解决,按照计划,今天要回云冈镇。
十七已经收拾妥当,就等墨宸一声吩咐。
墨宸饭后负手立在窗前,望着院里碧绿的竹子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问:“刚才钱管事匆匆出去,何事?”
“去租铺面。”十七说:“昨天裴公子跑了一天,看中菜市旁边一家带仓库的院子。”
“不过,怕是租不到,会被人刁难。”
十七查到的,比裴乾要细致。
裴乾就是个憨憨。
…………
“对不住二位。”房东翘着二郎腿,坐在院里,斜着眼睛看人。
裴乾觉着自己又办砸了差事,在钱朵面前丢了脸。
他有点生气:“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房东噗呲一笑:“你当时也没确定要租不是?”
“我有一朋友也想租,给了更高的价格,”
“不过我也没给他签,价格好商量,谁跟银子过不去?”
言外之意,你得价钱。
裴乾:“……”
大意了,昨天就该签下来,倒是被别人抢去。
他无奈看向钱朵:“师父,是我没办好事。”
“跟你没关系。”钱朵拍拍他肩膀,她问房东:“敢问你那位朋友,给价多少?”
房东伸了一个手指头。
裴乾瞪眼:“一年十两?”
“一个月!”房东说大话都不带喘气。
裴乾:“师父,他是想多要租金,故意的吧?”
“你终于看出来了,有进步。”无中生友,钱朵自己常用过这种招抬价,当然明白其中道道。
裴乾明白过来,咬牙切齿:“奸商!”
“无商不奸吗,就怕他是故意为难。”钱朵眯了眯眼睛,抬高声音对房东说:“一月十两实在超出我们预算,但是您房子我们也是真想租。”
“不如这样,我回去跟我们东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加点预算,您这边先被松口,成吗?”
房东太成了:“行呢,你们去,我再去问问我朋友。”
言外之意,朋友可能还会涨价。
就是不打算好好租给你。
裴乾要说什么,被钱朵直接拽走。
出了大门,裴乾气:“师父,咱还真租这破地,我再去看别的。”
钱朵摇摇头:“一会儿房东从家里出来,你悄悄跟着,看他去哪。”
这事透着不对劲。
若换从前,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被人这么欺侮就欺侮了。
不忍着还能咋滴。
但是今天,她是有靠山的人。
好不容易撕开上尧县一条口子,若是退缩,不但前功尽弃,还丢人。
丢的还不是她一个人,会连累墨宸。
钱朵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她又交待裴乾几点注意事项,这才朝下榻酒楼方向走去。
拐了弯,就看到墨宸负手立在不远处望着她。
他换了一身冰蓝色春装,领口袖口都绣着银丝边流云纹,头上束发用的是镶玉的小银冠,有风吹起,将墨宸几捋发丝吹起,显着今天的他特别轻盈。
钱朵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高兴,不假思索就奔过去:“公子,你在附近办事吗?”
墨宸低头见她两颊被阳光晒的粉扑扑,不着痕迹的挪下脚步,替她遮住了些许光照。
两人瞬间靠的有些近,钱朵闻到熟悉的皂香,不禁说道:“我打小出来讨生计,闻得从来都是男人臭汗味,公子身上可真香。”
墨宸捻了捻食指,又看她一眼,小姑娘眼睛清透晶亮。
他皱皱眉头:“以后这话,别说了。”
“什么话?”钱朵愣了愣,不解:“为什么?”
墨宸咳一声:“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为什么?”
“……别问了!”
钱朵撇撇嘴,可真是难伺候。
她抬头看看墨宸,见他脸有些红,伸手拉他到阴影里:“瞧您,被晒的脸发红,怎么今天没有坐马车?”
墨宸没有说话,轻轻将自己袖子从对方手里拽住来。
钱朵又问:“十七怎么没跟着您?”
墨宸默了默:“我出来找你。”
他不适合跟着。
钱朵自觉没有再问,公子的事有公子的道理,她身为管事要有眼力劲。
墨宸又说:“房子租的如何?”
提起这个,钱朵有话要说:“我怀疑有人捣鬼呢,让小乾去查了。”
“若真是有人捣鬼,我还请公子帮我一个忙,成吗?”
“……嗯。”墨宸说:“回头让十七配合你。”
钱朵笑起来,眼睛又弯成明亮的月牙,看的人心痒痒:“多谢公子,公子最好!”
墨宸嘴角弯了弯:“走吧,给你买两身衣服?”
“……啥玩意?”咋又买衣服?
钱朵想起早上还回去的巨额欠条,心尖颤了缠,脸顿时垮下来:“不买成吗,我还不起。”
墨宸侧头看向她:“这是给管事的福利,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
钱朵眼睛一亮:“那昨天宴会的……衣裳?”
是不是也应该算做福利?
“那是你主动借的,必须还。”墨宸负手而去。
钱朵:“……”
不知道怪自己沉不住气,还是怪东家黑心。
好气!
122、路人都什么眼神
“这身,这身,还有这身!”钱朵在成衣铺子里,一口气挑出来好几身。
她心里总憋了口气,就算自己主动借,可也没借那么多。
钱朵心里总怀疑墨宸暗戳戳搞事,但没证据。
所以今天对方主动给买衣服,她一点都不拒绝,还主动挑自己喜欢的。
试了一件又一件,最后钱朵选了两身式样简单利落,干活不耽误事的衣服。
一件蓝色,另一件碧绿。
都是鲜艳的色彩。
挑买衣服的钱朵,眼睛灿烂又明亮,盛着细碎的金光,远比在钱家沟时鲜活。
这本就是她该有的笑容和生活,倒是被宵小连累。
墨宸想到自己查到的消息,以及老四房的去向,抿了抿嘴角,眸子深处是不易察觉的戾气。
“就这两身,付钱吧!”钱朵扯一扯不知道想什么出神的墨宸袖子。
墨宸回过神,问也不问价格,就直接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店家:“不用找了。”
钱朵拦都没拦住。
这什么败家子呢!
她转过头,跟店家又是一阵扯皮,最后说好以后在这买衣服全打八折,又送了几个荷包和手帕,她才罢休。
临出门,店家对墨宸说:“你家小娘子砍价可真厉害,会管账!”
墨宸:“……”
钱朵脸一红,提着衣裳推着墨宸赶紧走。
走出去半条街,她才松口气:“你别听店家瞎说哈,她眼拙。”
墨宸没有说话。
钱朵也不好意思抬头瞧他,怪害臊的。
虽然墨宸长得好看又有钱,她也不敢觊觎呢。
那是东家!
钱朵着急转移墨宸注意力,不自觉开始碎碎念:“以后再买东西,你能不能等我还完价?”
“能省一点是一点,你是没有过缺钱的时候,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知道吗?”
墨宸定定看着她:“你这样念叨,又让人误会。”
“……”钱朵脸一红。
确实哈,真像娘子数落自己家乱花钱的相公。
她匆匆看身边路人,还真有两三个捂着嘴冲她和墨宸笑。
旁边一个摊点的大娘更过份,好冲墨宸招揽生意:“大官人,买些点心糖果回去,让你家小娘子消消气。”
钱朵冷汗都出来了,赶紧拽着墨宸袖子离开。
等看到下榻的酒楼,她心情才平复一点。
墨宸轻轻动了动胳膊,钱朵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人家袖子。
她忙松开手,帮墨宸整理了一下:“公子,您别误会,我对您可一点想法都没有。”
墨宸面无表情,轻轻“哦”一声,也不理会钱朵,自顾自朝住处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朵就觉着墨宸生气了,没有买衣裳前高兴。
夭寿啊,千万别误会。
路人都什么眼神呢。
身为小弟,对自己老大有想法,天打五雷轰!
…………
裴乾没等多大会儿,就看到房东从院里出来,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匆匆离开。
他立刻跟上去。
房东走了两条街,裴乾眼睁睁看他进了行风镖局大门。
这就没法跟了。
裴乾附近找了间茶肆,慢慢等对方出来。
且说房东进了镖局,找到蔡安:“安爷,按您说的,我没租给那丫头!但是不租给她,我院子租金可就断了。”
县里生活,动一动就花钱。
房东是本县人口,因为县城扩建,征用了自家大半耕地。
看着县里人口越来越多,好多来讨生活的需要租房子。
他就将手里仅有的耕田,盖了三座带仓库的院子。
两座出租,一座自家用。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干什么赔什么,后来见一年到头租金也是不少,除去全家嚼头还有剩。
他索性靠租金过日子。
也是凑巧,租他院子的那家要回乡,想退租金。
见房东不情愿,对方介绍说正好有个小伙急着租,可以无缝衔接,不让他有损失。
房东动了心。
昨天本来跟裴乾说好的,结果前头送走人,后头蔡老六就派人找来。
原来租他房子的,是那天跟蔡老六打赌的丫头。
房东心里叫苦,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蔡安闻言,抬起眼皮瞅一瞅房东,冷笑:“你真是越活越倒退!”
房东不敢吱声。
蔡安说:“我说,咱六哥是帮你,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这个时间,她左右租不到比你家更合适的院子。”
“这就是你的依仗,靠着这一点拿捏对方一段时间,将租金抬高高的,你就算一年租不出,损失也补上了!”
“行了,别说你没想趁着我们六哥跟对方不对付,想抬租金!”
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群刁民!
房东被说穿心事,尴尬的笑了笑:“就怕她不租。”
蔡安笑:“不租你找托啊,人都贱,买贵不买贱,越抢越心痒。”
“告诉你,这事必须给六哥办妥当,让对方高价租房!”
“办妥了,六哥以后两年不收你家保护费,还罩着你!”
得了准话,房东松口气:“那必须听六哥的,到底咱是自己人。”
“行了,你回去吧,办好事再来,别叫那妮子瞧出端倪!”
“是是是。”房东赔笑。
他回去得好好运作,欺侮外乡人,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倒是能免去两年保护费,那真是好。
蔡安等人走了,扔下茶壶,一溜烟跑到蔡老六院里。
蔡老六最近没脸出门,天天睡到日上竿头。
现在刚起,正被通房门伺候着洗漱。
蔡安找到小翠,将事情说了一遍:“你给六哥说一声,肯定不让那丫头得好!”
“还有宴会那天,咱太太被她挤兑,这仇能一块报!”
“那感情好!”小翠想起宴会上的事,就生气:“也不知道租的还是借的,以为穿上缥缈阁衣裳就是有钱人,一身土味!”
关键衣裳穿钱朵身上,自己穿不着,你说气不气!
蔡安笑了笑,舔着脸对小翠说:“放心吧,瘦死骆驼比马大,她到底乡下来的,斗不过咱。”
“行吧,二当家来了,你也小心点。”小翠叮嘱两句,回屋给兰花报喜去了。
现在钱朵是蔡老六全家的对头。
蔡老六丢了脸,讨厌她;兰花宴会受挤兑,讨厌她;通房们因为蔡老六不出门,备受折磨,也烦上钱朵。
咋那么多事呢,跪下老老实实被蔡老六踩一顿不就完了。
反正只要钱朵吃亏倒霉,全家喜闻乐见。
123、你心里惦记着谁?
裴乾找到钱朵,将打探的事情冲钱朵说了:“肯定又是蔡老六捣鬼!”
钱朵挠挠额头,也烦:“怎么又是他啊!”
为什么不能公平竞争,总是背地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绊子。
关键,那房东还配合。
真以为蔡老六只是赌输了,地头蛇头铁吗?
想想墨宸来上尧县,虽然不知道做了什么,但是他肯定也不愿被人踩到脚底下。
她家公子,要就要最好。
就是这么自信。
她得想个办法,让人知道上尧县不跟蔡老六玩了,要换天!
钱朵冲裴乾招招手:“小乾,你来,咱这样那样然后再这样。”
吩咐完裴乾,吃过午饭睡完午觉,钱朵街上买了份礼,提着去县丞家。
朱娇娇也是刚小憩起来,正被小红哄着喝药。
听说钱朵来了,小红比朱娇娇还激动:“小姐,钱姑娘找你玩呢。”
“……小红,之前没见你那么喜欢她。”宴会过后,身体不适,朱娇娇倒是忘了问小红态度为什么转变那么快。
小红挺不好意思:“小姐,你说的没错,钱姑娘侠胆义肠,是奴婢误会了人家。”
朱娇娇眼里泛出促狭之意:“哦,你说说,怎么就解了误会?”
小红快人快语,心里不藏东西,立刻将宴会上兰花欺侮她的事说了:“见你身体不适,我怕说了惹你激动,可憋死我了。”
幸亏一夜过去,朱娇娇又活蹦乱跳。
就是朱娇娇不问,她也打算说的。
朱娇娇当时不在,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场风波。
她也生气:“那个兰花,倒是好不知所谓!”
“可不是!”小红说:“钱姑娘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狠狠下了她的脸。”
“奴婢没觉着有什么,倒气得她提前退席。”
“我看诸多太太也不以为意,甚至因为她提前退席,多了些自在呢!”
朱娇娇没觉着意外。
若是蔡老六没输,成功让钱朵退出上尧县,那宴会上那些太太,依旧捧兰花臭脚。
但是蔡老六输了。
官府也不支持他。
是个有脑子的,都得心里掂量掂量怎么在马上重新洗牌的上尧县,为自己争取利益。
蔡老六,其实成了弃子。
只希望他聪明些,就此老实,还能换一些颜面。
就怕他一条道走到黑。
想一想蔡老六性格,朱娇娇很为钱朵担心,不禁长叹一声。
钱朵一进屋,就听到她唉声叹气:“娇娇妹妹,哪里不高兴?”
“钱朵姐姐来了,快坐。”朱娇娇起身:“小红,上茶!”
钱朵落座,将买的礼物放到桌上:“知道你吃不得街上零嘴,问了裴乾,知道你爱看话本子。”
她特意去书店,挑了适合小姑娘看的新鲜话本子,并过了县丞夫人的眼。
朱娇娇喜欢极了,捧了话本子爱不释手:“谢谢钱朵姐姐。”
钱朵见她高兴起来,也跟着笑,顺嘴又说了几句调皮话,哄得朱娇娇眉笑眼开。
小红见了,不觉有些痴:“很久没见小姐这么开心。”
平日里伤花悲月,难见与朋友谈笑。
为了朱娇娇,她也希望钱朵能多来几趟。
朱娇娇脸又红了,嗔怪着瞪了小红一眼:“你又多嘴!”
“是呢,总是人前多嘴,怪不得老受罚!”钱朵一本正经,冲小红点点头。
小红:“……”
刚喜欢她,就让人讨厌!
钱朵莞尔一笑:“行了,在我们面前没事,以后外人面前,可改改吧!”
朱娇娇小声解释:“我身体不好,就爱喜欢丫鬟们爽朗些,倒是惯得她乱说话。”
“帮主子说话没错,但是也要动脑子,别鲁莽的上去就撕,最后自己吃亏!”钱朵淡淡说道。
她也是见小红一片赤心,点拨两句。
朱娇娇若有所思。
家里惯着她,又见她宠小红,自然也跟着宠。
小红一心为自己好,但每次出手都吃亏。
小红:“……”
她也不傻,知道钱朵说这话是为自己好。
想一想平时所为,她默默续上茶水,退到门外,默默反省。
朱娇娇因为这事,心里更贴近钱朵:“往常别人只夸我好,不给我说这个的。”
钱朵心想,这小姑娘可真好哄,帮着训一训下人,竟然将一颗心给贴上来。
裴乾何德何能,对着这样一颗纯真的心不知珍惜。
纵然是她,也舍不得朱娇娇难过。
钱朵想什么,不自觉就问了出来:“裴乾哪里好,让你受冷落也喜欢?”
朱娇娇脸唰一下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哪里好呢?
仔细一下,哪里都不好。
不爱读书,身上只有一个秀才的功名;脑子不好使,做买卖总是被人坑。
“大概,就是喜欢吧。”朱娇娇幽幽说道:“喜欢哪来的理由,纵然那人在别人眼中,什么也不好,就是喜欢。”
“见到他,心里没来由的高兴,就想跟他一起,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是好的。”
“不见他,忍不住就想他,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玩的,总想让他也一起吃一吃,看一看。”
钱朵不禁有些发怔。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女之情吗?
听起来好玄的样子。
朱娇娇叹息完,又问:“姐姐可有天天放在心底,惦记喜欢之人?”
钱朵脑子里,下意识浮现一个身影。
有倒是有。
还是一惦记心就抽抽那种。
唉!
她是怎么堕落到从手有存款到身负重债的:“我欠了人钱呢,天天惦记着债主,算吗?”
朱娇娇愣了愣,这肯定是不算。
欠钱的人,怎么会喜欢债主呢?
正常人都不喜欢,甚至还会躲。
钱朵年纪不大,没想到身负重债,朱娇娇问:“你欠了多少,我手里积攒了些。”
“不用不用!”钱朵忙摆手:“他也不催我还债!”
逮住一只羊薅毛就成了。
这么一想,还是自己占便宜了呢。
钱朵不禁又喜滋滋起来。
朱娇娇见她并不将债务放心上,很是羡慕,是豁达之人。
自己一开始那么想人家,真是难为情。
“之前担心蔡老六还是找你麻烦,今个儿见你光明磊落,心胸宽广,我倒是不担心了。”做大事的人,还能敌不过宵小之辈?
钱朵听她主动将话题转到蔡老六身上,也直言了此次来的目的:“我想请娇娇妹妹做个中间人,帮我请刘太太一叙。”
刘太太,就是家里贩菜起家的那个。
124、竞拍
裴乾跟房东扯皮的时候,十七走进了钱朵想租的那所大院。
他换了粗布短褐,一身贩夫走卒打扮。
一见到房东,他就喊道:“东家,听说你有院子出租?”
裴乾:“……”
又来一个,有完没完?
房东:“……”
鸿运当头,该他发财!
十七见没人回应,皱眉:“租不租?价格好商量?”
裴乾:“……”
哪来的败家子是,上来就给房东涨价的机会。
房东乐了:“租啊,但是你能出多少租金?这位也等着租呢?”
你们两个竞争。
裴乾生气,想起钱朵的吩咐,冷笑:“房东,你不是说抹不开情面,要租给朋友吗?”
刚才争执半天,房东话里话外都嫌弃裴乾给的价格不合适,说朋友要紧,租给对方得了。
但是又不行动,尽跟裴乾扯皮。
所以裴乾就拿对方的话堵他。
房东皮笑肉不笑:“哎呦,拒绝朋友是抹不开情面,但是谁跟钱过不去?”
裴乾恍然大悟:“那你就是要钱不要脸呗!”
这话真难听,房东不愿意搭理他。
若不是蔡老六非要为难,早在十七进来,房东就将人轰出去。
有给大钱的真租客来了。
房东对十七笑说:“我家院子好几家争呢,我给这一个,就得罪那一个。”
“都是干大生意的爷,我一个小老百姓谁也得罪不起。”
“不如这样,你们自己商量商量,我只给价高的人。”
十七了然:“你让我们竞价?”
“对喽。”房东两手一摊:“就是这么意思,还是你明白。”
说着,还冲裴乾翻个白眼。
十七却点点头:“有道理,那你将想租院子的都喊来,咱公开竞价,当场给银子!”
裴乾嘴角直抽抽,这是哪里来的财大气粗的憨憨?
一个破院子,学人家当铺竞价。
他冲十七说:“兄弟,就这一个破院子,您值当吗?”
“有钱!”十七一挺腰杆,公子说了,必须要财大气粗不丢人。
裴乾:“……”
好吧,你有钱你最牛。
房东自然喜不自胜,急匆匆去喊人竞价。
要当众竞价,现场给钱。
想一想周围亲朋都是小气吧啦的脾气,请他们来估计还得付演出费。
事是蔡老六惹来的,不如让他帮忙喊几个人,银子当然也得对方出。
蔡安听说此事,可不敢自己做主,忙去回复蔡老六。
蔡老六一听,立马瞪眼:“当然要派人,不但派人,还有多喊几个看热闹的!”
“咱就负责往上顶价格,顶到天价!”
“老子就要瞧一瞧,一个破院子,天价她租不租?”
钱朵自愿参加竞价,当着多人拍到院子,若是不租,那就是没财力,不守信。
一报雪耻!
蔡安得了吩咐,立刻着手安排人去竞价。
于是房东不但多了一个朋友,租房子的人又多了几个。
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
蔡安故意宣扬出去,每半天,整个上尧县有知道蔡老六和钱朵别扭上了。
这两人,有完没完。
没完咱就带上瓜子搬上板凳,看热闹去!
镖局里没出镖的人,都在饭后茶余谈这件事。
于是魏九也知道了。
他身边的小二子绘声绘色将这件事讲给他听:“九爷,那蔡老六真是愚蠢,连个娘们都赢不了。”
魏九冷笑。
可不是蠢。
镖局都特么是别人的了,蔡老六还跟一个卖菜的別劲。
自己也蠢,竟然将这么个东西当对手,着急忙慌去外地稳固势力,着了他人的道。
想到蔡老六就烦。
小二子见他脸色不好,提议:“不如咱也看看热闹去,蔡老六估摸着这次也讨不到好。”
自己倒霉,总盼着讨厌的人更倒霉。
魏九摸了摸板寸脑袋:“成,看看去!”
…………
钱朵在朱娇娇的引荐下,不但见了刘太太,还见了张太太、王太太等。
都是跟刘太太关系不错,不愿意再交保护费的。
等回到住处,知道裴乾已经答应竞价,很是满意。
总不能让人逗着为玩,该换她主动主动。
钱朵吃得好睡得好,一眨眼就到约定好的竞价时间。
她的新衣裳也晾晒干,正好穿在身上,又找墨宸要了几张银票,这才领着裴乾往房东院子过去。
这事动静不小,上尧县商户都派人来了人来。
他们亲自来,总怕蔡老六又输,怪丢脸的,给他留点面。
院子里摆了一排排座,竞拍者坐在第一排,其余看热闹的往后坐。
房东为显郑重,专门请了当铺的专业竞拍师傅。
钱朵来的时候,人已经满了一半。
她谁也不认识,目不斜视走到前排坐下,裴乾一边护驾,气场强大。
魏九进来的时候,小二子立刻朝前排指了指:“就她,赌赢蔡老六那个。”
魏九朝钱朵望去,小姑娘安静坐在位置上,垂着眼帘,白白净净。
他嗤笑:“蔡老六越活越混,竟然输给这么个没长成的小丫头片子!”
“谁说不是呢。”小二子笑:“关键还不长记性,又来。”
魏九撇撇嘴,没再说话,继续朝里走。
谁不认识行风镖局二当家,众人纷纷起立给他行礼招呼。
房东急忙迎上去:“九爷来了,九爷请坐。”
他安排的是第二排。
小二子不乐意:“我们九爷从来只坐前面!”
“第一排是给竞拍者的。”房东为难。
小二子瞪眼:“咋滴,看不起九爷?”
房东:“……”
他连蔡老六都不敢得罪,哪里敢看不起九爷。
愿意坐哪就坐哪吧,帮忙哄抬一下租金更好。
场内的骚动,自然惊动了钱朵。
她听到二当家三个字,耳朵动了动,回首张望。
房东跟人争执,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头发只有一寸长,一双邪肆的细长眼向上微挑,阴鸷冷戾。
察觉到钱朵的目光,魏九眼睛立刻扫过去,冲她微微一笑。
钱朵打了个寒颤,感觉像被一条滑腻的蛇给盯上。
这感觉真槽糕。
行风镖局果然没好人。
魏九诧异钱朵眉眼生辉,光彩夺目,不似一般年纪的小丫头片子娇气。
他想都没想,提脚就走向钱朵身边的位置,却有人抢先一步坐到钱朵身边。
是十七。
魏九变了脸色。
125、有本事你接着抬啊!
十七正眼都不瞧魏九,一脸严肃坐在钱朵身边。
魏九认得这是墨宸身边的,得罪不起,憋着气挨着十七落座。
坐下之后,魏九扭着头打量钱朵。
十七身体往前一倾,将他视线堵的严严实实。
魏九:“……”
说这小丫头片子跟墨宸没关系,他脑袋割下来!
钱朵小机灵鬼,目光不着痕迹从魏九身上扫到十七,总感觉这两人之间涌动点什么。
莫不是墨宸的事情,与魏九有关?
那就是与行风镖局有关?
自家公子,那肯定一出手必须寸草不生,所向披靡。
这么一想,振奋!
钱朵眼睛唰亮闪闪起来,腰杆挺的更直。
拎着蔡安过来瞧热闹的蔡老六,一眼看到钱朵的嘚瑟样,心里那个气。
就好烦!
上次输了,那是没准备好。
这一次,非要钱朵跪下喊爹。
他直勾勾冲着钱朵过去耍威风,周围人全部屏住呼吸不敢大喘气。
走到一半,蔡安拽住了蔡老六:“六哥,那不是九爷?”
一溜的束发当中,板寸像个刺眼的大太阳闪瞎人眼。
“呸!”蔡老六小声啐口吐沫:“发肤……那什么父母,不忠不孝的东西!”
“可不是!”蔡安小声附和一句,拉着蔡老六往第二排走。
蔡老六憋得慌,不敢说,你说气不气?
他甩开蔡安的手,蹬蹬瞪找到一个位置。
老子就做你正后方,瞪死你!
“你他娘换个位置!”魏九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一回头看到蔡老六那双铜铃般带着火气的眼,烦得要死。
蔡老六坐的稳当:“不换,这你家开的?”
魏九呲牙:“信不信老子捶你!”
“有本事你来啊!”蔡老六不怕。
光天化日,还能打人不成?
钱朵眼睛都快凸出来。
谁能告诉她,上尧县两大传说人物:一位泼皮小霸王,一位沾着黑气的镖局二当家,为什么吵起架来像两个幼稚鬼。
再瞧瞧众人,有这么害怕吗?
不就是两个熊孩子吵架?
房东着急忙慌过去劝架:“六哥,九爷,二位消消气,人都到齐,竞拍马上开始。”
蔡老六今天捶钱朵的,冲魏九哼一声:“不跟你一般见识!”
魏九大手在脑袋上呼喇一圈:“且,人家叫你六哥,喊我九爷,老子不跟晚辈计较!”
钱朵:“……”
哇哦。
裴乾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觉着他俩特幼稚?”
钱朵撇嘴,那不废话吗?
“吵架是幼稚,打起架来吓人。”裴乾说:“我见过,两个人动气拳头,真的是一条街都遭殃,死伤都是轻的。”
破坏力大的很。
钱朵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害怕。
两个心中没有秩序和是非观的人,打起架来那还不是抓住什么扔什么,只管输赢不管人命。
惹不起惹不起!
钱朵做板正,静静等待竞拍。
房东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请竞拍师上台。
竞拍师客气开了场,开始介绍院子的大小、用途和好处,然后将竞拍低价说出来:“正常租金是一个月两贯钱,但是求者甚多。”
“大家也清楚,物以稀为贵,咱们今天的竞拍价是一个月十两银!”
众人哗然。
两贯钱和十两银,那能是一个概念吗?
真的是神仙大家。
因为这个,众人看钱朵目光都不对。
这得多土豪,才干应这种明显是坑的竞拍?
连魏九都惊讶的看过来:“这他娘纯坑人,用拳头抢不更快?”
“呵!”十七发出一声嘲讽,目光里全是不屑。
文雅的人事,你一个鲁莽匹夫懂个屁。
魏九:“……”
你回应什么玩意,老子跟你说话了吗?
再一看钱朵,面无表情,稳的一匹。
魏九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莫名想起墨宸也是这般风动他不动的高深模样。
都是出来夺利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瞧不惯。
魏九索性不再注意钱朵,且看她怎么坑蔡老六。
蔡老六眼睛都不眨,就看着前排。
见钱朵不搭理魏九,他心里松口气。
差点以为钱朵搭上魏九,一起搞他呢。
这时候,竞拍师已经喊:“十两一次,十两二次,还有没有人出价?”
这是蔡老六安排的人,在竞拍价出来后举了牌子。
钱朵动了:“十一两!”
“十一两一次,十一两两次!”
十七也开始举牌:“十一两一钱!”
“噗呲!”魏九刚喝进的茶吐了出来。
一钱!
钱朵都没忍住,对十七侧目。
兄弟,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
相对于大家的不可思议,竞价师见的多了,面不改色:“十一两一钱一次。”
蔡老六安排的人像打开了新的一扇门:“十一两二钱。”
十七又举牌:“十一两三钱。”
钱朵:“……”
累。
她不举牌了,就看你们俩,再接再厉!
于是蔡老六的人和十七,你一钱我一钱,一来一往,竟然将房租给拱上了十五两银。
不容易啊。
太阳都快下山了,竞价师口干舌燥。
蔡老六忍不住了:“有诚心没诚心,就没见过你们这么竞拍的!”
“对呀,就你们俩,其他人不拍吗?”蔡安帮腔:“没钱就别凑这个热闹。”
这话就是对钱朵说的。
钱朵冷冷一笑:“我嫌价格低,直接举牌,怕吓死你们。”
她举牌:“二十两!”
众人抽一口冷气。
一个月二十两,租一个破院?
上尧县郊区的农家院,五十两都够买一座的。
蔡安忐忑的问蔡老六:“六哥,还拍不拍?”
“拍!”当然拍!
咱干啥的?
就是拱价格的,让钱朵哑巴吃黄连。
这才哪到哪?
最好一个月让她出血一百两,宰她个冤大头。
蔡安立刻暗示下去。
于是又有人举牌:“……二十两一钱!”
蔡老六恼了:“磨磨唧唧,还让不让回家吃饭?”
立刻又有人举牌:“三十两!”
蔡老六终于安静。
钱朵继续加价:“四十两!”
你十两我十两,月租金终于拱到了九十两,还是钱朵喊的价。
其他人都不敢接了。
竞价师在台上兴奋的喊:“九十两一次,九十两二次,还有没有人?”
连问了三遍,都没人敢接。
裴乾捏一把汗,没人接,房子就砸自己手里。
冤!
十七也开始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魏九侧目,以为钱朵是王者,结果是个傻大胆。
多明显的局,就是蔡老六合伙坑她钱的。
如果现在没人接价,钱朵赔钱又丢脸。
连竞价师,都不忍心落锤:“有没有接,我再喊一次。”
126、你说得对,我决定悬崖勒马
竞价师喊半天,蔡老六安排的人都没有魄力举牌,全暗戳戳看蔡老六眼色。
竞价师嗓子都哑了,没办法,只好举起小锤。
“一百两!”十七举起牌子。
亏也不能让钱朵亏,反正公子有钱。
蔡老六立刻看钱朵反应。
如果钱朵放弃,他也放弃,反正目的达到。
钱朵在这个时候,笑了:“没想到,最后有胆子跟我竞价的,竟然是第三人。”
“凭我劝你放弃,这院子我势在必得,本姑娘不差钱,争的是一口气!”
说完,钱朵回首,冲蔡老六丢了一个眼神,完全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高傲和蔑视。
不但言语上打击你,还用眼神蔑视你!
然后她在竞价师要落锤的时候,举起牌:“二百两!”
那耀武扬威的声音,将所有人秒成渣渣。
直接高出一百两!
本姑娘就是这么有钱。
有本事来啊。
魏九眨巴下眼睛,哈哈哈笑起来:“奶奶个腿,过瘾!”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这么有魄力。”
“老子敬佩,回头请你喝酒!”
说完,他也回首,给了蔡老六一个轻蔑的眼神。
挖坑又如何,人家有钱,不怕。
这么财大气粗,就算掉坑里,人家摆明是故意的。
拿钱砸死你。
就问你怕不怕。
后面有人小声嘀咕:“我嘞个老天爷,她到底有多少钱败家?”
“怎么能这么说呢?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到人家那境界,争的就不是钱的事。”
“对,现在不是钱的事,说亏都是咱境界小!”
“嗯呢!”
竞价师又兴奋了,声音高亢:“今天来的客人真是个顶个的有魅力。”
“对,咱租的是院子吗,咱挣的是面儿!”
“钱姑娘二百两一次,二百两二次……钱姑娘真是上尧县第一人,有魄力有担当,祝钱姑娘福星高照,财源广进!”
竞价师小锤高高举起,停在半空,等了一会儿。
如果没人竞价,那就要一锤定音了。
钱朵得意的仰起头:“不是本姑娘针对谁,在座的各位不但没我有钱,还怂!”
大家的视线去,全盯蔡老六身上。
完犊子喽蔡老六,遇到了克星。
蔡老六握成拳头的手,青筋都爆出来。
他来干啥呢?
踩这丫头片子脑袋一血前耻的!
感情他做一场局,还让钱朵在上尧县打出名号来了?
接二连三都鄙视他,瞧不起谁呢?
跟老子扛上了是吧,那就继续!
抬到十万八千,看你租不租得起这个破院。
他冲蔡安打了个手势。
蔡安立刻暗示:赶紧的抬价,往高里抬!
于是竞价师的小锤,又没拍下去。
有人举牌:“二百……二十两!”
还是保守。
蔡老六气的想上去踹一脚,怎么就不敢喊三百两。
气势上都不能压倒对方。
没看见大家伙眼神都带着不信任吗?
不行,他得找回场子,圆回来。
蔡老六坐正,语重心长:“小丫头年纪太轻,不知道钱来之不易。”
他倒成了一个劝导晚辈的老好人。
钱朵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明显不爱听。
蔡老六又说:“你说你拿着家里的银子,就为争一个破院子,值当吗?”
“银子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何必呢?”
“不要意气用事。”
我们没抬太高是因为慎重,不是没钱。
呵呵,你继续喊价。
老子不榨干你,不姓蔡。
竞价师高呼:“二百二十两一次,二百二十两两次,还有没有人?”
众人手里的瓜子都没空嗑,全看向钱朵。
钱朵一脸若有所思。
蔡老六在后面,紧紧盯着对方,心里呐喊:喊价啊,你倒是喊价啊!
然而直到竞价师一锤下去,钱朵都没再动静:“一百二十两三次,恭喜这位掌柜喜提郊区带库房小院一栋!”
蔡老六安排举牌的人:“……”
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
竞价师又说:“房东将租房合约赶紧送过去,租房的掌柜,咱说好的,现场付清一年租金,我提两成。”
这是提前说好,签了公证书的,谁也不能耍赖。
为了逼真,蔡老六安排的人提前都在蔡安处领了银子的。
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手里银子就被拿走,然后塞进来一张租赁契约。
蔡老六:“……”
不是。
为什么最后他拍到了院子?
“姓钱的,你不是放大话吗,怎么不拍了?”蔡老六不是藏得住事的人,当时就急眼了。
钱朵转过头,看着蔡老六,慢条斯理说:“我考虑了考虑,你说的对!”
蔡老六:“……”
我特么说什么了?
“挣钱不容易。”钱朵说:“我连银子扔水里听响都舍不得,何必在意这种意气之争?”
“多谢蔡老板深明大义,不计前嫌,及时将我悬崖勒马。”
蔡老六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
神特么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悬崖勒马。
老子是想将你踢下悬崖好吧!
院子里叽叽喳喳声音小了好多。
现在还不明白蔡老六被钱朵耍了,那就是个真傻子。
乖乖,小丫头年纪不小,心够黑。
什么招都接得住。
散了散了,蔡老六真的完犊子喽。
魏九哈哈哈大笑两声,这小姑娘怼起人来能憋死对方,可比墨宸有意思多。
他冲钱朵抱拳:“老子魏九,敢问小姑娘叫什么?”
钱朵没搭理他,翻个白眼,迅速离场。
不走,等蔡老六回过神打人怎么办?
魏九跟上去,被十七一肩膀扛到一边。
他也不气,大手在脑袋上呼喇一圈。
有意思,真有意思!
没一会儿,院子里闲杂人等全撤个干净。
房东攥着银子。
二百二十两,被竞价师讨去了二成,剩下的捂在怀里发烫。
蔡老六立在院子里,一张脸阴云密布。
最后举牌,被塞了一张房屋租赁契约的人,灰头土脸凑到蔡老六身边:
“六哥,得亏我没喊三百两,咱省了六十两。”
蔡老六大吼一声:“滚!”
他的吼声,惊天动地,传到了没走出多远的钱朵耳朵里。
嘿嘿。
今天这事办的不错。
就是身边跟了个狗皮膏药,怪烦人。
魏九凑过去:“我是行风镖局二当家,认识一下,以后上尧县我罩着你!”
钱朵:“……”
公子说魏九鬼见愁,她看像个自来熟。
127、公子放心,我绝对忠心
墨宸不爱跟人挤一块,尤其坐在院子里吹风。
关键这风里,含着潜伏了一冬天的浮尘。
他就坐在街对面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眼看着太阳终于落山,那边院子大门终于打开。
墨宸坐直,掀开车帘。
院子里涌出来一大群男人,钱朵走在人后,灰蒙蒙的人群中,只有她像一颗鲜艳的娇花,明媚且骄傲,墨宸一眼就看到。
他目光轻轻一扫,看到凑在钱朵身边的人,皱起眉头。
钱朵是真的想早点回去。
偏魏九没有眼力劲,纠缠在身边:“我是行风镖局二当家,认识一下,以后上尧县我罩着你!”
十七三番五次挤走他,他又五次三番凑过去。
真是跟狗皮膏药一样。
钱朵烦死了:“回见,有空联系。”
成人的世界,委婉就是拒绝。
懂不懂?
魏九不懂:“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钱朵:“……”
要疯!
如果对方找茬还好办,偏人家嬉皮笑脸。
你又不能伸手打笑脸人。
关键人家真信诚意想交好。
魏九说:“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你看刚才我多配合你。”
“知道你挖坑给蔡老六,我特意配合你,故意拿小刀往他心上戳,果然上当喊价了吧?”
“你看我都这么配合了,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是不是不讲义气?”
钱朵可想说我又不认识你我跟你讲啥义气,但对方是行风镖局的。
都说不能得罪。
她还是别没摸清楚情况,又给自己招一个对头。
能怎么办?
保持得地的微笑呗。
魏九见她笑了,索性直接将十七推一边,走在钱朵身边: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多大年纪,找婆家没有?你看我咋样?”
钱朵脸色变了,停下脚步:“魏二当家,请自重!”
怎么说她也是姑娘家!
魏九哈哈一笑,大手呼喇呼喇脑袋瓜子:“都是出来混的,有啥不好意思,再说男未婚女未嫁!”
“你要是自己做不得主,你给我谁能做主,我找他商量去!”
“钱管事。”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钱朵猛地抬头,顿时惊喜的跑过去:“公子!”
艾玛,看了一天的衰老爷们,还是她家公子养眼睛。
她眼里闪着光,仰着头,惊喜交加,冲过去就拽住了墨宸的袖子:“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借了十七用一用,没想到墨宸亲自来。
墨宸垂下眸子,在钱朵拽自己袖子的手上轻轻扫一眼,随即将其揽到身后,看向魏九,淡淡说:“不知魏二当家,拦着我的人,要做什么?”
钱朵心凸凸的,躲在墨宸身后,只露出一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
魏九恋恋不舍看过去:“多稀罕呢,一向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的墨公子,竟然带个姑娘在身边。”
“小姑娘,你别害怕,若是你被迫的,告诉我,我解救你!”
钱朵觉着,行风镖局的人脑子大半都有坑。
你看一个一个出场的人物,就没一个让人喜欢的。
魏九虽然竞拍场上帮过他,但冲这死缠烂打听不懂人话的劲,她就不喜欢。
钱朵躲在墨宸身后,气呼呼说:“你才是被迫的,你全家都是被迫的!”
“我可是我们公子亲自选的管事,签了聘用合约的。”
魏九啧啧两声,有点可惜:“他墨宸多少钱请你,我魏九双培!”
钱朵冷笑:“你以为谁都能拿银子砸我,我也挑人的!”
笑话,她能跟涉|黑的人混吗,命不要啦?
再说了,她眼尖着呢。
墨宸一来,魏九虽然嘴花花,但是却不敢朝前多迈一步。
当然跟在墨宸身边更安全,她又不傻。
钱朵冲墨宸丢了一个讨好的眼神。
墨宸:“……”
他抿了下嘴唇,拽起钱朵就走向马车。
人一走,魏九身上的压力一松,刚要迈步,被十七猛得一挤,差点摔倒。
他气得呼喇一下脑袋瓜。
奶奶个熊,老子是点背着了道,不是怕你们!
十七将恍惚的裴乾支走,架起了马车。
确定离开此地,钱朵猛吁一口气。
不等墨宸问,她就叭叭说个不停:“我嘞个天呢,公子您是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
“还以为蔡老六都能呢,结果请的人个个怂的不行。”
“才喊到九十两就不敢接,当时我脑子都懵了,身上直冒冷汗。”
“您说说,万一院子砸我手里,那不亏死?”
“想我钱朵自打做买卖以来,就没亏过。”
“万一栽这上头,我以后在商圈还混不混?”
“得亏那蔡老六跋扈惯了,瞧不起我,我稍微浇点油,他又上钩了。”
“我都不敢恋战,意思意思得了。”
“唉,才坑他二百二十两,白让我在太阳地里晒半天。”
“您瞧瞧,脸都晒红了,这得捂多少天才能白回来。”
少女的声音轻灵活泼,犹如佳音环绕,很是悦耳。
尤其她说话激动,身体前倾,袖子跟墨宸的袖子叠在一起,显着特别亲密。
墨宸轻轻捻一捻食指,到底控制自己没有朝后躲。
他听到钱朵说晒的脸发红,抬起目光落在对方脸颊。
养了几个月,钱朵再不是当时黄瘦的麻杆,整个人都变得鲜亮。
墨宸不觉着她被晒黑,反而白里透红,杏脸桃颊。
倒是因为今天风大,小姑娘脸上被吹了一层灰,看的人心里怪不舒服。
他手抄进袖子,捏住了手帕。
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拿出来。
墨宸高冷惯了,一时半会不说话,表情又毫无变化,钱朵也看不出来。
她又说:“我都吓死了,趁着蔡老六没反应过来,赶紧往回跑。”
“偏那魏九自来熟,缠着我说个不停,言语肤浅。”
“幸亏公子像天神下凡,解救我与水火。”
“他还想高价挖墙角,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模样,有公子的惊才风逸,非凡品貌吗?”
“别说他出双培,就是十倍,我也不会离开对下属犹如春风般温暖的公子!”
钱朵一双眼睛,巴巴望着墨宸。
公子,您听出来我的恭维了,这么忠心的管事,是不是考虑给加点月银奖赏奖赏?
128、糖就算了,我要月银
明知钱朵夸人必有所图,墨宸心里却像灌了蜜。
对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他突然不忍心泼冷水。
正好马车行到闹市,虽然临近黄昏,依然有些摊子因为货物没有卖完,也还没有撤。
墨宸敲一敲车壁,十七“吁”一声将车停在路边。
再往前走上一千米,就是下榻酒楼。
墨宸伸一伸腰:“累了,陪我走回去。”
“我也坐了一下午,腰怪酸的。”钱朵自然不会回绝,乖乖跟着墨宸下车。
十七很有眼力的将车架走,留下两个人。
墨宸负手慢慢前行,钱朵默默跟在后头。
周围都是路人,她自然闭上嘴巴,不像刚才那般说个不停。
行到一处糕点摊前,墨宸停下脚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文钱扔过去,买了一块饴糖。
他将饴糖塞给钱朵,也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钱朵握着糖,看着前面不远的俊美背影,微微发怔。
小时候外公带她出去玩,累得很了,也是这般买颗饴糖哄她。
钱朵将拨开糖纸,将饴糖塞进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顺着舌头化开,慢慢流进心里,突然间,钱朵鼻子有些发酸。
她抽了抽鼻子,追上前面的墨宸:“公子,你买的糖发酸,不好吃!”
墨宸挑挑眉毛,侧头打量她。
钱朵含着糖,眼圈发红,说着不好吃,却也没见吐出来。
他抿了抿嘴,眼中含了隐隐笑意:“那下次买颗甜的。”
今天墨宸真是好说话。
钱朵挠挠额头:“糖就算了,这个月的月银,能早点发吗?”
墨宸:“……”
他忍了忍,说:“月银扣下还欠款!”
钱朵忙说:“别呀,下个月开始扣不成吗?这个月我有用。”
墨宸不说话,加快了步伐。
钱朵边追边解释:“真的,这个月我有用。”
“之前托了朱小姐帮忙,请了几位夫人做说客,这才签了一大笔单子。”
直接釜底抽薪,打蔡老六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人情,她得还。
当时就约好的,在酒楼摆桌席面,请各位太太赏脸。
“这人情欠了就得换,你来我往,关系近了,生意也长久不是?”
墨宸走的越发快,钱朵都快追不上了。
直到进了住处,墨宸都没搭理她。
院门一关,钱朵止步。
“公子,公子,我真有急用!”
“别呀,不行你先发我一半。”
“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您做?”
“公子开门呐,有啥话您直说。”
这么将人关外面,到底啥意思?
钱朵砰砰拍的门震天响,路过一个跑堂惊讶瞅一眼,再路过一个跑堂,再瞅一眼。
钱朵没好意思再敲下去,垂头丧气先回了自己院子。
墨宸就这点不好,喜怒无常。
自己也没得罪他呀。
白拍马屁了!
没有银子,怎么做东请客?
难道再打欠条?
钱朵打个冷颤,不行不行,必须控制这种想法。
她可不想一年之后,月银没拿多少,反而倒欠墨宸一堆账。
她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踩在上面,从墙上露出一个脑袋。
墨宸的房门和窗户都没关。
钱朵喊:“公子,我能爬墙头过去吗?”
“砰!”
房门和窗户,一个接一个关严实,可快了。
钱朵:“……”
她挠挠额头,这咋整啊?
…………
再说蔡老六,抢了房东拿在手里的银子,暴跳如雷得回去。
回到家,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院里的女人们全都瑟瑟发抖,缩在角落。
蔡安挥挥手:“都走,都走,别惹了六哥的眼!”
众人都哭了。
院就这么个院,一家人挤在一处,通房都睡大通铺,往哪走?
好在蔡老六没空搭理这些人。
他砸了一套茶具,又碎了满屋子花瓶,最后累得虚脱,终于消停。
蔡安绕过一地的瓷器碎屏,凑过去:“六哥,这事没完!”
“必须没完!”蔡老六怒道:“特么的,这丫头邪性,两次载她手里。”
蔡安转了转眼珠子:“六哥,我看着二当家追上去了,两个人是不是认识呢?”
“或者说,她就是二当家故意推出来克您的?”
否则无法解释,整个上尧县都不敢跟蔡老六对着干,偏钱朵吃了熊心豹子胆。
蔡老六眉头一皱:“那还真有可能。”
若是钱朵在这,都没眼看。
真的。
做反派有这么做的吗,对手背景都不带调查清楚的,全靠猜。
蔡安说:“您想想,以前二当家回来,那次不阴阳怪气,偏这次不声不响,憋到竞拍场才跟你怼两句。”
就连魏九身边那些人,在镖局也是静悄悄,不惹他们了。
处处透着诡异。
“没错!”蔡老六一拍桌子:“他先是乱我心情,接着就跟那丫头片子一唱一和坑我!”
他这会反应过来了。
两个他不服的人轮番火上浇油,你说能不冒火激进吗?
这事,真特么没完!
蔡老六咬牙切齿:“你,给我盯严实,看他俩到底是不是勾结一块害我!”
若是,别怪他不客气!
…………
钱朵唉声叹气吃晚饭。
虽然好吃,但是想想明天要泡汤的席面……伤心!
“钱管事?”门外传来十七的声音。
钱朵懒洋洋说:“进来。”
十七推开院门,一抬头见瞧见钱朵无精打采坐在堂屋吃饭。
一张菜饼翻过来覆过去,就是不下嘴。
十七嘴角抽了抽,走上前,将两锭银子摆在桌上。
钱朵眼睛一亮,瞬间站起来:“这是?”
“这是这个月月银。”十七回答。
钱朵瞪着眼睛,抹了把口水:“那个,公子不是说扣了吗,而且,这么……多?”
实习管事,一个月不才六两银吗?
十七说:“哦,多得呀,公子说你在上尧县办事不错,给的赏钱。”
“赏……”钱!
合约上没写啊。
惊喜来的太意外,钱朵有些懵。
十七见她发愣,说:“钱管事,钱管事?”
“啊?”
“公子说,他念你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十七一板一眼学话:
“别总想着还别人的人情,也要想一想,怎么多挣钱将欠他的债还上。”
“毕竟,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留给自家人享用。”
129、净说大实话
请商家娘子们吃饭,自然要在最好的酒楼。
刘老板亲自安排,专门给开了最好的包厢,好酒好菜全捡最好的。
钱朵受宠若惊之余,握着二十两银子惶恐不安:“刘老板,我银子怕是不够。”
“钱管事客气,这席面我只收你成本价。”刘老板笑眯眯说:
“您是不知道,上次买了你的萝卜,吃不完,后厨开发出一道新菜,叫心里美。”
“哎呦,那受欢迎程度,直接成了店里的招牌之一。”
“后来萝卜用完,换了本地的,怎么都不是那个味。”
“钱管事,回头你家萝卜能直接供给我们酒楼吗?”
“也不止萝卜,其它菜也多来点,云岗镇的蔬菜真不是盖的。”
钱朵一听,心里顿时踏实。
这就对了。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收起银两,笑言:“那必须的,我们云岗镇的菜谁吃了都说好。”
“要货是吧,行呢,回头等我不忙,你来找我将合约签了。”
公事公办。
刘老板乐呵呵点头,又喊后厨送了几样菜来。
席面上,那些跟钱朵签了订单的太太们,又是一顿吹捧。
天知道,他们多想要云岗镇的菜。
以前是道路不通,后来是下手太晚。
本以为要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结果人家只摩擦蔡老六一个。
刘太太感叹:“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们当初何必跟着蔡老六为难你。”
“是呀是呀,钱姑娘心胸开阔,这么好的买卖都愿意匀给我们。”另一个说。
钱朵笑:“天下生意也不是一家坐起来的,老古话说的好,和气生财。”
“咱们本也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能双赢,为什么非要拼个头破血流,到时候不知道便宜谁呢。”
这话说得好。
众人皆以为然。
刘太太觉着钱朵做人敞亮,敬她一杯酒:“这次我们家老爷们也想来,被我摁住了。”
“他们就是一粗人,不配跟你这么漂亮机灵的小姑娘说话。”
“说实话,我也不愿意他们跟你接触。”
“你可别误会,不是觉着你是个姑娘家,我们担心。”
“而是瞧着你一个小姑娘,孤身来上尧县,硬是撕开一条口子,真是硬气,让我们这些掌家娘子看的贼拉热血。”
钱朵愣了愣。
啥意思哦?
另一个王太太解释:“当年我们在娘家,谁不是千娇万宠,嫁了人手里也握着嫁妆。”
“可就特娘的吧,出了兰花这个瞎货,搞得我们娘们看个账都是错。”
“这几年老爷们受蔡老六压迫,我们受兰花的气。”
刘太太冲她翻个白眼:“你说话能不能憋那么粗鲁,吓着人家。”
一转头,她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对钱朵说:“那天见你戳兰花,我就想通了。”
“去她瘪犊子的,我干嘛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争风吃醋,离了男人我不能活吗?”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不让他们来,就是想趁这机会将盘口挣到自己手里。”
由她们跟钱朵联系,争取云岗镇蔬菜。
家里这块生意,以后就她们说了算。
赚多赚少,也不给那群不要碧莲的玩意玩女人用!
钱朵冲她竖起大拇指,佩服道:“有啥说啥,您乃巾帼中的巾帼。”
“掌家很辛苦的,柴米油盐醋差哪一块都不行,更别说人情往来,婆母孩子,一天到晚累死人。”
“偏男人还以为是他们挣钱养家,眼里看不见娘子们的付出。”
“嫁人嫁人,穿衣吃饭,娘子们要钱有钱要本事有本事,凭啥受他们的气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心灵共鸣,纷纷点头:“可不是这个理。”
偶有抱怨,都是劝她们忍着的,说谁家过日子不都这样。
即便全都这样,那也憋屈啊。
她们仿佛找到了知己,纷纷围着钱朵一个未婚小姑娘吐槽起来家里的婆婆妈妈。
钱朵:“……”
为了稳固的合作关系,陪聊是必须的。
她不但听,还时不时点头:“没错呢,姐姐,我能叫你姐姐吗,看见您就亲。”
“姐姐在娘家就算账吗,那真是好,我就佩服算账厉害的,扔个账本给我,我得算上一天才算行。”
“你真厉害,家里家外一把手,若我是男的,一定将您抢回家。”
被夸的那位红了脸:“哎呦,哎呦呦,你说啥大实话。”
钱朵又转向另一个:“姐姐,开始看见你,本以为你就是长的好看,深交之后才发现你秀外慧中呢。”
对方喜得眉眼都挤一块:“你这丫头,以后可不敢这么实诚。”
一顿饭下来,本来只当普通宴请的太太们,拉着钱朵的手依依不舍。
刘太太更是使劲往钱朵手里塞红包。
钱朵赶紧往外推:“姐姐可不敢这样,咱不兴给回扣哈。”
刘太太都给气笑了:“给回扣我会在酒楼大门口给?”
“咱俩有眼缘,我看见你就跟自家妹妹一样,这是咱姐妹间见面礼,不收我生气哈。”
钱朵这才不好意思收下来。
想了想,她小声说:“我也没啥能回礼的,回头菜多给你一车,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你……”刘太太拍她一下,也小声说:“你就是小丫头抹不开情面,太实诚了。”
“也就是我,遇到占便宜没够的人咋整?”
“以后可不敢这么手松,私交是私交,公事咱必须公办。”
钱朵甜甜答应一声,将一个清甜天真的小丫头形象贯彻到底。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送完了人,今天宴请大获全胜,还额外又补签了许多订单。
你说开心不开心?
钱朵喜滋滋握着订单回头,就看见裴乾一脸佩服的仰望他。
裴乾一男的,没进去作陪,另外叫了几样菜坐在隔壁。
就怕钱朵招架不了这些剽悍的商家娘子,生怕被欺侮。
结果一场下来,这些商家娘子与钱朵相见恨晚,义结金兰,更是补签了三年的订单。
回到住处,他佩服道:“师父,这些商家娘子们个个精打细算。”
“没想第二次见面,你们就姐妹相称,以后咱货不愁了。”
钱朵看傻子一样瞅他两眼,叹气:“小乾啊,你还真是个傻白甜。”
130、气人是真气人
都这时候了,谁也不是傻的。
蔡老六欺行霸市不行了。
那还不得自谋出路,难道等着被衙门割韭菜?
与钱朵合作,是最稳当的。
不说她一掷千金,压蔡老六压的死死的。
单说明面上,钱朵跟县令公子和县丞千金好,就是靠山。
与钱朵交好,就是与衙门示好。
钱朵能说会道,更是意外之喜。
能与和气的人打交道一起发财,自然比看人臭脸巴结强。
钱朵释放善意,她们就赶紧接住。
一个为她们手里的渠道,一个为云岗镇的货源。
各取所需,利益互换罢了。
若是真将这商场上的把酒言欢当真,那才是真傻。
钱朵在这种事情上,看的那是透透的,轻易不交心。
说心硬也好,说图利也罢。
当年那些苦日子,可都是她咬着牙一个人吞。
钱朵将能分析的,掰开来,一句一句讲给给裴乾听。
既然将他留下,就得好好教,免得将来吃亏上当,还不得她来擦屁股?
裴乾更加佩服,若有所思:“这些真的没谁给我说过,我好想悟出点什么。”
“能悟是好的,毕竟读过书的人。”钱朵鼓励:“有些事能直接教,有些事真的就靠你耳濡目染。”
“以后谁给你说什么,先想想对方目的,在心里给自己估个底线。”
裴乾连连点头,并掏出小本本记下。
钱朵的一举一动,墨宸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十七一五一十汇报给墨宸。
卧塌读书的墨宸,冷冷说道:“我没让你监视她。”
十七说:“属下正好在旁边吃饭,听了一耳朵。”
“钱管事真是个好嘴子,哄的人合不拢嘴,直接补签了三年的订单,连灾荒年的损失也给算了进去,一点没吃亏。”
起码未来三年不愁销路。
也是给墨宸挣银子,不是吗?
所以他汇报正常工作,绝对不是为了满足傲娇公子的小心思。
他真是一个贴心敬业的侍卫。
墨宸修长的手指,捏紧了书卷。
可不是好嘴头子吗?
哄起人来眼睛都不眨。
气起人来,也是真气人。
他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翻过一页书卷,接着读书。
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只听见魏九那嘹亮的嗓门想起来:“钱姑娘是住这里吗,我来给钱姑娘送礼!”
墨宸手一紧。
魏九直奔钱朵小院,一巴掌推开了院门:“钱姑娘,你让我好找!”
不是钱朵宴请那些商户娘子,他还得费些劲才能摸到这里。
不过想想也是。
跟着讲究吃穿的墨宸,能住的差吗?
必须最好。
魏九啧啧两声,奶奶个熊,财大气粗了不起?
他也有钱!
不等钱朵有反应,几担礼就被摆到院里。
魏九一挥手:“给老子全打开!”
镖局的伙计呼啦将箱子给掀开,珠光宝气冲天,差点闪瞎人眼。
钱朵闭了下眼,立刻又瞪圆,使劲咽口水。
我勒个天哒哒呀。
裴乾也被魏九大手笔震惊了:“魏二当家的,你这是啥意思?”
几个大箱子,绸缎、发簪、耳坠、璎珞、手镯,金的银的玉的宝石的,齐活了。
魏九大手哗啦一圈脑袋瓜,得意道:“钱姑娘,我魏九缺个算账的管事,这些是我聘用你的诚意。”
“我都打听了,墨宸只跟你签了实习管事,抠索索只给六两金,连个休息日都没有,都不嫌丢人。”
“你跟了我,这些全是你的,再加月银五十两,每十天休息一天,逢年过节还有一百两的赏银!”
钱朵:“……”
丫丫的,这待遇,皇家总管也没这么好。
动心!
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摸那些金银珠宝。
这玩意卖了,不但能还上墨宸欠款,连在县里安家都够。
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打一套上好的梨花木家具。
她就是县里最年轻的富户。
魏九见钱朵眼睛黏在他送的礼上,心想果然送礼就要投其所好。
当时墨宸拽钱朵走的时候,那家伙,表情像人抢了他老婆一样。
说墨宸对小姑娘没想法,魏九头能割掉。
墨宸抢他镖局,他就抢对方心上人。
再说,钱朵确实引起他兴趣,养眼又机灵,收罗过去,日子都能过的有趣。
“钱姑娘,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他说:“跟着我,金银珠宝你不缺,上尧县随你横。”
钱朵眯了眯眼睛:“你确实挺大方。”
走到门口的十七听见这话,脚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赶紧回头看墨宸脸色。
墨宸面若冰霜,一身寒气,能将三里之内的人给冰死。
十七默默侧开身,让路给他。
墨宸一脚踏进钱朵小院:“魏二当家,不知道你还有撬人墙角的爱好。”
“呵呵。”老子专撬你墙角:“我是惜才,不忍明珠蒙尘!”
奶奶个熊,他为了气墨宸,都会用成语了。
了不得。
墨宸冷冷扫一眼地上敞开的箱子:“钱管事,意下如何?”
钱朵咽口水,脑门一下清凉。
感情这两位打架,拿她作伐。
意下不如何!
她话都懒得说,直接转身,砰将房门关上。
谁还没点小脾气。
被关在门外的裴乾:“……”
这修罗场。
他缩一缩脖子,默默挪到一边,尽量避开墨宸和魏九视线所及。
“瞧瞧!”魏九啧啧两声:“你可真是个黑心东家,人见了你都不敢说话!”
墨宸懒得看他:“我看中的人,岂能是见利忘义之人,二当家请回吧。”
魏九说:“你让我回就回,人家钱姑娘还没说话呢。”
“都给你吃闭门羹了,不要自讨难看。”墨宸淡淡说。
魏九冷笑:“你一来人家踩关门,闭门羹给谁吃的还不清楚吗?”
墨宸捏紧拳头,又松开。
他默了默,忽然冷笑:“听闻沈医仙就在青州,不如请来能医治总镖头的伤。”
魏九脸色大变:“卧槽,算你狠!”
总镖头的伤是他害的。
杀倒不敢杀,因为总镖头手里还有些别人不知道的底子。
墨宸就是抓住他下黑手的证据,加上势力全面渗透,这才逼他妥协,卖了镖局。
魏九就等着总镖头留下的底子,争一些话语权。
卧在病床上一无所知的总镖头,和被医治好知道谁下黑手的总镖头,魏九当然选前者。
他打手一挥,连箱子都没敢抬走,领着手下匆匆离开酒楼。
蔡安躲在对街,看得清清楚楚。
钱朵和魏九是一伙,石锤!
131、蔡老六不甘心
“六哥,您是没瞧见。”蔡安说:“魏二当家抬着好几个箱子进去,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我打听了一圈,他今个儿开了私库。”
“目的地,就是姓钱的那丫头住的院!”
蔡老六坐在揽月楼一间华丽的包间,衣襟敞开,正搂着位花儿一般的姑娘喝花酒。
听完蔡安汇报,气的他重重将酒杯砸在桌子上。
怀里姑娘“呀”一声,被溅了一身酒,脸色当即不好看起来:“大官人,人家这衣服可是从缥缈阁做的。”
缥缈阁!
蔡老六眼角抽了抽,兰花将宴会那天的事哭诉半天。
他一把推开姑娘:“滚滚滚滚!”
小姑娘还不乐意伺候他呢,每次都白|嫖,耽误她挣银子。
她从蔡老六身边起开,甩了下手帕,扭着腰出了包间。
“娘的,连个表子都给老子气受!”蔡老六骂了两声,注意力又转到钱朵身上:
“就特么说,第一次见那丫头片子,你瞧那身上穿的啥!”
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简单用绳子绑起来,耳朵眼上连个耳坠都没有。
一看就不是有钱人。
怎么才来两天,突然就买得起缥缈阁的衣服,还捡最贵的买。
还有身上金银首饰。
“她被魏九收买,两人联手整我!”蔡老六火冒三丈:“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蔡安很同意。
他生意蔡老六家奴,签了死契的,又是打小就伺候,跟在蔡老六后面没少捞油水,所以没什么背叛之心。
倒是蔡老六娶了兰花后,在镖局拉拢的那些人,个个人心浮躁。
有的甚至倒戈,直接投向魏九阵营。
如今蔡老六身边,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群泼皮和帮闲。
这些人就是乌合之众,偷鸡摸狗、欺行霸市是好手,其它技术含量再高点的,就不行。
以前没钱朵,靠着这些人也行。
这不是钱朵一出手,全县商户都被瓦解。
再靠破皮帮闲搞事,那又得费一番功夫。
更不用说现在衙门蠢蠢欲动,要整顿上尧县风气。
棘手!
蔡安发愁:“魏二当家这是釜底抽薪,想动摇六哥您在商户中威信和根基呢。”
还别说,被对方得手了。
“若是再这么下去,咱还拿什么跟魏二当家对抗?”
眼看老镖头不中用。
泼皮和泼皮是不一样的。
流窜在街头的泼皮,和统领镖局的泼皮,那能同日而语吗?
魏九这招,真特么阴!
谁能想到,他能找一个丫头片子来。
搞得他轻敌,两次被打败。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馊主意。
魏九现在动不了,那就在钱朵身上做文章。
蔡老六脸上横肉颤了颤,皮笑肉不笑:“老子一早就看上她,正好,绑来开个荤!”
这样那样一番,然后扔给手底下那帮泼皮玩。
找一群人来看。
一个残花败柳,要脸的人都不会再跟她又买卖上的来往。
“卖什么菜,进揽月楼卖身得了!”蔡老六阴沉沉一笑。
…………
墨宸眼睛都不眨,直接将地上那几箱金银珠宝搬回自己小院。
钱朵捂着心口,呲了半天冷气。
曾经有巨额财富摆在面前,她犹豫了犹豫。
若是再给她一个机会……
不答应还是不答应。
魏九一双邪肆的眼睛,盯着人心里特别不舒服。
钱朵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小乾呢,你要多学学我,多么忠心耿耿的管事啊。”
裴乾嘴角抽了抽。
你倒是想背叛,墨公子给你这个机会吗?
钱朵又说:“你说咱家公子,就这么没个交待将东西搬走,会还给魏九吗?”
不等裴乾回答,钱朵就否认了自己:“不会的,人家都主动送上门了。”
这么一想,是她给墨宸带来一笔意外之财。
也不知道会不会发赏银。
裴乾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说:“对了,我爹回来了。”
“啊,裴县令回来了?”钱朵瞬间回魂。
裴乾点头:“他说想见见你。”
…………
裴县令是个很严肃的人,性格本来就方方正正,又当官多年,更是不怒自威。
偏偏吧,他最近放下了身段,突然钻营起来。
又不会说话,搞得整个人很分裂。
对着钱朵,他也是这样。
毕竟,钱朵是墨宸的人。
他可听儿子说了,墨宸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钱管事,看重的人。
属于坚决不能得罪,必须巴结好的人。
为了金大腿带儿子飞翔,裴县令可难了。
他见了钱朵,眼里一点诧异对方是个小姑娘的表情都没有,上来就行了一个大礼:“钱管事,请受本官一拜。”
钱朵差点吓得坐地上:“裴、裴县令,折煞小的。”
“不折煞不折煞。”裴县令满脸堆笑:“您是墨公子得意管事,受得了我的大礼。”
钱朵:“……”
墨家公子的名号,果然厉害。
连县令都得看脸色说话。
啧啧。
裴县令冲裴乾一瞪眼:“还不请钱管事进屋。”
“哎!”裴乾忙请钱朵进屋。
裴县令家就住衙门后面,自从夫人去世,家里颇显冷清。
前前后后伺候的,只有两位老奴。
为显尊重,裴县令将自己儿子当小厮使唤:“给钱管事上茶,上好茶!”
“点心呢,赶紧的!”
看着裴乾跑前跑后,钱朵挺不好意思:“不用忙了,小乾今天跟着我忙一天,怪累的。”
“裴县令您就直说吧,找我啥事?”
裴县令听钱朵称呼裴乾亲切,心里很是安慰。
这大腿,到底抱上了。
他舒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说咱县里整顿商户的事儿。”
整顿必须整顿。
这几年乌烟瘴气,集体排外,倒是县里封闭落后,严重拉低了百姓生活水平。
他欣赏钱朵,跟对方通个气,想树立一个遵纪守法紧跟官府号令的典型,号召全县商户学习。
按他的意思,这个名额直接就给钱朵。
钱朵坚决拒绝:“谁不知道我跟县令公子是朋友?”
“您这样,它不服众。”
裴县令不答应,两人推拉好一会儿,才作罢。
他想一想,说:“个人奖励没有,就给你个集体奖励。”
“因为灾情延迟评选的最佳乡村,就你们钱家沟了。”
钱朵:“……”
_||,被里正念叨一年的最佳乡村,还没评呢?
132、套麻袋打一顿
钱朵心里腹诽衙门办事效率可真慢,又听见裴县令嘀咕:
“可惜,最美乡村的奖金五贯钱,按规矩直接赏给里正的。”
“最佳商户的二十两奖金,却是直接发给商户本人。”
钱朵:“……”
还有奖金?
你为嘛不早说?
“钱管事不计个人得失,淡泊名利,果然高义。”裴县令感叹。
钱朵:“……”
不,我一点都不淡泊名利。
她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钱朵挠挠额头:“那个,裴县令,其实……”
“我懂!”裴县令点头:“你都是为了上尧县的发展!”
钱朵:“……”
并不是,谢谢。
钱朵晕晕乎乎被裴乾送出了县令家:“小乾呢,你爷俩可真是……”
一言难尽呢。
一个裴崆,一个裴乾,赔的都是她的钱吧?
算了算了。
不过区区二十两,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她。
二十两……
呵呵。
她看的进眼吗?
钱朵又捂住了心口。
裴乾小心翼翼问:“师父,你心口疼?”
“嗯呢,可疼了。”二十两呢,毕竟月银才六两,还莫名其妙欠了一大笔外债。
裴乾吓一跳:“心口疼可不是小毛病,咱赶紧去医馆!”
“不用不用。”钱朵拦住他:“缓一缓就好。”
裴乾不放心,又一路送她回去。
没走两步,钱朵总感觉身后有人跟踪。
回头一瞧吧,人来人往,没有可疑之人。
钱朵皱起眉头:“小乾,你说蔡老六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对不对?”
“那必须的!”裴乾说:“师父你最近小心些,就怕蔡老六使坏。”
钱朵倒不怕蔡老六使坏。
她怕对方使坏,自己没准备。
又走出不远,被人窥探的感觉又来了。
钱朵目光闪了闪,对裴乾说:“徒弟,我感觉有人跟踪我。”
裴乾紧张起来:“那咋办?”
蔡老六手底下有镖局的人,那拳脚功夫,绝对能按着他脑袋在地上摩擦。
打不过呀!
“咱跑吧。”裴乾提议。
钱朵摇摇头:“没事,这闹市,都是人,对方不敢咋滴。”
“再说地上有坑,万一他跌一跤,崴脚了呢?”
裴乾觉着有道理:“对哩,跟蔡老六干的,能是啥好人?”
“这种人头上生疮脚下流脓,走路摔跤出门撞车!”
“……”大可不必这么狠。
“哎呦!”
“不长眼呢!”
身后乒乒乓乓,人声杂乱。
钱朵回头,两个獐头鼠目的人,一个坐在地上捧着脚喊疼,一个被运粮食的小推车给撞老远。
她冲一无所知的裴乾,竖起大拇指。
厉害了兄弟。
必须对他更加的好:“走徒儿,师父给你买糖吃!”
…………
裴乾将钱朵安全送到住处,发现水生已经将菜运来了。
水生不安的向钱朵汇报:“姐,菜刚来,就被酒楼老板截走了一车。”
“给钱了吗?”
“给了,说跟您签了合约的。”
“那就没事了!”
钱朵见还有一车菜,想了想:“你跟小乾将菜分一分,回头我送礼。”
县令家给点,县丞家给点。
那位刘太太塞了大红包,钱朵也得还回去。
处的好归处的好,不能占人便宜。
一来一往,不就关系更好了吗?
该花的,不能省。
钱朵朝着隔壁院子叹口气。
她真是兢兢业业的好管事。
裴乾跟着水生一边分菜,一边将这两天的事说了一通:
“我觉着,今天肯定有人跟踪了,蔡老六要使坏!”
水生越听越气:“他咋这样呢?买卖你能做,俺们就不能做咋滴?”
“人家商户都不计较,在姐那下订单,蔡老六咋就那么能,非要拧巴着来?”
“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一次收拾不了,就来两次。
裴乾眼睛亮了亮:“对,欠收拾,咱得干点什么。”
“裴哥,你说咋干,俺听您的!”水生虽然比富贵稳重,但半大小子就是半大小子。
特点就是冲动,不怕事!
…………
不等裴乾回答,钱朵就否认了自己:“不会的,人家都主动送上门了。”
这么一想,是她给墨宸带来一笔意外之财。
也不知道会不会发赏银。
裴乾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说:“对了,我爹回来了。”
“啊,裴县令回来了?”钱朵瞬间回魂。
裴乾点头:“他说想见见你。”
…………
裴县令是个很严肃的人,性格本来就方方正正,又当官多年,更是不怒自威。
偏偏吧,他最近放下了身段,突然钻营起来。
又不会说话,搞得整个人很分裂。
对着钱朵,他也是这样。
毕竟,钱朵是墨宸的人。
他可听儿子说了,墨宸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钱管事,看重的人。
属于坚决不能得罪,必须巴结好的人。
为了金大腿带儿子飞翔,裴县令可难了。
他见了钱朵,眼里一点诧异对方是个小姑娘的表情都没有,上来就行了一个大礼:“钱管事,请受本官一拜。”
钱朵差点吓得坐地上:“裴、裴县令,折煞小的。”
“不折煞不折煞。”裴县令满脸堆笑:“您是墨公子得意管事,受得了我的大礼。”
钱朵:“……”
墨家公子的名号,果然厉害。
连县令都得看脸色说话。
啧啧。
裴县令冲裴乾一瞪眼:“还不请钱管事进屋。”
“哎!”裴乾忙请钱朵进屋。
裴县令家就住衙门后面,自从夫人去世,家里颇显冷清。
前前后后伺候的,只有两位老奴。
为显尊重,裴县令将自己儿子当小厮使唤:“给钱管事上茶,上好茶!”
“点心呢,赶紧的!”
看着裴乾跑前跑后,钱朵挺不好意思:“不用忙了,小乾今天跟着我忙一天,怪累的。”
“裴县令您就直说吧,找我啥事?”
裴县令听钱朵称呼裴乾亲切,心里很是安慰。
这大腿,到底抱上了。
他舒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说咱县里整顿商户的事儿。”
整顿必须整顿。
这几年乌烟瘴气,集体排外,倒是县里封闭落后,严重拉低了百姓生活水平。
他欣赏钱朵,跟对方通个气,想树立一个遵纪守法紧跟官府号令的典型,号召全县商户学习。
按他的意思,这个名额直接就给钱朵。
钱朵坚决拒绝:“谁不知道我跟县令公子是朋友?”
“您这样,它不服众。”
裴县令不答应,两人推拉好一会儿,才作罢。
他想一想,说:“个人奖励没有,就给你个集体奖励。”
“因为灾情延迟评选的最佳乡村,就你们钱家沟了。”
钱朵:“……”
_||,被里正念叨一年的最佳乡村,还没评呢?
133、公子处罚的对
得亏是晚上,没人看到鼻青脸肿的蔡老六。
他一瘸一拐进了镖局,立马派人喊蔡安。
蔡安不在镖局,气得蔡老六在屋里又是一通砸。
砸完他舒服了,喊下人收拾:“去,将砸碎的东西补上。”
易碎的都是些瓷器花瓶还有茶具,日常生活不可缺。
下人为难:“大姑爷,二当家说您这个月超支,账上没钱了。”
“啥玩意?”蔡老六火冒三丈:“他真当自己是镖局主人,敢克扣老子?再说一堆瓷能值几个钱?”
下人说:“也不算,咱院每月从镖局领银一百两。”
“您砸的瓷器不值钱,可前头蔡安从公中账上预支了五百两,只还回来二百两,咱还倒欠着三百两。”
“今个儿二当家查账发现,发话这三个月都不许给这院拨款。”
蔡老六:“……”
不说他都忘了。
没还回来的三百两,其中二百二十两给了房东,余下的全给蔡安找人收拾钱朵。
下人又说:“今天大小姐找二当家哭,门都没摸进去。”
“大姑爷,这三个月您就省着点吧,别再砸东西了。”
茶具不算好,耐不住一套一套扔着玩呢。
下人是镖局老人,一句一个大姑爷,明显当蔡老六外人。
蔡老六又是一顿咆哮,将人给撵了出去。
气死了。
真真给气死了!
蔡安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班时辰。
他一进屋,就被等地不耐烦的蔡老六一脚踹心窝上:“你特么又去喝花酒!”
“哎呦!”蔡安捂着心窝,就势往地上一跪:“六哥哎,我去找收拾钱朵的人。”
“人呢?钱朵好好的,我特么被人打了你知道吗?”
蔡安一听,这才抬头看蔡老六:“艾玛,六哥,你都肿成猪头……不是,谁下这门狠的手?”
蔡老六:“十七,一个叫十七的!”
蔡安想半天也没想出来是谁。
上尧县没这号人啊。
他说:“我现在就去查这个十七。”
“憋查了,敢在上尧县动老子的,除了魏九还特么能是谁?”蔡老六一激动,拉伸了受伤的腰:“嘶!”
疼。
魏九最能下黑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蔡老六心里愤怒:“让你找的人找到没,赶紧把那丫头给我收拾喽。”
正面打不过,好歹砍断魏九一个左膀右臂。
完了,再找那个叫十七的。
一个一个来。
如今的他,委实没有太多精力一起对付。
蔡安一听,忙汇报自己这边的成绩:“六哥,咱太不容易了。”
“刚找了两个还算可以的,结果一个崴脚,一个被独轮车撞了腰。”
“我只能再花钱找另外的兄弟,都是些酒囊饭袋。”
“关键吧,看咱现在落难,都狮子大开口,要价特别高。”
他们说什么,绑人违反律法。
都是流氓,谈什么律法。
就是落井下石!
蔡安为难死了。
蔡老六也没想到,自己人生会过得这般艰难:“等老子翻身,干不死这帮落井下石的玩意!”
“银子你别愁,房东那不拿咱二百多吗?”
“咱又不租那破院,你去给老子要回来,不给就抢!”
“实在找不到人,咱俩亲自上!”
本来还想事后便宜那群帮闲,现在……没门!
…………
裴乾和水生被墨宸关了禁闭。
裴县令知道两人下黑手的事,急匆匆赶来,却不是为儿子求情:“墨公子关的好,就该让他知道知道教训!”
什么瘪犊子玩意,敢打蔡老六。
对方可是上尧县泼皮头头。
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有事不能求助衙门?
作为县令公子,此等行为是对上尧县官府严重的不信任。
一旦传出去,影响极为恶劣!
必须关禁闭!
裴县令表完决心,又匆匆离开。
好多公事等着他处理呢。
钱朵摸摸下巴:“裴县令对咱可真是一万个放心。”
就这么将裴乾扔下,真是亲爹。
打就打了,犯得着关禁闭吗?
墨宸冷冷问:“怎么,心疼?”
“嗯……啊?”钱朵干笑两声:“公子是干大事的,走一步看三步,坚决拥护公子处罚决定。”
十七将裴乾和水生锁到隔壁院,提着钱朵包裹进门,正好看到墨宸勾起的唇角。
他放重脚步,目不斜视,将包裹交给钱朵:“钱管事,次间已经给您收拾出来,委屈您在这院住两天。”
那边被裴乾和水生占了,墨宸说钱朵跟他们不方便。
于是乎钱朵便稀里糊涂被安排到跟墨宸一个院子住。
虽然钱朵也想不明白,两边都是男的,难道她跟墨宸一个院就方便?
哎!
不想了。
想多了脑子疼。
凑合住吧。
钱朵将包裹接过去,揉揉肚子:“咱还没吃晚饭呢。”
墨宸冷冷扫她一眼。
钱朵心中一紧,立刻说:“公子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貌似不久前,自己惹他生气。
也不知道气消没有?
有错没错,姿态必须板正。
墨宸收回目光:“十七,点几个菜进来。”
十七:“是。”
“等一下。”钱朵笑一笑:“中午没吃饱,能多点个羊排吗?”
墨宸吃素的,她要吃肉。
十七看一眼墨宸,见对方点点头,答应一声出去安排。
钱朵见墨宸手里还握着书,不禁赞叹:“公子真是好学,要考状元吗?”
墨宸怔了怔,瞟她一眼之后,又将目光放回书上。
只是这次,怎么也读不进去。
等半天,钱朵没有再说话,窸窸窣窣不知道做什么。
他余光瞧过去,却发现钱朵从包裹里掏出一本书,也捧着认真看起来。
就是钱朵坐没个坐相,一只脚搭在凳子上晃来晃去。
看得墨宸眼睛发酸,特别想给她摁下去。
钱朵毫无察觉,且悠然自若,似乎找到了读书的趣味,是不是念出声,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样。
十七提着食盒,偷偷探头朝屋里张望一眼,没立刻进去。
烛光摇曳,一室雍雍。
屋里那种淡淡的温馨气氛,真是舍不得破坏。
无奈食盒里的饭菜味道猛烈。
钱朵抽一抽鼻子,抬头发现了十七,立刻扔了书卷,高兴的眼睛发亮:“开饭了!”
终于不用再做苦读状。
134、总有反派抢镜头
裴乾和水生可憋坏了。
水生:“以前觉着我娘打的疼,现在宁愿被我娘拿擀面杖揍一顿,也比关禁闭好。”
拿都不能去,吃了睡睡了吃。
这还是人吗?
猪才这样。
裴乾深以为然:“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师父学习,竟然白白浪费两天。”
墨宸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出去。
十七揍人更疼。
哎!
“早知道,我就不邀功。”裴乾后悔也晚了。
就这么过了两天,墨宸依旧没有放他俩出去的意思。
眼看两人要疯,钱朵隔着墙头喊人:“喂,跟我出去参加春宴呢。”
水生是知道钱朵参加过县里的赏花宴,没机会跟着去见世面,挺可惜。
听到还有个春宴,他眼睛亮起来:“啥叫春宴?”
裴乾:“公子不让咱出去。”
钱朵扬一扬手里帖子:“公子一早就出门应酬。”
墨宸本打算回云岗镇的,结果手头的事好像又出了点问题,于是耽误到今天。
临走,他吩咐钱朵:“既然你察觉到有人跟踪你,外面不安全。”
“你好好待着,别出门!”
钱朵表面答应,人一走就来找裴乾和水生:“走呀,总不能一辈子当鳖孙。”
事情不是躲的,要解决。
她就这么回云岗镇,那下次来上尧县还是会被蔡老六找麻烦。
钱朵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走,咱去春宴。”她动员裴乾和水生:“如果蔡老六想对我下手,这是个挑战,也是机会!”
裴乾和水生是怕事的人吗?
必须不是!
都套麻袋打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亢奋。
人狠话不多,撸袖子就是干!
…………
春宴,是上尧县传统。
为了庆祝顺利春耕,挑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富贵太太们每家出一样拿手菜,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祈祷今年风调雨顺。
反正,就是找理由聚会。
早在赏花宴,朱娇娇就给了钱朵春宴的帖子。
钱朵让酒楼凉拌了个心里美,又清炒了盘菠菜,摊了十几张春饼,让水生提着。
三个人车都不坐,大摇大摆绕半个县城,朝郊外走。
这么大个目标,蔡老六立刻得知了。
“娘的,当了两天缩头乌龟,还不是要出门!”他狠狠说道:“蔡安,你确定就那三菜鸡,没有请打手护卫保镖?”
蔡安再三保证:“没有,绝对没有!”
他想了想,又说:“放心吧,魏二当家今个儿出去会客,一早就出门了。”
没人盯着这边。
蔡老六放了心。
于是钱朵刚出城门,离千山还有十里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被人拦截。
…………
春宴嘛,感受的就是野外的风和日丽。
所以地点定在县郊千山脚下。
说是山,其实跟云龙山比,就是个小土堆。
上尧县官府绕着千山修了个花园,供县里百姓免费游玩。
春宴这天,县丞夫人早僻了一片风景好的地方用来聚会,还调了官府衙役用来保证安全。
这一天,花园不对普通百姓开放。
听说揽月楼的花魁也在这一日宴请恩客。
不过两边互相看不上,隔得远远的。
一个山那边,一个山这边,中间扯了围栏,互不干扰。
揽月楼那边,搭建了绚丽舞台,楼里的十二朵金花轮番登台表演,花魁压轴出场。
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听说还有县里的秀才作诗吟诵,花样彩虹屁。
来的恩客,都是一掷千金的富商。
所以观看的座位都布置成一个个豪华隔间,前面还挂了帘子。
不过很少有人放下来。
男人嘛,风流倜傥,那叫佳话。
要什么脸呢?
再说花魁,那是一般人能笼络到手的吗?
他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花魁的裙下臣。
有钱!
腰粗!
但是今天,也有落下门帘的。
与众不同总是惹人眼。
不少人往最头见的隔间瞅:“谁啊这是,出来玩还要脸。”
“大概是个雏?”
“嘿嘿!”
猥琐的讨论和笑声,不断往隔间里传。
十七紧紧抱着剑,恨不得出去割掉这些油腻男人的舌头。
墨宸垂着眸,气定神闲,好似没有听到外间讨论。
魏九大手呼喇一圈脑袋,邪肆的眼睛一挑:“哈哈哈哈,你不会怪我请你来这种地方吧?”
“没办法,酒楼大厨全被请到这,长得好看的花楼姑娘今天也全在这!”
“风和日丽,春光明媚,春风徐徐,也挺不错,对不对?”
奶奶个熊,为了不在墨宸面前不显粗俗,他昨天专门翻书学了三成语。
用的还不错!
墨宸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浮着茶沫,口吐芬芳:“有屁快放!”
…………
县丞夫人领头的这边,没那么多花样子。
就简单在花丛里摆了长桌,铺上花布。
谁家提着菜来,就摆上桌,依次坐好,开始攀谈。
自然关系好的坐一处。
小红忙前忙后,给朱娇娇安排好一个避风的座位。
朱娇娇一落座,身边就围上来好几个富家千金说话。
她朝小红看一眼,小红点点头,就去外面等钱朵。
走的时候,她还特意朝对面望一眼。
今天蔡老六媳妇兰花挺老实,乖乖坐着,不再提给外甥说亲的事儿,也不劝别人恪守妇德。
哼!
想来也是。
自家官人丢尽脸,她一个依附男人的,还敢来参加春宴都是用尽胆量。
小红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摇摇摆摆朝外走。
小翠看到,气得啐一口:“得意什么!”
一会儿你们就该哭了。
兰花缩在袖子里的手,有点抖:“你别管人家了,扶住我!”
小翠不扶着,她会抖个不停。
蔡老六安排了任务给她的。
说今天要给钱朵颜色,让兰花收到信号,就领着所有夫人去山头。
说是有好戏。
至于什么好戏,蔡老六没说,兰花却是心知肚明。
毁人清白,逼良为娼。
这种下作手段,蔡老六用了不止一次。
兰花只当不知道。
总归这种手段,据说那些豪门大宅里妇人也没少用。
但是像今天这样,她亲自参与,倒是头一次。
良心不安倒没有,反正她也不喜钱朵。
就是紧张。
怎么才能将人引过去,且不让人怀疑到她身上呢?
135、等信号
春宴就得赶半晌午。
太早冷,大中午晒,晚上黑灯瞎火还有虫。
眼看着太阳爬得越来越高,县丞夫人抬头看看天,招呼众人落座。
围着朱娇娇的小姑娘,全被各自母亲召唤回去,挨着自家人坐下。
春光明媚,阳光落在朱娇娇身上,暖洋洋,倒是舒服的很,就是太阳晒的脸微红。
县丞夫人命人给她打上伞,挨着坐下,小声问:“怎么回事,小红呢?”
她语气有点生气。
小红这不着调的,扔下朱娇娇一个人跑出去玩,回头非得削她。
朱娇娇忙解释:“我请了钱朵姐姐来,怕她找不到地方,派小红去接。”
县丞夫人这才不生气。
朱娇娇皱皱鼻子:“不过也该来了,都去了快两个时辰。”
上尧县又不是很大。
钱朵住的还是闹市区。
就是用走,也该到了。
“娘。”她捧着心口,有点焦虑:“钱朵姐姐最近风头太大,不会路上出事吧?”
“呸呸呸呸!”县丞娘子忙说:“说什么丧气话,赶紧呸呸两声,漱口水吐出来。”
朱娇娇也觉着这话不吉利,忙咕噜咕噜漱口,呸呸两声。
她拍拍小心口:“没事的,一定是我屋里待太久,总爱胡思乱想。”
县丞夫人嘴里安慰着她,到底不放心,喊过来一个维护治安的衙役:“小甲,叫小红进来伺候,你沿路去寻一寻。”
穿着衙门制服的年轻小甲,答应一声,小跑着离开。
县丞夫人对朱娇娇说:“好了,小甲拳脚功夫不错,就算钱姑娘遇到威胁,也能解决。”
朱娇娇点点头,没再说话,只看着县丞夫人与众人攀谈。
小红没一会儿就进来,朝朱娇娇摇头。
她出去好一会,沿路往前走出好一段路,都没见着钱朵的影子。
莫不是失约?
那小姐该多伤心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心朋友。
哼!
刚才觉着她好一点,竟然敢伤自家小姐的心。
小红磨着牙,看谁都不顺眼。
尤其看兰花。
她瞪过去,突然觉着不对劲,偷偷对朱娇娇说:“小姐,你看兰花太太,今天是不是太过沉默?”
朱娇娇抬头望过去。
兰花也不跟两边人说话,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在盘子里扒拉着菜。
朱娇娇参加宴会,从来都是出来露个脸,或者喊着小姑娘们去角落里。
兰花在宴会上什么表现,她还真不确定。
小红却言词确确:“肯定心里有鬼,要不早开始她的宣教。”
这女人,巴不得别人都跟她一样,跪舔男人。
县丞夫人听到,瞪小红一眼:“你好好伺候你的,没规矩!”
还想学上次?
那次县丞夫人看在小红是关心朱娇娇,没计较,还维护。
现在人家没找茬,小红又是闹哪样?
朱娇娇赶紧拉一拉小红袖子:“你消停点!”
小红:“……”
就是看不惯嘛。
兰花肯定有鬼。
小红不敢说话,但是眼睛却瞪着对方,眨都不眨。
兰花心思都不在宴会上,自然瞧不见小红那边动静。
她想:怎么引起大家注意呢?
蔡老六的信号什么时候来?
“我说兰花,一盘子菜都快被你扒拉遍,还让不让别人吃!”李太太日常怼兰花。
兰花收回筷子,看着面前一盘子蚕豆:“这做的什么,找半天也没瞧见一个面的。”
李太太翻个白眼:“那是炸五香蚕豆,又不是煮蚕豆。”
“不吃了!”兰花扔下筷子,用帕子扇扇风:“今个儿太阳可真晒,脸上妆都花了。”
“噗!”李太太掩嘴一笑:“你那张脸,化跟不化妆有区别吗?”
刘太太笑:“怎么没有呢,黄脸婆和猴屁股的区别。”
兰花气得将筷子“啪”拍桌子上:“女子应择辞而说,不道恶语,你们两个真是粗鄙!”
李太太扬声说:“拉倒吧,你还说女为悦己者容呢,我家老爷们就喜欢我的爽利,我可不能改。”
刘太太故意笑出声。
其他人也是看热闹的多,劝架的少。
只有县丞夫人皱眉:“行了,好吃好喝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再在我宴会上闹事,以后别来!”
李太太忙告罪一声,不再跟兰花一般见识。
兰花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猛地起身:“真是瞧见你这种人就闹心!”
“县丞夫人,我被一些没礼貌的人闹的没胃口,出去溜达溜达再回来。”
走是不能走,走了那是给县丞夫人没脸。
县丞夫人因为上一次说亲差点被误导,对兰花感官也不好。
走就走呗。
无所谓。
刘太太吁口气:“瞧她那样,醒醒吧,还当以前呢?”
李太太侧目:“老刘家的,上次你还不敢正面跟她刚,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
刘太太笑了笑:“变天了!”
钱朵多实诚一姑娘,又是送菜又是提醒她最佳商户选拔消息。
这么大好处,她若是还跪舔兰花两口子,那就叫真贱!
她与李太太相视一笑。
聪明人不用说的太明白。
小红全程看着,兰花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气走?
她心里直突突:“小姐,这不行,兰花肯定心里憋着坏!”
…………
兰花扶着小翠,紧走慢走离开了宴会。
直到看不见那群人,她才停下脚步:“哎呦,哎呦,我不行了,太吓人了。”
“太太。”小翠扶着她,很不服气:“那些人又挤兑咱,咱不该走。”
兰花掐她一把:“不走你怎么引人注意?”
小翠愣住,没听懂。
兰花站直身体:“在那里闹动静,到底有些刻意。”
“咱出来溜达溜达,等大官人放出信号,咱就急匆匆跑回去,说这边有大动静,装害怕。”
那群人肯定被引出好奇心。
到时候,她再引着人来,那就显着自然而然。
小翠这才明白:“太太果然是太太,就是聪明!”
兰花冷笑一声:“这回呢,非扒那个钱朵一层皮。”
“对,还得将她踩泥坑里,一辈子爬不出来!”小翠恶狠狠的附和。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蔡老六信号咋还没发?
太磨叽了。
136、信号来了
隔壁花魁组。
那是锣鼓震天彩旗飘飘,相当热闹。
热闹得墨宸耳膜疼。
他抬起手,轻轻揉一揉耳朵:“魏二当家,事情既然谈完,先走一步。”
“别呀!”魏九一拍手。
从外面进来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女子腰肢盈盈一握,朝两人行礼的时候,很多担心她一不小心就折断。
墨宸眉头轻蹙:“什么意思?”
“既然来了,当然得见见咱上尧县的花魁揽月姑娘。”魏九大手呼喇一圈脑袋:“揽月,好好伺候,这位可是墨家公子!”
墨家?
揽月眼睛一亮,立刻朝墨宸靠去。
十七一个跨步,挡在她和墨宸中间:“我家公子不好这口!”
妖精一样,看着都不是正经人。
魏九瞪眼:“咋滴,你家侍卫做主啊?”
揽月委屈巴巴望着墨宸:“墨公子,奴家只想给您敬杯酒。”
十七:“我家公子不喝酒!”
“你这个小侍卫,当真气人。”揽月朝他抛个眉眼:“莫不是你看上奴家,才拦着不让亲近你家公子?”
十七被花楼姑娘调|戏了,脸红脖子粗。
但是依旧身体挺拔,坚决不让道。
魏九:“墨公子,你好歹正眼瞧咱揽月一眼,你看她明、明……”
明什么善睐来着?
奶奶个熊,学个成语太难了!
他朝揽月使眼色,直接上!
揽月收到,冲十七妩媚一笑之后,直接从其咯吱窝穿了出去,扑到墨宸面前。
墨宸身形迅速一闪。
揽月连个袖子都没扯到,噗通一声撞在桌子上。
“哎呦!”
她一声娇叱,惹的周围目光全投过来:“我咋听到了揽月的声音?”
“不会吧,揽月在后台呢,一会儿就该她上场。”
“好像从那个放帘子的隔间传出来的。”
“那咱去看看。”
正好想知道谁这么要脸呢。
不等人走进,魏九就大声一咳嗽:“滚一边去!”
众人:“……”
我擦,魏九!
撤撤撤!
大家恨不得离开十丈远。
墨宸心里松口气,他可不愿意被上尧县商户瞧见,自己跟花魁在一屋。
到时候说不清楚。
想到此,他微微一怔。
这是怕谁误会?
墨宸冷冷扫一眼魏九,看向揽月:“姑娘瑰姿艳逸,告辞!”
揽月:“……”
这弯转的。
还以为你张口夸我,然后留下春风一度呢。
她急忙忙看魏九。
魏九却像霜打的茄子:“走吧走吧,睡你的凉被窝去吧!”
墨宸颔首,示意十七跟上,两人避开人眼,悄悄离开。
人一走,揽月直起身,刚才妩媚的表情立刻变得冷冽:“九爷,人家不吃美人计!”
“滚犊子!”魏九冲她吼。
揽月:“……”
滚就滚!
她一甩手帕,扭着腰掀帘子出去,引来外面众人一声声惊叹。
魏九心烦意乱,打手在脑袋上呼喇一圈又一圈。
小二子小心翼翼:“九爷,再呼喇头发都没了。”
魏九:“……”
他放下手,长叹一声。
小二子不明白:“九爷,为啥叹气?”
其实他想问,为啥轻易放墨宸走。
不是说好让揽月勾搭对方,然后魏九就拿着这个,说墨宸好色,哄钱朵到他身边吗?
魏九盯着小二子:“你刚听他说的那个成语了吗?”
“……啊?”
“什么姿艳什么,这成语咱听都没听过,人家张口就来。”魏九幽幽说。
小二子:“……不是九爷,您计较这个干嘛?”
昨个儿就翻半夜书,学什么成语。
“你不懂!”魏九又叹一口气:“泼皮也需要多读书。”
打从墨宸跟他开始接触,说的哪怕歪理,也是有理有据。
他总是不自觉跟着对方思路走。
后来仔细一琢磨,对方走哪都端着书。
他就回来翻书,学了几个成语,手底下兄弟都夸他谈吐不一般了。
结果……
打也打不过,讲也讲不过。
魏九不甘心呢。
“咣咣咣!”
一阵刺耳的锣响,打破了这里有节奏的弄管调弦。
“谁啊这是,不会敲别敲!”
“真是,扫兴!”
外面正欣赏美人表演的人都气死了。
魏九皱眉,示意小二子出去查看。
墨宸也听到了,走得更快。
粗鄙!
十七却停住脚步:“公子,我好像看见了钱朵。”
墨宸猛地回头:“看清楚了?”
“好像……吧。”十七也不确定。
主要那身影一闪而过。
不过体型真的很像。
墨宸:“今天可看见蔡老六。”
十七面色凝重。
并没有瞧见。
墨宸双手成拳,心慌得要破体而出。
…………
兰花听到锣声,却是一喜:“来信号了!”
小翠有点不相信:“太太,蔡安是说要敲锣,但是没说敲这么惊天动地。”
“管他,反正敲了!”就是那口破锣。
兰花又朝千山顶上张望,高兴得一拍手:“没跑!”
有树摇晃,还有人影。
看来蔡老六得手了。
她让小翠赶紧跑回去叫人来,自己往山顶爬。
小翠气喘吁吁来到长桌。
众人菜还没吃两口呢。
兰花扶着桌子,因为跑的急,出了汗,将脸上的一层铅粉刷得一道一道的。
坐在桌头的太太一抬头:“哎呦小翠,您咋跟鬼一样,你家太太呢!”
“我家太太想爬山,在半山腰崴了脚!”小翠说:“各位太太,劳烦派个人,帮个忙。”
县丞夫人立刻喊衙役。
小翠摆手:“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太太守规矩。”
众人:“……”
守规矩也没见你们在俊俏衙役面前带帷帽,还不是露着一张大饼子脸。
内涵谁呢?
小翠着急:“也是我们倒霉,正好好走路,不知道谁敲个破锣吓唬人。”
“太太受了惊吓,一下崴了脚。”
“赶紧来个人跟我过去帮忙,别让我家太太有危险。”
李太太冷笑:“崴个脚能有啥危险!”
“哎呦李太太。”小翠红着脸:“山顶上又是树晃又是人影,我咋知道上面有什么,赶紧来人帮我把太太抬回来吧。”
众人一对眼。
听那意思,山上有野鸳鸯?
会不会是花魁组,勾搭了谁家老爷们?
哎呦呦,青天白日的。
这事可得捂着,千万别闹的人尽皆知。
李太太起身:“虽然我烦兰花,但是不能见人不救。”
“你有多大力气,我帮你!”刘太太兴奋的跟着站起来。
其他人能落后吗?
于是小翠领着一群太太,浩浩荡荡上山去。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roushuwu& target=&_blank&&roushuwu&&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37、嘴真臭!
小二子出去转一圈就急忙忙回来,嗓门没压住,直接嚷嚷起来:
“九爷九爷,隔壁一群老娘们浩浩荡荡往千山顶上走,个个精神头十足,不知道干嘛呢。”
魏九:“……”
县里那群娘们,只有看乐子才会如此团结。
没小心听到的众人:“……”
我擦,到底哪家被围观?
不会是我家那黄脸婆吧?
众人想去看,又舍不得马上要上场的花魁。
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算了,家里母老虎常有,不花钱看的花魁不常有。
“那谁,你去看一看,遇到主母有事还能帮上手。”一男的开口吩咐自己小厮。
于是众人纷纷撵下人去探听消息,自己屁股稳稳粘在板凳上,等揽月登台表演。
小二子望着魏九:“九爷,小的再去瞧瞧。”
“别介。”魏九大手呼喇一圈脑袋:“老子亲自去瞅瞅。”
据说钱朵小管事也会来,说不定能在人群中远远看她一眼。
啧啧!
…………
热闹谁不爱看呢?
一下子走掉一半的人,县丞夫人眼睛殷切,恨不得也跟着去。
可今天她负责整场,没好意思去。
于是县丞夫人,笑眯眯朝小红瞟了一眼。
小红:“……”
收到!
她往朱娇娇手里塞了块糕点,保证自家小姐不饿肚子之后,也跟上李太太她们。
千山不高,山脚到山顶,走不到半个时辰,从下面仰望,完全能欣赏到山头那伸出来的小柏树。
兰花等在半山腰,远远瞧见乌压压一群人,心里窃喜。
小翠这事办的好,就要人多。
等人在近前些,小翠立刻冲过去搀扶住兰花,冲她使眼色:“太太,你怎么站起来了,脚还疼吗?”
兰花:“……哎呦,疼死个人!”
她就势坐在一石头上,哎呦哎呦喊疼。
李太太说:“咋滴,刚才不嚎,看见人就喊疼?”
关键我们也不心疼你,给谁撒娇呢?
兰花:“……”
烦人!
小翠说:“李太太,不是崴的你的脚,站着说话不要疼呢!”
李太太挑眉:“哎呦,将我们喊来帮忙,就这态度?”
“人家高高在上惯了,求人都不知道低头。”刘太太冷笑:“咱也不稀罕帮呢,走,山顶吹吹风去!”
李太太:“走!”
两人手挽手,就要结伴前行。
兰花出声:“你们往山上走什么,宴会结束了?”
刘太太诡异瞧她一眼。
李太太直接笑出声:“稀罕呢!不是你故意指使小翠来喊的?”
“都是县里的娘们,装什么糊涂!”
婊里婊气。
看不惯!
正在这个时候,山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
这么凶残。
突然不敢去了。
众人犹豫着,有胆小的都开始往回走了。
兰花一瞧,现在不是扭捏矫情的时候。
她大喊一声:“天呢,莫不是有人遇到危险?”
“可不能出人命,咱还是去瞧瞧吧?”小翠说。
李太太和刘太太对视一眼:“你们要救人,就去吧!”
她们回去继续吃饭。
兰花和小翠傻眼:“……”
怎么不按套路走?
小红终于追上来,见人都站着不动,傻乎乎问:“怎么了,都站这里干嘛?去山顶啊!”
不是看乐子吗?
不看,她不白跑了吗?
问完,她左手拉李太太,右手扯刘太太:“走走走,看乐子去。”
李太太和刘太太:“……”
哎呦这个傻丫头!
看就看吧,反正她们人多,还跟着年轻力壮的衙役。
正好瞧瞧,谁在春宴的地方,胆大包天!
她们一动,其余的人也跟着走的。
有那老好人见兰花脚崴,好心问一句:“兰花,还能走吗,我扶着你回去?”
“不用,谢谢。”兰花说:“你们原来是看乐子的,不是真心帮我!”
对方:“……”
小红耳朵尖,回头冷笑:“走了太太们,人家不领情,你白当好人!”
可算找到奚落对方的机会。
那位提出帮忙的太太脸一红,对兰花主仆心生不满。
什么人呢!
将人喊老,又闹这一出。
不知好歹!
余下的人也不理兰花主仆,纷纷往上走。
小红冲兰花翻个大大白眼才回过头去。
兰花被一个丫鬟挤兑,气得差点忘了正事,恨不得想上去扇对方两个耳光。
半天,她才朝小红背影啐一口:“呸!到了山顶,不信你还这么得意。”
小翠点头:“对,她家主子跟那个钱朵要好,估计一会儿就得哭。”
“太太,咱回去吃点东西喝点茶?”
兰花捏着帕子冷笑:“不,跟上去,咱也凑凑热闹。”
老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钱朵跟人厮混,那朱娇娇又能好哪去?
衙门给钱朵撑腰,办蔡老六难堪。
两次宴会,县丞夫人都对那些挤兑她的人当看不见。
想踩着她家要政|绩。
做梦!
兰花咬咬后牙槽,扶着小翠紧紧跟在众人身后。
她掐一下小翠,小翠领悟,当即大喊:“小红,你们家夫人没有来?”
小红:“要你管!”
小翠又问:“小红呢,不是说你家小姐请了钱姑娘来,怎么没见她?”
小红:“你管得着吗?”
小翠说:“也对,人家现在正风光,人多时事忙,哪有空陪你家娇滴滴小姐家里坐着?”
小红:“管好你的嘴!”
小翠就是故意的:“不是我说嘴,外面跑生意的都是大老爷们,钱姑娘娇滴滴一个女孩子,混在老爷们堆里算什么事?”
小红:“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你气什么,小心你家小姐心尖尖上的裴公子也被抢了去!”见兰花赞许的点头,小翠说的更带劲:
“我咋听说,裴公子在钱姑娘下榻的酒楼两天都没出门?”
“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里,没有父母盯着,保不齐出什么事呢!”
“你脸别发白,裴公子年轻模样好,确实比外面那些油腻老爷们更讨小姑娘喜欢。”
“钱姑娘现在没来,说不准就是跟裴公子躲屋里快活的不知黑天白日呢!”
“你丫今天吃屎了,嘴那么臭!”谁也不能污蔑裴乾,那是小姐的人!
小红撸起袖子,转身就撕小翠的嘴。
小翠叫一声,往兰花身后躲。
兰花拿帕子遮住刺眼阳光,眉头竖起:“放肆!”
138、抓现行
小翠胡言乱语,往钱朵和裴乾头上泼脏水。
小红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兰花挡在中间:“没有尊卑的东西,打狗还要看主人!”
“小翠说的不对,我回家自会教育。在外面,还论不到你一个奴婢替我做主!”
“怎么,官家的丫鬟,都不将我们商户人家看在眼里吗?”
小红:“……”
气死人。
她到底是做人婢子。
要真狠起来,她并不怕,官家的丫鬟,怎么打不得一个落魄的商户娘子?
然而周围都是商户娘子,她若打了,反而给兰花挑拨衙门和商户的借口。
小红气得胸口起伏。
小翠见状得意,又从兰花后面探出头:“你有时间打我,不如去找你们小姐心尖上的人!”
“就是已经脏了,不知道你们家病恹恹的小姐还要不要!”
“你……”所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小红顾虑多,小翠和兰花破罐子破摔,已经完全不要脸了!
小翠朝山顶努努嘴:“别说,也许两人出了酒楼来了。”
“一瞧见今天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就起了兴致,天作被地当床。”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李太太到底年长,吃过的盐比小红走过的路多。
她脸一沉:“小翠,说错话要负责的,别胡说八道!”
小翠说:“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不信你们过去看,在这吵吵啥?”
“小翠!”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
魏九上山了。
小翠脸一白,躲在兰花后面不出来。
魏九行武之人,耳朵尖着呢:“你刚开说谁在山顶?”
“……九爷。”小翠声音都都抖起来。
魏九走到跟前,一把将她从兰花身后揪出来:“你说谁从酒楼出来,在山上野|合?”
咋听都像说钱朵。
小翠被掐住脖子,憋得脸通红,眼看要穿不上气。
兰花忙说:“师兄,在外面你也不给我面子吗?”
魏九:“……”
他狠狠松手,一把将小翠推倒在地。
他最烦蔡老六,第二烦兰花。
兰花刚成亲的时候,挨蔡老六揍,魏九帮忙出头,狠揍蔡老六一顿。
结果兰花哭着嚷着,说魏九没按好心,要她刚成亲就做寡妇。
奶奶个熊。
魏九从那就没再没管过她。
管天管地管不了她自己犯贱。
但到底是师妹,他不能像对待蔡老六,怼完就开揍。
魏九冷着脸问:“刚才你们争执什么呢,给我再说一遍!”
“九爷,裴乾和钱朵在山顶干不要脸的事,我们拦着不让人撞破,有错吗?”小翠有兰花撑腰,胆子回来一点,干脆直接说破。
魏九不信:“不可能,你放屁!”
“不信你自己去看!”小翠挺着脖子嚷嚷:“就是她就是她,没跑!”
反正计划万无一失,现在咬死钱朵,跟一会儿抓现行,都一样。
兰花叹气:“小翠,别说了,说了他们也不信,倒是咱成了坏人。”
她这话,明显是认同小翠说的事情。
魏九握紧拳头,又松开,然后一手一个,拎了兰花和小翠:“你们跟我上去!”
若是,就杀她俩灭口。
若不是,就拿她俩祭刀!
兰花和小翠花容失色,呀呀大叫。
跟来的小厮在人群里仔细找,有发现自家夫人的,松口气。
没发现的,听到刚才争执,好像与自家无关,也松口气。
只有小红和李太太她们,心里七上八下。
小红哭着说:“不是,肯定不是,杀千刀的兰花和小翠!”
李太太和刘太太握着心口,没敢说这种话。
谁知道呢。
蔡老六不是个好人,兰花妇唱夫随。
万一真是钱朵着了道呢?
可惜一个好姑娘。
这时候,山顶传来魏九一声惊诧:“我擦!”
接着就是兰花:“啊,怎么是你!”
然后就是一阵鬼哭狼嚎。
众人:“……”
我擦,什么情况?
李太太一拍大腿:“管他,不是钱朵就行!”
大家急慌慌涌上前去。
李太太眼尖:“艾玛!”
她伸手将冲出来的小红拽回去:“小姑娘别看,伤眼睛!”
小红急忙问:“不是裴公子和……吧?”
人多,她都没敢说钱朵名字。
李太太摇摇头。
小红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魏九指着树上被五花大绑,果体的两个人:“……哈哈哈哈哈。”
除了笑,他不知道该说啥。
山顶胳膊粗的柏树枝头上,蔡老六和蔡安背对背,堵着嘴,果体被绑着,在风中摇曳。
“呜呜呜。”蔡老六脑袋充血,眼睛都快凸到地上。
兰花坐在地上,一点形象也没有了:“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不是说搞钱朵吗?
魏九呼喇一圈脑袋:“对呀,我还问你呢,怎么回事?”
兰花捂着脸只知道哭。
小翠还有点理智:“九爷,你赶紧将人放下来。”
“屁!”魏九瞪眼:“你先说刚才为什么败坏别人名声?”
小翠:“……是,是姑爷……”
话没说全,魏九却全明白了。
蔡老六打钱朵主意。
奶奶个熊,钱朵也是蔡老六敢动的?
问过他没有?
魏九很愤怒,抽出腰间鞭子就朝蔡老六抽,鞭子往回收的时候,不知道有意无意,将兰花脸给抽花。
蔡老六和兰花夫妻二人,疼得哇哇大叫。
看热闹的人不敢靠前,但挡不住幸灾乐祸,各种嘲讽:“俩大老爷们干什么呢,被人扒了衣服绑这样?”
“对啊,兰花真是大公无私,邀请我们看她相公乐子。”
“蔡老六也蔡安?怪不得,两人形影不离。”
“所以兰花挨揍,是因为蔡老六宠蔡安?”
眼看着大家脑洞越来越大,兰花想说不是,但是实在羞愧难当,站不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众人被拨开一条道。
裴乾领着一群衙役过来。
“接到百姓举报,有人趁春宴,在千山顶搞不正当关系!”
裴乾抬头一瞧,顿足:“无耻败类,有伤风化,影响恶劣,带走!”
当即有衙役给蔡老六和蔡安放下来,却没有松绑,也没有将堵嘴的布抽出来,只是随便盖上件顾头不顾腚的单衣。
他和衙役一句话不多说,风一样,来又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好像真的是接到举报,急匆匆赶来抓现行。
139、钱朵否认跟自己有关系
小红一见裴乾走了,急忙追上去。
其余的人也觉着没意思的很,当事人都走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奚落兰花?
懒得。
春宴美食不好吃吗?
“爬上山顶怪累的,又饿又累。”
“一早上就忙着拿手好菜,肚子里现在是一点东西都没。”
“走走走。”
没一会儿山顶就剩寥寥几个人。
魏九一心想追着裴乾去,问一问钱朵好不好。
刚抬脚,兰花一把抱住他大腿:“师兄,救救我家相公。”
“哎,哎,都看见啦!”魏九大声说:“男女授受不亲,她主动抱我的,跟我没关系。”
小二子点头哈腰:“瞧得真真的,咱可没往上凑。”
兰花:“……”
从前魏九帮她出气,兰花对人说过,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否则怎么一心要她做寡妇?
还说什么男女有别,不让魏九再管她家的事。
现在魏九当众嚷嚷“男女授受不亲”,肯定是报当日的仇。
没想到男人因爱生恨起来,也是心狠。
兰花还要说什么,魏九已经飞快将腿拔出来,头也不回下山。
机会一错过,求魏九帮忙的事估计就不行了。
小翠哭哭啼啼:“太太,咱们可怎么办?”
…………
裴乾就怕蔡老六当众胡说八道,堵着嘴就给带走,交由衙役送到官府,择日开堂。
“公子,公子!”小红气喘吁吁追上。
裴乾挥手让衙役压着蔡老六先走,他停下脚步。
小红到近前,问:“钱姑娘来没来?”
“来了,去找你家小姐了。”裴乾回答。
钱朵带着他和水生来千山,遇到蔡老六和蔡安。
三个人打两个,还打不过吗?
何况裴乾和水生之前演习过一遍。
钱朵还带着石灰,往两人眼睛上一撒,啥也看不见。
没费多少工夫,蔡老六和蔡安就被三人早准备好的绳子五花大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裴乾心里啧啧两声,扒光衣服挂树上这种主意,还是水生想的。
据说灵感来源于钱家沟有一次深夜进山,遇到人那啥。
乡里的孩子,也不朴实了呀。
三人分头行动,他去衙门搬人,水生将人挂树上,钱朵捡快破锣山下引人过去。
这会儿,钱朵估计已经坐在春宴上,没事人一样,跟县丞夫人和朱娇娇聊天。
裴乾想了想:“来也来了,我也去同伯母打声招呼。”
钱朵说要占领舆论高地。
正好他过去,将山顶上蔡老六有伤风化的事情讲一遍,加深加深众人印象。
小红听了自然高兴,领着裴乾就去春宴。
以前从来不见裴乾主动来打招呼,今个儿倒是稀罕。
肯定是想偷偷看一眼自家小姐呢。
然而到了长桌前,并不见钱朵。
裴乾刚要开口问,后头风风火火撵来的魏九就勾住了裴乾肩膀:“兄弟,好戏开锣,怎么不见钱管事来看?”
…………
钱管事正在不远处的小树林发愁呢。
她被人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领,垂头丧气。
一向淡淡,面无表情的墨宸,此刻脸色发青:“胆大妄为!”
刚到山脚下,就看到钱朵提着破锣往小树林扔。
墨宸想都没想就跟过去。
然后就是一大波女人叽叽喳喳路过,从她们的谈话中,不难猜钱朵在山顶搞了鬼。
等一会让,裴乾就带人上山,嚷嚷得整座山都听得清。
前后一串,墨宸还有什么不明白。
简直气到不知道说什么。
钱朵低着脑袋,想解释,看墨宸那么生气,果断闭上嘴巴。
抱着剑不远处站岗的十七,回头看了看两人。
一个不解释,一个干生气。
唉。
蔡老六啥人?
杀人放火、逼良为娼又不是没干过。
钱朵真是大胆,带着两个虎啦吧唧的少年,光膀子就敢上。
还好最近公子暗示了魏九,蔡老六曾经的手下个个被敲打。
否则,很难想象仅凭钱朵三个人,会有什么后果。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啥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
也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好好说明白。
十七深深瞅一眼墨宸。
怕是难!
他开口:“钱管事,蔡老六毕竟此间地头蛇,公子担心你。”
钱朵抬眼瞅墨宸。
墨宸阴沉着脸不假,眸子里确实是关切和担忧。
她心里软了软,尽量用柔一点的声音:“我错了,不该不听你话好好屋里待着。”
钱朵也曾经在墨宸面前撒过娇,但背后却待着目的,别有用意。
在墨宸眼里,那就是个逗趣的模样。
钱朵很少像今天这般,娇柔里含着委屈。
墨宸闻声,心头最软的肉,像被人掐了一下。
他再仔细打量钱朵,这小半年养的好,女孩子的天真和娇气显了出来,此刻委委屈屈站在那里,真是让人舍不得大声训斥。
他眸子黯了黯,声音低沉:“知道错了就好,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外走。
钱朵冷汗都下来了。
夭寿哦。
做坏事被东家逮住,得亏跟生意无关,否则还不得扣月银,甚至解雇。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钱朵心里念着阿弥陀佛,紧跟在墨宸身后,话都不敢多说半句,生怕哪里又惹到对方。
刚来到千山脚下官道,迎面就撞到了裴乾和魏九。
裴乾先看到墨宸,再看到钱朵,暗道不好,立刻溜边站。
魏九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冲着钱朵过去。
钱朵还没反应,墨宸就将她扯到自己身后,跟母鸡护小鸡一样。
十七用剑鞘拦住魏九去路。
魏九可生气了:“啥意思呢,钱管事你家的?”
“对!”墨宸淡淡一个字。
魏九看钱朵。
钱朵点点头:“没错,我确实是他家的管事。”
魏九:“……”
他是那个意思吗?
“钱管事,我真心邀请你来我这边,太缺你这种人才了。”魏九不稀罕搭理墨宸,直接跟钱朵说话:
“我特么真是佩服,怎么想那么个主意?”
“乖乖里格隆,你可真有意思,怎么想到扒光他和蔡安衣服挂树上的,那来光腚猴,你也不怕长针眼?”
扒光衣服?
这个细节,墨宸还真不知道。
他冷冷看向钱朵。
钱朵慌忙摆手:“主意水生出的,衣服裴乾扒的,跟我没关系!”
裴乾:“……”
出卖小伙伴这么快的吗?
140、魏九狗皮膏药,墨宸很烦
魏九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一路。
当着钱朵的面,墨宸不想露出阴暗一面,只能冷着面强忍。
裴乾和十七两个,本来都在后面默默跟着。
裴乾想将功赎罪,最终挤到前面,插在魏九和钱朵中间。
墨宸脸色缓和一些。
裴乾受了鼓舞:“公子,钱管事,放心吧,蔡老六这次肯定会吃苦头。”
有伤风化罪,杖三十,流放八百里。
魏九一听,说:“你们衙门那棍子不行,用军中狼牙棒,一顿揍死最干净!”
“钱管事,你别觉着我魏九心狠。”
“蔡老六那就是蛆,沾点屎尿他就能活蹦乱跳。”
“为绝后患,直接打死算完!”
钱朵听着恶心:“你能换个比喻吗,我早上吃的饭差点吐出来。”
“这比喻多形象呢!”魏九瞥一眼墨宸:“钱姑娘,你别觉着我是大老粗。”
“不有句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咱读书不好,但是仗义!”
“有些人读点书,心眼子贼多,不好相与。”
“你若是一时不慎,说不准要栽大跟头!”
这话钱朵认同。
可不是吗?
她都有巨额欠款了。
衣服和首饰,还也还不了,当也没法当。
可不把钱朵为难死。
以后干啥事,可长俩心眼,提前跟墨宸沟通好,免得对方引经据典忽悠人。
钱朵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魏九瞧见,心中一喜:“所以来我这,你成了自己人,兄弟们都罩着你!”
墨宸:“……”
转天非得好好收拾他。
现在必须回住处,先关他一个闭门羹!
…………
酒楼门前。
一辆华丽马车上下来一位千金,穿金戴银,织锦的长裙,长相秀丽,举止优雅,眸子里却待着傲气。
她扶着丫鬟的手抬头,不屑一笑:“这就是上尧县最贵的酒楼呀?”
“小县城就是穷嗖嗖,一个大院子也敢称楼!”丫鬟嘲笑:“小姐,只能凑合住下,毕竟比不得咱州府齐城。”
门口迎宾的跑堂听了怪不舒服。
丫鬟眼尖,看到跑堂不热情迎接,还皱眉。
然而对方主仆两个小姑娘,再加上车夫和两个五大三粗的护院,一瞧就是大客户。
他还是点头哈腰:“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千金犹豫了一下。
丫鬟小声说:“长公子说了,墨公子就在这附近。咱不得住几天?”
“那就住下。”千金没再犹豫:“你去安排。”
丫鬟点头,冲跑堂说:“将你们这最好的房间腾出来,我家小姐要住!”
跑堂笑:“行,您先里面雅间坐着,小的这就去准备。”
他将人迎进门,就喊小二将马车欠后院。
丫鬟阻拦:“不用,一会儿我们还出去逛呢,你赶紧先安排房间。”
“好嘞!”跑堂立刻去安排。
但是酒楼最好的两个甲号院已经有人住,跑堂找刘老板。
刘老板想都没想:“安排到乙号院!”
乙号院其实也不差,屋内配置跟甲号院一模一样,就是院子小些,不送水果茶点。
一般人反正也看不太出来。
跑堂按照吩咐去安排。
丫鬟先进去看:“这也太小了,还不如我们府上下人住的大!”
跑堂赔笑:“出门在外,到底不如家里方便,您多担待。”
丫鬟不敢自己拿主意,又出去请示小姐。
千金小姐扶着她到了后面,目光那么一溜,立刻冷笑:“哄谁玩呢?”
跑堂愣住。
千金说:“虽然我没出过门,但也知道酒楼客院分甲乙丙丁。”
“你安排我乙号院,什么意思?”
丫鬟一听,立刻竖眉:“什么意思呢?我刚才说的要最好的院吧,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干什么的!”
“齐城富丽华知道吗,那可是我们老爷开的!”
跑堂惊呆。
但凡开在酒楼工作的,谁不知道齐城富丽华。
那可是行业翘楚,每年流水都好几万两白银,安王都夸过。
富丽华如今的老板姓张,商会的副会长,是入赘,膝下一儿一女。
儿子冠母性,是下一代酒楼继承人。
女儿跟着张老板姓,养在深闺人不识。
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这位千金大小姐,就是传说张老板的掌上明珠张玉华。
都是不能得罪的主。
跑堂为了难:“甲号两个院,都住着人呢!”
小月还要说话。
张玉华冷笑:“别跟他废话,让老板过来!”
刘老板问询赶来,嘴里告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张大小姐亲临。”
张玉华已经摸到了甲号院,立在门口等着呢。
她眼睛都不瞧刘老板,朝左边院子一指:“我就住这个,阳光好。”
“张小姐,这间也是位贵人住着,咱得罪不起。”刘老板指一指上头,做了一个官帽的手势。
官家人?
那得罪不起。
张玉华手一转,指向右边:“这个院谁住着?”
刘老板想了想,钱朵是墨宸亲自雇的管事,地位不一般。
那肯定也不能得罪。
然而就是他想一想,张玉华瞧出来:“你顿了一下?那就是不重要!”
“小月,将院门锁撬开,里面东西扔出来,咱搬进去!”
小月答应一声:“好!”
刘老板脸都绿了:“姑奶奶,使不得,你们怎么能砸锁!”
这不是土匪吗?
小月头一扬:“砸就砸,回头赔你一把更好的。”
刘老板顿足。
他是那个意思吗?
然而好说歹说,张玉华就认定了这间院。
院子大,又朝阳,还挨着官家人,说不准能搭上话,给家里生意帮个忙。
张玉华想得美。
小月领着两个护院,很快将里面东西收拾好扔出来:“一点贵重物品也没有,就两件破衣裳。”
她啧啧两声,将钱朵好好收着的两件缥缈阁衣裳扔在地上。
好在钱朵头两天搬到墨宸院里,随时常用物品都没留下,免遭一劫。
张玉华地上瞧一眼。
包裹里露出衣服一角,看料子,也就一般贵。
所以说院里住的,并不是什么权贵。
得罪就得罪了。
收拾完,小月又将自己东西搬进去,熏上香,然后出来:“小姐,您累不累,咱先去吃个饭,回头屋里正好散完味。”
141、钱朵知道院子被人强占
“行吧。”颠簸一路,张玉华也饿了。
她让小月伺候着洗了手,换了身干净衣服,开开心心去雅间点菜吃饭。
刘老板和跑堂目瞪口呆。
开店十几年,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跑堂咂舌:“等钱管事回来怎么办?”
刘老板沉默一番,长叹一声:“还能咋办,凉拌!”
谁也得罪不起,让他们神仙打架去吧。
…………
距离酒楼五百米处,有个胡同口。
墨宸等人正行到此处。
魏九不断对钱朵画大饼,好像跟着他干,立马就能成为天下首富:
“知道齐城富丽华吗?按辈分我是那张老板娘家老舅,他们家走货都是经过行风镖局。”
“你若是跟我走,这条线就你负责!”
钱朵惊讶:“哇,你竟然拿到富丽华这单,真厉害!”
魏九被夸,心里跟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朝墨宸得意的炫耀一眼。
墨宸默了默,停下脚步:“钱管事,你先回去,我有些事找魏二当家。”
钱朵从墨宸脸上扫到魏九身上,无言的点点头,不再理会魏九的挽留,逃也似离开。
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裴乾都不用吩咐,掉头回衙门,很有眼力劲。
“哎……”魏九要留钱朵,不提防,被十七一把推进无人小胡同里。
墨宸紧跟着进去。
小二子惊掉了下巴。
…………
“这菜也平平无奇,上不得台面。”小月撇着嘴,将点的菜挨个损一遍。
店小二赔笑:“大姐,这都是我们店招牌菜,南来北往的客观吃了都说好。”
“那是他们没见过世面!”小月点一点那道心里美:“叫的名挺花哨,不就是一盘凉拌大萝卜!”
店小二:“大姐你尝一尝啊,这可是我们上尧县最肥沃的土地出产的萝卜,咯嘣脆,贼甜!”
小月不信:“我怎么不知道萝卜是上尧县特产?”
“这不是以前路不通吗?”店小二趁机将裴县令的政绩夸赞一通:“修了路,云岗镇好吃的蔬菜不就运出来,大大改善了咱寻常百姓的餐桌。”
“听说,裴县令还要拿着云岗镇的蔬菜去参加朝廷举办的菜王评比大赛呢。”
“若是选上,云岗镇的蔬菜就成了贡品,更上一层楼。”
这都是小道消息。
但不妨碍店小二吹。
小月闻言,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放张玉华碗里:“小姐,您尝一尝。”
张玉华皱着眉放进嘴,咀嚼之后点头:“破地方也算有点东西能拿出手。”
店小二:“……”
听着这主仆俩说话那么别扭。
“行呐,二位吃着,有事您吩咐,小的随叫随到。”他麻溜的关门走人。
雅间里,顿时只剩下张玉华和小月主仆二人。
张玉华转了转眼珠子:“小月,留意一下这萝卜在哪里买的,回头走的时候带点,给爹尝一尝。”
若是爹也喜欢,那这道心里美以后就是富丽华的特色菜,别的店都不许卖!
小月不理解:“小姐,咱不是出来找墨公子的吗?”
“公子要找,好菜也要寻。”张玉华翻个白眼。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满载而归。
等她寻得金龟婿,再献上特色蔬菜,富丽华将来说不准谁继承呢!
所以,墨公子到底在哪里?
墨家这一代,只得两位公子。
墨家小公子年幼,没有定性,是齐城有名的纨绔。
墨家大公子,神龙不见尾,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据说被老王妃养在膝下,与王府小公子相影相随。
后来小公子挣权失败不知去向,墨家那位公子也被老王妃流放墨家祖籍。
张玉华是个姑娘家,心被张老板养的特别大。
她也想继承家业。
然而却因为冠着张姓,成为不可能。
她不服气,都是娘的孩子,凭什么哥哥可以,她不行。
所以她惯会钻营,走通了门路,频频出现在墨家大小姐的宴会上。
也是她活该命好,前个儿宴会上肚子疼,净手出来正遇到王府长公子来墨家。
张玉华悄悄听了一耳朵,才知道长公子是来确认墨家象征权利的玉佩在谁手里。
这时候她才知道,被放逐的墨家大公子,才是墨家新一代掌权人。
多好的机会!
当别人都以为墨家大公子失势,全围在墨家小公子身边巴结的时候。
她,张玉华,不惧长途,来到这里烧大公子冷灶。
这是何等的患难之交。
张玉华抚摸了下自己如花似玉的脸。
她对自己相貌很自信,觉着自己比墨家那位大小姐长的更美。
若是能与墨公子发展一段感情,成为墨家主母……
想一想都美。
张玉华想的脸红心热,赶紧吩咐小月开窗户吹吹风。
…………
钱朵一进酒楼,就看到跑堂迅速转身,好像躲她。
她觉着奇怪,偏上去招呼:“大兄弟,见我躲啥,是不是欠我钱不想还?”
“钱管事真会开玩笑。”跑堂哈哈干笑两声:“你啥时候借给小的钱了?”
钱朵笑问:“没欠我钱,你躲什么?”
跑堂:“我……”
我那不是害怕你们神仙打架吗?
钱朵见他吞吞吐吐,脸上笑容慢慢收回:“有话就说,是不是跟没好事,还跟我有关系?”
跑堂眼珠子四处飘。
钱朵见状,那肯定就是了。
她过去将跑堂逼到角落里:“说,不说我让你们老板解雇你。”
跑堂要哭了。
说,还是不说?
他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决定说吧。
钱朵人多和气,见谁多笑眯眯,还是酒楼的新供货商。
不像那对千金主仆,门缝里看人。
从感情上,跑堂都偏钱朵。
他咽口水:“钱管事,小的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嗯,你先说。”听完才能决定生气不生气。
于是跑堂将张玉华主仆强占甲号院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钱朵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咱大青州,还有人敢做仗势欺人的事儿?”
你看裴乾,根正苗红一官二代,就从来不干这种不是人的事。
跑堂说:“没错,她们将你包裹全扔出来,我怕人偷走,了一帮您收了起来。”
钱朵拍拍他肩膀:“谢谢大兄弟,帮忙帮到底,能借给我一把锤子吗?”
142、对方自称墨公子心上人
跑堂听到钱朵要锤子,小心脏差点跳出来。
他坚决不借。
行吧,不借就不借。
钱朵又不是找不到别的工具。
她掉头就去甲号小院。
跑堂心惊肉跳,赶紧去通知刘老板。
刘老板一听,雾草,钱朵也要砸门锁。
这事闹的。
他店还做不做生意?
刘老板明知劝不动,但还是一溜小跑朝甲号小院去。
结果刚到,就看到钱朵高高扬起不知从哪寻到的一块砖头。
“钱管事。”刘老板匆忙阻拦。
钱朵举着砖头回头:“刘老板,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已经给对方办了入主手续?”
“没呢。”这肯定不能办。
甲号院钱朵正住着的。
知道了还没办入主手续,那对方强占院子的事情更站得住脚。
钱朵点点头:“那你赶紧离开吧,待会打起来,我拳头指不定捶哪儿。”
刘老板眼角直抽抽:“还……要打架?”
钱朵冷笑。
可不是要干架。
人都欺侮自己头上来了。
若是好言好语,她就将院子让出来,毕竟对方教养的千金大小姐。
钱朵住哪不是住?
总归这院子,是刘老板给升级的。
大不了回到原来的小客房。
但是对方一声不吭,非常霸道的将人东西扔出来。
这就是人品问题。
不但自私,还侮辱人。
钱朵能忍吗?
肯定不能忍。
所以这事没完。
…………
小胡同里噼里啪啦,不过一会又没了声音。
再过一会儿,墨宸擦着手出来。
十七默默从怀里掏出碎银,扔在魏九身上。
魏九手捧碎银,扶着腰从胡同钻出来,疼得呲牙咧嘴。
小儿子欲言又止。
魏九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一点挨打的痕迹都没有,倒像被人蹂躏一番。
路过胡同口的人,十个有五对啧啧两声,道一声世风日下后离开。投
魏九:“……”
特么的墨宸,老子跟你没完。
…………
钱朵将刘老板劝走,对着门锁端详半天。
从哪砸呢?
第一次干这事。
她想了想,管它呢。
于是钱朵手起砖头落。
“咔嚓!”
“你干嘛呢!”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前一个是锁被砸开的声音。
后一个,就是女声。
钱朵回头,一位梳着两个馒头包的丫鬟,扶着位衣着富贵的千金大小姐。
不用问,钱朵就知道,这两位是跑堂嘴里的富丽华大千金张玉华和其丫鬟小月。
钱朵翻个白眼,没搭理对方,推门就要进院。
小月冲上去:“放肆,这是我家小姐的院落,你岂敢私自闯入。”
店里人来人往,有店小二也有入主客官。
听到这边动静,都驻足围观。
小月叉着腰,指着钱朵,非要说对方私闯。
“呵!”钱朵转身:“你去店里入主明细上瞅一眼,这间甲号院到底谁入住的?”
她指着自己:“我,钱朵,在这住了好几天。”
“是你们,趁我不在,强占院落,还扔我东西。”
不知情的人了然:“太不像话了。”
张玉华哪里被人围观过,觉着相当丢脸,朝小月丢个眼神,要其速战速决。
小月深吸一口气,叉腰:“你说扔你东西就扔了,谁瞧见了?”
扔东西的时候,这边还没人呢,只有刘老板和跑堂。
小月说:“你现在砸我们门锁,这事怎么说?”
“劝你赶紧离开,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钱朵冷笑。
小月一瞧,笑个屁。
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天高地厚。
张玉华捏着帕子咳嗽两声,带着哭腔说:“这位姑娘,都是出门在外,互相体谅才对。”
“我也不认识你,你才来就砸我们门锁,闯我们住的院子,你怎么那么霸道呢?”
周围人闹不清状况,钱朵说的跟张玉华说的又不一样。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张玉华听着周围人议论,眼睛盯着钱朵,心里暗笑。
砸啊,你倒是砸啊。
在人前砸门锁的是你,硬闯的也是你。
惹了众人忌讳,将你撵出去,别在这住了!
钱朵笑了:“行呢,在我面前装小白莲呢。”
她望着张玉华,胳膊一伸,推开了院门。
然后,钱朵直接进了院子。
小月跺脚:“小姐,她进去了。”
张玉华眯起眼睛。
小地方的人该胆小怕事才对,她可不信对方能做出什么。
肯定是下不来台,先进院,然后在院里与她赔礼道歉。
张玉华还偏就不进去,非等钱朵出来,在众人面前给她磕头下跪认错。
正在这时候,就看见钱朵抱着一堆东西,全扔在张玉华和小月脚底下。
那堆东西,正是小月放进去的衣服被褥。
钱朵二话不说,又转身进院。
再出来,她又抱一堆东西。
哗啦一声扔在地上。
金银首饰散了一地。
张玉华脸都僵了。
小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卧了个大槽。
钱朵冷冷看着对方:“眼瞎吗,我干什么你看不见?”
你扔我一回儿,我扔你一次,公平!
张玉华气的发懵。
小月要快晕了。
有住的久的客官认识钱朵,小声劝:“那是县令公子的朋友,你们别争了。”
不劝还好,他一劝,小月回过神:“芝麻大个县令的衙内,又如何?”
“我家小姐可是墨家公子的心上人,王府老王妃看中的侄孙媳妇!”
因为对方提县令公子,那是正儿八经官二代。
小月肯定不能再拿富丽华老板的女儿炫耀。
说就说个大的,让全青州听到都害怕的。
张玉华也不拦着,反而头微微太高,对于小月的话,很享受。
虽然现在不是,早晚会是。
不介意提前说出来,震慑住这些庸俗的凡人。
反正天高皇帝远,齐城那些贵女听不到。
钱朵还真愣住。
啥玩意,墨家公子的心上人?
哪个墨家公子?
她是了解过的,墨家两位公子。
大的就是墨宸,小的才十三岁。
钱朵仔细打量张玉华,对方起码十七八,肯定不是墨家小公子的心上人。
那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对方可能是墨宸的心上人,钱朵跟吞了苍蝇一样。
小月见她不吭声,得意:“赶紧给我将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少一件都不行!”
143、墨宸不认识对方
墨宸刚踏进客院范围,就察觉到不对劲。
不断有人朝甲号院方向跑。
他眉头轻蹙,示意十七跟上。
隔着老远,两人就听到一个丫鬟尖利刺耳的声音:“捡起来,一件都不许少。”
“怎么傻站着不动?”
“瞧你这身打扮,哪家出来做小买卖的?”
“得罪我们小姐,就是得罪墨家和王府,回头让你在整个青州地界都做不成买卖!”
十七:“……”
这谁家憨子?
他拨开人群:“让一让,别挡路!”
有人知道他和墨宸是住另一座甲号院的,急忙闪开一条道。
张玉华也趁机打量走近的两个人。
前面开路的虽然俊俏,但一看就是护院之类,不值得她多停留目光。
倒是其身后那位,锦衣玉袍,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冷峻如不闻人间烟火。
不怒自威的气质,一瞧就是刘老板嘴里那位住甲号院的那位关佳仁。
张玉华没想到对方那么年轻好看,一颗心噗通噗通跳起来。
她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急忙用手整理下发型和衣袖,随后笑着道万福:“小女子张……”
“起开!”十七好不惜香怜玉,直接将挡路的张玉华推倒一边。
张玉华扶住小月才没摔倒,羞得脸粉红难堪。
小月生气:“这位小哥,你太粗鲁了。”
十七正眼都不瞧她。
敢欺侮钱朵,不揍对方一顿都算好的。
他面无表情,用手挡着闲杂人等,给墨宸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墨宸定定望着钱朵,径直走到其身边:“怎么回事?”
钱朵与墨宸四目相望,心里茫然。
不是说张玉华是墨宸心上人?
是不是她的错觉,有心上人的墨宸,从踏进客院范围,眼睛里只有自己?
她突然心跳加速,忐忑不安起来。
肯定是错觉。
但是!
钱朵目光立刻变凌厉,望向张玉华。
其丫鬟口口声声说她是墨宸心上人。
然而墨宸来了,对方好像第一次见一样,目光里跟本没有熟人相见的惊喜。
也就是说,对方说谎。
无耻!
钱朵为了确定心中所猜测,指向张玉华:“公子,她说她是墨家大公子心上人,老王妃看中的侄孙媳妇,我有点害怕。”
墨宸这才冷冷扫一眼张玉华主仆,随即就收回目光:“不认识。”
钱朵心里一松,翘起嘴角。
墨宸看着她表情变化,心里一动:“你希望是?”
“……不不不。”钱朵急忙摆手。
墨宸不着痕迹勾勾嘴角,伸手牵起钱朵的手:“别理苍蝇,进屋。”
钱朵不是第一次与墨宸手相握,却是第一次被对方主动抓手,一股酸麻从手径直传到心头。
她脑子轰隆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被墨宸牵着手领进院子。
当然,是墨宸住的那座小院。
等进了院,砰一声,钱朵被关门声惊醒,急忙甩开墨宸的手:“公子对不起,小的造次了。”
半响没等到墨宸回应。
她偷偷抬起眼皮,却见刚才还算温柔的墨宸,此刻面若冰霜。
钱朵慌忙解释:“刚才那女的,将我院子强占,我气不过,将她们东西全扔出来。”
“她们说自己背靠墨家和王府……当然,说是你心上人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她们可能跟墨家也其他人认识。”
“你……被墨家发配而来……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还不小心牵了小手。
之前为了得到灵泉水,钱朵百般求都不行。
这回牵了小手,等墨宸醒过味,会不会更生气,回头又想办法给自己增加债务?
就算不增加债务,扣月银也不行呢?
钱朵挠挠额头,愁死了,一点没瞧见墨宸的脸越来越黑。
“算了!”墨宸叹口气,负手自顾自进屋。
钱朵:“……”
完了。
真生气了。
她急忙追上去:“公子,那女的咋办?”
“有十七呢。”
“哦,那你见过她吗?无风不起浪,是不是家里偷偷给您定亲……”
“钱管事,若是无事,看看账本。”
“问清楚才能知己知彼……”
“我累了,出去!”
“……好吧。”
…………
院子外的张玉华和小月,尴尬的要死。
刚才被她们指着鼻子骂的钱朵,跟着那位官家人进院,看样子关系还不错的模样。
地上散落四处的东西,孤零零躺在地上没人理会。
小月:“小姐?”
怎么办呢?
下不来台。
周围人目光全集中到她和张玉华身上,说啥的都有。
张玉华用长长指甲狠狠掐住手心:“将东西捡起来,放回原处。”
小月照办,委委屈屈亲自弯腰捡东西。
她们带来的两个护院,这时候终于吃完饭匆匆回来。
见状,其中一个问:“小姐,出了什么事?”
张玉华黑着脸,抬起下巴朝小月方向示意。
护院想去帮忙,但地上都是女孩子的衣服和首饰,他们大老爷们不好摸,只好傻傻站着。
小月捡完一圈,累得够呛。
回头见护院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怎么才回来,小姐受欺侮了知道吗?”
“咱的院子,被人砸开锁将东西扔出来,你们得帮忙!”
至于怎么帮?
小月恨恨看一眼十七。
两个护院立刻目光不善的看向十七:“你欺侮我们小姐,知道她是谁吗?”
十七:“……”
这家人出门,是不是都爱虚张声势?
他就不。
霹雳吧啦。
没两下,十七一个人将两护院打倒在地。
能动手干嘛哔哔?
小月吓哭了,往张玉华身边缩:“小姐,太吓人了?”
第一次见直接动手的。
一对二,还赢了。
张玉华脸颊苍白:“这位壮士,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动手打人呢?”
都是废物!
还是家里最厉害的两个护院,三下两下就被人放倒。
丢死人!
张玉华用手帕擦擦眼角:“我一个弱女子,只带两个护院出门,没想到竟然受人如此凌辱。”
“小月,我头好晕,快扶我回屋里。”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随我进屋关门躲着。
小月回过神,忙扶张玉华往院里去。
十七门口一挡:“这院我家公子包了,你去别处!”
144、公子,我尽力了
十七处理完之后,去给墨宸汇报。
一进院,就看到钱朵坐在廊下,瞧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并不见墨宸。
他走过去,朝钱朵抱拳:“钱管事。”
“哎呦,十七你真是多礼。”公子贴心侍卫给她一个小小实习管事行礼,多礼貌的人。
钱朵忙起身还礼,十七一个侧身,坚决不受。
钱朵不禁感叹。
瞧瞧人家正儿八经墨家侍卫,再想想张玉华主仆。
天上地下!
所以说,真正权贵家的人,是不屑于仗势欺人的。
反倒那些半瓶子哐当的,最喜欢往自己脸上抹粉。
十七见她在屋外,问:“公子呢?”
“说累了,屋里头休息去了。”钱朵很喜欢懂礼貌的十七。
主要对方前头还帮她忙,客串一把租房子的外来客。
钱朵已经将十七视为同袍。
她靠过去,小声提醒十七:“公子好像又生气了。”
十七:“……”
不至于呀。
一回来,满处是人,公子目不斜视,目光全黏在钱朵身上,当被人都是背景板。
怎么会舍得生钱朵的气?
“本来在小树林里,瞧着已经不生我气。”见他不信,钱朵挠头:“结果一出来,脸就黑压压跟乌云一般。”
“刚才……反正他脸可黑了,不愿意搭理人,你等会儿再进去找他,别触了霉头。”
十七试探着问:“是不是钱管事说错了话?”
钱朵想了想:“我也没说什么呀,就是问了句那女的是不是家里背着他定下的亲?”
十七觉着这犯不着生气。
肯定就是那女的往自己脸上贴金,解释一下不就行了。
他又想了想:“除了这句话,你还干什么了?”
“……没呀。”钱朵一拍脑袋:“是不是公子碰了我的手,恶心到了?”
十七:“……”
开心着呢。
钱朵:“我知道他有毛病,不爱别人碰他。所以一进院我就甩开他,立马赔不是,大概也不是因为这个。”
所以为什么生气呢?
总结一下,那就是墨宸爱生气。
真愁人。
十七:“……”
行吧,知道为什么生气了。
换谁别喜欢的姑娘甩开手,都不会高兴。
唉!
这一对,一个不开窍,一个闷头骚。
真愁人。
十七朝屋里望一眼,问钱朵:“刚才那女的说是公子心上人,你怎么想的?”
钱朵愣住:“我怎么想很重要吗?”
“别管这个,你当时高兴吗?”十七很严肃。
钱朵也跟着面色凝重起来:“肯定不高兴。”
公子怎么能看上那种人呢?
十七点头,并抬高声音:“就是说,有人说是公子心上人,你很不高兴?”
“嗯。”钱朵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十七抱起剑,慢悠悠说:“我也不高兴。”
钱朵找到了知音。
张玉华一瞧就是刻薄,若是有那种主母,肯定月银都不够克扣的。
钱朵扬起笑脸:“我看她就烦,若是他以后敢往公子跟前凑,你一定要严加防范。”
十七心想,那不废话吗?
吱呀一声,窗户从里面被推开,露出墨宸面无表情的脸。
钱朵忙立正站好,垂首肃穆。
墨宸冷冷吩咐:“进来收拾东西。”
咦?
不生气了?
钱朵忙堆起笑容,朝十七投去一个“你一定要严加防范”的眼神,然后狗腿的进屋:“公子,需要我收拾什么?”
墨宸眼皮都不抬:“成天惹是生非,等水生回来,我们立刻回云岗镇!”
“太棒了,我早想回去了呢。”钱朵赔笑:“公子真是体恤下属。”
墨宸瞪她一眼。
钱朵忙收住笑容,去收拾东西。
其实根本不用她收拾,东西早被墨宸打包好摆在桌上,连结都打的整整齐齐,一点歪褶子都没有。
钱朵:“……”
呵呵。
让她收拾啥?
好尴尬呢。
又不能干站着。
她只能站在桌前,给包裹的结正了又正。
墨宸望着她假装忙碌的背影,悄悄侧头,勾起嘴角。
窗外看透一切的十七:“……”
作为一个忠诚贴心的侍卫,他真的很尽心尽力。
…………
齐城王府。
长公子秦廉请过安,从老王妃院里出来,就看到宋管事在不远处的拐角探头探脑。
他不着痕迹走过去:“何事?”
“公子,张家那位野心写在脸上的千金,去了上尧县。”宋管事小声汇报:“肯定是去找墨家那位。”
秦廉扯起嘴角:“哦。”
宋管事弓着腰:“公子真是高明,想的到这种法子。”
都说王府小公子和墨家大公子如影相随,总是出现在一处。
其实作为王府的人却是知道,两人从来不同时出现在人前。
甚至墨宸这个名字,只在王府出现过,却从来没人见过正脸。
以前只当他傲气,眼里只有嫡系公子。
然而这一次,王府小公子没了踪影,墨家大公子却在穷乡僻壤露面。
秦廉起了疑心。
毕竟他派的人,也是在上尧县失去踪迹的。
他现在手里缺人手,调动王府侍卫,会惊动老王妃。
于是秦廉想出一个办法,挑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过去试探试探。
他要看一看,墨宸藏匿了小公子,还是就是小公子本人。
若是后者。
秦廉回头,望一眼老王妃的院落。
这位商户出身的奶奶,将他瞒的也太好,到底想做什么?
…………
官府衙役抬着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蔡老六和蔡安,绕过上尧县半条街,扔到行风镖局门口。
除了尾随一路远远围观的人,镖局里连个接应的都没有。
兰花趴在总镖头院子门口哭的惊天动地。
重伤的总镖头卧室,因为成天关着窗户,光线昏暗,有一股难闻的将死之气。
魏九立在总镖头床头,把玩着一把飞刀,对兰花的痛苦无动于衷。
总镖头提着一口气,指一指身下:“都给你,都给你!”
魏九嗤笑:“早答应不就好吗?”
他伸手去翻总镖头身体。
总镖头一把抓住他的手:“我闺女,我闺女……”
“行,我会安置好兰花,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魏九试探着说道。
总镖头松了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魏九:“……”
一辈子都是个渣,活着不好好管闺女,临死倒是做起了慈父。
他一把将总镖头翻过去,搜出镖局的暗中势力名单和信物,然后打开门大喊一声:“总镖头仙去了!”
145、张玉华蹭住
“什么破酒楼,咱还不住了!”
幸亏马车还没欠到马厩。
小月扶着张玉华回到马车里,放下车帘,挡住那些看热闹人的目光,心里才好受些。
张玉华手里帕子拧成麻花,咬着后牙槽说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堂堂一个富丽华大千金,在一个小县城被欺侮了。
小月发愁:“墨公子怎么到这破县城落脚,像样点的酒楼都没有第二个。”
其余那些客栈,住的人杂,不安全。
她们商户出身,又没资格住官驿。
气死人。
张玉华咬住嘴唇,想了想:“如今之计,只能去行风镖局。”
对方跟她家有业务往来,平时魏九去齐城,都是安排在家里客院。
现在调换个个儿,她应该住对方家里才对。
本是悄悄来,不打算惊动旁人。
眼下也顾不得了。
小月立刻吩咐车夫往行风镖局去。
然而活该她们倒霉,刚到行风镖局,就看到对方大门上挂了白番,贴了黄纸,看门人一身麻衣。
张玉华眼皮直跳:“来个人,去打听谁死了。”
没一会儿,护院就来汇报:“行风镖局总镖头一个时辰前去世,院里灵棚都已经搭建起来。”
张玉华:“……”
来一趟,还赶上吊唁。
住肯能不能住了,谁有空伺候她呀。
而且她自己都嫌晦气。
…………
行风镖局报丧的人也给墨宸报了信。
钱朵提着包裹问:“那咱……还走吗?”
墨宸看向水生:“会赶马车吗?”
回来有一会的水生忙点头:“会!”
马和骡子应该一个道理。
“你赶马车,十七去吊唁一下立刻赶上。”墨宸吩咐完,示意钱朵跟她上马车。
钱朵犹豫:“公子不用亲自去吗?”
墨宸冷冷瞟她一眼,嫌她话多。
钱朵默默闭上嘴巴。
十七说:“行风镖局没那么大面让公子亲自去,你赶紧上车,现在走傍晚正好到镇上,不用走夜路。”
…………
行风镖局。
丧事的一切物件,在总镖头重伤回来的时候,已经备齐。
所以此刻的镖局内,一切都很有秩序。
魏九拿着总镖头的信物,成为新一代总镖头,在前厅跪谢吊唁宾客。
因为消息刚发出去,今天没什么人来。
他也不用跪着,翘着二郎腿看众人忙碌。
小二子跑过来,小声说:“那边哭的厉害,让您赶紧给姑爷请大夫呢。”
“你告诉她爹死了,赶紧来跪棚。”魏九烦都烦死。
要不是搭建灵棚,嫌蔡老六躺门口碍事,他才不将人接进院。
亲爹死了,兰花不来哭灵,倒是趴蔡老六床头哭个没完。
再把蔡老六给哭死。
魏九吩咐:“告诉她,亲爹死了她不来跪棚,回头外人问起来老子可不给她掩饰。”
爱谁谁吧。
小二子转身去传话。
走出去没两步,就听到话事人喊:“富丽华张家来吊唁。”
来的挺快。
魏九慌忙跪到灵前干嚎。
张玉华用帕子捂着脸,扶着小月边哭边往里进:“伯父,你怎么就去了呢?”
魏九愣住。
富丽华张家竟然派亲闺女来?
重视!
他还礼之后,起身问道:“没想到大小姐亲自来,张老板身体还好吗?”
“家父好着呢。”张玉华流泪说道:“来之前他还让我探望镖头伯父,哪知道……”
呜呜呜。
她伤心的说不出话。
魏九虽然觉着怪异,但灵堂前只能尽力劝:“大小姐节哀,我师父早就受了重伤,有今天也是能料到。”
“没想到大小姐能亲自来吊唁,魏某感激涕零……”
然后还有啥能用的成语来着?
魏九脑子卡壳。
好在张玉华心不在此,跟着又伤心了几句,就冲小月使眼色。
小月红着眼圈劝:“小姐别哭了,您刚到此地,一路颠簸,就听闻噩耗,身子骨受的住吗?”
张玉华叹气:“受不住也得给伯父上柱香呢。”
魏九:“……”
奶奶个熊,你瞧瞧人家,比死了亲爹还难过。
再对比兰花。
啧啧。
张玉华起身给总镖头上香,心里等着魏九提议她住下。
结果魏九根本就没往那想,还缠着她不停说总镖头的光辉伟岸。
真是恶心透了。
她外面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一处放心的住处。
不是嫌乱,就是嫌条件不好。
只能借着吊唁名义来镖局观察。
条件倒是还行,就是来往的人个个粗鄙。
凑合着住吧。
但是等来等去,眼看天都傍晚,对方偏不提。
你说着急不着急?
张玉华又看一眼小月。
小月带着哭腔说:“小姐咱先回吧,天都黑了,先找个住处。”
说完,她就泪眼朦胧望着魏九。
魏九:“……啊,对,你们赶紧先找地住下,别到时候误了时辰客栈关门!”
满心希望的张玉华和小月:“……”
“那就告辞了,魏二当家保重。”张玉华慢慢颔首,扶着小月的手狠狠掐着小月胳膊。
小月真流出了泪:“魏二当家您节哀,我们走了。”
“嗯呢,去吧,路上慢点。”魏九觉着自己可贴心了,对方一句一个二当家他都不生气,还温柔体贴。
这么好的自己,可惜钱朵没看到。
魏九一个低头想心事,一个磨叽着拖延时间。
小二子让人强制扶着兰花到前厅,一抬头,看到灵堂前两个女的一步三回头。
哎呦。
九爷在外面又招了桃花债?
他赶紧进去:“两位是?”
总算拖延到又有人搭话,小月忙说:“我们齐城富丽华张家的,正好来上尧县,没想到赶上总镖头丧事。”
不是桃花债,小二子顿时没了兴趣。
倒是一直捂着脸哭的兰花抬起眼皮打量对方:“好好一个姑娘家不在家里待着,跑那么远干什么?”
张玉华噎得不清。
行风镖局的人都有病!
她忍着气将刚才对魏九的暗示,又说了一遍。
兰花皱眉:“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在外面客栈跟老爷们挤一块,罢了,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小月可等到这句话:“虽然府上办丧事,但是兴许我能帮什么忙,一点都不嫌弃,姐姐现在带我们去客院吗?”
兰花:“……”
她想说若是不嫌弃,你们就去住,
怎么对方就要住家里?
魏九:“……”
雾草,怪不得磨磨蹭蹭不愿走。
146、原来他就是墨公子
人家姑娘家都提出来,拒绝是不好拒绝。
魏九呼喇一圈脑袋,将这事交给兰花:“你安排!”
兰花哭哭啼啼不情不愿。
她丈夫重伤,亲爹刚死,哪有心情待客。
张玉华说:“我带着人手,安排个院子我着人自己收拾,不敢劳烦二当家。”
魏九点头,又催一遍兰花:“赶紧带人去,快点!”
兰花:“……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一个千金小姐满地界乱跑,直接开口住人家里。
往前推一百年都不敢想象发生这等事。
女的不像女的,抛头露面;男的不守古道,随意让女人满街跑,当真是人心不古、伤风败俗。
看着吧,早晚天下打乱!
虽然不情愿,但是兰花也不是傻的,知道镖局如今变天,她家蔡老六大势已去。
再说对方能不能醒还不知道,她一界弱质女流,又能怎么办呢?
小月靠近张玉华:“小姐,她好像不欢迎咱们。”
张玉华翻个白眼。
不欢迎又如何,她是富丽华大小姐,想住哪自己说了算。
兰花前面哭哭啼啼带路,张玉华和小月还有两个护院后面紧紧跟随。
刚出了前厅,护院嘶一声。
小月回头:“叫什么?”
护院捂着脸,指一指大门口。
小月和张玉华望过去,顿时变了脸色,急忙忙朝前走两步,避开来人的视线。
从大门进来的,正是十七。
对方拳头的滋味,至今还映射在护院的眼圈上。
张玉华不想刚找到落脚地,又被人给搅黄。
她抓住小月的胳膊:“别回头,赶紧走。”
几个人犹如丧家之犬,走的要多快又多快。
兰花心里一心想着自家倒霉,没注意几人的怪异之状。
十七朝几人背影眯了眯眼睛,在话事人的报号中走进前厅。
他先行了礼,给总镖头上柱香,然后问魏九:“那几个人?”
“哦,富丽华来吊唁的。”魏九不以为意:“没想到大小姐亲自来,果然是长期合作伙伴,给咱排面!”
十七点点头:“公子说这两年镖局的账本,他要拿回去慢慢看。”
“没问题!”
反正镖局都已经是人家的,看账本应该的。
魏九手握镖局暗中另一股势力,根本不在明面的账本上跟对方纠结,当即喊小二子去账房取。
…………
兰花给张玉华安排的是规规矩矩一座客院。
不大不小,正房三间,东西两间厢房,距离大门口不远。
既然对方不守妇道,她也没必要安排后院去。
等她走了,小月嘀咕:“这离大门也太近,旁边就是练武场,杂乱喧闹。”
张玉华顾不上挑剔,总归住不了几天。
离大门近更好,方便她出入。
倒是那个十七。
行风镖局怎么跟对方有联系?
该不会是镖局做违反国律的事儿,被官家人盯上?
张玉华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一跳:“小月,你去前厅偷偷听一听,镖局和那位官家公司到底什么关系?”
若镖局真被盯上,她得赶紧给家里去信,断了两边合作,免得影响自家富贵。
打探消息对小月来说不是个事。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小月回来了,表情很精彩,又惊又喜有害怕。
张玉华刚好睡一觉起来:“怎么了这是?”
“小姐。”小月激动的说不成句:“那个,就是那个,他就是墨公子!”
张玉华想都没想:“不可能,那小护院也就称得上俊俏。”
据说有一年春天,墨家大公子出现在齐城灵岩山,引得上山游玩的女孩竞相上前探看。
这些人回去,不停念叨“陌上谁家年少,最风流。”
那护院也太平凡些。
小月跺脚:“不是护院,是白天那位官家公子!”
“什么!”张玉华一下子站起来:“……不可能。”
她下意识反驳。
墨家大公子,怎么可能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管事那么好,还……牵手!
但是对方气质却真的符合陌上公子如玉,她见了都不免心怀荡漾。
第一次相见,竟然那么尴尬难堪!
张玉华一下掐断了留很久的长指甲。
小月说:“就是,我亲耳听见的。”
魏九城那护院叫十七,问墨公子好。
十七回答墨公子今个儿就回了云岗镇,有事让魏九飞书联系,实在重要就亲自回去。
魏九还问那什么钱朵。
十七说,钱朵是墨公子的管事,当然要跟着回去,让魏九别想有的没的,干好自己的事。
然后小二子捧着一堆账薄过去,发现了听前墙角的小月。
小月打马虎眼,又在别处转悠好久,打听不少消息回来。
她将这些事说完,又说:“带咱们来的兰花,就是总镖头的闺女,他丈夫得罪了钱朵。”
“要说那钱朵也是妖精一个,勾搭的本县衙内五迷三道,帮她将蔡老六关进衙门,吃了好大一顿狼牙棒,打的半死不活。”
“魏九也不管他,两个大夫都不给请,兰花的贴身丫鬟小红院里骂的可凶呢。”
“看来镖局里也不是风平浪静,偏上位的魏九对钱朵好像很有兴趣,咱家跟他合作真是膈应人。”
说完镖局家事,小月将话题很自然转到钱朵身上:“小姐,墨家虽然也有女管事,但年纪都三十往上,全又老又丑。”
“墨家公子却雇佣一个小姑娘做管事,还走哪带哪!”
“钱朵虽然年轻貌美,但是有那个本事吗?”
张玉华听着特别刺耳:“她美吗?”
小月反应过来:“比村姑还行,但是放小姐跟前不够看,咱家洗脚婢都比她强!”
张玉华心里这才舒服点:“肯定是她缠着墨家哥哥的,他那么善良心软,不懂拒绝。”
“没错,一定是这样!”小月附和。
两个人都有装瞎的本事,决口不提墨宸主动牵人家手,呵护备至的模样。
张玉华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墨家哥哥在穷乡僻壤受苦了,手边一定没有可用的人。”
“咱雪中送炭,助他一臂之力,墨家哥哥一定感动极了,说不准……”
因此生情,爱上她。
张玉华又想的嘴干舌燥。
但是转念一想,墨家哥哥现在只能面对一个举止粗鄙的村姑,一定很不开心吧。
她必须抓紧时间过去,解救对方与水火。
147、投喂失败
云岗镇其实距离上尧县,不过六十多里路,却被云龙山脉挡的严严实实。
外面的不远长途跋涉走山路,里面的人想出来太难。
墨宸带头,云岗镇财主象征性捐点银两,衙门出面就地招工,竟然将路真的修了出来。
沿着赵王河,一条宽阔的沿河官道绵延百里,打通了上尧县和云岗镇的联系。
水生小心翼翼架着马车行使在平坦官道,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
钱朵掀开车帘,道路两边有劳役正在修建花圃:“竟然打扮官道!”
可以想见,若是修成,这条道会成为整个青州最漂亮的官道。
到时候那些文人墨客肯定慕名而来,再留下一两篇上等佳作吸引一些富裕的人家来游玩……
钱朵突然觉着,仅仅靠卖菜挣钱,似乎不能满足她日益膨胀的心情。
蔬菜这条商路,在她的安排下,已经走上正轨,三年内都不用发愁。
是时候开拓其它领域了。
墨宸静静盯着钱朵,对方一脸兴奋,眼睛滴哩轱辘转不停,小脑袋瓜不知道想到什么挣钱的法子,鲜活的气息充斥整个车厢,让枯燥的旅途变得没那么无聊。
有平坦官道,从前需要赶多半天的马车,没用上四个时辰,在天黑之前就到了家。
钱朵跳下车,推开墨宅大门,刚要往里走,突然想起车里还有个墨宸。
她急忙回到车前,掀开车帘:“公子,下车?”
她还抬起胳膊,示意墨宸扶着,勤勤恳恳体现一名小弟的觉悟。
墨宸默了默,面有嫌弃,推开钱朵胳膊,跳下马车,径直走进大门。
钱朵撇嘴,仔细瞅一眼自己袖子:不脏啊,临来刚换的衣服。
水生傻呵呵笑看,钱朵瞪他一眼,有点沮丧。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姐也是出门有好几身欢喜衣服的人了。
心情立马美滋滋,昂首挺胸跟在墨宸后面进了院。
许娘子早接到消息,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见钱朵回来很是欢喜,打了招呼就钻进后厨整治晚餐。
钱朵顾不上搭理墨宸,一头扎进后面小花园。
这才几天,小鸡肉眼可见长了个儿,韭菜也郁郁葱葱,比外面那些用普通水浇的看着都舒服。
“我的鸡仔我的韭菜我的小钱钱啊。”钱朵挨个摸过去。
这算她私产,卖了钱也进自己腰包的。
嘿嘿。
可惜了,墨宸不让滥用灵泉水,也不许她占便宜进空间。
否则空间里那两亩田地,钱朵非种上中药材不行。
没错,就是中药材。
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馆,坐诊的老大夫,天天唉声叹气说收不上来好药材。
钱朵也叹气。
多好的赚钱机会呢。
回头还得找墨宸套一套,有工具为什么不用?
先前就是太老实,被他唬得一惊一乍,畏首畏尾。
工具先用了,再说其他,对不对?
钱朵蹲在鸡窝前,摸着下巴想说服墨宸。
不知不觉,天黑了。
许娘子找来:“朵啊,公子喊你过去吃饭呢,咋还蹲这里,想啥呢?”
“呵呵。”钱朵干笑两声:“许娘子,做的啥好吃的?”
“这不春天吗,给公子做了几道素菜卷春饼吃。”
“又是素?”
“我给你留了个鸡腿呢,你过来先吃了。”
“许娘子真是好。”
钱朵挽着许娘子胳膊,开心去后厨将鸡腿啃完,抹干净嘴上的油,这才去前面饭厅。
饭菜已经摆好,墨宸坐在上首等着她。
十七已经回来,立在门口。
钱朵远远瞧见,慌忙加快脚步进屋:“公子,不好意思,我后面看小鸡仔长势,来晚了。”
墨宸瞥一眼她嘴角没擦干净的油渍,冷笑一声。
钱朵挠挠额头,心想怎么又生气了?
她转向十七:“十七,你回来了,魏九那边咋样?”
十七嘴唇动了动,一言难尽看了眼钱朵。
墨宸面无表情:“你倒是关心魏九。”
饭都顾不上吃。
钱朵很不赞同墨宸这种态度,不等对方示意她坐下,就拉起一条板凳坐到墨宸身边:“毕竟人家师父死了,礼貌性的问候一声不应该吗?”
“公子啊,不是我说你,有时候别跟谁都绷着脸,和气生财嘛。”
“呵。”墨宸冷笑一声,然后就没有下文。
十七说:“公子什么地位,不怒自威!”
“所以嘛!”钱朵一拍大腿:“公子负责严肃,咱们做属下的就得八面玲珑,将面儿给做全喽。”
显然钱朵并没有特别想法:“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哄得对方乖乖掏银子,公子您说对吗?”
说完一脸谄笑,等着墨宸赞同。
十七:“……”
这不就是夫唱妇随?
他飞速扫一眼墨宸。
墨宸垂头,长长睫毛遮着眼底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吃你的吧!”
钱朵松了半口气。
还让吃饭说明对方没生气。
刚才一激动,又差点说劈叉。
伴君如伴虎,容易吗她。
吃饭吃饭!
一个鸡腿不顶饱,反而让钱朵更加饿。
她抓起筷子,又听墨宸说:“我请你来,不是要你赚地里蔬菜那三瓜两枣。”
“既然蔬菜已经步入正轨,你该学点别的东西。”
“十七带回了账簿,明天开始你哪也别去,就在书房看账。”
钱朵哦一声。
能学看账,她求之不得,自然没意见。
提起十七,钱朵这才后知后觉,对方还站着,忙招呼:“怎么还站着,坐下吃饭。”
十七:“……”
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公子坐一桌吃饭吗?
愁人!
墨宸捏了捏筷子:“……他吃过了。”
十七忙抱拳:“属下先行去休息。”
墨宸点头同意。
十七立刻出门,给两人留下单独空间。
钱朵心想,十七来的晚,肯定以为赶不上饭点,吃饱了再来也是有的,所以不以为意。
她笑嘻嘻提起筷子就要动手,余光瞥见墨宸还没动筷。
这桌菜有什么好看的,吃啊!
钱朵扫一眼桌上小炒和春饼,灵光一现:春饼得用手卷,墨宸会不会怕弄脏手?
唉。
她微不可见摇摇头,捞起一张春饼,麻溜的卷好菜,殷勤的递给墨宸。
递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对哦,墨宸爱干净到病态,都怕自己手脏,那用她的手卷的……
钱朵将要递出去的春饼,及时刹车,被她填进自己嘴里:“嗯,香!公子快吃呀。”
做好被投喂准备的墨宸:“……”
148、像两口子日常
第二天。
钱朵将账簿拿手里一看,竟然是行风镖局的!
雾草雾草。
果然公子去上尧县,就是对行风镖局动手。
她猜对了!
牛人呢。
钱朵捧着账簿,心情那叫一个激动。
首富之家一出手,就收回一个镖局。
对比自己那些,真的小打小闹。
啧啧,所以背靠着墨宸这棵大树,必须抓紧机会往外拓展。
钱朵专心致志看账本,将看出的问题用朱砂笔划出了,并记在另一小本本上。
许娘子出来喊她吃饭。
钱朵这才发现,一上午就这么过去。
真快呢。
学习使她快乐。
钱朵扭一扭发酸的脖子:“公子呢?”
早上还坐她旁边看书,没一会儿就出去不见影。
许娘子答:“公子说您先吃,他晚会回来。”
“好的呀。”钱朵一点意见也没有。
因为今天墨宸不在,菜肴里多了个鸡腿。
高兴!
许娘子将饭菜摆上,见钱朵泰若自然,心里暗叹,这丫头真是大造化。
墨宸对她如何,许娘子全看在眼里。
谁家管事也没有跟主家一个桌吃饭的。
钱朵年纪小,不懂事,墨宸能不懂吗?
不但每次都喊钱朵同桌吃饭,出个门还特意吩咐加道鸡腿,叮嘱不用等他回来。
就像丈夫出门,叮嘱妻子在家早点吃饭一样,毫无违和感。
…………
云龙山上,山清水秀。
墨宸微微出汗才停下,负手看清潭里的鱼游来游去。
十七在其身后,慢慢将打听来的张玉华情况说了一通:“这女的典型野心比本事大。”
“属下无能,没能打听出她来上尧县到底做什么,但是肯定跟那位有关系。”
参加过墨家宴会没一天,就找理由来上尧县。
偏偏那天宴会,秦廉也在。
不能不让人怀疑。
墨宸盯着清潭里的鱼:“小虾米,不用理会。”
想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来钓鱼,是不是太小看人?
他问:“皇帝死了吗?”
十七笑了笑:“还吊着一口气呢。”
“哦。”墨宸叹气:“那我长兄的封王旨意,怕是短时间没可能。”
十七又笑一笑。
是封王还是削爵,谁知道呢?
毕竟老安王是反贼,且在青州越过越好,京里已经坐不住。
与其王府里争破头皮得一个未知,倒不如云龙山听风赏月谋个后动。
墨宸指一指清潭里的鱼:“抓几条。”
“什么?”十七以为听错。
毕竟墨宸最近不吃荤。
墨宸说:“有人爱吃鱼,抓几条。”
十七瞬间明白,很欣慰的下水捞鱼。
…………
上尧县城郊。
小二子再次挽留:“小姐确定去云岗镇?山路不好走,等镖局忙完,让我们九爷亲自护送您过去。”
“不用不用!”小月说:“你去忙吧,我们小姐听闻云龙山风景秀美远近闻名,早就想去看一看。”
小二子:“……”
山上除了树就是水,有什么好看?
不明白这些有钱人的想法。
他也就客气客气,见对方不留,便随便客气两句。
小月上了马车。
张玉华绞着帕子想了半会,最终还是问出口:“小二子,墨家公子跟你们镖局也有生意往来?”
小二子愣了愣,那往来的可亲密了,是镖局背后的新主子。
但是他不能说,胡乱点点头。
张玉华见状,心里窃喜:“墨家公子怎得不住县里,去了镇上?”
“那咱咋知道?”小二子堆着笑催促:“路上慢点,新修的路,不一定好走。”
张玉华见问不出什么来,以为对方小啰啰,估计是真的不知道。
她敲一敲车壁。
马车终于向着云岗镇方向驶去。
小二子不等马车走远,立刻一路小跑回镖局。
今天来吊唁的人明显增多。
他瞅了个机会,慢慢靠近魏九,小声说:“九爷,那张小姐估计奔着墨公子去的。”
“嗳?”魏九瞪起哭红的眼。
小二子将张玉华问话说一遍:“三句有两句都是打听墨公子,肯定是!”
要不是估计这是灵堂前,魏九得笑出声:“桃花债啊!”
墨宸的烂桃花。
那钱管事肯定不高兴。
这是他的机会。
他呼喇一圈脑袋:“等出完殡,咱也去!”
那时候池水肯定被张玉华搅浑,他正好浑水摸鱼。
…………
“小姐,墨公子想不开吗?”马车里,小月百思不得其解。
张玉华矜持笑道:“原来云岗镇才是墨家祖地,可惜几代人过去,都没人提。”
“墨公子身为新一代家主,不忘祖宗,忆苦思甜,就凭这份心,他就是干大事的人。”
小月:“但是环境太艰苦了,你看这路都是刚修的,以前得颠簸成啥样?”
张玉华翻个白眼:“墨公子能忍得,咱也得忍住,否则怎么与他共进退?”
想一想墨宸的天人之姿,那腿和那腰。
她脸又燥起来。
因为不熟悉路,她们停停走走,大中午才到镇上。
大太阳高高挂着,照的人心里烦躁。
云岗镇人口不足万,整个镇子一纵三横两条大街,财主们聚集在镇东头。
新路却是从西头挨着赵王河蔓延出去,平民居多,环境杂乱。
镇上能用起马车的,就那么几家财主,老百姓看到都认识。
突然来一辆不认识的崭新马车,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小孩子更是追着马车撵。
小月急忙放下车帘:“天呢,没见过世面的愚众!”
张玉华也轻轻皱起眉头,用帕子掩住鼻子。
她第一次来偏远小镇,真的从生理到心理,都不喜欢。
回头见了墨公子,她非要表表辛苦不可。
车夫进了镇上,两样一抹黑,转头问车里:“咱去哪?”
小月看张玉华。
张玉华沉吟一番:“你问一问墨公子住哪?”
这么破的镇,一瞧外面那些人表现,她就知道没什么外人进来。
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客栈?
不如直接去找墨公子,住他府上。
正好日常相处,滋生感情。
车夫只好下马问路。
墨公子的大名,在宋员外之后已经被云岗镇熟知。
而且裴乾招工修路,也说是墨公子资助。
云岗镇人民感谢着呢。
一听她们是墨公子亲戚,立刻热情起来,亲自带路。
最东头赵王河边上三进白墙青瓦大宅,就是墨宸住的地方。
果然与众不同。
张玉华欣喜万分,立刻示意小月去喊门。
149、找上门
“朵,外面来了客人,说是公子朋友。”许娘子急匆匆来找钱朵拿主意。
看账看累的钱朵正揉发酸的眼睛,闻言一愣:“公子朋友?”
许娘子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对,是个女的。”
又是女的?
钱朵脑子里立刻想起来张玉华。
她忙摇摇头,想什么呢!
说实话,还真没见过墨宸有朋友。
瞧瞧去!
钱朵兴奋的起身:“公子朋友?走走走,咱赶紧去迎接。”
墨宅人少,钱朵出去迎客,许娘子应该去后厨备好茶水和点心。
但是她想了想,总感觉对方不是善茬,还是跟着钱朵比较好。
毕竟公子不在,钱朵吃了亏可咋办。
许娘子紧紧跟在钱朵身后。
钱朵着急去大门口,想看看墨宸朋友都是啥样,就没管她。
然而到了门厅,看清楚来人,她一颗兴奋的心顿时凉掉,停下脚步。
张玉华已经下了马车,扶着傲首立在门前台阶下,目光挑剔的打量周围。
给她们带路的几个人,也是巧了,其中一位正是许娘子养好伤的儿子阿福。
之前因为得罪宋员外,何财主怕他给自家惹事,便将其辞退。
阿福如今伤势已好,出来找工,就看到张玉华的车夫问路。
听说是恩人的朋友,他二话不说带着人来,其余几个也跟来看热闹。
谁让墨宸神龙不见尾,运气好的也只那次墨宸街上帮钱朵见过面,然后云岗镇就开始传他是神仙下凡,好看的不得了。
好看的人,大家都想远远看一眼,就当沾沾福气。
于是乎,墨宅大门口难得围了一小圈人。
有过路的不知道情况,不忙的,就停留片刻凑凑热闹。
张玉华很烦。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关键身上汗味还重。
她拿帕子捂着鼻子,尽量离这些人远些。
小月看着紧闭的大门:“怎么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开门的老妇也没规矩,丢下客人就跑。”
“等着吧。”张玉华轻轻说道。
大不了,等住进来,帮墨公子好好整顿整顿。
唉,公子在这破地,连下人用着都不顺手。
钱朵就在这时候走进门厅:“是你们俩呀。”
听到声音,张玉华主仆的脸同时一沉。
小月转头看果然是钱朵,从鼻子里哼一声:“原来你是墨公子家看大门的。”
钱朵眯起眼睛。
这两人,想干嘛?
不说在上尧县自称墨公子心上人,却连墨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两人从上尧县追到云岗镇,就没啥好事。
人品差,扯谎精,狗皮膏药,门缝里看人。
墨宸若是认识,她肯定好好招待。
关键墨宸说过不认识这俩货。
那钱朵还给对方什么面子?
“哎呦,这不是上尧县腆着脸说是我家公子心上人,却对面不认识的千金大小姐吗?”钱朵丝毫不留情面,一语道破:
“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小月气的脸发青:“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下人就这种规矩?”
“赶紧的去传话,就说齐城张家大小姐拜见墨公子。”
然而钱朵站着没动。
小月竖眉:“去传话啊,傻杵在那干什么?”
她回头冲张玉华嘀咕:“墨公子怎么不带家里守规矩的下人,您瞧这乡巴佬,一点规矩也没有。”
她声音不小,故意让钱朵听到。
钱朵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表演。
周围跟来凑热闹的,脸色可就不好了。
说什么呢。
谁乡巴佬?
看着人模狗样,咋门缝里看人呢?
小月没注意到周围人表情,对钱朵说:“你怎么做下人的,赶紧去传话?”
“回头等我家小姐住下,非得好好教训你这种没规矩的下人!”
钱朵挠挠额头,终于开口:“不好意思,我家公子说了,不认识的人不许放进来。”
小月一愣:“你算什么东西,敢替主人家做主!”
张玉华一直没说话,从钱朵一出来,头就昂的高高的,连个目光都不给对方一个。
她脸上就差写上:你一个管事,不配和我说话。
钱朵看着很不爽。
什么人呐?
小月就配和她说话?
钱朵也不稀罕搭理小月了,就盯着张玉华:“哎,这位大小姐,你听不懂人话吗,墨宅不欢迎你!”
小月:“放肆,就凭你也配跟我家小姐说话。”
钱朵翻个白眼,闭上嘴巴,丢一个你不配跟我说话的表情。
她背着手立在台阶上,将路挡的死死的。
小月想让护院硬闯都不行。
许娘子早在对方出言不逊的时候想跳脚了。
听到小月说这话,才明白原来大户人家搭话都是仆人对仆人。
她迈一大步下了台阶,正好站到小月面前。
许娘子人高马大,比小月还高半个头,当即就找到俯视对方的感觉:
“你什么东西,冲我家钱管事咋咋呼呼!”
“告诉你,我家钱管事金贵着呢,镇上财主老爷都得给她三分笑脸,你一个死丫头好大的胆子!”
“不说你们做客的吗,就这么个态度来人家做客?我瞧你们是对头派来祸祸我家的吧!”
“赶紧走,看你们姑娘家,我就不说不好听的了!”
小月:“……”
难道现在你就说的好听?
她在大院里仗着张玉华的势,训斥几个粗使婆子还行。
一遇到真正吵架的强敌,她立刻没词了。
哪里见过这种彪悍娘们?
小月躲到了张玉华背后。
张玉华生气小月关键时刻不中用,但是自持身份,她不会跟一个下人吵架。
她将散落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余光看到门外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暗恨钱朵不给脸面。
幸亏今天没说是墨宸心上人。
张玉华咬住嘴唇,目光含泪,身形摇摇欲坠,一副受人欺侮的模样,可把许娘子恶心的不轻。
小月转了转眼珠子,有样学样,也红了眼圈:“我家与墨家是世交,得知公子在这里,小姐便顺道拜访。”
“你身为墨宅下人,尽本分传话就是,何须在门口羞辱与我?”
“莫不是钱管事想近水楼台,不愿意女孩子靠近墨公子?”
不管真假,先给钱朵头上盖上锅。
想爬床?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
150、替公子把门
钱朵刚进墨宅的时候,不是没那起子眼红的人背后说三道四。
只她亲堂妹都嚷嚷过。
好在云岗镇人淳朴,出来养家糊口的女子也多,都拿钱芷的话当笑话。
后来钱朵带着菜农赚了银子,干出了实绩,墨宸又看重,更没人提什么孤男寡女。
结果小月当着众人嚷嚷,将钱朵说成那种想爬主家床的不要脸丫鬟。
就是大家不朝那方便想,但是说的人多了,肯定就有人信。
那钱朵成什么了?
虽然公子巴不得两人有点什么,但肯定不愿意是这种形式。
许娘子撸起袖子,冲着小月就是一声呸:“我去你的吧,放什么狗屁!”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月鼻子骂:“不要脸的看谁都不要脸,难道别人都跟你一样!”
小月这次真被骂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长的好看,一哭鼻子,就有男的看着心软:“许娘子,到底人家是客人,你别这样。”
“呸,你家客人这态度啊?”许娘子冷笑。
那男的说:“不管什么态度,也得主家发话是不是?”
许娘子循着声音看过去,认出对方:“西头韩家的小癞子啊,你一个猫嫌狗嫌的人,有什么资格管别人家闲事。”
韩癞子就是看小丫鬟好看。
但是好看的挡不住凶的。
他抄着手,嬉皮笑脸缩回了脖子,不再帮小月说话。
其他人更不用说。
阿福躲在人后,都不敢让他娘瞅见。
谁知道这两人不是墨公子朋友,连门都不进不去。
众人目光复杂。
小月觉着丢人,想钻地缝,哭的更厉害。
张玉华叹口气。
小月不中用,她不能再站着被人指鼻子骂。
张玉华手拍拍小月后背,安抚了安抚,随即目光绕过许娘子,看向钱朵:“钱姑娘,上尧县不知道您的身份,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这一句,直接点出了她跟钱朵是发生过矛盾在先。
那么钱朵现在的行为,就是公报私仇。
然后张玉华继续说:“我知道自己不对,亲自拜访,想当面给墨公子陪个不是。”
“钱姑娘去通传一声,张家和墨家世交,我是代表两边长辈探望墨公子的。”
她来赔不是,还搬出长辈。
如果再拦着,就真的是钱朵不懂规矩。
钱朵听明白了。
张玉华就是个吃人的小白莲。
换个人,一定就放进去了。
可钱朵谁啊?
她连自己亲奶奶都算计。
钱朵挠挠额头,笑了起来。
许娘子低声劝:“她不是好人,你小心点。”
钱朵点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张玉华心里冷笑。
身份是道坎。
钱朵身份受限制,到底听人吩咐的。
她就不信,搬出主家长辈,钱朵还敢拦。
然后她就听见钱朵说:“没有公子吩咐,我不能放你进去!”
张玉华:“……”
白说了!
她冷了脸,不装可怜了:“钱姑娘,你一个小管事,替墨公子做不了主!”
钱朵挠挠额头。
觉着对方根本不听人话的。
她懒得再招呼,冲许娘子招招手:“关门!”
“钱姑娘!”张玉华上前一步:“你可能不知道墨家和张家光关系。”
“我们两家一直有生意往来,今个儿你将我关门外,回头家里知道,影响的是墨公子声誉。”
“一个不顾生意伙伴的人,怎么能掌一家之权?”
“相信墨公子不会如此,我劝钱管事也看清楚自己身份,别做损害主家利益的事情!”
钱朵脚步一顿。
张玉华以为有用,得意一笑,等着对方请她入门。
但钱朵想的是,墨家掌权人跟墨宸什么关系?
从她接触墨宸,对方就一直冷冷清清,身边就张管事和十七两个人。
这哪里是墨家掌权人?
就算是,按墨宸的尿性,能被所谓利益伙伴牵绊吗?
确实,钱朵身为管事,该为墨宸利益着想。
若在昨天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
但是昨天十七说什么?
凭公子的地位,用得着委屈自个儿,对谁都笑脸相迎吗?
再说,墨宸已经说认识张玉华了,那就证明张家在他眼里,还真没到非合作不可的地步。
所以,钱朵凭什么听张玉华威胁?
她一扬胳膊:“许娘子,关门!”
“砰”一声。
大门紧闭的声音砸在张玉华心头。
耻辱!
这是她人生里莫大的耻辱!
“钱朵!”张玉华眼睛紧紧盯住大门:“我跟你没完!”
…………
钱朵背着手,慢悠悠往书房走。
许娘子提心吊胆:“朵啊,张家和墨家真是生意伙伴?”
万一真得罪人,公子怪罪怎么办?
钱朵一点都不担心:“放心吧,上尧县我就见过那张玉华,公子都不认识对方。”
“不认识啊。”许娘子松口气:“认识也不怕,公子肯定不会怪罪你!”
钱朵:“……”
一会儿怕怪罪一会儿又说不会怪罪。
许娘子该不会吓破了胆?
过了半下午,墨宸和提着两条大肥鱼的十七从山上转回来。
墨宸去后面洗澡换衣服。
十七提着鱼直接进后厨:“许娘子,两条大肥鱼,公子说让你和钱管事炖了吃。”
许娘子赶紧将手在围裙上擦拭干净,接过去:“哎呀,这一条得四五斤呢。”
煎炸蒸煮,许娘子脑子里已经出了一系列鱼的做法。
公子这么记挂钱朵,肯定不会怪罪。
许娘子喜滋滋将鱼放进缸里,转头又对十七说:“我给你说件事啊,今天有人来找茬。”
这事得汇报。
免得公子在别处听说,误会了钱朵。
于是墨宸换好清爽衣服出来,去书房之前,就知道了事情始末。
他没什么表情,示意十七退下后,信步走进书房。
钱朵正聚精会神看账簿,没发现他。
墨宸捻一捻食指,上去将账簿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钱朵这才发现对方,急忙起身行礼:“公子。”
墨宸挥挥手,让她坐下,翻着手里账簿:“今天有人登门?”
“啊?”钱朵点头,将张玉华的事情说了一遍,没忍住吐槽:“公子,她肯定看上你了,这烂桃花招的,啧啧。”
墨宸斜她一眼:“你替我挡着,怕什么。”
“也对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今天可废老功夫了,公子有奖赏没?”钱朵挑眉,趁机要好处。
墨宸伸手在其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指:“赏你个栗子!”
151、不用理会苍蝇
钱朵觉着今天的墨宸,对她对了几分耐心,就连账簿上一些她看不懂自己都觉着琐碎的问题,墨宸也愿意为她一一讲解。
钱朵感觉又学到很多东西。
原来做生意,不只是我卖你买那么简单,还有许多规律在里面。
她看墨宸的目光,愈发的崇拜。
钱朵不是三岁小孩,知道铺子里那些掌柜怎么对待徒弟的。
换谁做东家,能这么耐心教他呢?
这份感激,她默默记在心里。
还是别提了。
万一说出来,墨宸让她教学费怎么办?
钱朵脸微微一红,却一点没有占便宜的尴尬。
占东家便宜,那能叫占吗?
“谢谢公子,我记下了。”完后,钱朵勤快的将碗筷收拾到托盘里:“您休息,明天我再来。”
她麻溜的离开,生怕耽误墨宸休息。
墨宸捻了捻食指,面对这重新变空荡的房间,突然觉着无趣。
十七在这个时候悄悄进来:“公子。”
“嗯。”墨宸垂下眼帘,端起茶盏。
十七说:“张玉华在悦来客栈住下,似乎近期并不打算离开。”
墨宸面上没有一丝变化。
“要不要属下……”十七说了一个处理的手势。
墨宸沉吟片刻之后,将茶盏轻轻放回原处,漫不经心说道:“不必理会。”
十七皱眉:“属下担心她对钱管事不利。”
墨宸嗤笑一声:“就她那脑子?”
十七愣了愣,也反应过来。
张玉华若是有脑子,就不会被秦廉暗中操纵,脑袋一发热跑云岗镇来。
这种人搞事情,对钱朵来说,就跟隔靴搔痒差不多。
就当无聊时,给钱朵加道开胃菜。
真不值得专门浪费时间去处理。
“不过。”墨宸吩咐道:“保障钱管事安全。”
…………
云岗镇,只有主街上有一个悦来客栈。
张玉华再不满意,也比露宿街头强。
她直接扔给悦来客栈蔡老板一锭金,将客栈全包了下来,不许别人再住。
蔡老板当然求之不得。
最近真是财运连连。
从前客栈一年到头没两个客人,最赚钱的就是镇上的红白喜事席面。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接连来两位财神爷。
对方一出手,就赶上客栈三年总收入。
你说开心不开心?
他招呼伙计尽心伺候这位千金。
然而小月嫌伙计粗手粗脚,全给撵出去。
收拾好屋子,铺好床铺。
小月又伺候着张玉华洗漱换干净衣裳:“小姐,既然常住,不如请些婆子做帮佣。”
洗洗衣服,干干粗活。
张玉华累了,打着哈欠说:“你看着办,我睡会。”
小月伺候她睡下,就出去张罗。
领着她们来客栈投宿的韩癞子还坐在大堂没走,正跟蔡老板拉呱。
“这位是墨公子朋友,跟钱管事不对付。”韩癞子嬉皮笑脸:“一个管事管的倒宽,连主家朋友都敢往外撵。”
“等墨公子回来,你说会不会惩罚钱管事,或者直接撵出来不用?”
犯错的下人被撵出来,财主家常有的事。
蔡老六抬起眼皮瞟韩癞子一眼,没搭腔。
这个韩癞子,成天游手好闲,头两年还惹了官司吃了几天牢饭,害他娘哭瞎了眼。
结果出来后非但不改,还将他娘活活气死。
镇上正经人家没谁搭理他。
韩癞子无以为生,又好吃懒做,常来客栈捡客人的残羹冷炙。
蔡老板从前受过韩癞子瞎眼娘的恩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对韩癞子一点好感也无。
今个儿之所以坐下听对方说话,不过是想套套张玉华来路。
韩癞子说得起劲:“要我说,就是钱朵小人得志,这才发达没几天,就学了一身仗势欺人的臭毛病,连贵人千金都敢得罪!”
现在外面人一骂他,都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知道挣钱过日子。
韩癞子也要脸。
他的脸面,全靠身上多出来的二两肉支撑。
如今多二两肉都算不上优势,他能高兴才怪。
所以贬低起钱朵,他不遗余力:“她该不会对墨公子起了心思吧?”
“一个乡下村姑,也真有胆子想。”
“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就是出去嫖,找的也是秦淮河畔的头牌。”
“闭嘴吧你!”蔡老板听不进去:“狗嘴如不出象牙!”
“人家钱管事如何,轮不到你一个癞子说三道四,滚滚滚,这几天我这没剩饭。”
他怕韩癞子再说什么。
万一将来传到钱朵耳朵,别人会说是从他客栈传出去。
怎么说他也跟钱朵有生意往来。
节外生枝的事情,不做!
蔡老板将韩癞子往外推。
小月正好下楼:“哎,那个……癞子!”
“人叫我呢,叫我呢!”韩癞子推搡着蔡老六,使劲挤回大堂。
他冲小月嘿嘿一笑:“小月妹妹,你叫我啥事?”
小月被对方一声妹妹恶心到了。
但是目前为止,也就韩癞子对她们态度好。
人在屋檐下,且低头。
小月说:“我们缺两个帮佣,您是本地人,能帮忙介绍两个过来吗?”
“能啊,太能了!”韩癞子求之不得:“不过价钱?”
能用钱解决的,那叫事?
小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扔过去:“这是你的跑腿钱。”
“哎呦!”韩癞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银子长啥样,当即喜的手舞足蹈。
蔡老板不忍心看:“这位姑娘,您要找帮佣,我们客栈可以……”
“咋滴,抢我生意啊?”韩癞子立刻将银子揣怀里,很不满意蔡老板:“你们这些财主,穷人的钱也抢,我呸吧!”
“我瞧着这位大哥就挺好!”小月也不高兴,掉头对韩癞子叮嘱:“你好好办差,以后用着你的地方多着呢!”
韩癞子没想到天上掉馅饼,出去的时候都晕晕乎乎。
蔡老板叹气:“那是我们镇上的癞子,你找他办事不牢靠。”
“要你管!”小月翻个白眼:“你挣我们住店钱就成了,小心贪多嚼不烂!”
她们来到额路上,韩癞子可说了,这家客栈的老板为了巴结墨公子,对钱朵都低声下气,很没骨气。
她瞧不上这种人!
152、编造谎言
韩癞子办事挺得力。
不到一个时辰,他还真领着两个中年妇人过来。
“小月妹妹,这是我家邻居李娘子和杨娘子,又勤快又热心。”韩癞子介绍:
“李娘子、杨娘子,这就是我说的齐城来的额贵人,没骗你们吧!”
两个妇人一辈子没出过云岗镇,哪里见过贵人。
单看小月,穿的用的就不一般,比镇上财主家小姐还金贵,长的也好看。
听韩癞子话音,这还是个丫鬟呢。
两人急忙对着小月行礼。
小月皱眉。
只看行的礼,就知道这两个人没受过规矩。
再仔细一瞅,李娘子相貌平平脸上有疤,杨娘子长的还行就是举止轻浮。
她很不满意:“只有这两个?”
“哎呦小月姑娘。”杨娘子一听这话,生怕挣钱的买卖跑了:“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俩个可是镇上针线活最好的人,缝缝补补不在话下。”
李娘子也说:“对,我们还勤快,粗活累活都能干!”
小月有点拿不准主意,不由自主朝柜台后嗑瓜子的蔡老板瞅。
蔡老板别过眼睛,不跟她对视。
不是瞧不上他吗?
他犯贱帮你!
小月见状,心里生气:“行吧,就你们两!就是帮忙洗洗衣服,别的也不让你们干。”
李娘子和杨娘子惊喜的对视之后,不约而同问道:“那工钱?”
“每人一天五十个铜板,只下午来洗洗衣服和被褥就行。”小月顿了一下,说。
在齐城,雇人帮忙,一天一百文。
穷乡僻壤,五十文不算少。
果然对方听了很高兴,争着问今天有什么活。
小月指使两人将她和张玉华换洗的衣服洗了,转身又表扬韩癞子两句,让他明早过来听差。
小月一天忙活的脚不着地,很有成就感。
客栈的人因为只她们一家客人,倒是清闲许多,都挤在后厨闲聊。
跑堂的咂舌:“齐城来的千金出手就是不一般。”
另一个说:“得亏咱们青州治安好,没有半路劫道的。”
“没听那叫小月的丫鬟说吗?”有人搭腔:“县里行风镖局,跟她们有联系。”
再说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护院,一直走的都是官道,安全的很。
跑堂的又说:“就是她们办事吧,一言难尽。”
众人一阵沉默。
可不吗?
找个癞子当跑腿的。
你瞧办的那第一件差事,也就哄哄外地不明真相的人。
李娘子针线活好,但是手脚不干净,轻易没人敢雇佣;杨娘子水性杨花,据说姘头不止一个。
也就憨大胆敢用这种人。
…………
后院,李娘子捧着张玉华的衣服,目露贪婪:“你瞧这料子,卖了我也买不到吧?”
果然是有钱人。
她靠近杨娘子:“哎,你说光一件衣服都这么好,屋里是不是还有更贵的?”
杨娘子警告李娘子:“你可别犯老毛病,再连累我。”
“得了吧。”李娘子冷笑:“收起你一身骚味,别四处勾搭人,连累我名声。”
杨娘子撇嘴:“镇上有我看的上的男人吗?就是我相好的出去一直没回来,我没钱花才出来给人洗衣裳。”
李娘子翻个白眼,肯定是对方甩了她。
然而白眼翻到一半,杨娘子捅捅她胳膊,压低声音:“哎,你说那么大千金,真是墨公子朋友?”
李娘子犹豫:“韩癞子说是。”
韩癞子不至于这种事上说谎,而且当时张玉华的马车去墨宅,半个镇的人都瞧见的。
杨娘子想不通:“那天都快黑了,墨公子怎么还没追上来?”
这李娘子就不知道了。
小月从窗户上看到两个人窃窃私语,瞥瞥嘴:“小姐,镇上找不到有规矩的人,得亏只是让她们干重活。”
张玉华已经起来,正在梳妆。
她顺着小月的话音,朝窗外张望。
两个妇人正背对着她的房间,正捧着她的衣裳羡慕的摸来摸去。
真膈应人。
张玉华一抬手,将窗户关上。
什么破地方,客人住的房间,后窗正对着大院。
人来人往,一点私密都没有。
若是钱朵不多事,这会儿她已经住在墨宅青瓦白墙的大院里!
何苦受这种罪!
张玉华咬住嘴唇,目光里全是寒光:“小月,你出去跟她们聊天!”
钱朵是云岗镇上的人,这里人肯定知道她底细。
“还有,将我和墨公子关系说一说,让镇上都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于是小月来到院里。
她笑着冲李娘子和杨娘子打招呼:“两位娘子忙呢?”
李娘子和杨娘子私下里胆儿大,乍一面对大家丫鬟,突然有点拘谨,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小月笑嘻嘻搬个凳子坐旁边:“你们继续洗呀,轻点,这衣裳可贵了,不能用力搓。”
“哎哎。”两人手忙脚乱。
小月掩嘴一笑:“第一次见这么贵的料子吧,不着急,慢慢来。”
两人见小月平易近人,慢慢放松了情绪,活跃起来。
杨娘子更是打听的自白:“你们跟墨公子啥关系呢?”
小月闻言,本来笑着的脸突然一沉,表情哀怨又惆怅。
李娘子和杨娘子对视一眼。
“怎么了?”杨娘子好奇死了。
小月叹口气,红了眼圈:“说起来,也是我家小姐命苦。”
对面两个人登时竖起了耳朵。
小月仗着云岗镇偏僻,不知道外面的事,信口开河:“张家和墨家是世交,我家夫人和墨家夫人是闺中密友。”
“两人同时怀孕,说好的生闺女就义结金兰,生儿子就结拜兄弟。”
“若是一男一女,就订娃娃亲。”
“哎呦。”李娘子和杨娘子感叹一声:“是不是就有了你家小姐和墨公子?”
小月点点头:“可不是,可惜大家规矩森严,两人只小时候见过。”
所以她家小姐在上尧县,才不认识墨宸。
她说:“后来两家夫人都早早离世,两人的亲事再无人提及。”
这是真的,两位夫人都没了,死无对证。
“我家老爷见小姐年纪渐长,要给她说亲。”
“一家女岂能说两家亲,我家小姐贞烈,就想来问个明白,墨公子还认不认夫人们说好的亲事。”
“若是不认,她也就早早放下心事过自己日子。”
“谁知道墨公子家有恶奴,对我家小姐出言不逊,连门都不让进!”
153、墨宸讨债
按照张玉华的意思,她们就是要歪曲事实,胡编乱造。
反正云岗镇离齐城远。
就算墨宸听到,难道他一个大老爷们还到女人堆里专门辟谣?
到时候钱朵就是想攀高枝,厚脸皮爬床的臭不要脸。
云岗镇人唾弃她,让她待不下去。
齐城墨家也不会接受这种人进府做妾。
小月拧着帕子,眼中含泪,一副替自家小姐抱不平的表情。
李娘子和杨娘子,没跟钱朵接触过。
她们都是道听途说。
有说钱朵好的,有说钱朵不好的。
不论哪一边,对钱朵攀上墨公子这个高枝,都极为羡慕。
本来都是一个水平线的人,突然你就攀上高枝发达,其他人却还在原地踏步。
凭什么啊。
尤其李娘子和杨娘子这种被主家撵出来,找不到活的,心里那个不平呐,藏都藏不住。
听完小月的话,两个人来了精神,纷纷说钱朵不好:
“听说钱朵不孝顺,挣了钱不顾家里,还签了断绝书,逼走了她亲奶奶和亲叔一家人。”
“她还趁着冰雹灾害,趁火打劫,让菜农欠她钱,空手套白狼。”
“还打着墨公子名义,开了蔬菜行,强买强卖给我们镇上所有财主。”
“墨公子不爱出门,否则肯定不会被钱朵蒙蔽。”
“没错!”
小月趁机打听墨宸平日做什么。
结果问来问去,墨宸就是宅家里,连财主的邀请都不搭理。
这还真是从齐城到云岗小镇,始终如一的不露面呐。
小月愁眉苦脸,觉着套话也差不多,便起身离开。
临走,她再三叮嘱:“刚才我说的事,关系张墨两家名誉,你们可别往外乱说。”
杨娘子和李娘子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们肯定不往外说。”只给自己朋友说。
小月才不信呢,就是让她们往外传。
她满意的离开。
回到屋里,她就将钱朵的“事实”告诉了张玉华:“就是乞丐变皇子的故事,真真应了那句小人得志的词儿。”
“小姐,墨公子肯定不知道她真面目,咱得揭穿她!”
张玉华也是这个意思。
她可不认为钱朵的行为,是墨宸刻意的纵容。
单看齐城纨绔之首墨小公子,从来不干欺男霸女的事儿,就知道墨家不是猖狂放肆、恣意妄为的人家。
墨宸那么稳重,自然也不会是那种人。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钱朵的恶劣,是背着墨宸的私人行为。
张玉华一定要在墨宸面前揭穿对方!
她捏紧帕子:“墨公子总要出门,你找人盯着去,他一旦出门,就立刻来通知我!”
…………
朵朵蔬菜行,钱朵正在盘点最近几天的流水。
云岗镇毕竟太小,就那么几个人,能吃的进大批量蔬菜的不多。
关键还得往外走。
她问富贵:“地里的蔬菜,都该收获了吧?”
“有些成熟早的,已经开始收获。”富贵说:“大家都说您的种子好,出来的菜更水灵。”
“咱里正说了,你那些种子卖不卖,咱钱家沟还想用你的种子。”
钱朵一下听出不对劲:“只咱钱家沟要种子吗?”
富贵点头:“是的,前几天买种子的来村里,小宋庄和侯楼的菜农还按照往年惯例,买了他们的。”
“只有咱村和交好的几个村落菜农,等着您往外放种子。”
关键还是钱朵的菜种好。
钱朵点点头:“你去统计统计他们需要什么种子,多少的量,回头报上来。”
“不过价钱说好,比普通种子贵些,毕竟是我精心培育。”
“你就直接说,用我的种子,未来三年的蔬菜我包圆。”
富贵一听可高兴了,三年菜农都不愁销量,生活有保障。
他得了吩咐,一刻钟也不耽误,往家里传消息去了。
钱朵想的多些。
她将蔬菜行交给水生看着,慢慢挪步到后厨。
许娘子正在热火朝天做下午的点心。
点心上了蒸笼,不过一刻钟便熟。
许娘子趁热夹出一个,递给蹲一边看的钱朵:“尝一尝,好吃着呢。”
钱朵接过去,吹着热气小心咬一口,红豆沙的馅料,甜儿不腻。
“许娘子,这回我去上尧县,住的是县里最贵的酒楼。”
钱朵嘴里含着东西,吐词都不怎么清楚:“他家也有点心,但是没你做的好吃。”
许娘子得意:“你知道我祖上干嘛的吗?”
钱朵摇头。
许娘子:“我祖上是宫里的御厨,后来在江南开酒楼,生意红火的达官贵族排队定桌。”
“可惜后来得罪了权贵,家道中落,到我爷爷的时候就一贫如洗了。”
“家里兄弟都不是做饭的料,只有我有天赋,将家里传的菜谱八九不离十全做出来,可惜是个女娃。”
还命运不济,娘家凋零,丈夫早逝,公婆不慈。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讨生活,早被磨灭了心气。
许娘子想到难过的事,不再言语,手脚麻利的专心往外捡点心。
钱朵默默将点心全吃完,抹抹嘴巴:“许娘子,官道修好了,以后镇上往来运菜的劳力肯定多。”
许娘子没听懂。
钱朵:“你有没有考虑,开个食肆?”
许娘子愣住。
“阿福虽然伤好了,到底落了病根,干不了重活。”钱朵说:“他还要娶妻生子。”
“靠你一个人做人厨娘挣的钱,够吗?”
许娘子心动。
钱朵再接再厉:“我打听过了,开一间小小食肆,并不需要太多本钱。”
“只租悦来客栈半间朝外的门面,卖卤煮和点心,差不多十贯钱就够。”
十贯钱,确实不多。
但是许娘子并没有:“我积蓄全给阿福看伤,早就掏空了。”
钱朵笑了。
她有啊!
墨宅管吃管住,她根本没什么花销,月银全省了下来给外公寄东西不假,但是手里并不空。
年后她抠,又存了不少。
开酒楼客栈怕是不行,但是小小食肆完全没问题。
钱朵:“我出钱你出手艺,五五分红,如何?”
“钱管事有钱,不如先还点账?”墨宸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厨房门口响起。
吓得钱朵慌忙往上站,差点将新出笼的点心给打翻。
154、废话少说,还钱!
钱朵乖乖站好:“公子怎么到后厨来?”
许娘子急忙掩饰:“对啊,后厨又脏又乱,公子赶紧出去,别碍了您的眼。”
墨宸冷冷一笑,负手回到院中。
许娘子小声问钱朵:“你欠公子钱?”
“……嗯呢。”还不少呢。
许娘子明白了,点一点钱朵:“你赶紧出去解释吧!”
钱朵想哭。
她就是想背着墨宸,捞点外快。
若是打着墨宸名号开食肆或者酒楼,那就是给墨家干的,身为管事只拿月银和赏金。
若是背着墨宸,拿自己钱出资,在外面开店。
那就是自己生意,收入当然由自己分配。
钱朵想的好。
可惜不走运。
刚起了头,就被墨宸听到。
她磨磨蹭蹭走到院里,就看到墨宸背着手欣赏水缸里的大头鱼。
十七手里还拎着两条。
她堆起笑脸,不提还钱的茬:“十七,你又打了两条大头鱼,今个儿咱用烤的,抹上油撒点盐,简单却美味。”
十七偷偷瞟一眼沉着脸的墨宸,冲钱朵使眼色。
钱朵哈哈干笑,就是不敢看墨宸。
墨宸冷冷说:“钱管事好本事,才干几天,就学会捞外快。”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为了差事,钱朵坚决否认:“您肯定听差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钱朵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托词:“今个儿富贵说,有几个村落的菜农别处买了种子,似乎不打算将后继的蔬菜卖给我。”
“虽说只钱家沟和交好几个村落的蔬菜,足够满足我签下的那些合约,但是想再做大,有点难。”
“贩菜本就是薄利多销的辛苦钱,不能做大,那挣钱肯定就多不起来。”
“我这不是想着,往外拓展拓展,找许娘子商量个主意吗?”
墨宸不说话,默默盯着她挖空心思狡辩。
钱朵硬着头皮说下去:“许娘子手艺好,开酒楼做掌勺肯定不行,耽误您吃饭。”
“我就想着,让她伺候好您一日三餐的情况下,额外做点卤煮和点心。”
“公子,我都是为了墨宅前景发展,为了您挣银子呐!”
“哦。”墨宸显然不信。
钱朵眼巴巴望着他:“公子觉着这生意不好?”
“嗯。”墨宸点头。
“好着呢!”钱朵极力游说:“您想呢,许娘子卤煮若是卖得好,是不是要进点猪下水,或者鸭掌鸭脖鸡大腿的?”
“到时候做的好,需求多,还能带动周围百姓养殖。”
“到时候云岗镇欣欣向荣,吸引更多来客,咱能做的生意是不是更多?”
人多了,买卖才会多种多样,越来越好。
钱朵越说越激动:“买卖好了,商税就多,衙门就会有银子,就能给百姓修路、放苗,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是给裴乾他爹送政绩。”
她想起外公,眼神越来越亮:“将一个小镇发展成城池,让所有人都来朝圣。”
“公子,到时候你就不是简单的商户首富,而是造福一方的圣人!”
外公的为政理念,是行的通的。
然而京城那些权贵,生怕人人都去经商,没人供他们驱使,就斥责外公一身铜臭,有辱斯文,打着重农桑的大旗,极力往外公身上构陷罪名。
农桑和商业,都是为了提高百姓生活,使其安居乐业。
两者并不冲突。
钱朵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直用行动实践遮外公的为政理念。
墨宸望着此刻得钱朵,对方表情鲜明生动,宛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花。
能给人生找到意义,自然是好的。
他受到感染,全身血液跟着沸腾。
他的人生,也该追求些什么。
于是墨宸从袖子里,慢条斯理掏出一个袖珍的金算盘,用修长的手指拨了几下:“钱管事畅想完了,咱就说说欠债的事儿。”
“你在上尧县欠了我一百三十两白银,到今天一共是十一天,利息一贯钱。”
说到澎湃处的钱朵:“……”
像正要展翅高飞的风筝,哧溜一声被人重新扯会地上。
公子可真是……现实呢。
见钱朵瞪着他不说话。
墨宸挑眉:“钱管事该不会以为,我白白借给你银子,不收利息吧?”
“那你利息也太高了!”高利贷呐!
钱朵终于回到地上,瞬间进入讨价模式。
墨宸:“没错。”
钱朵:“……”
承认也太坦然,让她无言以对。
她说:“你早给我说是高利贷,我肯定不签字画押。”
“你当时为什么不问?”墨宸慢悠悠收起算盘,盯着钱朵看。
钱朵:“……”
所以说是她的错咯?
墨宸:“这是我给你上的一堂课:不要轻信与人,凡是弄清楚再签字画押。”
“……”我谢谢您呢,谢谢您全家!
墨宸:“利息一贯钱,学费给你算九贯,凑个整,你先给我十贯钱就成。”
“……”感情你还算少了?
“以后每个月都要还利钱,本金可以慢慢还,不着急。”
“……”我着急!
墨宸说完,就朝钱朵伸手,掌心朝上。
这是要账呢!
钱朵欲哭无泪:“公子,先不还成吗?想想将来云岗镇的发展,历史会给记上你浓浓的一笔。”
“发展也需要钱呢。”墨宸望着天,幽幽说:“你不还钱,我怎么建设云岗镇。”
“……”算你狠!
胳膊拗不过大腿。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钱朵只能捏着鼻子认账:“那个,钱在我屋里,一会儿取成吗?”
再让铜板在床底下捂一会。
墨宸好不退让:“十七,去跟她取。”
钱朵:“……”
不想去,不愿去,不开心去。
墨宸:“快点,我等着收钱出门,为云岗镇发展做贡献呢!”
“……”魔鬼!
钱朵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墨宸两眼。
十七已经将大头鱼放进水缸,等着钱朵带路。
看来墨宸铁了心,躲是躲不过去了。
钱朵精神涣散,恍恍惚惚。
许娘子缩在厨房门后,偷偷看钱朵垂头丧气却取钱的背影。
啧啧。
银子越欠越多,最后还不上,还不得以身抵债?
公子追姑娘的手段,当真是别具一格。
155、张玉华“偶遇”
墨宸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塞满铜板的罐子上,有风吹过,他水蓝色长衫轻轻荡起一角,当真是封神秀逸。
若是对方没有来讨债,钱朵还能再说出一串夸赞的词语。
可惜,钱朵现在没心情。
她目光紧紧盯着钱罐,里面一千个铜板,她几乎每个晚上都数一遍,甚至给每个铜板起了名字。
都成了过眼云烟。
墨宸敲敲钱罐,对钱朵恨得磨牙的声音充耳不闻:“不错,月底我再来收账。”
随着他的话音,钱朵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心。
墨宸挑眉看她一眼之后,便示意十七抱着坛子与他离开。
钱朵的视线,终究追不上飞走的钱罐。
许娘子不忍心:“以后好好办差,银子还会有的,食肆的事情咱先放一放。”
钱朵目光闪了闪,问她:“许娘子,你想做吗?”
“谁不想呢。”许娘子心有不舍:“可惜现在本钱没了。”
“谁说的!”钱朵朝院门张望一眼,确认墨宸和十七不会再回来,她拉着许娘子到角落。
钱朵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合约书:“我一有想法,就先拟了合约,许娘子若是真愿意干,就看好合约之后签字画押,然后我告诉你哪里去取钱。”
许娘子:“……”
钱朵得意的挠挠额头。
狡兔三窟。
永远不要将钱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她钱朵,打一出来做买卖就知道藏私房,又怎么可能将所有私房藏在一个罐子里?
…………
十七抱着钱罐,感觉沉甸甸:“公子,咱们这是要出府?”
“春天了,花园太素!”墨宸幽幽说道。
十七不懂花草,但也知道如今墨宅的后花园,虽然有钱管事开垦出的菜地和鸡圈,大部分地方还是荒草丛生。
晚上偶尔路过张望一眼,就像暗夜里张着大口的荒园,怪吓人。
是要好好整理一番,种些花花草草。
等到花开,公子就可以与钱管事在亭子里,一炉香一壶茶,你看账本她打算盘,相得益彰。
想想都诗意。
…………
悦来客栈,张玉华已经住了几乎四五天。
第一天,她兴致勃勃出去逛街,总共两条不足百米的大街,铺子更是少的可怜,张玉华铩羽而归。
第二天,她听说云龙山风景不错,泛舟而游,没到地方就因为晕船狼狈归来。
第三天,她修养好,坐着马车去云龙山,却因为山景无人开发,道路崎岖,半山腰就累的腰酸背痛回去睡了一天。
第四天,张玉华砸烂房间里两件花瓶:“墨公子什么时候出门?”
小月战战兢兢:“听说他在墨宅待最久的时间,是……一个月。”
张玉华闻言,一屁股跌落椅子里。
她似乎明白在齐城,墨宸为什么神龙不见尾。
这家伙根本就不出门!
她皱起眉头:“我不信自己这么背,你再去打听打听,墨公子不出门,那个钱朵难道也不出门?”
“她若是出来,你就去寻她麻烦。”
“自家的狗被揍,难道墨公子也不理会?”
小月出去一圈,再回来就喜滋滋的:“小姐,奴婢就说您时运好!”
墨宸出门了!
镇上所有人都瞧见,墨宸带着他的侍卫,抱着钱罐,进了年迈的花匠家里。
张玉华惊喜万分,急忙吩咐:“赶紧挑身亮眼的衣裳,还有首饰。不,先伺候我净脸!”
…………
十七向墨宸介绍花匠:“孙匠人原受雇与江南园林,后来年迈返乡,手艺倒是没丢。”
“他栽培的花草,别一般人长的好,逢年过节镇上财主家都要来订购一批。”
当然,也是因为镇上花匠,只此一人的缘故。
被他介绍的孙匠人,此时诚惶诚恐,带着儿孙立在一侧。
墨宸冲他微微点头之后,目光就扫过院子里的各种花草。
孙匠人院子很大,只中间一条青砖铺的甬道,两边全是栽培的花卉和兰草。
东西并不名贵,却别有风姿在里头。
看得出,这是个有点本事的花匠。
墨宸示意十七将钱罐递给孙匠人:“老人家,我的园子无人打理,你可愿意帮忙收拾?”
“贵人开口,那是小老儿的荣幸!”孙匠人没想到,传闻中雷霆手段锤死宋员外的贵公子,对他这种底层手艺人那么和蔼。
他自然愿意帮墨宸打理花园。
孙匠人刚接过钱罐,就感觉到一股重量,他惊讶的打开一看,满满一罐铜板:“这也太多了!”
他手里名没有名贵花草,只是也常见的普通物件。
算上工钱和种植,十贯钱委实太多。
墨宸悠然自得环顾院里花草。
十七说道:“您可着用,若是不够,来我这里走账。园子务必要整理的令人心旷神怡。”
最好让人走在其中,就心情愉悦,愿意多待。
“明白,明白!”孙匠人连连答应。
吩咐完,两人并没有多待。
墨宸对外界环境如何,毫无兴致,也不愿与闲杂人攀谈。
他想早点回书房,看看账,读读书,下下棋。
两人才出了胡同,就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
墨宸眉头轻蹙。
十七小声提示:“这是张家千金的马车。”
张玉华的马车虽然尽量低调,但到底是齐城来的,配置和装饰一眼看过去就是华丽富贵。
也亏她带了护院,又与行风镖局交好。
否则路上早就被人打劫多次。
墨宸听到张家两个字,无动于衷。
他目光不做停留的扫过马车,在心里测量马车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够不够他侧身过去。
好像能。
于是马车里,矜持的等着对方先招呼的张玉华,眼睁睁看着风神秀逸的墨公子,无视她的存在,侧身从空隙里……钻了出去!
钻出去!
张玉华太阳穴直凸凸,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月着急:“小姐,墨公子走了!”
张玉华回过神。
这次“偶遇”不到,下一次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门!
她急忙下车:“墨公子!”
然而墨宸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墨公子!”张玉华顾不得街上他人的目光,疾步追上墨宸,面露羞怯:
“奴家齐城张家玉华,特意求见墨公子!”
156、离我远些!
墨宸不理不睬,抄着手目不斜视。
张玉华并不以为意。
若是墨宸对谁都和风细雨像个暖炉,眼高于顶的贵女和千金们,还真不至于将他视为梦中人。
若是能征服清冷孤傲的墨大公子,那是何等的荣耀和自豪?
张玉华粉面桃腮,表情羞怯:“久仰公子风姿,今日得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
十七简直听不下去。
嫩,太嫩!
张玉华亦步亦趋:“墨家姐姐常与我提起公子,说很是挂念公子,不知道在这里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她还埋怨公子不爱写家书回去,知道我来,特意托我给公子您做些家里的菜式。”
十七觉着,张玉华也不算太笨,知道搬出墨家小姐来。
可惜这恰恰证明,她与墨家小姐是泛泛之交。
若真是手帕交,应该知道墨家没人会挂念公子,甚至讨厌他的存在。
张玉华得不到墨宸回应,很是忐忑。
她偷偷瞄墨宸,侧颜菱角分明,刚毅俊朗,只看一眼就令人心猿意马。
她咬住嘴唇,控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
这个男人,征服起来固然艰难,但若是成功,她就是令全青州少女嫉妒到发狂的一个。
所以,她势在必得!
…………
云岗镇太小,铺子就那么几家。
墨宸俊美,张玉华华贵。
两人行走在路上,自然引起路人骚动。
坐在铺子里的财主或者财主太太,瞅见都是先惊讶:“那是墨公子?”
然后再问一声:“他身边的漂亮姑娘是谁?”
有消息灵通的仆人,当即回答:“是墨公子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
这话自然又引来一连串的追问。
于是小月当日与李娘子和杨娘子说的话,便沸沸扬扬传遍了镇上每个角落。
加上当事人今天结伴游走街头,有说有笑,传言更加令人信服。
街头巷口的窃窃私语和仰慕视线,终于引起墨宸主意。
他耳力极好,断断续续听到什么娃娃亲。
墨宸变了脸色,停下脚步。
张玉华以为对方终于对自己说话做出反应,激动的脸绯红,声音打着颤:“墨公子。”
墨宸侧头,视线终于停在张玉华脸上。
张玉华不敢对他对视,脑子里烟花绽放,羞涩低头。
落在路人眼里,又是郎情妾意的景象。
有相与墨宸交好的财主,甚至对墨宸投以鼓励的眼神:“墨公子,使把劲!”
乡下粗鄙却亲切的玩笑,引来众人大笑。
张玉华拧着手中帕子,虽然烦他们无礼,却心中窃喜。
果然在乡巴佬眼中,她与墨宸金童玉女一对。
她来对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在墨宸最窘迫的时候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后哪个女人也比不过去。
对,还有个钱朵。
她差点忘了告状!
张玉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含情脉脉看向墨宸:“墨公子我,我来头一天就去了府上。”
“可惜你的下人太过无礼,都没有通传便让我离开,她……”
“你是谁?”墨宸冷冷问道。
他问的声音还不低。
那些鼓励他的路人怔住,惊讶的驻足。
咋回事?
听这话音,两个人根本不认识?
有说有笑都一路了,墨宸竟然现在才问?
张玉华也没想到,她跟了一路,墨宸就在行人众多的大街上,高声问她是谁!
一股血气涌上她的脑门,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公子真会说笑!”
墨宸不为所动:“我不认识你!离我远些!”
张玉华:“……”
“还有,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的下人!墨宅后院由她做主,她不让你进,一定是你不讨人喜欢!”
墨宸冰冷的语言,让张玉华打了个冷颤。
什么叫墨宅后院由她做主,她不让进,就是自己不讨人喜欢?
张玉华还想问清楚。
墨宸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甩袖离开。
十七落后一步,提防张玉华再追上来。
张玉华哪还有心情追,一张脸退了血色,苍白如雪,从头凉到脚。
偷听了一耳朵的路人,急忙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于是没一会儿,全镇的人又知道,墨宸不认识张玉华,娃娃亲之说不攻自破。
蔡老板躲在柜台后,笑呵呵对大堂吃饭的人说:“我就说你们别信什么小道消息,也不看都是什么人传的。”
李娘子和杨娘子的话,能信吗?
“墨公子就不是那背信弃义的人,若真是娃娃亲,会不认?”
“你们自己拍着良心说,想不想墨公子这么好看的人做女婿?”
“这就对了嘛,墨公子放在哪都是人杰出,惹小姑娘喜欢多正常,招来烂桃花更是不稀罕!”
“以后你们可别再瞎传话,让墨家听到,小心不卖菜给你们!”
食客们抢着回答:“那是那是,咱不是好奇多嘴一问吗?”
“不过看墨公子那态度,好像很不喜欢张小姐。”
“何止不喜欢,还让侍卫拦着不许继续追过去。”
“张小姐挺好看,但是配墨公子还是差点。”
“不知道最后谁有福气入他的眼。”
“哎,只有我一个人觉着墨公子说后院钱朵做主,暗示了什么吗?”
“没错,就你一个人!”
墨宅就那两个人,后院本来就归钱管事打理。
很奇怪吗?
蔡老板抄着手,笑笑不说话。
张玉华后悔出门没有带帷帽,让云岗镇这些乡巴佬看她的笑话看了个底朝天。
她扶着小月飞速回到马车,从后门冲进悦来客栈。
一回到房间,张玉华就将剩下的一个花瓶也砸了。
咣当!
瓷片碎了一地,犹如她破碎冰冷的心。
“钱朵!”张玉华咬牙切齿:“这个祸害!”
小月愤愤不平:“凭什么墨宅后院由她一个下人做主?墨公子离开齐城,竟然如此没有规矩起来!”
张玉华冷笑:“钱朵真是好本事。”
小月一愣,似乎没有听懂。
难道不该怨墨宸不懂女儿心,不惜香怜玉?
张玉华懒得解释,目光狰狞,将手里帕子当成钱朵,狠狠撕成一条一条。
她愤恨的不是墨宸对她的态度,而是他话语里对钱朵的维护。
高高在上的神仙落入凡尘,染了红尘因果。
然而那因果,却落在一个乡巴佬,一个村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管事的头上。
凭什么?
她张玉华不服!
157、小宋庄要单干
许娘子按照钱朵的交待,在后花园墙根底下挖出一钱罐,数了数刚好十贯。
“这孩子,属耗子的,四处挖洞藏东西。”许娘子啧啧两声,将钱罐运回家。
交待好阿福去置办食肆需要的家伙什之后,她就急匆匆回墨宅。
墨宸和张玉华的事迹,傍晚的时候就传遍各个角落。
许娘子听了一耳朵。
她回到墨宅,看到蹲在后厨,拿着一根烧火棍在地上写写画画的钱朵,想了想,到底没说。
有些事需要外人推一把,有些事外人说反而不好。
她洗干净手:“钱朵,我准备晚上食材,一会又剁又切的挺嘈杂,你去书房看账本吧。”
钱朵用烧火棍点着地上:“许娘子,想好咱食肆卖什么没?”
许娘子迅速朝外张望一眼,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再被公子听到。”
“他不是出门了吗?”钱朵精着呢,知道墨宸不在才说:“咱赶紧商量好,免得他回来,以后没机会。”
许娘子其实签字话音后,就一直想着这事。
她说:“咱开食肆,得避开公子。”
钱朵点点头。
“然而,”许娘子说:“我要一天三顿准备饭菜,顺便将院子清扫干净,怕是没多少时间。”
“我就想着让阿福做帮手,你看咋样?”
钱朵没有异议,她们两个在墨宸眼皮底下,是没有充裕时间去外面搞私业。
所以一开始,她就将阿福算在内。
许娘子果然想法与她一样:“我家里有卤料,每晚回去将猪下水卤好。”
“阿福会打烧饼,卤煮配烧饼,再来晚冲鸡蛋水,劳力们最爱。”
钱朵点点头,还有些不满意:“许娘子,咱租悦来客栈的小门面,您瞧着别跟人家生意起冲突。”
“留意着呢。”许娘子说:“蔡老板就是家常菜,寻常炊饼,咱小店一开,说不准还帮补充新鲜菜式。”
再说两边定位都不一样。
在蔡老板客栈吃饭的,都是财主逢年过节或者红白喜事定席面。
寻常老百姓谁进那么贵的地方吃东西。
烧饼和卤煮,老百姓买得起,财主们说不定也会尝鲜。
一来一往,倒衬着悦来客栈热闹,吸引外乡人进去住店。
两人商量妥当,各自去忙碌。
等钱朵转回书房,墨宸也回来。
她急忙做勤奋状,认真翻看账薄,并积极向墨宸汇报:“公子,行风镖局账目太混乱。”
公私不分。
出镖的公账与后院私账混在一起。
只蔡老六和兰花从镖局账上,就提走不少银两。
如今行风镖局是自家的,钱朵那个小心脏啊,可疼可疼了。
墨宸沉默一下:“你将问题抄下来,回头我找魏九抹平!”
钱朵:“……”
与自己欠的债相比,魏九更可怜。
…………
小宋庄地头。
钱里正领着一群人来拉菜。
自从宋员外一家被撵走,小宋庄头上大山算没了,村民成了自由身。
他们也跟其余村落一样,学着种菜。
好在钱朵放了种子,他们开春收成不错,现在正交付第一茬蔬菜。
小宋庄现在没个带头人,大家就推举出辈分最长的一个来主事。
小宋庄的人喊他叫太爷爷。
外面的人唤他老宋头。
此刻,老宋头和钱里正并肩,看着钱家沟青壮年将蔬菜称重装车。
钱里正看地里第二茬菜也有的长好了,就跟对方商量大批量采购的事儿。
但是老宋头不理他这茬,说话还带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嫉妒:“小钱,你们村祖坟冒青烟,连着出有本事的人,钱管事一个人,领着你们全村给墨家做事。”
收菜都是钱家沟的人来,跑腿钱自然也他们拿。
钱里正听着怪不舒服,他都四五十岁了,你一个外村的老头叫谁“小钱”呢?
他翻个白眼:“嗯呢,可不是咋滴。”
当然要用自己人。
老宋头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敢认:“当初我们签的合约上说了,种子钱用蔬菜抵。”
“这头茬菜我们可交付了,以后就不欠债了哈。”
钱里正听着更不对味,斜眼瞅一眼老宋头。
老宋头:“别这么看我,钱朵雪中送炭我们很感激,也不赖账。”
“之后我们村的菜,就不经她手了。”
别说钱里正,一边的水生和富贵都听明白了。
小宋庄这是要过河拆桥。
“老宋头。”钱里正皱眉:“你这话忒没劲儿,我们钱朵可是有渠道往外走货,不比你们自己卖更方便?”
老宋头笑笑:“那是,你们有渠道走货,卖的菜价比从我们手里买的可贵!”
钱里正:“……”
咋滴,还眼红上了?
水生跟着出去跑几天,长了见识的,当即不承认:“宋爷爷,你不算算成本吗?”
“钱朵姐跟县里菜贩子磨了几次,才将订单拿下来,这人力脑力都是钱,谁白干活?”
“而且往县里运货的人力物力,难道也不算钱?”
“况且路还是我们公子出钱修的。”
“难道你想捡现成?”
老宋头还真是这个意思。
他们跟庄子上的人都合计了,庄稼人的力气不值钱。
都是往外运菜,何必让钱朵横插一杠赚差价?
他们想自己来!
可把钱里正恶心坏了。
县里敲锣打鼓送来最美村庄的铭牌和赏金,人官差可直接说了,这是县令看钱朵面子给的。
最美村庄是钱里正的执念,钱朵给帮忙圆了。
他记着钱朵的好,想还。
这不知道小宋庄和侯楼村有别的想法,亲自来说道说道。
结果人家直接说脸上,就想撇开钱朵。
“老宋头,你们太不讲究了。”钱里正生气:“宋员外是墨公子帮你们赶跑的吧,你们才过几天好日子,就不记恩?”
宋老头:“恩情记着,我们给墨公子和钱朵在庙里点长明灯。”
“但是庄稼汉得养家吃饭,所以钱我们也想多赚!”
“难道你想挟恩图报?”
钱里正:“……”
“你这是忘恩负义!”富贵咋呼起来。
眼看着老宋头眼色不好,小宋庄村民围上来,水生一把捂住富贵的嘴。
他说:“当然谁都想赚钱,我理解你们的想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确定以后菜不让我们收?”
“确定!”老宋头铁了心。
158、小宋庄第一次出征就失利
小宋庄的人执意单干。
水生早听钱朵吩咐好。
他点点头:“行吧,能多赚钱谁不想赚,我钱朵姐说了:没必要因为钱伤了和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后你们的菜不好卖,我们是不再收的。”
老宋头犹豫了一下。
他身后的村民小声说:“咱都自己卖了,肯定不给她收,吓唬谁呢。”
老宋头一听,对呀。
他怕什么:“说好的,我们菜不给你们收,卖不出去也不给你们收!”
这次轮到水生愣住:“宋爷爷,没必要把话说这么狠。”
“有必要!”老宋头说:“说狠点你们就不用惦记我门村的菜了!”
水生:“……”
好吧!
钱朵姐说了,做买卖有做买卖的规矩。
很明显,小宋庄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买卖,完全靠蛮干。
这么一比,倒是钱家沟的村民更有觉悟,走在人前。
活该他们要发家。
水生的心里活动没说出来,回去的路上钱里正和富贵你一句我一句骂小宋庄的人白眼狼!
尤其富贵,小嘴叭叭叭:“没有钱朵姐雪中送炭,他们开春的地都还荒着,拿来钱买种子?”
“呸,就是不要脸,白眼狼。”
“早知道就让宋员外死这里,压的他们蹦不起来!”
水生不爱听:“闭嘴吧你,这话别在钱朵姐跟前说,你也不许这么想!”
富贵:“……”
凭什么啊。
水生没说话,领着人将收的菜直接运到镇上朵朵蔬菜行。
钱朵点完菜,抓一把铜钱塞给水生:“按这个单子送到县里去,铜板是你们来回的补助!”
水生将铜板收好,想了想,将小宋庄的一切说了:“我训了富贵,不许他瞎说,不过里正叔心里还是不得劲,觉着没帮好你的忙。”
富贵跟着呢,闻言撇撇嘴,还是不服。
钱朵不以为意:“多大点事呢!”
她见富贵一脸不理解,掉头对他说:“咋滴,你觉着你水生哥训你训错了?”
“嗯呢!”富贵老实的承认:“他们就是白眼狼,凭啥不能说?”
“你知道吗钱朵姐,刚我跟水生哥运菜来的时候,小宋庄也有个车队出发去县里了。”
钱朵:“……你怕啥啊,县里菜贩子跟咱签了三年合约,他们运过去也没人收,等于零卖。”
肯定卖不过她。
不过事不是这个事。
钱朵神情严肃:“我给你水生哥说过一句话:生意不是一个人做起来的。”
她没那个本事独吞云龙镇蔬菜货源。
“小宋庄的人想赚钱,这想法本无可厚非,难道你不想多赚钱?”
富贵:“……可是,可是我们跟着钱朵姐你。”
钱家沟的人都没别的想法。
钱朵摇头:“我做买卖,不是让别人做不下去的。”
“都是老百姓出身,何必因为自己没有得利,就埋怨人家奋发图强?”
“他有那个本事更好,还能督促你更加努力,不是吗?”
富贵不说话了。
钱朵又说:“别说小宋庄,咱这生意一打开局面,后头一窝蜂跟着来的人,多着呢,难道你全能拦住?”
富贵:“……不能。”
“所以说,你慌什么?”钱朵说:“自己被别人压制住,没本事往外开拓的时候,你再着急也不迟。”
“再说了,你钱朵姐是那种等着别人来抢生意的人吗?”
她早就有万全之策。
她的种子,可是灵泉水泡过,长出来跟普通蔬菜能一样吗?
钱朵从柜台后摸出一把纸。
纸是佛教黄,上面盖着八字的大印章,八个大字围绕着一颗水萝卜:朵朵蔬菜,只此一家。
看上去挺别致。
水生和富贵跟着认了几天字,看的懂写的什么,却不明白做什么用。
钱朵将一一贴在送菜的车上:“看到没,这是我们的标志,公子亲笔书写,衙门里注册过的,只我们能用。”
“我的种子可是精心培育,长出来的蔬菜跟普通的不一样,更好更水灵。”
水生和富贵点头。
这话没错,这茬蔬菜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好。
家里炖着吃的时候,那味道可香了。
“咱家的菜,已经送到青州参加今春的展览,等得了奖,那更是一价难求!”
当生意做得人多的时候,钱朵已经走在精品路线上。
普通菜贩能卖的过她吗?
水生和富贵咂舌:那必须不能。
钱朵洋洋得意:“跟着我,不会让你们吃不上肉,赶紧送菜去吧,别让县里人等着急!”
水生和富贵顿时充满干劲。
两人路上都不歇着,将十几车蔬菜送到刘太太等签了合同的人手里。
刘太太等人迅速安排人将蔬菜分发下去,占领整个菜市场。
当晚,上尧县百姓家里就吃上了云岗镇蔬菜。
“果然云龙山养土地,种出来的菜就是不一样。”
“可不!”
第二天,邻居们出来买菜的时候,就扎堆议论开来。
也有人家不满意的:“也就是水灵一点点,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听到的人朝她菜篮子一瞅:“你买的是云岗镇的菜吗?”
“咋不是,人家说是云岗镇的。”
“那不一定哦。”有人掀开菜篮子:“看好了,朵朵蔬菜,老菜贩子都说这家的更好吃!”
“是吗?价钱贵不贵?”
“一个价,就是量少,听说都送到富贵人家和大酒楼去了!”
“哎呀,那我得买点去!”
大户人家和酒楼同款,必须来点。
一开始是刘太太等人安排的托,后来朵朵蔬菜的菜品是真的好,老百姓自发的宣传。
同是云岗镇来的蔬菜,小宋庄的几车就不好卖。
先是交了管理费,后来碰到本地菜贩子有意无意排外,将摊位挤到最偏僻的地方。
第一天菜没卖完,有点蔫,第二天只能减价处理。
小宋庄的人回去一算账,都后悔。
刨除路上费用和几天吃住,最后卖的钱还不如钱朵收的时候给的多呢。
受这罪!
老宋头后悔的不行。
他愁的蹲在门槛上揪胡子:“”谁知道县里菜市场那么多道道,看来咱还是直接批发给人家比较好。”
钱朵肯定不行了,毕竟当时闹的不好看,他拉不下脸。
只能去偷偷打听,有没有财主也想插手这买卖。
159、拉踩
水生将菜送完,第二天才回来。
车在朵朵蔬菜行刚停下,裴乾就从车上跳下来:“师父!”
正盘账的钱朵:“……”
裴乾冲到她面前:“师父,有没有想我?我不在,你做事情瘸不瘸手?”
“……”说实话怕打击你,并不!
裴乾:“看来店里生意不错,师父您还亲自盘账呢?”
钱朵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您回来都提前说一声,这回您赶我走都不成,行礼我全带来。”裴乾拍拍肩头的包裹:“我爹说了,你混出个人样别说是他儿子!”
他在蔬菜行转一圈后,凑近钱朵,压低声音:“师父,我咋听水生说,有人起二心,不让咱收菜,有啥您不能干的活,交给我!”
“……”你是官二代好吗,不是替人干脏活的打手。
钱朵眼皮都没抬,继续噼里啪啦拨算盘。
富贵悄悄退以后一步,跟水生咬耳朵:“哥,县令公子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不说他是衙内,就是那些下来办差的衙役,面对商户和菜农,眼睛都放在头顶上,傲的不行。
水生笑笑。
说起来怕吓着富贵,他跟县令公子并肩揍过人,有着非比常人的友谊。
那边裴乾激动完,也不在乎钱朵态度。
来都来了,反正一时半会不会走,说话的时候多着呢。
他将行礼放下,冲水生和富贵招手:“走兄弟,哥带你们下馆子!”
几个人到家已经过了正午,家里没饭。
裴乾想着不麻烦许娘子重新开火,不如出去混一顿。
水生表情还好,富贵已经惊讶的同手同脚:县令公子请他吃饭!
这事回去能吹一辈子。
三人下馆子,自然奔着镇上唯一的饭馆客栈去。
蔡老板一见裴乾,一脸震惊,慌忙从柜台后起身:“裴公子,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低调,低调!”裴乾大手往下一压,冲蔡老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蔡老板仔细打量跟在他身后的水生和富贵,半大小子穿着粗布衣裳,上面还有补丁,脚上的鞋全是泥,瞧着倒想庄家人的孩子。
对方跟着裴乾,看上去与其关系不错,蔡老板自然不敢小觑,亲自将三人迎到雅间。
正好出来吩咐事的小月只瞥见他们背影,问跑堂:“那谁啊?”
让老板毕恭毕敬,比对她家小姐还尊重。
跑堂不喜欢她,不愿意与她说实话,含含糊糊答道:“来镇上做生意的。”
“哦。”小月不以为意,昂着脑袋说:“你留个雅间,待会韩癞子带人来,我们要商量事。”
交代完她眼睛都没放下来,始终在头顶上。
跑堂面上恭敬答应,心里暗自摇头。
这几天他可是亲眼瞅着,韩癞子因为渐渐与小月熟悉,那眼睛可是越来越不正经。
跟韩癞子混一起,就不会有好事。
他好心提醒小月,还被对方说眼红嫉妒,想挣她家钱就直说,可把跑堂气坏了,再也不多管闲事。
雅间里,裴乾告诉蔡老板:“我爹让我下了考察云岗镇可发展空间,以后就住在墨宅。”
蔡老板听不太明白,但不妨碍他知道,云岗镇怕是因为墨公子的到来,要起飞。
身为云岗镇老牌财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安排好饭菜,就喜滋滋去给老朋友们分享好消息。
裴乾这是暗示他,要领人家墨宸的情,以后行事多注意。
他可不能辜负。
裴乾这边招呼水生和富贵吃饭,真真是一点架子没有。
水生和富贵是钱朵师父的堂弟,那就是他的堂弟,能摆架子吗?
正吃着,隔壁雅间好像进了人。
雅间与雅间之间,也就隔层木板,对面咳嗽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裴乾三人当即放低了音量,默默吃饭。
隔壁的人倒是声音洪亮:“坐,都坐,第一次下馆子吧?”
“这可是我们东家的诚意,等会你们该知道怎么办吗?”
言语中透漏着傲慢和嘚瑟。
裴乾三人一个县里的,两个村里的,与镇上的人不熟悉,并不认识这声音的主人。
接下来一个苍老浑浊、诚惶诚恐的声音,却让水生和富贵对视了目光:“知道,韩管事刚才吩咐过的。”
这是老宋头!
另一个嘚瑟的声音主人,韩癞子又说:“那就好,对方娇娇柔柔一个小姑娘,不比钱家沟那个粗糙的丫头,待会你们说话声音小点,被吓着人家!”
老宋头点头哈腰:“必须的,城里来的丫鬟,也比咱泥腿子金贵,钱朵咋能跟人家比?”
水生和富贵气坏了。
裴乾也放下筷子,一脸怒气。
夸人就夸人,拉踩人钱朵干什么?
三个人交流下眼神,不约而同竖起耳朵。
韩癞子说:“一会儿你们就按咱说的价格,等卖了钱,别忘了给我好处,知道吗?”
“是是是。”
“你别口是心非的,不是我要你钱,你想想,没我们东家,你们又得罪钱朵,那菜还不烂在地里?”
“……您说的是!”老宋头叹口气。
县里买卖不好做,派出去运菜的几个壮劳力,家里很不高兴。
钱没赚到,还耽误下地干活,得不偿失。
他们第一次不挣钱,就被吓回去,嚷嚷着让老宋头想办法。
老宋头肯定不会去求钱家沟的人。
他只好派家里人出来打听。
也是巧了,碰到了韩癞子。
对方一听,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
然后没半天,对方还真给找到个愿意收菜的财主,只是要分给他好处费。
老宋头虽然觉着配合韩癞子揩东家油的行为不好,但好处费他也不愿意从自己菜钱里出,于是半推半就答应。
这会儿,两人按照对方的吩咐,来雅间等人。
老宋头头一次下馆子,看着桌上陆续上的肘子烧鸡,咽口水,馋的不行。
韩癞子似笑非笑,俨然老子跟你不是一个阶层的优越感。
小月很快就来了。
韩癞子朝她身后望一眼:“小月妹妹,只你一个人,咱家小姐呢?”
“小姐也是泥腿子能见的?”小月竖眉,一个眼神都没给老宋头。
老宋头双手搓着,拘谨的站在一边。
韩癞子介绍:“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老宋头,他得罪了钱朵,被打对方封杀,菜没人敢买。”
160、等着张玉华发招
隔壁竖着耳朵听的三个人,差点拍案而起。
富贵气的磨牙:“钱朵姐啥时候封杀小宋庄?”
他说小宋庄坏话,钱朵都不高兴听,还训他。
怎么隔壁空口白牙,张嘴就胡说八道。
水生抓住他袖子,让他别出声,仔细听全乎。
隔壁。
小月依旧站着,就没打算跟韩癞子和老宋头坐一个桌。
她听到韩癞子介绍,才给老宋头一个眼神:“是吗,那怪可怜的。”
“可不是!”韩癞子冲老宋头使眼色。
老宋头听到这,基本也明白怎么回事。
这家跟钱朵有仇,对着干。
他身为底层被剥削阶级的生活小智慧立刻发挥了能力,很自然说出对自己有利的话:
“可不是所有生意人都跟姑娘您一样心善。”
“钱朵什么人?”
“她为了抛弃自己亲奶奶,大冬天自己往水里跳,非说是堂妹推的。”
“这种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我们就是质疑一下她收菜价格,对方就扬言云岗镇以后谁敢收我们村的菜,就是跟她钱朵过不去。”
“她背后是谁,是连宋员外都能扳倒的墨公子,镇上有钱财主谁敢得罪?”
老宋头说完,还硬是挤出两滴眼泪来佐证他说的是事实。
小月果然愤慨:“无耻,墨公子怎么能纵容她这般嚣张!”
老宋头叹气:“或许……墨公子并不知道?”
一听墨公子就是大家公子,肯定不屑这些庶务,全凭管事们自己做主。
要不他们咋就没见过墨公子的人,全是钱朵和钱家沟那群人说什么就是说什么?
小月深以为然,态度也比刚才缓和:“你们地里多少菜,我们全收!”
“我家小姐说了:钱朵给别家多少钱,我们就给你多少钱,只多不少!”
老宋头赶紧朝韩癞子瞅一眼。
得到对方暗示,他忙报出一个数。
小月丝毫没犹豫,直接答应:“明个儿就将菜运来,我们当初交付银子!”
“饭你们吃吧,我去伺候小姐!”
韩癞子和老宋头:“……”
两个人谁都没想到,买卖就这么容易谈成。
两人之前预演的套路,全都没用上。
等小月一走,韩癞子一屁股坐椅子上:“乖乖,原来做买卖这么容易,怪不得钱朵一个丫头片子都能做管事。”
“还是您找的东家心善!”菜全卖出去了,价格还比卖给钱朵高,老宋头回去有了交待,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接下来,隔壁除了吧唧嘴的声音,就再没什么话题。
裴乾脸色铁青,默默起身朝外走。
水生和富贵也早就吃饱,忙跟着起身出去。
路过隔壁雅间,对方门没关严,裴乾朝里瞥一眼。
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正对门坐着,正狼吞虎咽,另一个老头吃相也不雅观。
裴乾挥了挥拳头,强忍住冲过去揍人的欲|望。
最终,为避免给钱朵惹麻烦,他只能狠狠低声骂一声才离开:“吃相那么难看,小心咬着舌头!”
“哎呦!”老宋头和韩癞子同时疼的抽冷气。
我擦,满桌子好肉,结果咬自己舌头!
…………
水生知道的比裴乾和富贵多。
他将张玉华来镇上找墨宸,被钱朵拒之门外的事情说了一遍:“你们说,她是不是故意跟钱朵姐对着干?”
“丫丫的!”裴乾脸都绿了:“她敢缠着墨公子?”
墨公子是钱朵师父的!
水生不懂,还以为裴乾单纯生气张玉华找事:“她说跟公子娃娃亲,被公子当街揭穿,可丢人了。”
裴乾:“……”
放心了。
富贵挠挠头:“虽然我不懂,但是听水生哥说钱朵姐在上尧县遇到的阻碍,也知道老宋头他们生意谈的太容易了。”
水生:“……”
没错。
裴乾:“……”
不管生意,我就生气有人敢翘他师父的墙角。
他倒是忘了,曾经奔着墨宸来的。
不成想如今做了钱朵小弟,且心甘情愿开开心心。
三个人一路直奔墨宅,得知钱朵与墨宸都在书房。
水生和富贵自知身份,就没往前凑,直觉在前院找了间客房,暂时住下,等明天钱朵吩咐。
裴乾却是拿着折扇,一路摸到书房:“公子,师父?”
钱朵刚下账本,推开窗户:“这呢!”
裴乾一个箭步冲进屋,先向墨宸打声招呼,就立刻冲钱朵使眼色:“师父,这么用功,亲自看账本?”
钱朵:“……”
你师父我还亲自去茅厕呢,就问你惊讶不惊讶!
她见裴乾一个劲眨巴眼皮:“你眼睛怎么了?”
“……哈哈,没事,被风吹了沙!”师父,我有事汇报,你配合点啊。
书房里捧着书的墨宸皱一皱眉头。
每次裴乾在,就赶紧屋里特别吵。
钱朵顿时感到空气一冷,小心翼翼朝墨宸瞟。
艾玛,拉长了拉长了,对方脸又拉长了!
她一把拽住裴乾,边往外推边不好意思的说:“公子,我带小乾去前院说话,您继续您继续。”
墨宸脸更黑了。
暗处站岗的十七:“……”
啥话非得背着公子说?
钱朵将裴乾推到前院:“你看你吵吵的,公子读书呢知不知道?”
她翻账本都不敢使劲。
裴乾:“他又不考状元,读的什么书?”
“你想造反是吧?”钱朵一瞪眼:“读书非得那么功利吗?公子那叫……运财帷幄知道吗?”
“运筹帷幄!”裴乾小声纠正。
钱朵:“运筹帷幄难道不是为了掌控家业,增加财富?”
“……”您说是就是吧。
钱朵回归正题:“赶紧的,瞧你眼睛都挤坏了,有啥话给我说?”
裴乾忙将悦来客栈听来的内容,详细给钱朵比划了一遍。
钱朵挠挠额头:“她愿意恰烂菜就让她恰呗,你着什么急?”
一听裴乾描述的他们谈生意的内容,钱朵就知道张玉华肯定养在深闺,狗屁不懂还眼高手低。
根本不用等下一单,张玉华注定赔本。
“她拉踩你!”裴乾义愤填膺:“她肯定想压你一头,回头卖菜卖不过你,再从这上面使坏!”
那不砸云岗镇蔬菜招牌吗?
钱朵拍拍裴乾肩膀:“我还怕她不使坏呢!”
161、要开分舵
云岗镇是钱朵主场,张玉华来了之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就是墨宅的人不说,来朵朵蔬菜行买菜的人也会说上一两句。
你一言我一语,钱朵前后一串联,就将整个故事大概知道的差不离。
挺烦人的。
少女慕爱,人之常情。
你喜欢是你的自由,坦诚心事,大胆去追,锲而不舍,是你自己的选择,只要别影响别人,随便你。
偏偏张玉华人品不行,非要拉踩,用钱朵当接近墨宸的踏脚板。
这就令人恶心。
上尧县与张玉华对峙,是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先占她院子;阻拦其进墨宅,是身为管事的本分。
非说有争执,张玉华上来就泼她污水,钱朵总不能人家打完左脸还伸出右脸去。
她若是忍气吞声的人,何必费尽心思摆脱老四房?
不过让她主动去找对方麻烦,钱朵还真没那个闲心。
她事业才看到曙光,起步都没起步,哪有空暇时间?
她更不怕张玉华找事。
找事好啊。
找事她就师出有名了。
钱朵再次拍拍裴乾肩膀:“小子,没事就去镇上多转悠,想想怎么给公子赚钱。”
裴乾:“……”
墨宸还需要挣钱吗?
他随着钱朵又回内院,一抬头,就看到墨宸负手立在廊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廊前的海棠树,斑驳地斜射在他身上,轻洒上一圈金色的蒙胧光晕,长衫飘逸,当真风流韵致到极点,试问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呢?
裴乾悄咪咪用余光观察钱朵。
果然钱朵微微发怔,眼睛直勾勾盯着墨宸,满目欣赏,就像看到美轮美奂的绝美瓷器一般……等等!
裴乾皱眉。
这欣赏目光太纯正,竟然一点怀春的感觉都没有。
“……”啧啧!
裴乾同情的看一眼墨宸。
墨宸冲他招招手。
裴乾:“……”
他用手指一指自己,一脸问号。
墨宸点点头,示意就是叫他过去。
裴乾立刻收起心里的那些肤浅心思,屁颠屁颠凑过去:“公子何事?”
墨宸目光落在裴乾肩头片刻,突然伸手在其肩膀拂了拂,好像帮忙拍打灰尘。
裴乾头顶像有惊雷炸开,震的他外焦里嫩。
良久,他激动的哽咽:“公子,你帮我……呜呜。”
这是将他当自己人了呢。
钱朵已经回过神,并没觉着哪里不对,还好心安慰裴乾:“被着急感动,公子好着呢!”
只要不谈欠债还钱,墨宸确实是天下最好的东家,没有其二!
裴乾:“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公子外冷内热。”
他一挥拳头:“公子,我一定跟着钱管事好好做事,不辜负您的期望!”
暗处的十七:“……”
你怕是有什么误会。
墨宸却不再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塞进钱朵手心里:“过几天的开业庆典,你去!”
“???”钱朵一脑袋问号。
她展开手里的纸张。
裴乾也将脑袋凑过去,想就着钱朵的手看。
墨宸挪动了一下脚步,不着痕迹将裴乾给挤出了廊下。
裴乾毫无察觉,好微微遗憾自己站位不对,够不着看见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不过他也没好奇多大会,钱朵已经将上面内容念了出来:“行风镖局要在云岗镇开分舵?”
“我作为分舵负责人宴请镇上所有财主豪绅?”
裴乾惊喜:“师父,你是行风镖局分舵负责人!”
牛!
钱朵晕晕乎乎,不可思议看着墨宸:“公子,我……够资格吗?”
步子扯太大,蛋疼。
虽然她没那个玩意,但心里照样打鼓。
墨宸敲敲她脑门:“我看中的人,谁敢说不够资格?”
说完,他转身进屋,留下廊下呆愣愣两个人。
钱朵捂住被敲的脑袋,心里某处微微发麻,脑子里翻来覆去念叨:我看中的人,我看中的人……
公子果然信任她。
钱朵目光变的坚定,纵然前面刀山火海,她也要冲过去。
背靠公子都做不好事情,还谈什么成为青州首富,想什么救出外公的事?
…………
“行风镖局要来云岗镇开分舵?”张玉华也得到这个消息,同样不可思议:
“穷乡僻壤有什么要走货的地方,来这里开分舵,怕亏不死吗?”
幸亏当时父亲想参股镖局,魏九没答应。
否则还不得被连累的家里亏银子?
小月不懂生意:“小姐,开就开呗,反正亏的不是咱自己银子,对咱还有好处呢?”
“好处?”张玉华出于震惊之中,倒是没有多想,闻言一怔。
小月:“您想想啊,咱不是要往富丽华运菜?”
“小宋庄那些贱民都没出过云龙山,知道路怎么走,就怕路上周折让蔬菜不新鲜。”
“行风镖局走镖多年,跟咱家还长期合作,运费有折扣,路线也熟悉,速度不是问题。”
所以说有好处!
张玉华转过弯,大喜:“你说的没错!”
小月又说:“行风镖局跟咱关系好,小姐您也可以让魏九不许接钱朵生意!”
就是接,也可以捣乱,故意走慢,让菜烂半路。
张玉华心情大悦:“小月,收的菜抓紧催一催,先送一批去齐城。”
小月笑:“早就吩咐了几车,已经运来,我正要出去交待他们两句。”
小月多个心眼,让他们送到县里行风镖局,走的镖,这样快些。
估计过不了两天,富丽华席面上的菜肴就会更加丰富。
张玉华很满意她的安排:“你先别去,笔墨伺候着,我给父亲写两句话。”
在上尧县吃过云岗镇的菜。
一道菜讲究火候和调味,但是食材本身更是关键。
上尧县菜式简单,主要靠食材本身的鲜味,若是佐以富丽华师父的厨艺,必定大放异彩。
所以她才动心思,从云岗镇收菜。
若是父亲用这些菜研究出受欢迎的菜肴,肯定能压哥哥一头。
父亲压哥哥一头,将来富丽华归自己就多一层把握。
谁还敢说她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张玉华当即将云岗镇以及墨宸的事情说了一遍,想让父亲从旁助力。
她将信封上火漆,像完成一件大事,浑身轻松:“对了,你说蔡老板都收到请帖,为什么我没有?”
没道理魏九连个客栈老板都给,独独忘了她?
162、有人想艳压全场
小月支吾一声,没敢说请帖是墨宅送的:“奴婢这就让人提醒魏二当家去!”
张玉华点点头,就没再理会,专心致志保养自己皮肤。
墨宸肯定也会去大典,肯定会带钱朵!
她要养足精神,在大典上艳压钱朵,让包括墨宸的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
上尧县,揽月楼二层小楼的一个宽敞房间。
花魁贱老板娘,慵懒的依靠在贵妃椅上,眉眼如丝,斜睨着对面的板寸魏九:“九爷,我也要去。”
魏九大手在脑袋上呼喇一把:“你去干嘛,云岗镇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连个住的宽敞酒楼都没有。
虽然说是春天,但是因为靠山,晚上蚊虫已经很多。
“再给你滑溜溜的皮肤上咬几个大疙瘩!”魏九伸手在揽月露出一截的小腿上摸了一把,狭长的眼睛闪过笑意。
揽月翻个白眼,收回小腿,用裙子盖严实,依旧不依不饶:“谁知道你要去几日,万一被清秀可人的小村姑拐了去可怎么办。”
魏九无奈:“行吧行吧,到时候你被蚊虫咬,可别哭!”
揽月不等他话音落,就开心的滑到他怀里:“九爷,我皮实着呢,小时候又不是没再乡间混过。”
“再说,这是镖局分舵的开业典礼,您不得需要我带着姑娘们去活跃气氛?”
魏九垂头,双臂环绕揽月,鼻尖碰到女人光滑的额头。
揽月双臂拦住魏九:“九爷,今个儿留下陪我?”
魏九脸色登时冷下去,将揽月放回贵妃椅,起身道:“镖局里一大堆事呢,我先回去。”
揽月变了脸色:“九爷我错了,不该起心思。”
魏九似笑非笑望她一眼,一言不发离开房间。
揽月犹如被扎破的皮球,松垮垮瘫在椅子上。
过了没一会,进来一个伺候的丫鬟:“揽月姑娘,九爷让我过来伺候您梳妆打扮。”
揽月目光投向窗外,叹气:“是呢,天黑了,我可不得梳妆打扮出去迎来送往。”
丫鬟是魏九的人,派来监视揽月的。
她低眉顺眼,说的话却不像个丫鬟:“揽月姑娘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呢。”
“您以天籁般的嗓音吸引住九爷,将您从齐城的勾栏院赎身出来,在上尧县专门为您开一家揽月楼。”
“这是多少楼里姑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九爷对您抱有重望呢。”
揽月:“……”
她避开丫鬟,轻轻将眼角的泪擦去,长叹一口气。
是呢。
魏九是恩人,也是主人。
对方让她做什么她才能做什么,不能有怨言。
是魏九一直以来的温柔以待,让她忘了身份差别,动了不该动的心。
揽月收了柔情,华服上身,高鬓如云,缓缓踏上大厅高高的舞台。
今晚的揽月楼,恩客们察觉老板娘的歌声里多了哀婉,让人闻之落泪,久久不能回神。
…………
云岗镇能办庆典的地方,也只有悦来客栈。
没办法,就是那么寒酸。
钱朵早几天就跟蔡老板联系好,又是订菜又是安排场地,顺便夹带私货谈成了门口半间门面租赁的事。
一切具备,只欠东风。
参加庆典的,不只是云岗镇的财主乡绅,朱县丞也会代表县里来走个过场。
钱朵得到消息,兴奋地不行:“小乾,娇娇回来吗?”
裴乾:“……”
不想搭理你。
不过钱朵转念一想,朱娇娇体弱多病,不一定走那么远路。
挺遗憾的。
转眼间,第二天就是庆典活动。
钱朵又去悦来客栈看了遍场地,确保一切无误。
蔡老板将签好的租赁合约交给她后,压低声音:“钱管事,最近店里住的那位,忒老实了点吧?”
“老实点不好吗?”每次钱朵来,蔡老板都要汇报张玉华的最新动向。
于是钱朵知道张玉华的蔬菜已经运走好几天,差不多该得到回音。
钱朵说过不用朝她汇报,但每次蔡老板还是会提两句。
搞得她很没脾气。
…………
张玉华一直屋里憋着。
小月这几天捣鼓了很多东西,分别涂在张玉华的身上、脸上、手上、头发上:“小姐,您皮肤清透头发乌黑,全身上下滑溜溜,肯定是云岗镇最好看的一个。”
“就是不打扮,云岗镇也找不出第二个我这样的。”张玉华对自己容貌,很有信心。
小月:“那可不,您可是齐城张家的大小姐,乡野小民岂能与您比较?咱是为了更完美的自己不是?”
张玉华得意一笑,吩咐:“衣裳挑好没有?”
唯一遗憾的,是云岗镇连好点的布料都没有,也没有好裁缝,害她不能做新衣服,打新首饰。
那些财主咋好意思称自己有钱?
不就是光鲜点的富户?
切!
小月安慰:“没事,咱出门的时候带着好几套呢,都是您还没穿过的,齐城最新款式。”
“首饰少点没关系,单玉钗和珠宝耳坠,就够闪瞎他们的眼睛!”
“唯一不好的,就是奴婢听说,这次庆典男女不分席,乡下人果然不讲究。”
张玉华叹气,也只能如此。
不过大變朝本也不讲究,就是权贵人家办宴会,也常领着自家要说亲的男孩女孩,在门当户对的前提下,讲究个你情我愿。
只是让她瞧不起的人看到自己美颜盛世,总感觉心里堵得慌。
小月:“要不,咱戴个帷帽?”
“算了!”帷帽一戴,还怎么艳压全场?
得亏钱朵不知道张玉华想法,否则还不得咂舌这孩子脑子有病。
第二天转瞬即到。
水生和富贵根据钱朵安排,五更天就悦来客栈准备着。
天蒙蒙亮之后,钱朵也起身,仔细梳妆打扮好。
她最近皮肤养的好,晶莹剔透,天然柳叶眉,只拔掉些杂眉,嘴上简单涂一层胭脂。
钱朵随着年龄的增加,五官越长越开,从前只是淡淡的芙蓉花,如今依然明媚的蔷薇花,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
她对着铜镜照半天,心跳的厉害。
第一次主持那么大场面,会不会有人捣乱,她会不会因为太紧张说话结巴?
“师父,好了没?”裴乾在外面嚷嚷:“朱县丞当天就得赶回去,估计来不晚。”
一听见裴乾声音,钱朵突然稳了。
怕什么,谁捣乱就让裴乾祝福谁。
163、开业
云岗镇大街就那么长,分舵的鞭炮从院门口,一直延续到半条长街。
镇上难得这么热闹,挤满凑热闹的人。
镇上财主乡绅见识多,知道云岗镇要发展起来,离不开墨宅墨公子。
虽然墨宸今个儿不出面,但是他们也一个不少提着贺礼赶来祝贺。
“钱管事,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钱管事真是年少有为,墨公子才将分舵交给你打理。”
钱朵是分舵负责人的事,请帖上写的清清楚楚。
就算她不是,大家也不敢轻视。
毕竟墨宸话放在那“我家后院钱管事做主。”
后院都做主了,那不就是墨宸在云岗镇的话事人?
谁敢得罪?
因此众人全都一团和气。
钱朵立在院门口,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冲裴乾使个眼色。
裴乾忙凑过去。
钱朵小声问:“朱县丞什么时辰到?”
对方是官,来捧场是给分舵莫大的面子。
钱朵将剪彩留给朱县丞。
眼看着日上竿头,朱县丞的影子还没见到。
裴乾抬头看看天:“他今天还得赶回去,肯定来不晚,咱再等等?”
钱朵只能如此,让裴乾进去招呼客人,她依旧立在门口等候。
里面水生和富贵忙里忙外,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瓜子和茶捧上。
裴乾一进去,大家诚惶诚恐。
我嘞个去!
所以说,墨宅里的所有人,真的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县令公子都被使唤着出来招待他们这些在县里排不上号的土财主。
多大的面!
不说里面如何兴奋,只说钱朵没等多大会,就看到官道上远远来了一队马车。
不是朱县丞,就是魏九的人。
分舵都开了,魏九得派人来镇场子呀。
钱朵瞬间换了笑容,迎上去。
魏九最前头骑着高头大马,一眼看到了迎来的小姑娘。
今个儿钱朵为显有威信和英气,特意穿了身男装。
说是男装,其实是早些年京城贵女女装玩不出花样,便将目光投向男人衣服。
经过改良,上层公子哥宽大飘逸的袍子,成了女子身上英气的衣裳。
一时之间,京里流行起女子穿男装。
钱朵记得自己的小姨,也就是母亲的亲妹子,最爱男装。
她凭着记忆,将小姨的衣裳画出样子,托了镇上裁缝做出来。
窄袖圆领,头发高高束起,她还借了墨宸的玉冠戴上。
日子过得开心,不愁吃喝,钱朵皮肤也一天一天养好,暖暖晨光下晶莹剔透,浓眉大眼,灵动又英气。
她逆着光迎上前来,宛如仙境里走来一位雌雄莫辩的仙子,令人心生向往。
魏九立刻下马奔过去:“慢点慢点,被摔着!”
他伸手就要去接钱朵。
钱朵却直接从他身边奔过去,飞向后面第一辆马车:“小红,是不是娇娇来了?”
车队里,第一辆马车车窗帘子已经掀开,露出小红的那张俏脸。
钱朵一眼瞅见,高兴的不行。
小红也看见了她,急忙回头:“小姐,看到钱姑娘了!”
朱娇娇探出头,冲钱朵微笑:“钱朵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我盼着你来呢!”钱朵笑的坦荡。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院门口。
小红先跳下车,搬了脚蹬扶着朱娇娇下来。
朱娇娇比其他人多穿了一层衣裳,因为长途跋涉,小脸绯红,楚楚可怜。
钱朵急忙挽住她:“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宅子,家里好歹舒适些。”
今天只是简单开业,而且只一排房子,准备了客间不假,但是并不如家里舒服。
朱娇娇犹豫了一下。
她来给钱朵庆贺的,倒是成了人家麻烦。
朱县丞这时候已经下马,见钱朵关心自己女儿,对其好感更盛:“娇娇,你反正要叨扰人家几天,说话不在这一会,你去休息吧。”
朱娇娇为难。
钱朵却眼睛一亮:“你要住下,太好了,我正愁没个伴。”
她指给小红地址:“我脱不开身,小红你先带着娇娇去墨宅找许娘子,让她给你们安排处僻静的房间。”
朱娇娇实在太累,强撑着留下反而更麻烦。
她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这才扶着小红重新上了马车。
临走,她将一个大大红包塞到钱朵手里:“给你个人的,恭喜。”
钱朵捏了捏,红包鼓鼓的,明显是银锭子。
给她个人,说明不用走镖局公账。
多好的娇娇啊,深得她心。
钱朵笑容更深,对方马车走出去老远,她还再招手。
朱县丞在旁边使劲咳一声。
钱朵一个激灵,赶紧将红包塞进怀里,冲朱县丞深深作了一个长揖。
朱县丞笑起来,越发觉着小姑娘不造作,闺女跟她交朋友,可以!
他挥手让钱朵起身:“起来起来,论辈分你喊我一声叔叔,何必与外人那般多礼。”
得到消息涌出来的财主们听到,又交换了一个深深眼神。
若说县令公子的朋友,只是私下交好。
正儿八经县丞出来给钱朵面子,那才叫不得了。
“朱县丞大驾光临,小镇蓬荜生辉。”云岗镇首正张大官人带头给朱县丞行礼。
朱县丞一下子收起面对其那多的和蔼,摆出官威:“嗯,进去吧。”
张大官人侧身让其通过,又等钱朵走到前头,才领着大家重新进院。
一直被漠视的魏九:“……”
小二子都替他尴尬。
揽月透过车帘观察的仔仔细细,这时候才施施然下车,摇摆着腰肢来到魏九身边,与他肩并肩:“当家的,人家小姑娘眼里没你呢。”
魏九大手在脑袋上呼喇一圈:“现在没有,以后肯定有!”
“嗨!”小二子一拍大腿:“咱做生意的不跟当官的作对,钱舵主肯定得紧着县丞及其千金。”
“钱舵主审时度势,必定能将云岗镇分舵发发扬光大!”
他插科打诨,可把这尴尬劲掩盖过去。
魏九很满意:“没错,就是这样!”
他眼睛盯在钱朵背影上,直直跟过去。
揽月笑容不变,朝身后跟过来的两位抱着琵琶和月琴,为庆典助兴的姑娘打个眼色,示意她们先去客栈准备。
她自己,跟着魏九进了镖局分舵大院。
164、张家来人
揽月一进去,立刻吸引了大部分男人的目光。
毕竟小镇上难得来富贵华丽的女子,更何况这女子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情和韵味。
钱朵自然也瞅见,只觉着揽月有些面熟。
魏九大步过去:“钱管事,再见面,咱都是一个坑里的同袍了!”
哈哈哈哈。
没挖成墙角,同袍也行。
以后接触机会那叫一个多。
钱朵同他见了礼,将其介绍给镇上财主认识。
见魏九并没有向人介绍揽月的意思,钱朵小声问:“那位姑娘,什么来头?”
魏九淡淡瞟一眼揽月:“揽月楼的老板娘,来给咱助兴的!”
揽月楼。
财主们没去过,但是听说过。
那是县里的销金窟,钱少进不去。
今天得见,众人目光顿时黏在揽月身上。
揽月见多了男人目光,毫不在意,冲钱朵行礼之后,嫣然一笑:“久闻钱姑娘大名。”
“……”她很有名吗?
钱朵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但是来者是客,她自然笑脸相迎。
揽月倒是惊诧:“好人家姑娘看到我,可没你这么好的态度。”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我与你又有什么不同?”钱朵还真的不在意。
楼里的姑娘,个个有把辛酸泪,都是可怜人。
如揽月一般有造化的,是少数。
大多活不过二十岁,最后一把草席扔到乱葬岗,了此一生。
若不是老四房还要钱恒前途,钱朵的境遇说不定也是如此。
所以她对楼里姑娘,除了同情,还真没有其他看法。
揽月仔细打量钱朵,见其神色中真的是将她当平等人看,不觉动容:“你……倒是个巧人,怪不得他看上你。”
鞭炮被水生点响,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盖住了揽月的轻声细语。
钱朵没有听清,转向她,眼睛闪着开业的兴奋:“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揽月挤开魏九,伸手帮钱朵掩上耳朵,莞尔而笑。
魏九:“……”
还是没跟钱朵多说两句话。
…………
水生和富贵抬了满满一筐铜钱,在炮竹声中撒向门口看热闹的人群。
镇上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嘴里喊着祝贺的吉利话,争先恐后去抢地上铜板。
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就在这时候,官道上飞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两人风尘仆仆下来。
看到拥挤人群,其中一位长身玉立的锦衣公子惊诧:“看来咱们来晚了。”
随从答曰:“错过时辰,好歹是赶到了,主人家不会怪罪。”
锦衣公子沉默片刻,牵着马匹来到撒完钱的水生和富贵面前。
随从笑问:“两位弟弟,这里可是行风镖局分舵开业?”
水生和富贵以为是来客,兴冲冲说:“正是,两位报个名,我去通报一声。”
城里人都这规矩,水生学了个差不多。
随从当即说:“那敢情好的很,我家公子来自齐城张家,富丽华大酒楼就是我家的。”
水生还没学会掩饰表情,脸一下拉下去:“哦。”
随从:“……”
第一次见听到张家表情变冷淡的。
他回头看锦衣公子眼色。
锦衣公子抱拳:“在下姓张名立恒,与墨宅张管事有些亲故,特意来祝贺分舵开业,顺便与你家钱管事谈点买卖。”
水生一听谈买卖,可不敢耽误正事,不冷不淡说道:“那你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他让富贵看住两个人,自己进去找钱朵。
富贵拦着门,眼神不善望着两人。
随从有些生气。
张立恒叹气:“怕是我那脑子被驴踢的妹妹,得罪很了人家!”
…………
朱县丞讲完祝贺词,亲自将县里批文递交给钱朵,就算完成了开业仪式。
他公务缠身,没有留下用饭,急匆匆赶回县里。
钱朵送他离开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魏九等了一会儿,又找了一圈,始终没瞧见人。
这时候裴乾请大家移步悦来客栈,那边席面已经做好,只等人到了开席。
魏九堵住他:“钱管事呢,她还没回来。”
“她已经提前去了。”裴乾说道:“你带的镖师呢,蔡老板送了两桌席面,给师傅们享用。”
魏九毫无兴致:“小二子已经领着去了,走走走,悦来客栈在哪,你带我去!”
他也是第一次来云岗镇,不想为找路耽误时间。
着急见钱朵。
难道墨宸不在,他可得找机会说点骚|话。
…………
张玉华穿戴整齐,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小月,我这身如何?”
“画里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小月夸赞:“小姐,咱什么时候出发,艳压钱朵。”
张玉华矜持的整理下衣袖:“不着急,席面不是安排在这里吗?”
她身娇体贵,才不去跟一帮贱民挤。
钱朵反正得来这里吃席面。
小月出去看了两回:“韩癞子说已经在来的路上。”
韩癞子得了好处,如今常驻悦来客栈,是小月忠实跑腿。
小月虽不喜他轻浮,但实在无人可用。
张玉华才不管用的什么人,反正不是她出去,只要能得到消息就行。
她点点头:“等他们都入席,咱再进去。”
席面安排在大厅,蔡老板等人全进来,便在门口摆上牌子,不再接待其他人。
他派了人在前门后门守着,防止外人冲撞。
魏九找一圈,还是没见着钱朵,拽着裴乾不让走:“人呢,你坑我?”
裴乾:“……”
我特么祝福你!
揽月笑言:“当家的,钱管事今个儿是主事,肯定离不了,您着什么急。”
魏九急呀。
什么主事不主事,墨宸还鸟这个?
他又不是办不出将钱朵拘回去的事儿。
奶奶个熊。
不知不觉,就像看到钱朵那张永远阳光灿烂的俊俏脸蛋。
魏九觉着自己病的不轻,且不想医治。
正烦着,就瞧见钱朵从最里面雅间里退出来,脸上惊喜神色未退。
魏九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你跟谁雅间里笑谈呢?”
然而裴乾将他一把扯住:“有你啥事!刚客栈伙计说门口有女客拿的你给的请帖,但是水生不让进,你跟我去瞅瞅。”
165、认错人
魏九被裴乾一把扯走。
揽月轻蹙眉头。
女客?
她怎么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魏九还有别的女客?
钱朵来到她身边,看着裴乾和魏九的背影,好奇的问:“马上开席,他俩干嘛去?”
“有女客来,说是当家的请的。”揽月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钱朵不禁多看她两眼:“揽月姐姐,刚才见你就觉着面熟,这会儿更是看着哪里见过。”
揽月一愣,回头望她一眼:“钱管事去过甜水村吗?”
钱朵是王相的女儿,随着家人一路走回钱家沟。
按照路径,是有可能路过京郊的甜水村。
算算年纪,小时候碰上一面也是可能的。
钱朵却摇摇头:“没有去过。”
当年他们从官道一路逃也似离开京城,根本不敢停留。
钱朵确定自己脑子里,没有关于甜水村的印象。
不过这不重要,说明揽月合她眼缘:“揽月姐姐,一会儿你也要上台唱歌吗?”
揽月歌喉,上尧县一绝。
据说整个青州,也没有她的歌声打动人心。
齐城有老鸨重金挖她,揽月只窝在上尧县不愿远行。
钱朵还真想听一听揽月的天籁之音。
揽月却心不在焉,目光一个劲往门口瞟。
女客到底是什么女客?
门口。
小月气得将请帖摊开在水生眼前:“瞪大眼睛看一看,行风镖局二当家魏九亲自给的请帖!”
“俺不识字!”水生中气十足:“再说,魏九早不是二当家,现在是总镖头!”
“你们一口一个二当家,都不知道他现在行情,明显跟他不常联系。”
“所以你们的请帖,假的!”
小月被水生的逻辑气疯了:“你家请帖才假的!”
水生:“我家用不着请帖。”
小月:“……”
跟这人就说不通!
“谁啊,怎么回事?”魏九被裴乾拉扯过来,又一次失去跟钱朵说话的机会,就很烦,张嘴语气就特别冲。
“魏二当家……”张玉华见魏九来了,才缓缓开口说话。
然而刚打一声招呼,魏九就不开心:“喊谁二当家,我现在是总镖头!”
凌驾于分舵舵主之上!
张玉华被噎了一下,脸色微红:“不知道二当家荣升总镖头,失敬了。”
魏九哼一声:“现在知道了,你们有啥事呢?”
张玉华将请帖拿到手中:“知道魏镖头在云岗镇开分舵,特意来祝贺,这可是您给的请帖。”
魏九见那请帖,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他目光不着痕迹瞅一瞅面色不虞的水生和裴乾,顿时明白张玉华不受这里人待见。
怪不得,她派人去上尧县找他提醒请帖的事情。
当时魏九没多想,多大点事呢,他立刻派人现写了一张。
此刻嘛……
魏九目光从裴乾扫向水生,并没有立刻将人请进来。
水生问:“魏镖头,这人您认识吗,是您请的吗?”
为什么请她来膈应人?
魏九眯起眼睛。
现在不知道两边为何如此,张玉华手中请帖确实是自己给的,否认是不可能否认。
他点点头:“是,让她进来!”
水生无奈,只好放人。
小月像有了靠山,冲拦路的水生恶狠狠说:“看到没,魏镖头亲自来迎我家小姐,你眼睛瞎了就赶紧去治!”
“真是晦气,莫非这就是你们规矩,惯会替主人家拿主意?”
水生气的肚子鼓起来,眼睛狠狠瞪着小月。
小月翻个白眼,扶住张玉华:“小姐,咱进去吧。”
张玉华冲魏九一笑,眼梢顺便带上裴乾。
裴乾一身锦衣,气度与镇上人不符,一瞧家境和教育就不是一般商户人家,倒是有些齐城富豪之间的气度。
这又是哪家的公子?
张玉华心里猜测他的身份,等着魏九介绍。
结果魏九大手一挥,觉着这里事解决,扭头就离开。
裴乾又不认识张玉华,自然也多留一个眼神。
张玉华:“……”
“怎么魏镖头来了云岗镇,也变得没有规矩。”小月愤愤不平:“小姐,这里风水不好,传染人。”
张玉华心里有点慌。
但是已经走进大厅,哪有往回退的道理?
她整理好衣衫,示意小月搀扶好自己。
没关系,要在墨宸面前呈现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一个灰扑扑的管事,如何能与她齐城张家大小姐相提并论?
肯定是墨宸在镇里呆的久,看母猪都塞貂蝉。
是时候让他回到正常的审美。
张玉华和小月主仆,昂着头颅,一副高高在上尔等皆是凡人的表情,缓缓走进大厅。
两人衣着华丽,一进场顿时吸引过去不少目光。
小月小声说:“小姐,您瞧!”
张玉华冷笑一声,她对自己相貌很自信!
众人短暂消音:“……”
这就是那天被墨宸当街拒绝的张家小姐?
啧啧,长的确实挺好看。
不过……
众人目光扫到钱朵身边的揽月。
揽月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一切都恰恰好,主要是举手投足散发出的风情。
镇上灰土土的财主,还是对这种美人比较垂涎。
众人目光又黏过去:“钱管事倒是对她态度挺好。”
“跟着魏九来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我倒是想,没那个银子!”
“啧啧,可惜。”
他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自然是私下里窃窃私语,张玉华主仆并没有听清楚。
但是众人对两人的冷落,让张玉华很不欢喜。
她目光扫便全厅,看到一位华丽衣着的女子与一位少年并肩而立,魏九和刚才那位锦衣少年也凑在那里说话。
想必那女的,就是钱朵!
衣服料子倒是贵重,式样也华丽,但是她一村姑压的住吗?
“哼!”张玉华冷笑一声:“小孩穿大人衣服,装样!”
“她买的起吗,不会是借的吧?”小月猜测。
张玉华想了一番,有可能。
小管事能有多少钱?
那她有得嘲笑了!
张玉华迈着莲花碎步走过去。
那些人毫无反应,因为台上的姑娘开始弹奏乐器了。
可惜少了歌声。
钱朵挠挠头,偷偷瞄揽月,没好意思开口求。
毕竟人家开嗓子的条件,以千金起步。
她……穷!
哎。
钱朵摇摇头,余光突然瞥见张玉华走来,猛地挺直腰杆:气势必须不能输!
然而张玉华径直来到揽月背后,拍一拍对方肩膀:“钱管事,你这衣裳哪里佘来的?”
166、娃娃当家,啥都不知道
当时气氛很尴尬。
被自己拍肩膀的女子转过头,露出那张教养如花的脸时,张玉华只感觉一股热血冲上额头,烧的要死。
对方风姿卓越,一身华丽衣裳配着如花相貌,将精心打扮的张玉华衬托的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最关键,她认错了人,说了让人误会的话。
她呆呆立在原处,一时不知道怎么圆过去。
小月直勾勾看着对方,惊问:“你是谁?钱朵呢?”
钱朵:“……”
那么大个人埃,你看我一眼咋滴!
她朝揽月瞥一眼,正要向她介绍,却发现揽月表情出现一刹那的恨意。
这个就……钱朵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梭。
有点意思。
揽月反应迅速,笑言:“这位小姐哪家的,怎么张口就瞧不起人?”
钱朵闻言,心情复杂。
揽月从事的行业迎来送往,见惯人情冷暖,从来都是八面玲珑,轻易不得罪人。
尤其面对张玉华这种富家女,就是不喜欢,也不会得罪。
揽月张口就呛,这态度可不对劲。
张玉华不清楚对方身份,只当是与她身份一样的富家女,憋红了脸:“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哦。”揽月抖了抖被她拍过的肩膀,像上面沾染了灰尘:“那你找谁呢?”
张玉华咬住半个嘴唇,小声解释:“我当你是一位朋友,就开起玩笑,真是抱歉。”
揽月似笑非笑。
朋友?
她怎么看着像示威和炫耀?
揽月整理一下衣裙:“你瞧仔细,我这裙摆的珠子,是一颗一颗挑拣的相同个头的南珠;袖口和领口的缠枝花纹,是请最好的绣娘的用金线一针一针绣上去。”
“单这两样所费银两,就赶两枚你脑袋上那金镶玉的簪子,更不用说难得这桑蚕丝的料子!”
“你说谁家有本钱,随便往外借这身行头?”
张玉华无话可说。
面对比她身份低的钱朵,她随意训斥;面对财富明显比她强,不知哪里来的贵女,张玉华可没那么高气焰。
只希望对方出完气,能不再理她。
揽月偏不放过她:“瞧你的衣裙,还是年前齐城流行的款式,难道家里破产,开春没银子给你裁新衣了吗?”
张玉华立刻恼了。
但是她不跟得罪不起的人正面刚。
张玉华强颜欢笑,转向魏九:“魏镖头,您开分舵,不该请全镇有头有脸的人来祝贺吗?”
魏九:“……”
关我啥事!
“刚在门口还没恭喜魏镖头在此开分舵。”张玉华示意小月将礼物拿出来:“这是张家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先说点客套话,将尴尬掩饰过去。
小月拿出准备好的红绸缎包裹,正要递给魏九。
旁边伸出一只手,直接将贺礼接过去。
小月斜眼一瞧:“……”
艾玛!
张玉华也瞧见那手的主人,登时又回到目瞪口呆的状态:“你、你……怎么穿男人的衣服!”
本想艳压对方,结果一进场就看认错人,被别人艳压加嘲笑。
结果钱朵还穿男装。
就连张玉华都承认,男装的钱朵英气逼人,俨然是另一种风格。
是个人,都不会拿钱朵与在场的任何女孩子比较。
她就是特殊的那一个!
失算!
张玉华气极,手中帕子又绞成麻花,目光里满是嫉妒和愤恨。
钱朵不管她,笑嘻嘻接过去红绸缎小包裹,当众打开:“哎呦喂,正合我意,谢谢张家小姐的贺礼!”
包裹里,并排躺着十枚白花花闪眼的银锭子。
目测每锭二两。
张玉华一出手就是二十两,在上尧县那也算大手笔呢。
大厅的人目光全直了,纷纷觉着今个儿自己贺礼是不是给的太少?
没有补充贺礼的道理,只能将来多照顾镖局生意。
钱朵不知道银锭子给她带来多少生意,手在银子上摸了几下。
张玉华暗中冷笑,真是没见钱眼开,也不分场合。
她见魏九目光盯着钱朵,以为对方生气,忙好心劝道:“钱朵一小小管事,家里又穷,一时瞧见银子爱不释手魏镖头千万别生气。”
“钱朵,你快将贺礼还给魏镖头,回头我屋里还有,你随便摸,好不好?”
说的她跟钱朵关系多少似的。
钱朵噗呲一笑,张玉华可真是好玩。
她发现只要有人在场,对方必定一副小白莲的模样。
听着为她开脱,不就是对别人说她钱朵财迷的不分场合,上不得台面?
可惜道行太低,还不如钱芷呢。
钱朵将银子往裴乾怀里一塞:“乾儿,这是张大小姐给咱镖局的贺礼,你收好入账!”
“好嘞!”裴乾接过去,还吆喝一声:“谢谢张大小姐贺礼!”
张玉华:“……”
什么意思?
她终于察觉哪里不对。
见魏九一副理所当然,张玉华脸色变白:“原来是……我就说,好好地魏镖头跑云岗镇开什么分舵!”
原来是墨宸给钱朵开的。
早知道,她才不送什么银子!
根本就不来。
倒是给钱朵长了脸!
张玉华心里那个气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偏偏揽月又来个更刺激的。
揽月伸个懒腰,抽出玉搔头挠挠头发:“娃娃当家,啥都不知道,你爹可真放心让你出来!”
“朵啊,今个儿我高兴,给你唱一首?”
“好呀好呀!”钱朵眼睛一亮。
揽莞尔一笑,朝着临时搭建的台上施施然走去。
张玉华:“……”
小月:“她怎么不顾身份给一群土鳖献唱?”
谁家小姐在外面跟花楼里姑娘一样,随便展示歌喉,还当着一群老爷们。
魏九呼喇一圈脑袋:“你们真是有耳福,我家揽月没有千金可不轻易展喉高歌。”
我家揽月?
没有千金?
张玉华瞬间明明对方是什么身份?
刚才,她竟然被一个花楼里的贱人给怼了!
偏她当时还像个鹌鹑。
真是气煞我也!
她抓住小月,狠狠掐下去。
小月疼的眼泪直打转,不敢当众落下来。
她只能冲钱朵发火:“你怎么不早说分舵是你的!”
钱朵一摊手:“我也没请你们来呀。”
小月:“……”
一股气在张玉华胸口乱窜,她不能丢这个人,必须要立刻找回场子。
167、蛆
张玉华必须找出一件让自己长脸的事情,才能离开。
否则她就是败北。
堂堂齐城张家的大千金,三番五次在一小管事面前丢面,还被云岗镇所有人围观。
若是传回齐城,她就没脸出去见人,更会被人质疑能力,无法继承富丽华。
她收回袖子里的手,狠狠掐着手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钱朵,小宋庄怎么得罪了你,竟然不让人家来镇上卖菜?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钱朵背着手,扬着脖子看揽月登台。
听到张玉华竟然提及小宋庄的事情,她目光闪了闪,没有吭声。
张玉华就知道,对方肯定心虚。
才发达几天,就忘了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真是够恶心。
张玉华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毕竟他们没见过世面,举止冲撞了你也是有可能。”
“不过妹妹,乡里乡亲的,你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凭白辱没自己名声?”
“得亏我帮忙收了他们的菜,才压下他们四处说你坏话的心,以后可别这样了,知道了吗?”
钱朵听着恶心。
明面上说小宋庄得罪她才被整,话里话外却是你也那么个出身,真是白眼狼翻脸不认人。
还提什么帮忙。
钱朵侧头看向张玉华:“你说完没有?”
张玉华怔了怔,目光里全是委屈,声音不觉间抬高音量:“莫非我惹了妹妹不高兴?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怕你年小惹事,耽误前程。”
席面上坐着的人都悄悄竖起耳朵。
钱朵:“……”
没完没了啦还。
而且一口妹妹妹妹的,谁是你丫妹妹!
听着真是别扭。
她深吸一口气:“别姐姐妹妹的,我没有姐姐,也做不起你张大小姐的妹妹。”
“还有,你乐意收谁的菜就收谁的菜,跟我没关系!”
张玉华咬唇道:“你生气了吗?是我的错,你若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我给你道歉,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钱朵根本不生气好吧。
现在整的好像欺侮了她。
齐城张家大小姐,给一个小镇上的管事道歉,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张玉华长的不丑,打扮的较弱柔美,眉头轻蹙,微微叹气,倒还真惊起几个人的爱怜。
“钱管事,张大小姐也是为你好。”
“或许方法不对,钱管事就别生她气。”
“小宋庄的我听说了,确实是他们不对,张大小姐不了解情况,钱管事就别计较了。”
“就当给张家一个面子。”
裴乾不乐意了:“你哪只眼睛看我们生气了,都是这人自己说话还不好!”
他又对张玉华说:“好话坏话都你说了,这么喜欢演戏,上台给大家表演个去!”
“这位公子,”张玉华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旁边有人好心介绍:“这是咱们上尧县裴县令的公子。”
张玉华大吃一惊。
钱朵连县令公子都勾搭上了?
她到底使了什么迷惑手段!
“裴公子与钱管事怎么认识的?关系挺好的样子。”张玉华张嘴就没按好心。
旁边好心人解释:“裴公子住在墨宅,很欣赏钱管事的行商风格,拜了老师。”
张玉华更吃惊:“什么,一个县令公子,竟然拜商户管事为师?”
众人其实也好奇。
裴乾冷笑:“县令公子咋滴,吃你家饭了,拜谁为师你管得着吗?”
张玉华:“……”
裴乾又说:“我爹是官又不是勋贵,等他告老还乡可没有爵位给我继承。”
“就我这脑子,它也不是读书的料,到时候跟平头百姓啥区别?”
“做人呢,最重要是自知之明。”
“我可能没张大小姐有钱,但是我会抱大腿啊!”
张玉华:“……”
第一次见一个人抱大腿抱的那么坦然且不隐瞒。
周围财主们:“……”
“裴公子坦坦荡荡令人佩服!”
“冲着这见底,就看出身为官宦子弟的底蕴。”
“钱管事有真本事,当初我就说她肯定不会一直窘迫。”
“那可不,也不看人家是谁闺女,当年钱状元脑子就好使的很。”
“天降大任于斯人……”
人裴乾都承认抱大腿了,还不跟着,那不就是棒槌?
当即没人帮张玉华说话,都冲着钱朵恭维去了。
魏九都替张玉华尴尬:“你要不回去吧。”
反正就住后面。
张玉华不走。
不走不走就是不走。
走了这些人还不得可劲的说她坏话。
只要她在场,就全得给她憋着!
张玉华径直坐到主席面。
这一桌空着,本来就是安排给钱朵、魏九、裴乾等人的。
没谁拦着她。
因为揽月开始唱歌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揽月声音婉转动听,天籁之中带着淡淡优思。
大厅里喧哗的人声慢慢沉寂,所有人的心不自觉被歌声捆绑,与曲中人同喜同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谁不曾年少,谁心中没有位辗转反侧的姑娘?
在座年过半百的财主乡绅,随着歌声似乎回到了少年时光,眼睛里涌出点点泪光。
一曲唱完,余音在厅中久久回荡,所有人都不想从梦中抽身。
钱朵率先回到现实,带头鼓掌:“好!”
“好!”
众人丝毫不吝啬自己掌声,还有人朝台上砸扳指和玉佩。
揽月示意另外两位姑娘收了,朝众人道个万福,妖娆的坐到魏九身边:“当家的,我唱的如何?”
“嗯,不错。”魏九视线缠在钱朵脸上:“钱朵,揽月唱的好吧?”
“你跟我去上尧县,我天天带你去听她唱!”
跟着墨宸天天闷在宅子里,哪有跟着他魏九有乐趣。
裴乾嘴角抽了抽:“跟你天天逛花楼?”
钱朵偷偷观察揽月僵住的笑容,默默离魏九远些:“听揽月姐姐唱一次,我这辈子已经值了,不敢劳累姐姐天天为我辛苦。”
完犊子,赶紧惹上事了。
这一刻,钱朵无比想念墨宸。
公子来救我呀,我只想挣钱,不想惹桃花!
裴乾也瞧出来了,端起酒壶就挡住魏九目光:“魏镖头,来,喝酒!”
魏九接过酒杯。
本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张玉华开口:“钱管事,你不是没姐姐吗?”
168、公子喜欢我?
钱朵真的从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大家闺秀:“张大小姐,你是不是觉着我今天特别好说话?”
张玉华又咬唇:“你对我一定有误解,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钱朵觉着跟她说不清楚,也不想跟着对方节奏走。
但是不能让她破坏气氛,影响今天的酒席:“张大小姐,有本事你坐这别动,等酒席结束我送你一份大礼!”
说完,不等张玉华再开口,钱朵便掉头与揽月聊天。
对待张玉华这件事上,揽月与钱朵态度是一致的。
…………
墨宅。
墨宸练完一套拳收拾利索再出来,只觉着哪哪不对劲:“钱管事那边还没好?”
“回公子,差不多快结束,您要过去吗?”十七问。
墨宸想了想:“让她自己闹腾吧。”
他转身去练字。
十七淡淡“哦”一声,抱着剑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遇到采买回来的许娘子,他点点头。
见许娘子提着一大推生活用品,十七问:“这是给客院的那个县丞小姐买的?”
“是呢,小丫鬟人生地不熟,托我去采购,给了二两银子呢。”余下的说是给许娘子当跑腿费。
十七又问:“那是钱管事朋友,咱好好待。”
“必须的。”许娘子朝墨宸书房方向张望一眼,悄悄问:“今个儿分舵开,公子为什么不去?钱朵一小姑娘,别被人欺侮了去。”
十七:“没事,有裴公子。”
墨宸去,岂不是抢了钱朵风头?
本来就是扔给她试炼的。
就是吧,再不回来,公子心里就毛躁了。
………
钱朵和揽月一个本就嘴甜,一个八面玲珑,两人存着心攀谈,自然是相谈甚欢。
另一边,裴乾扯着魏九喝酒。
席间还有其他财主来,同裴乾和魏九碰完杯,又恭维钱朵两句。
张玉华真的一句话没再说。
不是听话,是插不上话。
但她硬是稳稳坐到席面结束。
人群慢慢散去,店小二也开始收拾桌椅。
悦来客栈只剩主桌一群人。
魏九又往钱朵跟前凑,被裴乾一把拽住:“来之前公子交待,酒席一结束就带你过去,走吧。”
“行,没问题。”魏九哗啦一圈脑袋:“钱朵,走走走,一起走。”
裴乾烦死,拽着他就往外撤:“别让公子等着急!”
裴乾还不跟着去,直接将魏九推上马交给水生:“兄弟,亲自送到十七手里,别让公子不高兴!”
“好嘞!”水生牵着高头大马在前面走。
魏九喝的晕晕乎乎,就这么别带走。
小二子可赶紧追吧,各种套话水生。
水生嘴严实,各种打哈哈,就是不将钱朵的事情往外说。
裴乾将人撵走,又转身进大厅。
揽月在客栈包了房,见魏九溜了,她也没待下去的兴致,与钱朵告罪一声,便带着两姑娘已经去歇脚。
钱朵没拦着。
毕竟人家一大早启程,撑到现在这个时辰,确实累了。
揽月走了,张玉华却还站着,定定看着钱朵。
钱朵挠挠额头,笑问:“张大小姐不回去歇着?”
“你说要送我家小姐大礼的!”小月冷哼一声:“你忘了吗,还是你本来就想骗人?”
裴乾正好听到这句话,上去就踹小月一脚:“放肆,这哪有你丫鬟说话的地方!”
平时他挺尊重人,对小红都不摆架子。
但是小月和张玉华实在气人。
裴乾冲小月吼:“给我滚外面去!”
看见就烦。
小月哭了:“打狗还看主人,小姐他们太欺侮人!”
“出去出去!”裴乾将小月推搡出悦来客栈。
这下好了。
一对一,公平!
没有外人,张玉华也不装了,目光特别不善良:“你可真是好本事,连县令公子都帮着你。”
“别胡说八道。”钱朵挥手让店小二去后面回避,自己拉把椅子坐下:“你自己是蛆,就觉得全世界都是个大粪池;自己心思坏,就觉得别人和你一样。”
这句话又粗俗又难听。
张玉华脸都气绿:“看来没有外人,你原形毕露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
钱朵懒洋洋说:“说吧,你到底想干啥?”
张玉华:“……”
她想干什么?
她当然想吸引墨宸注意,从而一跃成为墨家当家主母,让全青州的女孩羡慕死她。
但是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她冷笑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
“爹是状元又如何,可惜命不好,早夭了,你还不是被打回原形成了泥腿子?”
“既然命不好,就踏踏实实认命,好好地里刨食,跑出来做生命生意丢人现眼?”
她最气的,就是钱朵还做出成绩,入了墨宸青眼。
凭什么?
“你等着吧,别以为能收点菜就了不起,说到底就是个不登大雅之堂的菜贩子!”
“也不瞧瞧全青州,有几个靠贩菜发家的,不过挣点小财,真当自己能接触到真正的豪富之家?”
“告诉你,我讨厌你,我连你做菜贩子养家糊口都不乐意!”
张玉华得意:“看着吧,我已经将收到的云岗镇蔬菜送到齐城,父亲不日就派人来帮忙,到时候看你收不收来菜。”
收不上来菜,拿下的订单就成为钱朵头上的债务,压不死她!
墨宸养这种废物管事,整个墨家可不答应。
钱朵挠挠额头:“是吗,张家要来人抢我生意?”
“哼!”张玉华理所当然:“菜农是选你一个小管事,还是巴上我们齐城张家,还用说吗?”
钱朵笑:“可是你们家已经同我签了订单,并不是来抢生意呀。”
“胡说八道!”张玉华可不信。
钱朵指一指她身后:“不信你去问你哥哥。”
“你唬谁呢,我哥哥……”张玉华像被人掐住脖子,目瞪口呆望着从背后转过到眼前的张立恒。
张立恒很无奈:“对不起,钱管事,我妹妹自小被养的人事不知,给您添麻烦了。”
已经成为合作伙伴,钱朵对张立恒态度就很好:“也没造成什么麻烦,毕竟能力有限,你带回家好好管管吧,怪担心的。”
“是,您说的是。”张立恒转头示意随从:“将小姐先带下去。”
随从一拉扯张玉华,她终于回过神,挣扎着不让碰:“钱朵,你竟然背着我找家长,阴险小人。”
“别以为墨公子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钱朵:“……”
公子喜欢我?
169、喜欢一个人什么表现?
钱朵大惊失色,心中翻起千层浪。
墨宸喜欢她?
张玉华激动吼出之后,看到钱朵一无所知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你不知道?”
钱朵定定望着张玉华。
这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笑话。
喜欢他还放债,讨债?
“哈哈哈哈,没错,我胡说的!”张玉华大笑:“墨公子超尘拔俗,才不会看上去你这种路边的野草!”
张玉华又懊恼又恐慌。
原来是墨宸一个人单相思,钱朵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都干了什么?
巴巴跑来,捅破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纸?
钱朵知道墨宸喜欢他,会怎么做?
张玉华望着钱朵那张还未张开已经显露美貌的脸。
钱状元就长的不错,当年圣上在他与另一位进士之间犹豫半天,到底点谁为探花。
后来抛色子,探花落到另一位年轻进士身上。
钱朵长的像父亲,可见相貌卓越。
仗着这种美貌,又得墨宸喜欢,凭钱朵的聪明劲,还不知道怎么选吗?
她张玉华,在云岗镇吃苦好几天,倒是为他人织了嫁衣!
张玉华心中大恨,咬牙切齿要冲过去抓破钱朵那张脸。
钱朵后退一步,罗立恒呵斥:“小姐疯病犯了,立刻带下去!”
“罗立恒,你帮着外人,是不是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故意看我笑话?”张玉华被强制带走,很是不服气,出了门还大吼大叫。
张立恒:“……”
真是给家里丢脸!
他之所以能来,还不是因为张玉华那几车菜。
罗立恒父亲是入赘,儿子随母姓,继承罗家香火;女儿跟着父姓,记在张家名下。
张老板虽然是商会副会长,但是富丽华的实权却早早掌握在罗立恒手中。
张玉华的几车菜送到张老板面前,另有一车蔬菜和一封毛遂自荐的信交到罗立恒手里。
菜和信,是云岗镇一名叫钱朵的管事写的,说了自家蔬菜在上尧县受欢迎程度,以及保证运到齐城的新鲜度和口味。
罗立恒一心想将富丽华发扬光大,与张玉华的浮夸不一样,他潜心在后厨研究菜式。
食材与食材的不同,张立恒吃的出来。
一入口,他就知道送到自己这边的,跟妹妹买来的那几车明显高一个层次。
这两年,富丽华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只是老主顾习惯使然。
随着青州繁荣,新的酒楼开了一家又一家。
富丽华本是靠外公和母亲厨艺立足,如今两人全都离世,若是再不想办法,酒楼早晚泯与众人。
罗立恒特别想光复富丽华早年风光。
好厨子一时半会找不到,若是食材品质上去,酒楼菜肴口味也能将顾客吸引并留下。
罗立恒立马拍板订购。
本是派个管事来签采购合约,想一想妹妹也在那里,总觉着不对劲,正好罗立恒得知镖局分舵在云岗镇开业。
于是他借着祝贺,亲自赶来。
等见到钱朵,再看张玉华所做所谓,罗立恒哪里还不明白:妹妹这是得罪了人,人家故意引他来此处将人带回去。
罗立恒一直在雅间中,从头到尾看到县令公子和魏九对眼前的小姑娘很是亲切。
小姑娘还是墨家那位的管事。
罗立恒一想到张玉华得罪对方,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朝钱朵赔罪:“钱管事,是张家管束不严,希望你别将她个人行为上升到整个张家。”
钱朵当然不会:“生意归生意,私事归私事,张公子,合作愉快,我先告辞!”
她不纠缠于此,当即告辞离开。
裴乾见她出来,便丢开小月,跟了上去:“师父,完事了?那女的没怎么你吧?”
“师父,师父?你怎么心事重重?”
是不是那女又胡咧咧?
裴乾眉头一竖:“什么玩意呢,丢不丢青州富商闺秀的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怎么不让她上火起痘没脸出门?”
钱朵摆摆手,心里慌慌的。
她捂着胸口,目视前方,犹豫问道:“乾儿,你说公子平常都想啥呢?”
“……那谁知道?”裴乾若是能猜透墨宸想啥,那大腿不早就抱上了。
钱朵想了想,又问:“对了,娇娇在咱家的,你晓得吧?”
裴乾:“……”
我去!
“你那什么表情,娇娇多好的姑娘呢。”钱朵蹙眉:“她喜欢你,都什么表现?”
裴乾不想说。
但是见钱朵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以为张玉华让她不高兴,不如说一说,让钱朵转移情绪:
“娇娇没啥表现,就是逢年过节绣个手帕给我;一有宴会就爱请我过去;”
“有点破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处理不了,就让小红来找我拿主意;”
“完了我不爱理她,她就哭鼻子!”
“一哭鼻子,我娘和我爹不问清楚就揍我,我可烦她哭鼻子了。”
钱朵挠挠额头。
绣手帕?
墨宸……不可能不可能,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找她拿主意?
都是墨宸安排她好吧。
哭鼻子……墨宸每天阎王脸,还有其它表情吗?
有的。
比如送衣服和欠条让她签字时的理所当然;比如撞破她私房钱,讨债时的得意劲儿。
如果这就是喜欢,钱朵不要!
她甩甩胳膊,将鸡皮疙瘩抖掉。
听裴乾还数落朱娇娇不是,钱朵说:“那你真不喜欢,要不我明个儿就委婉让她离开?”
“……这不好吧,她回头又哭鼻子。”裴乾觉着朱娇娇来这里住,肯定是为了靠近自己。
但是刚来就让走,想一想朱娇娇病歪歪的体质,还有懂不懂红眼圈的毛病。
他放心不下,赶紧又解释:“其实只要她不哭鼻子,也挺好。”
“就帕子上绣的那个小花,可好看了;让我拿主意也是信任我,对不对?”
“……嗯,对!”感情的事情好复杂,前头还数落人家不是,后面就努力找补。
钱朵摇摇头,所以说没事谈什么感情,多浪费时间。
挣钱它不香吗?
然而张玉华的话,还是乱了钱朵的心。
等回到墨宅,还没来得及去找朱娇娇,十七就通知她,公子有请。
钱朵以为是要汇报今天宴会情况,忙掉头往墨宸书房去。
等进了院,隔着窗户看到墨宸垂目安静写字的侧影,她脚下突然千斤重。
170、钱管事你脸怎么红了?
墨宸垂目写着什么,眉眼如画。
长长的海棠树枝,不知何时伸到了小轩窗前,花瓣粘在墨宸头发上,给其平添几分烟火气。
公子长的确实美,是钱朵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正如张玉华所说,这样超尘拔俗,又怎么会喜欢落入尘埃的她呢?
想到这里,钱朵的心慢慢沉下去,说不出的惆怅在心窝蔓延。
她与墨宸,天上地下,身份有别。
墨家是不允许她这种出身的人做媳妇。
若是外公不出事,她还是京城贵女,又有一个前途似锦的父亲。
与墨公子……怕也没有可能。
不说她定了娃娃亲,只说墨家与安王府是姻亲,京城贵女是不允许与这种人家联姻。
钱朵长叹一口气。
钱朵啊钱朵,你脑子里想东想西有用吗?
忘了初心是什么吗?
被张玉华随便一句话,搞乱的心思,你丢不丢脸?
让别人知道,还怎么平等的将你当管事看待?
外公还在受苦,你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
墨宸心有感应,侧头看到钱朵立在海棠树下,呆呆望着她,眸子里透着说不出的苍凉。
他放下笔,起身绕过书案,来到门口:“钱管事?”
低沉的声音,猛地将钱朵拉回现实:“……啊,公子!”
“钱管事有心思?”墨宸蹙眉。
钱朵听到对方一声“钱管事”,漂浮不定的心突然落到地上。
她一拍脑袋:“没事,就是被张玉华气着了。”
见墨宸眉头紧皱,她忙解释:“她哥来了,签了采购合约,说好将她带走的!”
“……公子,以后您不用怕再被她纠缠。”
墨宸轻轻“哦”了下:“外面太阳大,赶紧进来。”
钱朵心一揪:公子怕她晒着?
她悄悄抬头,见太阳直射在门口,照的墨宸脸色发光。
哦,是公子怕晒。
钱朵忙抬脚进屋。
墨宸并没有先进去,而是立在门口,等她进屋时,只是轻轻侧身让路。
他身上熟悉的青草香气,一下钻进钱朵鼻子。
钱朵心又慌的不行,鼻子忍不住发痒,大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墨宸紧张的问:“受凉了?”
“没没没。”钱朵摆着手,一眼瞥见刚才喷出的吐沫星子溅在墨宸衣摆,吓得急忙后退:“公子,我没病,我好着呢,你千万别害怕!”
墨宸:“……”
钱朵:“公子,您坐,您继续坐,我给您泡茶?”
“……”
墨宸默了默,亲自动手倒了杯热茶递给钱朵:“喝杯热茶,回去休息吧。”
“哦,好。”钱朵伸手接茶盏,不经意触碰到墨宸暖洋洋的手指。
一道酥麻从指间传到心头,钱朵一个冷颤,脸顿时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墨宸更担心了:“十七!”
“在!”十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墨宸吩咐:“去请范大夫,钱管事病了。”
“没,我没病!”钱朵心虚的又瞄一眼墨宸的衣摆。
他还没发现呢。
要不趁着他还没发现,走吧。
钱朵将茶盏一放:“公子,我可能累着了,先去休息,回来给您汇报。”
她一溜烟的跑了。
墨宸手搭在钱朵放下的茶盏上,眉间全是担忧。
十七小声问:“公子,还请大夫吗?”
看钱朵跑的那个矫健,实在不像生病。
“请!”难道钱朵是讳疾忌医?
这可使不得!
十七临去请大夫前,又说一句:“刚从另一条路送的魏九,没跟钱管事遇到。”
“……”这个,不用明说。
…………
朱娇娇的房间,紧挨着钱朵的。
小红正在院子里,抓着许娘子问云岗镇风景:“听说云龙山风景秀丽,离这远吗?”
许娘子一指远处:“那不就是,在咱们院子就能看到山头,顺着赵王河一路往上划,两个时辰就能到。”
“若是晕船,就坐马车,顺着赵王河刚修的官道,可好走了。”
小红:“是吧,听说没修官道之前,要走三四个时辰呢。”
“那可不,所以说墨公子高义,县老爷体恤老百姓艰难。”许娘子说起新修的官道,眉飞色舞,可劲的夸县里老爷们,反正哄这个官家小丫鬟就对了。
钱朵捂着砰砰跳的小心口冲进来,许娘子立刻收了话头,转向她:“朵啊你咋啦,脸那么红?”
“啊。”钱朵摸一摸发烫的脸:“我也不知道,就突然红了,还发烫。”
许娘子和小红都吓一跳:“哎呀,你是不是喝酒了?”
钱朵:“没啊,我滴酒不沾。”
沾一滴立马倒那种。
肯定不能喝酒啊,误事!
小红立刻着急起来:“那你肯定受风寒了,我家小姐一受风寒就烧的脸又红又烫。”
“哎呀,肯定是最近忙着分舵,没休息好!”许娘子一拍手:“你赶紧回屋躺着去。”
不由分说,她拖着钱朵就回屋:“先别跟朱小姐打招呼了,她本来体弱,你再传染给人家。”
小红也觉着对:“我们小姐不会怪你,等好了你们再说话。”
钱朵:“……”
搞得她自己也怀疑自己有病。
…………
许娘子急匆匆往外跑,正遇到同样出门的十七。
十七问:“你慌什么,出事了?”
“钱朵生病了,小脸又红又烫,我给请大夫去。”
“……真病了?”
本来慢悠悠的十七,表情立刻变凝重:“你别去了,公子也让我去请大夫的。”
他脚程快,一会儿就到了范大夫的药堂前。
范大夫就是之前请去给钱朵义诊的老大夫,祖传行医,云岗镇就这一位好大夫。
十七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请范大夫。
范大夫慢悠悠收拾好药箱,刚背上,十七就冲进去拽住了他:“范大夫,我家钱管事病了,赶紧的。”
范大夫慢悠悠:“哦,等一等,先给……”
等是不可能等的。
十七转头问前头那个人:“你着急吗,要死人了吗?”
“……倒没那么严重。”
十七得到回答,立马架起范大夫:“那你等等吧,我家严重!”
去晚了,公子就急死了。
你说严重不严重?
前头等的人眼前一花,屋里就没了人影。
171、看病
许娘子和小红都紧张的围在钱朵床边,十七不方便进去,就在外面等着,连裴乾都闻声赶来,着急的原地直打转。
范大夫手指搭在钱朵脉搏上,沉吟了得有两刻钟。
小红没忍住:“大夫,是不是很严重?”
她家小姐身体较弱,也没见大夫摸脉那边长时间的,难道很严重?
许娘子和十七听后,都倒抽一口凉气。
十七差点就去给墨宸汇报。
得亏他是第一侍卫,稳得住。
裴乾更激动:“小红你可憋咒人,我师父好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心却放不下,紧张的手抖。
钱朵本来不当回事,被他们这么一闹,也害怕了。
乖乖,我不该真有什么隐疾没发现吧?
说不准,头几年生活确实窘迫,该不是亏空了身体?
她心提到嗓子眼:大业未成,就这么去见阎王?
不甘心呢,不甘心!
五个人十只眼睛,全钉在范大夫满是褶子的老脸上。
范大夫:“……”
他都看的自我怀疑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水平有限,诊断不出来有啥毛病?
他眯起眼睛,再次集中精力。
又过一刻钟。
范大夫确定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收回手。
小红跟着朱娇娇,有跟大夫打交道的长久经验,她冲许娘子使个眼色,然后对范大夫说:“大夫,您来外间写方子,顺便给我们说说钱管事生命病。”
重症不能当着病人面多,怕刺激对方,不利于治疗。
范大夫:“……”
没那个必要吧。
钱朵都被吓出泪来:“不用出去,就在这说!”
“范大夫,我心里承受能力特别强,不信您想想我爹没了我都没倒。”
“啥病您直接给我说就行,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当家。”
许娘子眼圈一红:“傻孩子,你不有我们吗。”
“对的,不行我带你去县里复诊,肯定没事!”裴乾不信任范大夫医术。
十七在门外扬声喊:“还有公子,钱管事你别担心,花多少银子都不怕,咱公子啥都没有,就是有钱!”
钱朵泪更多了。
太过分了。
她都要死了你还炫富。
范大夫脑门上三道大粗线:“你们墨宅都这么戏精吗?”
“……嗯,不是,大夫您赶紧说我啥毛病吧。”吞吞吐吐,搞的钱朵更忐忑。
范大夫:“没毛病,非要说有,就是肝气疏泄、气机郁结、情志抑郁。”
众人:“……”
许娘子不太懂:“大夫你说白话点,到底啥毛病?”
范大夫:“心里憋的!”
许娘子听明白了:“可是她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脸热的烫手,啥心事会这症状呢?”
范大夫也不明白,想了想,问:“你之前是不是跑的特别快来着?”
“嗯嗯,一路小跑回来的。”许娘子不等钱朵回答,先开了口。
范大夫:“哦,那不就是热的!”
众人:“……”
唯有小红小心翼翼问:“那……有办法治吗?”
“……。”真要是长期抑郁,可以开逍遥丸。
但是钱朵这不是没毛病吗?
范大夫:“还是食疗吧,多吃点油菜、萝卜、茼蒿等降肝火疏肝理的菜。”
许娘子:“这个有,我们家就菜多。”
提起蔬菜,范大夫一挑眉:“你们家蔬菜确实好吃,就是比普通的贵,回头诊金不用付,给我点菜就行。”
“没问题。”许娘子替钱朵答应了。
范大夫看了看钱朵,好奇的问:“钱管事,你们钱家沟的地只种菜吗,药材种不种?”
钱朵眼睛一亮:“你想收药材?”
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她刚要与范大夫仔细聊一聊有关药材种植的事情,许娘子不乐意了:
“回头再谈生意,范大夫您先回去吧,还有别的患者等着呢。”
她不由分说,让裴乾将范大夫领出去。
等人一走,许娘子把小红也轰出去了。
屋里一时之间就剩她和钱朵两个。
许娘子往床头一座,表情凝重:“朵啊,瞧你成天大大咧咧,啥都不往心里去,有啥事给你憋出病来?”
钱朵:“……”
“我将人全撵出去了,就咱俩,有啥话你给婶说。”许娘子觉着,可能是小姑娘哪里不明白。
比如月事什么的。
钱朵一个小姑娘,没爹没娘,亲奶奶一家又是吸血鬼,除了要钱啥都不管。
可能有些女人的事,钱朵不懂,就憋心里,结果给憋出病来。
许娘子离真相只差一步,却迈出八千里之外。
钱朵又红了脸。
她肯定不能说自己没想明白墨宸喜不喜欢她的事,只要找理由搪塞过去:“我有啥事啊,还不是最近分舵开业,压力大,怕搞砸,晚上没睡好闹腾的。”
许娘子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她生气:“我就说这么重的胆子,不能全压你一小姑娘肩膀上!”
“公子不是墨家的吗,怎么抠索索就雇你一个管事?”
“你瞧瞧,人家县丞家千金出门都带个丫鬟两三个婆子,公子好歹青州首富之家出来。”
“历练也不能这么抠吧,果然越有钱越小气!”
“不行,我得给公子说道说道,让他给你减轻负担!”
“别啊许娘子,活多说明公子看重我!”活多回头赏金也多。
多请个人不是来分钱的吗?
许娘子跟钱朵打交道好几年了,谁不知道谁?
钱朵一开口,她就知道什么意思:“挣钱不是这么个挣法,你看公子还给你要账要利钱呢!”
钱朵:“那这个可过分了,许娘子你着重把这个说一下。”
许娘子点点头:“你好好休息,我去找公子。”
她找十七暗示暗示,追小姑娘换个办法吧,你看把钱朵给逼的。
累坏了人,鸡飞蛋打,啥都没有!
钱朵不拦着,是得给墨宸使点压力。
还喜欢呢。
喜欢会追着要利钱?
肯定是张玉华骗她。
还是好好想想范大夫收药材的事情吧。
这么一闹,钱朵将张玉华的话完全抛开,又开始想挣钱门路了。
墨宸的书房。
裴乾和许娘子,并排站在墨宸对面,汇报钱朵病情。
两人说的一样一样。
墨宸:“……憋出病?”
172、公子,你可长点心吧!
墨宸是不相信钱朵能憋出毛病。
但看第一次见面对方不认命的狠劲,怎么也不像能将自己活活憋出毛病的娇小姐。
不说他,裴乾也不信呢。
但是人家范大夫就是那么诊断的。
许娘子犹豫着说:“会不会是担子太重了?”
她也不好直说,毕竟跟墨宸不是很熟,就是一厨娘,平时都搭不上话。
今个儿要不是因为钱朵,她也站不到这屋里。
墨宸轻飘飘看她一眼:“你信吗?”
担子重?
信不信他说句加钱,钱朵还能主动再要两副担子去扛。
许娘子叹口气,不说话了。
她跟墨宸说话太有压力,对方一个眼神,她直接脑子就傻了。
就指望裴乾吧。
裴乾还真认真想了想:“说不准呢,师父看着张牙舞爪,就是一小姑娘。”
“换别家这个年纪,正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时候。”
“你扔给她那么多活,又要求高,自在惯了的师父肯定有压力。”
墨宸默了默:“有压力她可以直接说。”
裴乾啧啧两声:“你这就不懂了吧,我师父不要面啊,你派了活她说干不了,那不是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小姑娘,再大大咧咧那也是小姑娘。”
你可长点心吧!
墨宸陷入沉思。
许娘子一瞧,还是县令公子说话有力度,公子认真听进去了。
她悄悄提点一句:“还讨债呢,追着要利钱,你说凭钱管事那财迷劲儿,能高兴吗?”
裴乾大惊失色。
还能这样?
他急忙抬头看墨宸:就是绷着脸沉思,也是一副美人图。
啧啧。
若是对方这样还能追上媳妇,肯定是因为脸好看。
十七送完范大夫,回来就看到书房里静悄悄,个人想个人的心事。
他说道:“公子,范大夫已经诊断完,钱管事郁结于心,放松两天就会无事。”
所以你不要担心了。
墨宸一听,更担心。
真是自己不体恤,逼太紧?
他叹口气:“传我的话,钱管事最近辛苦,休息几日,不用再来盘账。”
“另外,十七你送点银子过去,说是给她的奖赏。”
十七应声而去。
许娘子也松口气:钱朵看见银子,心里可能就不堵得慌了。
她也告辞:“咱家来客,我去准备晚上的席面。”
裴乾也飞快溜了。
他追上十七:“兄弟,刚我看范大夫领着的人那么眼熟呢?”
十七去请范大夫,后头还一路小跑跟着一个人。
裴乾觉着眼熟,不像云岗镇上的人。
十七哦一声:“那是在我前头请范大夫的,好像是富丽华少公子的随从。”
送范大夫出门,对方还给十七打招呼,说不进去打扰公子。
十七还没来得及像墨宸回禀。
听裴乾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顺口就说了。
裴乾一听是罗立恒随从,也想起来,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罗少东家一来就生病?水土不服吗?”
十七因为职业关系,对附近的声音很敏感。
他皱皱眉头:“我听到那人对范大夫说,他家小姐喉咙嘶哑,脸上起了火痘。”
裴乾一听,惊呆了,停下跟着十七的脚步。
我擦!
他脑子里一道光闪过,隐隐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技能。
…………
罗立恒送完钱朵,转身去客房。
他的房间就定在张玉华旁边。
刚走到后头,就见张玉华房间门打开,一个茶盏从里面飞出来,在他脚底下碎成八瓣,随从捂着脑袋出来。
本来罗立恒不想搭理张玉华,见状走进对方房间:“张玉华,你想做什么?”
张玉华见他来了,往椅子上一坐,气道:“哥哥又想做什么?”
罗立恒冷笑:“收起你那起子心事,被旁人利用都不自知,只会给家里惹祸!”
“在齐城给父亲面子,我不跟你计较。”
“这是云岗镇,父亲远在千里之外,若是你不老实,我做一个中途染病夭折,家里也不会有人怀疑。”
张玉华花容失色:“你敢!”
“怎么不敢?”罗立恒甩袖:“来人,将这门锁了,让小姐好好反思!”
随从不知道从哪里哪来一枚大锁,不顾张玉华反对,将其主仆两人锁在屋里,任对方喊破喉咙。
罗立恒心很累。
说到底还是欠了钱管事人情。
想张玉华,空有野心,并无大智,之前在家里也不显山漏水,只会给他找点小麻烦。
这一次,到底谁煽风点火,让她的野心突然之间蔓延壮大,都敢只身跑到小镇上来。
路上罗立恒将安王府和萧家关系重新捋一遍,就明白这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富商还是不要牵扯进去,免得最后家破人亡,后悔不及。
他这边只是采购,回去齐城也好说。
此地不宜久了,罗立恒吩咐休息一下,下午就赶回上尧县。
然而不过一会儿,小月就急慌慌拍门:“来人呢,小姐生病了!”
装病本来就是张玉华惯用的手段,罗立恒不予理会。
然而小红一直喊,闹的揽月和刚回来的魏九休息不好,派人来提意见。
罗立恒没办法,只好亲自去看。
张玉华真是病了,喉咙嘶哑,刚才还光洁的脸此刻布满了火痘,看着骇人。
到底是自己妹妹,罗立恒急忙派随从去请大夫。
因为钱管事,范大夫耽误好一阵才来。
罗立恒二话不说,先让范大夫去给张玉华瞧病。
随从领着范大夫,因为是闺阁,他敲半天门提醒一声。
然而里面无人回应。
随从眼皮直跳,慌忙拿钥匙打开门,顿时大惊失色。
屋里空荡荡,张玉华和小月不翼而飞。
罗立恒听闻,急忙赶来,见状很是冒火:“作死,作死!”
张玉华的衣服还在,首饰和银两全没了。
明显两人支开随从,趁罗立恒不备,拿了细软逃了。
随从问:“公子,怎么办?”
丢了那么大个人,回家老爷非得闹。
罗立恒迅速冷静:“去贴告示,凡提供小姐线索者,重金奖赏!”
趴在窗户上偷听的揽月楼姑娘,小声嘀咕:“这哥哥够狠的,大张旗鼓找人。”
“老板娘,咱们要不要提供点线索,赚点银子?”
她们是亲眼看着张玉华主仆跳窗户跑的,连往哪个方向跑都知道。
揽月懒洋洋靠在床头:“我缺你们吃穿吗?管别人家的事!”
173、找公子商量事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呢?”小月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躲在一个久无人居住的土坯房子里,惊慌失措。
张玉华也毫无主意,气到浑身发抖:“他这是要逼死我!”
她只是不想回齐城,逃出来躲一躲罗立恒。
找不到人,他也便回去了,留个随从悄悄找人。
罗立恒本人不在,张玉华是不怕随从怎样的。
哪知道罗立恒,大张旗鼓,拿着重金驱使全镇的人提供她的线索。
小月哽咽着说:“小姐,要不咱回去吧。”
“不回去!”张玉华想都没到就否认。
小月:“咱现在回去,也就是失踪小半会,对外说跟哥哥置气,出来逛街圆过去。”
若是不肯回去,时间一久,不知道外面传什么,对姑娘家不好。
所以说罗立恒这一招太狠了,逼着人自己回去。
张玉华冷冷说道:“他就没有顾念兄妹之情,说不定半道就勒死你我,你敢回去?”
小月:“……公子他,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难道没听到他说的话?”张玉华说:“他亲口说半道让我夭折的。”
“再说……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本来云岗镇好好的,怎么就罗立恒来了?
肯定是钱朵。
好一个釜底抽薪,直接断了她张玉华的路。
不正佛面争口气。
张玉华自持身份不一般,在青州富商里,除了墨家大小姐,哪家闺秀不给她面子?
如今在破云岗镇,一个小小管事也能算计她?
不给钱朵点教训,就这么回去?
不甘心呢!
“小月,你换身本地衣裳,去找韩癞子,我有事吩咐!”张玉华眼珠子一转。
她在云岗镇,也不算孤立无援。
韩癞子明知道她跟钱朵不好,还帮自己跑腿,肯定也是看不惯钱朵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
…………
钱朵搂着几块银锭,激动的不行不行。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但肯定旺她。
先是朱娇娇塞了贺金,接着太阳打西边出来,公子突然赏赐还放假。
突然觉着生病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她没病。
钱朵激动完,将银锭子小心藏到钱罐里,塞炕灶最里头:“钱罐啊钱罐,你命贼拉好了,你看我哪个钱罐装过白花花银子埃?”
正准备封上火口,她想了想,从钱罐里掏出了一块银锭。
人朱娇娇来了,怎么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对不对?
她收拾妥当,换下男装,穿上自己小裙子,兜着银锭子去隔壁敲朱娇娇的门。
朱娇娇此刻已经午休醒了,知道刚才大夫来给钱朵问诊,正抓着小红问清楚。
得知钱朵没病,就是累着了,她松一口气:“我就说早上见她脸色红润,不像有病的模样。”
累着是有可能的。
谁让她那么能干。
朱娇娇吩咐小红:“咱带的燕窝多不多,回头炖的时候多炖点,分给朵朵姐。”
小红脆生生答应一声。
钱朵一进门,就听到她俩说这事,挺不好意思:“不用,我家有燕窝。”
墨宸每天也喝。
朱娇娇白她一眼:“是你家有,还是墨宅有,你吃的着吗?”
“……吃的呀。”墨宸每次都嫌火候不好,第一盅扔给她,等再炖好的那一盅。
哎,这么浪费的事情,她还是别在外人面前揭公子短了。
真是忠心耿耿体贴入微钱管事!
钱朵往朱娇娇身边一座:“娇娇,你咋想住云岗镇了,是不是因为……”
嘿嘿?
朱娇娇小脸一红:“不是的,你别瞎想。”
“我家夫人去娘家走亲戚了,老爷常半夜才回来。”小红解释:“我家小姐觉着害怕,又听说云龙山景色秀美,就想来住两天是,说不定对身体好呢。”
“至于裴公子……他不理我家小姐,我们还不理他呢!”
小红很愤愤不平。
来云岗镇都不给小姐通个气,她替小姐不值。
“阿嚏!”在朵朵蔬菜行看门面的裴乾,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水生躲的远远的:“裴公子,要不你进去休息吧。”
裴乾揉一揉鼻子:“没事没事,肯定是有人想我呢。”
比如那些被他祝福过的人。
与蔬菜行紧一甬道之隔的内院,钱朵和朱娇娇已经商量好,明天去爬云龙山。
她拍拍自己鼓囊囊的钱袋:“我有钱,想吃啥想玩什么尽管告诉我。”
“明个儿咱先去云龙山看景,我让人带上炊具,咱到山上找一太阳地,潭里抓条肥鱼,烤着吃!”
艾玛,那滋味,钱朵得多久没尝到了?
说起来她自己都馋?
两人约好,朱娇娇见钱朵面有疲惫,知道她刚结束酒席,回来又好一阵折腾:“你去睡会吧。”
钱朵迟疑。
毕竟朱娇娇才来,她得陪着。
朱娇娇看出来,笑说:“你不用照顾我,我闷在屋里七天都不带烦的。”
“你赶紧去休息,休息好了咱俩再说话,瞧你累的,我看着难受。”
钱朵也挨不住,确实有点疲惫。
她也不跟朱娇娇客气,交待了两句就回去了。
钱朵也没有立刻回屋子躺着,她有事找墨宸。
转悠一圈,最后在花园找到人。
墨宸请了花匠打理院子,此刻正拿着花匠做好的规划图,在花园里实地勘察。
钱朵养的小鸡仔成长很快,已经褪去绒毛,颇有大鸡风范。
钱朵一直记着小时候跟外公去吃过的一道童子鸡,打算这批鸡仔长成,就交给许娘子,按记忆中的做法做出来。
万一成功,食肆就多一道拿手菜,还能给客栈供货。
再自信呢,说不定会成为远近闻名的特色吃食。
钱朵晃晃悠悠来到花园,先去看了鸡圈,见一切安好,她对着一群逐食的小鸡鼓励两句,这才朝墨宸凑过去。
墨宸余光在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人,早就背着手等她来打招呼。
“公子。”钱朵热情洋溢,。
墨宸上下打量一番,见人确实精神头很好,便点点头:“不去休息?”
钱朵凑他身边:“一会休息,公子吃饭了吗?”
墨宸侧头垂眸,见钱朵挂着他熟悉的谄笑,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一副有所求的模样,心里一动。
他不动神色:“有事说事!”
174、你让我见见小青龙
艾玛,被瞧出来了。
钱朵挠挠头,一点也没有阴谋被看穿的羞涩:“公子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
“今个儿范大夫不是来帮我诊脉吗?”
墨宸听到诊脉,立刻收起图纸,竖起耳朵。
钱朵:“我俩聊天的时候,他问我钱家沟菜那么好,种药材是不是也挺好?”
“……”还以为什么。
钱朵说:“公子觉着,药材的利润,是不是比蔬菜更大?”
反正她是这么觉着。
墨宸捏了捏图纸,有些失落。
还以为钱朵要找他说什么。
又是生意。
“你脑子里除了赚钱,就没别的吗?”墨宸皱眉。
钱朵不爱听:“谁说的,有啊!”
墨宸定定看向她。
钱朵挑眉:“还有我外公!”
墨宸:“……”
“说起来,外公这会儿应该收到我寄过去的春衣了。”过完年,钱朵就找人做了春衣。
算算日程,差不多外公都穿上身了。
可惜他被流放,不能随便写信出来,钱朵无法得到其确切消息,只能等去那边做生意的人转回来口述。
钱朵情绪顿时不好了:“公子,种药材吧,赶紧发展壮大,将生意做到西北去!”
她知道墨家生意做的大,除了不往京城方向,全變朝哪里都有墨家的铺子。
但那些有别的掌柜和管事,钱朵资历浅,也不可能去抢人家手里的。
所以她想往外走,只能靠眼下自己负责的一块。
做大了才能走出去,走到西北流放地见外公。
墨宸情绪也不高:“哦,再说吧。”
“怎么再说呢。”钱朵着急:“范大夫万一找别人怎么办?”
“您想啊,蔬菜云岗镇的富户不跟咱争了,但是人家也有地,那肯定想别的。”
“若是咱没想到,别人做就做了,但现在不是我提出来了吗?”
再被别人抢先一步种植药材,想想心里都堵的慌。
本来属于自己的小钱钱,就这么飞到别人口袋。
钱朵受不了。
她眼巴巴望着墨宸,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上去可怜兮兮,期望引起眼前男人的怜惜。
墨宸别过眼:“贪多嚼不烂!”
“……”果然张玉华放屁,墨宸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钱朵像泄气的皮球:“行吧,咱有三年合约,菜地确实不好大动。”
“本想着您同意,我就去想办法找张大官人谈谈。”
张大官人是本镇最大的地主,好几个村落的地都是他家的,都是良田。
今个儿他还找自己,商量买菜种种蔬菜创收的事情。
偏墨宸没那个想法。
钱朵偷偷瞅他一眼,对方面无表情,依旧冷冰冰阎王脸。
也是。
他又不缺钱,估计看不上那点利润。
“不过公子,反正蔬菜买卖咱做起来了,就做好它。”钱朵展颜一笑:“我那灵泉水用完了,您再让我进空间取点呗?”
灵泉水泡的种子长出的菜特别好,这是朵朵蔬菜行的优势。
当时也说好的,灵泉水不多用,泡种子是可以的。
墨宸食指不自在的捻了一下:“钱管事,我瞧着你也不像累着。”
真是信了鬼了。
你瞧这满脑门子赚钱的精神头,哪里像有压力被累着?
钱朵不明所以:“对啊,我哪里累?”
墨宸:“……你有心事?”
“有啊。”钱朵承认的直截了当。
墨宸重新盯住她:“什么心事?”
“种药材!”钱朵人生里就没放弃二字,见缝插针。
墨宸:“……”
他就知道!
“出去。”
“你让我进空间取点灵泉水。”钱朵又想扑上去动手动脚。
墨宸退后一步:“出去!”
“小青龙想我呢。”
“钱管事,我瞧你一点不像有病,也别休息了,赶紧去挣钱还债,顺便将刚才给你的补偿金还回来。”
“……我这就走!”
债主了不起?
债主还真是了不起,整治她的方法又多一个。
是什么让她一时糊涂,又是做小弟又是打欠条?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钱朵期期艾艾离开花园。
十七从暗处显形:“公子。”
“闭嘴!”墨宸现在不想听任何人帮钱朵求情。
到底有什么心事,能憋出病呢?
该不是想那个早就没影的二黑吧?
他倒是想知道,但是钱朵不往跟前凑了。
那边有朱娇娇陪着,墨宸也不好意思过去找。
两个人吃饭都不在一块了。
姑娘家跟姑娘家,老爷们跟老爷们扎堆。
第二天,裴乾正埋头往嘴里扒稀饭,墨宸将筷子重重一拍。
“……”裴乾一顿,夹包子的手小心翼翼缩回去。
艾玛,跟墨宸吃了两顿饭,能吓死人。
他迅速将包子咽了,又喝口汤,站起身:“我饱了,公子您慢用。”
撤了撤了。
一转头,跟十七在门口碰上。
十七没进屋,直接将裴乾拉了出去,小声说:“你们今天上山?”
“嗯呢。”裴乾也是昨天晚上才接到钱朵通知。
他跟水生准备了好多东西。
本来裴乾不愿意去,那不是担心朱娇娇,怕钱朵一个人照顾不了吗?
他斜眼看着十七:“要不你也跟我们去,放松放松?”
天天跟着墨宸,也怪难的。
十七面色凝重:“刚听说,张玉华失踪,一晚上了还没找到人。”
裴乾愣住:“还没找到?”
昨天罗立恒闹的人人皆知,本以为张玉华无处可躲。
结果一晚上,竟然还没找到人?
云岗镇才多大?
十七说:“罗公子知道韩癞子是张玉华在镇上找的跑腿,也去了他家,结果韩癞子家空无一人。”
就是说,韩癞子也没了?
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该不会出事了吧?”裴乾也跟着严肃起来。
韩癞子不是好人。
到底是张家的小姐,在云岗镇出事,到时候说不过去。
裴乾脑子里瞬间想到诱拐、*杀之类的词汇。
十七倒是不担心那个:“罗立恒大张旗鼓,出镇的路都找镖局的人守着。”
云岗镇那么小,出事早发现了。
没发现,就是张玉华躲了起来。
为什么宁愿躲着,也不跟她哥回去?
这才是最令人烦心的。
十七和裴乾,不约而同看向屋里赏心悦目的墨宸:美色误人呢!
175、与虎谋皮
韩癞子从来没觉着,自己人生这么舒坦过。
所以说,活久见。
换谁他也想不到,他能跟齐城大富商家的小姐面对面谈条件呢?
韩癞子指一指三个人藏身之处:“不用担心被找到,这我小姑家,早几年不来往了,镇上谁也不知道我会到这里来。”
小姑是寡妇,嫁的还是独子,膝下只有一个闺女。
活着的时候韩癞子不与她来往,人一死,他将小姑的闺女,自己的三岁的亲表妹,连同大田地全给卖了。
只现在藏身的一座茅草房,因为地点偏,还破,没人愿意要。
本来韩癞子够快给忘了,结果现在派上大用场。
外头找张玉华的人一波又一波,出镇的路都给堵死,镇上地毯式搜索。
好在还没有人将视线转向村里。
张玉华经此一闹,也顾不上嫌房子脏,床板硬,身上的粗布衣裳刺挠人。
她只顾着催韩癞子:“昨个儿让你去县里,你出去一晚上,倒是有没有办成事?”
她可是交给韩癞子一包银子去请人。
韩癞子砸吧砸吧嘴:“张大小姐,你给的银子人家嫌少,说当订金可以。”
“那可是二百两,怎么就少了?”张玉华猛地起身,指着韩癞子:“该不会你中途贪了吧?”
韩癞子不乐意听:“我贪,我傻吗?我帮了你,事成之后难道你不重谢我,我现在贪你那点干嘛?”
张玉华:“……”
这里的人怎么都那么不要脸,说起自己的私利,个顶个的坦然。
她是许诺给韩癞子事成之后的好处,那不是哄着他帮忙办事情。
对方还真上心了。
养在深闺里富有的千金阅历,远没有底层的癞子多。
韩癞子搭眼一瞧就知道,对面这位千金大小姐根本没将他当回事,敷衍人。
多亏他长了个心眼。
韩癞子说:“人家说了,今个儿就赶来,但是等我信号才动手。”
张玉华:“……”
怎么主动权到了韩癞子手里?
“那不行,我找的人,不能听你的。”她说:“你让他速速来见我,我告诉他怎么做。”
韩癞子呵呵干笑两声,不说话。
小月看不下去:“韩癞子,之前你给我们跑腿,可不是这态度。”
“那不是现在你们落难了。”韩癞子不以为意。
小月气道:“落难我家小姐也是张家千金,等回到齐城,你还要不要好处了?”
韩癞子嬉皮笑脸:“哎呦月姐姐,就凭你们落难还趾高气扬的态度,等回去你们还记着我是谁吗?”
一句话说的张玉华和小月心虚。
韩癞子色眯眯目光一直定在小月身上,他不敢打张玉华主意,但是一个丫鬟还是可以的:
“张小姐,镇上几个出口都是镖局的人,拿着我和你俩的画像一个一个比对行人,比衙门还严格。”
“昨个儿我帮你们跑腿,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你们只给县里那人钱,一点好处都不给我,对得起我跑腿、给你们提供住处饮食的付出吗?”
张玉华闻言,反倒松口气。
她还真怕韩癞子混不吝,对她下手。
原来只是要好处。
她问:“你想要什么?”
说完,她的手触碰到身上的粗布衣裳。
也不知道韩癞子从哪里偷来的,衣裳全是补丁,还没有洗,一股难闻的气味。
若不是怕穿的太扎眼,被人寻到,她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想到此,更恨钱朵。
张玉华补充说:“如今我身上只有头上这枚金钗,你拿去!”
“替我办好这件事,你就随我去齐城,让我父亲安排你差事。”
从一个人见人烦游手好闲的癞子,一跃成为富丽华的伙计,张玉华自认为安排的不错。
然而韩癞子并不这么认为:“我跟你走?到你的地盘,万一你说话不算话,我找谁哭去?”
“再说我可稀罕我们镇了,不爱跑太远。”
张玉华忍着气:“那你到底要什么?”
“要她!”韩癞子朝小月一指,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可是想了好多个晚上了。
小月脸瞬间褪血色:“什么意思?”
韩癞子笑眯眯:“我三十多了,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月姐姐你当我婆娘呗。”
“呸!”小月一口唾沫过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你!”
韩癞子擦都不擦脸上的唾沫腥子:“我要睡你们小姐,那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一个打小没人要,被家里卖了的丫鬟,算狗屁天鹅,顶多就是野鸡,正配我。”
小月又气又急,从头到脚一点温度都没有,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你、你不要脸!”
她身为张玉华贴身大丫鬟,将来跟着出嫁,不说有造化给姑爷暖床成为妾室,就是被小姐指婚给小厮,那也是下人里有头有脸的媳妇,一辈子不愁吃穿。
一个破镇里的癞子,竟然敢染指与她。
小月转向张玉华:“小姐,他是癞子,故意拿捏咱俩,咱自己想办法。”
韩癞子不怕:“你俩能想啥办法?”
他早看出来了,这俩离开家里,就是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的棒槌。
得亏两人没脑子,自己跑出来。
要不他根本没机会让小月当他媳妇。
“当我媳妇咋啦?”韩癞子说:“当我媳妇,镇上没人敢欺侮你,我揍不死他们。”
小月捂脸哭。
张玉华脑子被气的转都转不动:“你无耻,你就一癞子,你养得起我们张家的丫鬟吗?”
韩癞子翻个白眼:“不给我当媳妇,我就直接将你们交出去,还得给墨公子说,你们请人害……”
“闭嘴!”张玉华跳起来:“你敢、你放肆!”
韩癞子:“我有啥不敢?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你也不瞧瞧你现在还能指望谁?”
他竖起三个手指:“你哥为了找你,凡是提供线索者就给三十两银子!”
“乖乖,这多大的手笔啊?”
“我们镇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三十两银子长啥样。”
“现在他们无孔不入,就差把地给挖三尺找你。”
“你说我主动将你交出去,赏银会不会更多?”
“三十两呢,够我买好几个媳妇了。”
张玉华:“……”
她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癞子当跑腿的?
后悔都没地后悔去。
176、小月被推出去
韩癞子摇晃着二郎腿:“赶紧考虑,时间留给你们的不多。”
“我来的时候打听了,你哥去墨宅找墨公子寻人,钱朵另外领着县丞家的千金与云龙山游玩。”
“云龙山那什么地方?山高林子深。”
张玉华闻言心动:山高林子深,墨宸不跟着。
多好的机会。
错过这次,她们可能就不去云龙山游玩。
小月整个人都僵硬了:“小姐?”
张玉华长指甲掐着手心,无数念头在心里划过。
最后她说:“韩癞子,我不会将小月嫁给你!”
小月泪流满面:“奴婢就知道小姐不会……”
“可是她可以陪你睡觉!”张玉华一个没嫁人的大姑娘,脸一点都不红的说出这句话。
小月“噗通”一声,瘫在她脚下。
她抱住张玉华大腿:“小姐,不可以,不可以!”
韩癞子也愣了。
张玉华怕他不答应:“我家精心细养的丫鬟,可不能给一个癞子当媳妇!”
“让你睡一下,已经是便宜你!”
“回头我给你钱,十个八个媳妇都够你买的。”
小月她不能留下。
留下小月,她一个人上路回家,齐城那些人背后会怎么想?
好歹小月能做个掩护。
“小姐,奴婢求求您不要答应,奴婢给您磕头了。”小月跪起来,砰砰砰给张玉华磕头。
张玉华不看她:“韩癞子,你若是不答应,那这事就算了。”
“反正我跟钱朵也不是非要你死我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自己回去找我哥哥,大不了卧薪尝胆,回头再来!”
她也学韩癞子,讨价还价。
大概态度过于坚定,韩癞子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什么也没有。
他一拍掌:“成交!”
小月绝望,抱着张玉华大腿不撒手:“小姐,小姐,不要这样。”
张玉华狠心将她的手给掰开:“小月,这事你要怪,就怪钱朵!”
“不是她,咱到不了这一步。”
“哥哥来了,咱俩回去能好吗?”
“他不敢怎么我,肯定拿你说事。”
“到时候将你发卖,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
“不如你帮我这一次,解决掉钱朵,咱出口恶气,回头我找父亲说情,给你找户老实人家嫁掉。”
大户人家的丫鬟,清白其实没那么重要。
只要陪嫁够多,外面多的是穷苦人家讨娶。
小月实在没必要这么要死要活,哭得张玉华将从小长大的情义都快磨没。
…………
钱朵早早雇了一艘画舫。
这画舫,还是官道修好后,县里有生意头脑的人家运来,专门设了一个码头,供人游玩。
目前还没有什么游客,价钱倒是便宜的紧。
裴乾领着水生,带了一大推东西:从点心到调料,外加许娘子酿的柿子酒。
小红带的更多,朱娇娇平时吃的药,替换衣裳,带靠背的下马扎,专门熬煮的甜汤等等。
空着手的钱朵,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准备的不够充分?
她是不是也要带点什么?
钱朵目光转悠一圈,问裴乾:“公子不去吗?”
难得大家都休息,趁着春光明媚上山游玩。
裴乾头都没回:“富丽华少东家不是来了吗?”
“哦。”说不上什么滋味,钱朵还挺失落的:“找咱公子,也不知道张玉华躲哪呀?”
裴乾说:“那可不,但也不好面都不见不是?”
不给张玉华面子,那是对方还有不轨之心。
罗立恒人挺乖,又是富丽华继承人,与墨家也有生意往来。
墨宸不乐意见,但也不至于躲出去游玩打人脸。
所以墨宸稳坐书房,哪都不去。
一行人准备妥当,在全镇人的视线里,乘着画舫慢悠悠朝上游云龙山行驶。
朱娇娇晕船。
钱朵喊裴乾:“赶紧的,晕船汤药熬好没有?”
“快了快了!”裴乾真的好烦,嘀嘀咕咕:“身子弱就别瞎跑,你看麻烦不麻烦。”
他就讨厌朱娇娇这样。
还不能说。
说大声就掉金豆子。
小红在朱娇娇身边又是帮忙顺气又是帮忙递茶:“小姐忍一忍,路途不远。”
朱娇娇脸色煞白,紧紧抓着钱朵的手,眼圈红彤彤:“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晕船。”
她打小就没坐过船。
钱朵没想到朱娇娇身体弱成这样:“今天就是到云龙山,你也上不去,不如咱回去吧?”
外面的裴乾听到,气呼呼喊:“为了你看风景,我们忙里忙外,倒是白忙活。”
“坐船你晕,坐马车你又散架,你咋那么难伺候呢?”
朱娇娇眼泪顿时就下来了:“那就……回去。”
钱朵踢了踢门:“乾儿你闭嘴哈,有你啥事。”
“是我不好,呕。”朱娇娇就是吐不出来,憋的胸口难受。
钱朵瞧着都这样了,她表情也是不愿意就此回去。
真是为难。
小红见状忙解释:“真不是我家小姐故意折腾人,这不开春她身体比往常好很多。”
“听说云龙山风景好,就想来看看,灵山灵泉的,说不定还利于养身体,谁知道……”
唉!
说啥也白搭。
计划没有变化快。
回去可惜了,不回去人难受。
钱朵想了想:“我老家就在山脚下,要不跟我回钱家沟住吧。”
她出来后,小院子还留着呢。
水生和富贵每次回去,都帮忙清扫一下。
钱朵越想越觉着可以:“坐船到钱家沟很快的,你忍一忍。”
“咱修整一晚上,明个儿上山,爬到哪是哪,累了再下山休息,如何?”
小红觉着好,看朱娇娇。
朱娇娇可不好意思了,水汪汪的眼睛染了一层雾水,让人看着心疼的不行:“那多麻烦你呢。”
钱朵心都化了:“不麻烦,不麻烦,为娇娇妹妹我乐意!”
门外的裴乾:“……”
师父是颜狗,不接受反驳!
钱朵朝窗外一瞧,就看到裴乾撇嘴。
这小子还说人家,自己知道惜香怜玉吗?
钱朵吩咐水生:“水生,你多跑一趟腿吧,回去给公子说,今晚我们住钱家沟。”
本来要指使裴乾,想一想朱娇娇的小心思。
算了,还是自己堂弟多受累。
水生跑惯的,立刻答应一声:“好咧,晚上你们烤鱼给我留一条,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钱朵可是在赵王河吃过亏,春天的河水也够凉的,赶紧从窗户上探出头:“你游上岸,小心腿抽筋!”
赵王河上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听到没听到。
钱朵不放心,一直盯着河面看。
突然水生从远处冒出头,朝这边招手:“姐,姐,回来!”
177、救人
墨宸翻阅完几本账册,抄完一套经文,再抬头,太阳已经偏西。
他起身,慢慢来到花园。
花匠已经做完今天的事情,正准备打包回去。
见他来了,立刻行礼。
墨宸点点头没有说话,只在花园里转了两圈,便走了出去。
花匠儿子好奇:“瞧着今个儿公子似乎有心事?”
往常来,都会提两句一件。
今天是走马观花看两眼,话都没耐心说就急匆匆往外撵。
花匠收拾好包裹,一拍儿子脑袋:“怎么教你的,在外做事,对主家的一切不要看不要听不要问更不要闲谈!”
“是。”儿子老实,被打了一下,乖乖帮老父亲提东西。
不过今个儿墨宅,确实安静的不像话。
墨宸来到后厨。
许娘子正准备晚上的饭菜,刚点上火。
墨宸负手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发现许娘子准备的晚餐很少。
他淡淡开口:“今天钱管事她们,不回来吗?”
“对。”许娘子一抬头,忙束手站好,小心翼翼回答:“水生回来说了一声,就急匆匆走了。”
“当时十七也在,没告诉您吗?”
墨宸眉头皱起。
他安排了十七去会富丽华少东家,然后吩咐无事勿扰。
墨宸心里立刻像被什么堵了一样,气有些不顺。
他一言不发,转身去了前院。
罗立恒早就离开,如今坐在墨宅大堂的,是魏九和揽月。
魏九正同十七争执:“就这么待客的,为啥不让我进去?”
“不喝茶,喝的我都快憋不住尿了,你赶紧让钱朵出来。”
“咋滴,没事不能找她?”
“揽月,你想不想跟钱管事聊天?”
揽月并不想。
但是魏九问,她笑道:“自然是想的,镇上那么无聊,难道有说的上话的妙人。”
“不过我这都是小事,主要是当家的您,镖局一大堆事等着,不着急呢?”
赶紧回上尧县吧。
魏九大手呼喇一圈脑袋:“富丽华千金丢了,我得在这坐镇!”
揽月偷偷翻个白眼。
墨宸一脚踏进来:“我家里没有丢人,魏镖头无须这里坐镇!”
魏九瞧他进来,相当不高兴,又不敢怎么地。
但是恶心恶心对方,总可以:“墨公子,钱管事呢?我找钱管事,她说话比你好听。”
“十七。”墨宸不搭理他,直接转向十七:“走!”
说完他掉头就走,也不说去哪里。
十七立刻抱上剑跟上他。
倒是都忘了家里有客。
魏九:“……”
目中无人!
揽月转一转眼珠:“他走了不更好,咱进去找钱管事。”
墨宅没有多余下人,肯定没人拦着她俩。
魏九冷哼一声:“你当我傻吗?”
墨宸看钱朵跟眼珠子一样,会放心不管他,自个儿出去玩?
肯定钱朵不在家!
“走,跟上他!”这小心眼,我还就赖上你了!
…………
钱朵的小院收拾的确实干净。
就是太小,统共两间房,中间连个隔断都没有,夸过方桌就是炕头。
钱朵一进去,立刻指挥水生:“赶紧将人放炕上!”
水生浑身湿漉漉,跟裴乾一边一个,架着个昏迷不醒的人,闻言立刻同裴乾配合,将人轻轻放在炕上。
小红皱眉:“炕上都没个被褥,硌得慌吧?”
“她都晕了,不嫌硌。”裴乾说。
小红:“……”
我那是关心她吗?
我是关心我家小姐?
晚上就住这地方?
小红环顾一下简陋的环境,缩缩脖子没敢说话。
毕竟是她家小姐先晕船,才被带到这来,人家也没提前准备着。
说到底,都是自家的错。
不敢挑三拣四。
但是朱娇娇身子骨弱,这春天早晚温差挺大,大晚上没个被褥什么的,还不得冻死?
还跟一个水里救起、浑身湿漉漉的人挤一张炕。
想想都膈应。
钱朵目光一扫,见小红面露难色,朱娇娇也怯生生不敢欲言又止。
她冲水生说:“你赶紧回家换身清爽衣裳,让你娘熬晚姜汤喝下去,小心感染风寒。”
“没事!”水生山里长大,上树掏鸟下山摸鱼,根本不在乎这点冰凉的河水。
钱朵催他:“赶紧走吧!”
她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铜板:“找你娘买两床新的被褥,再去给我买些柴禾。”
她们打算山上野炊,粮油蔬菜瓜果都带着。
眼下要烧炕,缺柴禾。
水生一听,立刻明白,笑嘻嘻推开铜板:“我娘肯定不收你的钱,我这就去。”
“拿着!”钱朵硬将钱塞进水生兜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用,武婶子做活也不容易。”
这里又不产棉花,做床新被褥自己都舍不得用,全是留着娶媳妇嫁闺女,不是谁家都备着。
钱朵也是听武氏提过,说水生眼看着到说亲年纪,得早早备起来,特意花大钱买了棉花,做了两床十斤重的被褥。
人家准备不容易,钱朵可不能仗着自己现在风光,就随便取用。
有些钱,该花还得花。
她催着水生赶紧去,又吩咐裴乾:“别傻站着啊,去打水!”
这么长时间没住人,虽然有人打扫,但是缸里没水。
裴乾又不是没干过,当即应一声,袖子一挽,熟门熟路去水井处提水,看的小红和朱娇娇一愣一愣的。
只知道裴乾跟着钱朵做生意,没成想真的从学徒做起,连打水的活也干。
两人对视一眼,没等说什么,就听到钱朵介绍钱家沟:“我们村,对你们这些官家小姐公子的,挺尊重,没人不长眼来冲撞,别怕。”
朱娇娇急忙说:“给你添麻烦了。”
“是有点麻烦。”钱朵一点都不客气:“所以你们也别嫌弃环境简陋,当时能有这么个小院,我可高兴了。”
朱娇娇一听眼圈又红了:“那时候,你过的一定很艰难吧?”
“赶紧收回你的眼泪。”钱朵往窗外一指:“他一天三遍给我嘀咕,你啥都好,就是爱哭鼻子。”
“……”朱娇娇将眼泪给憋了回去:“我控制不了,一难过就想哭。”
钱朵叹气:“真是闲的。”
她想哭都没空哭,少挣一分钱都吃不上饭,哪有时间?
钱朵往炕上一指:“回头被褥送来,小红负责铺床,裴乾烧炕,娇娇你想想怎么救人。”
小红:“……不、不请大夫吗?”
178、不死心
钱朵一听请大夫,立刻瞪眼:“请啥大夫啊,请大夫不花钱呐?”
小红:“……你刚才都花钱买被褥了。”
怎么突然这么抠?
钱朵:“花钱买被褥那是你们值,她值吗?”
小红:“……”
难道被救的人,跟钱朵有恩怨?
裴乾正好提着一桶水过来刷锅,立刻给小红和朱娇娇解释:“咱救的这个,是富丽华张千金的丫鬟。”
“艾玛你们是没瞧见,她张牙舞爪欺侮我师父的时候,真是让人想抽两巴掌。”
朱娇娇和小红都听傻了。
小红:“那为啥还救她?”
换她还不得上去踹两脚,淹死得了。
钱朵就很不赞同:“你咋那么没同情心呢,人家都跳河里了,你能见死不救?”
得亏她吩咐水生回去报信,水生一头猛子扎进水,这才发现有人落水。
否则,小月就等着被淹死吧。
想到这,钱朵都觉着自己光辉伟大:“我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呢。”
“……那你还不给请大夫。”小红嘀咕。
钱朵:“你车轱辘话来回说可没意思了,救人是救人,难道就没有自己喜好了?”
小红:“……”
好吧,我是不明白你。
得亏这人跟自家小姐不是情敌,要不还不得给气死。
钱朵拍拍手:“我回来了,也得去里正家转一转,你们在院里待着,不用搭理村里人。”
自从老四房一连串倒霉,钱家沟的族人跟着她挣了银子。
如今钱朵在村里横着走都是可以的。
所以她的朋友清高些,又如何?
就是这么豪横。
钱朵交待完,就朝村里去了。
她主要是想去里正家买点肉。
原以为今天能上山钓鱼,结果只能家里蹲。
没肉吃,馋!
她一走,小院里顿时尴尬。
就剩小红、朱娇娇和裴乾了。
朱娇娇眼巴巴望着裴乾,泪花闪烁:“裴哥哥……”
“别哭哈,我可没欺侮你!”裴乾连连后退:“小红你看着呢,我可没说话也没揪她小辫,别碰瓷啊。”
朱娇娇真要哭了。
小红生气:“裴公子你说啥呢,我家小姐那是好不容易跟你说上话,激动,懂不懂啊你!”
“再说裴县令又不在,碰瓷还能让你挨揍啊?”
裴乾都气笑了:“好啊,承认了吧,以前就是你们故意哭鼻子告状,让我爹揍我!”
“……”小红捂上嘴巴。
朱娇娇眼泪挂在眼窝:“……”
金豆子倒是往下掉,还是不掉?
“咳咳!”屋里突然惊现咳嗽声。
三人吓一跳,急忙往炕上瞅。
刚才船上使劲往外控水小月都不醒,现在自个儿醒了,一张嘴又吐一滩水。
钱朵说了,这人跟她有仇。
那就不用多好的态度了。
小红终于找到发泄口:“干干净净的炕让你给吐脏了!”
小月浑身僵硬冰冷,缓缓转动脖子,看向门口立着的三个人。
三人背着光,小月刚睁开眼,啥也看不清:“你们……是来接我的无常吗?”
“呸呸呸!”小红跳起来:“你见过我和小姐这么漂亮的无常吗?”
她对裴乾说:“果然不是好人,一睁眼就咒人是小鬼。”
“就说嘛。”这会儿裴乾倒跟她统一战线,狠狠点头。
朱娇娇的金豆子,到底没掉下来,都惊回去了。
她没小红和裴乾那么不靠谱,走过去,温柔的说:“你没死,是钱管事救了你。”
“……”小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娇娇说:“就是你之前欺侮的那个钱管事,回头你可好好谢谢人家。”
小月:“……”
等她反应过来,哇一声翻过身,捂着脸哭个不停。
朱娇娇:“我说错话了吗?”
“难道太感动?”裴乾也搞不懂。
小月哭的更大声。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
“我去,墨宸这是到底要去哪?”魏九累死了。
揽月更是走不动。
还以为墨宸只是绕着院子转一转,结果一走十几里路。
“当家的,我不行了,我得回去!”揽月多少年没这么走过路,腿都快断了。
魏九倒是不累,就是好奇:“他去哪,他到底去哪啊这是?”
墨宸和十七知道他后头跟着,毫不在意,不缓不慢继续往前走。
揽月:“你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故意遛你呢!”
“……他娘的,将老子当狗?”魏九呼喇一圈脑袋,气得跳脚,要追上去。
揽月不走了,一屁股坐地上:“你追上能打得过人家吗?”
“……”真扎人。
打的过,至于沦落到镖局都拱手相送,只得老镖头一点势力抱生命吗?
魏九自以为看破墨宸奸|计,冲着其背影喊:“老子回你家等着!”
他一把捞起揽月:“走,让他遛老子,住他家吃他家!”
十七回头瞧了瞧:“公子,人走了。”
“嗯。”墨宸淡淡应一声。
即便接着跟,他也不怕。
钱朵如果能拐走,还用得着魏九追到这里?
十七朝赵王河方向招招手。
当即有条船朝两人开过去。
赵王河上偶有船只往来,十七不招手,还真不知道其中有条船是跟着他们的。
船靠岸,十七和墨宸跳上船。
一出门,墨宸就问他钱朵不回来的事儿。
十七拦着魏九,没有及时回禀的,当即将事情说了,连水生救了小月的事情都说了。
小月竟然落水?
那张玉华呢?
墨宸有点担心钱朵,决定去钱家沟看看。
十七立刻打信号给暗中的兄弟,准备好船备用。
无奈魏九跟着烦人。
这会儿可算走了!
…………
张玉华在茅草屋气的不行:“韩癞子,小月都被你逼的跳河死了,你欠我一条人命!”
韩癞子也不知道小月性子那么烈,刚完事,对方木然穿好衣裳。
他以为对方想通了,就没当回事。
结果小月穿好衣服,立马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村口的赵王河,引来村里人围观。
韩癞子怕被人瞧出来是张玉华的丫鬟,嘴里骂骂咧咧,只说买来的媳妇跑了。
村里知道他在镇上跟着一富户跑腿,发了财,信以为真,抄着袖子在河边围观,竟是一个下去救人的都没有。
韩癞子骂了一阵,见水淹没小月头顶将其卷走,救也白搭,便转身回去了。
张玉华一瞧,又悔又怕:“你赶紧去通知那人,事一结束,我保你们俩换个地方做富家翁!”
179、偷袭
张玉华是害怕的。
小月不在身边,就她一个弱质女流,万一韩癞子起歹心,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现在,她只能利诱。
韩癞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像心里不断衡量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向。
张玉华哆嗦着说道:“你若是敢对我不敬,我哥哥不会放过你。”
“若是乖乖听我的话,等我回到齐城,自有办法报答你。”
“杀鸡取卵,还是细水长流,你应该知道选哪一个的。”
韩癞子的绿豆小眼停到张玉华煞白的脸上,嘿嘿一笑:“看你说的,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张玉华:“……”
你有信誉吗?
韩癞子站起身,张玉华吓的往后一缩。
韩癞子嘿嘿一笑:“你怕什么,我去请那人去。”
“他已经在镇上了吗?”张玉华急忙问:“没有被发现吧?”
韩癞子:“进镇的路又不只是官道,如果不知道一两条小路,我白在镇上长这么大。”
“不过这也是冒着危险的,你哥哥请了镖局所有人手在镇附近巡逻,我们差点没逮着。”
“看你心诚将丫鬟让我睡,我才给你跑这腿。”
“知道吗,钱朵带着朋友住在钱家沟了,黑灯瞎火,她小院又在村边边上,你都不用等明天。”
张玉华心下一喜:“那还等什么吗?”
赶紧去!
明天太阳一出来,众人发现钱朵家出事的时候,她早就离开了云岗镇。
…………
本以为钱朵的小院已经陷入寂静,结果掌灯的时候还是人声沸腾。
听说县令公子和县丞家千金来了,还在里正家,孙氏就拍着腿说:“那咱得好好招待呐!”
钱朵忙拦着:“别,朱小姐害羞,不喜欢人多。”
“哦。”孙氏闻言稍微冷静了点,但还是激动的不行不行的。
那可是县丞家闺女。
想他们老钱家,啥时候能见多那么大官的家眷?
当然钱状元不算,那是自己家孩子。
就这,她们不也是没机会见钱朵的娘和外公一家,尽听老四房吹牛了。
钱朵从里正家借了碗筷和板凳,她那里不够那么多人的。
要走的时候,孙氏拉住她:“等会儿,儿媳妇,你将咱今天闷的肉装一碗。”
钱朵要拒绝,孙氏说:“不许不要,你代表咱钱家沟,可不能慢待了公子千金的。”
说着,她又跑厨房捡了今个儿刚烙的饼。
水生那边也差不多,武氏非要跟着,说要帮厨。
富贵她娘高氏听到,也说一个人不够,得有个帮手。
两人一左一右跟着水生,手里提的满满的朝钱朵小院走。
这会儿正是饭顿,她们动静闹的不小,钱家沟人全看到了,就问。
然后结伴来钱朵小院了。
也不好意思进屋去,就院里站着,唬得朱娇娇和小红不敢出门露脸。
小红推裴乾:“我们女的不好意思,你干嘛躲屋里,出去接客呀?”
“听你这话怎么那么别扭?”裴乾掏掏耳朵:“我不去,等钱……师父来!”
万一又有人拉住他说亲咋办?
随小红怎么推,裴乾往炕前一蹲,打定主意不出门。
就这么僵着,直到钱朵回来。
看到那么多人,钱朵颇为无语:“干嘛的,都回家吃饭去,把人吓到,回头县里收回咱最佳村庄的牌子,小心里正骂你们!”
因为里正三番五次站队准,在村里威信已经盖过族长。
再加上里正正壮年,骂人中气十足,大家伙还是挺害怕他。
钱朵搬出里正,众人还真纷纷打着招呼往外走:“朵啊,我们就想看看县丞家千金长啥样。”
“一个鼻子两只眼,比你好看!”钱朵翻个白眼:“得了,人家官家小姐,是咱们老百姓随便看的吧,赶紧回去吃饭!”
“还有六婶,你好好照顾你家菜啊,这次收上来的可没别家长的好,再这么糟蹋土地和种子,下次我不收你菜了!”
被点名的当即脸上堆笑:“那不是前一段时间你兄弟娶媳妇,家里忙,耽误事了吗?”
钱朵一听:“恭喜恭喜,家里添丁,更得勤奋,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众人嘻嘻哈哈散去,武氏和高氏却没走。
两人抱着被子和柴禾:“朵啊,你陪客人说话,饭菜热水啥的我们来做。”
尤其武氏:“你给那么多钱,都够我做好几床被褥,不能白拿你的钱,我们做活抵。”
不由钱朵再说话,武氏对着高氏使个眼色,就进屋忙活。
高氏:“……”
没给我铜板,所以我来干啥?
但是一进屋,她心里不服就没了:“裴公子,你越长越俊了,说亲没?我娘家嫂子亲姑姑家的外甥媳妇有个妹妹……”
裴乾:“……”
就说嘛,躲不过去!
…………
春天的山里,虽然凉,但是也有勤奋的虫子出来讨生活。
韩癞子倒是习惯,他身边的黑衣人却是不停的啪啪啪拍打身上的虫子。
又捏死一只虫子后,那人哑着嗓子问:“钱家沟的人都不睡觉吗?”
什么时候了,还在钱朵院唠嗑不走人?
韩癞子:“不都说她跟亲奶奶闹僵,在村里待不下去才去镇上讨生活,怎么看着人缘那么好呢?”
“……我不管,今天我非要大卸八块了她不可!”黑衣人咬牙切齿,像根钱朵有莫大的仇恨。
韩癞子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小院:“哎哎哎,走了,人走了!”
“你看,那俩男的也走了,就剩一屋子娘们!”
黑衣人立刻瞧过去。
果然,小院里出现几道身影,甚至还听到钱朵清脆的声音:
“走了婶子,谢谢您俩今天帮忙,回头再感谢。”
“客气客气,让朱小姐赶紧睡吧,瞧都困的睁不开眼了。”院子里的人笑呵呵的,推门离开。
钱朵又说:“乾儿,你跟着水生住去吧,我屋小,没你地方住!”
那边裴乾和一半大小子,也嘻嘻哈哈消失在黑夜里。
黑衣人握紧了手里的刀,眼睛盯着小院灯光,都不带眨的。
他要等,等对方灯灭了,睡熟了,手起刀落,才对得起最近受的屈辱!
没一会儿,小院的灯,终于灭了。
万物俱静,夜深风高。
180、扑倒
半山腰。
墨宸背着手,默默注视着山脚下的钱家沟。
村里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最后,连东边那小院的灯光,都灭掉。
夜风吹起,传出沙沙的声音,偶有猫头鹰从头顶飞过,惊起落叶无数。
十七抱着剑,耳听思路眼观八方。
墨宸叹口气:“她到底什么心事?”
十七:“……”
你自己问去。
墨宸又默默看了一会儿,直到夜风渐凉,他终于转身准备回去。
然而刚转身,余光就瞥见有两道身影摸进钱朵的小院。
很明显,那并不是刚刚离开的裴乾和水生!
…………
黑衣人提着韩癞子,一起跳到钱朵院子里。
两人屏住呼吸,仔细听屋里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
两人蹑手蹑脚摸到房门口,黑衣人提着刀就要别开里面的门栓。
韩癞子一把抓住他:“小声点。”
黑衣人冷笑:“里面三个弱质女流,怕什么。”
“当然是怕她们喊啊!”韩癞子冲怀里摸出一竹筒:“这是迷药!”
他轻轻来到窗户边。
云岗镇的大炕,一般都靠窗砌。
韩癞子找了个窗户纸上的破铜,将竹筒悄悄伸进去,往里吹迷药。
嘿嘿。
都是小美人,那么快就杀掉多可惜。
等迷药生效,他不如……
黑衣人瞧他笑的那么猥琐,都是男人,自然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
他没拦着。
其实这样也不错。
他不但要钱朵死,还得让她死的屈辱,知道怎么死的!
但是大喊大叫招来村里人,就不妙了。
迷药就迷药吧,完事后用凉水泼醒堵上嘴便是。
黑衣人目光喷火,就等着韩癞子赶紧将药吹进去。
“咳咳咳!”韩癞子突然发出剧烈的咳嗽。
黑衣人一惊:“小心将人吵醒!”
然而话音没落,韩癞子白眼一翻,晕了。
屋里灯火瞬间亮起。
黑衣人心知不妙,转头就跑。
“哪里逃,吃本公子一网!”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黑衣人网在其中。
趁他还没来得及拿刀砍,裴乾就用烧火棍迅速敲掉他手里的刀。
水生端着油灯靠过去:“是你?”
裴乾闻言望过去:“哎呦,蔡老六!”
“谁谁谁谁?”刚打开房门的钱朵一听,立刻跳了出来:“你说谁?”
网兜里的人,不是蔡老六又是谁?
钱朵都愣了:“张玉华请的你?”
“看来衙门的棍子,打的太轻。”裴乾摸摸下巴。
蔡老六刀被拿走,望着眼前三个仇人,气的跳脚:“你们使诈!”
裴乾都惊呆了:“我去,你咋有脸说这话?”
钱朵夺过他手里的烧火棍,使劲往蔡老六身上敲:“你黑灯瞎火摸我屋里,我还不能设圈套了?”
蔡老六身上的伤还没好,钱朵好巧不巧,就敲在他伤口上。
蔡老六痛的哎呀呀直叫:“你怎么知道的?”
这计划很随性,根本不可能透漏出去。
钱朵微微一笑:“你知道小月吗?”
“……她是谁?”蔡老六还真不知道。
他就知道张玉华。
钱朵默了默,指向昏迷的韩癞子:“那你问他吧,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活该你们被抓!”
一回来,她就发现小月醒了,朱娇娇和小红因为跟来的村里人,欲言又止。
等武氏和高氏做饭的时候,朱娇娇将钱朵拽到一旁,说了小月爆出的秘密。
张玉华请了杀手,趁钱朵上山游玩,要害她。
钱朵一听,那肯定睡不着。
怪不得在赵王河,就觉着人有人暗中盯着自己。
是上山游玩的时候出手好,还是半夜悄无声息将她砍了好?
白天山上可不断有村民小孩打猎和捡柴禾。
所以钱朵堵了一把,今天晚上就做了准备。
她颇为得意:“我出生的时候天边显出彩虹,喜鹊绕着我家院子来回打拳,福星高照,预感一向准。”
“看,你被我逮着了吧?”
“没那个命就认,好好做个人,下辈子说不准能转运。”
听着钱朵奚落,蔡老六恨死了
他被衙门的人扔在镖局门口,等醒过来,镖局已经变天。
魏九将他撵出来,说只答应老镖头养兰花,不养女婿。
兰花倒是想跟着他,结果被魏九转手送回老家软禁,临走都没见上蔡老六。
不过兰花的丫鬟小翠偷偷给了口信,说张家大小姐来了,很同情他的遭遇。
大夫都是张小姐给请的,还留了银子。
蔡老六趁机将张玉华和钱朵恩怨打听清楚,等韩癞子拿着张玉华手信来找,他一点没犹豫就跟着来了。
本以为手起刀落的事儿,结果……
就很烦!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臭娘们,让我在上尧县丢尽脸面,还丢了镖局!”如今的他,只能在网中怒吼。
钱朵哪里理会这些。
夜深了,她夸完自己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水生,将这两人堵上嘴捆了,扔到地窖里去,等天亮报官!”
水生立刻冲过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人捆了。
正待堵嘴,蔡老六嘿嘿一笑:“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正要回屋的钱朵脚步一顿。
水生已经将人嘴堵上,但是蔡老六沮丧的目光里带着丝期待。
钱朵立在门口,若有所思。
水生和裴乾将人扔到地窖,不放心的转到钱朵跟前:“他啥意思啊?”
“管他啥意思,你俩快去睡觉吧。”屋里头小红睡的倒是死,朱娇娇不行啊,一直睁着眼等结果。
钱朵真担心她小身板,催着裴乾和水生离开。
一屋子姑娘家家,裴乾和水生留下确实不方便,两人想想估计也没啥事,便听话的转身。
结果没走两步,从角落里冲出一个人影:“钱朵,去死!”
那人手中的匕首,在夜色里发出寒光,直逼钱朵。
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
裴乾和水生已经走出去老远,要转身去救人已经来不及。
钱朵一侧身,却并没有闪开,而是被对方扑倒在地!
寂静的空气里,听得到匕首划破衣裳的声音。
钱朵捂住胳膊惨叫:“哎呦!”
“钱朵!”随着一声紧张的呼唤,一道身影擦着来不及反应的裴乾和水生冲到钱朵身边,将其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181、紧张
钱朵捂着胳膊,被人一下揽在怀里,熟悉的皂角气息一下钻进鼻子。
她一怔,愣愣抬起头,望着罩在头顶的那张脸。
十七已经飞速过去,将刺人者一脚踢飞。
裴乾和水生愣了愣,立刻冲过去扭住那人胳膊。
是张玉华。
她被十七踢到心口,哇一口吐出血来,却捂着胸口,冲钱朵发笑。
血迹粘在她的牙齿上,在暗夜里尤显可怖。
张玉华挣扎着冲钱朵方向使劲呸一口:“没有一刀刺死你,难解我心头只恨!”
“闭嘴吧你!”裴乾实在想不通:“一个好好的大家闺女,富商千金,你是不是中邪了?”
张玉华冷笑:“你才中邪,你们都中邪,被一个乡下丫头蛊惑,赶紧找道士祛祛你们自己身上的邪吧!”
裴乾:“……”
真有病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张玉华,偷偷朝墨宸瞅。
墨宸对张玉华的叫骂充耳不闻,紧张的盯着怀中的钱朵:“让我看看伤口。”
钱朵捂的紧紧的:“没事,就一小口子……公子,我能站起来吗?”
她半坐半依在墨宸怀里,心慌得好像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地,又急又憋无法呼吸。
钱朵不好意思看看周围,好在黑灯瞎火,没人瞧见她脸红。
墨宸皱眉,口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让我看看!”
“不用看!”张玉华冷笑:“匕首我淬了毒,即便是轻轻划破皮,她也药石无医!”
众人神色一变,尤其墨宸,周身的寒气将远里所有人冻住。
十七冲过去,一脚踩在张玉华身上:“解药!”
“没有解药!”张玉华道:“那毒药是我在齐城买来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还真的用到!”
墨宸不由分说,拦腰抱起钱朵,大步流星往外走。
“没用的!”张玉华大叫:“这里距离镇上三十里路,就凭那么一个乡巴佬大夫,根本解不了毒!”
墨宸身形一僵。
钱朵捂着伤口,抬头对墨宸说:“公子,放我下来吧,我也想死的明白。”
“钱朵。”墨宸心里最软的一块,像被人生生剜去,鲜血淋淋。
钱朵却挣扎着跳下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抓住墨宸胳膊。
墨宸扶她的手微微颤抖,一颗心直坠入深渊。
他要张玉华死!
钱朵朝张玉华望去,油灯被打翻,只有夜空里星星点点。
就着星光,钱朵看到张玉华狰狞的表情。
她咳了一声,有气无力:“张小姐,你骄纵,我骨头也不软,最近我已经尽量避开与你正面冲突,你何至于对我喊打喊杀?”
张玉华听出对方声音里带着乏力,估计是毒效开始发散。
她哈哈笑两声:“什么仇什么怨?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啃你的肉!”
“有本事你跟我正面刚,找罗立恒来做什么?”
“不是你找他来,我又怎么会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
“我堂堂富丽华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要被一个乡下来的小管事踩在地上摩擦?我不服气!”
张玉华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除了在墨家伏低做小,走到哪不是被人捧着?
偏在钱朵面前落了面子。
若她是官家千金或者富豪之家,也罢,说出去不至于丢人。
可她是钱家沟一个罪臣之后,无父无母,犹如杂草。
她怎么可以被这样的人打败?
张玉华匆匆朝墨宸扫一眼,不敢正视对方要杀人的目光,心里更加怨愤:
“没有你,我就会富贵荣华;没有你,小月她就不会丧命!”
“你欠我一条命呢!”
“这些还不够我杀了你泄愤吗?”
“我今个儿被你们抓住,大不了送回齐城,将我送家庙也好,送去联姻也好,总能衣食无忧。”
“你呢?”
“钱朵,你中了毒,命不久矣。”
张玉华说到此处,不觉兴奋:“你刚从泥潭里爬出来,就被我一刀送了回去,这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呸,活该!”
“不属于你的,永远不属于你!”
墨宸喜欢她又如何,到底是个死人!
钱朵身体晃了几下,似乎已经站不稳。
张玉华知道,这是毒发了。
就算现在神医就在附近,也救不了钱朵。
她转向墨宸,对方垂着头,视线一直在钱朵身上。
她是想攀上墨宸直上青云,但是墨宸当着全镇的人羞辱她,这口气,张玉华一直憋在心里。
此刻,她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你要死了,无论你有什么野心,永远都在这一夜终止。”
“纵然有人意难平,你这个人,永远消失在世间。”
“钱朵,要怪就怪你不本分,一个小管事,不夹着尾巴做人,偏小人得志,忘了自己身份,与我作对!”
“你放心的去吧,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在佛前上柱香,拜托佛祖好好照顾你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狂妄之人!”
张玉华口出诅咒。
钱朵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可惜了,我不信佛,信三清。”
张玉华:“……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求佛没用!”钱朵活动活动自己胳膊:“让你失望了,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张玉华像被雷击了一样,目瞪口呆望着钱朵活动自如的胳膊:“你不是被我刺伤了?”
为什么还能活动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钱朵弹一弹自己的衣裳:“划破了衣裳,连皮都没割刀,我逗你玩呢!”
张玉华:“……”
钱朵慢条斯理:“我就想听听你想为什么非要害我,请了蔡老六不行,还要亲自动手。”
“我只是讨厌你,想你回家去,你却用自己后半生的前途赌气,来对付我这么个小管事,实在是太看得起我。”
“还有,你说小月因为我没了命,难道不是你为了私愤,将她拱手送给韩癞子吗?”
“……你,你胡说!”张玉华没想到钱朵知道这种隐秘:“那也是因为你!”
“你不喊罗立恒来,我就不会找韩癞子帮忙。”
不找韩癞子,他就不会打小月主意。
钱朵皱眉:“好了,车轱辘话不用翻来覆去的说,知道你要害我,没害成,就行了。”
“本来只以为你就是个要不到糖吃的骄纵小姐,没想到自私自利到让人恶心!”
182、装傻
钱朵吩咐水生:“将人捆了,堵上嘴扔地窖,明天报官。”
懒得搭理她。
张玉华挣扎:“我不去地窖,不跟两个臭男人在一起!”
经过小月这种事,她怕了跟男人相处:“你有本事让罗立恒来!”
“……让他带你去舒舒服服的客栈吗?”钱朵无语:“失败者没有资格提条件。”
水生拿着绳子就捆。
张玉华挣扎不过,求墨宸:“墨公子,墨公子,我们家可跟墨家有合作,你不能看着别人羞辱我!”
“我知道错了,钱朵不是没死吗,我跟她闹着玩呢。”
呜呜呜呜。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哪还有刚才嚣张的态度。
墨宸双手握成拳。
十七示意水生动作快点:“张小姐,你该感谢钱管事救了你一命!”
若是钱朵出事,十个张玉华都不够陪葬。
他刚才已经察觉到了墨宸身上的杀意。
等水生捆好,十七提起张玉华就扔进地窖。
拍拍手,他揽起水生,拉走发呆的裴乾:“走,去哪睡啊?”
水生指一指墨宸:“等等公子。”
院里都是女的,墨宸肯定也不能留下。
这回连裴乾都往外拽他:“公子是仙儿,不睡觉!”
…………
屋里炕上的三个人。
小月呆呆的,外面动静她一直听到耳朵里,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么吵,小红也醒了,拥着朱娇娇趴在窗上,悄悄朝外看。
可惜黑灯瞎火啥也看不清。
不过听的清楚。
“哎呦喂,张家小姐真是可笑,啥事都怪人家,不反省自己。”小红边看边播报。
朱娇娇:“别提她,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你看墨公子和钱朵啊!”
本来她还不知道,只晓得墨宸是个好东家,对钱朵这个下属不错。
刚才听到什么?
“纵然有人意难平?”
谁意难平?
肯定不是说钱家沟指着钱朵发财的族人,那是谁?
朱娇娇脑子里一下冒出了墨公子这三字。
她跟小红刚趴窗户上,就被墨宸紧张的模样吓一跳。
那可不像东家对管事的态度。
啧啧。
朱娇娇眼睛里全是星星:“快说啊,你不说就将窟窿让给我!”
小红手脚麻利,占的窗户纸窟窿视线比较好。
这时候她可不让自家小姐。
八卦面前人人平等。
小红说:“绑了,扔地窖了。”
“……”谁管那呀。
小红:“哎哎哎,十七带着水生和裴公子离开了。”
“说墨公子和钱朵!”朱娇娇生气了,好奇的不行。
小红又看了一会儿:“墨公子好像生气了。”
朱娇娇一下将小红挤出去,一只眼睛放小窟窿上:“……人呢,人呢?”
眨巴眼儿的功夫,院里没人了。
…………
“公子,您生气了?”墨宸转身就走,钱朵急忙追上去,小心翼翼问。
墨宸背着手,手心里全是冷汗,钱朵越喊,他走的越快。
夜深人静,庄稼人睡的早,街上空无一人。
两人的动作,惊动了看家护院的黄狗。
“汪汪汪!”
一家狗叫引来全村的黄狗联欢。
钱朵慌的赶紧小跑两步,拽住墨宸袖子:“村里人会把咱俩当贼的,你跟我回……柴房说话。”
差点忘了屋里三个大姑娘躺着。
墨宸停下脚步。
两人已经走到村外,旁边正好有棵歪脖子树。
树很粗,得三个青壮年手牵手才能绕它一圈,根深叶茂,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钱朵刚才假装受伤骗了张玉华,更骗得墨宸跟着紧张。
现在对方冷着脸不说话,她挺不好意思。
见墨宸看树,钱朵没话找话:“这棵树我爹说已经二百多年了,我爷爷小时候就在。”
“我常爬树上躲着偷懒,没少听大姑娘小伙子来这里说话,嘿嘿……呃!”
钱朵默默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说的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气氛更尴尬。
钱朵偷偷抬眼,还没看清楚墨宸那张脸,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哎呦喂!”
等捂好小心脏,钱朵发现已经跟墨宸坐在了最粗最高的树枝上。
墨宸:“这回没人将我当贼。”
“……”更像贼了好吗?
不过村里的狗,真的慢慢不叫了,夜色重归宁静。
钱朵咽口水,两只手抓着膝盖,突然很紧张。
墨宸侧头看她:“有什么要问的吗?”
“……啊?”钱朵眨巴下眼睛,目光些许迷茫。
墨宸靠近她,呼出的气直喷在钱朵脸上:“大夫说你生病是因为情绪压抑,有什么心事对我说?”
张玉华话里有话,句句指向他喜欢钱朵。
那没脑子的女人,之前肯定也说过更露骨的,许是察觉了什么,今天吞吞吐吐不敢明说。
但是墨宸确定,钱朵一定明白。
否则怎么解释她之前病的那一遭?
但是墨宸不可能问的那么露骨,若是钱朵对他无意,岂不是闹得尴尬?
他也怕将小姑娘吓着。
所以,他拿着生病的事情当借口,只希望钱朵能勇敢的亲口来问他。
他肯定毫不犹豫的承认。
墨宸一手抓着钱朵胳膊防止她掉下去,一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目光钉在对方脸上,既忐忑又期盼。
钱朵往后缩了缩,再次感谢夜色掩盖了她的脸色。
她垂眸,悄悄伸出手抓住墨宸胳膊。
对方没动。
钱朵大了胆子:“是有心事。”
墨宸呼吸停滞,默默等着她下一句。
好一会儿,钱朵抬起头,目光清透:“公子可否答应我将药材种到空间里那片闲置良田?”
“……只这个?”离得太近,钱朵听到了墨宸磨牙的声音。
但是她无所畏惧,坚定点头:“是的,只这个!”
她解释:“公子知道的,只有挣钱挣不到,我才会难受,憋得慌。”
墨宸的手轻轻松开了钱朵,握成拳的手摸摸放下:“明白了,随你!”
钱朵雀跃:“公子答应了,那你等我拿种子和桶回来,咱就进空间!”
不等墨宸答应,钱朵嗖嗖嗖从树上蹿下去。
到了地上,她抬头望一眼,墨宸坐在高高树枝上一动未动。
钱朵这才擦把冷汗,苦笑一声。
两人身份有别,她是不肯与人做妾的!
与其问了令人尴尬,不如手起刀落。
183、男主人女主人
空间里。
小青龙欣喜万分,冲向钱朵:“主人,我以为你抛弃我了呢。”
钱朵拍拍小青龙的脑袋瓜:“怎么会,日思夜想。”
她心中叹气。
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娘亲给的手链,蕴含着大机缘。
早知道,就早滴血认主。
何必今天进个空间,还要百般求墨宸?
这尴尬的。
她都不敢正眼去看对方发糗的脸色。
小青龙机灵,察觉出两人自己气场不同,用尾巴敲一敲钱朵:“主人?”
钱朵提起水桶:“打灵泉水打灵泉水。”
她舀了一桶灵泉水放在旁边,又打开背来的箩筐。
那里有她早准备好的药材苗子,都是找范大夫讨的,说去钱家沟试一试,看能不能种成。
她将药材在灵泉水里泡了泡,就走向大田地。
小青龙惊喜万分:“主人,你终于想通,要利用空间大展拳脚了?”
“想多了!”钱朵干笑两声:“我没钱给你。”
小青龙:“别呀,种上一亩卖了银子,不就有了?”
“有了一亩就有第二亩,咱按说好的价钱,你好我好大家好。”
“主人,别用看奸商的眼神瞅我。”
“没有投入哪里来的收获,难道你做生意不投本钱?”
钱朵摇摇头:“我替公子干活。”
她将锅推给远处负手而立的墨宸。
小青龙瞥瞥嘴,压低声音:“那人今天吃错药了?”
“我告诉你,离他远些。”
“你替他干活,那不是被他剥削吗,挣的银子归你还是归他?”
钱朵想了想:“归他,他发我月银。”
小青龙瞪圆了小眼睛:“你傻啊,你有我你还用给他干活?”
钱朵不缓不慢的说:“你当我愿意,还不是因为你?”
“你说说你,我不知道你存在,你倒是给我暗号啊,猛不丁跑他身上去。”
“我进来见你一面都得求着人,这不是主动给短处让被人拿捏我吗?”
小青龙慌了:“哎哎哎,你说就说,别抹眼泪呢。”
钱朵擦擦眼角,做哭腔:“你当我为啥久久不来,还不是为见你一面,百般哀求,我容易嘛吗?”
“你还埋怨我,用你一用大张嘴要银子,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是。”怎么就成了它没良心?
小青龙本来想钱朵喂银子给它,结果银子没捞着,还成了没良心的。
这届主人不好忽悠啊。
钱朵手脚麻利干完活。
据说种这地,只要每天浇灌灵泉水,本该一年长成的药材,一个月就成。
钱朵拍拍手,冲小青龙说:“帮我看好啊,每天按时浇水。”
小青龙:“……”
没银子补充能量,还被安排干活。
不想说话。
钱朵提上灵泉水,美滋滋走到墨宸身边:“公子,好了,走吧。”
墨宸冷冷看她一眼:“我觉着此地不错。”
“埃?”
没等钱朵想明白,墨宸撩起袍子,席地而坐:“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钱朵:“……不是,空间里的时候跟外面一样吗你就住!”
小青龙:“一样滴一样滴,待会儿我叫你们。”
只要能留下,就有机会忽悠银子。
墨宸抬起眼皮瞟一样眼珠子提溜转的小青龙,借下腰间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全倒出来。
数了数,一共二十两。
小青龙眼都直了。
二十两碎银不多,但是他饿呀。
苍蝇腿那也是肉。
小青龙咽口水,嗖一声飞到墨宸身边,神色带着丝讨好。
墨宸并没有将银子给它,而是握在手心:“谁是你主子?”
“你,是你!”有奶便是娘。
小青龙经过这几次,算是明白了。
钱朵浑身散发着金色的财气,但是她抠啊。
小青龙翘着尾巴说:“只要有银子,我也听你的话。”
墨宸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钱朵生气了,这什么龙!
小青龙冲她使眼色。
傻呀,吃他银子,给你开拓大田地。
“你是我的男主人,钱朵是我女主人。”小青龙眼睛黏在银子上,嘴吐鲁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是墨宸却笑了:“嗯,只要你听话,我不少你银子,金子也会有。”
他手一扬,将银子抛进灵泉。
小青龙欢呼一声,一头扎进灵泉水。
补充完能量,他脑子才慢慢冷静。
刚才说什么了那男的就高兴的扔银子?
他小脑袋瓜悄悄从水里露出半个头,结果就看到钱朵坐在灵泉边上正瞪着它。
小青龙:“……”
哈哈哈。
它小圆眼睛转来转去:“主任主人,你生气了吗?”
钱朵哼一声:“你还看得出来呀,还以为你跟别的畜生不一样!”
小青龙咋听这话那么像骂人呢?
它嘿嘿笑两声:“我那都是为了你呀。”
“您不是给他干活吗,那取灵泉水是不是都是给他挣银子?”
“你作为下属不好意思提,小青龙我替你出头要银子。”
钱朵似笑非笑:“要银子喂你?”
“嘿嘿,话可不能这么说。”小青龙笑说:“我补充好能量,开拓的田地和灵泉,不都是为您所用吗?”
“可我是给他挣银子,感情他出钱你补充,我这个真正的主人就是一劳力?”钱朵可不上它的当!
小青龙:“……”
同样的逻辑,咋它用就不行尼?
钱朵拍拍手,做起身状:“也罢,我穷我不配做你主子,以后不来了!”
“别介!”小青龙一慌,尾巴嗖一声卷住了钱朵大腿:“主人,该来还得来。”
钱朵绷着脸,很生气:“来什么来,你不认他当主人了吗?上次还给他什么胭脂方子。”
“说起这个我就气,明明是讨价还价得来的好吧,凭什么方子给它?”
小青龙卡壳了:“……这个这个,要不我再给你一个方子?”
钱朵心一动,面上却拒绝:“什么方子也弥补不了我受伤的心!”
“金疮药的方子!”小青龙急急说道:“这是我们那金疮药的方子,可灵了!”
“受了伤,涂个两三次,再重的伤口就愈合还没疤痕,就是有一味药材长在云雾那边的山头。”
钱朵朝不远处的云雾扫一眼。
浓浓的云雾之后,原来还有一座山,山上估计好东西更多。
所以,还是得送银子给小青龙。
果然天下没有能白得的好处。
184、不正经的墨公子
就凭现在这个挣银子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将云雾驱散?
方子在手里,就是鸡肋。
钱朵突然不想要方子了。
小青龙一瞧,这人明明财迷,却啥都好东西都不想要。
就很迷。
可它需要修补体能,回家乡与小白龙重逢。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敢想才能敢干!”
小青龙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骚话:“方子给你嗨,既是动力也是压力,努力挣银子当首富!”
“就这么说定,云雾之后那片山等着你去开发!”
它不由分说将方子塞到钱朵手里,重新扎进灵泉,任钱朵怎么喊都不冒头。
她接住方子,诺言就算生效。
在这个落后的冷兵器时代,没有谁能拒绝愈合能力奇佳的金疮药方子。
只要想要,钱朵一定会想办法挣银子给它进补。
它真是聪明的小青龙。
钱朵神色冷静的看好方子,果然是金疮药的药方,其中一味龙紫,她听都没听说过。
估计这就是小青龙说的那味草药。
钱朵捏着方子来到墨宸身边:“喏,它给的金疮药方子,说涂抹两三次,再重的伤口也能愈合且不留疤痕。”
墨宸愣住:“你不留?”
“我又不懂医术!”钱朵径直坐到他身边:“就算懂,怀璧有罪听说过吗?”
那么好的方子,她一个没背景的姑娘家根本守不住。
不如交给墨宸,发挥更大的热度。
她侧头看着墨宸:“那些人都怕你,你身边还有十七这么一位高手。”
“墨家的事情我也打听过,你肯定想帮安王府那位小公子吧?”
“争权夺势,肯定会流血。”
“方子在我这里就是废纸,交给你,才有大用!”
墨宸:“……”
“你不用太感动,这方子是用来抵债的。”钱朵说:“之前欠你的银子,是不是就不用还了?”
墨宸展开方子,垂眸细细读了一遍,冷笑:“钱管事好计算呢。”
钱朵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墨宸:“这方子上的龙紫,我听都没听说过,是不是只有这里才有?”
钱朵:“……”
那么聪明的吗?
“没有你我进不来这里,你知道留不住方子,故作大度交给我,算准了我会求你,而且再不用还债,是可不是?”墨宸紧紧盯着钱朵的眼睛。
钱朵想眨巴一下,飘忽一下,都不敢。
丫丫的,他怎么算那么准呢?
“公子明察秋毫!”钱朵正色:“钱朵自愧不如,从此唯公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墨宸不紧不慢:“难道之前你有二心?”
“没有,坚决没有!”钱朵就差举手发誓:“我对公子的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她心里有个小人跪地求饶:原来成天不出门,尽琢磨人来着。
知道公子厉,看在我跪这么快,赶紧收了方子睡觉,求放过。
墨宸听到“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怔怔望着钱朵:“你确定?”
“必须确定!”钱朵挤出一丝笑容。
这还不行,难道还要掏出心给你瞧?
墨宸:“若是哪天变心,我就给你挖出来。”
钱朵下意识捂住小心口,惊恐的望着墨宸。
这么凶残的吗?
墨宸转过目光:“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
钱朵:“……你别想歪,我……”
“累了,我要睡觉。”墨宸竟然躺下。
他侧身面向钱朵:“钱管事不走,难道想陪我一起睡?”
正经人一旦不正经起来,简直没别人什么事。
钱朵脸一红,退出去好远,想解释的话一下就给憋了回去。
…………
天一亮,裴乾等人就重新回到小院。
来的还有水生的娘和他婶高氏。
昨天朱娇娇见面,让小红给了几粒银豆子当见面礼,可把两人激动坏了,说无功不受禄,今个儿再来当伙夫。
本来高氏还想出去串门,找小媳妇大姑娘显摆显摆,被武氏拦住训一顿。
这不是给钱朵找麻烦吗?
水生也说让别人眼红,都来抢着帮忙,就没高氏啥事了。
高氏一想也对,闷头发财最好。
她这才消停,公鸡打鸣第一声就起来邀武氏来,结果碰到在武氏家休息的裴乾等人,正好结伴。
“裴公子,昨天我给你提的那姑娘可好了,你要是愿意,今天我就让她来见见。”高氏还缠着裴乾。
武氏气的想踹她,这妯娌咋就那么上不得台面,都不知道丢人!
水生气呼呼:“婶娘,裴公子有未婚妻,就是县丞家千金!”
“你刚拿了人家银豆子,就撬人墙角,太没品!”
高氏直接懵了:“啊?昨儿那千金小姐是裴公子未婚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做媒的话高氏再也说不出来,猛得一拍大腿:“果然郎才女貌,这么一比,我娘家嫂子亲姑姑家的外甥媳妇的妹妹就是个洗脚婢!”
反正不是自己亲妹妹,损起来一点道德负担都没有。
裴乾从头到脚都红了:“别瞎说,我跟县丞千金没关系!”
几个人正好走到钱朵小院前,裴乾为了掩饰,音量可不小。
一早起来扶着小红在院里转悠的朱娇娇,听个刚刚好,当时眼睛就红了。
裴乾:“……”
我擦!
小红气的眉头鼻子都皱在一起:“谁跟你有关系,谁跟你有关系?”
“你想跟我家小姐有关系,你照镜子了吗,看书就瞌睡,不学无术!”
“小姐,咱进屋,不搭理他!”
小红扶着朱娇娇就进屋,还砰一声将门关的震天响。
昨天还笑吟吟和蔼可亲的官家丫鬟,今天发起火来可真是不输村里泼辣的媳妇。
武氏和高氏对视一眼,这也太不给县令公子面儿了。
那肯定是猫腻,还不轻呢。
裴乾见状,觉着很没面:“我就是好脾气,看把她给惯的!”
话音刚落,小红一个人又从门里出来,直接走到裴乾面前,叉着腰说:
“裴公子,你千万别自作多情,我家小姐来是找钱朵玩的,跟你没关系!”
“别一天天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说话不分场合!”
当着俩农妇,急头巴脑的跟她家小姐撇清关系,把谁的脸不当面子呐?
裴乾:“我没有,我……”
不等他解释清楚,钱朵回来了。
见一群人在她院门口不进去,招手打招呼:“聊什么呢你们,这么高兴。”
185、不给裴乾道歉机会
裴乾心想,你哪只眼睛看我们聊的很开心。
他还要对小红解释。
小红半个眼神都不给他,径直走向钱朵:“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商量待会儿上山的事儿。”
她一点都不想当众,再伤一次朱娇娇的心。
半点都不想!
钱朵说:“你们都收拾好了吗,那咱这就走!”
她对十七说:“公子在码头等着,让你和乾儿将人带上船,交给他代办。”
至于报官还是死刑,钱朵一概不管。
十七答应一声,裴乾却还想跟着上山:“我保护你们上山。”
“不用,有水生和富贵呢,他俩不比你熟悉山路?”钱朵一口回绝,小红连连点赞。
裴乾无法,决定等朱娇娇回去再好好解释。
他真不是故意落对方面子。
钱朵给武氏和高氏打声招呼,就拽着小红进屋。
边走她边小声嘀咕:“你做的对,别听他道歉!”
钱朵全看眼里了,那么落人面子,岂是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可以过去?
小红神色阴郁:“以后我劝着小姐,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这次裴乾真的很过份。
在外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小姐留。
“小红!”朱娇娇已经哭过,眼睛微微红肿:“收拾东西吧,咱爬山去。”
“别生气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云龙山,开开心心游玩一次再家去。”
小红眼圈一红:“奴婢替小姐委屈。”
“若他真是绝情,就早点说狠话。”
“每次只是绷着脸躲着走,你真有事又靠上来,偏要给人留个念想。”
“咱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吗?”
现在倒好,连村妇都知道县丞家千金追着县令公子跑,县令公子非常不耐烦的事情。
你说能不气吗?
…………
魏九一大早,又来墨宅。
许娘子都无语了:“魏镖头,咱家公子不在,您请回吧。”
“他昨天干嘛去了?钱管事也是一夜未归吗?”魏九很生气:“成何体统!”
许娘子不乐意听了:“钱管事陪朱小姐游云龙山,裴公子也跟着,至于公子去哪,不是我该问的。”
“魏镖头这话出了屋,可就别说了,你大老爷们不要脸,我家朵和朱小姐可要!”
许娘子才不怕他呢,又不是她东家。
一张口就没好话,容易让人想歪。
再瞧剃着个板寸,穿着黑袍,细长的眼睛邪魅,咋看都不像好人。
许娘子胳膊夹着包裹,急着出门,才不看对方不虞的脸色。
她拿着门锁:“走吧走吧,我要出门。家里没人,你躲这里喝茶,万一少东西你说的清楚吗?”
魏九瞪眼:“你拿老子当什么?”
“拿你当人物!”许娘子抖一抖手里门锁和钥匙:“可是大人物不至于主人不在家,非要人家里蹲着喝茶吧?”
魏九:“……”
气死了,气死了!
一直没说话的揽月,掩嘴偷笑:“墨宅的人从上到下都有趣的紧。”
“当家的,人不在,你喝一肚子茶也没用,不如咱也四处转一转。”
魏九不愿意去。
转什么转,人家都转完了,再走岔道,更气!
许娘子不管了,将大门一关,“啪嗒”上了锁:“你们愿意站就站着吧,我有事先走。”
她一溜烟跑了。
笑死人。
钱朵临走吩咐,今天要去客栈接收摊位,顺便收拾干净,早点开业。
前面大把的银子等着,搁这耽误时间呢。
魏九:“这什么仆人,墨公子家里奴才就这规矩?”
说曹操曹操到,墨宸刚回来,就听到魏九抱怨。
十七见门锁了,提前过去将门打开,迎接墨宸。
墨宸背着手,走到门里才停下,转身看了看魏九。
魏九呼喇一圈脑袋,心虚得掩饰:“公子回来了,去哪儿了?”
“公子的行踪也是你能问的!”十七呵斥。
魏九虽然败给墨宸,但是身上江湖客的散漫习性一直不改,吊儿郎当。
按照十七的意思,一刀砍了。
可惜公子留着他有用。
魏九冲十七撇嘴,依旧懒洋洋看着墨宸。
墨宸面若冰霜:“你来的正好,去客栈将罗立恒叫来!”
魏九:“……”
一张口就使唤他,刚才还不如听揽月的去转悠呢。
他回头一扫。
裴乾手里牵着根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串人,全是熟人。
魏九盯着蔡老六,眯一眯眼睛:“这人怎么在这?”
十七道:“昨天他刺杀钱管事,没成功。”
“……我艹!”魏九跳起来,冲过去对着蔡老六就是一拳:“你还敢动她!”
春宴才过去几天,不长记性!
“你死了!”魏九道:“奶奶个熊,你别想活了!”
蔡老六在他心中,已经是个死人。
就算墨宸不杀,他也不会。
蔡老六被打倒在地上,鼻梁骨断了,疼的满地打滚:“都是张玉华这娘们,她指使的!”
“大师兄,看在兰花面上,你饶我一命。”
“你把我也送庄子上去,我再也不敢了!”
早知道钱朵是墨宸的人,早知道张玉华那娘们不堪大用,干嘛跟她混?
他不想死。
…………
钱朵从云龙山下来,回来的半道,就遇到回来接她们的裴乾,顺便听到三贱客的下场。
张玉华因为罗立恒求情,没有报官,直接被领会家去。
蔡老六和韩癞子,则是由镖局的人帮忙押去县里,墨宸亲自写了两人罪状,相信裴县令会秉公执法。
钱朵惊讶:“我以为公子会直接处置呢。”
“那哪成?私刑是不被律法允许的,公子是大變朝好臣民,绝不会知法犯法,你这想法可不对。”
钱朵听了,撇撇嘴。
墨宸手上肯定有人命,否则身上哪里来的煞气?
她刚想从车窗收回探出的脑袋,突然发现裴乾跟她说着话,眼睛却往车厢里面瞟。
钱朵嘿嘿一笑,直接缩回去,顺便将车帘捂严实,一条缝都没留。
裴乾:“……”
给个机会,我就想给朱娇娇道个歉。
钱朵在车厢里,冲小红和朱娇娇默默打了个手势,告诉她们裴乾想道歉。
小红翻个白眼:“小姐,你可别心软!”
朱娇娇垂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反正就是不说话。
186、你咋不给自己操|操|心?
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
可真是压抑。
钱朵憋坏了。
等到了墨宅,朱娇娇扶着小红下车,给钱朵说一声累,今个儿不用管她,便径直回屋,一个眼神都没给裴乾。
裴乾心里有愧,也不似从前那么咋呼,就想跟着朱娇娇。
钱朵一把扯住他,不让去。
眼看着朱娇娇消失在二门处,裴乾急了:“师父,我要给她道歉!”
“然后呢?”钱朵问。
裴乾:“什么然后?”
钱朵一脸严肃:“你道完歉就没事了,你跟娇娇到底怎么发展,有没有可能?”
“若真是没有可能,早点说开,别耽误人家女孩子青春。”
“若是你舍不得,就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内心再开口!”
裴乾嘴蠕动了两下,到底没说出什么,神魂失守的离开。
钱朵挠挠额头:这家伙,根本不像嘴上说的那样。
口是心非。
再想想墨宸,多冷的一尊阎王呀,竟然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男人都是大骗子!
“钱管事,不进去在门口想什么呢?”十七正好出来,见钱朵一个人立在门口,耳根都红着:“你又病了?”
钱朵回过神:“你才有病,我那不是担心乾儿跟娇娇吗?”
十七:“……”
操的心还挺多。
你咋不给自己操操心?
钱朵让水生将东西搬下去,问十七:“许娘子在吗?”
“家里有事出去了。”十七答。
他还要说你找什么许娘子,墨公子在书房边读书边等你回来呢。
然而还没张口,钱朵已经转身……走了。
十七惆怅的叹口气。
水生好奇的问:“十七哥,你有什么心事?”
“一边去,小屁孩不懂。”十七心很累。
…………
蔡老板最近财运不错。
他的客栈是家传。
不过家里没有正经厨师出身,做的全是本地家常,除了红白喜事人家请,平常吃饭的也少,进紧供往来住店客人一日三餐。
云岗镇偏僻,但是靠山,来进山货的一年也有十几个,一住就是个把月。
蔡老板维护的全是这些老主顾。
生意不好不坏,算上家里十亩良田,也够他在镇上做个小小财主。
自打官道修好,那财运是一天一个样。
齐城来的那两位,临走在他客栈花了不少银子。
本以为人走了,客栈重回冷清。
没想到行风镖局的镖头,接着又将客栈全包下来,给的银子不比富丽华公子的少。
你说高兴不高兴?
只希望这财运能一直下去。
但是蔡老板知道自家短板,心里还是隐隐不安,坐在店里冥思苦想,要给客栈求个出路。
隔壁租出去的小间叮叮当当,闹得心烦。
他穿着春衫,手里握着紫砂茶壶,走出客栈。
客栈旁边的小铺面,不到三丈的地儿,空闲了许多年。
本来是客栈刚开业的时候,那边留的一间小小灶房,只够修一个大火炉,用来烤鱼。
后来烤鱼的师傅年纪大了,被考上举人捐了官的儿子接走享福,手艺没传下来。
蔡老板就将灶房关了。
他一直想将灶房和客栈之间的墙给打通,但是灶房小,打通也给不了客栈多少地方,还白费银子,于是就闲置下来。
谁想到,被许娘子看上,租了去,还是钱管事亲自来说的价格。
两人都是给墨公子干活的,就是钱朵不来,蔡老板也不会多要银子。
钱朵开口,他一挥手,又免了两层房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一文都是白赚。
蔡老板走出客栈,见隔壁已经收拾的差不多。
原有的火炉没有拆,阿福将积灰清扫干净,连着灶房里的杂物一起丢了出去。
许娘子推了辆活动板车,往灶房门口一横,正好成了卖货的案板。
案板上摆着两个大盆,另外还有个长长的面案。
蔡老板抽抽鼻子,不禁对案板上的两大盆好奇:“许娘子,你们这是卖的什么?”
许娘子笑:“卖烧牛肉和家传卤煮,我儿子打烧饼。”
“哎呦喂!”蔡老板一听,站直身子:“你可真会挑地方做买卖。”
他店里那几位老主顾,每次来,都抱怨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菜,早吃腻了。
但是蔡老板别的不会呀。
再说他亲儿子不乐意接手家族客栈,背着包裹去县里银铺当学徒。
他一把年纪,更不可能有精力出去学习新菜式。
花钱请,他又舍不得银子。
反正云岗镇就这一个客栈,不住他那住哪?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客人,不值当花那么多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官道修了,从县里到云岗镇只需两三个时辰。
云龙山风景又好。
蔡老板就担心有人抢生意。
一听许娘子卖的烧牛肉和卤煮,还有烧饼,他上了心:“许娘子,你东西能供我店里专用吗?”
“你也别开店了,在家里做好直接卖给我,出的银子不比你街上辛苦卖的少。”
许娘子:“……”
啥意思?
她从来都是帮佣,从没做个买卖。
原以为开食肆就是她做饭,人家来买。
蔡老板上来就说什么特供,她有点懵,耳朵里就听见“你别做买卖了。”
“那可不行!”这是钱朵背着墨宸花钱投的,还没开张就让人关了,那咋成?
许娘子面色不虞,将抹布往案板上一扔:“蔡老板,咱可是签了租赁合约的,你咋说话不算话?”
“我卖的东西你店里又没有,没抢你生意,你干啥不让我干?”
蔡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有几个意思?”许娘子捋袖子:“你别以为我寡妇好欺侮。”
阿福听到动静也出来,怒视蔡老板。
街上其它店铺里,都出来个人看热闹。
镇上都街坊邻居的,蔡老板可不想落个孬名,他着急解释。
但是许娘子听不懂:“那你为啥说不让我开店?我东西都置办齐了你说不让开就不让开,你咋那么能呢?”
蔡老板被她吵的脑壳子疼。
就出来看一看,说句专供,怎么惹来这场麻烦。
果然是无知妇孺。
正跳脚,蔡老板余光瞥见钱朵的影子,可算找到了救星。
他冲过去拽过来钱朵:“钱管事,你给评评理,我是不让她干的意思吗?”
187、钱管事的心,我收下了
钱朵听完蔡老板的叙述,颇为无语。
不让开店,你买。
你有多少顾客上门呐?
钱朵往客栈里扫一眼:“蔡老板,这是你的不对,喜欢许娘子家东西你就买,干嘛要独占?”
“……不是,”蔡老板红了脸。
虽然知道自己说话没过脑子,但确实不是那个意思。
钱朵呵呵一笑,冲许娘子使个眼色,拉着蔡老板走进客栈:“许娘子在你门口开店,那是大大有好处,我都不好意思在外面当着大家伙说。”
许娘子开食肆,改善了云岗镇饮食这块的短板。
外面人进来,肯定要来买吃的。
抬头一瞧,这有家客栈,正好住进去,都不用往别处打听。
“是不是给你带好处?”钱朵抬抬下巴,真诚的看着蔡老板。
蔡老板一想,对啊!
但是他还是有顾虑:“如果别人不住呢?”
“你这店确实破点!”钱朵环顾环境:“与咱镇未来发展不符合。”
蔡老板愁的就是这个:“那改怎么办,我手里没多余银子再开张,儿子嫌小嫌破都看不上眼。”
“我倒是有个想法。”钱朵挠挠额头,正愁找不到合伙人呢。
…………
“公子,魏九已经离开。”十七回禀,是他亲自送人走的。
墨宸“哦”一声。
魏九本不打算走,墨宸交待了几件任务,起码一年不用再看到他。
墨宸负手站在书案旁边的盆景前,轻轻捻着上面的绿叶:“钱管事呢?”
还没回来?
十七:“已经回来,一下车就去了主街,属下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
墨宸手一顿,缓缓转身:“她倒是好精力。”
十七闭上嘴巴。
这话他就没法接了,估计公子也用不着他接。
十七又问了句,见无事,便告退离开。
也不知道钱管事哪来的好精力,爬一天山,回来也不歇着,兴致勃勃去主街。
许娘子也不在,热水都没人烧。
好在有朱娇娇在,裴乾大献殷勤,烧了两大锅热水给人洗漱,没用完的便宜了十七。
十七溜达着到了后厨,想找点吃的,正看到裴乾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太阳地儿里晒太阳。
十七:“……你不晒吗?”
春天的太阳,不比夏季的温柔,晒黑的更快。
他们习武之人倒是以黑为美,觉着这样爷们。
但是裴乾一县令公子,长的白白净净,俊俏的讨小姑娘喜欢,怎么那么想不开?
裴乾从心里叹出一口气:“小红骂我小白脸,我晒黑看她还骂什么!”
十七抽了抽嘴角。
裴乾那个气:“最主要的,朱娇娇她还默认了,你说……算了,不跟你说,根本啥都不懂你!”
十七:“……”
不就是又一个失意的人儿,骄傲个屁!
别看老子单身,比你和公子加起来懂的都多。
但是不给你说。
十七走进厨房,端出许娘子卤好的肘子和酱好的牛肉,又夹了两馒头,故意从裴乾面前走了出去。
裴乾抽了抽鼻子,饿了。
他转身进厨房也细细切了一盘酱牛肉,来到朱娇娇房间门口:“娇娇,你饿不饿,有酱牛肉。”
小红推开窗户,扬扬手里的盘子:“许娘子给我们留屋里了,刚吃完,您回吧。”
“我就给你家小姐说一句话。”裴乾赶紧凑过去。
“砰!”小红谨听朱娇娇吩咐,不给裴乾道歉的机会,将窗户一下子关上:“小姐睡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裴乾:“……”
他也没胃口了。
接着晒太阳去。
这一晒,一直晒到钱朵和许娘子回来。
天都黑了,院里刚掌上灯,十七饿的肚子咕咕叫,正在厨房里转悠着看做点什么。
抬头看见许娘子,他忙说:“许娘子回来了,现在就做暮食吗?”
许娘子不敢耽误大家吃饭,赶紧放下包裹洗手做饭。
那边,钱朵也进了书房。
墨宸正拿着火折子点蜡烛,才点了一根。
本也是够的,但是谁让他有钱,喜欢明亮,非要每个角落放个高高烛台,一到晚上都得点上。
为这个,钱朵没少嘀咕,坚决拒绝不干这种浪费银子的活。
一到晚上,她就催着墨宸赶紧去睡觉。
但是今天她一反常态,火急火燎的冲过去:“公子,放着我来。”
墨宸手里的火折子,被钱朵抢了去。
他立在原处,默默看着对方殷勤的将每根蜡烛点上。
等钱朵捧着火折子,双手送还给他,还带着微微讨好的笑意。
墨宸垂眸仔细打量她半天,才接过火折子,顺手往桌上一扔,冷冷问道:“钱管事又打什么算盘?”
“瞧您说的,我可没小金算盘噼里啪啦。”钱朵干笑两声:“公子为我出头整治恶人,难道不该帮公子点个蜡吗?”
墨宸:“……”
见对方眼神奇怪,钱朵一拍自己嘴巴:“您瞧我这一张嘴,不会是说话!”
“钱管事不会说话,就没人会说了。”墨宸悠悠道:“你是说秃噜嘴了吧?”
“没没没。”钱朵才不是那种人:“公子在我心里,一直是高光伟岸的存在,点蜡是不可能给你点蜡的。”
“我勤勤恳恳做管事,一心一意为公子谋利益,绝无半天不好的想法。”
“您瞅我陪着县丞千金上山游玩,人在云龙山,心系公子呐!”
钱朵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墨宸捻了捻食指,默默听她将话说完。
钱朵:“公子,我站在云龙山顶,吹着春天的小暖风,喝着甘甜的泉水,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林,突然有个想法。”
“云龙山地势不高,泉水叮咚,没有猛兽,风景上佳,若是建一座高档客栈,肯定赚。”
钱朵眉飞色舞说话的空,墨宸不着痕迹往前挪了一下,与钱朵仅间隔一拳的距离,一低头,就看到她已经养得乌黑油亮的头发。
长长的头发依然只用红绳子扎起来,连个发簪都没有,也不知道赚的银子都哪去了。
等人说完,墨宸似笑非笑:“绕半天,就是为一座客栈?”
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钱朵只觉着脖子一痒,全身像麻了一样动惮不得。
她来不及收起脸上笑意,下意识辩解:“这不是客栈,是小的一心为公子赚银子的心。”
墨宸低头,凑到钱朵耳边:“钱管事的心,我收下了。”
188、看在钱管事这么有眼光的份上
墨宸低哑的声音,近在耳畔,呼气吹进钱朵脖颈,惊起红云一片。
钱朵脚底发软,若是背后有椅子,估计就瘫在上面。
她听到自己声音都发颤:“公子,好好说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墨宸:“难道是假的,你只是想建客栈,与我无关?”
“不是!”
“那你否认什么?”
“我……”钱朵没经验,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
换别人,她早一脚踢到对方要害。
可这是……他呀。
钱朵不躲,墨宸也不退。
屋里就这么突然变得旖旎。
十七举着托盘一脚踏进来,然后愣了愣,又默默将脚抽了出来。
抬头望天,为什么他来的总不是时候?
钱朵余光看到他,像受惊吓的兔子,猛地跳起来:“十七来了,开饭了开饭了!”
她手忙脚乱去收拾饭桌。
十七:“……”
多么眼熟的一幕,比在上尧县客栈,两人起码近了许多。
他欣慰的看一看自家公子,将饭菜摆桌,并识趣的退出去,一把推走了习惯性进来陪吃饭的裴乾。
墨宸撩袍坐下,泰然自若。
钱朵捏着筷子,在板凳上扭来扭去。
墨宸:“钱管事凳子上有钉子?”
钱朵立刻坐正。
墨宸举起筷子,轻轻夹起一道菜放进钱朵面前的碗里:“这道野菜马上过季,再不吃,就要等下一年。”
钱朵其实已经啃了两个烧饼一盘酱牛肉,并不饿。
她都尴尬成这样还不走,那是目的还没达成。
默默看着墨宸喝下去半碗稀粥,钱朵终于鼓足勇气再次开口:“开客栈要占山头,需要衙门官文。”
所以墨宸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就难了。
她还得找裴乾走通县里关系,然后绞尽脑汁去镇上找财主们合伙。
其实还是借的墨宸势。
那还不如直接攻略眼前这位呢。
只要他一开口,万事大吉。
钱朵心里七上八下,筷子都快给捏断了。
不过墨宸吃饭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明明速度很快,吃的也多,但是一张一合雅致的不得了。
钱朵看着看着,就忘了正事,目不转睛起来。
墨宸用完饭,放下碗筷,拿帕子慢条斯理擦完嘴和手,端起茶盏漱了漱口,这才问:“钱管事看够没有?”
“啊?”钱朵羞得撤回目光,迅速转移话题:“我等公子回话呢。”
不是沉迷美色哈,别误会!
墨宸轻轻勾了勾嘴角:“看你这么有眼光,官文的事情我来办。”
钱朵好半天才反应出来什么意思:“真假,您同意了?”
她忽的起身,朝墨宸迈过去一步,在快要摸到对方的时候才回过神,赶紧又退回去。
太高兴,差点就抱着对方转圈圈。
想进屋又不好意思的十七:“……”
我为什么那么难?
“我明个儿给您写一份计划书。”钱朵兴冲冲:“公子再见!”
她一阵风的跑出去。
望着如风似火的背影,墨宸摇摇头:“没良心。”
达到目的,片刻不留。
等再也看不到钱朵衣角,墨宸才收回目光,转向十七:“何事?”
往常十七并不在他用饭的时候打扰。
十七忙进屋,将手里小竹筒递给他:“齐城来的。”
墨宸接过去,示意十七收拾好桌子,然后起身去烛光前,展开竹筒里的纸条。
看完内容,他便将纸条放到火光里,看着燃成灰烬。
“张玉华一回齐城,长公子的人就去接触。”十七说:“公子有了弱点。”
弱点就是钱朵。
十七怕张玉华乱说话。
墨宸冷冷一笑:“她不会!”
一个爱而不得的骄傲女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败给一个小管事。
管事的身份,是钱朵的保护层。
一时半会还不能丢。
墨宸只是烦秦廉,要做不敢做,天天小动作,跟苍蝇差不多。
不过看看地上未燃尽的灰烬,墨宸放了心。
过不了三天,秦廉就自顾不暇。
纸条上说,圣旨已经在路上。
青州距离京城,仅隔着两个州,快马加鞭,不过五天路程。
知道墨宸和安王府小公子是一个人又如何?
想要王府,也得有那个命。
…………
齐城,安王府。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烛光昏暗。
秦廉玉冠锦衣,端坐在上座,冷若冰霜的点着面前的一沓纸。
宋管事一边小心翼翼,继续汇报:“求殿下给墨家说一声,别老揪住我侄子家一个捶。”
“云岗镇来的一家子,仗着墨长公子的势,先是抢了我侄子的银铺,接着又占了他家的地。”
“本来好好的一家财主,如今就剩了一座两进的院,天天来我家打秋风。”
“老奴也一家老小的,有几个钱补给他们?”
他嘴里的侄子,就是已经被墨宸送进牢房的宋员外一家。
之前靠他发财的时候,逢年过节送银子。
后来落难,天天上门打秋风。
再好的亲戚也禁不住这样,宋管事托人去墨家,被人笑着忽悠出来。
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求到秦廉面前。
秦廉听着他的抱怨,看着手里的纸张,气得笑出声。
宋管事吓的赶紧闭上嘴巴。
“你先出去!”秦廉冷冷吩咐。
宋管事今个儿也就是在秦廉面前点一点,挂个号,并不指望今天呢就能办成事。
他慢慢退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秦廉和暗处里的黑衣人。
秦廉点点纸张:“这就是张玉华在那边所有的行为?”
地下跪着的黑衣人:“是,一言一行全在上面。”
“属下还带了小公子画像让她辨认,果然……”
“是一个人呢。”秦廉喃喃:“祖母和父亲,将我瞒的还真是好。”
若没这两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个人两个身份始终无人识破?
墨家也帮着扯谎!
一想到秦廉寻墨家大小姐墨锦和小公子墨煦两个人,脸不红心不跳,对着秦廉说:“墨家如今当家的是我兄长,知道去哪了。”
秦廉就说墨家大公子干嘛跟一员外过不去,这是知道宋员外和宋管事关系,故意恶心他呢!
他手里的纸张被揉成一团:“他图什么?”
放着安王世子不做,跑去墨家做当家。
墨家如今看着风光,等老祖宗一死,首富又如何,还不是一头待宰的肥羊,看安王府眼色行事:“他到底有什么阴谋?”
等第二天接到久盼的圣旨,秦廉终于解了惑。
189、安王府
安王府的消息,五天之后才传到云岗镇。
钱朵知道的时候,正在极力游说镇上财主参股筹建云龙山舍馆。
她将人全请在悦来客栈。
墨宸同意后,就让裴乾带着文书和银两,去县里办批文。
钱朵这边,开始极力游说镇上财主筹建云龙来宾馆。
要建就建最好的。
钱朵找朱娇娇,按照自己的想法,画了图纸。
云龙山半山腰,有一处视线极佳的观景地,地势平坦辽阔,大约有三倾地的面积,临近一处不大不小的活泉。
钱朵将这里定为建馆的地址,她指着图纸说道:“舍馆包括上院六栋,全是三进的小院子,服务于富商和官家;另有上房十间,稍房三十间,大通铺五大间,每个等级由专门杂工负责。”
“官道修好,与外界来往方便,到时候势必有人来云龙山游玩。”
“各位老板,不想一起发财吗?”
看着钱朵的图纸和规划,有人心动,有人犹豫:“能好吗?”
就是一座山头,天天见,当地人不觉着多好。
再说来了,蔡老板的客栈不够住吗?
小镇上的财主,眼界小,心疼银子,舍不得出手的占大多数。
钱朵耐心解释,从各种方面说云龙镇的前景:“各位出门进货,路过名山名水,当地是不是就很繁华?”
她顺手说了云龙山几处传说和经典景色:“往常路不通,还有文人墨客慕名而来,至今山上大石头还留着不少他们留下的诗句。”
“如今路通了,咱将名声传播出去,还愁人不来吗?”
有人才有财。
蔡老板率先表态:“我出二百两,到时候按出的银子给我分红。”
“必须的。”钱朵谢他捧场:“也不是让大家出多少,就是个意思,难道墨公子财力不够独建吗?”
“只是想着大家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发财要带着大家一起,才有今天这一聚。”
这话说的倒是。
又有人动了心。
钱朵见状,微微一笑。
云龙镇财主就是一团散沙,谁的钱朵谁是老大。
因为这个,常被外面的商会欺侮,只能憋在云龙镇小富即安。
是时候整合整合。
集体力量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
怎么才能统一呢?
商人逐利,当然要用利益吸引。
众人交头接耳,互相探寻对方意思,心里想着,若是大多数都出银子,他们也出,免得落下。
但是出多少,心里没底。
正在这个时候,裴乾从县里回来了。
为了办舍馆批文,他在上尧县跑前跑后,可累坏了。
裴乾本打算直接去墨宅,但是阿福的烧饼香味一传百里,他循着味就来了。
掏出三文钱买烧饼,听说钱朵在里面开会,就啃着烧饼进来。
他与人打完招呼,便在钱朵旁边落座。
听是筹建舍馆,裴乾将批文掏出来:“新鲜出炉的批文,县里同意了,我爹说搞好了,这可能是他的政绩。”
云岗镇是上尧县的穷镇,每年都要拨救济银子。
若是建起舍馆,肯定要请跑堂、小二、厨子和杂工,那不是多条路给当地老百姓吗?
再说大家慕名而来云龙山,肯定路过上尧县,间接带动县里繁华。
繁华了,收上的税银就多,明晃晃的政绩。
而且建舍馆不用官府出资,只等着捡好处就成。
谁不同意谁是大傻子。
裴县令招来衙门里的几个小头头开了个小会,便拍板同意。
裴乾之所以耽误几天,是因为占地批文还要发齐城郡府审批,耽误了点时间。
众人一听,县令老爷都赞赏,那还犹豫什么?
钱朵:“给大家一点时间,想一想每家出多少银子,以后分红就按这个比例分。”
大家做出决定,心里松快很多:“跟着墨公子有肉吃,毕竟是青州首富。”
“怪不得墨公子请钱管事做事,有眼光有魄力有手段。”
提到墨宸,裴乾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就给钱朵说:“哎,几天前我看到齐城来的邸报,安王府撤了!”
钱朵:“……”
众人:“……”
“是不是很惊讶?”裴乾就知道会这样:“我刚看到,也唬一跳,如今县里大街小巷都讨论这件事。”
安王去世半年多了,新安王的册封旨意一直没下。
大家私下里各种猜测。
安王府最近两年不素净,长子不是嫡出,还高调的不行。
反观嫡出的小公子,倒是安安静静。
安王刚去世,小公子就不知所踪,都说已经被长公子害死,气的老王妃称病闭门不出。
说不准京城也跟老王妃一样,气得迟迟不下旨意。
也有人说,安王本来就是被圈禁青州,京城才不管你嫡出庶出。
但是不管怎么猜测,谁也没想到,上面直接撤掉了安王府。
乖乖!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钱朵。
钱朵:“……”
跟我啥关系,我又不是安王府的人。
张大官人咳了两声:“那个,安王府没了,老王妃呢?”
裴乾接着说自己知道的消息:“老王妃没动静,倒是长公子气的嗷嗷叫。”
“据说,他捧着圣旨披头撒发赤足坐在地上,不吃不喝三天三夜,至今还傻着呢。”
“啧啧,费尽心机占了安王府,结果京城直接给撤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裴乾没心没肺继续说:“撤了还不打紧,京城还让长公子全家去京城继续待着,据说府邸已经准备好了,也不知道是继续圈禁,还是封什么爵位。”
“反正呢,在京城那地儿,是个龙都得盘着,别说安王府身上还有污点。”
都传皇上病重。
病重还不忘威胁自己皇位的堂叔一家子,死也要捎上。
张大官人闻言,捋着胡须沉默不语。
其余人更是各有各的想法。
最后何财主起身:“筹资的事情,我先回去想一想。”
这话说的微妙。
是想一想出多少,还是不出资?
钱朵目光闪了闪,笑着将人送出客栈。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众人接二两三离开。
连张大官人也起身告辞。
蔡老板因为自己的店,走不了,但是也垂头丧气,默默示意小二收拾。
裴乾还傻乎乎问:“怎么就走了。”
钱朵早气得不行,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你是不是傻!”
190、你关心我?
裴乾第一次被钱朵打,直接给懵了。
钱朵气得重新坐下,抓起杯子咕嘟嘟灌了自己一个水饱:“裴乾啊裴乾,你可真是个赔的货!”
“墨家跟安王府是姻亲,靠着王府才成为青州首富。”
“安王府倒了,墨家还能继续做首富吗?”
“首富做不做无所谓,就怕从前吃的安王府红利,也得给吐出去!”
裴乾终于明白,瞪大眼睛:“我去!”
我去我去!
墨宸是靠着墨家,才在云岗镇呼风唤雨。
安王府倒了,墨家失势。
齐城风云变幻。
怪不得那些财主突然不提出资的事情,是怕墨家被瓜分,他们被墨宸连累!
裴乾一拍脑子:“我怎么就在这说呢!”
“算了算了。”钱朵不耐烦见他:“反正大家伙早晚得知道,就是公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裴乾倒是不愁墨宸。
墨宸真实身份,他知道。
瞧着钱朵,好像不知道。
裴乾突然很有优越感,他知道钱朵不知道的消息。
钱朵没功夫看他嘚瑟表情,抓起批文和图纸,往胳膊里一夹,急急忙忙往墨宅跑。
…………
齐城安王府。
一大家子哭天喊地。
秦廉夫人元氏抱着才三岁的儿子,哭哭啼啼跪在秦廉面前:“殿下,传旨的内侍外院住着,催着咱们收拾东西上京,可怎么办呢?”
真要走吗?
虽然不是抄家,但是传旨的内侍拿着圣上的腰牌,见天王府里四处溜达。
撤了王府,好多东西就逾制了。
哎呦我的红宝石朝冠,哎呦我的珊瑚朝珠,哎呦我的嵌无光东珠……
虽然她都没戴过。
但是爵位撤了,她再也没机会了!
她抱着儿子心疼的哭了三天。
秦廉也在地上坐了三天。
秦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捧着圣旨,瘫坐在地是在,嘴里一直喃喃:“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墨宸跑的快。
原来在这里等他!
元氏一愣:“殿下,你说什么呢?”
不该说“不可能”吗?
怪不得是什么意思?
秦廉不知不觉,抓皱了圣旨,唬的元氏忙喊:“殿下不敢撕了圣旨。”
罪过更大,怕不是想死?
秦廉被她一打岔,松了圣旨。
元氏趁机让下人将圣旨收了,好好供起来。
撤爵位的圣旨还得供着,元氏心里更伤心,不觉哭出声:“哎呦我的红宝石朝冠,哎呦我的珊瑚朝珠,哎呦我的嵌无光东珠……”
回过神的秦廉:“……”
他还想哭他的安王爵位呢!
秦廉终于站起身:“闭嘴,老祖宗那边什么反应?”
“她能有什么反应?”元氏没好气:“圣旨说了,念她年迈,不用跟着上京,这座府邸给她,在齐城养老。”
所以说带不走的东西,都是老祖宗的。
那老不死心里只有倒霉催的小公子,根本不搭理他们长房!
哎呦哎呦,心疼的要不行了!
元氏又开始掉泪。
秦廉:“……”
最大赢家是自从父王薨了之后,一直闭门不见客的老祖宗?
不对,还有墨宸!
秦廉眯起眼睛:“墨家想撇开与安王府的联系,保住安王府嫡系血脉?”
做梦!
安王府没了,之前靠着安王府起来的人家,一个都别想跑!
临死也得抓几个垫背!
秦廉吼道:“宋管事呢?”
“谁知道。”元氏抹着泪说:“殿下,内侍催着咱们进京呢,你说还给咱这么大的府邸吗?”
是不是要去京城住牢房?
秦廉实在无法忍受元氏的愚蠢。
就因为抢在王妃前生了他,秦廉母亲被撵到庄子上,没两年就去世。
连娶亲,都不给他挑个世家女。
得亏他长进,努力争取,才有今天……
不说也罢,还不如不努力。
秦廉走出房门:“让宋管事速速来见我!”
就算走,他也得布置一番,不能让墨宸卷土重来,在青州发展壮大。
…………
墨宸将十七传来的消息,又点火烧了。
钱朵一路闯进墨宅内院,却见书房门窗都闭着。
她心里咯噔一声,忙扬声喊:“公子,公子在不在?”
屋里的墨宸正给十七部署什么,闻言一愣,推开窗户,见钱朵焦虑的立在院中。
他招招手,示意十七出去,顺手将桌上的纸条点燃,扔到空的茶盏里。
十七打开门,对钱朵点点头,打声招呼便离开。
钱朵仔细看十七脸色,没瞧出什么伤心难过。
莫不是还不知道?
她赶紧进屋:“哎呦,一股烧纸的味道。”
钱朵定睛一看,茶盏里还有未燃尽的纸条。
她视力太好,就看到还没有烧到的一角,写着王府两字。
“公子。”钱朵担心的望着墨宸。
墨宸看她手里抓着的纸张:“怎么了,出师不利?”
筹资是钱朵提出来的,说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将来云岗镇她就是老大。
野心不小。
墨宸且随她去。
看来受了挫折。
“不应该。”墨宸皱眉:“我这个靠山不硬吗?”
谁不知道钱朵背后有他。
竟然有人不给面子?
钱朵叹气:“你靠山倒了知道吗?”
墨宸挑眉:“我倒了?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钱朵跺脚,将裴乾知道的消息说了一遍:“上头撤了安王爵位,安王府没了!”
“墨家跟安王府关系那么亲密,又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富商,肯定不少人眼红。”
“爵位一撤,墨家没了靠山,势必引来别家撕咬,一个不慎,就被人生吞活剥。”
“公子,墨家可怎么办呢?”
墨宸心里一暖。
他不急不缓:“墨家怎么办,关我何事?”
“你不是墨家的吗?”钱朵朝他腰间一指:“那玉佩,外面都传是墨家掌权人才能有。”
“而且裴县令将自己独子撵来抱你大腿,这么明显,你当我傻吗?”
墨宸眼里含着笑意,看着钱朵着急:“钱管事这是,关心我?”
钱朵:“……不是。”
“哦,那钱管事是自己没靠山了。”墨宸眼中笑意慢慢淡去,随之而来的是失落。
钱朵看着心疼:“我是那种人吗?”
“那还是,关心我?”墨宸定定望着她。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房子都着火了,还有心思撩!
191、拉拢
钱朵明显心不在焉,一心挂在墨家的前途上。
墨宸点到为止,顺手将钱朵手里的图纸抽出展开:“这跟上次你给我看的不一样。”
“哦。”钱朵恢复淡定:“之前我画的,不好看,又请朱小姐重新画了一幅,另外加了些想法。”
墨宸点点头:“朱小姐也算有些才情,你可以留下。”
“……留下,是几个意思?”钱朵愣了愣。
墨宸:“你得培养自己嫡系,有自己的班底。”
钱朵沉默。
她倒是想,但手里没银子,自己还做人家小弟呢。
墨宸用图纸敲敲她的脑袋:“墨家万一失势,你得在上尧县扎稳根,不管将来走到哪一步,好歹有个退路。”
钱朵动容。
所以墨宸,才在墨家繁花似锦的时候,来到祖地为自家培养后路吗?
可惜下手太晚。
她心里不是滋味:“你别太难过,墨家到底经过三代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还虎落平阳被犬欺呢,你还是别劝了,听着想咒我。”墨宸轻声说道:
“不过你说的对,我得回齐城一趟。”
“云岗镇的事情,你多看着点。”
他从书案上拿起个牛皮袋:“你拿着,若是我半个月还没回来,你再打开看。”
钱朵正唾弃自己,平时嘴皮子挺溜,怎么劝起墨宸却不着三不着四的?
她抓住牛皮袋:“你小心些,若是齐城的人欺侮你,赶紧回针上。”
“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早晚还会打回去!”
墨宸轻笑一声:“若是身无分文,怎么才能东山再起,靠你卖菜?”
钱朵眨巴眨巴眼睛:“瞧不起卖菜的?我卖菜可没少给你挣银子,蔬菜行你信不信我能开遍大變朝!”
都是混口饭,搞什么鄙视链?
墨宸“哦”一声:“我身无分文的时候,你会养我,放心了。”
钱朵:“……”
又来又来!
…………
齐城安王府。
老王妃墨氏的院门依旧紧闭。
秦廉跪在门口,大声拜别:“老祖宗,孙儿奉旨进京,不能在跟前孝敬了。”
大门依旧没动静。
一边陪跪的元氏不高兴:“都要走了,连最后一面都不给见,偏心眼。”
“闭嘴!”秦廉呵斥一声,又大声求见。
好半天,才从门里走出一婆子,还不是老王妃面前惯常伺候的:“大公子回吧,老王妃从前个儿听到旨意,精神头就不大好,一直卧床不起。”
秦廉做关系状:“请大夫没有,祖母年迈,身边离不得人伺候。”
老婆子撇撇嘴。
请没请大夫,你在前院会不知道?
都是互相敷衍,何必认真。
还想接着老王妃年迈做文章?
老婆子说:“长公子放心的带着家眷进京吧,安王本是罪臣,京里的旨意不敢违背。”
“好歹齐城还有墨家两位小辈,老王妃不会寂寞,你若是真孝顺,就在这磕三个头吧。”
可把秦廉给噎死,想留下尽孝心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乖乖磕了三个头。
京里接他的人三番五次在门口催促,秦廉一步三回头,终于消失在院门口。
老婆子赶紧回去回禀。
老王妃墨氏,歪坐在塌上,旁边一个丫鬟拿着美人捶轻轻捶腿,另有一个洗干净手,剥栗子给她吃。
老婆子进屋磕了个头:“娘娘,人已经上路了。”
“上什么路,听着怪渗人。”墨氏皱眉头。
老婆子赔笑:“是老奴不会说话,长公子已经进京,逾制的东西内侍全部查没。”
墨氏叹口气:“没收就没收吧,不过就是听着好听,还没我们墨家东西金贵呢。”
她紧跟着又问一句:“真走了?”
“走了。”老婆子确定:“看京里来人催魂似的,估计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出城。”
墨氏眼睛一亮,立马跳下榻,行动灵活的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岁:“那咱也走吧,去云岗镇,看我的乖孙儿!”
一屋子下人赶紧劝:“好歹通知墨小公子和小姐一声,找个陪你的。”
“他俩能干啥事,连个家业还得我孙子镇着。”老王妃不答应,谁也拦不住。
…………
钱朵趴在朱娇娇屋里的八角桌上,眼睛亮晶晶望着对方:“你真厉害,我都不会。”
“那可不,我家小姐自幼博览群书,知道裴公子热爱商贾,可没少研究,一肚子理论用不到实处!”小红跟着夸,说道裴乾还咬牙切齿。
钱朵面露惋惜:“这么有才情,困在内院怪可惜的。”
小红叹气:“那能怎么办?这不就是女孩子的命吗?”
“命可以改呢?”钱朵顺口说:“娇娇帮我画的图纸帮了大忙,等舍馆建成,分你一股!”
正喝药汁的朱娇娇闻言,一口喷在眼前的图纸上:“咳咳咳!”
钱朵躲了过去,掏出帕子边擦溅在袖子上的药汁边说:“真的,我没说笑。”
“不敢困不困,好歹你手里有个产业,银子上不受限制,对不对?”
朱娇娇默了默:“你,当真?”
钱朵真诚的点头。
朱娇娇顿时红了眼圈。
钱朵:“……”
几个意思这是?
她忙解释:“别哭别哭,我没别的意思,你就是参一股,那些大官不也这样吗?”
“娇娇,你若是有顾虑,觉着我羞辱了你,我不提就是。”
朱娇娇按按眼角:“哪里羞辱?”
“就是……用银子羞辱你呀。”要不你哭啥,还不是因为我一商户拉你下水,觉着委屈?
朱娇娇翻个白眼:“那你赶紧多多羞辱我!”
她长长叹口气:“平头百姓觉着我是官家千金,但是人家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谁正眼瞧我?”
“就是!”小红附和:“县丞才是几品官?上头的官员能堆成个山,俸禄也少。”
“您是不知道,以前参加州府贵女的聚会,那群人围着嘲笑我家小姐首饰衣服寒酸。”
朱娇娇点头:“我手头其实挺缺银子的,若是给我一股,那我这不还有几个关于舍馆的想法。”
真是意外之喜,钱朵一拍朱娇娇肩膀:“对味!怪不得我喜欢你,缺银子咱就赚,赚个金山银山。”
“来,说说什么主意?”
192、就住这!
墨宸不在云岗镇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反正他就爱闷屋里,不抛头露面。
抛头露面的都是钱朵。
朱娇娇不止一次嘀咕:“你们俩跟别人反了。”
反了什么,钱朵不明白,她忙着呢。
忙着找瓦匠、水泥匠,忙着买砖买木头。
木头好办,云龙山上县城的。
云岗镇财主一听,哎呦,真不缺钱呢。
他们都没投资,人家照样开造,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话钱朵听到,确实不好听,怪不得公子不喜欢,她当时就跟人急眼:你才瘦死的骆驼呢,你全家都瘦死!
众人:“……”
那确实,比你瘦多了。
有人不爱瘦,就想腰粗点,财大气粗嘛!
蔡老板避开众人,打着进菜的名义来找钱朵:“钱管事,现在参股还成不?”
“成啊,怎么不成?”钱朵巴不得多几个入股:“你出多少银子?”
蔡老板抱出一大樟木箱子。
钱朵吸一口冷气,我去,这一大箱子,难道都是银子?
她紧紧盯着蔡老板的手。
蔡老板啪嗒打开锁,将箱子掀开。
钱朵赶紧探头,结果大箱子里,还有个箱子。
这个……
银子是得小心点保存。
蔡老板啪嗒,又打开里面的中箱子,钱朵悄悄搓搓手,然后看到中箱子里还有个上锁的小箱子。
她忍了忍,最后一个了,没事。
结果蔡老板打开小箱子后,掏出一红布包。
那叫一个薄啊!
钱朵差点背过气去,眼瞅着蔡老板掀开红布包,再掀开里面的蓝布包,里面又有个白布包。
钱朵忍不住了:“蔡老板,你一层一层剥粽子呢,啥玩意这么宝贵?”
蔡老板呵呵干笑两声:“别见怪,我一辈子的积蓄,能小心点吗?”
他终于从布包里掏出两张纸:“银票,一张五百两!”
足足一千两!
钱朵抽一口冷气:“乖乖,你积蓄不少啊?”
她咽口水,就要伸手去接。
蔡老板往回一搂,抽出一张交给钱朵:“投一张,行不?”
“行!”好歹是五百两,没让找回二百五已经算大方!
钱朵将银票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从上尧县就能取出来,这事交给镖局去办。
她对蔡老板说:“你等着!”
钱朵一溜烟转回院里,没一会又一溜烟拿着两张契约出来:“契约一签,以后你就是舍馆的合伙人,分红按你的出资分。”
蔡老板将契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陷阱,提笔签字画押,将自己那一份小心翼翼放进白布包,再裹上蓝布包,然后用红布继续裹紧,再锁小中大箱子,抱走。
一套动作,非常娴熟。
钱朵嘴角抽了抽,你瞧瞧人家这小心劲儿。
看来她也得将她的小金库,多上几把锁。
来找钱朵的,不止蔡老板一个,张大官人也来了。
不过大部分,还是观望。
毕竟谁也不知道墨家到底会咋样。
墨家倒了,凭钱朵一个丫头片子,能干起了那么大一个工程?
怎么想都不可信。
日子就在大家的不信任中,一天一天过去。
朱娇娇说入秋的时候,云龙山枫叶一片红艳,肯定好看,到时候开业肯定能将云龙山名气一炮打响。
秋天开业?
如今已经是三月,算一算,只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还不算添置家具,聘请杂工、小二、跑堂和账房。
这些都得同时进行。
监工的事情,钱朵交给了裴乾:“先建稍房和大通铺,若是时间够用,再建两个院。”
先建好一部分投入使用,生意打开,后面就不着急。
钱朵亲自去聘请舍馆伙计,肯定是可着本地的用。
大家一听开的月银,比在地里刨食强,全跑来应聘。
朱娇娇身子骨弱,体力活是供不上。
钱朵就将筛选人交给她办,反正不着急,一天面试三四个就成。
至于她,则是忙着跟许娘子研究童子鸡。、
食肆一开,大家慕名而来,生意一时之间不错。
尤其镖局那群镖师,肚子里不能少油水,天天来买酱牛肉和卤煮,夹着烧饼,两口一个。
这花销镖局不管,全是镖师自己掏腰包。
等于钱朵发的月银,转一圈又回自己兜里。
那叫一个高兴。
如今养的小鸡仔长成,小公鸡还未开鸣,正好做童子鸡。
她与许娘子商量好,童子鸡换个销售方式,只接受预定。
许娘子在院里生起火,架上大锅,提着油桶犹豫不决:“这一桶都倒下去?”
“嗯呢,倒!”未开叫的小公鸡,用材料闷好,现买现炸,出锅撒上西域来的孜然粉,那叫一个香。
钱朵小时候跟着外公吃过一次,至今想起来嘴里都馋的留口水,尤其住在墨宅,吃素的时候多,不比钱家沟有油水,更想!
钱朵说:“你放心,不怕废油,肯定回本。”
镇上人家,除了财主,谁能大口吃肉?
香酥童子鸡价钱定的不高,不过一百文钱。
殷实的家庭咬咬牙,也能买。
“反正是预定,怕啥。”做!
许娘子见她信心十足,也跟着有了劲儿,立马将一桶油倒了……半桶:“今天试做,咱先尝尝味,别做多了。”
钱朵:“……”
好吧,你是厨师你做主。
她蹲在一边,正闻着香味流口水,就听到外面的大门被人敲得震天响。
谁啊这是?
墨宸已经走了有几天,钱朵听着敲门声眼皮直跳,赶紧跑去看看是谁。
门一打开,就见外面站着好几个人,两个老婆婆两个小姑娘,全是披金戴银穿绸缎衣裳。
钱朵不认识,笑问:“敢问你们找谁?”
没有人搭话,那两个小姑娘反倒掀开身边的马车,放下脚蹬:“老夫人,是这!”
说着话,两人一左一右,从车里搀扶出一位老夫人,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眼睛炯炯有神,也是富贵逼人。
老夫人眼睛黏在钱朵身上:“你是墨宅钱管事?”
“正是小的,请问老夫人是?”钱朵是真不认识。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笑道:“我听说儿风景好,趁着走得动,就来瞅瞅。”
“就是你们镇太穷,客栈里油腻腻,闻着都不舒服。”
“打听一圈,都说墨宅是镇上最好的房子。”
“我决定了,就住这!”
钱朵:“……”
霸气!
193、您哪位?
霸气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特殊气质,一般存在于上位者之间。
钱朵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门前这位老夫人。
老夫人面带微笑,极为和善,身上一点霸气的影子都没有,但是说的话却……
她挠挠额头,本着不得罪人的前提,甜甜一笑:“奶奶,我可以这样叫您吗?我做梦都想要您这样慈祥的奶奶。”
还有钱!
老王妃墨氏眉头一扬:“你都叫我奶奶了,那还不赶紧让我进去住?”
哎呦!
钱朵心想,这位还真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呐。
她就客气一句,先拉近拉近距离,然后准备套一套这是哪家老祖宗出山。
外院倒是有客房,也能安排人住,但是起码得知道您是谁吧?
啧啧。
“奶奶,您哪家老祖宗呢?”钱朵知道,面对这种身处高位养尊处优,走过的路比她吃过的盐还多的老太太,别拐弯抹角,想知道啥直接问。
果然对面老夫人满意点点头。
钱朵打起精神,只要不是张家的,那就好处。
老王妃扶着身边丫鬟,转头看了一圈:“我呀,谁家的老祖宗?”
钱朵被对方给说乐了。
您谁家的,自己都不知道吗?
该不是谁家走丢了记性不好的老夫人吧?
不至于呐,身边丫鬟婆子肯定不是吃白饭的,就算拐卖也不会拐卖一老太太。
卖出去给人当祖宗吗?
实在古怪,钱朵心中起了警惕。
但是抬头看看大太阳,让一老太太在太阳地儿晒着,实在于心不忍:
“奶奶,外面太阳挺晒的,您别外面站着,进门厅喝口茶歇歇脚。”
老王妃闻言,说:“行呐,咱先进去歇歇脚。”
话音一落,立马两边丫鬟搀扶住她,小心翼翼往门厅里挪动。
钱朵侧身,默默瞅着。
连丫鬟气度都不凡,可不是一般富豪之家能养出来的。
青州谁家这么气派,还有这么一位头发银白却步履稳健的老祖宗呢?
钱朵心里还琢磨着,那边老王妃已经走到她身边,挥手撤了一丫鬟,伸手抓住了钱朵的胳膊:“丫头,陪我走一走。”
钱朵盯着伸出来的满是皱纹的手,愣了愣。
不知咋回事,突然想起外婆来。
小时候,吃过饭,外婆也是这么吆喝:“丫头,陪我走一走。”
可惜,抄家判刑的时候,外婆死在了牢里。
钱朵仰起头,再次看清楚对面这位的脸,和蔼的模样,还真与外婆一个样。
她忙反手搀扶住对方,话语里带出一丝真心:“奶奶,您慢点。”
老王妃笑问:“你是这家小闺女,你爹娘呢,家里还有什么人?”
钱朵一听,我还没问清楚你的来历,倒是套起我的话。
不过云岗镇那么小,谁家也藏不住秘密。
何财主去收租,收了个娇滴滴的小妾;张大官人想给自己胖闺女找个上门女婿,成天在镖局门口转悠;蔡老板是个气管炎,媳妇一生气,他直觉去门口跪着。
谁家那点事,不知道呢?
所以钱朵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不是这家闺女,我给人看家的。”
“这家主人谁呢?”对面还打破砂锅问到底。
钱朵笑一笑:“瞧您问的,咱俩第一次见面,我能啥都告诉您吗?”
老王妃:“……”
坦诚的让她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钱朵觉着老太太估计不怎么出门,霸气是有,但是性子也太单纯。
你看都要住人家里,现在也没点表示。
钱朵将人带进门厅,找茶壶茶叶沏茶:“喝完茶呢,您还是去客栈住着。”
“出门在外,肯定不如家里舒坦,要不怎么说穷家富路呢?”
“就是因为路上不好受,才得多带点银子让自己舒服点,您说是不是?”
老王妃不说话了,直接从胳膊上捋下一水头特别正的镯子,拉过钱朵的手往上一套:“收了我的镯子,就算订金,你带着我的仆人去收拾个院出来。”
钱朵:“……”
老太太,您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早拿出来,我何必那么多废话?
她将镯子还回去:“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过让您一老夫人顶着大太阳再转回去,我于心不忍。”
钱朵叹气:“想了想,正好有一客院。”
“不过呢,与原子紧挨的另一处院子,住着人,是来养病的,喜静。”
“您若是不嫌弃,就住那吧,行动主意点,别太闹就成。”
“若是实在不好意思白住,那就一天交付二两银子,包一日三餐。”
正好试一试许娘子厨艺,是不是能让外来的宾客满意。
老王妃只要能住进来,管她多少银子:“那我先交十天的房费,秋雨,掏银子。”
细长眼的漂亮丫鬟应声而出,掏出二十两银子交到钱朵手里:“您收着,院子在哪,我们赶紧过去收拾。”
老王妃带来的人少,但是手脚麻利,一个小院没一会儿就收拾的温馨舒坦。
老王妃不着急进去休息,反而对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大厅充满好奇:“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老的少的,高的矮的,穿的好的穿的烂的。
“你们施粥呢?”老王妃问钱朵。
钱朵更收回觉着老太太霸气的想法,都是错觉。
她笑:“那是招杂工跑堂呢?”
“哦。”老王妃来了兴致:“你们要开客栈还是酒楼?”
钱朵不介意给面前这位非富即贵的老太太普及一下:“是健在云龙山半山腰的舍馆。”
她将舍馆的规模说了一遍。
老王妃一听:“这么好的生意,你们缺银子吗?”
“……”埃?
“我想参股行吗?”老王妃兴致勃勃:“我家孙儿都二十了,至今找不到媳妇,你说是不是人家嫌弃他无趣还抠抠索索?”
“但是我听说,他喜欢的那姑娘爱银子。”
“所以我得多弄点银子,帮着哄哄将来的孙媳妇,免得让人跑喽。”
“你就让我参股吧,我家孙子特别能干,青州城没人敢得罪他。”
“将来谁敢对你生意不利,我让我孙儿收拾他!”
钱朵被天上的馅饼给砸懵了:“可是老太太,您孙儿是哪位啊?”
196、催婚的老太太
人常说怀璧之罪。
若是没有靠山,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没人管你。
若是干的大了,挣的银子多了,身价涨了,就会有人坐不住。
你想呢,人就那么多,地儿就那么大,你生意好了,就有人生意不好。
你做大了,那些富商和高官一看有利可图,就会手痒痒。
正常竞争还好,就怕那不正常的。
其实有裴乾和朱娇娇,钱朵舍馆在上尧县就没人敢动。
就怕裴县令有政绩了,调到别处、
多个靠山多重保障,钱朵当然不嫌多。
只是不能只听对方吹……不对,说!
她得接受的明明明白。
所以老太太,您孙儿是谁呢?
老王妃要想透漏身份,早透漏了。
“我孙儿啊。”老王妃想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是青州判官。”
“判官?”钱朵一愣:“才二十岁就做了判官,那厉害啊。”
此判官可不是酆都天子殿中审判鬼的那位,而是协助青州知州处理公务的一个重要官职。
一般人,熬到头秃,都不一定达到那个位置。
老王妃神情淡淡,远没有刚才给孙儿找媳妇有神采:“就那样吧,考的好,有点才气。”
“奶奶您真是谦虚。”钱朵笑道:“得多点的才气,才能胜任判官呢?”
“您等着,我这就取契约,一式两份,咱俩签了。”
她又笑说两句,看着老太太进屋休息,这才转身离开。
秋雨一直跟着,见人走了,小声说:“老祖宗,钱管事若是去找苏判官对峙,咱不就露馅了吗?”
“合约一签,还怕啥!”老王妃无赖起来,比小孩子更甚:“你们可都主意点,别说漏嘴,坏我事!”
秋雨笑:“肯定不能坏您的事儿,就是明明住自己孙儿家,还委屈您外院待着。”
“只要能娶到孙媳妇,住柴房我也愿意。”老王妃说着话,抽抽了鼻子:“哎,什么这么香?”
…………
许娘子的香酥童子鸡出锅了。
她将几只做好的童子鸡放案板上,一只一只撕开,再撒上孜然就成了。
许娘子没忍住,先尝一口:“怪不得钱管事心心念,确实好吃,有味!”
“这是什么?”有人问。
许娘子顺口一答:“童子鸡呢,你说卖一百文一只,贵不贵?”
“不贵,太便宜了,齐城一只烧鸡二百文一只!”
“二百文,咱镇上没人舍得买,就一百文吧。”
许娘子答完,才反应过来,院里多了几个人。
抬眼皮一瞅,一位银发富贵的老太太,扶着丫鬟站在跟前。
许娘子眼角一抽:“你谁啊,怎么跑人家里来了?”
“我们是来投宿的。”秋雨忙解释:“钱管事已经答应,我们老祖宗闻到香味,就来瞧瞧。”
“娘子,您这菜叫什么,闻着真香,是今天的午饭吗?”
许娘子一听是投宿的,钱朵同意,便也就不管了,立刻端了一盘递过去:“那你们尝尝,看我这道菜能卖出云岗镇吗?”
秋雨端了,捡给老王妃吃。
老王妃平时不爱吃太油腻,看着童子鸡泛油光,不太想吃,但是闻着味实在好,就着秋雨的手吃了快肉。
咀嚼两下,她点点头:“嗯,够味!”
许娘子眼睛一亮:“真的,那就算做成功了。”
但是见老王妃并没吃第二口,她又有点疑惑:“其实也没那么好吃吧?”
秋雨解释:“我们老祖宗早年坏了胃口,只能吃清淡的,不过您这童子鸡,肯定受欢迎。”
“这样啊,倒是跟我家公子一样。”许娘子点点头。
这时候,老王妃开口了:“你们家公子胃口也这样吗,那平常吃的多吗,一日三餐按时吗,有没有挑嘴?”
许娘子没那么多想法,顺口答:“我们公子是挑嘴,但是只要做的干净,基本能好好吃饭。”
老王妃方向的点点头:“那你们家公子,平常都干啥呢,跟小姑娘聊天吗?”
“……”这就问的过界了。
许娘子疑惑的望着眼前的老太太,挺富贵呢,怎么跟镇口扎堆的老太太一个样八卦?
老王妃见她警惕,叹口气:“我也有一孙儿,挑嘴,不喜别人碰他东西,还抠抠索索,说话不好听,母蚊子都不爱叮他,二十了还找不到媳妇。”
“你说愁不愁人,我听见你说公子什么的,我就想起我孙儿了!”
说起孩子,天下所有女人都是有共鸣。
许娘子:“那你孙儿自己够呛找媳妇,还是您长长眼,直接给订下一个得了。”
“我们公子不一样,长的好,脾气好,还有钱,追起小姑娘来那套路,都无法想象。”
老王妃眼睛亮得吓人:“真的假的,都什么套路?”
“……那可不能告诉你!”许娘子总不能说,喜欢人家就借钱给人家然后追债吧?
那不能说。
许娘子笑了笑,低头继续忙手里的活。
老王妃想知道啊,砸吧砸吧嘴,还想问。
钱朵捏着合约书,找到后厨来:“奶奶,一眨眼功夫,您都寻到这来了?”
她看到秋雨手里端着的童子鸡,笑:“这菜油腻,小孩子和青壮年才喜欢,不适合奶奶胃口。”
“许娘子,你就按往常做饭的样式,每日三餐给老太太做。”
“老太太,咱回去歇着,顺便您看看合约。”
老王妃到底年纪大,闹腾了一晌午,是真的累。
但是她不死心呢。
见许娘子不说,钱朵来了。
老王妃牵着钱朵的手,边往回走边问:“你们家公子都怎么追小姑娘呢?”
钱朵:“……”
那可不正经了,我能给你说吗?
“奶奶,我们公子没追小姑娘啊。”钱朵说:“他见天屋里看账本,出门做生意,哪有时间搭理小姑娘。”
这话说的,老王妃心里哇凉:“真没有,那许娘子怎么说他可会了。”
钱朵:“……”
难道都知道了?
她耳尖红了红,坚决摇头:“没有没有!”
老王妃叹口气:“你说没有,那肯定没有。”
当事人都否认了。
“朵儿啊。”她已经问了钱朵的名字,这会亲切的喊道:“你定亲没有哇?”
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roushuwu& target=&_blank&&roushuwu&&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197、没那么重要
人闲着的时候,时间总是很慢。
但一旦忙起来,不知不觉,时光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云龙山舍馆从建材到地基,再到招募泥瓦匠开始建设,裴乾行动迅速。
等钱朵和朱娇娇这边招完舍馆的雇工和伙计,一抬头,舍馆已经建了大半个图纸。
因为云岗镇的春天短暂,这边春雨刚下完,那边铺天盖地的热浪就滚滚而来。
为了躲避成天拉着她要给自己孙子说亲的老太太,也为了朱娇娇怕热的娇躯,钱朵一拍大腿:“回钱家沟!”
钱家沟就在云龙山脚下呢,既可以每天上山监工,又可以避暑,顺便还能就近招募伙计,免得乡亲还得跑远路去镇上。
钱朵按照惯例,一大早去山上转一圈。
照着眼前这个速度,估计等不来入秋,舍馆就能建成,,墨宸却始终没有消息。
舍馆每高一寸,钱朵的心就低一层。
她心情沉甸甸回到小院,见朱娇娇伏案描描画画,沉浸期间。
如今的小院,因为朱娇娇的入住,裴乾为了她方便,之前指挥了泥瓦匠,扩建成了三间明亮的砖瓦房。
院中栽种了果树和花草,还挂了个秋千,诗意盎然,成了钱家沟一景。
但是娇娇喜静,钱朵提前做了安排,倒是没有村民来叨扰,每日只武氏来做三顿饭,俨然世外桃源。
朱娇娇招完伙计,见舍馆将要建成,就高兴的开始描画舍馆每间房的摆设和装潢。
她脸色倒是一天天红润起来。
钱朵在案前坐下,挑眉问道:“娇娇,裴乾去进建筑材料,得有几天了吧?”
隔壁县城擅长烧青砖,裴乾在那里下了订单。
为了确保质量,每一批他都要亲自过去看着出窑。
朱娇娇头头没抬:“是吗,那得有几天了。”
钱朵心里酸了:“几天呀,你有几天没见他了?”
“……”朱娇娇茫然抬头,随后眼睛惊恐:“我没记!”
钱朵点点头:“挺好的,你忙你的吧,我去镇上问一问。”
说完她起身,简单提了个水囊,便悠悠朝码头走去。
朱娇娇咬着笔头,看着她背影发愣。
小红托着洗好的一盘水果进来:“小姐,怎么了,您哭什么,谁欺侮你了?”
说完她反应过来,裴乾并不在。
哼!
她将水果放桌上,捏起一粒葡萄送到朱娇娇嘴边:“小姐,刚洗好的葡萄,可甜了,您尝尝。”
希望好吃的葡萄,能让小姐忘掉不开心。
朱娇娇抬起红彤彤的眼圈:“小红,我好像,我好像……许久没有想裴哥哥了。”
小红:“……”
这不是好事吗?
“我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朱娇娇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原来他也没那么重要!”
小红嘴唇蠕动一下,张开嘴想劝电视什么,就看见自家小姐一抹眼泪,拿起手里画册:“你快来看看,我设计的这一间春色怎么样?”
小红:“……”
好吧,是真的不重要了。
…………
坐在镖局门口的茶舍前,刚饮下一杯清凉酸梅汤的裴乾,狠狠打了个冷颤。
他满意的将酸梅汤递给面前的老婆婆:“这汤够味,暑气一下消了。”
老婆婆一脸慈祥的笑意:“好喝再来一碗?”
“来一碗!”裴乾豪爽的交出去一把铜板。
这是一间刚开了没一个月的茶肆,背后老板就是住在墨宅不走的老王妃。
钱朵以为她会住一两晚,结果住了两三个月。
住吧住吧,反正房间没少交。
她去了钱家沟,眼不见为净。
老王妃倒是想跟着去,不知道身边人怎么劝的,到底没跟着过去,反而每天在镇上逛。
她也知道这不是家里,换了那一身富贵逼人的衣裳,穿得特别接地气,忽略其一身霸气,倒像镇里一位地主老婆婆。
她出资开了茶肆,就在镖局门口,还亲自来这里卖茶。
老王妃爱听故事,若是没钱付茶资,可以拿故事换一碗应季的茶水。
慢慢的,茶肆成了云岗镇老百姓饭后闲话纳凉的地方。
老王妃又给裴乾倒一碗酸梅汤:“你去隔壁县,听到什么故事和消息,说一说?”
“对,说一说!”旁边的茶客也竖起耳朵。
茶肆一开,又价格便宜,云岗镇的人听到不少外面消息,眼界跟着开阔不少。
裴乾最近两三个月,常来常往,没少讲外面的趣事。
他本身是县令公子,目光自然不会盯着什么寡妇的门村里的老汉那点风流事,倒是会讲不少朝堂和官场上似是而非的消息。
底层的劳动人民摸不到那么高,但是爱听。
裴乾还真有一肚子事。
被人一起哄,他拍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得罪了各位,我得赶紧回去!”
他那一碗刚倒好的酸梅汤都没喝,急匆匆起身,招呼跟着的伙计,拉上运来的砖瓦,往云龙山方向匆匆而去。
茶肆里众人面面相觑:“裴公子怎么这是?”
“大概舍馆等着青砖用。”
“我上次游山,舍馆快建成了。”
“听说何财主也没忍住,投资了。”
“能不投吗,舍馆没建成呢,慕名而来的县里富商都来几趟了?”
这也是钱朵在上尧县结的缘分。
刘太太带着一帮闺中密友来云龙山避暑,在钱家沟足足住了一个月才走,遗憾的表示下一年等舍馆建好,肯定住满一个夏季。
钱家沟因此,赚了不少银子,来镇上花钱都变得大方,让人羡慕坏了。
“你说,舍馆建好,咱是不是也去山下摆摊?”
“人来人往,光镇上生意都会变好。”
这倒是真的。
毕竟云龙山脚下都是村落,有些东西还得来镇上买。
就说刘太太那帮富太太那一趟,镇上铺子进项也跟着多。
众人沉默,喝着酸梅汤想着自家怎么搭上这东风,赚一波红利?
…………
赵王河在镇上的码头,与去云龙山的官道交叉,正好在一处。
也是巧了。
钱朵刚跳下船,就看到裴乾领着一队货车往云龙山方向走。
她嘴一撇,喊道:“乾儿!”
裴乾一抬头,激动坏了,急忙奔过去:“师父,师父,完犊子了!”
198、失踪
钱朵本来想刺激刺激裴乾,说他在朱娇娇心里可能没那么重要,若是他真喜欢,还得抓把劲儿。
结果裴乾慌慌张张冲到跟前在,张嘴就来一句:“完犊子!”
钱朵眼皮跳的厉害:“停停停,完犊子这种话,你别用到咱自家身上!”
裴乾的嘴皮子,好事不管用,说坏事一个准。
她可不想应在自己身上。
不过想一想上一次,裴乾在蔡老板客栈带回来的消息,又不能不上心。
见周围路人都看过来,钱朵一把拽住裴乾,让其他人将青砖先送回云龙山,她带着裴乾回了墨宅。
因为她不在墨宅住了,许娘子也专心做食肆。
因为天热,大家不爱做饭,食肆生意并没有众人降低的食欲而变差,反而更好。
许娘子忙起来,就不怎么回墨宅了。
若不是老王妃一行人住着,墨宅就一点人气没有。
钱朵时隔多日又回来,不禁感叹:“若是公子在,该多好。”
没有墨宸的宅子,住着太孤单。
裴乾叹气:“他怕是回不来了。”
“……”钱朵想揍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揪着裴乾衣领一路走进宅子,遇到老王妃身边的秋雨,也只点头招呼,停都没停。
等进了内院,找了一处无人处,钱朵松开手:“说,赶紧说!”
为什么说墨宸不回来了?
裴乾被她一吼,脑子清醒许多,知道事关重大,站直身体,舔舔嘴唇:“也可能不是真的,我也只是听说。”
钱朵急得跺脚:“你倒是赶紧说正事呢!”
正事其实三言两语就说的完。
安王府关闭,秦长公子被带进京囚禁,老王妃将王府大门给封了。
有传她被朝廷关在王府的,有传她不知所踪的。
墨家那两位小的,着了慌,撒了大把的人出去寻人。
往常的商业伙伴,犹如闻到腥味的狼狗,纷纷上来撕啃。
墨家长公子墨宸,回到齐城,力挽狂澜。
怎奈大势已去,齐城富商杀红了眼,让墨家产业一下子失去大半。
然而等众人坐下开始分账的时候,才发现墨家产业根本没到他们手里。
都去哪了呢?
众人既惊又怒,都觉着被墨宸给耍了。
闹半天,他们白忙活。
商人没有嫌钱少的,若是面前有一分的好处,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若是面前好处有三分,商人舍家别业也要去追逐;若是这份好处涨到八分,铤而走险也可以;若是十分十的好处,砍头的风险也有人去做。
墨家的产业,就算漏出一分在手里,那也够他们上一层楼,何况现在有十分的好处?
如果没有墨宸,只墨家那一个女流一个纨绔,他们早就得了泼天的富贵。
所以,没有墨宸该多好。
墨宸俨然成了青州所有野心富商的眼中钉。
之前敬着畏着,那是因为其背后的安王府;纵然墨宸有手段,但是失势的他,就跟拔掉爪牙的老虎,任人宰割。
他们聚众起来,去墨家撕破最后脸皮。
“但是!”裴乾喘口气:“他们也没得到好处,鼻青脸肿从墨家滚了出来。”
“外面的人都传,是朝廷里派人接受了墨家大半家产,否则怎么查不到去了哪里?”
钱朵不爱听这些。
银子散了就散了,从她手里透出去一两都心疼,但多到她麻木,那就真的没感觉了。
反正也不是她的。
她担心的是人:“墨公子呢,说半天,墨公子怎么样了?”
裴乾犹犹豫豫:“他失踪了!”
“什么?”钱朵站不稳了,摇摇欲坠,脸色煞白:“你再说一遍?”
裴乾:“失踪了,外面都传,秦大公子临走,埋了钉子。”
“公子在齐城一露头就被盯上,被喀嚓了!”
裴乾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不容他不信,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
裴乾说:“当然,这都是外面传的,我不信!”
墨宸真实身份摆着,手底下一千精卫。
若是他出事,镖局会无动于衷?
在云岗镇开分舵,那些镖师其实都是摆在这里保护钱朵的。
裴乾看得透透的。
但是这些消息,他得给钱朵说,免得在别处听到,不知道又被传成什么样。
“你别担心,公子肯定没事。”裴乾见钱朵脸色苍白的厉害,劝道:“他身边不止十七一个高手。”
钱朵脚底下凉气直往上蹿:“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肯定有他的考量。”裴乾就是相信墨宸,要不他也不会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钱朵指甲紧紧掐着手心,鼓足了劲儿:“这事你拦在肚子里,不许告诉别人!”
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到云岗镇,她不想乱了人心,被人乘人之危。
吩咐完,钱朵转身就往自己屋子跑。
秋雨撞见,打招呼:“钱管事,我洗好的水果你吃不吃?哎,钱管事,你跑那么急干什么?”
眼看着钱朵人影飞速消失,秋雨转向后面来的裴乾:“裴公子,钱管事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舍馆上的问题。”裴乾胡乱找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秋雨半信半疑。
钱朵一路跑回自己屋子,径直走到墙角前,扣半天扣下来一块青砖,露出一个黑洞。
那是她藏私房钱的地方。
墨宸走之前,交给她一牛皮口袋,说入秋还不回来再打开。
钱朵听过书,说到三国时期,孙权骗刘备去荆州,刘备不敢去,诸葛亮安慰他,然后交给赵云三个锦囊,内藏三个妙计。
赵云靠着锦囊妙计,让孙权赔了夫人又折兵。
墨宸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早就对会发生的事情做了安排,运筹帷幄,留下锦囊妙计。
她钱朵,在上尧县有名气,但是齐城谁知道她一个小管事?
墨宸肯定想出其不意,将宝压在她身上。
所以钱朵不能拖后腿,要做墨宸的赵云!
她将牛皮袋从洞里掏出来,三下五除二将缠着的绳子解开。
牛皮袋厚厚的,墨宸肯定怕她慌,所以将妙计写的特别详细。
解开绳子,钱朵手抖的不行,强迫自己镇定一会儿,最后抹把眼泪,咬咬牙,掏出里面的东西。
等看清楚,她愣住了。
197、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梦想。
一般的女孩子,梦想有个完美的夫君;二般女孩子,梦想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钱朵的梦想很简单,也很实在,在别人眼中甚至略显庸俗。
她就想一夜暴富。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没想到,梦想来的有点出乎意料的快,一块巨大的馅饼“砰”一下,砸到了她的脑袋上,令人蒙圈!
牛皮纸袋里,是一大叠产业文书,上面无一例外只有一个名字:钱朵!
變朝女子是不能有自己独立产业的,即便嫁人,抛去嫁妆,想置办点产业那也得挂在夫君名下。
但是钱朵不一样,她是独立的女户。
没想到墨宸在帮她办了女户之后,默默将他的产业全放在钱朵名下。
钱朵颤抖着手,一页一页翻过去:青州各处的田产典铺、主街十里房产,甚至还有京城西区的几栋三进院落和铺面,京城西区可是贵人聚集的地方。
她哆嗦着手将东西重新塞回去,“啪”一声,又从牛皮袋里掉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只有小指那么大小。
钱朵打开来,是一枚印章和一卷银票。
她先翻银票,大大小小面额加起来,足有二十万两吗,里面还夹着张小纸条,是墨宸的字迹:随便用!
这三个字……钱朵喜欢。
她咽口水,目光又投向印章。
眼熟。
墨宸拿着这印章,签过许多账单和契约,还领着她去县里的银庄,当着她的面用印章取过银子。
钱朵紧握着印章,抱着牛皮纸袋,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吧!
携款逃跑之后,这都是她的。
什么青州首富,就是全變朝的富商里,她也能拍前十。
啪!
钱朵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是你的钱吗你就敢贪?
外公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墨宸将产业放在她名下,肯定是为了自保。
裴乾不是说齐城那些人,想吞并馋死墨家产业,结果发现产业蒸发,不知所踪,都猜是不是被朝廷暗中接受?
就说墨宸运筹帷幄,不可能不提早做准备。
这都是对她的信任呢!
她不能辜负这信任。
再说,她是那种眼里只有银子的人吗?
还真是。
但是她更惜命。
钱朵一颗心落了地,既然墨宸早有准备,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早布置下退路,否则不至于将产业那么放心的划拉到她名底下。
想跑?
十七手里的剑不是吃素的。
钱朵摇摇头,后勃颈蹿起一股凉气。
她赶紧抽出几张银票,将印章塞进怀里,其余那些只能看不能用的,且放回去。
馆舍经费不够了,得去县里钱庄取点钱。
…………
上尧县,最好的酒楼跟前,跑堂门口迎客。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下,先下来一位面色红润穿绸缎的中年胖子。
下了车,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店里,而是转手点头哈腰对着车里:“张会长,到了。”
一双保养得白嫩的修长手指掀开车帘,随后手的主人从车里下来。
该男子美须长眉,目光流转间颇为风流,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引小姑娘尖叫的妖孽一个。
他下车来,目光往酒楼牌匾上一扫,笑了笑:“这也敢称上尧县最好的酒楼?”
没错,酒楼的名字就是“最好的”。
且不说酒楼名字奇葩,跑堂的机灵,一听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呢?
转念一想,上一次那位富丽华大千金来,第一句也是这个。
跑堂的不着痕迹上下打量这位美大叔。
我擦,还真眼熟。
张玉华没有眼前这位的神韵,但长相只继承了四五分,就是青州美貌排名靠前的白富美。
再加上别人称呼他为“副会长。”
跑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齐城商会副会长,富丽华的上门女婿张景元。
他赶紧找个小二去给刘掌柜报信,他毕恭毕敬迎上去:“两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中年胖子冷笑一声:“你们这能住人吗?”
跑堂:“……”
这话就不大好听了。
再豪横的人,出门在外,都尽量收着,没有上来就讽刺人的。
跑堂正不知道怎么回话呢,刘掌柜已经从里面跑出来,离老远就吆喝:
“什么风将张会长给吹来了,让小店蓬荜生辉,荣幸、荣幸,哈哈哈。”
中年胖子眼睛一斜:“既然知道张会长来了,你觉着你一小掌柜,够资格出来迎接吗?”
级别他不对等啊。
刘掌柜脸不红心不跳,神色一点都没变,依旧满脸笑容:“得罪了,谁不知道我家老板根本不来这里,每个季度只是派人来盘盘账。”
这话表面说老板不在,其实是提醒张会长,此店太小老板不屑坐馆,人家势力不大着呢。
中年胖子埃一声,还想说什么,张景元拦住:“贾刚,休得无礼。”
被称为贾刚的,这才闭上嘴,但是表情依然倨傲。
刘掌柜笑吟吟:“张会长远道而来,一定累极了,我已经将甲号院腾出来,您歇歇脚?”
张景元似笑非笑:“甲号院?没人住着吧?为了我将人撵出去,不太好。”
刘掌柜心里一沉。
这是给闺女报仇来了?
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吧?
他擦把冷汗,并不接话头,直接模糊过去:“张会长里面请。”
张景元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废口舌,抬脚进了最好的酒楼。
刘掌柜呼出一口气,紧跟其后介绍本店酒楼,顺便赞美几句富丽华。
张景元表情施施然,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上尧县,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刘掌柜笑道:“城郊有个园子,县里花不少银子修的,往来上尧县的客人都爱去那里饮酒游玩。”
贾刚哼一声:“人造的园子,有张会长家里的好看?”
“那不敢比。”刘掌柜笑:“谁不知道张会长富可敌国,王府的园子都不一定有张会长家里的好。”
贾刚没听出来话里的机锋,还炫耀:“那可不!”
张景元却脚步一顿,神态自若的表情终于沉了下去,阴骘的望一眼刘掌柜。
贾刚反应过来,有些羞恼:“你放什么屁呢,拿张会长家园子跟王府的比,你是怕死的太慢?”
“县里没风景,下面镇上有没有?听说你们这云龙山风景秀美,真的假的?”
198、真灵
甲号院还是那个甲号院,刘掌柜早就收拾妥当,等着下一位客人入住。
刚空出来没一天,张景元来了。
收钱还是不收钱呢?
刘掌柜笑眯眯,将价目表往贾刚眼前一递:“每天花费十两银子,不包食宿,每日一签,是您签还是张会长签?”
贾刚气的呦:“咱还会赖你的房钱不成?”
刘掌柜悠悠说:“这是规矩,没有东家的同意,我这边不好改规矩。”
“张会长,说好听我是掌柜,不好听我就是东家一条狗,赚点辛苦钱养家糊口,您不至于为这事为难我吧?”
为难他也没用。
张景元挥挥手,让贾刚签字,自己先进了屋。
贾刚气呼呼签完今天的账单,直接将刘掌柜推了出去,院门一关,也进了屋。
“欺人太甚!”贾刚气道:“一个破县的小客栈,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回头破店给买下来,看他不跪着喊亲爹!”
“会长,其实这趟您真没要亲自来,只要您发话,底下人肯定给您办的妥当,何必受今天这气?”
张景元微微一笑:“累了吧,你先去休息,养好精神,四处走一走,就当放松。”
贾刚没了脾气,拱手说一声,便找了间屋子躺着去了。
皇帝不急,他何必着急呢?
贾刚一走,张景元悠然的表情沉了下去,目光晦涩不明。
…………
外面,刘掌柜回到柜台,手按在算盘上,却没动,想着自己心思。
小二提着一壶热水经过:“掌柜的,现在就给甲号院送热水去?”
“送去吧。”刘掌柜回过神,示意赶紧送进去:“看客人还需要什么,务必伺候好。”
小二答应一声去了。
跑堂凑过来:“掌柜的,齐城商会的会长,来头很大吗,是不是跟以前的蔡老六一样?”
刘掌柜嘿嘿笑了两声。
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
国指的是整个朝廷,行说的就是各行各业,尤以买卖人为甚。
同行聚在一起制定个规章制度,大家共同遵守,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话事人进行监督。
既有了规矩,也防止外来商户抢生意,一致对外。
后来大變朝为了统一管理,有官府衙门出面,成立了商会组织。
但是一般这种官府成立的商会,只有州郡以上的大型城镇才有。
像他们上尧小县,自发组织或者被泼皮流氓把持的,不算。
跑堂瞪大眼睛:“这么说,张会长他还跟官家通着气呢?”
刘掌柜捋一捋胡子:“喊他会长是抬举,就是个副的。一个商会,会长一名,副会长若干,会长说了算。”
跑堂:“……”
那张景元嘚瑟什么劲儿?
“张景元急呀。”男人八卦起来,嘴也够碎的,刘掌柜因为立场问题,对张景元不稀罕。
他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他就是个上门女婿,富丽华被牢牢掌控在亲儿子手里,生的闺女你也见过,是个草包。”
“但是他这几年没少捞好处,身价不低,在齐城富商里那是数的着的。”
“儿子又敬着他,推他做代表进商会当了副会长,负责外间琐事。”
“如今齐城乱了套,会长被好几波不知来头的人围堵,不知所踪。”
“有人呢,就想浑水摸鱼,给自己镀一层金身,也不瞧瞧自己除了那张脸,有没有持家的本事。”
跑堂听了一耳朵八卦,晕晕乎乎摸着自己的脸:“长的好看也行呢,若有个千金小姐看上我,倒插门我也是愿意的。”
“呸!”刘掌柜说:“长的好看,你也是给我门口迎宾的命,赶紧门口站着去!”
靠脸傍富家千金,一跃挤进富商圈,那就可以了?
外人的白眼,背后的嘲笑,那得多大的心脏才能扛得住?
而且一扛数年,将自己扛成副会长?
张景元,脑子可能不够,但是野心够大,脸皮够厚,小跑堂呦,差得远。
跑堂的还不服气呢,站在门口对着地上一滩水照了照:“这五官端正的,哪里差?”
正照着,水里多出一张比他更俊俏的脸。
跑堂赶紧站正:“哎呦,裴公子,稀客稀客。”
裴乾看看他,又看看地上那滩水:“你这是干嘛的,挨骂了?客人让你撒泡尿照照?”
“……”怎么说话呢这是?
跑堂赔笑:“您可别这么打趣小的,这不是被您给比下去了吗?”
裴乾就是不学无术,但是长的好,是上尧县小姑娘的梦中情人。
算了算了,靠脸吃饭是不指望不上了,人家喜欢也喜欢裴公子这种白白净净双皮大眼的。
跑堂从瞬间幻灭的理想中出来,回归现实:“裴公子,从镇上回来了?钱管事可好,咱家买卖可好?”
云岗镇建舍馆的事情,随着刘太太等人回来,全县都知道了。
刘掌柜还巴巴让人送去银子,要加塞筹个股,跑堂自然也晓得。
裴乾呵呵笑两声:“还成吧,快建好了,刘掌柜在吗?”
“在在在,里面请。”跑堂吆喝一声。
裴乾走进去,见刘掌柜就在柜台里站着,直接过去:“老刘,你的合约。”
他送水生等人到总镖局,委托押运蔬菜去京城参展。
办完了事,他顺便将刘掌柜入股的合约捎过来。
“我说你真是放心,银子让人送过去,你不怕我们手了银子不承认?”裴乾开着玩笑,将合约往柜台上一拍。
刘掌柜看都没看就收起来:“都是一个县的,你坑我,那生意还做不做?”
他也正好有事找裴乾呢:“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派人去镇上了。”
“最近让钱管事小心点,齐城商会的副会长张景元,也就是张玉华他爹,来了,怕是没好事。”
裴乾一听:“这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不管怎么着,无利不起早,小心点不为过。”刘掌柜暗示一句。
裴乾不明白呢。
他又不知道墨宸将产业全转移到钱朵名下的事情,难道会长看中了云龙山舍馆?
这手伸的也太长。
裴乾愤愤:“管他谁来,保证让他见到小爷就乖乖下跪……”
“噗通!”
裴乾被震的急忙回头,就看到一中年胖子跪到了自己面前:“……”
谁啊这是,上来就给行个大礼。
199、跪下叫爹
裴乾下意识伸手扶起对方:“膝盖很疼吧?”
刘掌柜赶紧介绍:“这是跟着张会长来这里的贾老板。”
这是提醒裴乾呢。
裴乾闻言,果然扶住对方的手一撤,改成拱手打招呼:“艾玛,这么大人物的吗,贾老板你好。”
贾刚出来点菜,没留神脚底下有块油渍,哧溜一声滑倒,正好跪到裴乾跟前,摔的膝盖贼拉疼。
本来裴乾伸手扶,他也就凑着对方的劲儿往上站。
结果裴乾手撤回去,他没了支点。
“噗通!”
贾刚又跪了回去。
裴乾摸了默自己嘴巴,心里嘿嘿两声。
这波不亏。
刘掌柜呵呵笑两声,这才伸手去扶贾刚起来:“得亏不是饭点,店里没人,贾老板,膝盖还好吧?”
贾刚:“……”
好个锤子好!
太丢人了!
他将一块银子往柜台上一拍:“好酒好菜赶紧送过去,张会长饿了!”
真是将狗仗人势做到了极致。
刘掌柜收起银子,立刻笑眯眯吩咐后厨出菜。
贾刚凶巴巴瞪了裴乾一眼,一瘸一拐离开。
回了院子,张景元见他走路异样,问道:“你腿怎么了?”
“破店地上油渍渍的,没站稳,摔了一跤。”贾刚皱眉:“张会长,咱真的要去云岗镇吗?”
县里都这么破了,还要去镇上,贾刚都无法想象。
张景元也一直想这件事:“我去阵仗太大,你先去摸个底,我就在这里等你。”
贾刚:“……”
感情让我一个人去受罪?
…………
裴乾回了云岗镇钱家沟,将听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钱朵揣着印章,挠挠额头,想着自己心事,没有吭声。
朱娇娇也在旁边。
如今她和裴乾是钱朵左右手,又展现了设计的天赋,给舍馆出的注意也是杠杠的。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钱朵有啥事都挺乐意他俩一起出主意。
不过墨宸失去踪迹的事儿,她不许裴乾告诉任何人,包括朱娇娇。
所以朱娇娇也自以为张景元等人是趁墨宸不在,钻空子来了:“太过份了,有本事在齐城跟墨公子正面刚呢。”
裴乾:“那肯定是刚不过,才做小动作。”
“不是个爷们!”朱娇娇气得脸通红:“换我,就是牙都被打进肚子里,也得撕下墨家产业一块肉!”
“嘶——”裴乾吸口冷气,这么狠的吗?
钱朵也看朱娇娇:“牙都没了,撕下肉你也嚼不动!还有,你哪边的?”
原以为是个病弱弱萌妹子,说出的话咋那么吓人呢?
朱娇娇压压眼角激动流出的眼泪:“我当然咱这边的,那不就是个比方吗?”
“不过朵儿,虽然说张什么会长是商户,但是商户和商户也分三五九等的。”
“走街串巷开个小铺面的,那是小买卖人。”
“到了墨家和张家这个级别,那就是富豪,又是齐城来的,县里父母官也得给三分薄面。”
“若是他以权压人,公子不在,咱还真不好办?”
钱朵不乐意听了:“刚才你还张牙舞爪的,现在怎么就涨他人志气了?”
“他用权压什么人?”
“偷摸摸来,肯定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了来跟他抢,方向,对方绝对不会大张旗鼓。”
既然不敢大张旗鼓,那私底下她怎么样都可以解释。
钱朵冷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怕他我就不姓钱!”
也对不起墨宸对她的信任。
再说了,县令给薄面,那齐城苏判官的奶奶,会将一个富商看在眼里?
她有王牌!
朱娇娇眼睛亮起来,挥起小拳头:“没错,跟他干!”
裴乾抽了抽嘴角,伸手往下压朱娇娇的拳头:“娇娇,女孩子家家,咱矜持点。”
“要你管!”朱娇娇眼波一转:“我原谅你了吗你就跟我说话,边去!”
裴乾:“……不是。”
咱都坐下一起商讨好几回大事了,怎么还这态度?
朱娇娇已经转身,继续描绘手里的画册。
裴乾不敢上去打扰啊,忙朝钱朵求助。
钱朵翻个白眼,凑到朱娇娇跟前。
裴乾眼巴巴看着对方,以为要帮自己说话求情。
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钱朵笑眯眯:“呀娇娇,你设计的这间温泉屋好,我喜欢。”
“是吗,是这样想滴……”朱娇娇兴冲冲给钱朵解说自己的想法。
裴乾:“……”
都看看我哎。
看看可怜兮兮被人冷落的我!
没人搭理他。
裴乾特别想念十七。
虽然十七也没好话,但是能给出主意。
哎!
裴乾默默蹲到一脚,抱着茶碗边喝茶边关注朱娇娇。
钱朵偷偷扫他一眼。
就贱!
之前朱娇娇追着喊着的,不搭理人家,现在就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吧。
再说,她是好人吗?
凭啥自己提心吊胆墨公子,还得面对你俩小情小爱?
刺激谁呢?
…………
贾刚的马车,赶在黄昏到了云岗镇。
官道两旁挖了两米深的水渠用来引雨水入河,导致道上两个树凉凉都没有。
天气又热又闷,养尊处优的贾刚一身臭汗,水囊里的水早喝的干净。
好不容易到了镇,他瞧见路边有个茶肆,里面坐了不少人,好像还有冰镇酸梅汤。
贾刚吞口水,感觉渴的更厉害:“停车停车!”
马车缓缓停在茶肆旁边,贾刚从车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百两一匹的锦缎衣裳,招呼随从过去清清场。
小地方,没见过世面,总是对他这种有钱大老爷投以羡慕和敬畏的目光。
真是烦人,他就不喜欢。
随从大摇大摆走过去:“齐城贾老板来喝茶,你们让让。”
众人:“……”
老王妃正听故事听的乐呵呢,突然被人打断,很不高兴:“滚出去!”
随从点点头:“对,都滚出去。”
“你滚出去!”老王妃身边的甄婆婆站出来,一伸手将随从给推出棚子。
茶肆里的人冷眼瞧着:“哪里来的土包子,跑云岗镇来豪横。”
随着最近有钱人来游玩,云岗镇百姓面貌今日不同往日,好东西见过了,不稀罕。
贾刚就是个张扬的性子,竟然被小镇上的人下脸面,这口气忍不下去,骂道:“一帮穷鬼,回头将这里全买下来,让你们跪地喊我亲爹!”
200、急先锋
世间总有一部分人,自以为手里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有钱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云岗镇的百姓纵然见多了有钱人,此刻不稀罕,但是他们手里并没有多少钱呐。
所以贾刚趾高气扬的吼一嗓子,茶肆里的人还真沉默不语了。
可惜开茶肆的老太太,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正乐呵的听故事,被人打断已经很不高兴。
贾刚还装样到她跟前,你说能不生气吗?
老王妃立马掉了脸子,从摊位底下抽出个烧火棍。
烧火棍还是钱朵知道她要开茶肆,送给老王妃防身的。
反正她是不理解老王妃的脑回路,堂堂一个权贵人家的老祖宗,跑云岗镇来开茶肆。
说出去你信吗?
反正云岗镇的人不会信。
钱朵怕有人不长眼碰瓷,就顺手递给老王妃一根烧火棍,专打碰瓷找茬之人。
都知道老王妃在墨宅住着,云岗镇的人没谁跟一背景神秘的老太太过不去。
老王妃的烧火棍一直藏在摊位底下,没有用武之地。
今天,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老王妃那个兴奋呢:“你谁啊,有几个银子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我是谁?”贾刚扫她一眼,见对方穿的普普通通,但是面容白净,可不像成天风吹日晒的平头老太太。
他好歹有个心眼,将“我是你爷爷”这句话咽了回去:“愚昧小民,我是齐城来的贾大官人,赶紧将你们这首正叫来,我有笔买卖要谈!”
老王妃老不高兴:“你谈买卖你去找,来我茶肆捣什么乱,滚一边去。”
贾刚:“……”
看不见我身上的老贵的衣裳吗?
这么跟我说话。
他随从鼻子朝天:“帮我们老爷跑腿是看得起你们,老婆子,赶紧给我们倒几杯酸梅汤!”
这才是重点。
渴死了。
老王妃一听,叫她啥?
老婆子?
她直接扬起手里的烧火棍。
甄嬷嬷赶紧拦住。
随从冷笑:“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部长眼睛,照顾你生意呢,你别不知道好歹。”
老王妃那个气呀,指着他冲甄嬷嬷瞪眼:“他这是大逆不道,你还拦着?”
“老太太您别累了自己的手。”甄嬷嬷笑眯眯从老王妃手里接过烧火棍。
她二话没说,反手就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直接捅到随从肚子上。
随从哎呦一声,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众人没忍住,喝了一声彩。
甄嬷嬷打完人,重新将烧火棍毕恭毕敬递回老王妃手中。
老王妃有点惋惜:“你为什么抢我的活?”
甄嬷嬷:“……”
您那两下花架子,再闪了老腰,公子回来还不得要人命。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甄嬷嬷看看天:“天要黑了,咱今个儿买卖就做到这吧?”
老王妃叹口气:“日头下的可真快,哎我说,明个儿你接着来给我讲故事啊,免费让你喝酸梅汤。”
被她点名的那个人,本就是走街串巷的,累了来这里喝碗茶,没成想茶肆规矩,讲个故事就不收钱。
他停下歇脚,顺口讲了一个别处听的传说,没想到茶肆主人喜欢,明天还能来免费蹭两碗茶,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得到对方答应,知道明天还有故事听,老王妃心满意足了:“收拾收拾,咱回吧。”
茶肆的里的人见状,纷纷留下茶钱,起身告辞。
甄嬷嬷随手将铜板往钱罐里一呼喇,就开始收拾东西。
一群人,竟然不再关注贾刚主仆。
贾刚生气,对随从说:“起来,你给我起来!”
随从起不来:“老爷,疼!”
“能有多疼?一老太太能有多大劲儿?”贾刚伸手拽随从,离近才发现对方嘴角有血丝。
我擦!
贾刚背上渗出一层冷汗,惊骇的朝茶肆里张望一眼,见无人理会,赶紧扶起随从上了马车:“走走走,赶紧找住的地方。”
马车走出去两步,他才在车里擦一把冷汗,小心翼翼问随从:“你被打出血了?”
随从心里那个苦哇,撩开衣裳让贾刚看。
他肚子上,清清楚楚一个紫色的棍子印。
贾刚顿时觉着自己肚子也疼起来:“那老太太什么来头,看着老态龙钟,竟然将你一个强壮年打成这样?”
随从愁眉苦脸:“老爷,小的感觉不对劲,要不咱回去吧。”
“回哪去?”贾刚也不想来,但没办法:“你以为我想来?”
他本是张景元同乡。
对方发达以后,他就来投奔,靠着一股钻营劲儿在齐城站稳脚跟。
手里所有的生意,都是张景元手缝里露出来的,名底下还帮对方挂着几分产业。
可以说,他跟张景元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景元争老丈人家的财产失败,不甘心被儿子压制,想趁着墨家自顾不暇分好处,指名点姓让他贾刚来做急先锋。
不来?
想想大半生积攒起来的身家,可都在人手里拿捏着呢。
想到此处,贾刚真想跟随从抱头痛哭:“没事没事,咱以后绕着茶肆走,哎,车怎么这么快就停下了?”
原来客栈已经到了。
云岗镇就是小。
贾刚先下车,蔡老板已经迎了出来:“客官您好,住店?”
这么晚来,肯定是住店的。
蔡老板心里美的冒泡。
这小生意,真是好,每天都不空客。
贾刚也不装了,急匆匆让他赶紧找人:“里头有人受伤,赶紧找两个人帮忙扶着。”
“哎呦,怎么受伤了?”蔡老板连忙招呼人,又找人去请范大夫。
所以到晚上吃饭的时候,镇上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在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人,被茶肆老太太给揍出了内伤,吐了两斤的血,还有说将人打残废的。
反正这事,连钱朵都知道了。
正好她带着裴乾回来办点事,得到消息,立马两眼精亮端着饭碗就蹭进了老王妃院里。
老王妃正苦夏,不肯吃饭,见了钱朵,高兴的招呼:“来来来,看着水灵灵小姑娘,我能吃下半碗饭。”
秋雨和夏荷笑着给钱朵摆了碗筷。
钱朵一脸仰慕:“奶奶,您会功夫?”
一老太太能将年轻人打倒,那必须会拳脚功夫。
老王妃朝外面一指:“我不行,没老甄会,哎,你干啥去?”
201、买卖上门
钱朵的想法,是学点拳脚功夫。
墨宸出去打天下,她帮不上忙,只能缩在云岗镇当乌龟,想想都憋屈。
外面到底啥样,她也不敢问,她也不敢去,万一拖了人后腿可咋办?
钱朵碗都没放下,哧溜一下蹿到甄嬷嬷跟前,眼睛闪亮:“奶奶?”
“老奴不敢。”甄嬷嬷唬得一个侧身。
钱朵见了,更眼馋:“您这身体真灵活,教教我呗?”
甄嬷嬷愣了愣,没闹明白钱朵什么意思。
她抬头朝屋里望了一眼,用目光询问老王妃。
老王妃一张口,饺子都不用蘸料了:“人家看上你拳脚了,老胳膊老腿的,你多能耐呀。”
甄嬷嬷哭笑不得,转向钱朵:“原来钱管事为这个?老奴可教不了你,这是童子功。”
“……那,随便教两招防身的呗。”钱朵顿时泄气,不死心的又问。
缠半天,甄嬷嬷答应回头教她两招简单的,不过也就是花架子,跟人打架取个巧,不敢硬碰硬。
钱朵喜滋滋的端着饭碗坐回去,一抬头见老王妃吊着脸,一副被辜负的表情。
她心里一空,下意识的夹道爽口的小菜送到对方碗里:“您尝尝这个,许娘子的拿手凉拌野菜。”
夹完,钱朵愣住。
以往墨宸不高兴,她也是这么哄的。
哎。
当人小弟当成了习惯,改不过来可咋办?
老王妃却很高兴,将菜送进口:“嗯,好吃,就是这个味!”
她眯起眼睛,一副怀念过去美好时光的表情。
钱朵捏了捏袖子里的印章,回过神,笑问:“奶奶,您再给讲讲外乡人在您面前装大的事情呗。”
…………
贾刚觉着特别糟心。
饭也不好吃,床也不好睡,连个能休闲娱乐的花楼都没有。
最关键,随从还受了内伤,一时半会起不来。
他只能亲力亲为,去外面溜达溜达,看有没有能入口的东西。
还没走出客栈,烧牛肉的香味就直往他鼻子里钻,大热的天,突然想吃肉。
贾刚顺着香味寻过去,这才发现客栈门口还开了间食肆。
他慢慢走过去:“哎,给爷切两斤牛肉,装十个烧饼。”
许娘子回去墨宅做饭了,不在,摊位上只有阿福。
阿福手脚麻利切好牛肉,用一只漂亮的纸袋将牛肉和烧饼分别包起来。
贾刚眼睛一直盯在纸袋上,上面用一种瘦直挺拔俊美硬朗的字体写着一个“朵”字。
倒是别致。
他问:“你们纸袋自己做的?”
“是的。”阿福笑道:“朵是我们店的招牌,用写着招牌的纸袋包,客人买回去就知道是我们家的。”
这是朱娇娇给钱朵出的主意并亲自设计,通过此同别家分开,将自家招牌展示给世人。
起初钱朵没想那么多,就是挣个小钱。
后来墨宸给她蔬菜行提字“朵朵”,她倒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身为人小弟,还是老老实实当差,将自家招牌藏在心里。
但食肆是背着墨宸开的,所以她就悄悄在纸包上做文章。
反正墨宸想吃,直接从后厨给他端,他看不到纸袋。
当然这是钱朵心里的想法,阿福不知道,他只负责卖给往来的客人。
贾刚掂掂手里的纸包,心想云岗镇还有这么心巧的人,在包装纸上做文章,齐城有些百年老店都懒得这么精致。
怪不得,这里的人都不稀罕他有钱。
贾刚心里惆怅,四处张望:“你们这屋子矮街道窄,也不繁华呢。”
阿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一动,想起晚饭前来买东西的客人讲得出茶肆八卦。
他冷了脸,不再搭理贾刚,埋头忙活自己的。
贾刚没注意,还继续问:“我问你,你们镇上最有什么好玩的?”
阿福默默无语的揉面。
“花楼?赌坊?”贾刚问。
阿福一听,这果然不是个正经人。
他转过身往炉子里送烧饼,最后一炉子,镖局兄弟的夜宵。
贾刚问半天,都没得到回应,骂了一声:“你们镇上的人都没礼貌”后,提着东西回屋。
张景元让他想办法探墨家的低,镇上的人,都不搭理他,怎么探?
不过他脑子如果这么死板,怎么可能靠着张景元赚了不菲的身价?
等第二天,贾刚换了一身依旧富贵的行头,慢悠悠来到了首正张大官人家里。
张大官人正在家里跟官家聊天:“最近咱家进账不少,地里的收成也好。”
官家笑道:“那可不,说起来,墨公子还真是咱云岗镇的福星。”
“我觉着,钱管事才是福星。”张大官人意味深长:“墨家如果念着乡土情,会过了三代才来人吗?”
瞧墨宸刚来镇上那劲儿,明显就是来窝着的,外面啥光景他根本不理会。
如果不是钱朵忙里忙出,什么菜什么官道,统统不会有。
管家没想明白这一层,张大官人摇摇头:“你想明白,你就是大官人了。”
所以还是人家蔡老板精,一开始就抱钱朵大腿。
钱朵说集资,其他人还顾虑墨家倒不倒台,蔡老板想都不想就往里砸钱。
怪不得钱朵将食肆开在客栈门口。
本来那些富太太都不愿意住破店,要租财主们家的院子,结果全闻着食肆的香味过去,顺便被蔡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办了住店手续。
啧啧。
一间小食肆,没少给蔡老板招揽生意,对方最近眼睛都乐的睁不开,也不怕走路摔跤。
张大官人心里酸不溜秋。
他家开种子店的。
没错,就是之前被钱家沟背后各种说坏话的“别家的种子店。”
这也不能怪他,本来云岗镇种子生意就是他家垄断的。
后来钱朵往外放种子,张大官人心里老大不舒服,还想过去捣乱。
但是他脑子转弯快,发现钱朵的种子都是从他这里原价买,然后家里培育培育再原价卖出去。
这么说吧,原来十个人买张大官人家的种子,后来这十个人在别处买种子,但是张大官人的销量没有变少还多了,为什么?
还用问吗?
想不明白你就做不了张大官人。
张大官人直觉抱对了大腿:“你说咱家店铺要不要扩建?”
跟不上云岗镇的发展。
他正跟官家讨论呢,忽然就有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个外地来的客商上门拜访。
他很奇怪:“我一卖种子小店,值当外地客商跑来谈生意?”
话音没落,张大官人就大吃一惊:“他想买我家的祖田?”
202、真是做生意?
贾刚当然不是买人祖田。
他老家又不是这的,买云岗镇的田地干什么,收租子都不好收,浪费人力物力。
赔本的买卖他不做!
张大官人一听,对方不是打自己几倾祖田的主意,放了心。
财主没有良田做底,配称财主吗?
“这位客……您怎么称呼?”张大官人笑着同贾刚打招呼。
贾刚扬起胳膊捋了下袖子,十根手指上带着八颗扳指,玉的金的玛瑙的,张大官人的眼睛跟着闪了两下。
贾刚坐好,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说:“我呢,听说云岗镇有座云龙山,风景不错,最近好多人慕名而来。”
“你也知道,我就一行走的买卖人,哪里有生意哪里去。”
“我过来走一圈,发现云岗镇确实不错,很有发展前途,衙门鼎力支持。”
“就是吧……”
贾刚摇摇头,没好意思往下说。
张大官人接着话说:“就是太小,太破,对不对?”
“哎呀,何必妄自菲薄。”贾刚笑:“现在破,不代表以后就不好,云岗镇很有潜力发展成大城镇。”
张大官人:“您到底想说是什么?”
绕来绕去的,一点都不爽利。
贾刚噎了一下,小镇上的人就是傻,说委婉点都听不懂:“我是做木材和砖瓦生意的,以后你们镇上的扩建,能不能让我承包?”
张大官人明白了。
对方这是看好云岗镇发展,提前占位置来了。
张大官人“哦”一声:“我说了也不算,谁家扩建人家不得自己找,还得货比三家,对不对?”
“不是我自夸,”贾刚真是做木材和砖瓦生意的:“我在齐城,可以数得着的木材、砖瓦供应商,材料都扎实。”
“富丽华你知道,去年他们买地开分店,我承包的。”
贾刚顺口说了几个自家主持的建筑。
张大官人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您做这么大买卖,怎么跑我们小镇来?”
贾刚笑:“谁嫌银子赚的少?齐城那边基本没什么大兴土木的工程,我得给家里找生意做,对不对?”
张大官人点头:“这倒是。可惜了,你要早来半年,云龙山舍馆的大单子,就是你的了。”
钱朵当初为了建舍馆,跑了大半个月,将周边几个县的能工巧匠都请来,花了不少银子。
贾刚也惋惜:“所以我后悔啊,但是没事,云龙山舍馆我摸不着边,镇上扩建我还是可以的。”
“张大官人,我打听你们家铺面要扩建?怎么样,交给我?价格好商量,就当让我在镇上打个板。”
“若是您满意,以后镇上再有扩建的买卖,您介绍给我?”
这么好的事儿吗?
张大官人心里突然没底了,没有立刻留准话,只说想一想、
贾刚就是找个理由留下,自然不逼他,笑呵呵告辞。
他前脚一走,张大官人后脚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直接去墨宅,将钱朵堵在了家里:“钱管事,您给我出个主意。”
钱朵也没啥事,跟裴乾翘着二郎腿坐在树荫底下纳凉:“啥事啊,我能给你出什么主意?”
张大官人将贾刚找他的原因说了一通。
钱朵闻言,笑:“这是好事,有人低价给你扩建铺面,不好吗?”
“哎呦钱管事,您就别看乐子了。”张大官人说:“我再没出过门,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若是掉了,那肯定是陷阱!”
钱朵:“说不准就是馅饼呢。”
“馅饼会往我头上掉?我有那个命吗?”如果真有发财的命,他至于守着祖宗的财产,窝在云岗镇当土财主吗?
张大官人捧了钱朵两句之后,说:“那人若是真做买卖的,会一进镇上就趾高气扬得罪人吗?”
“真心做买卖的,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他是这样的吗?”
“我怀疑,他对云岗镇图谋不轨!”
其实钱朵也是这么想的。
昨天她刚听说贾刚随从挨打,自以为对方只不着调的游客。
但是张大官人一开口,她就觉着不是那个味了。
云岗镇发展不发展,本县以及周围邻县的人可能看的出来,齐城那么远。
而且照贾刚的话,他做的生意那么大,怎么会将目光投向山沟沟里的小镇?
齐城不大兴土木,不代表别的大城池没有哇?
事出反常必有妖。
钱朵想了想:“你就答应呗,图也是图别的,肯定不图你几丈铺面。”
…………
张大官人回去吃过午饭,睡了一觉,看日头不毒了,才派管家去客栈给贾刚回话。
贾刚松口气,可算成了。
他得在云岗镇做个大动静,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偷偷派人去墨宅,这样就不会引人注意。
不过几天,镇上的人就知道,一来就被打的贾刚是个大老板,接了张大官人门面扩建的活。
“他还真弄来了一队泥瓦匠。”裴乾给钱朵说打听来的消息:“一间小铺面,敲敲打打,干的热火朝天,还真像那么回事。”
“贾刚这几天,碰到个财主就说扩建的事儿,接了不少活。”
本来生意就变好,原来的铺子应对变多的客人有些吃力,但是众人还没想到扩建。
张大官人一开头,大家心里都痒痒。
再加上贾刚太能游说,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
裴乾惋惜:“你说咱咋没这个眼光?”
“有眼光你能立马拉出一队工匠?”钱朵挠挠额头:“走,乾儿,咱也过去瞧瞧。”
她还真好奇这位贾刚贾老板。
不管好人坏人,都有其优点,就凭贾刚这么会推销的劲儿,她也想学一学。
贾刚今天去你家做客,明天去他家做客,他也回请了不下两次。
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是建立在吃喝玩乐上的。
有共同的爱好,能玩在一起,那感情会嗖嗖的往上增。
到了今天,贾刚跟镇上财主已经是一起吃过饭喝过酒撒过尿的交情。
可惜没花楼,没办法……嗯,那啥。
光吃饭喝酒多没意思?
吃喝玩乐,关键在完乐。
花楼是别想了,一时半会也建不起来。
但是贾刚齐城来的,玩的花样多。
钱朵到的时候,他在蔡老板客栈里开了赌局,正跟财主小伙伴们玩扔色子呢。
203、钓鱼
云岗镇的人,农闲的时候也爱玩推牌九之类的。
小孩子一起玩耍,也会打个赌约逞个能。
这都是人之常情。
谁还没有点好胜心咋滴?
不说别人,钱朵都有。
当初在上尧县,她可是跟蔡老六从打赌开始,一步一步险胜。
只是贾刚大张旗鼓的开赌局,是想干嘛?
钱朵放眼望过去,一个屋子里,分开三桌,云岗镇的财主们七七八八,财主家的儿子们倒是都齐了。
贾刚开了一把局,输了,扫兴的从兜里掏出快碎银子扔过去。
赢的那一个,喜气洋洋:“我今个儿手气可真好,贾老板,对不住了。”
贾刚笑呵呵:“玩吧,认赌服输,咱老哥俩关系那么好,还计较这个?”
“贾老板果然齐城来的,行事做派就是大气!”众人似乎忘了对方刚来镇上的趾高气扬。
裴乾咂舌:“他他他……”
他了半天裴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实在是太惊讶。
也只能说云岗镇的人,不论老百姓还是财主,都太朴实,没外卖的人那么多鬼心眼。
贾刚还在那边遗憾呢:“咱这玩的花样还是太少,在齐城,玩的可多了,骰子都是最基本的。”
有人好奇:“还有啥?赌坊不就是单双、骰子,牌九?”
上尧县里确实就这两样。
贾刚摇头晃脑,如数家宝:“还有番摊,翻觔斗,六博,奕棋,投壶,马吊,打褐,大小猪窝……多着呢。”
“不过我也就会单双、骰子和牌九,其他的都是看着那些真正的富豪之家玩,真的是一掷千金!”
“上了赌场,不认爹娘,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多少人一夜之间从万贯家财到家徒四壁。”
说着话,他又开了一局。
众人有嗟叹的,有不以为然的,还有眼睛长在骰子上的。
钱朵抿了抿嘴,目光晦涩。
裴乾悄声说:“听他说的好听,做出来的事儿都是勾引人入圈的。”
“师父,你知道人士怎么一步一步变成输红眼的赌徒吗?”
钱朵还真不知道,她又没接触过。
裴乾解释:“这第一步,就是凑角儿!有心人设个局,让人来凑热闹或者围观。”
“人嘛,总有点好奇心,看到热闹处,被人一怂恿,半推半就也会玩一把。”
“控制不住的,玩了一把就会一直玩下去。”
“设局的人先让对方尝到点甜头,瞅准机会就将人给拉下水。”
说到这,钱朵就明白了。
人赌博为了就是利,都想赢钱。
开头得利,后头失利,参赌者如果赌输了,是决不会甘心的,在侥幸取胜心理的支配下,一意孤行地想翻本。
操纵者再来回这么几下子,就把人给推向了深渊,失去理智和良知,将人的赌瘾和贪婪彻底勾出来,从而达到自己目的。
钱朵眼睛里逐渐冒了火:“他这是要狼灭?”
云岗镇财主们输光家财,那贾刚及其背后的人就是这里的老大。
钱朵还有好吗?
云岗镇可是墨宸蛰伏休养的地方。
钱朵费劲拉投资,是缺银子吗,为的不就是将云岗镇揽到自己旗下,成为墨宸的对外的盔甲?
她不允许有人破坏。
这时候,有人看到了钱朵:“钱管事,您也来玩一把?”
“……”玩你个仙人板板!
贾刚也抬起头,上下打量钱朵两眼,见果然是个小姑娘。
他起身拱手迎过去:“这就是你们嘴里的钱管事?真是年少有为,久仰久仰?”
他起身拱手迎接。
张玉华回去没提钱朵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晓得这回事,直到来到云岗镇,贾刚才得知,墨宸雇了本地一个小姑娘做管事,还风生水起的。
他正想找机会接触钱朵,摸摸对方的底,没想到人自己撞上来。
长的再好看,她也是姑娘家家。
能有什么本事?
还不是靠一张脸?
贾刚起了轻视之心,一张脸脸笑成朵灿烂的菊花,目光里精光尽漏。
钱朵冲裴乾斜一眼:“乾儿,护法!”
“好嘞!”裴乾昂首挺胸,护在钱朵身侧。
两人大摇大摆走进场子,路过负责一屋子人吃喝拉撒的蔡老板,钱朵似笑非笑:“行呢,准备改行开赌坊?”
蔡老板心里有苦说不出。
开门做生意,人家花银子借他的地儿,能往外推吗?
钱朵来到贾刚跟前,发现自己比对方矮了一个头,气势上不如人意。
她拉了个椅子,整理下裙摆坐下,将气场升到了二米八。
顿时,贾刚像个给大佬回禀事情的小弟。
贾刚:“……”
蔡老板忙着牵线:“这是齐城来的贾老板,张大官人家门面就是他承建的。”
“这是我们镇小福星钱管事,镇上发展全靠她!”
这波奉承吹得,有捧杀嫌疑。
钱朵很受用!
她笑眯眯摆手:“蔡老板真会开玩笑,镇上发展靠大家,我那点小功劳不足挂齿,真要论,也得感谢裴公子对不对?”
立在她身侧的裴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发出一个重重的“嗯!”
贾刚差点笑出声。
还真是个漂亮的草包。
裴乾瞪过去:“你笑啥?”
“……我没笑。”贾刚被他突如其来的责难搞的一愣。
裴乾:“我瞧见你嘴角翘了!”
贾刚:“……”
他揉了揉嘴角,压下去:“裴公子是吧,咱俩见过,上尧县,最好的客栈,您想想?”
裴乾真想了一下:“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一见面就给我下跪的那个那个……谁!”
贾刚气的想揍他,刚才已经介绍过了好吧,裴乾故意的吧?
那边钱朵惊讶:“他还跪你了?”
“嗯呢!”裴乾点头。
钱朵看向贾刚:“您太客气了,他就是一不学无术的衙内,跟我混,以后不用跪。”
裴乾突然笑了,指一指钱朵冲贾刚说:“对,不用跪我,跪她!”
贾刚膝盖突然一软,差点真跪下去。
好好的话题,怎么就让他给歪了?
好在钱朵没继续玩下接茬,而是被桌上的赌牌吸引:“你们干啥嗯,玩那么高兴?”
不等贾刚说话,立刻有人解释:“贾老板带我们玩牌呢,齐城来的老板就是会玩。”
还有人让位:“钱管事没玩过吧,您来一把?”
204、设局
钱朵眉头一挑:“我不会。”
贾刚笑:“其实很简单的。”
“多简单?”钱朵追问:“有吃饭简单吗?”
贾刚:“……那稍微没那么简单。”
说话能噎死人,墨宸到底从哪里扒拉出来的神仙?
该不会单纯看上人家的脸吧?
贾刚想一想回到齐城,成天阴恻恻沉默不语的张玉华,心里好像找到了答案。
果然很桃色。
啧啧。
贾刚连之前那一丁点谨慎也没了:“不过以钱管事这么聪明,肯定一看就会。”
“反正咱玩的也不大,您可以试一试?”
钱朵目光在桌子上的铜板和碎银子上扫来扫去,很眼馋的模样,但就是不点头。
贾刚笑了笑,没再劝,反而招呼其他人继续玩。
钱朵和裴乾,默默坐在一边看。
蔡老板小心翼翼让人上了点心和茶水之后,想了想,小声提醒钱朵:“别看了,赶紧回儿吧。”
玩的都是财主和财主儿子,钱管事再牛,也是个管事,拿人月银的那种。
别到时候输了钱,连差事都丢了。
钱朵不走,还看。
骰子和牌九都简单,一看就懂怎么玩。
贾刚又故意放水,没一会就输出去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多么神奇的数字。
当初老四房也是二十两打算卖了钱朵,毕竟一亩薄田才卖十贯钱。
二十两就是二十贯钱,约等于二十亩地!
云岗镇的人花钱都按铜板,看见白花花银子,眼睛都红了。
赢的人更是欣喜若狂:“我艹,我给我爹挣家产了!”
贾刚偷偷看钱朵神情。
钱朵果然眼睛都直了,又是咽口水又是搓手,蠢蠢欲动。
贾刚眯起眼睛,翘了嘴角。
裴乾:“你又笑什么?”
嘴角刚翘起来的贾刚:“……我没笑,哭呢,对,我哭就跟笑一样。”
输了钱,能不哭吗?
赢银子的那个人一听这话,犹豫一下,将银子推回去:“咱就是玩,银子还给你。”
话虽这么说,心却很疼。
他凭本事赢的银子,为什么要还回去?
贾刚忙阻拦:“赌桌上的规矩,认赌服输。区区二十两,你拿走,我没看在眼里。”
果然财大气粗。
钱朵呼吸一滞。
赢钱的人,瞬间将银子搂到怀里,嘴里还说着:“贾老板就是仗义,今天的客我请了!”
众人半是羡慕半是嫉妒,跟着起哄。
贾刚慢悠悠转向钱朵:“钱管事,您瞧,很简单,玩一把?”
“玩一把,玩一把!”大家都劝。
反正输钱的不是他们。
将这个外来客赢的只剩裤衩子,他们也不会有啥损失。
还有人偷偷给钱朵说:“他笨着呢,你看玩的一手烂牌。”
钱朵深吸一口气,手慢慢伸向桌面。
贾刚激动坏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这一招,除去多少竞争对方,为自己挣了三辈子都不够花的银子。
真是屡试不爽!
贾刚将赌具全摆出来:“您玩骰子还是牌九,或者马吊、投壶、双陆?”
钱朵还在犹豫。
阿福从门外捧着一篮子烧饼进来:“烧饼夹牛肉二十个,你们谁要的?”
他一打岔,赌场里令人上头的气氛一下给破坏掉。
烧饼和烧牛肉的味太大,玩了一天的人这才想起来还没吃午饭呢。
众人肚子一下咕噜噜叫起来,吵吵着要进补。
裴乾趁机拉起钱朵:“走走走,回家吃饭,咱还得去山上监工呢!”
他连拉带拽,将钱朵带走了。
贾刚:“……”
就差那么一点点。
气得他烧饼夹牛肉都不爱吃了,干喝茶。
阿福放下烧饼和牛肉,也回到摊位,见钱朵和裴乾在摊位前,一人拿了一个烧饼啃。
他走过去,压低声音:“钱管事,您可别跟着赌,那个姓贾的不是正经人。”
钱朵笑了笑,目光一片清明:“还用你提醒吗?”
赌场里转一圈,她明白了。
贾刚钓的鱼是她!
确切的说,是她背后的墨宅。
想一想袖子里的印章,钱朵了然。
怕他个锤子!
先吃饭。
她让阿福捡了十个烧饼:“带回家吃,账记裴乾账上,走了!”
她挥挥手,扭头离开。
裴乾提着牛肉和烧饼跟上去:“不是我说,你的摊子你吃的烧饼,凭啥记我账上?”
“咋滴,要欺师灭祖?你这是给我买的吗,你是给娇娇买的额。”
“……娇娇从村里回来啦?”裴乾的脚步,一下子轻盈起来。
…………
吃饱了饭人就犯困。
贾刚今天目的达到,没心思再输钱给镇里这帮土鳖。
他推说要休息休息脑子,等改天再战,然后将人全撵走。
随从喜滋滋跟在其后。
甄嬷嬷那一棍子,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随从不但能活蹦乱跳,还能说骚|话:“老爷,您瞧见没有,那位墨宅女管事,看到二十两银子,眼睛都绿了,恨不得抢过去。”
“您说接下来几天,她会不会归来赌?”
一个大美人,赌输了,可不就是银子的事儿了。
随从想一想钱朵漂亮的脸蛋以及傲气的神情,搓搓手:“小的还真没玩过女管事!”
他说话直往下三滥去。
贾刚咳一声,提醒隔墙有。
随从这才闭上嘴,但是表情依旧猥|琐。
墨公子真会玩,喜欢女人,花银子纳到屋里,或者养在外头。
搞什么东家管事的。
啧啧。
贾刚瞪一眼随从:“将你脑子里的颜料收一收,说正事!”
他当然也迫不及待想看美人落泪,跪地求饶。
但现在是庆祝成功的时候吗?
分不清轻重缓急,果然他能成为老板,随从永远是随从。
随从低头哈腰:“老爷尽管吩咐。”
贾刚想了想,压低声音:“你去镇上给张老板说一声,就说这里留的都是老弱病残,计划顺利出不了十天一准给他拿下,然后再要点经费银子。”
最后半句才是重点。
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下输出去二十两,贾刚心疼。
但是输的若是张景元的银子,他就无所谓。
随从得令:“好嘞,小的这就去。”
他转身正要走,贾刚又将其叫回来:“还有呢,让张老板多分两个随从来,老子教教这里人什么叫声东击西!”
205、连累(加更)
贾刚的赌局,开的越来越大。
还真被裴乾说中。
起先是贾刚输,后来他翻盘几局,等对方亏了些银子,又开始输。
钱朵也偷偷跑去玩了两把,赢了几两银子。
她每次都不等贾刚套路她,赢一把就跑。
贾刚也真是……没了脾气,只能将火气发在镇上其他人身上。
别人想学钱朵,可惜没那个意志力,赢了想再赢,输了还想翻盘。
意志力不强的人,渐渐深陷其中。
张大官人的铺面已经扩建好,贾刚又接了几个生意,一边赚人银子,一边祸害人子弟。
蔡老板怕惹麻烦,不允许他在客栈继续开赌局。
贾刚便租赁一栋民宅。
张大官人愁死了,又来找钱朵:“镇上的风气都被带坏了,家里有点臭钱,都愿意过去凑两把手。”
“我见天去人家里劝,要面子的左耳听进右耳朵出,不要脸的人家直接将我骂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贾刚真是好手段,轻轻松松聚了一群人在身边,我倒是想将人赶走,但是咱镇上自己人都护着他!”
气死人了。
张大官人越说越气:“钱管事、裴公子,这事可咋办呢?”
“咱云岗镇以前虽然穷,但是风气正,不搞歪门邪道,你瞅瞅这两天,乌烟瘴气的!”
“还有钱管事,我咋还听说你也过去玩?”
“不是我说,你脑子活,好好走正道,赌桌上赚的银子沾着血,没命花!”
钱朵见他说的口干舌燥,也是一片苦心,递过去一碗酸梅汤:“张大官人,我也是过去摸个底,真的。”
“您看我每一次就玩一把,多了都不干,根本没陷进去。”
这话是真的。
张大官人冲她点点头,喝干净碗里的酸梅汤,清凉的汤汁也压不下去心里的恼火:这帮龟儿子,老子着急,一把火将宅子给烧了,让他们去阴沟里赌去!”
“那您就犯了国法!”裴乾旁边适时插嘴。
张大官人:“……”
钱朵眼睛一亮:“对呀,他黑赌坊,咱报官呐!”
张大官人:“……”
这俩人,能出个正经主意吗?
他说:“参赌的都是咱自己子弟,乡里乡亲,报官后难道看着他们吃牢饭?”
基本这种灰色地带,都是当地人自行解决,能不惊动官府就不惊动官府。
想到这,张大官人眼皮子一跳,对着裴乾拱手:“裴公子,咱都一个镇上住着,您可千万别告诉裴大人。”
裴乾呵呵笑:“我懒得管你们,随便!”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吵闹的声音。
几个人坐在朵朵蔬菜行内间说话,吵闹的声音就是从铺面门口传来的。
没一会儿,外头帮忙看几天店的小红急匆匆走进来:“张大官人,外面有人找您。”
张大官人眼皮跳的更厉害,赶紧起身:“谁啊,着急忙慌的都寻到这里?”
钱朵和裴乾对视一眼,也跟着出去。
门外,何财主那个老儿子何生,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身后跟着一串看热闹的。
何生瞧见张大官人出来,哭着扑过去:“叔,叔,你可得帮我做主!”
为了方便管理,县里在每个镇都找了个当地乡绅,随便给一个首正的头衔,令其负责管理一镇的鸡毛蒜皮,基本都是世袭。
张大官爹就是上一任首正,到他这里也是。
虽然财力不是最大的,但是他跟衙门走的近,所以威信不是一般的大。
镇上的人一有自己家处理不了的事儿,习惯性来找他。
张大官人接住何生,看小伙眼睛发肿布满血丝,一边一个乌青的拳头印,嘴角还挂着血丝。
他心里大吃一惊。
自从宋员外垮台,镇上很少再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
张大官人忍着气问:“谁打的你,为什么挨打?”
何生哭的那叫一个惨:“我爹打的,他不但打我,还要杀了我?”
“……”你爹打你不该的吗?
张大官人还想问,何生牙齿打颤,话不成句。
跟着来看热闹的镇民,七嘴八舌将事情给描画出来。
原来何生痴迷赌博,天天泡在贾刚的宅子里。
他赢了钱就继续赌,输了钱就挂账。
今天贾刚拿着账本找他来了:“你看你赌账欠了少,是不是给结一下?”
赌注不大,何生没当回事:“多少啊,我回家给你拿去。”
结果翻开账本一瞧,他竟然欠了三百多两银子,一半家产都给输了出去。
何生不敢回家问老子要,但是有好事的人早就将这事说给了何财主。
何财主差点气中风,带着其余几个儿子,将何生赌在贾刚宅子里,二话不说就往死里揍,顺便砸了贾刚的场子。
何生终于哭的差不多,一抹鼻涕:“我爹说杀了我,用我的命抵赌债!”
“叔,我哪知道能输那么多,每次都是一两二两的,哪晓得输到几局之后就翻倍的赔钱?”
裴乾一边听明白了:“这是赌坊典型的骗局,带炸的,一炸就是好几倍的赔率。”
何生哇一声哭了:“贾老板是个骗子?”
好家伙,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当贾刚是个好人呢。
钱朵也听傻了:“你们、你们……他才来几天呢,就把你骗的倾家荡产?”
贾刚放绳钓她,她欲擒故纵。
结果没等正主动手,小鱼虾已经撑不住。
想一想,何生也是被殃及的虾米,钱朵怪不忍心的。
那边,何财主已经砸了贾刚的赌局,提着棍子撵过来了。
也难为他一只脚入土的人,走一步喘三口,这会儿被人扶着摇摇晃晃追到这里。
真是被气撑着。
到了地儿,何财主一瞧钱朵和裴乾都在,鼻子里重重哼一声,就冲何生奔过去。
何生吓得躲到张大官人身后。
张大官人拦住何财主:“老何,孩子有错好好说,别喊打喊杀的。”
“那是没输你半个身家!”何财主气死了:“我统共才几百两的家产,四个儿子,改明儿一分家,什么也不剩下,他倒好,不等人家就跟我祸害完了。”
骂完,他目光突然射向钱朵:“钱管事,你别光看热闹,这事你别想袖手旁观!”
206、都怪你!
何财主一席话,不但钱朵愣住,其他人也是茫然。
他儿子嗜赌输了家产,关人家钱朵啥事,为啥钱朵不能脱了干系?
大家目光都朝钱朵望,一脸的疑惑。
张大官人见状,觉着影响特别不好。
他有心袒护钱朵:“老何,孩子有错咱关上门教训,有啥话咱进屋说!”
何财主不答应:“关上门不就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站这里说!”
张大官人:“……”
这个老何,给脸不要脸。
他劝:“老何,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干嘛在外面让人看笑话,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老何气得瞪眼。
钱朵也不愿在大街上被人围观:“何财主,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咱坐下谈。”
说着话她冲裴乾使个眼色。
这回裴乾脑子在线,理解上前在何财主几个儿子的警惕目光下架住何财主:
“老何,走走走,进屋喝口茶消消气。”
“不给他们面子,难道你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吗?”
何财主谁的面子也不想给,但是裴乾身份摆在那。
除了墨宸,镇上就裴乾身份地位最高。
他还没张开嘴拒绝,何财主几个儿子立马也跟着劝:“爹,咱进屋说吧。”
他们其实也不懂何财主为什么突然对钱朵发难。
何财主不情不愿的,被裴乾和几个儿子拉进朵朵蔬菜行后面的小茶间。
小红噘着嘴帮忙倒上茶,然后冲何财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离开。
钱朵将茶端给何财主,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何财主,喝口茶消消气。”
何财主不接。
张大官人看不下去:“老何,人钱管事愿意好好做下说话,你吊着脸算怎么回事?”
真是闹不清状况。
何财主又是重重一哼:“你别冲我吼,也有你的事儿!”
钱朵和裴乾对视一眼,大抵明白何财主指的什么意思。
张大官人却愣住:“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点,别因为你管不住儿子,就埋怨一圈!”
“我是管不住儿子!”何财主突然抬高声音:“然而归根究底,不是因为钱管事才引来的贾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大官人瞠目结舌。
何财主说:“外面都传疯了,墨公子下落不明,墨家产业被别家吞噬。”
裴乾随便都能打听出来的事情,何财主自然也略有耳闻。
他将听到的消息说一遍,然后对着钱朵问:“墨家如何,咱一个土财主是不理会的。”
“但是贾刚是齐城来的富商,出手不凡,找个由头留在镇上,保不齐就是冲墨家来的!”
钱朵是墨宅管事,坐镇云岗镇。
两头一减,贾刚就是冲钱朵来的。
何财主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着实累人,气喘吁吁,端起茶碗一口气干掉。
钱朵眯起眼睛:“然后呢?”
何财主将茶碗往桌上一扔:“然后呢?然后他设赌局,说不准就是为了引你去赌,然后将墨家留在镇上的产业全赢回去!反正墨公子下落不明,你说了算。”
“如果没有墨宅没有你,贾刚就不会来,也不会开赌局,我儿子就不会深陷其中,输掉我大半家产!那可是我一辈子积蓄!”
说完他老泪纵横:“就因为墨家,全被特么人坑走了,你得负责!”
绕半天,他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张大官人听明白了,仔细琢磨,还真像那么回事,可心里总觉着别扭,却说不清哪里不对:“老何,你胡说八道什么玩意?”
“钱管事,别搭理他,老糊涂了!”
真是要被何财主气死。
老了老了,人反而犯糊涂。
上回集资就是何财主带头离开,虽然张大官人当时也觉着不好跟着走人,后来不还是投银子了吗?
倒是老何,知道镇上有几家往云龙舍馆投了银子,各种嘲讽唱衰。
但是人钱朵带来的红利,何财主可是一文钱也没少拿,急吼吼将库房里积压的绢布做出团扇,卖给因为天热满脸流汗很是不雅观的富太太,赚了好一比巧钱。
跟张大官人好的几家,没少拿这事背后说嘴。
现在,何财主想要钱朵背锅?
“老何,你疯了吗?”张大官人质问。
何财主冲他翻个白眼:“我知道你向着这边,但是咱就事论事!”
“钱管事,你就说吧,我说的还是不是在理?贾刚的赌局,你是不是得负责?”
钱朵心里那叫一个膈应。
是,贾刚是冲着墨宸留下的产业来的。
对方手段拙劣恶毒,为人愤恨。
何生输掉何家一半家产,令人又气又疼,钱朵也于心不忍,觉着对方受她连累,也想替对方出头。
但是她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被人摁着头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钱朵挠挠额头,靠到椅背上,不急不缓地问:“那何财主,你打算让我怎么负责呢?”
何财主转转眼珠,他是看见钱朵,才突然生出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意。
不论是因为墨家,还是因为云岗镇的发展引来贾刚,反正都能跟钱朵扯上关系。
能让他人出血,何必伤自家筋骨?
眼下看钱朵面无表情,怕是心里已经慌的没了主意,故作镇静,问她改如何负责。
何财主差点笑出声。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平时有墨宸镇着,她做的事有章有法。
如今墨宸不在,果然被他恐吓两句就自动认了麻烦。
看来他的家产,有望保护住。
何财主不禁为自己的急智鼓掌。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呀。”
何财主不着急了,又喘两口气:“怎么负责?”
“哼哼,小妮子,不是老头子欺侮你,占你便宜。”
“实在是这事我们家受了无妄之灾。”
“这样,你去找贾刚,让他将这笔赌债抹平,啥事没有。”
钱朵又问:“人家凭本事赢的,怎么会乖乖作废呢?”
贾刚是傻子吗?
何财主闻言,抬起眼皮,盯住钱朵:“若是对方不同意,那你就替我们家,将赌债给付了!”
这话说的,着实不要脸。
钱朵给气乐了:“何财主,你的脸皮是不是在庙里开过光,怎么瞅着比别人都厚?”
更新变化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roushuwu& target=&_blank&&roushuwu&&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207、好处费
替还赌债?
何财主还真是敢想。
“我是你亲妈还是你亲奶奶?”钱朵问:“替你儿子还赌债?何财主,我能借你两张脸皮用吗,瞧你脸皮里三层外三层够厚的,少几张没问题吧?”
谁能想到,一向笑眯眯不动气的钱朵,突然发难,说出的话跟刀子一样划拉的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呢?
何财主一张老脸红一块青一块,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大官人又出来打圆场:“钱管事,都是乡里乡亲的……”
“乡里乡亲就这么死皮赖脸吗?”钱朵直接大胆张大官人:“我连我亲奶奶都敢怼,我惯他?”
裴乾也气哼哼说:“就是,给你们个笑脸就敢开染坊?当我师父吃醋的?”
张大官人:“……”
不提这茬,还真给忘了。
屋里空气一下停滞,静悄悄只听到何财主粗粗的气喘。
何财主的大儿子,是个长相忠厚的大个子。
他挨个将屋里的人看了一遍,眼神一暗:“钱管事,我爹也是被我弟弟气糊涂,你别跟着一般见识。”
“赌债我家四处凑一凑也能还上,实在是家里十倾良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若是……”
他瞅着钱朵脸色不好看,没敢说下去。
钱朵目光闪了闪,冷笑一声,轻轻扫了裴乾一眼。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裴乾接收了信号,立马张口:“贾刚那是黑赌坊,衙门里没给批过文,你们在黑赌坊欠了赌债……报官吧!”
他是县令公子,肯定要按章办事。
张大官人同何财主一起跳起来:“不可!”
“不能报官啊。”何财主喘过气,吹着胡子说道:“报了官,何生他以后怎么说媳妇?”
本来就因为好吃懒做,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亲。
报官之后,全县人家都知道何生还是个赌徒,更没人愿意嫁,小二子这一支就断了根!
裴乾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能报官,却来碰瓷?”
何财主痛哭流涕,差点给钱朵跪下:“钱管事,此事因你……”
“而起”两个字还没说完,裴乾就大喝一声:“是我师父叫何生赌博了?”
“全镇那么多人家,怎么就你儿子欠巨额赌债?”
“你管教不好你儿子,怎么不反省自己,倒是怪起旁人?”
“告诉你,你不报官,我也得报!”
“凭你们碰瓷这行为,就够的上讹诈财物!”
“小红,小红!”
裴乾立时嚷嚷着喊小红,让她赶紧给县衙门去信。
“哎呦,裴公子,裴公子,不敢不敢!”张大官人和稀泥,赶紧起身阻拦。
何财主被裴乾唬的再说不出造次的话,浑身抖成筛子。
何财主儿子们劝慰何财主的,给裴乾说好话的,对着钱朵作揖的,都不想裴乾将这事闹大。
这个时候,钱朵笑了:“行了!”
两个字一出口,屋里的人像被按下休止符,全停了动作,连何财主都不敢大喘气,全盯着钱朵看。
钱朵学着墨宸,食指点着茶盖,悠悠说道:“你们几个一唱一和,不就是想我管这事?”
张大官人不好意思的同何财主对视了个眼神。
钱朵说道:“我不喜欢被人逼迫,求人的姿态,你们应该知道吧?”
话音一落,何财主立马要跪下。
钱朵扫一眼裴乾,后者立刻架起何财主:“你老的站不直身,那就坐着吧!”
裴乾直接将何财主摁在椅子上。
何财主一把鼻涕一把泪:“钱朵,钱管事,我实在没办法哎!”
“何生那小子把我们家都输进去了,您说说,祖祖辈辈积累的家业啊!”
钱朵不耐烦的打断:“得了,你们家业是你们家的事儿,给我说没用。”
她挺不喜欢何财主的。
最近没少因为墨宸,四处煽风点火。
好在何财主势力一般,在云岗镇说话不好使。
但谁让他祖祖辈辈都是云岗镇的人呢?
钱朵挠挠额头:“十倾良田,若是输给镇上自己人,我管都不管。”
“但是输给外人,若是对原来那些佃户不好,咱镇上都不好说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呢。
外乡来的人,又是财大气粗,故意找茬的,肯定不按本地规矩办事。
裴乾不爱听了:“师父,你就是心太善良,他们碰瓷你还真接啊?”
“不行不行,谁拉的屎谁擦屁股,管咱啥事?”
“你做了好事,那些佃户也不知道,凭白得罪齐城来的富商,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儿,咱不干!”
他将“好处”两个字,咬的音特别重。
钱朵不吭声了,一脸的为难,好像很认同裴乾的话。
张大官人说话了:“难为钱管事了,老何,你赶紧说句话!”
“……”说啥话?
何财主来碰瓷的,怎么就变成了求人帮忙?
求人帮忙,确实不能白求。
都是商人,没有白捡的便宜。
何财主欲哭无泪,可眼下他确实气场上被压了一头,连道义也输了过去。
想一想祖祖辈辈积攒的家业,想一想裴乾嘴里要的好处。
何财主在心里衡量半天,咬牙道:“肯定不让钱管事白帮忙,若是能要回输掉的家业,我将本该何生继承的那一份,拱手相送给您!”
裴乾:“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何财主一卷袖子:“你们写文书,我画押,白纸黑字它跑不了!”
裴乾立马去准备笔墨:“成交!”
一边做背景的何生惊了,直接跳起来:“爹,那我以后咋办?”
“凉拌?”何财主恨铁不成钢:“你已经输掉了,趁我活着还有你一口饭吃,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他转头对儿子们说:“回头咱就把家分了,我跟着老大家过,你们爱谁谁!”
“爹!”几个儿子围着何财主哭。
张大官人劝:“别哭了,回家管好自己孩子,瞧这事闹的!”
“也亏了钱管事心善,愿意管这事帮你们忙,否则全家喝西北风去吧。”
他又转向钱管事:“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这事办的仗义,以后谁在咱镇上找你麻烦,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钱朵装模作样推让一番。
何财主见状,哭的更厉害。
208、上门说和
就算何财主不来碰瓷,出了何生的事儿,都是一个镇上的,钱朵也不会坐视不理。
谁让何财主搞不清状况,脑子犯浑。
钱朵受了气,收点赔偿金,有错吗?
裴乾这徒弟,可以出师了。
她很满意。
贾刚那边得到消息,也很满意。
他摇着折扇,喝着小茶,闭目靠在椅背上,心里那叫一个舒爽:“好,真好,真特么好!”
随从一边笑嘻嘻:“可不就是吗,没想到那姓钱的小妮子不经激!”
为什么选何生为重点培养对象,还不是因为何家跳的高,眼红嫉妒恨钱朵。
他们放出去点点消息,说贾刚冲着墨家去的。
果然镇何家就坐不住了。
一切尽在把握!
随从问道:“老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贾刚嘿嘿笑道:“接下来?等着钱朵上门找咱呢?”
坑已经挖好,就等着对方往里跳。
他在齐城就开了一家赌场,进了他的场子,鲜有全身而退的。
“还有一件事,你盯着点。”贾刚一招手,附耳吩咐。
…………
钱朵也没让贾刚多等。
第二天,她就带着何财主和张大官人来到贾刚租赁的小院做说客。
老王妃和甄嬷嬷也来了,谁拦也没用。
老王妃说了:“输人不输阵,我只听过输光家业的,没亲眼看过呢!”
钱朵:“……行吧,不过奶奶,您能收一收脸上的兴奋劲儿吗?”
看热闹的模样太明显了点。
人苦主还在呢。
老王妃才不管何财主的脸色,依旧笑吟吟:“我听你的,不捣乱。”
钱朵叹口气,又转向裴乾:“你腿抖什么?”
“我……我第一次进赌场,有点激动!”裴乾咽口水。
钱朵:“咱是来做说客的,又不是逼着你赌博,你激动什么?”
裴乾擦把冷汗:“我爹不让进赌场和青楼,我害怕!”
家教严,有阴影,没办法。
钱朵:“……”
你倒是实诚。
“爱咋滴咋滴吧,一会儿多祝福祝福贾老板就行。”钱朵颇为无奈,只好吩咐两句。
裴乾一听,这任务保证能完成:“我一定祝福他到痛哭流涕,跪着求咱。”
早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的贾刚膝盖一软,扶着门柱才控制住想跪下去的冲动。
裴乾一下子自信了。
神技在手,天下我有!
贾刚等了一会儿,膝盖上的酸麻退下去之后,才拱手笑道:“钱管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您来玩两把?”
“贾老板。”钱朵也跟着拱拱手:“我找您有点事,咱进屋说?”
贾刚扫一眼老态龙钟的何财主和缩成鹌鹑的何生,笑呵呵让道:“请进。”
进了屋,落了座。
钱朵也不绕弯,直接将来意说了:“贾老板,您是打算在云岗镇开赌场,还是几个关系好的伙计聚在一起玩一玩?”
若是前者,你没衙门正式公文,属于黑赌场;若是后者,更不能拿人祖辈的家产。
选那一条,贾刚都不占理。
钱朵直接将对方路给堵死,不留一点余地。
张大官人有点坐不住,咳嗽两声,提醒钱朵别太直接,从前讨价还价的机灵劲哪去了?
钱朵充耳未闻。
她就是来找事的,肯定要逼着贾刚狗急跳墙呀,所以直接点,不服就干!
贾刚目光闪了闪,也跟着直截了当:“钱管事是为何生来的?”
他不等钱朵答话,干笑两声:“请客不能请嫖客,欠债不能欠赌债,这话钱管事没听过吗?”
老王妃脸色变了变:“放肆!”
什么“嫖不嫖”的腌臜话,在人姑娘家耳朵边张嘴就说。
贾刚不认识老王妃,只当她开茶肆的老太太,没搭理。
贾刚随从呵斥:“有你嘛事儿,一边待着去!”
不是钱朵带来的,他就撵出去了。
老王妃生气。
甄嬷嬷气定神闲走出去,照着随从就是一耳刮子:“跟谁说话呢!”
随从直接被打蒙了:“我特么……”
“贾老板,你们就是这么个待客之法的?”钱朵不知道老王妃这个时候就发难,赶紧出来护着。
贾刚瞪一眼随从。
随从捂着脸,气呼呼退到一边,一双眼睛恶狠狠等着甄嬷嬷。
甄嬷嬷退到老王妃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入定的姿态。
再看一眼神态自若,犹如在自家后院的老王妃,看人下菜的随从心里突然一突,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正要提醒贾刚,那边钱朵已经悠然开口,接着刚才贾刚的话说下去:
“啊,贾老板说的是,万恶淫为首,其次就是赌,沾了其中一样的,都不是好东西!”
她骂的更狠,直接说贾刚不是个东西。
钱朵若是脸皮薄,接不住臭男人的内涵,那就不用出来做买卖。
还回去就是。
贾刚眼角跳了跳:“呵,呵呵,我不知道何家跟钱管事什么关系,出头管人赌债?”
“没什么关系,就是见不得自己镇上的人被人欺侮。”钱朵抬起眼皮:“贾老板,若是我去报官,您知道什么后果吗?”
赌博财物、赌具一律会被没收。
参与和利用赌博所得的财物,一律追缴。
因赌博输欠的赌债和在赌场上借贷赌博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一律废除。
开赌局的人也会被收押进去吃牢饭。
“相信贾老板不会跟衙门过不去,对不对?”钱朵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贾刚余光扫到钱朵身后的裴乾,抽了抽嘴角:“行啊,你去报官!”
钱朵:“裴乾,现在就去!”
裴乾做出去状。
贾刚坐的很稳:“去吧,我等着。”
裴乾瞧他一眼:“你拦我也没用,报定官了!”
“绝不给你添麻烦。”贾刚死猪不怕开水烫。
裴乾:“……”
他真走出去了,真没人拦着。
张大官人、何财主赶紧起身过去拉拽裴乾:“裴公子,裴公子,别激动!”
张大官人对贾刚说:“贾老板,我本来看你是正经人,谁知道你在我们镇上开赌局?”
“这事我们不报官,但是何家小子的赌债,你不能当真,否则把我们逼急了,你走不出云岗镇信不信!”
贾刚得意的看一眼白脸的钱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懂!但是赌桌上债,得赌桌上讨,是你们不懂规矩在先。”
209、贾刚让钱朵跟他赌
张大官人闻言,一愣:“贾老板什么意思?”
贾刚指一指钱朵:“你们不是找她来商量事儿,这样吧,让她在赌桌上赢我,赌债就一笔勾销!”
张大官人:“……”
裴乾嚷嚷起来:“你这不是故意坑人吗?”
“那你去报官呐!”贾刚笃定张大官人同何财主不会让裴乾出去报官。
裴乾气死了:“你以为我不敢去?”
“请便!”贾刚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车轱辘话,又拉扯了一回儿。
张大官人唉声叹气:“钱管事,你看这事闹的。”
何财主冷呵呵嘲讽:“原来你就这本事?”
一来就捅马蜂窝。
何生也说:“你非要找她,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姑娘家家,怎么可能压得住事?”
老王妃生气:“闭嘴,明明是你们故意碰瓷,别当我不知道!”
“她不行,你们自己上!”
“钱朵,咱回去吧,别管这事!”
何生往回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吭声,怕钱朵真不管。
贾刚笑了:“钱管事,别逞能,不行就说不行,反正你是个姑娘家,说句不行没人笑话你。”
言语间,再也没有之前的恭敬,一股轻视之味油然而出。
钱朵涨红了脸,赶鸭子上阵一般:“赌就赌!”
“师父你别上他当,我去报官!”裴乾惊呼。
老王妃也劝:“朵啊,不是咱的事,你别硬往身上揽,你有多少银子跟他赌?”
“我不能看着他欺侮云岗镇的人!”钱朵气呼呼的,晒膀子都鼓着。
老王妃没话说了。
张大官人不忍心:“钱管事,要不算了吧!”
他后悔帮着何财主了,看把钱朵为难的。
若是墨宸回来,发现钱朵被欺侮了,他张大官人有几个脑袋跟人家首富斗?
算了算了。
钱朵这边士气一下子低迷。
贾刚挑眉:“钱管事,你是管,还是不管啊?我还有其它事呢,别浪费大家伙时间。”
钱朵咬牙:“管!”
“好!”贾刚折扇一收:“去取赌具来!”
随从立马走向前,朝贾刚使个眼色,这才往后走去。
贾刚默了默,也起身朝后去。
随从在里面等着他呢:“老爷。”
贾刚不耐烦:“什么事?赶紧说!”
“我瞧着那两老太太不像平头老百姓。”随从将自己的观察说道:“是不是钱朵请来的帮手?”
“帮手?”贾刚朝外看过去。
大厅里的人各自坐着,叹气的叹气,发愣的发愣,没瞧出来两老太太有什么本事?
他在脑子里过了过:“没听说过有老太太叱咤赌场的呀?管她,咱赢了钱朵就成!”
贾刚没当回事,催着随从去取赌局。
他踱回大厅,喝口茶,问:“两位老太太来这看热闹,茶肆今个儿不开张呀?”
“要你管!”老王妃翻个白眼:“赌具取出来没有,赶紧的,我着急看!”
她是真好奇。
外面的赌局,肯定跟她们老姐妹抹叶子牌不一样。
想看!
贾刚:“……”
得,真是来看热闹的。
他也就不理会了。
一群乌合之众。
还当钱朵多厉害,结果一来就露怯,两把刷子都不两把刷子。
啧啧。
果然墨宸看上的就是那张脸!
贾刚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钱朵脸上扫了两眼,好看是好看,也没到美得不可方物的地步,不懂墨宸看上了什么。
难道是其它地方好?
贾刚没忍住,往下三滥的方向想,目露邪光。
裴乾一个侧身,挡住他的目光,同钱朵交流了一个眼神。
随从很快将赌具端来。
两人也不玩别的,别的钱朵还得现学,所以只玩最简单的猜大小。
贾刚环顾一周:“屋里都是你我的人,输了赢了别人也不知道。”
“不如这样,咱院门敞开,往云岗镇所有的人都来瞧,以求公正!”
裴乾抽抽嘴角:“你一个赌徒说公正,自己品品可笑不可笑?”
贾刚不以为然。
反正鱼儿已经上钩,被说两句又如何?
他见钱朵没拒绝,便让人开了院门,去街上找随便拉两个人过来做见证。
知道因为何财主家的事,钱朵和贾刚开赌。
都不用人硬拽,没一会儿就涌进来好多人。
蔡老板、许娘子、街坊邻居全来了。
劝的劝,好奇的好奇,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张大官人出来维持秩序:“都静一静,既然这场赌局开了,大家也别劝,旁边安静看着!”
“咱云岗镇不生事,也不怕事,钱管事输了,咱认!”
“若是对方赢了,也不能耍赖!”
人群众有人喊:“必须的,敢在咱地头耍赖,让他出不了云岗镇!”
“对,咱云岗镇的人不能让人随便欺侮!”
闻言,钱朵翘起来了嘴角,朝贾刚得意张望。
贾刚:“……”
这是迎进来的见证人,还是对手?
不过,也就嘴上功夫!
他摇了摇手上骰,推给随从:“你做庄家,你掷骰子!”
随从点点头,表示收到,开始哗哗哗掷骰子。
贾刚问钱朵:“钱管事,你选大还是选小,你是女的你先说!”
钱朵想了想,问贾刚:“我……选大?”
贾刚都给气笑了:“选大选小你随便,难道还问我不成?”
娘的,这鱼太好钓了吧?
啥也不会!
钱朵慢悠悠“哦”一声,也不说选大还是小:“咱还没说好赌什么呢。”
裴乾冷抽一口气:“对呀,咱还没说好赌什么就上桌,差点被他给耍了!”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嗖一声全射向贾刚。
贾刚:“……”
娘的!
“钱管事,你逗我玩呢?”他说:“刚不说好了吗,你赢了,何家赌债一笔勾销!”
“若是输了呢?”钱朵好奇的问:“咱先说好我输了之后,否则心里没底,待会你乱要价怎么办?”
贾刚气得没脾气,还真个棒槌,上赶着问输了怎么办:“我也不欺侮你,咱就按百两银子的赌注,你将何家的财产一点一点赢回去吧。”
钱朵点点头:“意思就是,若是我输一局,倒找给你一百两,你若是输了,给我一百两,对吧?”
“对!”骰子已经做了手脚,贾刚迫不及待:“别磨叽了,开始吧!”
210、加筹码
钱朵不着急。
她让裴乾写好字据:“咱俩签字画押吧,赌桌上的债,赌桌上讨要,一概不许反悔。”
贾刚不耐烦:“行行行!”
小娘们办事,就是磨叽!
他大笔一挥,签字画押。
钱朵也慢悠悠签上自己名字,摁上手印:“那我选小。”
她选小,自然贾刚就是大。
随从忍住暗笑,哗哗哗又是一阵掷骰子。
众人的眼光都盯着骰子看,目不转睛。
随从停下:“钱管事选小,贾老板选大,到底是大是小呢?”
“你赶紧开吧,学人玩什么悬念!”老王妃都急得喘不过气。
太刺激了。
旁人也说:“就是,不学好!”
随从脸一白,迅速掀开。
众人全朝骰子瞅,然后就是一阵欢呼。
钱朵笑了:“这还真是运气。”
贾刚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赌桌上的运气,谁说的准呢?”
先给你点甜头,等会有你哭的。
他也是防了一手,生怕开局就是自己赢,对方起疑心。
不如让对方一让,打消对方怀疑他作弊的心。
贾刚抛给随从一个眼神,然后扔给钱朵一块代表一百两银子的筹码。
旁边何生手塞进嘴巴里,想哭:“爹,咱赢回来一百两了!”
何财主一脚将他踢开:“滚犊子!”
这才哪到哪?
关键今天钱朵表现不佳,何财主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自家产业赢不回来。
但是钱朵今天的运气不错,开一局赢一局。
不知不觉,帮何财主赢回了一半家产了。
何财主一颗心,慢慢落到心里,对钱朵也正视起来。
都传钱朵是福星,做一样赚一样钱,没怎么赔本过。
看来此话不虚,对方有点运道。
贾刚那边,不急不躁,示意随从继续掷骰子。
钱朵却捶一锤腰:“这有什么好玩的?坐的腰疼。”
何财主的心又吓回到嗓子眼:“钱管事,马上就全赢回来了!”
钱朵一嘟嘴,不是很乐意。
贾刚目光闪了闪:“要不,咱加大赌注,快一点?”
“好!”钱朵毫不犹豫:“加大赌注,一局……”
贾刚不等她说完,直接拍桌:“五百两!”
众人:“……”
就连何财主,都抖着胡子没敢再劝。
他家的赌债,就剩五百两没赢回来。
但若输了呢?
赢回来的还得还回去。
钱朵却面不改色:“好的呀!”
何财主张了张嘴,到底没劝。
钱朵运道好,一局就结束了,没事。
老王妃倒是很忧虑:“朵啊,不行我来吧,我都看会了,不就是喊大喊小?”
“奶奶,我可是福星,出生的时候喜鹊飞满院子,一屋子花香。”钱朵很自信:“我肯定能赢。”
老王妃一听放了心:“那感情好,一瞧你就是有福气的人。”
众人嘴角直抽抽。
真是一个敢吹,一个敢信。
贾刚不管她是不是福星,进了他的局,都是衰星!
他朝随从打了个眼色。
钱朵装没看见,把玩着手里的筹码,默默松口气。
…………
全镇的都涌到了贾刚租赁的小院。
进不去的,也坐在茶肆议论纷纷:“你们说,钱管事能赢吗?”
“她做生意行,赌……”
“听说啊,那个贾老板在齐城,就是开赌坊的。”
“完犊子了,那咱钱朵干不过老庄家。”
没人相信钱朵赢。
正当大家聚众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人问路:“墨宅怎么走?”
“主街一直往东,快到赵王河你就看到了。”指路的人随手一指。
等那人走出去老远,指路人才想起来:“墨宅今个儿是不是没人?”
大家看向茶肆里忙碌的一个老婆子和两个小姑娘。
秋雨笑道:“可不是,今个儿我们全出来了,没人在家。”
就连朱娇娇,早上也嫌热,嚷嚷着回了钱家沟,码头上好多人都看到了。
大家沉默了一下,觉着这么热的天,出去将问路的喊回来太累。
再说家里没人,他自己不会转回来吗?
于是大家又陷入激烈的讨论中。
…………
钱朵的运势,今天似乎到量了。
随从将骰子打开:“大,贾老板赢了!”
众人哗然。
何财主一屁股坐了回去,眼泪鼻涕直溜溜往下淌:“完了,全完了!”
好不容易赢回来的家财,又要飞了。
张大官人坐立不安:“钱管事,要不就到这吧?”
好歹赢回来一半了。
贾刚也说:“钱管事,刚才我说了,赌桌上的运势说不准,你好像好运气用完了,见好就收吧。”
说完,他又加一句:“反正你一个姑娘家家,输了就输了,不丢人!”
这不激着钱朵继续吗?
果然钱朵将五百两的筹码往前一推:“继续!”
“这……哈哈哈,恭敬不如从命。”贾刚是一点都不掩饰了,示意随从继续。
接着这一把,钱朵又输了。
贾刚又说:“算了吧,留点底子抱住面子,别任性。”
“对呀钱管事,玩猜大小比的就是个运气。”随从嘿嘿帮腔:“您一连赢了好几把,也够本了。”
“赌债又不是您自己的,何必跟自家银子过不去?”
再输,就得自掏腰包了。
钱朵不听:“是我跟你玩吧,你话真多,赶紧掷骰子!”
她一副谁劝也没用的架势。
随从笑开了花,掷骰子就掷骰子,反正是大还是小,他说了算。
看一眼贾刚眼色,随从装模作样摇晃几下骰子,然后停住。
众人屏住呼吸。
赌博玩的就是心跳,他们还站了钱朵的队,心跳的更厉害。
都心里盼着钱朵赢。
连不放回事的钱朵也瞪大眼睛催:“开呀,你发什么呆?”
“好嘞!”随从吆喝一声,手掀开了骰子。
何财主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哎呦他祖祖辈辈积累的家产呀。
张大官人和裴乾一脸生无可恋,瘫在椅子上。
又输了。
似乎钱朵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木然的将五百两筹码推给贾刚。
贾刚收筹码,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线:“钱管事,还继续吗?”
张大官人和裴乾跳起来:“不玩了!钱朵,咱回去!”
钱朵却已经赌红了眼睛:“不行,我要翻本!”
211、买定离手!
所以说,赌博害死人。
钱朵这么好的姑娘,都开始沉迷。
张大官人同何财主一脸不赞同。
贾刚心里暗笑,早知道这么容易得手,前边他何必撒出去那许多银子勾人来玩?
他一捋袖子:“好,钱管事行事做派不输男人,当真巾帼英雄!”
“不过我也乏了,这一次咱再往上加加赌注!”
太容易,贾刚都觉着没意思,想赶紧收工。
钱朵咬牙切齿:“你说吧,加多少?”
“加多了你跟吗?”
“多少我都跟!”
“好!”
贾刚一拍桌子:“一万两白银!”
众人:“……”
张大官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
“一万两白银!”贾刚狰狞笑道:“我在齐城,低于这个数,是不出手的。”
“既然今天大家有雅兴,那就玩把大的,否则现在就收摊!”
他瞟一眼钱朵。
那输红了眼睛的模样,贾刚见的多了。
不翻回本,这种人轻易不离场。
今天,他就要钱朵输的一干二净,连衣服都不剩!
裴乾憋的脸通红:“孙子儿,你丫是不是故意来我们这坑蒙拐骗来了?”
“哎呦,这都被您瞧出来了,不亏为县令公子。”贾刚终于露出他的真实面目,不再掩饰:
“本来没打算在你们这小镇停留,谁让你们人傻钱多呢?”
“啧啧,县令公子也不管用,我在齐城这一招玩的多了,当地咒府都管不了我!”
老王妃闻言,眼睛一斜:“你在齐城也这么坑蒙拐骗?”
贾刚笑:“是又如何?”
“没事,我就问问。”老王妃坐回去。
贾刚嗤笑一声:“齐城衙门都不能将我怎么样,上尧县的衙门我也瞧不在眼里。”
“不跟你们废话,钱朵,一万两,你玩不玩?”
“不玩今个儿就到这,你拿着五百两滚蛋。”
“如果玩,那咱白纸黑字写清楚,谁也不许耍赖!”
钱朵看一眼裴乾。
裴乾脸红脖子粗:“怕你咋滴?你信不信你坏事做太多,从现在开始走衰运,遇赌必输!”
“说什么都没用!”贾刚挥挥手:“我跟你说不着话,钱管事,我就问你,继续不继续!”
钱朵对着他,本来木然的脸突然宛然一笑:“继续呀。”
随从看着那笑容,心里熟悉的突突又开始了,手不禁发抖。
贾刚却不以为意,笑吧笑吧,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和钱朵,白纸黑字各自画完押。
上面写的也不是赌债,是正常的欠条,赌坊一般都是这么干,也是规避衙门介入的风险。
摁好手印,将各自写的欠条放到一边,他心满意足的吩咐随从:“继续!”
随从抖着手掷起骰子。
裴乾嘴里不消停:“祝你逢赌必输,见官司就吃牢饭!”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随从大叫一声,掀开骰子,随后的声音卡在嗓子里。
贾刚没看,一直盯着钱朵,越瞧越觉着对方好看。
就算墨宸的东西不在这小娘们这里,冲这一身皮囊,也够他设局的本。
等一会,小娘们跪下喊爹都不敢用。
拿不出一万两,老子先将你这样,再那样,然后扔给随从。
玩腻了卖进揽月楼,恶心死墨宸。
贾刚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钱朵冲他招招手:“贾老板,傻了?”
贾刚回过神:“谁傻了?一万两,拿过来吧。”
钱朵噗呲一笑,对裴乾说:“乾儿,他真傻了!”
“可不是,明明他输了,却让咱拿银子,该不会想装疯卖傻混过去吧?”裴乾嘲笑。
贾刚越听越不对味。
他终于转动眼珠子看旁人:张大官人同何财主抱头痛哭,开茶肆的老太太直念阿弥陀佛。
云岗镇的人也是面露喜色。
不对劲!
贾刚终于看向骰子,随后瞳孔一缩,大叫一声:“不可能!”
怎么会是小?
明明骰子是他控制的!
贾刚急忙看随从。
随从已经吓傻了,浑身哆嗦,站都站不稳:“老……老爷,我也不知道哇。”
他明明控制出大的,谁知道开出来就是小。
钱朵站起身,一身轻松的转转脖子:“贾老板,你的欠条,我就不好意思的收了!”
她收了贾刚的欠条,将自己写的撕成了碎片片:“哎呀,一万两,没想到本姑娘第一桶金,是贾老板送的!”
食肆可以开分店了,舍馆也不愁没有装修资金了!
“谢谢您呢?”她凑到贾刚跟前,专门道一声谢。
醒过神的贾刚,很有些气急败坏:“钱朵,你之前都是装的吧?”
愣头青,扮猪吃老虎。
偏他真以为钱朵是个没本事的花瓶。
大意了!
钱朵挠挠额头:“哎呦,你终于瞧出来了,不晚了,赶紧还钱!”
她现在是债主!
贾刚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血腥味,冷笑:“一万两,我贾刚输的起,但是你有命花吗?”
“有命花没命花,那是我的事。”钱朵挑眉:“如果你非要说派去墨宅的那几个贼……嘿嘿。”
贾刚闻言,脸色土灰,惊恐的望着钱朵:“你什么意思?”
“声东击西嘛!”钱朵道:“贾老板,当我傻?你设局引我来赌,难道就为我那点身家?你缺那点银子吗?”
“大老爷从齐城来,贾老板所图,是为了墨公子手里东西吧?”
钱朵压低声音,用仅仅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可惜了,墨公子也懂声东击西,我真的就是一小管事!”
“所以贾老板的所图,怕是要落空。”
“至于你趁我在这里,将镇上所有人引来,然后派去墨宅偷东西的几个人……中了埋伏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有贼,抓到两个贼!”
贾刚面如土灰,冷汗打湿了身上衣衫。
本以为声东击西,却没想到被人请君入瓮将计就计。
他似乎终于明白,墨宸怎么就选了这么一小姑娘做管事。
喧闹声越来越近,随后众人就看到几个衙役压着抓到的贼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扶着小红的朱娇娇。
朱娇娇一看见钱朵,甩开小红就冲过来抱住她:“朵儿,我抓住的,厉害吧!”
212、他不在,有钱又有何用
贾刚找来的打手可不敢与官府对抗,眼睁睁看着主人家被衙役门上了锁给牵走,他们也被撵着,跟去县里等待传唤。
钱朵趁机翻出何家的欠条:“何财主,应允我的报酬,可别忘了!”
何财主的心尖颤了颤,想被人使劲掐了一下,生疼生疼。
事情圆满解决,家财保住,本来心里松一大口气,突然听到钱朵的提醒,这才想起来要分一份家财出去。
他看一眼张大官人的脸色,见对方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牙疼的紧:
“那个,这是当然的,钱管事保住我何家家财,分一份给你……应该的,应该的,哈哈哈。”
他将分一份家财几个字,咬的重重的,声音很大。
围观人群听见,倒吸一口凉气:“乖乖,何家一份的家产!”
他们怎么没摊上这么好的事?
众人看钱朵的目光,就像看空手套白狼的骗子。
有人眼红:“乡里乡亲的,咋好意思要?”
“就是呢,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照应不应该的吗?”
“还开口给人家要,脸皮太厚了。”
何财主偷偷松一口气。
钱朵给气笑了。
真的。
若是真心想给,何财主应该默默松家去。
在这嚷嚷着给钱朵报酬,钱朵若是脸皮薄,当着乡亲的面怕是不好意思收。
可惜钱朵她从七岁家道中落,跌跌撞撞长到今天,钱不厚被子不厚,就是脸皮厚:“咋滴?何财主不讲信用?”
何财主:“……”
这帽子给盖的!
朱娇娇反应快,小红早就将何财主找钱朵麻烦的事情说了。
她气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却因为久在闺中不同人争执,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替钱朵出气的词,只能凶巴巴瞪着何财主。
裴乾眼皮子一跳,刚要去看看她手疼不疼。
小红抢先一步抓住朱娇娇的手,将裴乾挤到外边:“哎呀呀,小姐您悠着点,小心手疼。”
“心疼!”朱娇娇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小红也说:“这也不稀罕,总有一种人占便宜没够,觉着天下的人都是他爹娘,活该惯着他!”
这跟直接开骂没区别,半条腿快入土的何财主脸当即发青。
老王妃一开始不明白,这下子听懂了:“早年间,有人家里眼看着要家破人亡,求到我跟前。我一句话给办成救了那一家子,人家捧着房产田契给我,要做我的家奴。”
“虽然何财主不至于家破人亡,但钱丫头若是不出手,这一家子不得喝西北风去,今个儿钱丫头一出手,免了他们餐风露宿之苦,可是救命的恩情,怎么着不识好歹呢?”
甄嬷嬷笑:“大概是欺侮钱丫头小姑娘一个,上头没有依仗吧。总有人欺软怕硬,贪心不足,倚强凌弱。”
老王妃点点头:“可不是嘛。”
好嘛,这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给何财主的人品盖了章。
人总有慕强心理。
若朱娇娇和老王妃是邻居家的平头百姓,围观的人还会想着辩上一辩。
但人一个官家小姐,一个富贵老太太,见识肯定比他们厉害。
人家都说应该给的,那肯定应该给。
众人被带了节奏,纷纷指责其何财主:“咱乡里帮忙还知道送俩鸡蛋呢。”
“那么多钱,才送出去一份,也不伤筋动骨,瞧那小气吧啦的样!”
“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养出个败家子儿!”
何财主的冷汗哗啦都下来了。
张大官人见状,忙说:“得嘞老何,你是嫌自家丑没出够咋滴?”
何财主的大儿子也觉着丢人:“来个人,我爹年纪大,累了,赶紧送回去歇歇!”
何财主被儿子的人给架走了,干瞪眼。
送走何财主,何家大儿子冲钱朵拱手:“钱管事,我爹年纪大脑子难免犯糊涂,您别忘心里去,该您的东西我一会儿就亲自送过去!”
钱朵挠挠额头:“那就劳驾了!”
她一点都不推辞。
笑话,今个儿要是推辞了,以后别人有样学样也欺侮她头上,那还能成吗?
不过何家大儿子倒是识趣,钱朵也不拿架,笑眯眯送人离开。
和气生财嘛!
何家大儿子走出去,才擦把冷汗,命人赶紧回家取那一份家财去。
跑腿的不明白:“真给啊?一份家产可不是少数。”
何家祖祖辈辈才积累的财富,说给出去就给出去,换谁都舍不得。
再说,乡里乡亲,不给钱朵还能翻脸不成?
何财主大儿子左右见无人,这才说了真话:“我也舍不得,但是不能不给,没见那些官家小姐太太都向着她吗?”
钱朵不知不觉,已经成长的比镇上财主们都厉害,就算墨宸不在,也能撑住场子。
何家本来就因为舍馆,隐隐被镇上财主们孤立,赚一份羹才是正事。
一份家财而已,俨知将来挣不来更多?
反正送的也不是他那份。
谁惹的货谁担着,没必要让其他兄弟陪着。
…………
众人簇拥着钱朵回了墨宅。
墨宅因为老王妃和朱娇娇等人,与之前的冷寂热闹了几分,有了烟火气。
裴乾兴奋的张罗,让许娘子做一桌席面:“赢了赌局,赚了何家一份家产,镇住了那群财主,咱今个儿得好好庆祝庆祝。”
“娇娇,今个儿你辛苦,有什么爱吃的告诉我,我让许娘子多做些。”
朱娇娇看不见裴乾的殷勤,只盯着钱朵:“朵儿,你有心事?”
裴乾听见,惊讶的看向钱朵。
对方确实表情缺缺,一副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师父,咋啦这是?”
问完他还不忘恭维朱娇娇一声:“还是娇娇看的仔细。”
朱娇娇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男人就是犯贱,得不到才知道珍惜。
但是她最近跟着钱朵没少干事,生活充实的很,所以裴乾显着恨不重要,安慰钱朵才是正事:“朵儿,你有啥心事说出来,大家伙一起出主意。”
钱朵叹口气,心里的那份茫然越来越清晰:“我想去齐城打听公子消息。”
那人不在,纵有千万家产又有何趣?
爱财的钱朵,突然觉着没意思。
213、揽月楼
夏季的上尧县,太阳挂在头顶耀武扬威,人还没出门汗就打湿了衣裳。
除了唧唧鸣叫的知了,街上行人全无,都在凉快的地儿躲着。
因为热,众人闲话都懒得传。
因此贾刚被送进县衙的消息,竟然没有传开。
躲在客栈吃冰纳凉的张景元,心烦意乱却不知道为何,背着手默默看窗外热浪。
若不是为了墨家遗漏,他何苦来这受苦。
上尧县太小,城池又正在扩建,消遣的东西太少。
倒是听说揽月楼的歌姬有一副金嗓子,曾经赢了齐城万花楼的头牌,不知为何却选在上尧县苟着。
张景元打算晚上凉快了,去揽月楼缓解一下心理的烦闷。
到了黄昏日活之后,长街点上灯笼,上尧县这才算活了起来。
揽月楼就在结尾,门前两派大红灯笼,姑娘们穿着清凉的夏衣,或站在门口,或依靠在二楼栏杆热情洋溢的面对来来往往的客人。
钱朵照旧一身改良的男装,高束长发,手握折扇,慢慢走近揽月楼。
裴乾扭扭捏捏跟在后面,妄图劝阻:“咱回吧,让我爹知道非打死我。”
“没事!”钱朵不以为然:“反正他不敢打我。”
裴乾:“……”
是兄弟吗,就说这话?
钱朵合上折扇,外头瞥他一眼:“但凡裴县令同意我的要求,也不至于带你来这里。”
“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回去跟娇娇换一换,我乐意带她!”
“……愿意!”让娇娇来,跟钱朵逛揽月楼?
怎么可能?
裴乾也是没办法,谁让自己亲爹巴结人也不忘原则呢?
他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面露笑容,宛然一翩翩美少年。
揽月楼的姑娘都看直眼了。
鸨儿爱钞,揉儿爱俏,伺候帅哥肯定比伺候胖老爷们舒服。
她们纷纷摇着帕子冲他招手:“小哥儿,进来呀。”
裴乾吓得躲到钱朵后面。
钱朵翻个白眼:“瞧把你吓得,怪不得娇娇不热你了。”
她要去齐城,众人都不放心。
朱娇娇和裴乾都想跟着她。
钱朵不乐意,都跟着,家里谁坐镇?
朱娇娇账算的清楚,身子骨也弱,钱朵好说歹说留她坐镇云岗,点了移动的小乌鸦嘴裴乾跟着。
朱娇娇从确定下来名额之后,就没再搭理裴乾。
谁能想到自己的爱慕者,突然跟自己争风吃醋起来?
裴乾心里苦啊。
回头再让朱娇娇知道他跟着钱朵逛揽月楼,更说不清楚。
但是不能不来。
钱朵来这里有目的,他作为护法就得跟着。
哎!
人生好难。
裴乾紧紧拽着钱朵的衣角,躲在其后进了揽月楼,等进了雅座,挥散涌上来的姑娘们,关上门,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哪堵张景元不成,非要来这里?”
钱朵坐稳,盯着楼下华丽热闹的舞台,目光烁烁:“这热闹,能看戏!”
揽月楼后院一间一间屋子,才是两个人玩的地方。
外面大厅和二楼雅座,是为了大众的娱乐,主要供应歌舞,也有说书的人到舞台说点众人爱听的小段子。
所以钱朵坐在这里,不至于污了眼睛。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门。
裴乾心里一提,不情不愿去开门,外面却是一身华衣的揽月。
揽月摇着团扇进来,坐在钱朵旁边,笑吟吟地说道:“刚听姐妹说你来了,我还说她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
听说钱朵来,揽月很意外,不知道其用意,特意来瞧瞧。
钱朵光明正大从大门进来,自然不瞒着她:“之前在云岗镇听姐姐唱了一曲,惊为天人,今个儿正好路过,特意又跑来听。”
揽月掩嘴一笑:“那真是不巧,我十天才唱一次,今个儿不轮我。”
钱朵一听,立马央求:“好姐姐,不让你白唱。”
她直接摸出一匣子打开:“诺,您的赏钱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会儿往台上扔。”
揽月定睛一瞧,慢慢一匣子的金银首饰,她抬手给盖上:“你也不显俗气。”
“谁嫌金子俗气呢?”都是何财主送的。
意外之财得赶紧花掉,想到今天可能看到的好戏,钱朵一点也不心疼。
揽月眯了眯眼睛。
都说钱朵爱财,怎么今天就出手大方,进揽月楼来花费?
到底什么意思呢?
魏九别打发去别处,揽月心里没底。
也得亏魏九不在,否则……
揽月不着痕迹又打量钱朵一眼,见她手搭在匣子上,好奇的望着楼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很难让人升起惊觉之心。
揽月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都自卖自身流落风尘了,还怕别人从她身上算计好处?
想到此,揽月反倒放松了心情,招呼人摆上好茶好果,且陪着钱朵坐着。
楼下舞台,姑娘们已经舞了一曲暖场,气氛热烈起来。
揽月转转眼珠,问:“你的舍馆盖好了吗?”
“晾干,入秋就能开业。”
“那到时候我得去。”
“欢迎欢迎!”
“这么大的事儿,墨公子肯定会露面吧?”揽月目光一闪,故意问起墨宸。
“谁知道呢,都没半点消息!”钱朵心不旁骛,盯着舞台,随口一答,一点没有被人套话的直觉。
嘴瞧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真的像只为见世面而来。
揽月顿时觉着无趣,目光也跟着投向楼下舞台。
舞台上,是最近她专捧的一位姑娘,跳舞跳的特别好,身姿轻盈,宛如天仙。
可惜揽月天天看,再好的歌舞也腻歪了。
她目光四处飘,观察楼下客人。
一入夏,连来往商人都少许多,直接影响了揽月楼的生意。
今个儿楼下座位都没满,来的全是县里那些熟客,将台上歌舞当背景,三三两两坐在一处聊天。
张景元一个外地人,英俊美大叔,衣着富贵,独自占一桌子,就特别扎眼。
揽月不禁多望了两眼,等看清楚是谁,摇团扇的手一滞。
钱朵侧目,捅一捅她:“你看上他了?那人可不咋滴,离他远点。”
“张景元,齐城商会副会长,入赘的女婿,家里儿子当家,只有一副空架子。”
214、捧角
揽月急匆匆离开,步伐踉跄,背景苍凉。
裴乾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依旧镇静自若的钱朵:“师父,瞧这意思,张景元和揽月有过节?”
“嗯呢。”钱朵饮口茶:“你不觉着揽月姑娘,看着很眼熟吗?”
尤其早前张玉华和揽月站在一起,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
只是一位富家千金,一位是低贱的歌姬,实在让人联系不在一起。
她还偷偷派人去打听揽月的身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直到见过张景元本人,钱朵终于确定解了心中疑惑。
只看揽月怎么做了。
钱朵解释给裴乾听后,对方瞪圆了眼睛:“我去,我去去去去,太狗血了,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
钱朵摆摆手,丢下这茬,问道:“万一计划顺利,我就等于给裴县令送个政绩,你说他会答应咱要求吗?”
“……会吧。”裴乾不太确定。
钱朵要去齐城,大家担心其安全,都反对。
就算有镖队,也不放心。
往常镖队丢镖,死伤的事情躲着呢,谁也不敢保证。
最后还是老王妃出了个主意:“你们怕镖局不中用,不如由衙门出头护送她去。”
商不跟官斗,别看大富豪有钱,一个小县令也能让其倾家荡产。
若是裴县令护着,钱朵一路肯定安全。
只是让衙门护着,钱朵还没那个脸面。
果然到了上尧县,钱朵只露出一丝一丝意思,裴县令立马摇头:“商队由民间自己组织,没有衙门护送的先例,别人会说我公器私用!”
虽然学人家巴结人,但心里有个底线,裴县令跨不过去那个槛。
可惜他有个胳膊往外拐的死心眼儿子。
裴乾给钱朵出主意,说他爹最怕欠人情,如果送个大人情,这事就好商量。
大人情?
钱朵思来想去,最后将目光投到张景元身上。
行吧,一箭双雕,正愁怎么料理他呢!
…………
夜色渐深,除了揽月楼内人声鼎沸,外面街上人|流散去。
只有街角卖馄饨摊舍不得撤走,坚挺的燃着火,等寻欢作乐的老爷们回家时,能买碗馄饨醒醒酒。
摊主是个老汉,远远坐在摊位对面的大树底下昏昏欲睡。
正大瞌睡的时候,突然一道长长的吟唱从揽月楼里传出来,像一双轻柔的手将人的五脏六腑抚的服帖舒畅。
老汉惊醒,只觉着今个儿运气好,赶上揽月楼头牌开金嗓子。
揽月楼的杂吵慢慢平息,所有人竖起耳朵,如痴如醉听曲儿。
揽月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眸子。
她也不看台下,漫不经心的吟唱起一首乡间歌谣,声音逐渐凄美,若露滴竹叶般玲玲作响,令人惆怅。
钱朵抿着嘴,目光扫向张景元。
张景元微张着嘴巴,先是满脸惊讶,后来就沉醉在歌声之中。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圈慢慢泛红,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一曲终了,众人沉默良久,这才反应过来,开始鼓掌喝彩:“好!”
揽月起身,朝台下微微行礼。
钱朵趁机将准备好的金银首饰,一股脑全砸到台上。
她怕一个一个砸,自己舍不得,趁着冲动赶紧扔出去。
扔出去后,心里惯性的一疼,钱朵捂着心口半天没缓过劲:“丫丫的,谁能想到我在花楼一掷千金,不行我得回去缓缓。”
说完她起身,默默下楼,悄悄从大门离开。
裴乾此刻已经被钱朵解释一遍,知道了揽月和张景元的关系,跟在后面肉疼:“她能成吗?”
万一对方心软,一匣子金银首饰可就肉包子打狗了。
钱朵笑了:“乾啊,最近在娇娇那里是不是处处碰壁?”
“……”怎么就说到了娇娇,这跳跃也太大,裴乾一时没反应过来。
钱朵拍拍他肩膀:“师父再教你一招:得罪谁,也别得罪女人!”
…………
钱朵一带头,楼下其余人也开始往台上扔银子。
热闹的场景,将张景元拉回现实。
他没想到,小小上尧县,竟然有此等神人。
张景元摸出块碎银,想了想这点银子扔上去,简直是侮辱仙女。
他来之前抱着轻视之心,并没有带多少银两。
想了想,张景元将手上简直千两玉扳指摘下来,对着揽月直接扔了过去。
扳指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正正好好砸进揽月的怀里。
揽月识货,接住扳指,微微一愣,目光顺着扳指来的方向望过去,眼波粼粼,勾人心扉。
张景元的心,像被一双手轻轻挠了两下,痒的不行,之后舞台上再美的人儿,也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这位官人。”揽月楼的一位小丫头悄悄走到张景元身边:“我家小姐说的当不得您的厚爱,这扳指还给您。”
小丫头将扳指轻轻推给张景元,羞怯的望他一眼,随即低下头。
“给出去的东西,我从来不收回去。”张景元微微一笑,并不收起扳指:“回去告诉你家小姐,银钱我有的事,独独缺一位红颜知己。”
欲迎还拒……这招数,他见多了。
小丫头又将扳指给带了回去,放到揽月的梳妆台上:“小姐,那客官执意要给。”
她将张景元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看那客官一身富贵,出手不凡,若是小姐将其拴住,咱揽月楼今年不愁没银子花。”小丫头嘻嘻笑道。
揽月怔怔望着扳指,嘴角突然泛起一抹讥笑:“钱管事还在吗?”
小丫头没成想她不问有钱的客官,却问女扮男装的钱管事:“人已经走了。”
扔完一匣子金银首饰,钱朵就心满意足拍怕手离开。
揽月点点头,吩咐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有钱的客官?”人还在楼下等着,见不着揽月不走,明显想与头牌一夜春风。
揽月皱起眉头:“带过来吧。”
小丫头欢喜的离去。
揽月低下头,手中却是一支长长的素金簪,除了重,没一点特色,根本不是她爱的款式。
她缓缓将簪子插到云鬓之间,重新将面纱带上,轻轻站起了身。
215、最凉是人心
天刚亮,一道惊天动地的伤人案就传遍整个上尧县,让炎热的夏季更加沸腾。
揽月楼的老板娘兼头牌,被一位恩客刺花了脸!
花楼、恩客,带着桃色的消息特别抓人胃口,众人也不嫌弃天热,纷纷挤到衙门口一探消息。
普普通通的伤人案,因为众人的关注,突然变得有了价值。
若是判不好,会影响名誉。
裴县令牙疼的要命,端坐在堂:“带案犯!”
衙役门早就等在外面,一听县令吩咐,里么将张景元给摁在堂上。
张景元早不是之前美大叔的模样,衣襟扯开,发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披头撒发,一脸灰败。
裴县令皱眉:“堂下何人,所犯何事?”
张景元紧闭着嘴巴,不发一言。
事发突然,不等他反应,揽月已经血流满面哀痛不停,随后就涌进来一群人。
晕头脑胀间,他就到了上尧县的大堂。
张景元身份贵重,要脸面,肯定不能说出来让小县城的人指手画脚。
他紧闭嘴巴,就是不吭声,等着自己的人外面活动,将自己先捞出去。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衙役拱拱手,一语道破张景元身份:“老爷,此人是齐城商会副会长,不知道为啥来咱上尧县,在最好的客栈包了房。”
众人惊讶。
齐城商会副会长,听着都挺厉害。
外面围观的人,有昨天揽月楼的客人,听到后更生气:“副会长了不起,副会长也不能划破咱花魁的脸!”
“就是,你们齐城好姑娘多,咱上尧县可就这一个,你还给祸祸了,不要脸!”
裴县令:“……”
这楼歪的。
他惊木一拍:“肃静!”
大家赶紧闭上嘴巴。
裴县令望向张景元:“你可有话要说?”
张景元神情恍惚,依旧不开口。
裴县令见他不配合,又问:“苦主何在?”
不认罪没问题,有人证物证,一样能定罪。
衙役回答:“也在外面候着。”
裴县令让人将其领进来。
揽月头带帷帽,掩盖了脸上被处理好的伤口,被两个丫鬟搀扶着,在众人指指点点中慢慢走进了大堂,朝裴县令行了一礼:“奴家揽月,拜见县老爷。”
裴县令心中升起一股怪异。
他虽然不进花楼,也知道里面姑娘靠脸吃饭。
怎么揽月被人划破脸,不哭不闹还那么镇静?
裴县令直觉今天的案子,不平凡:“揽月,你将昨天的事情,如实说一遍。”
揽月突然嗤笑了一声。
外面围观议论的人,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闭上嘴巴,伸着脖子看揽月。
揽月推开两个丫鬟,轻轻解开帷帽,露出一张被划了几道子,惨不目睹的脸。
裴县令冷抽一口气,不忍去看。
揽月不以为意,转个身,面向外面的人群。
众人猝不及防,别吓的后退半步。
“太吓人了。”
“好好的姑娘,就这么给毁了!”
“下手太狠了,什么仇什么怨?”
揽月扫视一圈,又转向张景元,指着自己的脸问:“我这张脸,您满意了吧?”
张景元垂着眸,看都不看揽月一眼。
裴县令咳一声,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揽月姑娘,你与这张景元,可有仇怨?”
揽月摇头:“无仇无怨。”
裴县令奇怪:“无仇无怨,为何划破你的脸?”
“大概是因为,他不乐意看见我这张脸吧。”揽月不急不缓,吐字清楚:“毕竟,我与他长的太像,被熟人看到,害他面子!”
“你闭嘴!”不等裴县令往深里问,张景元突然暴起,要去掐揽月的脖子。
旁边衙役急忙摁住了他。
裴县令震怒:“放肆!”
大堂之上,竟敢行凶,可见张景元此人的嚣张。
“揽月姑娘,你接着说!”裴县令沉着脸,继续问道。
张景元挣扎着怒瞪揽月:“你不要脸了吗?”
“呵!”揽月冷笑:“都已经沦落风尘,我这张脸,早没了,对吧,父亲?”
一句父亲出口,张景元像被扎破的皮球,立马摊到在地。
全完了!
众人惊讶。
裴县令话都说不成个:“你喊他……什么?”
据他所知,张景元只有一儿一女。
他那闺女,前几天还在云岗镇惹了麻烦,被强制送回家去,怎么就成了揽月楼的头牌?
不对,揽月在云岗镇可不是一年两年。
裴县令正色:“揽月,你将话说清楚!”
众人也是屏住呼吸,仔细听揽月的讲述。
揽月摸摸伤口,开口诉说:“这世间啊,最凉不过人心。”
揽月原名张彩碟,家住京郊不远的莲花镇五柳村,小时候家里虽穷,起码能填饱肚子,一家五口过的还算稳当。
只可惜她的父亲,张景元,不安于现状,挥别父母妻女,要去别处学做生意。
一走就是十年。
“娘辛苦操劳十年,送走了爷爷奶奶,带着我去远乡寻找爹爹。”
“一路打听,来到齐城,这才知道父亲入赘做了人家的女婿,还生下一儿一女,小日子不知道多美满。”
“娘身体早垮了,提着一口气才寻到齐城,得此消息,万念俱灰,没了求生的意思。”
“她说,父亲可能不会认她,但我是他的亲女儿,不会不认,让我埋了她就偷偷去认亲,好歹有口饭吃。”
“娘没撑几天就走了,我埋了她,偷偷去寻父亲,半路还遇到了张玉华。”
揽月说着,目光里流露出羡慕之色:“那真是个仙女一般的人物,与我不差两岁,一个父亲,却锦衣玉食,过着我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说到此处,张景元挣脱开衙役捂着他嘴的手,冲着揽月的脸就吐一口:“玉华锦衣玉食那是因为有个好娘!”
揽月笑了笑,没有去擦脸上的口水:“是呢,人家有个好母亲,我只是自惭形秽,但是不怨恨!”
“只是父亲您呢?我明明是你的女儿,你见到我,是什么反应?”
“张玉华撞见,问你我是谁。”
“你说……”揽月突然哽咽:“你说,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叫花子,纠缠与你,妄想一步登天,当着张玉华的面,命人捂住我的嘴打了出去!”
216、她自己划的!
“什么?”钱朵早上才得到消息,气得想捶裴乾:“为何昨晚不告诉我?”
她的计划,确实是让张景元和揽月闹起来。
贪慕虚荣、抛弃妻女在大變朝,是违背律法的。
就算揽月没将事情闹大,她也安排了人手,找到时机帮着推波助澜。
到时候,张景元精心掩埋的往事爆出来,凭着他齐城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必然引起轰动。
裴县令因为不善钻营,活没少干,但是手里出的政绩却往往被上峰占为己用。
张景元的案子不大不小,但是惹人关注,在裴县令手里爆出来,肯定会引起上头官员的注意。
上头的人心里有了裴县令的名字,等以后上尧再出什么政绩,众人心里就会想起他,上峰再想占便宜就没那么容易。
这是钱朵送给裴县令的礼物。
但是她没想到,揽月不只是简单的闹,竟然做到极致,划花了脸!
那可是她吃饭的本钱。
钱朵心里很愧疚,千算万算,没想到张景元心那么狠!
只可怜揽月姑娘,毁了容颜,以后可怎么办。
说到底,终究是她没算好人心就匆忙下手,太急了。
钱朵心里沉甸甸,匆匆往衙门走。
边走她边询问当时的情况。
裴乾一直守在第一线,当即给钱朵讲了一遍:“当时咱的人守在外面,一直都挺正常。”
“里面突然尖叫一声,我怕揽月姑娘吃亏,命人第一时间冲进去,结果还是晚了。”
“……”钱朵心里升起一股怪异:“闹起来之前,里面没有动静?”
裴乾摇头:“没有。”
裴乾也冤枉:“咱就怕揽月吃亏,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里面一闹就赶紧命人进去,结果……”
他小心翼翼看钱朵脸色。
钱朵再三叮嘱,一定保证揽月安全,结果还是出事。
他着了慌,一边安排人赶紧报官,一边找了上尧县最好的大夫去给揽月医治,等对方上了堂,裴乾这才来找钱朵。
钱朵眉头皱的更紧:“你说,屋里之前里面一直静悄悄的?”
裴乾点头确认。
钱朵心里升起一股疑惑:“一件事情的发生,按照常理,会经历铺垫、发展、高|潮和结尾。”
没道理铺垫发展都没有,直接就到高|潮部分。
裴乾一听,忽然也明白了,瞪大眼睛:“你的意思,全是她自编自导?”
何苦来哉!
…………
大堂上。
不论是堂上坐着的裴县令,还是门口旁听的众人,都被揽月嘴里的故事惊呆。
自惭形秽的小姑娘,刚没了母亲,抱着对未来生活的忐忑去寻亲生父亲。
结果这个父亲不但不认她,还当着另一个不知情的女儿羞辱她、污蔑她、打骂她!
这是什么样的禽兽才做出的事情!
张景元没想到揽月竟然将往事当众说出来,气得面红耳赤,既羞且愧。
他被衙役摁着,没办法去捂揽月的嘴,只能红着脸指着对方:“你、你、你……”
揽月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垂泪面对堂上的裴县令:“大人,我已经退到上尧县,沦落风尘,远离他的圈子,为何还会有今日一遭,难道这就是命?”
说完,她就呜呜咽咽哭起来,哭的人肝肠寸断,恨不得将她护在之下,给她一片安逸的天空。
裴县令一向重视亲情,最恨贪慕富贵抛妻弃子之人。
但是目前只是揽月一个人说,判案不能凭一面之词。
他大喝一声:“张景元,你抛弃妻女罔顾人伦,为了掩盖罪行今又出手伤人,可有什么话说!”
惊堂木一响,张景元反而冷静。
他阴森森朝揽月凝视片刻,随后开始喊冤:“大人明鉴,她的脸根本不是我划的!”
众人哗然:“那么不要脸!”
“不是你划的,难道是揽月自己划的?”
“怎么可能,花魁靠的就是一张脸,怎么会自己砸自己饭碗?”
听到外面愚众的议论,张景元恨的咬牙切齿。
揽月果然是他的亲闺女,狠下心来与他不相上下。
“就是她自己划的!”张景元抬高声音。
抛弃妻女的事儿,年代久远,除了揽月自己口述,一时半会也查证不了。
倒是今天伤人事件,若是他能全身而退,证明揽月说谎。
那么之前揽月说的一切,他也能给弄成假的。
明确了轻重,张景元不跟揽月叽叽歪歪那些无聊往事,只盯着今个儿的伤人事件。
本来就是,他一进屋,没说上两句话,揽月就摘了面纱。
不等他从嫖到亲闺女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就看到揽月掏出了金簪。
就在张景元以为对方要刺向自己,准备躲闪的时候,就看到揽月照着自己的脸划上去,随后他的眼睛就被鲜血渐上看不清楚,只听到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人们冲进来的声音。
等再恢复清明,他人已经在大堂之上。
张景元没动手,所以很自信,镇定自若将当时的场景,一五一十还愿出来。
众人听后,虽然觉着不太可能,但是心中到底存了疑虑。
裴县令望向揽月:“你可有话说?”
张景元说的实话,揽月一直垂头抹泪,并没有插话和反驳。
现在裴县令问,她眼睛上挂着泪珠抬起头,对着堂上苦笑一声:“大人,今个儿我在堂上控告亲父,已经是大逆不道。”
“我被划伤,是众人看到报的官,总不能让您为难,说就说吧!”
“至于我脸上伤是谁划的……”
揽月点名今天闹到衙门,是别人闹的,不是她本意之后,沉默了一下,整个人情绪低落,表情万念俱灰,似乎不想挣了。
张景元心里咯噔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揽月噗通跪在他面前:“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脸是我自个儿划的!”
“您嫌我长相与您一样,如今我还了你,从此后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再无瓜葛,只求您给我留条活路,我不想死!”
张景元了脸色大变,就像被人从头顶泼了一桶凉水,手脚冰凉,恨不得掐死装模作样的揽月。
他说了事实,揽月没有申辩,承认的直截了当。
但她还不如否认!
这么一来,在众人眼里,揽月俨然是心念父女之情,万念俱灰,只求活路的可怜女子。
而他张景元,若是接着喊冤控诉谁划的脸,那就是逼着亲闺女往死路上去的禽兽!
但他也不能承认。
不是自己做的,就不是自己做的。
张景元咬碎后牙槽,盯着裴县令:“大人,我请求仵作验伤!”
217、趁机要好处
空口无凭,簇拥而来的人也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划人,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仵作的验伤结果。
自己划的,和别人划的,入手不一样,深度也不一样。
张景元如今只庆幸裴县令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不怕对方被收买做假证。
裴县令当即命仵作验伤。
仵作是个干巴瘦的老头,对着揽月说一句:“姑娘,得罪了。”
揽月很乖,任由对方在她脸上验来验去,只是目光悲切,毫无生意,看得仵作心中一阵怜悯。
过了片刻,仵作检验完毕,退到一旁。
裴县令问:“如何?”
仵作拱手:“回大人,揽月姑娘脸上的几道口子,前深后浅,杂乱无章,从切口和力度而言,不可能是自己划伤。”
不是自己划的,当然是外人划的。
当时屋里就揽月和张景元两个人,答案不言而喻。
张景元惊得失了分寸:“你胡说,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
“放肆!”裴县令震怒:“你是质疑我衙门的公正?”
张景元:“……”
两个人各说分词,最后要依赖的还是证据。
如今证据指向张景元,裴县令心中有了了断。
只是张景元籍贯不是上尧县,此事还要上报州府衙门,裴县令命人将张景元投入牢中。
众人看了一场,本以为是普通伤人案,最后却成伦理狗血剧,激动的想回去找人分享。
没一会儿,衙门口拥挤的人群便散去,只有守门的衙役依旧像两根柱子。
揽月作为受害人,保证了最近一段日子留在上尧县,随叫随到之后,便戴上帷帽,被丫鬟搀扶着归家而去。
马车就停在衙门对面。
揽月提裙上车,刚掀开帘子,就发现钱朵坐在里面。
她愣了愣,示意丫鬟车头坐着,自己默默爬上马车。
等坐稳,揽月冲钱朵点点头:“钱管事是冲我伤口来的吗?”
钱朵叹口气:“何苦来哉?”
“不正合了钱管事的意吗?”明人不说暗话,从屋里一闹外面便迅速冲进人,然后第一时间报官的时候,揽月就明白钱朵为什么去揽月楼:
“果然跟着什么人就学什么样,墨公子不声不响将整个青州玩弄于鼓掌,外人还沾沾自喜以为占了便宜,钱管事也不当让。”
揽月是个聪明人,在风尘打滚数年,又陪着魏九风里来雨里去,钱朵那点算计,她一想就明白。
钱朵就没打算瞒她多久:“办法很多个,何必划破自己的脸,以后还怎么吃饭?”
“用口吃呗!”揽月不以为意:“我帮了钱管事的大忙,钱管事怎么谢我?”
她张口就要人情。
钱朵默了默:“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声音平平无奇,毫无愧疚之心。
揽月一愣,抬起眼皮看向钱朵,对方一脸淡漠,好似再问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普通。
她心里忽然没底,要的人情也没了把握。
揽月发愣,钱朵却已经抬手,迅速摘掉了对方的帷帽。
纵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看到对方惨不忍睹的脸,她还是惊呼一声:“这……”
揽月目光一闪,将脸凑到钱朵眼皮底下:“瞧,为了你的计划,我苦受大了!”
钱朵伸手要触碰对方的脸,揽月匆忙坐正回去:“你倒是不怕我这一脸纵横。”
钱朵声音沉闷:“你到底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些伤,我会找天下最好的大夫帮你医治的!”
揽月长叹一声:“等你找到,我脸都结疤了,药石无医。”
想利用她成事,哪有那么便宜?
只想请大夫打发她?
敢冲她下手,就别怕被讹上!
在风尘里滚打摸爬数年,难道还能被一个才爬起来的小村姑给牵着走不成?
果然钱朵问道:“那该怎么办?不然,我帮你赎身?”
揽月:“帮我赎身?出了揽月楼,我又能去哪?”
想骗她离开魏九?
做梦!
揽月心里一动,莫不是钱朵其实也看上了魏九?
她慌忙去观察对方,却见钱朵目光清澈,正凝视着自己。
揽月没来由一慌。
但是该要的好处,她不会不要。
钱朵能走到哪一步,她还不知道。
若走得远,到时候要起人情,她可不会手软。
想利用她成事,哪有那么便宜?
揽月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垂下的金簪:“突然遭遇不幸,我心里乱的很。”
“钱管事若是心里觉着愧疚,不若这份人情先欠着,可好?”
“不好!”
“……”
揽月没想到钱朵是这种回答,她不怒反笑:“钱管事是商人,从我这里得了好处,难道不想着付出点什么?”
“想!”钱朵认真的点头:“一情还一情,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也不愿意欠你。”
揽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生气:“我也没打算让你一直欠着,这不是一时半会想不到。”
钱朵撵了捻手指:“但是事情越久,这人情只会越大,我若是没有还上的人情,这心里总不得劲,所以还是立刻换的好。”
“你也说了,我是个商人,能便宜得到的,决不等到贵的时候再入手。”
揽月有些恼了:“没见过你这么还人情的,我想不起来,你莫不是还要强迫我非要想一个不成?”
“这事儿传出去,你以后的声誉可就差了,生意也会备受影响,钱管事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那自然。”钱朵慢悠悠说道:“我只是担心自己以后说漏嘴,让揽月有牢狱之灾。”
揽月身体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朵笑了,抬起手。
她手指上沾了些许红色,是刚才匆忙之间摸到揽月脸上的伤留下的:“从你伤口上渗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特殊的颜料,李仵作没见识认不出来,我小时候跟着外公,却是见过。”
也是巧合,当初京城出了一件仙人跳,对方用的也是这么个手段。
钱朵跟着外公围观一场,学了不少:“你说万一张景元知道真相,可怎么办?”
“反正你们两人已经闹开,我目的达到,你却要因为造假案坐牢,真是可惜。”
“与其冒险讹诈,不如好好跟我谈场生意即时得写好处,揽月姑娘聪明人,知道怎么选,对吗?”
218、路上偶遇
县衙里,裴县令将裴乾叫过去,上下打量一翻,问道:“今个儿这案子,是钱管事的手笔吗?”
“不是!”裴乾愣了愣,随后立马否认:“爹,钱管事没那么狠心,怎么可能拿着姑娘家的脸面作伐?”
说完,他转一转眼珠:“爹,你知道我打小就办成过一件事,钱管事是个女孩子,你就帮帮我们呗。”
裴县令摸着胡须,一脸为难,随口问了问裴乾在云岗镇的情况,又说了自己不出头帮忙钱朵的难处,倒是把心里对钱朵的怀疑抛开。
也是他心里的偏见,认为一个小姑娘,挺多有些本事,但利用揽月到伤人事件,不至于。
关键张景元与钱朵,没有明面上的矛盾。
钱朵算计他,没有动机。
他又关心了儿子几句,偏起身开始忙碌一天的公务。
裴乾背着他悄悄擦一把冷汗,心里嘀咕:确实不是我师父让揽月伤的脸。
哎呦,张景元可真是心狠!
只是路上没有官府的人护着,那危险系数太大,可怎么办?
他心烦意乱,也不知道钱朵去了哪里,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却说钱朵离了揽月,自己慢悠悠在街上溜达。
齐城是必须去一趟的,不亲眼看一看墨宸,她不放心。
但是不能干巴巴的去。
她得干点什么。
上尧县盛产桃子,汁多味美,芳香诱人,色泽艳丽。
当时钱朵跟着家人一路逃回来,在上尧县呆多两天,口渴难耐。
钱状元背着钱老太婆,买了颗桃子给她,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汁水顿时充斥了钱朵的口腔,弥补她一路的恐慌。
那个滋味,钱朵一直忘不了,常在梦里想起。
如今盛夏,正是桃子上市的好时候,街上桃香扑鼻,常有摊贩挑着满筐的桃子趁清晨凉爽的时候出来叫卖。
可惜这东西县里太多,人不稀罕,买的人家少。
钱朵心里一动,走到一个摊贩前:“桃子怎么卖?”
“哎,十文钱四斤。”摊贩终于等到一个卖主,价喊的并不高。
钱朵愣了愣,她的一斤萝卜都卖到几十文一斤了,水果比菜还便宜?
摊贩见她犹豫,生怕她不买:“姑娘,我这桃子自家地里栽的,保证个个汁多味美。要不……您尝一尝,不甜不要钱。”
钱朵当然不会承认是嫌桃子便宜,她皱皱眉头:“得嘞,我家里等着吃,也不给你讲价,称十文钱的吧。”
“好嘞!”摊贩高兴的吆喝一声。
趁着对方称重,钱朵不着痕迹问了问对方住址,家里多少桃树。
摊贩不疑有它,很朴实的回答着,麻利的将称好的桃子装好,放在钱朵手上。
钱朵付了钱,也不嫌桃子上毛茸茸的,在衣服上擦一擦,张口就咬。
甜!
钱朵已经很久没有吃桃子,一直以为是当时的自己太渴,即便给她一杯河水,喝下去估计也是甜的。
今个儿一尝,还真不是。
上尧县的桃子,就是甜,就是比京城的好吃!
可惜了。
她提着桃子,慢悠悠往回走,一条街走完,手上又多了几样她觉着好吃的果子。
“干什么,走路不长眼!”
脑子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在耳边想起来。
钱朵唬一跳,还以为自己撞人了。
结果定睛一看,不是她撞人,不过也走错了路,多过一条路口。
她赶紧转回去,目光往吵闹的地方随意一瞥,却一下子怔住。
早晨凉爽,趁着凉快出来做买卖的人不少。
那边一吵闹,当即就被人围住看热闹,有在大树下懒的动的,也朝着那个方向指指点点。
在众人关注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女的。
大的不过三十多岁,穿的粗布衣裳,另一个小的不过十六七,长相俊俏,一身绫罗绸缎,但是皮肤粗糙,也不像教养出来的小姐。
两人都是钱朵的熟人,一个是伯娘张氏,一个是曾经想谋害她的堂妹钱芷。
不是今个儿瞧见,钱朵都快忘了这一家子人。
她目光闪了闪,找了一背阴处,将身形隐藏,默默关注。
张氏和钱芷拉拉扯扯,撞翻了路边卖布的摊子,此刻正被摊主揪住要赔偿。
张氏一听,当即坐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大腿,另一只手却不敢松开钱芷:
“哎呦我的老天爷,你睁开眼瞅瞅,十个人都欺侮我们孤儿寡母!”
“撞你摊子咋啦,布掉地上你捡起来,有灰你拍拍,也没少你一块没弄脏你一块,凭啥张口就讹人!”
卖布的气坏了:“我要的是布钱吗?你把我摊位给撞坏了,我不得修?”
张氏不敢示弱:“那你修去啊,我寡妇失业的,养孩子都难,你倒是长的开嘴!”
卖布的:“……”
旁边人劝:“就是断了个竹床的腿,回头自己修修,别跟寡妇闹。”
这一看就是泼妇,还是寡妇,要不来好处。
卖布的见状,只好自认倒霉,嘴里骂骂咧咧的放过两人。
但是他不甘心。
谁不是出来讨口饭,谁家里又好过?
他眼睛一瞥,看到被张氏抓住的那个小姑娘,正极力挣扎要摆脱张氏。
卖布的不知道想什么,突然开口:“你是她闺女吗?”
钱芷脸通红:“不是!”
卖布的立刻嚷嚷开:“这个寡妇,人不是你闺女你拽人家干嘛?你是不是人贩子!”
众人哗然。
钱芷一听,也开口喊:“我不认识你,你干嘛拽我!”
大家立刻不愿意了。
有性格冲动的,当即就冲过去要解救钱芷。
张氏气得破口大骂:“你不认识我,你吃我的穿我的,一家子都是我忙里忙外照顾,你不认识我?”
这个没良心的,跟她爹一样。
张氏一耳光扇的钱芷眼睛冒星光。
这下子,众人糊涂了。
所以,到底认不认识:“你们到底啥关系啊?”
张氏冷笑:“啥关系?我是她亲亲的伯娘,你说什么关系?”
“钱芷你这个白眼狼,你们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偷我私房,我饶不了你!”
钱芷又羞又恼:“谁拿的找谁你,我可没进过你的屋!”
219、钱芷被卖
钱芷的话的,等同于承认她认识张氏。
既然是亲戚,那就是家事。
众人劝了两句,眼看着日头要上来,赶紧散开各忙各的去。
卖布的知道讨不了好,也不跟着闹,招呼着人帮忙收拾。
一时之间,没谁理会张氏和钱芷。
这种情况,对钱芷可不友好。
她奋力要挣脱张氏,哪知道对方的手跟老虎钳子一样,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开。
张氏恶狠狠的拖着她往前走。
一场闹剧,就这么消散与热浪之中。
钱朵看了个全,眯起眼睛。
不是说,钱家老四房去了齐城,还发了笔横财吗?
怎么会出现在上尧县?
她倒是想有心去问,但不是现在。
钱朵抬头看看越来越毒的太阳,转身回了住处。
因为之前张景元住在最好的酒楼,钱朵为防止撞见,厚脸皮靠着跟朱娇娇的关系,客居在县丞家里。
刚进门,裴乾就飞了过去:“师父,那个揽月……”
话还没问全,就被钱朵压了回去:“回去说话。”
大门口人来人往,不方便。
裴乾一听,准有事,立马紧张的跟着钱朵回了客院。
他耐着性子看钱朵将买来的水果洗干净分好,让丫鬟送去县丞夫人哪里,说自己有事,不亲自过去。
等忙完,裴乾抓紧问:“师父,真是揽月自己划自己?”
“哎呦喂,真狠的心呐!”
“今个儿我爹还问我,这案子跟咱有关系不,我肯定不能承认。”
“所以,到底什么个状况?我给你说……”
他自己叨叨叨一盘话,钱朵都喝完了一盏茶:“你能让我开口不?”
“……”裴乾默默闭上嘴巴。
钱朵这才将与揽月见面后的时候说了一遍。
裴乾是她帮手,没必要瞒着。
裴乾越听越害怕:“她脸没花?那大家都以为她花了脸,那以后怎么出来见人?”
“还有,既然她知道咱们计划,还搞这么凶残,是不是讹上咱们了?”
钱朵摇摇头:“乾儿,我都能算计她和张景元,可见也不是个好人。”
“你来我往,固然有真情,但是我与她之间,单纯只是互相利用。”
“我是个商人,本性就是要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没那个善心等着她狮子大张口讨人情。”
所以她才主动出击,绝对不能被揽月抢了先锋,占了大义。
能挣扎着活到今天,连血脉亲人都敢断,谁又能让她吃亏让人情?
不可能的。
钱朵学着墨宸,在杯盏上摩梭两下:“对了乾儿,揽月的事我跟她已经商量完毕,你别管了。”
“倒是回来的路上,我瞧见了老四房的人,你帮我去打听打听。”
裴乾在钱家沟待过,钱朵跟老四房完全撕破脸迁户出来,他也没少出力。
这时候一听,眼睛立马瞪的溜圆:“他们回来骚扰你了?”
钱朵摇头:“倒是没看见我,这不是担心吗?”
这家人,没底线的。
可别回来恶心她,还是做好防范。
裴乾二话没说,转身风风火火出了门。
钱朵张张嘴,到底没喊他,心里暖洋洋的。
这世间,大部分人互相利用,也有很多人温情相待,比如裴乾,比如外公、再比如……墨宸。
…………
“你给我进去!”
张氏拽着钱芷来到一座古雅僻静的庭院前,摁着钱芷的头将其推了进去。
随后,一个高壮的青年将门关严实。
钱芷先是被院子里的富贵惊呆,随后看到出来迎接的人,当即惊恐的浑身颤抖。
早知道张氏将她带到此处,在外面拼死也不要挣脱。
来的人,是上尧县有名的人牙子刘婆子。
她之所以出名,是因为经她手的姑娘,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揽月楼。
看见刘婆子,钱芷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指着张氏,愤恨不已:“你、你竟然将我卖到腌臜处!”
“我呸你的吧!”张氏跳起来:“我不卖你,你爹也得把你卖进来!”
“反正都是卖,他偷了我的钱,我就拿你换钱!”
钱芷张牙舞爪就去挠她,张氏不甘示弱。
在老钱家憋屈了一辈子,换来什么?
她儿子是老钱家唯一的孙子,河里洗澡脚抽筋,差点没上上来,回家就发起高烧。
老虔婆手里的钱都给钱恒坑走,她只能动自己的私房。
结果呢?
私房也被钱恒偷走!
“如果我儿子死了,我跟你没完!”张氏也是着急疯了,叫道:“你趁早安分些,我等着换银子救我儿子!”
两个人在院里厮打起来。
刘婆子做了一辈子这种生意,见过哭哭啼啼被家里送进来的,见过自卖自身的,见过被骗进来求告无门的,撒泼的自然也不少。
这种情况,一般打一顿就好。
一顿不行,那就多几顿!
她看了一会儿,见两人分不出胜负,只能咳嗽两声:“跑这里打架的吗?”
张氏回过神。
对啊,她来换银子的。
都怪钱芷这个贱丫头,把她给气糊涂了:“刘婆,我卖她!”
六婆扯着嘴皮子笑笑:“听那话音,她有父亲有祖母,你做伯娘的能当家做主?”
“咋不能?”张氏挺直腰杆:“她爹偷了家里钱跑没影,只留一个不中用的老太婆和这个贱皮子。”
“全家如今是我主事,我这当伯娘的,一手将其拉扯大,算半个娘,自然做的了主!”
刘婆子也不较真,耸拉着眼皮说:“那就签字画押,十两银子!”
张氏不满意:“才十两?”
“十两不少了。”刘婆子示意高壮的青年摁住钱芷:“瞧这性子,我若是直接送进去,伤了客人怎么办?花银子请人来调|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张氏:“……再多点。”
十两银子其实够了,她的私房也不过五两。
但不甘心。
最后讨价还价,张氏到底拿了十二两银子,飞快的在卖身契上摁下手印。
钱芷彻底卖给了刘婆。
眼看着张氏离去,钱芷妄想垂死挣扎。
刘婆朝告状青年打个眼色,对方立刻揪着钱芷的头发进了旁边的小黑屋,随后就是长鞭的声音和钱芷的哀嚎。
刘婆充耳不闻,将卖身契吹干,往袖子里一塞,喜滋滋出了门。
220、蛊惑
刘婆子揣着钱芷的卖身契,直接到了揽月楼,被人领到揽月跟前。
她偷偷抬眼瞧,看到揽月裹着一袭轻纱,懒洋洋靠在贵妃椅上,面上蒙着纱,看不清被划的伤口。
刘婆子心里可惜,但是想到因为揽月受伤,揽月楼急需新货补充,自己会跟着发笔财,又提起了心情。
她先是抹着泪,为揽月抱几声屈,接着就说:“手里正好来了新货,模样俊俏身段玲珑,年纪十五六,一来就能接待客人,价格也不贵,我只花了三十两,您给五十两就成。”
揽月轻笑一声:“值不值那个价,不得先看看?人带来了吗?”
“……这个。”刘婆子堆笑:“往常你也没验过货,咱都是老搭伴,您信不过我?”
“今日不同往日。”揽月叹息一声:“我脸花了,楼里又没个接班人,就得找个国色天香来迅速上位。”
“别说五十两,好了,一百两我也给得。”
刘婆子一听,眼睛直泛星星:“真的,那小丫头的容貌,若是好好养养,在咱县也是数一数二,不亏!就是吧……”
她犹豫了一下。
揽月搭眼一瞧,笑了:“性子太烈,不听话?”
“好人家的姑娘谁一进来不都得闹?”刘婆子笑:“至于性子烈,下午打了一顿,我瞧着倒是老实了,是个能把控的。”
“那你晚些带来吧。”揽月毫不在意。
就是性子烈,身子一破,什么念想都消停了。
女人啊,就是那么回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情又不好了,隔着面纱都令人觉着她脸色阴沉。
丫鬟赶紧将刘婆子送了出去。
等转身回来,丫鬟就套出了话:“姑娘,刘婆子手里的丫头姓钱,似乎跟钱管事来自同一个地方。”
揽月摸脸的手一顿。
…………
钱家老四房的消息也不难打听。
裴乾找了几个衙役,等过了正午,就差不多知道清楚。
他兴冲冲去找钱朵。
钱朵刚吃陪着县丞夫人吃过饭,正准备躺会儿。
听裴乾来找,只好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重新坐起。
来到外面的花厅,不等她开口,裴乾就张嘴叨叨开了:“师父,大喜啊!”
钱朵不出手,老钱家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话说当时钱朵分户出去,老四房不知道为什么,连夜跑路了。
过了好几个月,才有人说在齐城见到了他们,好像过的不错,钱老太婆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
看见家乡的人,钱老太婆忍不住炫耀,说钱恒出息,挣了老鼻子钱,当初宋员外家的孩子,也得老老实实卖地给她们。
只是好日子没过多久,王府突然没了。
随之依靠王府的墨家也被各种针对,当初墨宸打压的宋管事势力不敢跟神仙打架,难道还不敢揍小鬼?
贾刚在云岗镇设赌局失败,齐城设赌局坑钱恒钱的却很顺利。
老四房刚阔气没几天,家财就被钱恒全输了出去。
如今不但地没了,铺子没了,连住处也没了。
钱恒卷了家里所有钱财,不知所踪。
张氏儿子高烧不退,眼看着要烧傻,恨的将钱芷给卖了十二两银子。
“如今张氏请了大夫给儿子看病,钱老太婆受了打击,还要靠儿媳孙子过日子,赔钱的丫头片子卖就卖了,竟然也不哭不闹,还拿着卖孙女的钱称了肉吃!”裴乾感叹:“得亏你早点离开这家人,就没见过自私自利到这种程度的。”
所以当初钱芷嘚瑟什么劲儿,不过比着钱朵好一星点,在人眼里还是个便宜货。
钱朵:“……”
总觉着哪里不对。
她问:“钱芷被卖哪去了?”
“……”裴乾支支吾吾。
钱芷追问:“到底卖哪去了?”
裴乾:“师父,你管那干嘛?你都独立出来了,老四房咋作死跟你没关系!”
钱芷没搭理他:“有钱人家买丫鬟,顶尖的也不过二两银子;卖给别人做小妾,五两银子也是贵了!”
“张氏一下子卖出去十二两,能什么好去处?”
就是裴乾不说,钱芷也猜人到了刘婆子手里。
她猛地起身:“我去揽月楼!”
裴乾惊呆了:“师父,你要帮老四房?”
钱朵冷飕飕扫他一眼:“你若是有妹妹给卖到那种地方,你不救?”
“……不是,你跟老四房……”裴乾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朵叹口气:“钱芷死别处我是不管的,但是我不能让她进揽月楼,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妓子。”
她跟钱芷的关系,禁不住查。
她日进斗金,堂妹却在揽月楼迎来送往。
这不是恶心人吗?
…………
黄昏,刘婆子押着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钱芷,从后门进了揽月楼。
钱芷站都站不稳,被人拖着进了一间华丽绮丽的房间。
靠窗户的贵妃椅上,坐着一位天仙般的人物,那是钱芷想求而求不得的富贵生活。
她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对方从贵妃椅上起身,来到她面前,挑起了自己下巴。
然后她听到美人不满意的抱怨:“长的倒是俊俏,只是刘婆子,你打的也太狠,伤了皮肤怎么接待客人?”
“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毛,养两天就好。”打伤是不可能打伤,那鞭子主要抽的是人的精气神。
从精神上垮了,怕了,才能乖乖听话。
揽月挠挠头,问钱芷:“识字吗?”
钱芷咬住嘴唇,强按住心中的羡慕,不肯开口说话。
揽月风尘里打滚多年,小姑娘想什么一眼就看出来。
她笑着冲头上拔下一根镂空的金钗:“瞧见了吗,你只要听话,从前没享受过的,立马就会有人送到你手里。”
“我的案子,想必你听说了吧?”
“亲人为了点银子,狠下心肠抛弃了你我,怕什么?”
“只要你占得够高,老天爷早晚开眼帮你报仇!”
钱芷垂着头,犹豫不决。
她是怕再挨顿打。
揽月看在眼里,又道:“我认识个小姑娘,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已经是有名的管事。”
钱芷脸色一变。
揽月:“那又如何,再有本事,到底拿的是东家的工钱,将来嫁不嫁的出去,嫁得好不好另说。”
“而你不一样。来往揽月楼的人非富即贵,若是能结识个愿意为你赎身的,接你进府,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揽月凑到钱芷耳边低语:“小姑娘,你往上爬的好机会,可就这么一次,要把握哦。”
十二月复更
最近忙的晕头转向,根本没看后台,想也知道有小可爱各种抱怨和质疑,脾气暴躁的甚至直接开骂,骂我也没办法,精力跟不上。
总想上来给大家一个交待,否则心里像块石头一样压着,干别的心里也不畅快。
从去年下半年机构改革,我们单位跟其它单位合并,融合的过程手忙脚乱,各种琐事积累到一起,尤其今年疫情影响,工作比往年繁忙更多。写作是个耗尽心血的事情,别看一章就两千多字,但是构思却用上很久,我的精力实在跟不上。
最近列了个计划表,手头的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年底就能理顺,到时候业余时间完全是自己的,可以踏踏实实的搞创作。如果给它定个时间,大概是十二月份。
所以你们骂我也没用,我总要搞定自己赖以为生、糊口的家伙,才能有资格搞兴趣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