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派我来巡山》 001 我是男人,义不容辞 在距今2000多年前的“逐鹿时代”,华夏大陆原本有大小国家两百多个。经过常年烽火的洗礼,各国互相吞并,只剩下山海国、儒林国、醒世国、水浒国、红楼国、西游国和浮生国,后世称之为“逐鹿七雄”。 ——— “太子熊康,挥动那把千斤龙雀刀以一敌万、奋勇杀敌!虽神威盖世,终因寡不敌众被血透重衣,力竭而亡!可怜美人山鬼浑然不知,犹在山中寂寞徘徊,痴心凝望......” 山海国都城,一家名叫“取静”的小茶楼里,一袭铅灰长袍的说书先生,用略沙哑却颇具感染力的嗓音说着一段山鬼的故事。 一群布衣百姓听得聚精会神,手边茶已凉透,只因这段书太引人入胜。 每回大结局后总有人问真的假的,说书先生啜了口茶,摇着折扇摇头晃脑:“演义演义,你们说真的假的?” “演义不都七实三虚吗?” “书上说山鬼这美人儿哈,昼吸日精,夜纳月华,承天地万物之美,禀阴阳造化之妙,”说书先生“啪”地把折扇一收,斩钉截铁地表个态,“首先我他娘的就不信,世上能有这样美得撼人心魄的姑娘!” 后排一浓眉深目、肩宽体阔、麻布蓝衣的年轻人,听了这话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心想,你们没见过,我却见过!只是,想再见一次就难了...... “砰”的一声巨响,茶楼的木门被撞开,一群官兵手执武器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挨个比对,说是要抓昨晚刺杀本国大皇子的刺客。 检查到那个蓝衣男子的时候,官兵见他双目无光、口角流涎、衣冠不整,随口说了句“这人是个傻子”,就把他扒拉一边儿去了。 身高八尺、年纪轻轻竟手无缚鸡之力,狼狈地跌下凳子摔了个大屁蹲儿,让官兵好一顿嘲笑。 他们没找到要找的人,骂骂咧咧走了。 有个官兵还小声嘀咕,刺客刺客,tnnd,你说这大皇子怎么成天yy有刺客要砍他脑袋? 旁边一官兵立马让他小点儿声,否则掉的就是他自己的脑袋了。 他们是不可能抓到刺客的了。因为昨晚闹得整个大皇子府草木皆兵的,其实不过一只黄鼠狼而已。 官兵走后,轮到刚才大气也不敢喘的百姓骂骂咧咧。 蓝衣男子这才缓缓爬起,表情痛苦地揉着身上被踹疼的地方,掸掸衣衫上的土,摇摇晃晃回家去。 一个名叫笑傲白的家丁大老远迎上来压低嗓音:“哎呦我的好公子诶,你又调皮了,打扮成这样上哪儿玩去了?差点没把我给急死!” “听书去了。” “又听山鬼那段儿啊?咋还没腻?” “百听不厌!” 蓝衣男子名叫霍兰台,是山海国不受父王待见的三皇子。奴隶出身的笑傲白,是他从小到大的伙伴和亲信。 脱掉洗得发白的袍子,霍兰台换上一身轻薄透气的团花竹叶纹长袍,用一根玉簪将乌发高高绾起,一扫刚才的颓废无能,整个人轩昂玉立在天地间! 虽然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已告一段落,然而霍兰台心中那个瑰丽旖旎的梦,却还远远没到尾声......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那一天,霍兰台带着笑傲白到天下第一山云容山打猎。 说是打猎,其实兰台并未伤害动物,他不过是在勾心斗角的地方呆久了,格外眷恋山中清新的空气罢了。 忽然,一只模样奇特的生物从他眼前跃过。 似猫,但目如紫玉。如果没看错的话,它身上的花纹竟是一个个太极阴阳图! 霍兰台好奇心大起,拔腿便追,直追到一片矮树林前,狸猫停在眼前不动了。 他刚想再好好研究研究那些太极图,狸猫朝矮林里“嗖”地一蹿! 兰台也“嗖”了一下,结果,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受阻、沸血倒流! 淙淙泉水自高处顺山石而下,五尺见方的清池中,未着寸缕的窈窕少女正用一把半月形玉梳打理湿漉漉的青丝,露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美人背沟。 被后方动静一惊,少女忙去够池边衣物,如诗的侧影一闪而过! 这一起身一抬臂的光景,从兰台所在角度,本该能将更多旖旎的春色摄入眼中,但他却以今生最顽强的自制力,硬生生刹住即将喷薄而出的鼻血,逼自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 “姑娘莫怪,在下失礼但绝非有意。待姑娘衣毕,知会一声就好。” 哦,原来不是色狼啊。 少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硬生生把即将当武器脱手的衣物拽了回来,默不作声穿戴完毕一甩如云青丝:“好了。” 然后,霍兰台就华丽丽地沦陷了。 沐浴着枝叶缝隙间的光线,只见玉雕一般的人儿晶莹剔透,月白纱衣包着娇小匀称的身子,纤腰间点缀香草植物薜荔和女萝。纱衣上星星点点些许丁香花骨朵儿,春色满身。 逐鹿时期女子服装为曲裾深衣款,包裹甚严。那时又没塑形胸衣啥的,女子大多曲线平平,不是竹竿一根,就是面团一坨。而这位佳人属于童颜那啥。 “谢公子不窥之恩。” 盈盈一拜,眉目生动,声如碎玉。 “不不不必客气。” 霍兰台平时的结巴都装的,但这次真不是。平时的傻也是装的,但这次也不用装。 素有大志、不近美色的他,怎么回事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以身相许的欲望。 “小心!” 他突然大喝一声。 只见一头皮毛如火如荼的成年雄豹从山林中蹿出,血盆大口,利爪寒光! 霍兰台虽手无寸铁,却无半分惧色,赤手空拳挡在娇小的美人身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是男人,保护弱女子义不容辞! 一人一豹辗转腾挪,打得不可开交。美人傻了眼,半晌才想起将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圆靠近唇边。 清亮的哨声划破了云容山的深林,赤豹立刻无比乖顺地一边儿蹲着去了。 美人从傲人的双峰旁掏出绢帕,努力踮起脚替高大的陌生男子擦拭脸上的血迹,嘴上问:“好端端的,你干嘛要揍人家屁屁?” “我揍它?”霍兰台被美人温柔的小手电到浑身一颤,“我我我是怕猛兽伤害姑娘。” “咯咯咯,它怎会伤害我呢?你看它多听我的话呀!” 霍兰台吃惊地望着这个娇小玲珑的小仙女,不敢相信她会干出驯豹子这么爷们儿的事儿来。 “小红红,过来,跟公子道个歉就没事啦。” 五大三粗的雄豹居然起这么个名字,求豹子的心理阴影面积...... 不过它听到美人的呼唤,还是乖乖上前一步,前爪跪地点了点头,这就算是说sorry了。 002 春季狩猎不仁义 情商100分的霍兰台自然不会不给面子,矮身用手抚了抚赤豹的头表示讲和。 那只身上长有太极图案的狸猫,不声不响来到赤豹脚边蹭啊蹭,暖心安慰好基友,表示俺永远站你这边,同时给了兰台一个如假包换的大白眼儿。 先前兰台就是因为好奇这只狸猫,才一路追到此处的,也不知狸猫身上的八卦图是爹妈生的,还是画上去的。 “它们都是姑娘的宠物?” “不是宠物是朋友,”美人纤纤玉手抚摸着赤豹的脑袋,舒服得它直打瞌睡,“别看我家小红红长得凶,其实它性子很温顺的,就如人不可貌相啊。” 姑娘家家的,独在山中沐浴,还以猛兽为友。霍兰台猜不出神秘佳人的身份,又不好唐突询问。 美人眼中的兰台,昂藏九尺,长身玉立,雄健和儒雅完美兼容。肌肤呈好看的蜜色,一身肌肉把素宝石蓝曲裾深衣撑得鼓鼓的,墨发用一根木簪高高束起,简洁俊逸。 平常人家的小姐哪敢如此大剌剌地看男人?除非是风尘女子。 可这美人的目光,如清晨叶脉上的露珠一般纯澈、干净,里头只有好奇和欣赏,并没有半分肉欲。 兰台心中啧啧称奇。 这时,美人纱衣上一小粒一小粒的丁香花骨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盛开:“公子缘何来此?” “在下是来狩猎的。” 美人一听,秀眉微蹙:“公子可知,春季狩猎乃不仁之举?” 春天正是万物生长、动物发情的时期,此时打猎不利于动物繁衍。 那些丁香瞬间又闭合成花骨朵。 难道说,美人一笑百花绽?美人一怒草木凋? 兰台没有解释,只谦恭地施了一礼:“抱歉,是在下疏忽了。” 这人挺有意思,一会儿静如处子,一会儿动如脱兔;一会儿胆小得话都说不利落,一会儿又彪悍得不计生死,不过难得知错能改。 美人生性爱玩,但久居深山,平时没什么人陪她玩。这人既然这么有趣,嘻嘻,且逗他一逗好了。 “公子刚才说迷路了?” “正是。” “此处向前百步有块‘孤影石’,顺它所指一直走便可出山。” 霍兰台以为这是逐客令,有些失落地施礼告辞,可还没等直起腰来,就感觉脑袋顶上不太对。 一只,两只,三只......眼见着数不清的野生小蘑菇一拱一拱脱离了土壤,在空中飘飘荡荡,像一架架五颜六色小飞伞! 他立即警觉起来,习惯性地手握腰间,那是他平时抽出佩剑的地方。不过刚才追狸猫的时候,为穿行方便把佩剑扔给笑傲白了,所以现在手无寸铁。 猛一转身,惊见许多小鱼小虾在吭哧吭哧地奋力爬树!一会儿排成一字形,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排成大字形...... 一串叶子活了似地从枝头跳起,你追我赶好似蝴蝶灵巧穿行在飞蘑间! “唰!” 方才清池中的水也来凑热闹,突然逆流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变换节奏且带着各种瑰丽的色泽,上演了一幕令人目眩神迷的“水烟花”秀! 少女躲在一旁偷乐,眼睛成了两弯小月亮,很辛苦地忍着吃吃的笑声。 兰台正欲寻她,一个一人多高的肥皂泡赫然出现在面前,五光十色,美丽异常。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戳了一戳,没想到整个人被嵌入其中! 那泡泡极为结实,从里面怎么捅也不破,他也出不来。难道堂堂男子汉就这么被困在一个肥皂泡里? 正好这两天微感风寒,他碰巧轻轻咳嗽了一声,肥皂泡倒是“啪”的一声没了,落下一脸水汽。 可是,什么会飞的小蘑菇,什么会爬树的鱼虾、会跳舞的树叶、水烟花,连同那位倾世美人全不见了! 霍兰台环顾四周,十分纳闷儿,感觉刚刚做了个神奇的梦。 “罗罗罗罗,罗罗罗罗......” 一阵古怪的鸟叫。 循声望去,高高的枝上,一只皮坚肉厚的奇鸟竟长着两个脑袋! 左边的头叫一声“罗”,右边的头也叫一声“罗”,衔接很紧密,于是就成了接连不断地“罗罗罗罗”,无限循环,十分诡异。 而刚才还藏在树后偷笑的顽皮少女,在见到罗罗鸟之后,面色陡然变了! 她比谁都清楚,罗罗鸟凶猛无比,最喜欢吃人。 人们初次见到云容山特有的双头鸟,定觉稀奇,会目不转睛盯着看。罗罗鸟就趁机快狠准地用两只长而坚硬的鸟喙同时啄瞎人双眼,然后用锋利的爪子断人咽喉,再慢慢分食! 美人慌忙晃动衣袖。 兰台感觉冥冥中有股力量推着自己向前,虽然他还不舍得离开。 来到百步之外,果见一块怪石,上书“孤影石”。顶端鸟喙般伸出一个狭长的尖,又像一个箭头。 兰台更疑惑了,刚才到底是梦是真? 顺箭头没走多远,原本坐地上一脸焦急抹着汗的笑傲白跳起来:“哎呦我的好公子诶,你去哪儿了?差点没把我给急死!” 兰台没吱声,幽灵般飘了过去。 笑傲白吓得不轻,咬着三根手指自言自语:“传说这山里有食人魂魄的怪物,公子的魂儿是让它给吃了?” 其实兰台只是在心里默默数步子,顾不上说话而已。 出山之后,他发现自己肩头还粘着一小朵含苞待放的丁香花!捧在手掌里细嗅,还带着美人的馨香...... 次日,霍兰台又心痒痒地去“狩猎”了。 本来他方向感奇佳,就算蒙上眼睛原地转一百八十个圈,依然能精准地指出东南西北。但他按昨日数好的步子找来找去,孤影石居然神秘消失。 第三日又去,眼见着獐子狐狸们撒欢奔过,仍无搭弓射箭的意思。良久又失落地回到原地,从此相思成疾。 “孤什么石?” 霍兰台:“孤影石,先生听说过么?” “云容山上巨石何止万千,那石头有何特别之处?” 一个额头异常开阔(俗称大ber头)、留着爱因斯坦发型的中年男人举起酒囊饮了一口。 他倒是真想拿根簪子把头发束齐整,无奈,倔强的发丝就喜欢假装方便面咋办? 003 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由孤影石走上百步,就可能解学生相思之苦。” 霍兰台恭恭敬敬对自己的老师意非酒说。 逐鹿时期,公子们从小都得习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 兰台儿时听课打瞌睡,意非酒老师曾拿鸡毛掸子“温柔”地将他唤醒,以至于三皇子的小pp肿了足足三日,上课只能站着,睡觉只能趴着,却不愿父王责罚老师。 听完奇遇,大ber头凝眉:“寻常百姓家的闺女尚不会孤身在深山沐浴,皇亲贵族家的小姐就更不成了,你怕是遇到山鬼了!关于山鬼的传说有多个版本,其中一版云,山鬼乘赤豹从文狸,被薜荔兮带女萝......” 对啊,兰台双眼一亮! 山海国是个信奉神灵的国度,山由山神镇守,水由水神护卫。百姓乐于供奉,不过谁也没见过这些神仙。人们想象中的山神应该是位彪悍易怒的大叔,一个手指头顶凡人大腿粗。 所以每每经过山岭,百姓都无比乖顺地把自己调成静音模式,生怕山神蜀黎一个不高兴,赐点大旱或水灾什么的。 接受过天帝册封的才能称“神”,没被册封的虽然也是神,但是得称“鬼”。由于天帝重男轻女只封男的,女神只好顶着“鬼”的称号行使神的职责。 那么,兰台想,让自己害相思的是位仙女? 山海国国君霍禄甫有三位皇子,同年同月同日生。 大公子齐光早已姬妾成群,就连性格软弱的二公子也有了一位正妻,只有三公子兰台尚未娶亲,正当青春,却一看到年轻女子就绕着走,看到美女跑得更快。 有人说他身心不正常,其实他只是素有大志,不想早早被情爱束缚罢了...... “啪!” 匍匐在地的兰台抖了三抖。 山海国巍峨辉煌的大殿上,头戴醒目冕旒的山海王霍禄甫,气得吹胡子瞪眼。 霍禄甫正当壮年,天庭饱满,生有重瞳子(每只眼睛俩瞳孔),不怒自威。 这是一副自古以来就被认为的天生帝王相,霍禄甫很是引以为傲。他当上国君已二十载,除了好色之疾外,好像没太大毛病。 由于逐鹿时代还没有椅子,人们都是跪坐在地上,特别有钱有权的人比如国君,坐在特质的华丽软席子上。 此刻,山海王急得都蹦起来了:“说啊,这门婚事到底应是不应?” 兰台不拒绝也不谢恩,只佝偻着背瑟瑟发抖,长跪不起。 “男子汉大丈夫,胸怀坦荡荡,说话讲究中气十足,你跪着不吱声究竟是几个意思!” 兰台支支吾吾,一脸难色。 “太尉孙女知书达理,国色天香,弹得一手好琴,难道还嫌配不上你么?!” “父父父王息怒,并并并非如此。” 山海王虽然素知三儿子有一着急就结巴的毛病,但还是大为不悦:“那你这蠢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唉,寡人这位皇子白生了一副v5身板,却偏偏是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面瓜! 兰台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我我,她她她,这这这......” 听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山海王彻底丧失了耐心:“罢罢罢!” 这桩婚姻,既是家事,更是国事。霍禄甫为君为父,本用不着征求儿臣的意见。但太尉指掌军事,山海王极为倚重,想通过联姻让太尉永远效忠自己。 可万一兰台不情不愿,不善待太尉之孙女,岂不是要闹君臣不和?君臣两意,国之危矣! 唉,皇子是个窝囊废,还怕委屈了人家的掌上明珠。 山海王不耐烦地广袖一挥:“先下去罢,此事从长计议!” “谢谢谢父王!” 兰台慌忙叩头,“连滚带爬”逃离了大殿。下台阶时脚下趔趄摔了一跤,痛得龇牙咧嘴“爬不起来”。 左右站岗的护卫为了不笑,内伤都快憋出来了。 兰台明明瞧见了,却毫不在意,在笑傲白的搀扶下,揉着腚部“一瘸一拐”地离开。 回到家,大ber头迎上来问:“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儿吧?” “先生神机妙算!” 此时的霍兰台像换了一个人,完全不似刚才大殿上那般窝囊。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眉间有着万夫难敌之威风,声如洪钟,也不结巴了。 “哈哈哈,连御赐的金婚都能拒,关键还能全身而退,真不是一般的厚黑!” “先生说得好,厚黑没有是非之分,全看如何利用。用它惩恶就是善,用它屠良就是恶,更可用它明哲保身,积蓄力量寻找光明!” 好小子,老子的话他记得还真他娘的清楚啊,意非酒高兴地想。却不可着劲儿地夸得意门生,生怕宠坏了他。 他斜睨着更衣完毕又要上云容山的兰台:“王八吃秤砣了是吧?” “学生心如磐石。” 意非酒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酒囊灌了一口:“那就,追!” 忠、孝、仁、义,都是意非酒教给兰台的东西。违背礼仪,抗旨不尊,视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为师者,本该百般阻拦才对。 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师,认为在不伤害旁人的前提下,遵从自己的本心才是真正的“忠”和“义”。连自己的心都能背叛,还能忠于社稷吗? 再说,这还是意非酒头一次见自己的学生为一个女子如此执着。 让他追!省得犯自己年轻时的错误,抱憾终生。 一晃几个月过去,兰台苦寻孤影石九十九次。 其间遇过毒蛇,侥幸逃脱,也遇过大雨倾盆,道路险泞,山石滚落,他不但没想过放弃,反越挫越勇。 内心深处仿佛总有个声音坚定地说,“我的天平两端,一端是江山,另一端就是这位姑娘!” 母亲身份卑微且早逝,加上在父王面前表现得异常愚钝,霍兰台很不受待见,但怎么也是个皇室子弟,理应娶别国公主,或至少贵族的女儿才对。 爱上神明,分明是藐视礼仪,为万人所唾弃,所以不宜声张。 转眼就是第一百次登上云容山。 兰台本想自己来,笑傲白却坚称给公子求了一卦,今日凶吉未卜,执意要持一把短刀护他周全。 切,人活着,哪时哪刻不是凶吉未卜啊?知道他一片好心,跟就跟着吧。 004 抱 抱 笑傲白:“公子,咱天天上云容山来,又不打猎,难不成是为了遛弯儿吗?” 霍兰台漫不经心:“嗯。” 笑傲白喘着粗气:“我去,咱找个平坦点儿的地儿遛弯儿行不?” 他跟公子的时间久了,两人独处时尽可没大没小,有外人在时还是严守尊卑的。 “公子隔三岔五上山遛弯儿,功课都荒废了吧?就不怕先生再举鸡毛掸子?” “正是先生让我来的。” 这师生是一对儿活宝啊! 近几个月兰台的睡眠缩减一半,读书射箭都改在夜半进行。早起再御马、抚琴,因此留出不少时间给寻石大业。 “公子真不该拒了那门亲事。人人都说太尉他孙女花容月貌,长的就像是......” “狸猫!” 兰台突然大喝一声,转眼已在百步之外。 “太尉孙女像狸猫?”正在唠唠叨叨的笑傲白一愣,拔腿就追,“公子等等我!” 山中荆棘密布,疾速奔跑中划破了袍子,划伤了肌肤,霍兰台全然不顾。 突然,紧跟在后的笑傲白,眼睁睁被从天而降的一堵藤蔓墙挡住了去路! 兰台疾步如飞,眼中只剩了那只狸猫,寄托了所有他所有希翼的“红娘”狸猫! 狸猫纵身一跃,轻巧地跳上陡峭山崖。 兰台掂量掂量,觉得自己的轻功还能对付,于是也纵身一跃! 结果他不但没能向上,反而脚下一滑,由一道被蔓藤草草覆盖着的裂缝向脚下的崖缝跌落下去! 这山体之间的缝隙开始比较局促,大约两人宽,往下却越裂越宽,而且深得可怕。 尽管兰台轻功卓绝,在急速的下降过程中却派不上用场,也借不上石壁的力。 他就像一只翅膀残破的大鸟,重重摔在了一片厚厚的植被上,被一根不知是什么树坚韧的树枝,由左肩穿骨而过,血透重衣! 迷迷糊糊的兰台,仿佛看到铺满鲜花的小路上婷婷袅袅走来一位姑娘。她甜美的小梨涡驱散他周身的寒冷,更令剧痛无影无踪......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灵动的水绿色影子,自他坠落的地方飞身而下,倏尔冲到崖底,轻柔地抱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兰台,不顾鲜血浸染了自己的衣衫。 身受如此重伤,奇怪这位公子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反倒像处在极大的幸福之中,别是摔坏了脑袋吧? “啪嗒。”“啪嗒。” 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在伤口上。 少女轻叹了一声,轻轻放下他走到一旁去。 很快,一段被露水洗净的绿色植物放入了兰台口中。 插入他肩头的树枝被清理干净,一种微甜的黄色汁液滴在血流如注处。血神奇地止住了。 绿色植物是一种名叫萆荔的香草,生长在石头上,能够起到麻醉药的作用。 而那种黄色汁液来自旁边一棵叫做白?(gao一声)的大树。这种树树皮上有红色条纹,流出来的汁液有强力止血的功效,还能把玉染得鲜红。 虽然伤势控制住了,但刚才看着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少女实在于心不忍。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规矩啦! 一阵淡淡的绿光闪过,灵力源源不断从少女掌心输入兰台的身体,眼见他的伤口一点点愈合,最后,就连衣衫上划的口子也都恢复得完好如初! 不过他仍紧闭双眼。 少女抱着他又细细看了半天,怎么回事竟有点不舍得放下了。 师父曾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也不要想着回报,那么,不如抹去他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吧,也无需他感谢自己。 绿光闪过,一切仿佛回到了刚才兰台跌下山崖之前...... 笑傲白被拦在身后,而兰台面前的道路两旁开满鲜花,杜鹃、栀子、紫藤、绣球......一辆辛夷木打造的高车稳稳停在面前,上面以桂枝扎起飘扬的彩旗! 林深路险,一般的车子不可能到得了这里,首先马就上不来。 兰台见前面拉车的,正是跟自己有过“过节”的赤豹,后头跟着那只紫瞳太极狸猫。 此乃山鬼无疑!他心中有数了。 许久不见,美人今日头戴鲜花香草环,一身水绿长裙,更衬得肌肤胜雪发如墨,元气满满。裙角依旧缀了些花骨朵,这回换了金茉莉。 美人仪态万方端坐高车,面露愠色:“隔三岔五地来,公子就那么爱打猎么?” 她居然知道自己常常来,兰台笑了:“在下并非为打猎而来。” “那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思念!见到姑娘安好,在下方可心安。” 兰台平日里善于伪装,藏起伟大志向,藏起卓越才能。但,韬光养晦的他并非天性虚伪之人。无奈生于乱世,厚黑只是他的自保之道而已。 在意中人面前,他却不想演戏。 这位公子,上百次涉险入山,险些送了性命,不是为了打猎,而是为了知道我好不好?惊讶和动容,不加掩饰地浮现在美人精雕细琢的面庞上。 她从车上走下来,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婀娜的腰肢摆处,一圈蝴蝶团团飞舞,就好像给她系了一条会动的五彩腰带。 兰台鼻息中全是迷人暗香,多希望爹妈给自己生了八个鼻子! 美人原本端庄地走着走着,忽然“哎呦”一下,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裙子,差点儿没摔着。 兰台眼疾手快上去稳稳扶住。 少女吐了吐小舌头,仰起头对高大的兰台伸出青葱般的手臂——“抱抱。” 生动的眉眼,性感又无邪。带着小任性的婉转嗓音,足以让人的骨头酥到化! 兰台积压数月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那具柔弱无骨、让任何男性鼻血狂飙的身子,顿时魂飘天外! 顺便瞥见,她裙角星星点点的金茉莉尽数绽放了! 左推推,右推推。不用灵力的话,美人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把他推一边儿去。 她原本只是想用“拥抱”的动作测试公子的肩膀好了没,没想到这个拥抱会持续那么久,而且他身上强大的男性气息,让她头一次感到一种异样的心神不宁。 再次对望时,一种奇异的情愫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少女随手把一绺秀发拨到耳后:“公子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005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兰台沦陷在少女宝石般光泽流转的双眸里。由于光线的关系,第一次看清她的瞳子原来是浅茶色的,十足的异域风情。 “我不问,你想告诉我时自然会说。” “那我得把公子先捆树上。” 霍兰台:“???” “嘻嘻,我担心说了之后,会把公子吓跑哒。” 兰台也笑,能把他吓跑的人,如今还没生出来呢。 “那我可说啦——大名鼎鼎的云容山山鬼听说过吗?当当当当!祝华予,就是本姑娘啦!” 山鬼一脸的小得意。 果然,兰台想,先生猜得一点不错,只是之前没想到,传说中的山鬼大叔其实是个如此美貌的小丫头。 这些日子他时常穿了旧衣乔装为百姓,混到街市上去听书,就是因为“取静”茶馆那位说书先生特别爱讲山鬼的故事。见不到美人,只好听书以寄相思。 你别说,那位说书先生的版本还真挺靠谱。 祝华予见他面无惧色,反倒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可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山鬼啊,不是凡人,你怎么不怕我?” 兰台第一次在她面前朗声大笑起来:“我怕,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姑娘。”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别的令他害怕,那便是在有生之年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理想。 山鬼垂下眼眸:“终年与花草和飞禽走兽为伴,关心我的人不多。公子风雨无阻入山百次,只为知晓我是否安好,予儿很感动的。” 真情流露,微微泛红的鼻尖和眼角,让人心头一软,不禁想把万般疼爱都给她。 兰台乃落魄皇子,但毕竟生于皇家,再貌美、出身再高贵的女子也见过。 她们大多笑不露齿,行不摆裙,低眉顺眼,对男人唯唯诺诺不敢多嘴一句,如同木头人一样没味儿。 可眼前的尤物惊为天人,又接地气,大大方方报上芳名,自自然然表达情感,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是那么自然和生动,让人喜欢得无法自拔。 “我姓霍名兰台。与你相似,关心我的人不太多。” 其中有些关心他的人,只是关心他死没死、会不会跟自己抢太子之位而已。 “予儿姑娘独在山中,不寂寞么?” 要不是这个抱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万万不敢唐突佳人。 “还好有它们陪我。” 兰台这才发现,周围到处都是吃瓜小群众。 山里百年不遇出个轰动性新闻,小动物们还不倾巢出动瞧瞧热闹? 一只小松鼠和一只小鼹鼠,正憨态可掬地学着他俩刚才的样子拥抱呐! 山鬼见了,眼睛笑成两弯亮晶晶的小月亮。 无意中一回身,却发现旁边的男人正低头宽衣解带! 她吃惊地问:“你要做什么?!” “山中寂寥,这块奇玉赠予儿姑娘解闷可好?” 只见兰台把刚刚从腰间摘下的一块佩玉双手奉上。 哦,原来他不是在脱衣服啊。 山鬼本来还想告诉他,沐浴池离这儿可不近。 逐鹿时代,君子比德于玉,一天不戴玉浑身不得劲,就跟现在的人没带手机似的。 再说,一块玉得奇到什么份儿上才能用来解闷儿? 祝华予忽闪着睫毛专心打量着,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狸猫蹿来蹿去也跟着凑热闹,赤豹则很淡定地甩着尾巴不屑一顾。 瞅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山鬼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公子还是自个儿留着玩儿罢。” 不过如果够好玩儿的话,她也可能就不会这么说啦。 “赠予姑娘便是有故。这玉上有凤凰飞舞,我指给你看。” 兰台将那块四四方方、外表看似朴实无华的白玉,稍稍向着太阳的方向倾斜了三十度。 “啊,真的有凤凰!” 山鬼眉梢眼角净是掩不住的惊喜。不像大多数女人看到珠宝,倒像是熊孩子看到了喜欢的玩具。 从这个角度,她见到那块原本雪白无暇的玉上竟然放出万道光彩来,璀璨至极。光彩中可见一凤一凰上下飞舞,追逐嬉戏,活的一般,周遭还有祥瑞之气缓缓升腾! “这玉名叫‘华玉’。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卿的‘华’。” 这诗的意思是,两人同时遥望月亮可无法听到彼此的声音,多希望随月光洒下的方向见到思念的人。 只是,他把“君”字换成了“卿”,心意表露无疑。 山鬼爱不释手把玩着,唇边现出两个醉人的小梨涡,还伸出小舌头,开心地舔了一下嘴唇。 如果这玉能吃,估计已经给她下肚了。 忽然,她把玉又送回他手中:“还是不能要。” “为何?” “予儿怎能平白无故要公子的东西?” “华玉,华予,你看,它天生就该是属于你的。你要是不收我就......” 山鬼眨巴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托着腮耐心地等着他说“我就哭”,却等来一句,“我就天天来!” “扑哧~~你找得到路么?”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要有心,千次万次总能找到的。” 山鬼的笑容灿烂甜美,沁人心脾,一裙的金茉莉都开醉了。因为她听到有个人说,会跋山涉水为她而来。 “山海国当今圣上姓霍,公子也能姓霍?” 一般人是不敢跟国君一个姓的,掉脑袋的大罪。 而出于安全考虑,皇子身份一般也不宜暴露。像今日,兰台就是便装出行。 但他不想骗她:“不错,在下正是当今圣上第三子。” 一般女子听说面前乃当朝皇子,肯定要行跪拜大礼;但山鬼是神,不受凡间礼仪束缚,自可不拜。 “好可怜啊!”没想到她美丽的浅色眸子里溢满同情之色,“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生在深宫并非公子之过。” 这还是霍兰台第一次听到有人说皇子可怜。意外之余,不怒反喜。 他身为皇子,身份尊贵,虽然只是名义上尊贵。 三位皇子当中只有他的兰台府最小最寒酸,里边除了老师意非酒之外,还有几个婢女和一个厨子,贴身随从就只有笑傲白一人。 宫中大殿之上,大臣们虽然对他恭恭敬敬,净捡恭维的话说,但是没几句真心话。更有甚者,表面上笑脸相迎,心里却盼他死! 面前的少女让他莫名充满信任,难得地有种想把肺腑之言尽数掏给一个人听的冲动。 006 上俺家住去吧 “想必公子锦衣玉食,却不如予儿过得自由自在。云容山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一禽一兽,都是予儿的朋友呢。” 兰台赶紧奋不顾身顺坡下驴:“多我一个如何?” 山鬼浅笑:“我跟公子还不算朋友么?难道非得义结金兰才算?” 义结金兰?那不成兄妹了? 被自己心爱的女子当成哥哥,这绝对是世间最惨情事,没有之一。如果有,那就是被当成备胎或者男闺蜜。 同样,女子被自己心爱的男子当成妹妹也挺惨的。更惨的是被他当哥们儿。 不成不成,兰台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熊康的?” 在说书先生的版本里,山鬼爱上了名叫熊康的太子,并送给太子一面鲛皮小鼓。每当太子在幽深的山谷中敲起它,美丽的山鬼就会出来与他相会。后来熊康被奸臣所害,穷途末路,力竭而亡。 兰台想知道,这一段是否果有其事。 “熊康?” 山鬼茫然地摇摇头,心想,熊二听说过,熊康不认识。 “那你是否有过一只鲛皮小鼓?” 祝华予皱着小眉头一脸茫然的神情好像在听天书。 兰台如释重负,这才发现自己虽然爱听那段书,但潜意识里一直担心美人心里藏着一个叫熊康的家伙,也刚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希望走进她的心里去。 “上次那些会飞的蘑菇、会爬树的鱼虾......” 山鬼咯咯笑成一朵花:“云容山中瑰宝无数,那些鱼虾本就是两栖动物,那些蘑菇本来就是动植物一体哦。” “听说云容山上很多植物都是宝贝?” 山鬼在草地上坐下来如数家珍,兰台也并排而坐。 两人的背影尺寸相差悬殊,就好像一座大山傍有杨柳依依。 淘气的狸猫看他跟主人这么聊得来,也不记兰台的仇了,一刻不停地围着他们蹦来跳去,整个儿一个人来疯。 “云容山上有一种草生长在石头上,叫萆荔,吃了可以镇痛,但如果有别的好吃的,最好还是别碰它,因为很难吃,苦的。” 说到这里偷看了兰台一眼,还好,他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并没意识到自己曾喂他吃过。 “还有一种草叫祝余,又叫饱腹仙草,人吃一点点就不会饥饿,但是也苦的,超级难吃;有一种树叫文茎,结的果子像枣子,吃了可以治好耳聋,不过远没有枣子好吃,加点糖煮煮可能还凑合;还有一种树叫白?,枝干流出红色的糖浆汁液,可以用它把玉石染得鲜红,吃了它可以减少忧愁,这个应该好吃耶,甜甜的......” 山鬼说的这些东西,博览群书的霍兰台却是闻所未闻,听得津津有味。 “什么,白?可以减忧愁?哪里能找到?” 如今就连杜康都解不了他的相思之愁,逼得他一趟趟不厌其烦往云容山跑。 祝华予望向高高的山尖:“喏,白?就长在悬崖峭壁最险处。” 就是说,吃五谷杂粮的一般看不到喽?想没烦恼,前提是变成神仙,上得了悬崖峭壁。那跟没说一样,所以凡人该愁还是愁啊。 “予儿姑娘吸风饮露,不依赖五谷杂粮,那你有烦恼么?” “当然有啊,”山鬼秀眉微蹙,“战火不断,民不聊生,这便是多少白?也剪不断的愁。” 兰台更感意外。原来美人还心怀天下啊! “有朝一日,七国统一,天下就天平了。” 他雄心勃勃地说。 祝华予忙摇头:“不不,统一天下先要经过无数战争和杀戮,有杀戮就有流血牺牲,就有骨肉分离。七国就不能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么?” 兰台知道,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就拿七国中的水浒国来说,它自然条件优越,土地肥沃,粮食充足,不必为温饱担心。所以水浒国子民争勇好斗,士兵凶悍,不计生死。 日常生活中人人背弓弩,三岁小儿就会使弓箭,弱冠之年可以百步穿杨的比比皆是,人称“虎狼之国”,平时闲着没事儿到处攻城略地。 水浒国一直对相邻的儒林国虎视眈眈。而儒林国百姓乡土观念很重,有外侵时全国上下团结一心,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誓死保卫国家不投降。 光这俩国家就斗得你死我活,且目测会一直斗下去。除非以后成了一国人,那就用不着打仗了。 兰台还从未跟一个女子谈过天下大事。虽然他内心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但也不想跟她争论,毕竟这么美好的时光不该用来吵架呀。 祝华予想起什么:“对了,谁说我吸风饮露来着?虽然予儿吸风饮露也能活,而且更有利于灵力的修炼,但毕竟,吃,是人生一大乐趣,我才不想少了这份乐趣咧!” 说着,不知从哪个口袋里翻出一小把椒盐小蘑菇:“公子尝尝予儿的零食?” 兰台吃了一个,味道可真不咋地,原本应有的山蘑鲜香被盐覆盖了。 “好吃嘛好吃嘛?” 兰台咬咬牙,坚持履行不对她撒谎的原则:“不不不太合我口味。” “哦,那下次我用糖炒炒试试?” 兰台一想到甜味儿的蘑菇...赶紧阻拦:“不用麻烦了。” 他有点可怜这没吃过好东西的小美人了。 送飞鸟以极目,怨夕阳之西斜,兰台却觉得只过了一瞬。忽然想起貌似失联已久笑傲白。哎呀,今日可有点儿重色轻友了啊! 祝华予也抬头望望晚霞明处,微微撅嘴说:“你该走了吧?予儿舍不得公子走哩。” 兰台的心肝肺又齐齐酥了一回。酥啊酥的也就习惯了。 然后,心又疼了一下。 把这个水做的女孩儿独自留在深山野林里,挺不落忍的。 “你必须住山里么?” “是啊,守着云容山是山鬼的职责,再说予儿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 兰台心里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真想脱口而出“上俺家住去吧”,但还是忍啊忍地忍住了。 虽然他也喜欢美女,但越是真心爱慕的姑娘,越不可以冒犯。 想到半年见一次,一次等半年,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他坚持又把华玉递了过去:“留下做个纪念吧。” 潜台词:不要忘了我。 “那就留一半好了。” 一半? 一半怎么留? 007 她也太主动了吧 只见山鬼纤纤素手轻抚过华玉,绿光一闪,回到兰台手中时只剩了左半块。 不见任何破损,边角圆润完好得像生来就是这般尺寸一样! 山鬼的小手里正握着右半块。 两半玉璧均可见祥瑞之气升腾。只是,现今左半块上有凤,右半块上有凰!若合为一处,却又完好如一。 山鬼甜甜浅笑:“此乃雕虫小技尔。” 逐鹿时代,玉是流行的定情之物。若一分为二,男女各持一半,即表明了双方不渝之心意。 兰台心中大喜,进展够顺利的啊! “予儿既收了公子的礼,哪有不回赠的道理?” 碎玉般的话音刚落,她手中又多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根紫檀木笛。上面刻有精美的竹叶形暗花,打磨得十分光滑,在阳光下溢彩流光,美不胜收。 竹,又称不秋草,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不作媚世之态,正是兰台最爱的植物。 山鬼笑吟吟奉上:“公子日后入山便吹响此笛,自不会迷路。” 太巧了,这情景跟说书先生的版本又谜之吻合!书里,山鬼也曾送给心上人一面鲛皮小鼓约他下次相见,而那熊康正巧也是个皇子! 兰台见天色已晚,不得不归,山鬼让狸猫为他带路。 狸猫应声跃出,这一次没有捉弄他,而是灵巧地摇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很负责地等着客人跟上。 兰台恋恋不舍还想要跟美人道个别,哪知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山鬼连人带豹带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忙低头去看,还好,那半块玉在,紫檀笛也在! 唯有人,恍若梦中,相思之疾愈渐沉重。 次日,霍兰台没有进山。 第三日也没进山。 不是他不想,而是......“先生会吹笛子么?” 意非酒:“这个嘛,不怎么精通。你小子怎么突然有此雅兴?” 平时公子长公子短的,没外人儿的时候,意非酒就直接称“你小子”,有时候甚至随口自称“老子”。这要是让山海王知道了,掉脑袋没跑儿。 但兰台绝不会告状的。他们是师生,更是挚友。 为什么要学笛子? 如果吹不响,山鬼不出来怎么办? 如果吹响了但吹得特难听,跟狼嚎或者放屁似的,在美人面前也颜面扫地不是? 谁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全能大英雄(而不是大狗熊)啊! 意非酒手搭八字敲着下巴:“这个这个,第二次见面就送定情之物......” 就连一向特立独行的老师,都觉得这女人有点太主动了。 兰台知道老师在想什么,忙解释道:“之前学生也觉不可思议,后来想明白了。” “说说看。” “山鬼久居世外,极少与凡人打交道,对世俗陈规不甚熟悉。她心思善良单纯,想到什么就表达什么而已,并无半分邪念。” 意非酒笑道:“你倒是蛮懂她的。这笛子嘛,让公主教你啊。” 惜君公主,是惜姬为山海王诞下的,今年芳龄一十七岁。 聪慧可人,一张小嘴儿超会说,尤擅各种乐器,是山海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惜君公主的爱慕者无数,她却偏偏对兰台这个愚钝、不讨人喜欢的哥哥一往情深,这一点让大公子齐光非常不爽,因为齐光也看上了众多妹妹里最美貌的惜君。 话说稍微有点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霍齐光都忍不住伸出他的魔掌,企图占为己有。 可惜君一见到他就跑,就跟看到瘟疫似的避之不及,让他心里别扭得紧。 惜君公主的母亲惜姬也对女儿的眼光难以理解,总教女儿不要跟兰台那么没出息的男人厮混,以免败坏了名节。 名节对一个女孩子,尤其是对一位皇室公主来说,几乎是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近亲结婚在古代不是大问题,不过,公主好像天生就是用来和亲的,很少能嫁给自己爱的人,大多数都难逃联姻的命运,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更重要的是,兰台从来都只把她当妹妹看,从未有过半分男女之意。 所以,兰台想了想说:“老招人家不好吧?” 意非酒:“有什么不好?有直线为何要走曲线?忘了我告诉过你,达成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兰台一想也是,能想到的人里面属惜君妹妹笛子吹得最好,而且她绝对会尽心尽力教。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妹子吃了不成? 刚想到这里,笑傲白匆匆忙忙跑来:“公主嫁到!” “兰台哥哥,人家好想你啊!” 一身轻若柳絮、艳比云霞的玫瑰色罗纱丝绢长裙,更衬得惜君唇红齿白,青春逼人。头上御赐的千珠孔雀尾步摇轻晃,上面的彩珠摇得人眼花缭乱。 她就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毫不见外地一头扑进了兰台的怀抱。 要说这妹子长得实在好看,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不想看第二眼的,看完第二眼没有不想看第三眼第四眼的,但兰台偏偏就是没动过男女之意。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怪,总是怎么意外怎么来。否则,缘分这东西也就没那么珍贵了。 意非酒赶紧回避。 其实他回不回避也没关系,反正公主眼里无他。 惜君双手勾在霍兰台脖子上:“兰台哥哥,你想我了没有啊?” “想想想了。” 兰台闷头应付。 惜君公主听了心花怒放:“呵呵呵,人家都说兰台哥哥愚钝,可我就偏偏喜欢你呆萌呆萌的样子。” 昂藏九尺的男儿汉竟被一个软妹子定义为“呆萌”,实在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兰台毫不介意。 “跟惜君妹妹呆长了,希希希望我也能学学学聪明一点。” 惜君捧着他的脸认真端详:“要那么聪明干嘛?做人不要太聪明,处世难得是糊涂。我就喜欢当下这样的兰台哥哥!” 兰台哼哼哈哈:“糊涂好,糊涂好,开开心心活到老。妹妹能能能教哥哥吹笛子么?” “想学笛子?可以是可以,只是本宫要收学费哦,不过不多。” 惜君伸出三根手指。 “三锭黄金?” 公主摇头。 “三三三只玉镯?” 公主仍摇头:“哥哥你这地方哪有什么成色好的玉镯?首饰的话我得找爹爹去要。” “那你从我我我这里要什么?” “我要三个亲亲!一个在这儿,一个在这儿,还有一个在这儿!” 她指的分别是自己的额头和两颊。 兰台垂下眼睑:“妹妹别别别淘气。” 008 用火是人类进化史上重要一步 “兰台哥哥居然脸红了诶!可是本宫怎么就那么喜欢欺负你呢?” 惜君两手揪着兰台的脸颊,先往两边用力扯成大饼,然后再用手掌往中间挤成包子,就好像他的脸是造型百变的ladygaga。 兰台也不阻止,憨憨地弯着腰任君采摘,任其蹂躏。 惜君玩儿够了,才瞥见旁边一根笛子。 “哇,真好看,上等紫檀木的!”惜君把玩了一会儿,毫不客气地要求,“这个送我了!” 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都有这个通病,看见啥都想占为己有,而且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通常她要什么,兰台也就迁就她了,唯独这一次他没有:“恐恐恐怕不行,这是借借借来的。” 惜君公主挫折感顿生:“打哪儿借来的?给银子买下就是,十锭不够就百锭,百锭不够就千锭,总够了吧?!” “妹妹要要要是喜欢,我教教教人给妹妹再再再打造一支就是。”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惜君也不忍心逼他了:“兰台哥哥你说的啊,一言为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又拉钩又盖章地忙活完了,她拿起笛子开始做示范。 “喏,是这样拿。然后嘴唇轻闭,留一点点小缝,就像吹浮水面上的茶叶那样的口型。气要吹在孔边上,不是孔里面哦。” 兰台一点就透。但他要是让自己的才智全部外露,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惜君公主教了几遍,他还是牟足了力气把气往孔里边吹,憋得脸红脖子粗,一点声音都吹不出。 公主渐渐失去了耐心:“哎呀不是这样啦,我不是说了不要往孔里边吹?” “对不起,都怪哥哥太太太笨了。” “哥哥不笨,你就是不用心。你要是用心的话早就学会啦。看样子我得来个二三十次,才能教得会兰台哥哥。” 兰台一听,自己可等不了那么久:“不如先把大大大概要领说与哥哥听,要要要是实在太难,只好改学别的喽。” “那可不行。父王不是说过,好男儿不可轻言放弃么?兰台哥哥加油啊!” 霍兰台点头如捣蒜,末了,抹了抹额上的汗说:“哥哥愚笨,果果果真记不住几句。” 惜君公主也有点沮丧:“那我明日再来。” 可是转天,兴冲冲的惜君小老师却找不到她的兰台哥哥了。 他已溜到云容山,由怀中取出紫檀笛,对着满眼苍翠吹了起来。 惜君公主教了一次后,他用了整宿摸索和练习,一宿指尖已磨出了茧子。 现在那笛声千回百转,如百鸟和鸣,煞是动人。气流力度、手指灵活度等等,俨然已像个行家。 千百只鸟儿被吸引过来,扇动着五彩缤纷的翅膀组成一道流动的彩虹。松鼠、猴子、山猫、黄鼠狼之类的小兽,作为吃瓜群众远远观望,又不舍离去。 兰台一边吹,一边用敏锐的目光观察着这一切。 只见面前树丛沙沙作响,移形换影。有的去了左边,有的去了右边,眼见着挪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来! 那小径蜿蜒向前,似是在发出邀请。 他毫不犹豫收起笛子踏了上去。那些意犹未尽的小动物,只好做名副其实的“鸟兽散”。 小径渐渐变成了鲜花大道,婀娜的身影等候在那姹紫嫣红的芬芳末端! 只是,看起来还很遥远。 奇怪,不管他走多快,还是同样远。 空中飞来了千万片细竹叶,它们仿佛是来迎接客人的,接到了就领着客人往自家方向走。 兰台见那些叶子往回飞的速度甚快,便暗运轻功,使出一招“白鹤泛月”,人在半空踩着疾速飘飞的竹叶前行。 那些见他平时走路都能平地起跟头的人,根本想不到他的轻功如此卓绝。 山鬼见到他,莞尔一笑就算打了招呼。 来时路已完全闭合。什么鲜花大道?身后分明只有璧立千仞,刀削斧凿一般...... 风吹叶摇沙沙响,恍若天然大竹箫。 兰台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中间长案几上摞着厚厚竹简,全是兵书! 还有手抄本,笔底春风,以风骨为体,以变化为用。 山鬼这样“野生”而不是“圈养”的美人儿,就算不读那些三从四德,不是也该喜那些莺莺燕燕的爱情诗歌吗? 觉得遇到了知音的兰台,不觉又透露出想要当上太子,将来平定天下的想法。 平时他说话极有分寸,奇怪在山鬼面前,他总恨不得把肺腑之言尽数掏出。 山鬼背过婀娜的身子不悦地说:“又来了,予儿喜和平,若公子是好战之人,以后就请不要再来了!” 兰台一时难过得接不上话来,就算遭亲哥哥派的刺客刺杀时,心里都没这么堵得慌。 山鬼虽对世俗陈规不甚精通,但生得冰雪聪明,听旁边半天没声,忙不迭扭头看,怎会看不出垂首的男人眸中深渊般的失落? 她像螃蟹一样一点点横着蹭过去,用很小的动作扯了扯他的衣袖:“生气啦?” “是难过。” “对不起嘛,予儿以后不再说让公子不高兴的话了。” “不,该说还得说,平时我听不到几句实话的。” “嘻嘻嘻,有人喜欢你,就像狗熊爱蜂蜜,就像老鼠爱大米,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大实话哦!” 因身材娇小,她要把头完全扬起来,才能对上他的眼睛。山鬼浅茶色的眸中秋波流转,眉目间带着醉人的甜意。 血气方刚的霍兰台心魂俱颤,只觉空气稀薄,心率也不太齐整。 特别是低头见她无意识地用粉嫩小舌头舔了舔唇的样子,突然精虫上脑,无比想将她扑倒,后果回头再说! 这欲望太强烈,怕是只有纵身跃入冰冷的山涧池水才能按捺! 但想到自己现在霸业未成,随时有生命危险,而且名分、荣华,什么都不能给她,他就那么生生忍住了。 哪知山鬼并没放过他,一双葇荑搂住他无一丝赘肉的后腰,头顶在他下巴上温柔地蹭来蹭去:“以后能不能永远都不生我的气,永远?” “可以不生气,但是不能保证不生火。” 兰台艰难地喘着气说。 他指的是内火。 “为啥咧?” 山鬼抬起头不解地问。 兰台发觉要想每时每刻都对她说真话也不容易:“因因因为,用火是是是人类进化史上最最最重要的一步......你先把手放开。” 009 拼死拽住小裤裤 “不嘛,抱着怪舒服的。” 山鬼不但没放手,反而又把脑袋在兰台胸前轻柔地蹭了几下,就好像他是她心爱的毛绒玩具。 抱着确实舒服呀,跟平时抱狸猫和赤豹是完全不同的手感,而且听着公子强壮有力的心跳,感觉莫名踏实。 霍兰台已经忍得很辛苦,但他下定决心,绝不越雷池一步,直到将她风风光光娶进门。 山鬼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咦,某人的心跳好像不太正常啊。” 当然了,这个样子要是心跳正常才怪了。 “予儿常年在山中与草药为伴,略通医术,就让我给公子把把脉吧。” 兰台也研习过大量医书,心想就听听她把得如何。 山鬼让他席地而坐,伸三根青葱玉指像模像样地搭上他的脉搏,转转眼珠说:“公子脉象流利而回旋,气血很是充盈......哎呀恭喜恭喜,公子这是喜脉呀!” “噗———” 兰台差点被呛个好歹。 这丫头也忒淘气了,愣给大男人把出个喜脉! 山鬼怕挨揍,早就灵巧地逃到三丈之外,咯咯咯笑得小鼻头都皱了起来,露着一排整齐而雪白的贝齿,明媚得照亮了整个世界。 就是喜欢逗他玩儿! 天知道她的笑容有时比她的触摸还要让霍兰台心动。他忍不住弯腰一个公主抱把她抱了起来,像远处的山涧狂奔而去。 不行,必须得泻泻火了。 两人互相撩水,快乐的嬉笑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衣服都湿透了,曲线毕露的山鬼建议脱下来生火烤烤。 兰台的内火刚下去一点,一听这话又“扑通”一声主动跳进了池水里。 “公子要是还想戏水,就先把衣服脱下来,予儿帮你烤一烤。” 说完,绿光一闪,她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干了。 水里的兰台刚想说不用,惊觉自己的腰带渐松。低头一看,腰带竟已自动解下,正缓缓向山鬼手中飞去。 接着,自己的袍子和里面的夹衣也不受控制地剥离了身体,只剩下袴裤,属于小内内系列。 “嘻嘻嘻,湿身多不舒服,我也是为公子好。” 山鬼振振有词地说。不过她笑嘻嘻的眼中还真是不带半分邪念。 这不用动手就能撩汉的法子还真是让人无从招架! 兰台一手死死拽住裤子,一手捂着小jj狼狈地想,真要逼我提刀上阵啊?我倒无所谓,只是怕吓坏了你! 还好,山鬼已经忙着生火给他烤其它衣服去了。 忽然,兰台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自己的脚一下,那触感,说不出的诡异。 山泉水十分清澈,他低头一看,着实吃了一惊! 一种长着鱼身、蛇头、六只脚、眼睛长得像马耳朵的怪物就在自己脚边! 兰台十分胆大,看清楚之后不但不怕,反而饶有兴趣地研究起来。 他研究怪物,怪物也在研究他的脚,估计也头一次见这么奇特的大脚丫子。 脚丫子动一动,怪物也动一动,而且自动保持一尺的距离。 兰台觉得有意思,干脆憋住一口气潜下去细细观瞧...... 山鬼偶然一回头,发现公子不见了,泉水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的小脸儿瞬间煞白,“嗖”地一下跃入泉中,哪知却看到公子不但没溺水,还跟那“怪物”玩得不亦乐乎。 她不知道,兰台的水性万里挑一,一口气在水底能憋个把时辰。 两人双双浮出水面。 兰台问:“刚才那是什么动物?” “那是冉遗鱼,据说吃了它的肉可以很久不做噩梦,不过我不吃肉的。” 在遇到祝华予之前,兰台的确经常做噩梦,最常梦到的是有人在自己熟睡时砍下自己的脑袋。 因为这事确实发生过,只不过对方没有成功。 不过自从遇到山鬼之后,他的梦风全变了,满眼新绿,满眼都是她甜美芬芳的笑容。 好,这回衣服又湿透了。 兰台穿着仅剩的湿衣服坐到了火堆旁边。 篝火映红了山鬼俏丽的容颜,更添几分诱人的明媚。 他忽然觉得,跟她在一起呆着什么都不做,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当然,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山鬼托着腮,出神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六块腹肌,恍然大悟:“喔,原来不穿衣服的男人长这样!” 兰台:“咳咳。” 山鬼继续语出惊人:“肌肉是怎么切割得这么整齐的?好想摸一摸哦。” 上次救他的时候,虽然也把他上半身扒得精光,但他当时血流如注,她又怎么有心情细细把玩? 其实兰台也想知道,她的曲线是怎么出落得如此巧夺天工的,他也好想摸一摸。 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下的决心,他立马把还没完全干的袍子拿过来披上了。 一摸,肯定就刹不住了。 山鬼张着小嘴抻着脖子,恋恋不舍地看他穿好了衣服,一脸的不满足,人家还没看够呢。 不小心遇上了兰台“你在看啥”的目光,她也不躲闪,大大方方从口袋里摸出几颗花生,还问他要不要。 听说不要之后,她剥开一个放进自己嘴里,小嘴咕叽咕叽咀嚼的样子莫名生动好看。 “你喜欢吃花生啊?” “只要是好吃的,予儿都喜欢。” “你是应该多吃点,不然太瘦了。” “是吗?”山鬼低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真诚地指了指自己的胸辩解,“这里肉肉不是挺多的吗?” 兰台正要流鼻血的工夫,她又一本正经转换了话题:“公子的笛子吹得那么好,师从何人啊?” “一个妹妹。” 山鬼长而密的睫毛闪动了几下:“咦,你不是说没什么人关心你么?” “是不多,但不是没有,”兰台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一句,“妹妹就是妹妹,我只把她当亲人看待。” “喔,”山鬼听了喃喃地说,“有时,予儿很羡慕你们凡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朋友,扯不断的关心爱恋,让滚滚红尘充满了人情味。” 兰台心想,看吧,独在山中还是寂寞吧? “如果予儿愿意,我带你出山去看看尘世的繁华可好?” “不行啊,身为山鬼,肩负护山守林的职责。且一旦离开云容山,要不了几日,予儿便会如同采下的鲜花一样枯萎了。” “原来是这样!” 兰台再次深刻认识到她与自己的不同。 不,这样的美人不该香消玉殒,她该和她的名字一样,如花永艳才对!他不要她凋零,也不要她寂寞。 010 天生厚黑 这次兰台回去之后,立即翻箱倒柜。 不像别的皇子府里金山银山,他家里藏的都是些不值钱但够好玩的东西。 意非酒酒囊不离手地靠过来:“有戏?” 兰台一笑。笑里有苦有甜,余韵悠长。 有世俗礼法的阻挠,想要与神比翼双飞,谈何容易?况且大业未定,现在并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但,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他挠思念她的心,以及探望她的脚步。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兰台一直有一个梦。梦中他是君临天下、一统七国的霸主。 如今在这个梦里,多了美丽的山鬼,日日等他于后宫。 现如今乃乱世,皇子们为了争夺王位,手足相残六亲不认的故事,在各国时有发生。 有的皇子,小小年纪就亲眼目睹挚亲血溅当场,以至于余生惶惶不可终日,必须反复检查门窗才敢就寝。 而兰台自己也耳濡目染,从小见识了父王的臣子们为夺取朝政大权勾心斗角,彼此用计陷害,争得头破血流。 大公子齐光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甚至还曾雇佣刺客刺杀兰台。但偏偏那刺客早年穷困潦倒时,曾受过兰台之母兰姬的恩惠。因着这层关系,刺杀才“意外”没能成行,兰台也才有机会得知真相。 小时候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人要对付自己人,都是一国人,一家人,不应该一致对外么? 后来渐渐懂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几乎是天下所有男儿与生俱来的梦想,不论他是屠夫,还是贵族子弟。 但,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也不能有两个太子。 要想干一番大事,就必须把心练硬,否则,可能大事未竟身先死了。 不过,硬到什么地步,有待商榷。 “寡人有疾”的山海王姬妾成群,给他生了几十位公主。不幸没有嫡子,只有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庶子。 其实按日子,三公子兰台本应第一个呱呱坠地。 但当时大公子的母亲齐姬与二公子的母亲望姬,一听说兰姬(兰台之母)那边有了动静,麻利儿地一个滚楼梯,一个走得好好的忽然平地起跟头,都想赶在前头诞下山海王的长子。 后宫浴血奋战良久,三个男丁按此顺序出生了:公子齐光——公子望舒——公子兰台,前后相差不到半个时辰。 当年的山海王正宠爱望姬,因此想立二公子为太子,可又不便明说。 不久,山海国的继承法令加了一条——若有嫡长子,须立嫡长子为太子,不可废长立幼;若无嫡子,庶子则不按年龄长幼,而是按才能,由父王亲自指派。 正妻急坏了,可就是生不出儿子;早产的齐姬气坏了。本来拼了一命终于抢先诞下庶长子,结果还是没能立为太子。 于是年纪相仿的三位皇子,从光腚时代就注定争斗一生。 霍兰台五岁才开口说话。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不是“娘”,也不是“奶”,竟然是个“厚”字。 小手把墙拍得啪啪响,说厚;把冬被扒拉到地上踩上一堆小脏脚印儿,也说厚。 当时霍禄甫正好负手路过,心想还行,这老三脑子倒是不傻,墙和棉被是都挺厚的。 可是紧接着,惊见五岁的霍兰台,小手抡圆了把自己的肉脸蛋子拍得啪啪响,一个劲儿念“厚!厚!厚!” 刚说完吾儿不傻的山海王尴尬了,闹了半天还是有点傻呀! 后来一想,嗐,男孩子嘛,脸皮厚点儿也没啥,要不将来如何成大事? 三位皇子成年后。 庶长子齐光,阴险暴虐,喜怒无常,虐待下人,毫无爱民之心; 庶次子望舒,天资聪慧,眉清目秀,但不幸十分娘炮,动不动女人似地掏出手绢梨花带雨,伤春悲秋; 庶三子兰台,魁梧奇伟,相貌堂堂,却偏偏木讷愚钝。年纪老大不小了,两位数加减法还要扳半天手指头,结果还常常是错的。 多年来,山海王为立谁为太子之事操碎了心。因为一旦立下太子,就不宜再做更改,否则必起大乱,但这三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天,山海王来到马场,看到长子齐光正在御马,手里提的马鞭带刺。骏马稍不合心意就大鞭子伺候,打得马儿身上伤痕累累。旁边跪着瑟瑟发抖的一众奴仆。 马儿流的血越多,公子齐光越开心。空旷的马场上空飘荡着他冷血无情的笑声。 山海王长叹一声,摇摇头走开了。 “若立齐光为太子,必将生灵涂炭,国之不久矣!” 他又路过御花园,看到次子望舒正津津有味地跟着婢女学绣花。 山海王血往上涌,冲上去怒扔针线之物,打了次子一巴掌:“我堂堂一国之君,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娘里娘气的东西!” 公子望舒憋不住开始啜泣,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水挂满了腮帮,让山海王看了更为恼火。 一众婢女平时跟二公子玩得很好,为了帮他解围,其中一个叫三秀的眼珠一转,大喊一声:“有蛇!” 果然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山海王一看,花园地上到处铺的有青砖:“蛇在哪里?” 跪在地上的三秀听见国君追问,紧张得无以复加。 情急之中一低头,忽然发现膝下某几块地砖相连之处有个小洞,便顺手一指:“回陛下,蛇从那里钻进去了!” 心中暗暗祈求君王千万别打破砂锅问到底,赶紧去找姬妾嬉戏就好了。 也不知今日山海王怎么那么有闲,他立刻命人拿来刀递给公子望舒: “舒儿,你去把青砖撬开,把蛇杀了。” “啊?!” 公子望舒一听,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一众婢女在旁边给他鼓劲,尤其是那个撒了谎的三秀,心里清楚其实根本没有蛇,更是频频给他使眼色。 但公子望舒已经快吓瘫了,哪还顾得上看什么眼色? 山海王板起脸:“你去是不去?” 迫于父王淫威,公子望舒只得战战兢兢举起了刀。 可刚颤巍巍走了三步就停了,脸上一怔,胯下竟是潮湿一片——原来是吓尿了! 011 难人木,女人可以玩吗 看到二儿子居然被连影儿都没露的蛇吓尿了,山海王脸上变颜变色,最终失望透顶顿足拂袖而去,只留下身后泪水决堤的公子望舒。 “若立性格软弱的舒儿为太子,怕是他坐不了两天王位,人头先落地了!” 山海王本想再去考察一下三子,但脑海中一浮现出兰台那愚笨的模样,就觉得不用麻烦了,还是去后宫姬妾那里继续耕耘吧。 立太子之事依旧悬而未定。 兰姬身份卑微,体弱多病,在兰台很小时就故去了,所以兰台比其他皇子更早懂事。 因着皇子的危险身份,他不得不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这样平日里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公子兰台喜欢打猎,但因“愚笨”,常常空手而归。 大公子齐光听说后,背地里讥笑道:“就他这蠢样儿还打猎?没被野兽当晚餐就算不错了!” 齐光多么希望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真能被野兽所吞,那样他就又少一个竞争太子之位的对手了。 儿时,三个年纪相仿的皇子倒是常常一起玩耍。 三位母亲雍容华贵,笑容温婉,彼此挽着手臂,看起来极为亲昵。其实却各怀心思,言不由衷。 兰台之母性格最为软弱,常常被另外两个女人欺负,但三个男童的友谊是如假包换的。 一起骑竹马、打弹弓、掏鸟窝、捉迷藏、爬树、扒墙头、摔跤、掰腕子......皇宫各个角落,都曾洒下过他们废寝忘食辛勤玩耍的汗水。 说也奇怪,除了这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皇子,山海王后宫成群的姬妾们那不断隆起的腹中,再也没有出来过带把的小酒壶。仿佛上天偏要山海王从这三子里挑一个当太子。 不知从哪天起,三个皇子彼此疏远了。 大公子齐光跟他的酒肉朋友混,二公子望舒跟他的婢女们混,落魄的三公子兰台自生自灭。 公子望舒曾不止一次地表示,自己并不想争太子之位,送给我我都不感兴趣,请哥哥和弟弟尽可放心。 公子齐光嘴上道“二弟这话从何说起”,却从来没有一天放过心。 而公子兰台木木的,谁也不知道那个呆子在想什么。 一开始,公子齐光对他的防备比对娘娘腔二弟还少,因为觉得就老三那个傻劲儿,就算真能当上国君,也毫不费力就被人害死了,而老三那个酒鬼师父同样不足为道。 霍齐光哪里知道,公子兰台同他师父一样,伪装得太好。不过,一个用愚笨做伪装,一个用酒做伪装罢了。他识不破,却有人识得破...... 数日后。 背着大包小包的圣诞老公公版兰台再次上山,连笑傲白都没带着。 皮肤黝黑、背着一大捆柴的山民与他擦肩而过,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长得不赖、穿得也还可以、却干着苦力的公子模样的人。 没想到那公子模样的人还腾出手,帮他扶了扶背上的柴,亲切地问:“老乡,如今日子过得怎么样?” 山民平时在山里见不到几个人,乐得找个路人聊天。 “日子啊,只能说马马虎虎吧。国君现在不是实行这个算赋制吗?家庭人口越多,交的税费就越多。可俺们山里人,成天也没什么娱乐,就一个接一个生娃呗,结果就是被赋税压弯了腰。要是哪天,一个家庭所纳的税费不按人口均摊就好喽,这样,我们国家的劳动力肯定会大大增加,谁家不希望多些劳动力啊?” “啊,是这样!” 兰台将山民的话记在心里,又寒暄了几句后离开。 他想,这大兄弟倒是实诚。住在山里没什么娱乐,就一个接一个生娃? 哎呦喂那我脚步得加快点儿,别把我的予儿无聊出个好歹来。 一阵悠扬的笛声过后,美人翩然而至。 主要看公子兰台今日大包小包的,就不逗他了:“咦,公子为了戏个水,背那么多换洗衣物?” 兰台一头黑线:“不,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都~~是给予儿哒?” 山鬼美滋滋+兴趣盎然,眉毛生动地挑了挑。她最喜欢看新鲜玩意儿了,跟某些人收到大批某宝包裹时的欣喜程度差不多。 “这是什么?” 山鬼最先翻出来一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她眨着清澈的杏仁目,百思不得其解。 “这叫孔明锁,又叫难人木。” “男人木啊?那女人可以玩儿么?” “哈哈哈,当然可以,看难不难得倒你?” 不论是在民间还是宫中,孔明锁都是最流行的益智玩具之一。不过民间多以木制,而宫中多用金银、玉或玛瑙来制作。 兰台带来的是特殊材质。看起来像琉璃,晶莹剔透,散发五彩幽光,却又极为坚固。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他可不想用这来象征跟予儿的感情。 兰台三下五除二就把孔明锁拆成了六条,看得她眼花缭乱。 美人不甘示弱,托着香腮研究了一会儿,果断下手鼓捣......然后,就把其中一条华丽丽滴掰折了。 兰台很吃惊,这种材质自己使出十成力气都不一定掰得断。 “咳咳,”山鬼抱歉地干笑了几声:“予儿把它修好就是。” 她的手轻轻拂过断处,掌下隐隐泛出淡绿光泽,不一会儿,玩具就完好如初了。 很快,她摸索着也成功组装成了最初的样子,露出两个既调皮又得意的小梨涡求表扬。 霍兰台的表扬发自肺腑:“我们予儿真是位既有颜又有才的真女神啊,绝非绣花枕头!” 山鬼也不谦虚,大咧咧地受了夸奖,冲他甜甜地笑:“我还要,还有什么好玩哒?” 毫不掩饰好奇和等不及,她干脆自己打开他的大布袋向里张望,娇小的身子都快整个钻进去了。 “有的是,包你满意。” 皮影戏,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拨浪鼓,更是赚得美人如花笑颜。 还有一只泥捏的蛤蟆,和一只用泥捏成、但非常优雅的白天鹅。 山鬼瞅了半天,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神仙组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兰台在一旁淡淡地解说。多形象啊,就好比现在大业未成的自己跟山鬼。 “蟾蜍不是吃昆虫的么,怎么会爱吃天鹅肉?” 山鬼闪动着清澈的眸子,一脸不解地问。 012 下次别忘带锅来 兰台解释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一句俗语,就是比喻人不自量力,比如我吧,就在奢望一些本不该自己得到的东西。” “你?”山鬼眨巴眨巴眼,“公子奢望什么东西了?” “你呗。” “我?”祝华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东西。” “哈哈哈,那是骂人的话,别这么说。” “怎么是骂人的话呢?你不是东西,我也不是东西,你是凡人我是神,我们都不是东西......” 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的山鬼,丝毫不觉不妥地振振有词了一会儿,又低头津津有味地把玩起小玩意儿来,一脸陶醉的神色。 兰台望着她,同样是一脸陶醉。 真好玩儿,这丫头,一百年都看不腻。 可能是因为他最先往口袋里装的是食物,所以最后才掏出来,都是用油纸单独包装好的。 又白又软的是牛乳糕,又鲜又软的是鱼茸花糕,又酥又香的是肉丝松饼,还有什么鸳鸯五珍脍、荔枝白腰子、羊舌签......感觉要一帮吃货几天才能吃得完这么多东西。 山鬼这个舔舔,那个咬咬,被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包围,像偷到油的小老鼠般乐不可支。 不过她只吃素,凡是沾肉的食物最后都放弃了。 尝完一圈之后,她指着山海国的特产蜜饵点评,这个糖放得太多最不好吃。 若是换了其她女子,无论有多么不喜欢也不会直言的,很可能会找些藉口,诸如吃饱了、怕胖、舍不得吃等等搪塞过去。 见多了浓妆艳抹的女子,更见多了工于心计的女子,兰台尤爱山鬼这种纯洁质朴、有一说一的品性。 “我觉得有些民间菜肴大概更合你胃口。” 兰台执着地想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都推荐给她尝尝。 山鬼很有兴趣地问:“比如什么呢?” “凉拌蕨菜。” “蕨菜也算一道菜肴?” “当然。” 山鬼一脸小馋猫的样子:“可以做给予儿吃么?公子说需要啥食料,予儿就能找来啥。” “首先需要一把新鲜蕨菜,然后是一点糖、一点盐、一点香油,还得有个盘子之类的器皿和烧水的锅。对了,如果你能吃辣,再来点儿红辣椒。” “这好办,予儿去去就回。” “嗖”一阵微风,裙角一闪人就不见了。为了吃她也是豁出去了。 兰台还在那里想,自己这是给小美人出难题了吧,就算佐料她有一些,锅她上哪儿找去? 可没过多久,予儿就笑眯眯地凯旋归来。 一只手里攥着一把洗好的蕨菜,水灵灵的;另一只手用牛蒡叶包着一堆小竹瓶,里面装的糖、盐、香油和新鲜的红辣椒,待会儿这牛蒡叶展开就是完美的盛菜器皿。 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大牛蒡叶做成的容器,里面竟然稳稳装满清水! 拿这么多东西,身姿居然还是那么轻盈,脸上看不到丝毫狼狈,比杂技演员还厉害。 但是把蕨菜搭在竹瓶上就能腾出只手了好吗? “我天,咱们予儿也太能干了!” “云容山应有尽有,向阳的山坡上多的是这种菜呢。予儿用叶子做了个锅,聪不聪明?” 山鬼笑得皱了小鼻头。 兰台赶紧把她好一顿夸。 蕨菜长得特别有意思,茎的顶端跟当今小提琴的琴头造型几乎一模一样,又有点像半个蝴蝶酥,所以现代有些国家就管蕨菜叫做“琴头菜”! 兰台已经生好了火,将叶子做的锅高高架在火的上方。山里的牛蒡长得不同于城市里,又厚又结实,当个帅锅没问题。 等水开的时间兰台也没闲着,用小刀将四根树枝削成了四根箸,棒棒哒。 一般的贵族子弟整天忙着招猫逗狗,可没他这两下子。 不一会儿,水沸腾了,他将蕨菜头尽数扔进锅里。 煮熟之后,捞出来放在那张牛蒡“盘子”上,加适量的糖、盐一拌,再撒上点红艳艳的辣椒做点缀。 红的红,绿的绿,颜色搭配得让人胃口大开,看得山鬼口水都流下来了,小舌尖伸出来一直在舔嘴唇。 “予儿先替公子尝尝好不好吃,嘻嘻。” 兰台笑着递给她。 山鬼迫不及待放了一箸到嘴里,然后露出无比陶醉的神情:“太好吃了,你居然能把草做出这么好的味道!” 一脸崇拜地望着大厨,赶紧又塞了一筷子到自己嘴里。 兰台忽然有点心疼她。 凉拌蕨菜只不过是寻常百姓的家常菜,用材一点也不名贵,居然把丫头馋成这样。 真想现在就亲自做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把世间所有好吃的都给她吃一遍。 霍兰台的母亲早逝,跟另外两个锦衣玉食的皇子不同,他家里最寒酸,他也常常吃一吃清粥小菜,甚至时不时自己下厨,给唯一的厨师放假,有时还尊卑不分地在家跟厨子称兄道弟对饮一番。 山鬼一箸接一箸马不停蹄塞进小嘴儿里,腮帮子鼓鼓的,吃得津津有味。兰台也看得津津有味。 牛蒡叶盘子几乎见底儿了,她才忽然刹住,缓缓抬起头,犯了大错似的弱弱地说:“糟了,忘记公子还没吃呢,怎么办,怎么办......” “哈哈,不要紧,喜欢就都给你吃。” 山鬼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欢天喜地的表情:“那予儿就不客气喽。” 呼啦呼啦,呼啦呼啦,她的腮帮子鼓得就没下去过,原来她真的不怕辣。 末了,山鬼对着空空如也的牛蒡叶盘一脸失望,显然是没过瘾。 仔细瞅了瞅,终于让她发现盘子底儿还有些金黄的香油,赶紧伸出小舌尖舔了两圈,咋么咋么,确定啥也没了才罢休,但一脸的意犹未尽。 看她这个样子,兰台倒有些抱歉了:“下次再给你做,多做些。” “我等着,”山鬼满怀希望地点点头,然后第一时间扑过去护住地上的家伙事儿,“那这生火的架子就先别撤了哦。” “哈哈,行,下次我再背个锅来。” 山鬼心满意足地吃过这顿极不丰盛的兔子餐,两人肩并肩坐在空旷的草地上拉家常。 兰台问:“你们当神仙的,平时在天庭都干些啥?” 013 系红丝带的竹简 “所有神仙在各司其职之前要参加培训,有必修课和选修课。比如我们做山神的,必修课有动物学、植物学、草药学、天文、星象、还有头疼的地理......” “那选修课呢?” “选修多是歌舞琴瑟、诗词美术之类的。” “那你最喜欢哪门课呢?” “我最喜欢学吹笛子的课,连梦里都在吹笛子。有一次,我在梦中吹着吹着,百鸟齐鸣,凤飞凰舞,走来了一位俊雅的公子跟予儿翩翩起舞。他跳得可真好,可惜我看不清他的脸。后来遇见了公子,我才想起,那身形跟你一模一样,嘻嘻嘻。” “小嘴儿越来越甜了。” “不是故意哄你开心,予儿说的都是真话。” “我相信,你从来不会骗我。” 兰台想,希望我能陪你跳一世的舞,给你做一世的饭。 在他们旁边有一棵奇妙的树,树高百仞,没有枝桠,树身平均分成三枝,桑叶般的树叶如花团锦簇在树冠顶部。 靠北的树身上面,树叶通红如火;中间那棵,叶子金黄;向南那棵,树叶湛青如蓝,这树称为三桑树。 在如此有诗意的地方,霍兰台从怀中摸出紫檀笛吹了起来。 仙女的舞姿果然是一等一的。一群雪白的仙鹤闻声从远处飞来,在三桑树下翩翩起舞,把他俩围在中间。岁月会不会永远都如此刻般静好呢? 不会。 即便此刻这里静好,别处也不一定就好。 近些年,除了立太子之事外,山海王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结。 那就是每当他遇上棘手的国事或战事,一筹莫展之时,总有属下来报,说接到匿名信一封。 永远是以红丝带系的竹简,永远是以寥寥几个字解国君燃眉之急。 按理说,山海国有这样的人才,作为国君应该高兴不是么?为什么反倒发愁呢? 那是因为久而久之,现在只要遇上难事,山海王就开始坐立不安地盼着匿名信,几乎失去了自己思考的能力,臣子们也是一样。 匿名信一日不来,山海王就一日寝食难安,连美酒都不香了,连跟最美的姬妾滚床单都没兴趣了,他已对那身在暗处的高人产生了依赖心理。 这是很可怕的。 而且,不知高人底细,无法善加安抚拉拢,一旦高人掉转矛头去往他国,那么无异于对山海国的重大打击。 宫中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不能随心所欲地飞,匿名信又是怎么送进来的呢?说明那隐身贤者其实就在宫中。 山海王重金悬赏数月,仍一无所获。 这位高人不要钱也不要官,甚至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那他图啥呢? 这件事情,大公子齐光也无比关注。 而二公子望舒却完全不感兴趣,他最近只对女红感兴趣,都快比他夫人手艺还好了。 至于走着走着路都能平地起跟头的三公子兰台嘛,貌似对匿名信更不感兴趣。 他还是常常去“打猎”,但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空手而回,还是继续受公子齐光的嘲笑,且毫不在意。 霍兰台越是笑笑不在意,就越被人说是傻子。 有人好心地告诉他别人在笑他。 霍兰台却说,不会吧,可能是在笑别人。 “就是你,指名道姓地笑你呢。” “那可能是笑跟我同名同姓的人吧。” 霍兰台豁达地说。 于是收获了更多的嘲笑。 笑就笑呗,又不掉块肉。 这天,到了山海王的寿辰,大殿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三位皇子以及地位较高的臣子们都来赴宴祝贺,并各自“略备薄礼”。 这可是溜须拍马的天然最佳时机,亦是升官发财的难得捷径哦。 众人口中自谦的“薄礼”,实为各处搜罗来的稀世之宝,单件都可称价值连城。 有拳头大的夜明珠,有朝红夜白会变色的玛瑙麒麟,有会“唱歌”的蜻蜓眼琉璃珠,也有百年前著名画家的真迹墨宝......很多老百姓做牛做马一辈子,也不够买这些“薄礼”的一点渣渣。 大公子齐光知道父王爱马,特地设法弄了一匹顶级汗血宝马来,不惜花费万两黄金。 哼,只要讨父王欢心让自己做了太子,整个国都是自己的,万两黄金又算个虾米? 山海王一身喜气洋洋的紫红袍,端坐大殿之上,接受跪拜和礼物。 在离他较近的身份比较高贵的席位上,端坐着三公九卿和三位皇子,其他臣子坐在较远的位置。 如花似玉的侍女们,将美食和美酒流水般地呈了上来。 这时有人提议,请三位公子各自表演一段才艺,为寿宴助兴。 “这......” 山海王对自己的儿子们非常了解,尤其担心次子和三子出丑,扫了大家的兴。 不过大公子齐光已经站起来了。他绝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抬高自己、贬低两个弟弟的机会。 上殿面君不可携带兵器,再说父王寿辰大喜的日子,也不适合耍兵器。那就舞拳吧。 公子齐光拱手抱腕,在大殿中心的宽敞处拉开了架势。 他虽然没有二弟个子高,也没有三弟身材伟岸,但是力大过人。 一言不合先来了一套通背拳,然后是一套八卦掌。辗转腾挪,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山海王也抚须点头赞许。 这一切让公子齐光十分得意,更加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炫耀自己的击技。 兰台在一旁眯着眼睛歪歪斜斜,时不时头猛地往下一垂,鼻子磕到酒樽上再醒来,让人觉得他在昏昏欲睡。 其实他瞧得聚精会神,连大公子拳法中的弱点都发现并记了下来。 公子齐光用余光瞥了瞥坐立不安的二弟,和频频打瞌睡的三弟,心里喜滋滋地期待着看他俩出丑。 二公子望舒个头虽不矮,但是从小体弱多病,平时在人前一说话还脸红,现在心里紧张得不要不要的。 但看到父王面色一沉,吓得立马弹了起来,弱弱地说:“那,儿臣就即兴赋诗一首,为父王祝寿吧。” 山海王带着几分不满和几分鼓励说:“甚好。” 公子望舒不敢与众人对视,低着头来回踱了几步,以微弱的声音轻吟道: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 俾尔单厚,何福不除?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之后行了个大礼,颤声说:“儿臣恭祝父王万寿无疆!” 014 山海王绝羽尽欢 虽然公子望舒的声音小了点,但诗是好诗。 臣子们纷纷为二公子叫好,夸他三步成诗,出口成章。 这让没如愿看到出丑的公子齐光十分不爽。他想,有什么呀,最鄙视那些舞文弄墨的人了。打江山靠得是拳头和兵器,凭的是浴血奋战,又不能指望那些个酸秀才! 这诗却让山海王喜出望外。 他望着眉清目秀的次子感慨,老二有才是真有才,只可惜太娘炮了,不像条汉子,如何能委以负富国强兵之重任? 接下来,山海王又将目光投向了最为愁人的老三。 善于察言观色的众臣子的目光,“呼啦”一下都跟了过去。 只见公子兰台仿佛刚刚睡醒,抬袖子擦了擦疑似口水的不明液体。 大家使劲憋着笑。 公子兰台摇摇晃晃站起来:“儿儿儿臣别别别的不会,就就就表演一个胸胸胸口碎鸡蛋吧!” 再也绷不住的朝臣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胡闹!”山海王呵斥道,“胸口碎鸡蛋,世上谁人做不到?” “被父父父王发现啦,那儿儿儿臣还会什么,还会什么......” 公子兰台缩脖挠头。 “有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大地将嘴张开,把舌头吐了出来。 实在不怎么雅观! 公子兰台欢快地将舌头各种翻滚,两侧向上往中间卷,两侧向下往中间卷,以及从舌尖到舌根以波浪状翻滚......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在全场一片肃静中,公子兰台表演完毕,默默坐下继续喝酒了。 过了半晌,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家心里都觉得怪怪的。 虽然这确实算绝技,一般人的舌头做不到如此花样百出,但在高大上的国君寿宴上,当着这么多尊贵的客人表演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太他大爷的跌份了? 公子齐光忍住笑,心中对三弟充满了鄙夷。 公子望舒向兰台投去同情的一瞥,心想,日后我多督促三弟读书吧,别让他再出丑了。 而山海王欲言又止,最后无语。 子不教,父之过。骂兰台,无异于打自己的脸。 为了缓和气氛,山海王只好转移话题,召来了自己的新宠香姬为宾客敬酒。 只见一个千娇百媚、柔弱无骨的女人,蛇步来到众位案前。光是走个路就花样十八扭,没拧成麻花算她运气。 雄性生物都很吃这香姬这一套,大部分臣子脸红心跳看直了眼。 有的光顾着瞧她,接过酒樽时没拿稳还掉在地上,惹得山海王哈哈大笑。 今日风大。猛的一阵穿堂风,所有的火烛瞬间熄灭,大殿一片昏暗。 有个色胆包天之徒趁乱吃豆腐,在嘈杂声里趁着酒兴,狠狠摸了一把香姬的葇荑! “啊!” 香姬也不包子,反应很快,马上用另一只手扯下了那人帽上的羽毛。 逐鹿时期,各国国君的帽子一律称作“冕”。上面一串串珠子甩啊甩得啪啪啪,门帘似的。 为了这扇门帘,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搞得满门抄斩? 臣子戴的帽子则称作“通天冠”。一个方盒子扣脑袋上,上面插着三支装饰性的羽毛。 香姬摸黑回到山海王身边,塞给他那根自己奋力扯下的羽毛。 “方才有贼人大胆非礼臣妾,求陛下速速燃起火烛,查明谁冠上少了一根羽毛,重重惩罚那无礼之徒,嘤嘤嘤。” 香姬娇滴滴地小声央求道。 她的人生理想是做那后宫主人。即便大王今日生辰,想必听了这事也会勃然大怒,刚好可以让满朝文武看看自己在大王心中的分量。 这年头没点儿小心机都不好意思报名宫斗。 可香姬万万没想到,山海王飞快地将那羽毛藏进了袖子,还下令说:“请各位速速摘下通天冠,今日我们君臣须尽欢,喝它个不醉不休!” 等火烛重新点燃之后,光头不戴帽的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平时从未这样上殿面君过,都不太习惯呢。 最后,人人尽兴而归。 没有人知道,多年来霍兰台一直在悄悄苦练夜视功,为的是预防刺客。 刺客大多是夜里行动。很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是天亮之前丧命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兰台知道,光靠装傻充愣还不能充分保护自己,武装到牙齿的真功夫才是王道。 方才他在暗中看得清清楚楚,是父王手下一员年轻的将军满江树吃了香姬的豆腐。 不过,兰台自不会说。 他一向坚持多开路,少砌墙。满江树将军并未得罪过自己,也不是大公子的党羽,没有必要得罪,看个热闹得了。 只是,兰台原以为父王会发雷霆之怒,没想到父王竟有此胸襟和韬略,令他刮目相看。 父王如此,必然会令满江树感恩戴德,从此誓死为父王效犬马之劳。 不过,所谓的胸襟,从根儿上说恐怕还是对香姬爱得不够深吧。 山海王的女人多得是,后宫地方不够了就继续扩建。至今还没有一个女人能长久得捕获他的心。 满江树的脸上果然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方才被拔毛之后,他瞬间酒醒,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这下项上人头肯定保不住了。调戏大王的姬妾,死罪怕都是轻的。 结果没想到,竟如此安然度过了危机,心中自是感激不尽,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报答大王这份恩情! 夜半,一身酒气的山海王摸到了香姬的寝宫。 香姬黑着脸背过身去不睬他。 山海王伸手揽她的腰:“美人,还在生寡人的气啊?” “哼,大王的器量非常人可比。有人对您的姬妾无礼,您都不治他的罪,请问何以正朝堂,何以治天下?” “诶,话不能这么说,酒后失态乃人之常情。再说了,谁教寡人的爱姬长得那么迷人呢?怎么可能有男人不为你动心?” 香姬依然黑着脸。 山海王也板起了脸:“礼法有云,饮酒当适度。寡人带头在朝堂上饮酒至深夜,要说无礼,难道不是寡人无礼在先吗?难道爱姬还要治寡人的罪不成?” 015 学习思念 香姬是个聪明人,已听出寻找灯灭时对自己非礼之人无望,只得见好就收。 毕竟国君才是大boss。把大boss惹毛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换上一张笑脸,像往日一样使出浑身解数讨大王欢心。末了,还伏在山海王耳边柔肠百转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你有喜了!” 山海王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最喜爱细腰,厌恶女子身体笨重之态。所以只要听说哪个姬妾有孕,就再也不翻她牌子,也不加以关心。因此,她们常常成为后宫其她姬妾的众矢之的,只能自求多福。 宫斗导致各种匪夷所思的“意外”频发,许多婴儿未出生就夭折了,尤其是男婴。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山海王总是得不到新生皇子的原因,之一。 但他在国事之外,忙着定夺太子之位,以及忙着与新宠细腰美人嬉戏,所以对于很多隐情并不知晓...... 天地渺茫,山林寂默,大美无言。 千峰万壑,绵延百里,半入云宵。 天下第一山中,佳人顾盼,清澈的眸中流露几分失落。 眼看夕阳渐落,漫天华彩,她期待的今日份帅锅仍未出现。 她期待的锅,也没出现。 山鬼垂下长长的睫毛想,大概公子他在忙吧?我只守着云容这一方水土,而他的天地,很大很大。 忽然,山鬼停下了脚步。 她发现路边躺着只动物。 它有鹿一样的脖子,后部和腿上又长着斑马一样的条纹,看上去又像马又像鹿。 “是你啊,霍加皮。” 这种动物的名字就叫霍加皮。 山鬼通晓动物语言,但霍加皮并没有回应她。 它无力地垂着头,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好似噙满了泪水。 再仔细一看,原来它的后腿鲜血淋漓,似是被凶猛动物所咬伤,深可见骨! “不怕不怕小可怜,偶来帮你啦。” 不知是不是因为公子也姓霍的缘故,山鬼对霍加皮同学多了几分好感。 她抬眼扫视一圈,摘下路边一株毫不起眼的、还带着露珠的绿色植物来。 这种植物叫铁苋菜,凉血止血有奇效。 上次救跌下崖缝的公子,也是随手采集的药草,这云容山上到处都是宝。 只见她那青葱般的手指上下翻飞,将铁苋菜的叶子摘下来揉碎,刚要给霍加皮敷在伤口上,忽然手停在半空。 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抱歉地说:“哎呦对不起对不起,予儿太笨了,差点又认错了药草呢。” 原来,那种草跟铁苋菜长得很像,但是汁液的粘稠度和味道都不同。 山鬼起身又仔细寻觅了一圈,这回确定拿到了铁苋菜,捣碎给敷上。 血神奇地止住了。然后,她又用另一种叫黄姜的草药成功帮它止痛。 但是,霍加皮尚不能行动自如。如果把受伤的它丢在这里,怕是在它伤还没痊愈的时候,就被其它野兽吃掉了。怎么办呢? 山鬼拧着秀眉思索了一会儿,弯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围着它划了一个大圈。就是孙悟空给唐僧划的那种。 在霍加皮康复之前,它将暂时走不出这个保护圈,也没有野兽能靠近它。圈里面有足够它养伤期间吃的食物和水。 为了不破坏自然规律,山鬼在帮助受伤动物的时候,尽量先采取草药疗法,法术为辅。不破坏机体本身的自愈机能,对这些动物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因为它们并不一定每次受伤都能遇到自己,且它们也需要从受伤的痛苦中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遇到危险才会更加谨慎。 不过这个尺度也是灵活掌握,比如上次她见到霍兰台坠下山崖几乎丧命,惊得花容失色,也就顾不上什么规则了。 霍加皮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喉咙发出轻轻的声音,还伸出舌头一下一下舔她的手,这是在用它的方式说谢谢。 山鬼微笑着说:“不用谢,谁还没个遇到难事的时候呢?好好休息一下哦。” 说完就赤着一双玲珑玉足,回到赤豹背上逛吃逛吃去了。 自从遇到公子之后,她对吃显然又多了几分兴趣。 别的神仙吸风饮露一年不吃东西也没关系,可贪吃的小山鬼,看到长得可爱又无毒的果子,或者肥美的鲜蘑,立马就要大快朵颐,满足口腹之欲。 恐怕他近来生出的欲望,还不只这些吧。 完成了日常巡视之后,山鬼来到了云容山最高处,海拔一千六百米那块突兀的岩石上。 山海国历代帝王曾多次亲登云容山封禅或祭祀,但一般只能上到半山腰的平台。 此刻,祝华予孤身站在千峰之巅,云海茫茫在脚下翻卷,阵阵凉风托起她的秀发。 她在想一个人。 纤纤食指自领口伸了进去,从颈间摘下公子所赠之半块华玉。 山鬼只觉掌中一股温暖,玉上瑞气升腾,那只凰兀自在华彩中翩翩起舞。边舞边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它的伴侣。 凤凰凤凰,雄为凤,雌为凰。 人家本来是好好的一对,形影不离,齐飞齐栖,现在却被拆得天各一方,是不是太残忍啦? 愧疚之色明明白白写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该把这半块玉还给公子才好。 以前她每次来云容山最高处,胸中唯有登高远眺的舒畅,今日却有一种陌生的寂寞感。 为什么一颗心好端端的,会觉得孤寂呢? 倘若从未有另一颗心靠近,那么这颗心该是永远不懂孤寂为何物的。 然而一旦尝过另一颗心带来的温暖,分开之后便感觉孤单了,学会思念了...... “祝华予,有这么一回事吗?” 天庭之上,天帝冷声质问道。 听说云容山山鬼祝华予最近跟一个凡人接触甚密,天帝觉得有必要跟她促膝谈心一下了。 天帝是个相貌威严的白胡子老头儿,胡子密得盖住了嘴,只有打哈欠时才能有幸瞻仰他的一口牙。据说从未有人见过他笑。 天庭肃穆的大殿中央,祝华予低着头,凉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角和丝带,也拂过她如墨的发丝:“回陛下,只是正常接触而已。” “神有神的规矩,山鬼爱上凡人可是违反天规的,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除非,那个凡人是王于天下者!” 016 态度很重要 王于天下者,那么牛x,被认为已不属于凡人范畴,可半列仙班。 神不可与凡人相恋,但统一七国的人是个例外。只是目前还没有这样一个人。 霍兰台连太子都不是,只是个落魄皇子。 本来,天帝掌管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关注到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但有人匿名向他告发祝华予不合天庭礼仪的举动。 这个秘密告状的名叫长无绝的男人,此时正躲在大殿外的树后偷窥。 他是一名常驻天庭的小神仙,主要职责是操办天庭各种活动,相当于策划专员。 自从在天庭宴会中第一次见到祝华予,长无绝就彻头彻尾地被她迷住了。 这位标志的小美人,将神的端庄、妖的妩媚、魔的性感,奇妙地结合为一体,教人过目难忘。光听她的声音,都是一种极致享受! 心给她,肝给她,肺给她,命都给她好了! 可惜自始至终,祝华予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这个万年小透明的存在。 宴会之后,长无绝悄悄修炼“通达功”,以感知她在凡间的情况。 这种功夫需要大量损耗自身真气,在天庭是禁止修炼的。这也是长无绝近来面容异常憔悴的原因之一。 为了掩饰憔悴之态,他不得不再花费一份真气修容。 不过,距离太过遥远,加上祝华予自身修为不低,长无绝顶多能感知出她周围常有男性气息环绕而已。 至于那个男人是谁,长啥样,多大年纪,干什么的,全都无从知晓。 管他呢,长无绝毫不犹豫赶紧告发,这也是为美人儿好嘛。 长无绝告发祝华予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让天帝对她发出首次警告,确保小美人不要走上歧途;另一个,是为了创造机会再见她一面。 反正天庭的规矩很人性化,跟凡人相恋或走得过近,会警告两次,两次警告无效才动用天火焚心之刑呢! 长无绝想,小美人那么聪明,不会被警告了还一意孤行吧? 这时,又有一位青年男子风度翩翩地走进了大殿。长身玉立、俊美无俦,这些好听的形容词说的就是他了。 他边走边拱手高声说:“儿臣特来恭喜父王,瑶池千年一结的蟠桃终于可以享用了!” 然后一怔,仿佛刚刚发现祝华予的存在:“小师妹也在啊。” 天帝有个外号叫“蟠桃大帝”,只因他极爱蟠桃。那丰满果实甜蜜醉人的汁水,对他而言胜过琼浆玉液。更不消说,吃了还能延年益寿呢。 千年一结等得天帝望眼欲穿,现在一听到这好消息,便风度全无地从宝座上飞身而下吃桃子去也。上万岁的人了,跟毛孩子无异。 风度翩翩的男子成功为祝华予解了围。多少年了,这一招对付父王天帝,百试不爽。 大殿两旁,各有一条梨花大道,似雪的梨花瓣铺了一路,香气四溢,任谁走在其中,都是一副仙风道骨。 但,此景依心而变。当心情美好的时候,你看到的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吹向玉阶飞”;而心情低落的时候,身为“人间惆怅客”,你看到的则是“北风卷地白草折”,“愁云惨淡万里凝”。 祝华予闪动着茶色宝石般的瞳子:“多谢辰良师兄,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啊。” 天帝之子辰良:“何必客气。在云容山过得还好么?” 祝华予浅笑:“很好啊,才离开云容山这么会工夫,已然开始想念了。” 辰良虽然仍是一张扑克脸,心里却不知道有多羡慕,真希望自己就是那云容山啊! “山中有何趣事?” “一大堆啊!有......” 祝华予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说的皆与公子兰台有关,赶紧一把捂住了嘴。 咋能不打自招呢?她讪讪地垂了头:“其实也没什么趣事啦。” 不知不觉,两朵绯红悄悄爬上了凝脂般的面颊。 辰良察言观色,见她分明是小儿女动情之态,心中一凛。又隐约看到华予颈间有根红绳,似是挂着什么东西。 小师妹从小不戴任何珠宝,花草以及笑容,就是与她最相得益彰的佩饰。 那么她红绳上挂的是玉?难道传言是真的? 青春正好、感情一片空白的寂寞少女,却要形单影只地去守一座深山,常年陪伴在她身侧的只有赤豹和狸猫。一旦有个男性接近她,关心她,感情的防线自然很容易就被攻破了。 想到这里,辰良慌了手脚。 在天庭,负责执法的人正是他。他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要对自己心爱的女子行天火焚心之刑。焚她的心,跟焚自己的心根本没什么两样! “师妹,你...最近常跟何人接触?” 辰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好像长辈在教训晚辈,但其实他心里慌得一比。 如果小师妹说她爱上了某个凡人,辰良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从连云崖上跳下去。 连云崖是天庭的一座山,如果从那上面往下跳,灵力再高也使不出来,只能是死路一条。如果有哪个神仙想自杀倒是可以试试。 祝华予对上师兄犀利审视的目光,小心肝吓得噗通乱跳:“我还能跟谁走得近啊?身边就是赤豹和小狸呗,想多一个人说话都找不到呢。” 她也不傻,虽然跟辰良师兄很亲,但人家毕竟是执法的人,还是天庭官二代。刚在天帝面前说自己没跟凡人走太近,总不能这么快就自己打脸吧? “那什么,师兄我我我先回去了啊。” 祝华予头一低就想溜。 辰良长臂一伸,把她提了回来,语重心长:“师妹,我不是经常跟你说,态度很重要......” 祝华予仰头,笑眯眯地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你看我这态度可以么师兄?” 辰良本来情深款款,一肚子柔情想表达,她一嬉皮笑脸他就说不出来了。 其实就算给他机会说,他也照样说不出口,否则这么长的岁月,早就表白过了。 “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就不能笑笑么?就像这样。” 祝华予两只手揪着自己的嘴角往两边扯,都扯变了形居然还是那么美。 018 天下商贾尽归我 国君大殿。 山海王辞退左右,召三公密谈。 再次商议,如何才能知晓那个隐身贤者到底是谁,再不揭开谜底,山海王都要神经衰弱了。 须发洁白的左丞相深施一礼:“既然这位智者如此关注陛下遇到的难题,那么陛下也不用客气,把难题一一抛出来便是。不但许多烦恼可以迎刃而解,还可有更多机会发现其蛛丝马迹。” 山海王想了想说:“也好。那,先抛个什么呢?” 左丞相:“回陛下,在我山海国,皮革和做弓箭用的筋角这两样东西长期供应不足,别国的皮革和筋角商人也不爱来,就把这个难题抛出去吧。” 当日,山海王发布了一道诏令。谁能迅速解决本国皮革、筋角匮乏的问题,赏黄金千两。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热议这件事。黄金千两啊,搞不好一句话就到手了! 文人们搜肠刮肚,用尽平生所学,希望能帮国君分忧。同时,也希望自己富贵天降,搞不好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坐坐。 山海王命各处严加看守,不放过任何一位进谏者,并时刻关注送进来的文书,寻找用红丝带系的竹简。 相比寻找这位隐身贤者,如何解决货物缺乏的问题,倒显得在其次了。 没想到的是,这次收到的建议文书,无一例外全是红丝带系的。 原来,匿名贤者的事情已经不胫而走,很多肚子里有点墨水的,都想冒充这位高人。 反正国君也没说竹简不准用红丝带捆系不是么?说不定因为这个小细节,自己就先得到国君的召见呢?虽然自己并不是国君寻找的高人,但万一自己的学识同样被赏识呢? 山海国的红丝带倒是意外地供不应求起来。 山海王一一阅毕这些冗长啰嗦的谏书,没发现什么有效的建议。而那些字迹也对不上。 看来,那位高人至今还未露面。 也许他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也许他也没什么好主意? 正琢磨着,有人慌慌张张举着个东西来报。说刚刚在大殿台阶最底下,又发现了一封捆着红丝带的竹简! 山海王连忙打开,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虬劲有力,笔底春风。 上面简短地写着:“陛下只需为来往各国商贾设立客舍(旅店),免费提供饮食住宿,免费提供牲口草料,则天下商贾尽归我山海国矣。” 山海王拍案称妙! 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皮革和筋角的问题,还能解决所有其它物品匮乏的问题! 旁边还有几行小字:“陛下若采纳不才拙见,请广施仁德,将千两黄金换成铜钱赠予贫苦百姓。如此,必将扬陛下之贤名于四海矣。” 看样子,即便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位隐身贤者依然可以来去自由啊! 而且,他看重的显然是百姓的安居乐业,对寡人的安危必没有威胁。 明了了这些,山海王终于露出了一个释怀的微笑。 他想,要是寡人有生之年,能得见这位大贤的真面目该多好! 公子齐光得到密报,今日正午前后,有人曾见到公子兰台出没于国君大殿左右,左顾右盼好像也没什么正事。 公子齐光想,怎么会这么巧? 正午之后没多久,父王就得到了高人的竹简。有没有可能,三弟就是那位匿名高人? 难道说,他的愚钝都是装的?他小时候其实也算不上笨啊! 如果三弟真有那贤者之才,以及韬光养晦之道,那自己岂是他的对手? 公子齐光不由冷汗直流。 他当下决定去一趟三公子府,再好好探探虚实。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能差劲成那样吧? “驾!驾!” 进门没多久,公子齐光就听到了三弟的声音。 绕过屏风,只见笑傲白四肢着地趴在那里,累得浑身打颤。而霍兰台则甩着一根树枝坐在他身上,将活人当马骑。 要知道,兰台身高八尺,魁梧雄壮,笑傲白的身板儿可比他单薄多了。 如果不是刻意佝偻着背含着胸,兰台这身高搁哪儿都是鹤立鸡群。 兰台的身高也是让个子不高的霍齐光嫉恨的东西之一。 不过,人一般只会嫉妒自己熟悉的人。 比如,一个做小买卖的不会去嫉妒跟自己生活毫无交集的首富,但很可能会嫉妒街对面另一个生意比自己好的同行。 而霍齐光是谁都嫉妒,任何人有任何一点比自己好都不能接受。 如果嫉妒的是别人的女人或东西,最好找个机会抢过来;如果嫉妒的是人家的才能或运气,那个抢不来,只好找机会教训人家一通出出气。 此时,他不忍直视地斜睨着兰台:“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 想想兰台这么一个呆子,真值得让自己花那么多心思吗? 刚欲调头走掉,又站住了。 如果三弟是装的,那自然会装得像一点,自己可不能轻易被他蒙骗了! 这时,霍兰台看见了他,欢快地向他招手:“大哥快快快来陪我玩!” 公子齐光装作一脸慈爱地走了过去:“刚好路过这里,特来看看三弟,三弟在玩什么?” 霍兰台:“当当当然是在骑马呀!” “三弟为何不去马场骑真正的马?” “真正的马?那那那么老高,那么老快,多多多吓人啊,万万万一摔下来多多多疼啊!” 公子齐光听了,脸上掠过一丝轻蔑之色。 “男子汉大丈夫,区区小疼何足挂齿?再说,策马扬鞭之酣畅,岂是在府里骑奴才能享受得到的?” 兰台脸上则露出惊惧之色:“还还还是兄长勇猛,兄兄兄长是领过兵打过仗的人,家家家雀怎能跟鹰相提并论呢?” 公子齐光听了这话十分受用,他毫无疑问地把鹰脑补成自己了。 嗯,知道捧着自己,说明这三弟还没蠢到家。 既是没蠢到家,那更要对他严加监视,以防他坏了自己争夺太子之位的好事。公子齐光还想再考验三弟一下,老师百丈冰也是这么建议的。 他忽然发现墙角有个一尺来宽的狗洞,眼珠一转:“三弟,‘只要头能过去,身子就能过去’,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理论?” 兰台摇头,一脸迷茫。 019 狗洞相戏 公子齐光一脸坏水儿地指着狗洞:“你看那个洞很小是不是?但只要你的头能钻过去,身子就也能过去,你信不?” 兰台摇头,真诚地说:“我我我不信。” 公子齐光继续怂恿:“不信就试试啊!咱们兄弟俩打个赌好了,如果你过去了,哥给你十锭黄金;要是你过不去,你只需要给我一锭黄金就好了,我够意思吧?” “够意思,真真真够意思!” 兰台看起来很高兴,对这个赌也很有兴趣。 他二话不说从笑傲白背上滚下来,魁梧的身躯往地上熟练地一趴一拱,竟然真的把脑袋伸狗洞里去了! 笑傲白不忍直视,一把捂住了眼睛,半晌之后选择了回避。 要知道,钻狗洞在任何时代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稍微有点血性的男子,光是听到这个提议就必然火冒三丈,说不定还会奋而杀死提议的人! 狗洞那头是花园,百花齐放香得很,有两个婢女正在打扫院落。 她们陡然见到自家公子的脑袋从这里面伸出来,先是吓得尖叫连连,明白过来之后又不得不忍住笑。 兰台置若罔闻,很努力地把身子往洞那头挤啊挤,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无奈肩膀太宽,挤得满头大汗也过不去。 公子齐光在后头瞧着,肚子都快笑破了。 得嘞,我也甭怀疑这个三弟了,如假包换的呆子一个! 过了一会儿,兰台居然一动也不动了! 公子齐光在那头只能看见兰台的腚部,因此也搞不明白出什么事了。 叫了几声,没反应。 一想,别是卡着脖子窒息了吧? 虽然自己很希望他死,但兰台府的几个婢女都看见自己进来,要是三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啊! 霍齐光有点慌了,用力将三弟高大的身躯往后拽,硬是把整个人拖了回来。 结果发现,三弟闭着眼,竟然在钻狗洞的时候累得睡着了,还香香地打着小呼噜,淌着口水! 公子齐光哭笑不得,同时心中充满了鄙夷。 他忽然有个意外发现,兰台腰间的佩玉华丽丽地少了一半! 三个皇子出生时,父王都有玉佩相赐,均为稀世之宝。 但齐光一直认为三弟那块华玉才是最牛掰的,嫉妒了二十年,所以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玉一分为二,多半是给了中意的姑娘当定情之物。 这呆子是看上哪个女人了? 可华玉怎会少了一半,又没有损坏痕迹呢? 公子齐光百思不得其解。 连兰台的婢女们,都觉得自家主子钻狗洞很丢脸,她们叽叽喳喳抢着将此条特大新闻告诉了刚从外头回来的先生意非酒。 意非酒听了却毫不意外。 他捻着胡须又嘬了两口酒,笑着想,我徒儿这脸皮,是差不多练到厚如城墙的地步了啊。 婢女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意非酒。心想这老师把学生教得如此没出息,居然还挺美! 晚些时候,霍兰台哼着小曲儿准备沐浴。 那个狗洞,其实是他老早备下的,就是为了应付大公子来“偷袭”时用的。相信刚才那出精彩的表演,肯定大大降低了大公子对自己的警惕。 钻个狗洞糗是糗点儿,可糗又如何?也不掉块肉。 以大公子暴虐的性子,兰台如果不是多年如一日地装疯卖傻,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霍兰台脱了个精光,漂亮的密色肌肤在烛火下闪闪发亮,每一寸都充满力量与美感。 他将自己的身子整个没入池中,一闭上眼,就不自觉地回忆起那如诗如歌的初遇。 那日山鬼也是在沐浴,现在想起美人背沟还觉得要喷鼻血呢。 自然也想起了她娇唇的香糯,腰肢的窈窕,还有胸前有毒般的q弹。特别是她初入怀中的那一颤,触动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抹柔软。 想着想着,不自觉有了生理反应。 幸亏没让人看到。传出去,又该有人给自己张罗说亲之事了。 在遇到祝华予之前,兰台没想过成亲;在遇到祝华予之后,成亲他没想过跟别人。 一抬头,看见旁边自己脱下的袍子上搭着的紫檀笛。 这笛子自从到手之后,从没离过身,连晚上就寝也是放在枕边的。这样,仿佛佳人无时无刻不在陪着自己一般。 此时不在云容山,即便吹响这笛子,也不可能见到佳人,但他还是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 婢女们都在外面,看看门已锁好,兰台将手擦干,下半身还在水中就拿过紫檀笛吹了起来。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悠扬的音符由紫檀笛中缓缓流出。 兰台在浴池里吹的,是一曲《关雎》。 他无师自通地,将平时常弹的七弦古琴乐谱加以修改,以适应管乐。 惜君公主绝对不会相信,“愚笨”的兰台哥哥有此大才。相反地,她以为兰台哥哥嫌笛子太难学,早就放弃了呢。 想到每次在山中吹响此笛便能佳人得见,浴池中的霍兰台,嘴角漾开一抹幸福的微笑。 忽然,兰台惊见浴池外的地上多了一双赤裸的玉足! 脚趾头精巧圆润得像一颗颗上等珍珠,脚踝纤细,轻纱下隐约可见的美丽小腿,滑如玉,白如霜! 他不由看得痴了,头一次发现自己恋足。半晌才想起来看脸。 氤氲的水汽中,只见山鬼在那里勾着嘴角盈盈浅笑,有一点顽皮,有一点甜。 兰台看看自己手中的笛子,又惊喜地看看山鬼:“原来这样也行......我怎么早没发现呢!” 祝华予半开玩笑地说:“那就是公子还不够想念予儿呗。” “不是,我......” 他发现每次自己面对她,就成了真口吃。 其实每天都很想念,以至于梦里全是她,有时半夜在床榻上伸出手去,抱了个空才失落地醒来。只是从未想要在云容山之外吹响紫檀笛罢了。 今晚突发奇想,从音符里寻找寄托,没想到有了意外惊喜! 这时,霍兰台突然意识到,自己下半身还一丝不挂地泡在水中,顿时一动不敢动。 自己倒没什么,主要是考虑到予儿天真烂漫成这个样子,会不会把她吓坏? 祝华予善解人意地笑着转过身去:“公子莫怪,小女子失礼但绝非有意。待公子更衣完毕,劳烦知会一声就好,嘻嘻。” 她调皮地把他当日的原话重复一遍,只是换了个人称而已。 020 在我的澡堂里想别人? 霍兰台用最快的速度从池里出来,几乎是手忙脚乱穿好衣裳,紧张兮兮地说:“你不是不能离开云容太久么?我这就送你回去!” 山鬼心里暖融融的。原来公子在紧张这件事。 “不碍事,公子当下见到的,乃笛中幻影而已。” “啊,只是幻影!” 兰台大感失望。 但听说一言一行、所做所思,确是山鬼本人此刻所为时,又开心起来。以后,他们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相会了? 真人和幻影的区别,只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而已。大约就是视频电话的效果吧。 然而真正的爱情,并非发生在宽衣解带的时候。某些看得见摸不着,甚至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时刻,爱火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热一些! 外面两个婢女恭候已久,渐渐意识到,今日公子洗澡时间忒长。别是晕倒在里头了吧?还是溺水了? 今日公子进浴室之前说想要静静。当时一个婢女没反应过来,还问他“静静是谁”,之后恍然大悟。 外面的婢女们刚打算高声询问,隐隐约约却听到沐浴房里传来欢笑交谈之声,似乎有男有女。 里面明明只有公子一人啊!不是听错了吧? 再侧耳,好像又没有了。 “公子无恙否?” “好得不能再好了!” 霍兰台在里头神采飞扬地回答。 真心话。 此时,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正并排坐在烛火摇曳的池边,四只脚丫子伸到清水里悠闲地晃啊晃。 兰台的大脚丫跟华予的纤纤玉足一比,简直是熊掌跟鹿蹄的区别。 她浑身哪里都娇小玲珑,嫩过刚出芽的春笋;唯有那该长肉肉的地方,一点不缺斤短两,简直太会长了! 奇了,怎么光这样望着她,就有一种尝到人间美味的感觉? 兰台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山鬼一抬头,发现他正不错眼地注视着自己,嫣然一笑:“我脸上有东西么?” “当然有啊!” “有什么?” “有春花烂漫,春光明媚,春意盎然!” 兰台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话音刚落,就见春花更加烂漫,春光愈发明媚,春意格外盎然了。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特别是男人,如此赞美山鬼,她平时除了在如镜的水面上偶尔照见之外,很少留意到自己的美。 原来被自己喜欢的人称赞,是如此幸福快乐的滋味! “那我脸上有东西么?” 霍兰台不失时机地问。 “有啊。” 兰台耳朵竖得老高,却听见她说:“有一个‘好’字。” 就这么简单? 兰台略感失望,本来还指望她卖力地夸夸自己呢。 见公子眼神中流露失望之色,祝华予本想再添几句,到位地表达一下自己由衷的喜欢之意。可是搜肠刮肚,一个“好”字其实最合适不过。 并非她胸无点墨,而是她不习惯夸男子,以前也没夸过。越是喜欢,越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觉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好。 兰台宽厚地一笑:“明白,这是最高褒奖,就是说我好得都无法形容了哈哈哈。” “吁。” 山鬼如释重负,一双玉足又欢快地荡起水花来。 这个浴池由黄铜打造,上面横七竖八镶嵌了一批红宝石,其实并不符合霍兰台的审美。 洗澡他更倾向于用简单的大木桶,带着原木暗香的那种。但他当时并没表示反对。 让别人觉得自己品味恶俗一点,更能降低别人对自己的戒备。 山鬼环顾四周:“一个人用这池子,太大了吧?” 兰台差点脱口而出——“那两人用如何?” 但他终究没说。对捧在心尖尖上的女神,这样说未免太冒犯了。 山鬼忽然不说话了,望着清澈的池水发呆。 兰台等了半晌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前两日遇到的一位山民。” 在我的私家浴池里想山民???这是什么神操作,霍兰台想。 原来,山鬼前两天遇到一位胡须花白的老汉,跛着一条腿,背着一筐木柴往山下赶,走得极慢极辛苦。 她不想惊扰凡人的生活,但看到那条山路颇陡,于是悄悄在后面跟着。几次出手,提前用法术除去老汉脚下较大的石块。 不久,老汉遇到另一位砍柴为生的山民。 闲谈中,老汉说自己前不久摔了一跤,崴了脚,老伴又生了重病,不砍柴去卖就揭不开锅。 山鬼于心不忍,天真地想要帮他。趁老汉不注意,悄悄在他的筐里放了一块云容山上出产的金丝玉。 金丝玉不算最贵重的玉种,那一块大约值十锭白银,该能给他老伴看病了吧? 山鬼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哪知老汉到集市上卖柴的时候,一个恶霸看上了金丝玉,一口咬定衣衫褴褛老汉是偷了自己的宝贝,还报了官。 结果,无权无势的无辜老汉,不但没得半两银子,还被打得奄奄一息,所有的柴都充公了。 今日白天,山鬼听到两位山民闲聊起老汉的遭遇,才知道自己竟然好心办了坏事! 她找到老汉的家,将于他伤口恢复有利的药草,和两根百年人参摆在了门外。 心中默默致歉,却不敢再留值钱的东西。 为此,山鬼已经郁闷一天了。 “予儿在想,为什么人人生而不平等。有的人可以锦衣玉食,有的人却过得比牲畜还要辛苦?” 兰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尚未对国家社稷立寸功却衣食无忧的人。 尽管,这并非他自己选择的人生。 尽管,他过得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般快乐,反而可以说日日如履薄冰。 若换了别的女子,自不会在他这样身份的人面前,谈论这样令他难堪的话题。 兰台虽然尴尬,但仍十分喜欢她有一说一。这个世上,敢跟他讲真话、谈真话的人屈指可数。 “我就不为自己辩解了。别的我不敢承诺,但有朝一日我若为国君,必将大大减免我国赋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此话当真?” 霍兰台认真地望进山鬼迷人浅茶色的眸子:“对别人,我的话可能含有水分,甚至有一些假话;唯有对你,我的一字一句均是肺腑之言。” 予儿听了,感到些许欣慰,又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对别人你就得说假话呢?” 021 懂我者山鬼也 “因为当今乱世,我这个皇子的身份,注定了我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公子的意思是,成为其他皇子和他们党羽的眼中钉?” 兰台默认。 祝华予眨眨眼:“你们毕竟是亲手足啊!他们怎么会加害于你呢?” 望着她如月华般无暇的眸光,兰台觉得自己无法再深入解释下去。 他不想告诉她,大哥曾派刺客来刺杀自己未遂,大哥的眼线遍布自己家周围。现在自己每晚都要检查门窗之后才能放心入睡,每到一处新的处所,更是多方查验。 可以说,除了去云容山与她相会,去其它任何地方,自己的心都是提着的。 也奇怪,唯有在跟山鬼相会时,兰台从不担心个人安危,也不对周遭进行防范。他的眼睛和全部注意力,好像都长在她身上。 只是,这个世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要怎么跟这个单纯美好的少女形容呢? 宁可她永远都不了解这些。宁可她永远做个纯真可爱、元气满满的小仙女,只负责貌美如花地等着他王于天下就好了。 兰台:“你喜欢我这里么?” 祝华予闪动着长长的睫毛:“如果我说不是太喜欢,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 山鬼信以为真,为难地喃喃自语:“如果予儿说真话,公子就会不高兴;若是用假话来骗公子开心,好像也不太好哦。” 兰台勾起嘴角:“逗你玩儿的。说真话吧,希望我们之间永远都没有谎言。” “那我说啦,我不喜欢你这里,感觉像把铜钱堆积起来。那些黄铜和宝石,在山中泥土里反而更好看,在贫苦百姓那里反而更有用,而在这里......” 兰台替她说出来:“显得品位低俗是不是?” “反正不好看。”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那公子为什么不换换?” 兰台府上的装修装潢,除了书房和卧室很有格调之外,其余各处都流于庸俗。 因为书房和卧室是他的私人领地,一般不会容外人进入。而其余地方,弄得难看一点,显得品味低一点,也是他韬光养晦政策中的小环节。 这样外人看了之后就会说,那个公子兰台啊,不学无术,品味俗不可耐,此人不足挂齿! “你会不会觉得,我为人狡诈,乃虚伪小人?” 还以为自己多强大呢,结果问完之后,兰台甚至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盯着自己的足尖,仿佛在忐忑不安地等待一个重要判决。 万万没想到,美人在耳边柔声说:“公子此乃厚黑之术,厚黑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我想,你只是用它作为自我保护的手段,又没有用它去害别人,何来虚伪一说?” 兰台心中一热,振臂高呼:“懂我者山鬼也!没错,而且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话,一个字都不会,你要相信我!” 予儿的茶色眸子,望进公子激动的双眸中,那里面除了星辰大海,还有一个她。 天幕好深,星星好亮。 当他不装疯卖傻的时候,多看两眼,就容易被吸进去。 此刻,山鬼的心就倏的一下被“吸”了进去,柔柔地说:“予儿一直相信公子的。” 兰台的心弦再次被拨动。 其实他的心弦无时无刻不在被一只无形的小手拨动着,只要想到她,他的心肝儿肺就一块儿颤,颤着颤着就凑出了一曲相思。 他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搂她的香肩,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她的身体,却什么也没碰着,这才想起只是幻影而已。 而她的吹气如兰又是如此真切! 山鬼似乎看懂了他的失落,冲她甜甜地笑。 小仙女第一次光临寒舍,兰台觉得应该给这个小馋猫弄点吃的。 这几天自己专门研究了厨艺,怎么把素食做出花样来,几天的工夫,已经把杭白菜炒腐衣和家常豆腐练得炉火纯青。 可是山鬼说:“别忙了,幻影不能吃东西的。” 说完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 兰台泄气,好一会儿才说:“不要紧,我下次把食材带进山现给你做。” “公子真好,真想永远吃你做的饭饭......” 平时公子泡澡,连小半个时辰都要不了,今日已经足足一个半时辰过去了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可把婢女们和笑傲白急坏了。 无奈之前公子有令,不准任何人干扰,且门从里面上了锁。 正好这时意非酒从小酒馆溜达回来,大家便齐齐禀报先生。 意非酒听说兰台钻狗洞的事,竟然毫不意外;又听说自己的学生是带着笛子进的浴池,便很放心地说,随他吧,你们继续候着就好。 哎,好嘞。 等兰台出来的时候,婢女们等得腿都麻了。 只见公子满面红光抱着笛子,心情好到爆。 大伙争先恐后地趁机探头看,浴池里面的确没别人啊。 “你们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不辛苦!” 婢女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同时心里琢磨,怎么今儿公子洗个澡这么开心啊? 哦明白了,钻了狗洞不比别的,自是要多洗一会儿,洗白白抹香香了当然开心啦,当然红光满面啊。 兰台回到内室,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块印有云雷纹暗花的白丝绸。 平时,紫檀笛夜晚放置在枕畔,一睁眼就能看到。今晚,他特地在其下又多垫了一层柔软。就好像那笛子有生命似的,要格外温柔以待。 洗漱完毕,照例一丝不苟检查过门窗。 宽衣解带时一低头,忽然发现腰间那半块佩玉发生了变化! 以前的华玉只是光秃秃半块,没有多余的装饰。不知什么时候,下端平白多了一条罗缨出来!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罗缨就是玉佩下面,手工用丝线结的流苏坠。古代一般由女子送给男子,以表达自己不渝之心意。 眼前这一条长这样: 从上到下,先是一颗浑圆洁白的珍珠,流苏色泽由苍翠的竹绿伊始,婉转过渡到宜人的蔻梢绿,赏心悦目的梧枝绿, 进而缓缓流淌为嘉陵水绿,接下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晚波蓝,可以用来洗眼睛的甸子蓝,浪漫多情的云山蓝,最后,以庄正大气的搪瓷蓝收尾。 极具艺术气息的蓝绿渐变,与无暇的白玉搭配。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这条绝无仅有的罗缨,乃山鬼亲手所织不假,但她用的材料,更是举世无双。 她采撷了那山间深深浅浅的苍翠,收集了浩瀚湖水粼粼的波光,采下一捧飘在高天的云朵,和清晨松针上第一颗露水来润色。 所以,她送给公子兰台的,哪里是一条罗缨啊,分明是整座云容山的瑰宝,及如诗般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 此时比罗缨更美的,是霍兰台。他深切地感受到了来自佳人的昭昭心意! 这世上有多少不能相爱、天各一方的伤心人? 自己能够跟心爱的女子两情相悦,并常常得以相见,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只是,还不算圆满。 待自己坐拥天下之时,给她一个名分,同她一起名垂青史,那才是真正的圆满! 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的山鬼,其实本来也不知罗缨为何物。 但是,只要真心想送定情之物,自然会有办法了解的。 此时,大公子齐光也还没睡,正在跟他的老师百丈冰“促膝谈心”。 “所以先生认为,兰台钻狗洞之事是他本人一手导演的?” “我们的探子打听到,三公子暗中在别处花重金养了一些门客,大多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有的懂得动物语言,有的甚至只是能跳得比一般人高一些。如果三公子真傻,怎么还会养那么多门客?这分明是韬光养晦以待时机的征兆,不可放松警惕。最好还是再找个刺客,斩草除根。” 公子齐光说:“门客之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真心觉得无足挂齿。他那不算养门客吧,顶多也就是一些下三滥的狐朋狗友,多是废物点心,整日吃喝玩乐。正因为兰台傻,所以他才会白花这份银子啊。” “不然,”百丈冰坚定地摆手,“公子还记得孟尝君的故事么?” 公子齐光不耐烦地问:“孟什么君?” 百丈冰不厌其烦地又讲一遍,其实之前已经讲过五遍。 但自己这个学生对文方面不是太有兴趣,只喜欢舞枪弄棒。 “想当年,孟尝君出使秦被昭王扣留,昭王妾同意替他说情,但向他索要一件狐白裘。可那天下无双的狐白裘早已献给了昭王。 “于是,孟尝君养的一位平时毫无作为的门客派上了用场,装狗偷出狐白裘献与昭王妾,得以放出孟尝君。 “一行人逃至函谷关时吃了个闭门羹,函谷关每天鸡鸣时分才开门。这时全靠另一门客学鸡叫引众鸡齐鸣,才骗开城门逃回了齐国。 “连鸡鸣狗盗之徒都能相容并以诚相待,孟尝君的心胸何其宽广,志向何其远大?” 公子齐光听完老师讲的典故哈哈大笑:“这是把那兰台比作孟郎君了?是不是太抬举他了?” “是孟尝君,不是孟郎君,”百丈冰叹了口气,“公子不听老朽之言,必定后患无穷。如果公子嫌杀他麻烦,至少也要确保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老朽这里倒有一计......” 百丈冰捻着胡须低声嘀咕了几句。 “行,就这么办吧。” 公子齐光急着去找姬妾happy,不想再把更多时间浪费在这糟老头儿身上。要不是“轰走老师”传出去有损他身为皇子的了不起的名声,他早就让百丈冰滚蛋了。 022 招蜂引蝶之计 次日。 公子齐光派人去请二公子和三公子,说父王有请各位携家眷到皇宫后花园共赏奇花。 这奇花只有上下两个花瓣,色泽鲜红欲滴,恰似美女微张的性感红唇。 传说这“红唇花”两百年一开。因此,有条件的,一生最多也只能有幸观赏一次。而寻常百姓,是一辈子也无法得见芳颜的。 当当当当! 霍兰台心中警钟长鸣,估计是长兄又搞什么小动作,但既是陪父王赏花,不可不去,处处小心便是。 他按时来到皇宫后花园,发现自己是父子四人当中最早到的。 于是他驼个背哈个腰,“无所事事”地在一旁大树底下大剌剌地挖鼻孔。 鼻孔里很干净,其实挖不出啥东西来。倘若真能挖得出点儿内容的话,也许他会故意用两个手指弹一弹,然后潇洒地“嗖——” 谁摊上谁倒霉。 他一边挖一边想,这副尊容千万不要让我的予儿看到。就算她知道是演戏,也必将有损本公子在她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为了降低政敌对自己的戒心,在别人面前,作为男人他也可以不要面子,甚至自己将自己的面子踩在地上,比如毫无压力地钻狗洞,这是他厉害的地方;但唯独在山鬼面前他豁不出去,也没有必要这样。 他想要永远做心爱的女人心中的英雄,而且最好还是玉树临风的英雄。 “呦,这不是二皇子吗?”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当当当当!警钟二次长鸣。 兰台回头一看,是长兄新近的宠姬,彩姬。 之所以说是最近的宠姬,因为公子齐光这方面深得父王真传,姬妾成群,每晚走马灯般地翻牌子都翻不过来。今日宠彩姬,明日很可能就换人了。 每一位有幸被宠的姬妾都会牢牢抓住机会,将自己一生之妩媚淋漓尽致地散发出来,以勾住皇子的心。 在那个时代,争宠是她们唯一的出路,唯一的事业,也是她们命运的悲歌。 彩姬人如其名,总喜欢穿戴得五彩缤纷、花枝招展的,身上颜色同时不少于十二种。在她的认知里,首先要穿戴得醒目,才能从众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中脱颖而出。 否则,任你长得再美再风骚,人家皇子在茫茫人海乌泱泱的杏脸桃腮蛾眉云鬓中注意不到你,不全白搭嘛。 彩姬脸上扑的香粉呦,厚得都能熏死小强,方便她“百米开外先香夺人”。 大公子霍齐光,恰恰喜欢这种浓妆艳抹的存在。仿佛脸上脂粉越厚的女人,啃着越带劲似的。 兰台不敢怠慢,“笨手笨脚”给嫂嫂行礼。 彩姬笑盈盈地回礼。 她一开口说话,脸上隐约有粉扑梭梭掉下来,看得兰台心里膈应。 “我家公子本来一同到了,临时又说去取个东西就来,让臣妾在这里恭候大王和两位公子。” 霍兰台鼓着腮帮子“哦”了一下,便不吱声了。言多必失。 奇花被安置在花园最深处,要经过亭台楼阁九曲十八弯才能到,这里可看不见。于是五颜六色又香气扑鼻的彩姬,俨然成了眼下花园里最艳丽的一朵花。 虽然她身旁有两名侍女,兰台还是警惕地向后退了两大步。 自古以来,大哥的女人、女人的大哥,都是少招惹为妙,别到时候有理说不清。 “啊!” 彩姬好端端地忽然娇呼一声,险些跌倒。身后跟的两名侍女忙问她怎么了。 “蜜蜂,有蜜蜂追我!” 彩姬双手抱头,脑袋晃来晃去。众多华丽的步摇珠子撞在一起,劈里啪啦响个不停。 两个小侍女帮着拍打不屈不挠绕在她头顶的两只蜜蜂,乱成一团。 缩得老远的霍兰台想,谁教你打扮得那么招蜂引蝶呢? 可那毕竟是嫂嫂。大嫂遇刺,尽管那刺客是嗡嗡嗡小蜜蜂吧......作为身高八尺的小叔子,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别拍!不攻击它,它不会叮人的!” 兰台扯着脖子喊了句。 “不拍,难道等着它亲脸上吗?” 彩姬狼狈不堪,发丝凌乱,脚步踉跄。 两个小侍女也无助地喊:“二公子救命,蜜蜂轰不走怎么办呐?” 兰台虽然看见确有蜂,但仍存戒备之心,不愿靠近。他一眼就知道那只是普通蜜蜂,不是毒马蜂。就算真被蛰一下,只要把刺拔出来,清洗一下伤口处就好了。 他刚想告诉她们不要跑,抱着头蹲下;如果非要跑不要跑直线,要曲里拐弯地跑...... “二公子救命啊!” 他话还没出口,忽见彩姬猛地调转方向,不偏不倚一头正撞到他怀中来! 兰台心中有种不详之感,本能地想要躲开。 可对方毕竟是个弱女子,还是自己的嫂嫂,又不能眼睁睁让她跌一跤,只好尽可能保持距离地借力让她稳了一下脚...... “大胆!”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山海王霍禄甫携长子和次子到了! 众人尚不确定山海王这一声大胆说的是谁。只见那天杀的彩姬,居然“扑通”一下跪在山海王和丈夫脚下痛哭流涕起来! “陛下,三公子他竟然,呜呜,竟然调戏于臣媳,求陛下为臣媳做主!” 靠,就知道有这么一出! 兰台心中暗骂。 彩姬一边哭,一边紧紧按住袖中的小瓶不让它掉下来。这个时候如果掉出来,搞不好自己有性命之忧。 因为瓶里装的是蜂蜜。 她方才见到公子兰台之后,就悄悄抹了一些在自己的发梢上,因此格外“招蜂引蝶”。 兰台知道,既然他们计划好了这样做,必然会准备一整套说辞。不必急着为自己辩解,且装傻充愣听听他们怎么说,再作计较。 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公子齐光不但没有对兰台怒目而视,反倒怒斥自己的宠姬。 “大胆刁妇,你怎可陷害三弟!我三弟这么单纯善良、心无旁念的人,怎会调戏于你?分明是你见我三弟生得高大英武,动了苟且之心,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这样的!臣妾是冤枉的,555!” 见枕边人如此“不相信”自己,彩姬泪水决堤,堆满脂粉的脸蛋瞬间成了个滑稽的大花脸。 这演技杠杠的。 身后的两个小侍女吓得半句不敢插嘴,只会小鸡啄米般地叩头。 兰台冷冷地想,戏,越来越好看了。 山海王本来很恼火,但他见了这一幕之后,所有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平日里他最不喜长子凶残暴虐无爱心。万万没想到今日,长子竟主动替弟弟求情。 这份手足之爱,简直令为父的他感动啊!山海王不仅是一位国君,他也是一位普通父亲。 话又说回来,如果一个国家连皇子互相之间都可以相亲相爱不争太子之位,那么这个社稷必定前途无量! 而霍兰台已经洞察到了什么。 因为彩姬边哭边偷眼望向她的夫君齐光,眼神中并无怨恨之意,反有些许得意之色,还有求赏求表扬的意思。 当她注意到霍兰台正冷冷盯着自己的时候,又低头哭得格外伤心起来。 兰台又看见了父王脸上欣喜的神色,他已料出父王是怎么想的。既然父王心情不错,此事应不会继续发酵,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辩解什么。 没想到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让山海王喜出望外的事情。 一向胆小怕事的二公子望舒,不愿见到三弟被人诬陷,哪怕那个人诬陷他的人是嫂嫂。 因此他鼓起最大的勇气说:“父王、兄长、嫂嫂请息怒,这一定是个误会。据我所知,三弟绝非轻薄之人。” 尽管因为胆怯,公子望舒的声音细弱蚊蝇,但兰台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二哥的善意。 而山海王也备受鼓舞。看来这个次子也并不是朽木不可雕啊,孩儿们都有进步! 因为高兴,他既没治兰台的罪,也没治彩姬的罪,更没有纠结事情的真相,而是打圆场说: “罢了,既然是误会,就让这事过去吧。尔等随寡人一同赏花去!” 彩姬只得收起眼泪和“满腹委屈”,谨小慎微地倒着小碎步跟在后头。 而霍兰台装作莫名其妙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没心没肺地高高兴兴赏花,再次招来公子齐光的鄙视。 方才二公子望舒能挺身而出,还有一个人心中十分高兴。 这个人就是二公子的正妻容兮。 虽然自己的丈夫性格有些懦弱,但他温柔体贴,俊秀儒雅,满腹文章,她是真心爱慕他的。 容兮平时也常常鼓励丈夫要振作一些,勇敢一些,但一直成效不大。听说那次父王要他杀蛇,他那么大人还吓得尿了裤子,容兮暗自难过了好几天。 不过今日看来,夫君多多少少还是进步了的。 晚些时候,大公子齐光志得意满地步入彩姬奢华的寝宫。 彩姬早已重新修饰了妆容,但兴致仍不高。 公子齐光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用力吮吸了一下那浓重的香粉味道,露出陶醉的神色:“爱姬还在生气啊?” 彩姬挣脱了他的手,不理。 023 见不得女子 霍齐光:“咱们不是说好了,演出戏而已吗?为了成就一番霸业,必然要使用一些手段,做出一些牺牲啊!” 彩姬:“可是眼下,大王肯定对臣妾的印象糟透了,会不会找个机会除掉臣妾?” 霍齐光:“怎么会?父王都说了是个误会嘛,翻篇了就是翻篇了。自古君无戏言。” 彩姬仍面露不满。 “爱姬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好的,将来定当与你共享富贵荣华!”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彩姬撅起嘴:“可那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人家眼下就要奖励嘛。” 公子齐光勾了勾嘴角,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精致的木盒:“赏你的。” 彩姬忙不迭打开。里边是一片西瓜。 当然不能是普通的西瓜,而是一片翡翠西瓜。 瓜皮是青绿碧玺,还带着逼真的深色条纹;粉红的瓜瓤看起来晶莹剔透、甜蜜多汁,上面甚至还镶着栩栩如生的西瓜子呢! 公子齐光得意地说:“此乃天然西瓜翡翠,乃稀世之宝,价值何止千两黄金?” 彩姬顿时笑得眉飞色舞,什么笑不露齿早忘了:“夫君以后还需要臣妾做什么,尽管吩咐就好!” 公子齐光一边勾着嘴角笑,一边斜睨着彩姬,心中充满了鄙夷:哼,世间哪有什么真爱?若有,不过男子对权力、女子对金钱的执着而已! 隔天,公子齐光按照老师百丈冰的计策求见山海王,再次表现出自己有多么替三弟着想。 “父王,儿臣兄弟三个乃同年同月同日生人,儿臣跟二弟都已娶亲。儿臣已有子嗣,二弟之妻容姬也怀有身孕。唯独三弟还是孤家寡人,这也太委屈三弟了吧?” 山海王听了龙颜大悦:“难得你们手足情深,如此关心你三弟的婚事。实非寡人偏心,而是你三弟自己并无成婚之意啊。寡人在想,难道这小子对女人并无感兴趣?” 公子齐光摇头道:“非也。父王有所不知,儿臣听说,近来三弟跟一位山野村妇交往颇为密切。” “什么?山野村妇?!” 山海王一下蹦了起来,风度全无。 身为皇子,怎么可以跟山野之人搞到一起呢?这不是自降身份吗?这不合礼仪呀!而我们山海国乃堂堂礼仪之邦,身为皇子怎么可以带头不守礼仪呢? 山海王好不容易重新找回威仪:“光儿,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公子齐光的耳目打探到,兰台数月来频繁往云容山跑,有时还带些吃的喝的玩的,并且兰台的随身佩玉也少了一半。 这种种迹象表明,他必是去山中幽会无疑,山里一定有个女子牵动了兰台的心。这也就是他屡屡打猎,屡屡空手而归的缘由吧! 公子齐光当时恍然大悟,并派人继续调查对方女子情况。 但很奇怪,派去的探子竟然什么都打听不到,说明明跟得紧紧的,可公子兰台一入山,整个人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都是些窝囊废,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公子齐光冷冷地想,蠢小子跟村妇的爱巢,还真是隐秘啊!不知天为被、地当床打野战的感觉到底是有多好? 他对父王说:“这件事至少可以证明,三弟并非对女人不感兴趣。” 山海王觉得甚是有理。 下面,就该想个法子阻止兰台跟山野村妇来往了。 “父王若对三弟直言相劝,他这个死心眼儿肯定听不进去,就算表面上不敢违背王命,私下里肯定还是会找机会上山。” 山海王问长子齐光:“那么依你之见呢?” “也许三弟只是到了成家的时机。若有贤妻服侍,他才不会学坏。儿臣听说左丞相有一独女,沉鱼落雁,知书达理。如此门当户对,父王不如把她赐与三弟为妻。” 大公子齐光和老师百丈冰是这样计划的:这桩婚事,三弟肯定不愿意。 一是因为他已有意中人; 二是因为左丞相一向跟自己交好,他的千金嫁过去,无异于多一道眼线监视三弟的一举一动; 三是因为三弟上次曾拒了太尉之孙女,这次如果答应娶左丞相之女,必将大大得罪太尉。 三公九卿中,如果左丞相和太尉两个都是自己人,那么,剩下那个顽冥不化的御史大夫风行纵就好对付了。 最重要的是,三弟要是二度拒婚,必然会惹得父王更加不悦,但他就更是一丁点跟自己竞争太子之位的希望都没有了。这简直是一箭n雕的上上策啊! 可惜,这计策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出自老师百丈冰。公子齐光那脑袋瓜就算想破了,也想不出这么高明的主意。 山海王听完长子的话赞许地说:“光儿啊,难得你前日为兰台说话,今日又操心他的婚事。倘若你们兄弟永远都如这般和睦,则寡人无忧矣!” 这番感人至深的父子畅谈发生在偏殿里,当时周围没有外人,只有山海王的八名近身侍卫,都是他亲自千挑万选,并且已经跟随他十年以上的武功高强的亲信,如发生危险,绝对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不过,倒不是因为山海王为他们做了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才成功收拢了他们的心,而是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山海王控制之中。 如果山海王出了事情,他们的家人将用来陪葬,所以他们不得不忠心耿耿。不过山海王平时对他们也很慷慨倒是真的。 一来他本身就是个挺大方的人;二来他也知道,这些护卫各个都是血性勇士,真要把他们惹急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分分钟可以搬家,就算让他们的九族来陪葬,也挽回不了自己的小命儿啊! 山海王的八位近身护卫当中有个叫子丑的,听了大王跟公子齐光的对话,眼珠转了转。 等他到了宫中无人之处,便吹口哨唤来一只信鸟。 为什么不是信鸽呢? 因为当时鸽子送信很普遍,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子丑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了训练知更鸟送信,就是生天蓝色蛋、唱歌很婉转清丽的那种鸟。 它们有着肥硕的身体,顶着一个小脑袋,看起来有点蠢,不过经过训练,是可以成为短距离内很好的送信能手的。 子丑将一块密密麻麻写满符号的小木片绑在知更鸟腿上,便让它飞走了。 于是很快,兰台就得到了父王要再次赐婚给自己的消息,于是开始称病不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除了祝华予,天下什么样的美女他都不想要。 她是人也罢,是神也好,反正早已为伊人神魂颠倒。 都说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一撒娇,男人的心就化了。 可是山鬼根本不用撒娇,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小梨涡,与生俱来的妩媚与美好。 每当她莞尔的时候,兰台就恨不得说:罢罢罢,你要什么都给你,即便是命,你拿去就好! 可山鬼自然不会要他的命,要他的牵挂足够了。 相反,她还常常对他说:“予儿当然希望公子常常记起我呀,但切勿因此而荒废了武艺和学业才好。” 这分明是一种另类的、无意识的、能要了老命的撒娇好不好? 每每念及此,兰台就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子的眷恋愈深。 每每念及此,就更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要与之相见,一刻都不能等! 可偏偏来见他的人是惜君公主。 公主这次是笑着来的,哭着走的,嚎啕大哭。 出门上马车时还泣不成声地喊:“太医,本宫要去找太医,要让父王派最好的太医来!” 在窗口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复杂的情感,最主要的,是兄长对妹妹的歉意。 宫里派来了个老太监,问三公子到底得的什么病。 结果太监刚一进兰台府,就听见有人大吵大嚷,正是霍兰台的声音。 中气十足,这分明是没病嘛! 再仔细听听,嚷的什么内容,竟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跟嘴里含了个包子似的。 时不时还能听到女子呼救的声音,这是在搞什么鬼? 正在纳闷儿,只见笑傲白慌慌张张、衣冠不整地跑过来施礼:“不知张公公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被称为张公公的太监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笑傲白愁眉苦脸地说:“我家公子近日染上一种怪病。也不知怎么了,反正突然特别憎恨女子,一听见女子的声音就抓狂,追着扯人家头发和衣服!现在府中婢女啊,远远地见到公子就吓得四散奔逃,平日里防火防盗防公子,还得粗着嗓子学男人说话!” 张公公一脸狐疑:“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 笑傲白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请了好多位大夫,刚刚前脚才走一位,您就来了。都说无药可治,只能慢慢养着......对了张公公,您可千万别把这事往外张扬啊,否则我家公子指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话音未落,蓬头散发的霍兰台就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他就像没看见张公公一样,直勾勾的目光一直追着前面两个跑得花容失色的小婢女,简直像一头正在追捕猎物的雄狮,仿佛追到就要把猎物撕碎吞掉! 张公公被他凶狠暴力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居然还有这种劳什子的病,造孽啊造孽!” 024 尊严不在别人的评价里 张公公去禀报的时候,山海王刚刚从惜君那里听说了兰台的怪病。 山海王想,自己这一等一的好色之徒,怎会生下了老三这种不喜女子的子嗣来?他会不会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兰台之母已故去多年,死无对证了,那么就滴血认亲吧。 在朝堂之上,霍兰台演得比在自己府里还要卖力,看得几乎满朝文武脸上都变颜变色,只有风行纵面色如常。 好几个威武的侍卫齐齐上阵,终于制服了发疯一般的兰台,将他指尖和大王指尖分别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 眼看着两滴血完美凝在了一起——亲生的。 山海王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不过反倒觉得公子齐光跟自己又亲了三分。 因为三个皇子中,只有公子齐光跟自己同为登徒浪子,身旁无一日离得开美女。 次日,山海王又派了两名太医前去探望。 结果眼前没女子的时候,兰台谈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一有女子出现,立刻声嘶力竭,疯子一般要上去跟她们拼了。 太医问笑傲白:“三公子最近受什么刺激没有?” 笑傲白挠了挠头:“别的倒没有,就是前两天半夜打雷,可能把公子吓着了。” 太医想起来了,那天夜里的雷声的确震耳欲聋。 给兰台把了脉,都认为气血逆流,气脉混乱得一塌糊涂。其实这是兰台用内功人为造成的假象。 太医用尽平生所学,一时也不知这是什么奇病,只得先开了些安神的药对付着。 山海王听完太医们七嘴八舌的禀报,惊出了一头冷汗。 心想,艾玛幸亏还没跟左丞相提亲呢,兰台这小子要是把人家的掌上明珠给揍了,丞相不得跟寡人翻脸?这门亲事快拉倒吧! 太医们商议后得出“结论”,兴许是三皇子幼年丧母,念母心切,精神太压抑了,才会造成神经错乱。建议让他多到大自然里去走一走,舒缓心情。 欧耶,正中霍兰台下怀! 一到云容山,他就什么“病”也没了,连相思病都好了,心情舒畅得不能再舒畅! 过了几个月,他看见小婢女渐渐不再发狂,但山海王却仍不敢再跟他提赐婚之事。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他娶了丞相之女之后不会犯病啊! 公子齐光跟老师百丈冰白忙一场,在兰台身边安插眼线的计谋终究未能得逞,但想必山海王绝不会让一个病人当太子的,也算有点收获吧。 兰台不追婢女了,轮到老师意非酒追他。 意非酒一手不离酒囊,一手举着鸡毛掸子追得兰台满院跑:“小子哎,你去约会可以,把功课先给老子做完喽,要不然,哼哼!老子还等着你xxxx呢!” 隔墙有耳,xxxx不宜说出口,就是“称霸天下”四个字。 其实兰台已经算自推型学霸了,只是大家都想不到,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极不称职的老师意非酒,其实是个要求超高、一丝不苟的严师,还是个很会激励和启发学生积极性的严师。 就这样,佳人不但没成为学业的羁绊,反而成为了霍兰台勤奋的又一动力。就跟“学生拼命赶完了作业好出去玩儿”的意思差不多吧。 兰台练习射箭的时候,几乎从不瞄准靶心。每次拉弓之前,心中随机认定靶上某个地方作为目标。 因此,这一箭是否“正中靶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大公子齐光的探子,总会兴高采烈地飞奔回去汇报。说三公子的箭射的,那家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没一箭准的! 由于霍兰台的棋术也“不精”,是王室里有名的臭棋篓子。所以大公子的手下,暗地里又给兰台添了个外号,叫“臭箭篓子。” 霍兰台听了只是一笑,毫不在意。 你们随便踩踏吧。一个人真正的志向和尊严,并不存在于别人的评价里! 关于约会这件事,在府里用笛声召唤幻影多有不便,还不如在深山密林中来得自由自在。 再说,山鬼的惊人美貌若是让公子齐光知道了,色迷心窍的大公子一定会想法设法把她弄到手。 最关键的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那种抓心挠肝儿之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 所以,兰台仍是三天两头往山里跑,他要切切实实地抱着她,嗅着她的馨香,感受她的温度。 只是,他越来越喜欢穿青色或者绿色的袍子,只因这类颜色在山中近乎保护色,可以更好地“隐身”。 这是某次他在山中,被一只变色龙启发到的。 在发现有公子齐光的人跟踪之后,兰台还用过其它迷惑对方的方法。比如带些山里捡到的动物尸体回去,就算是打猎了。 为了不伤害无辜动物,兰台后来干脆教府中婢女用布做了几只狐狸、兔子和山鸡,再抹上点红色染料。 这样,稍微离远点一看,就跟刚打到的猎物差不多了。 每天轮换着带,就成了今天打到山鸡,明天打到狐狸的效果,也就没人怀疑自己每天去山里做什么了,以免给山鬼带去麻烦。 兰台自己都被逗乐了。为了见美人,可真是用尽浑身解数啊。 是啊,被跟踪这点小事,如何能影响他的约会大计? 不,一旦下定决心,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霍兰台的铿锵脚步! 然而没有人能想到,兰台跟山鬼的约会,大多数时光并非花前月下互诉衷肠,而是两人在竹林里携一壶清茶,共读一卷兵书。赤豹在旁边踱来踱去为他们护卫。 那狸猫格外有趣,它滴溜溜的眼珠盯着两人并肩而坐的样子,然后也模仿着,靠到赤豹身上蹭啊蹭地求亲昵,求抱抱。 赤豹要是心情好呢,就大大咧咧让它占占便宜算了;要是心情不好,就嫌弃地一爪子把它拍一边儿去了。 不过即便是拍,也是轻轻的。山中动物虽多,却只有它们两个是彼此朝夕相伴、心意相通的。 山鬼虽然对人情世故稍显生疏,但兵法了然于心,让兰台十分佩服。 他开玩笑道:“予儿,有朝一日你若披挂领兵征战,只怕天下无人是你对手。” 山鬼却摇头。 她的水玉步摇上仅有一颗不大的珍珠,那颗名叫“朝露”的浑圆珍珠跳了几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来。 “不然。予儿只是死记硬背,却做不到融会贯通。” “怎么讲?” “很多时候,打仗其实打得是心理战。最厉害的将领能够攻下敌人的心,这就需要对人情世故的深刻了解和运用,而这正是予儿不擅长的地方。” 不骄不躁,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拒绝傻白甜人设。俏丽的人儿认真地说着这样严肃而深刻的话,却不让人感到违和,因为她本就是美貌与智慧的化身。 在阳光穿过竹叶缝隙的这样一个时刻,兰台再次为伊人怦然心动。 怦啊怦的,也就习惯了。 不过一开始遇见她时,血气方刚的他,动不动就弄得心律不齐、鼻血长流。 兰台可谓比山鬼精通人情世故得多,可对于爱她这件事,他竟是束手无策,也心甘情愿。 “其实予儿悟性算差的,师父点拨了半天也没领悟到精髓。” “师父?你也有师父?敢问他高姓大名?现在何处?” 他想,山鬼是神,谁能当神的师父呢? 祝华予遥望着远方层云深处,一脸怅然:“先师恐怕早已驾鹤西去了,后世称其为——‘鬼谷子’。” “鬼谷!!” 兰台瞪圆了眼睛。 尽管他早已练就了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的本事,但在最爱的女子面前,却不愿将喜怒哀乐加以修饰:“鬼谷子大名如雷贯耳,他竟然是予儿的师父?” “不错。虽然他只当了予儿七天的师父。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所教之才学,予儿当终生不忘。” 鬼谷子生于何年,逝于何日,任何史书都无记载,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都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他独具通天之智,通晓纵横捭阖之术,旋转乾坤,执手黑白,乃千古奇人也。 他的学生,有大名鼎鼎的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商鞅等。曾经,天下被这些大纵横家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些风云变幻、激动人心的兵法故事,也曾在许许多多个更漏之时,让霍兰台夜不成寐。 他迫切地想听听更多有关山鬼和她师父的故事,予儿便娓娓道来...... “那年,予儿位列仙班末尾,仙帝派一位师兄带我游历人间。由于资历尚浅,予儿不小心自云端跌入一片深林之中,伤了筋骨,幸好被一位慈眉善目、须发洁白的老者所救。 “他随手采集山间草药,医好予儿所有伤处。待师兄寻到时,我正毫发无伤地在一片湖边空地上玩耍,跟后来的师父——鬼谷。那日,师父看似随意在地上堆了八个石子堆,教予儿尽情在中间穿来穿去。奇怪的是,每次我都发觉,跟之前的看到的风景大不相同......” 025 同学你该交作业了 霍兰台眼中一亮,不由脱口而出:“那定是天阵、地阵、风阵和云阵!” “正是!”山鬼一脸的惊喜和钦佩,“公子的知识竟渊博至此!” “不,我也只是从书中读到过这些鬼谷奇阵,对其中道理却一无所知。你接着说啊。” “师父说我有慧根,心地澄澈,他愿授予儿以阵法。那时我完全不懂何为阵,何为兵。师父便说,那玩个游戏好了。游戏予儿喜欢啊。如此,我便跟着师父边玩边学了七日,茅塞顿开。 “有意思的是,师傅授我八卦阵法时,因为需要有个图对照着学习,就随手把八卦图印在了小狸身上嘻嘻嘻。后来倒霉孩子小狸不干了,嫌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各种发飙耍赖。师父笑笑,便抹去了卦,只剩了太极图。小狸还是不干,满地打滚儿,没想到身上的太极越滚越多,就成现在这样了。” 旁边的狸猫听懂了主人的话,悲愤地嗷了一声,它至今仍不喜欢自己这身黑白分明的新衣裳。 兰台脑子倒是很清醒,念念不忘一件事:“不是说旁边还有个师兄么?” “对啊,还是师兄先看出了门道,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拉着我一起拜了师。” 听到这里,原本对于大师和兵法极其感兴趣的兰台,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师兄”二字上。 自古以来,师兄师妹之间最容易出问题,动不动青梅竹马,动不动两小无猜,动不动日久生情,动不动亲密无间,更何况七天七夜在山野朝夕相处呢? 有这么美貌可爱的小师妹在身旁,试问天下哪个师兄能抗得住?那斯有没有对她伸过咸猪手? 所以,霍兰台走神儿了:“你师兄是何许人也?” 山鬼打开了另一个话匣子,小脸儿上满是崇拜之色:“师兄乃天帝之子,宽容仁厚,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凤表龙姿......” 等等,全是好词儿?而且还是天王老子的儿子,相当于也是皇子。 好吧,就算她那神仙师兄是真的出类拔萃,百尺竿头,可予儿明明对自己有意,连罗缨都结了,为何还在自己面前大谈其他男人的好呢? 兰台郁闷了一会儿,想明白了。 她不是故意的,更不是什么激将法。 她只是不懂什么叫吃醋,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吃醋。 山鬼正说得高兴,话音戛然而止,送过来问询的小眼神儿:“公子为何不悦?” 兰台决定不对她隐瞒:“听到予儿如此盛赞别的男子,我十分羡慕予儿的师兄。” 山鬼听了,莞尔一笑:“羡慕我夸他?予儿难道没有夸过公子么?” “好像没有吧。” “谁说的?予儿不是经常夸公子做饭好吗?” 可是一个“做饭好吃”,怎比得上“宽容仁厚,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凤表龙姿”,在女人心目中的分量呢? 兰台也是实诚:“不够,我还想听别的夸奖。” “别的还有什么,我想想啊......” 于是,公子兰台抻着脖子耐着性子期待着。 “别的我说不出什么了。” 山鬼一缩脖,老老实实地承认。 兰台立马蔫头耷脑,极有挫败感。敢情自己就混了个成功的煮夫。 山鬼虽不精于世故,但起码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公子为何还是不悦?” 兰台秉着绝不对她撒谎的原则,想给她好好解释一下,可是又觉得,有些东西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不用我说你就懂”,这才是最好的状态。 正在心下惆怅之时,山鬼再次娇唇轻启,吹气如兰:“予儿说不出来,不是因为公子不好。恰恰因为你太好,让我不知道怎么才说得完这些好。” 在这少有人烟的寂静山林里,他是头一个主动接近她、关心她、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为了见到她而付出那么多努力、甚至险些送命的人,他怎么能不好呢? 而这些,山鬼心里很明白,嘴上却说不出来。 兰台顿时心花怒放,怎一个“受用”了得?其实他要的也不多嘛,予儿这样一番话足矣。 山鬼看见心爱的公子终于展开笑颜,自己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开心,她就开心。 当然,有好吃的更开心。 兰台又带了一大口袋吃的来,有熟的,有生的。 “予儿跟公子学做饭好不好?” “好是好,只怕你自己厨艺长进了,就没我献殷勤的机会了。” “这样可以敦促公子开发美食新品种嘛。” “行,那今天我教你做一道菜叫罗汉斋。香菇、口蘑、荷兰豆、木耳、西芹、青笋、青椒,一样来点儿,先放油翻炒......” 霍兰台把带来的食材一分为二,先下锅一半。 山鬼在旁边学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眼睛瞪得溜圆,耳朵支棱着,比在天庭学仙术认真多了。 在她旁边,是神情跟主人如出一辙的小狸和赤豹。 袅袅炊烟在林中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食物的香气。 他们的锅灶早已升级换代,现在是三个火堆三口铸铁锅,旁边一个石头料理台,上面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可以开直播了。 只见兰台熟练地下锅、翻炒、颠锅,俨然一五星级大厨。 演示完毕,“学会了么?” 山鬼颤巍巍咬着一根手指:“呃,好像,大概,也许,差不多吧。” “那交作业吧。” 兰台把另一半食材交给山鬼,当场背着手如夫子般检验教学效果。 平时多聪明多灵气的姑娘啊,这会儿手忙脚乱气质全无,先是被烟呛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后来袖子也让火给烧着了! 幸亏一只长着四只角的迷你小白鹿及时出现,口中喷水灭了她一袖子的火。 那种四角的小白鹿名叫夫诸,性格温柔喜爱洁净,明明长得超级可爱,却是很多人讨厌的动物。因为一般它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发大水。 但这一只太小太小了,还是个宝宝呢,所以没那么大的威力,能耐刚好也就够灭个袖子上的火...... 半晌之后,山鬼黑着脸坐到一边,背对着锅赌气:“我什么都做不好555......” 兰台忍着笑过来安慰她:“一回生二回熟嘛,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差点儿把房子都烧了。” “真的?”山鬼浅褐色的眸子里竟然有了光亮,信以为真地说,“这么说我比公子还强一点。” “岂止强一点?简直就是好了十万八千里!我们予儿其实很有厨艺天赋的,只要多加练习就行啦。” 艾玛,想要对她说一辈子真话可真难。 “嘻嘻嘻,其实我也这么想,嘿嘿嘿。” 山鬼又笑得见牙不见眼了,还拉着公子跳起舞来。 富家公子从小习六艺,而“乐”中就包含有音乐舞蹈。但跳起来之后霍兰台才发现,论舞技,自己远达不到予儿的水平。 只见她—— 水绿罗裙撒,腰不盈一握。 莲步轻轻移,香腮红一抹。 竹舞她也舞,竹歌她亦歌。 世人有眼应未见,玉无瑕,似不食人间烟火...... 能得此倾世佳人垂青已是天大的福分,不可对她过分苛求了,兰台想。 最难能可贵的是,山鬼的舞姿绝美,骨子里散发出致命的性感,却没有一丝一毫矫揉造作的味道。 仿佛音乐和舞蹈,就是她的血液,她的细胞,她与生俱来的美妙。一切浑然天成,许多动作都是她即兴而为。 她时而足尖点地,时而盘旋空中,真是一只落入凡间的精灵! 霍兰台看得如痴如醉。 他是个极爱酒之人,世间只有极品美酒佳酿,才能入他法眼。也只有杜康,才能润他咽喉,解他烦忧。直到今日,他才头一次领会到“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真谛所在。 本来明明是共舞的,渐渐成了山鬼独舞。待山鬼意识到时,便伸葇荑拉了他的手。 兰台本就有轻功在身,绝不是笨重的秤砣,他也纵身栖上了竹梢。 风掀袍角,美人得抱。 周围的鸟儿跟着舞动起翅膀,围成一个圆圈将两人护在中央。羽毛最靓丽的凤鸟也自惭形秽,不愿跟山鬼比美,而心甘情愿做她的绿叶。 就连赤豹和小狸,也欢快而有节奏地摇动着尾巴,好像在给这些会飞的家伙打拍子一样。 忽然,“啪嗒!” 原来是小动物们看得太入神,都忘了照顾自己的宝宝。 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长臂猿宝宝,从树上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祝华予已闪电般来到了跟前。 就在猿宝宝快要摔个狗啃泥的时候,她的翩翩裙裾飘了起来。 明明是薄如蝉翼的轻纱,但是垫在小baby娇嫩的身子下面,就好像一整床棉被那么柔软。把个小猿宝宝舒服的,在上面四仰八叉哼哼唧唧不愿起来了! 因为年纪太小,东一根西一根,脑袋上还没长多少毛。小东西实在不算美貌,但是娇憨可爱。 山鬼笑着伸出手臂,将它抱进怀中。 被大美人小姐姐抱着,猿宝宝更是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山鬼把它交还给了旁边的母猿。 母子团聚的场面,又惹得她嫣然一笑,光辉了岁月,璀璨了人间,晃了兰台的眼...... 027 以石为琴 这片林中,叶子深深浅浅有好多种颜色,光红就分为鹅冠红、苋菜红、淡曙红和锦葵红。 绿色叶子也分美蝶绿、荷叶绿、玉簪绿。 黄色的有佛手黄、硫华黄、金盏黄和栀子黄。 更有半金半赤拼色的,像燃烧的火焰。 山鬼广袖轻拂间,万千缤纷美叶飘然离枝,如翩翩彩蝶嬉戏在林间,美不胜收! 如果不是又听见了刚才那种独特的琴音,兰台几乎忘记了是来这里找乐器的,恨不得要提笔作画了。 旁人认为他是个傻子,其实他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的奇才。 这片林子旁边有一大块平坦的地面,正是往昔山海国列祖列宗进行封禅大典的所在。 因为封禅大典必须在本国最高的山上进行,面积必须足够容纳文武百官,且这一块地势和视野都不错。 兰台站在那附近欣赏了一下远方壮丽景色,回身发现林中某处树叶覆盖的地面上,凸起五块大小不一的灰色圆形扁石。最大的直径三尺,最小的不足一尺。 只见顽皮的山鬼足尖轻点,依次踩上去,每一块石头竟发出不同的声音,琴键一般! 在几块石头上依次跳跃,便组成了好听的音阶。无序跳跃,加上不同的节奏,便组成了好听的乐曲! 两人一起踩着石头,奏出高高低低的乐曲来,玩得不亦乐乎。 兰台低头之时,正巧见到了自己腰间的佩玉,不禁笑道:“原以为你独在山中寂寞,才赠你华玉解闷儿。没想到山里有趣的东西这么多,你果然不会闷。” “公子要是后悔了,予儿可以将它还给你。” 山鬼说得极认真,这就要动手去摘贴颈的半块华玉。 “别别别,我逗你的。即便你不会闷,我也希望你戴着它。有它陪着你,就好像我陪着你一样,懂么?” 山鬼眨了眨美丽的杏眼:“那公子看到紫檀笛,就会想起予儿喽?” “那是自然。每晚我都会置于枕畔。” “那就跟枕畔躺着予儿一样喽?” 那个时代,一般女子自是不会对青年男子说这样的话,难免有挑逗之意。读过书的女子应是、至少表面应是端庄贤淑,不可轻薄的。 但山鬼纯真无邪,心无旁骛,眉目间没有丝毫淫荡亵渎之意。 这一点,也是让她的师父鬼谷颇为赞赏的地方,也是从不轻易教徒弟的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丫头的原因之一。 兰台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就仿佛予儿随时在我身旁一样!” 心想,早晚有一天,会将她明媒正娶,共赴巫山云雨。 山鬼听了心爱的公子的话,快活得转了几个圈。 她有个特异功能,就是无论转多块,无论转多少圈都不会晕,即便看的人已眼花缭乱。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洁白纱衣。高速旋转起来时,旁人仿佛看到一只雪白的茧;而当她停下来时,旁人仿佛见证了破茧成蝶的奇迹。 她整个人,根本就是个奇迹。 有的东西盯着看上半天,眼睛会酸,大脑会疲劳。但是这个神奇的予儿啊,三百六十度、七天十二个时辰,怎么看她也看不腻,甜美、纯真、性感、妩媚、娇憨...... 说她“万”种风情都算少了,尤其那双与众不同的浅茶色眸子,比绵甜的桂花酿更要醉人几分! “这山中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奏出美妙的乐曲,公子要不要听?” 兰台对音乐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看到什么样的乐器都想要试试,顺便研究一下它的发声原理,甚至还尝试过自己作词谱曲。 今日偶遇大自然赋予的奇妙乐器,他自是不会放过。 “喏,就是这棵树啦。” 山鬼青葱玉指指向旁边一棵不起眼的古松。 那树已百岁高龄,但并不太高,也不太壮。曲里拐弯的腰背和斑驳的树皮,悠悠诉说着百年的沧桑。顶上枝叶倒是十分繁茂,想必夏日是个遮荫的好去处。 可是,一棵老松树怎会奏乐? 山鬼笑盈盈指给他树干上几个自上而下、圆圆的、手指粗细的小洞,错落有致。如此规则,又不太像虫眼。 “这是什么?” 兰台疑惑地问。 山鬼不答,笑眯眯地凑近,朝最上面的洞里吹了一口气。 奇了。树木竟发出了玉箫的声音! 清澈、悠远、动听。 如果光听声的话,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悦耳的乐声竟是一棵老树发出来的。它苍老的身躯,此刻仿佛化身为精雕细琢的玉箫一支。 兰台大奇,想靠近试试。手掌不小心拍在树干上,又发出了类似击鼓的声音! 心念一动,再拍不同位置,鼓声竟有所不同。 就这么一棵树,居然等于两种上好的乐器,真是宝贝啊! “予儿,这是你的杰作么?” “不,这都是大自然的杰作。” 兰台以前只知大自然中有风云雷电需要敬畏,却不知大自然偶尔也会化身为顽皮的孩童。 于是,玩心大发的两个人,干脆我敲鼓来你吹箫,即兴合奏出了一首好听的乐曲! “再来一遍吧,这次我填个词。” 兰台忍不住直接唱了出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好听好听!公子的词曲皆妙!” 这是一首男女相悦而相念之辞,从天上的皎月联想到美人的身姿容颜。山鬼岂能听不出其中味道? 这个男人身上有多得说不完的优点让她喜欢,现在显然又多了一条。 含情脉脉之时,兰台的一吻刚要落下去,忽然惊见一双眼睛出现在山鬼的头顶! 他着实吃了一惊,谁知那双眼睛更是吓了一大跳! 叽里咕噜,只见一个小东西从山鬼脑袋上方滚了下去,却在险些就要落地之前向上灵巧地一跃,在空中翻了两个漂亮跟头飞了起来! 山鬼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花草精灵,日日睡在花芯里,以花蜜和露水为食。” 兰台定睛一看,果然是只有拇指那么大的小精灵。 头上长着纤细的触角,身后两只透明的小翅膀飞快地颤动着,以便可以悬浮在空中。虽然个头超级迷你,但身材五官异常精致,皮肤吹弹可破,是个小美人。 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可爱的小物,难怪说浓缩的是精华啊。 花草小精灵是来看热闹的。等啊等啊,等到黄花菜都要凉了,终于熬到准备开播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居然被男主发现而禁播了,好生失望啊! 这时,更多的花草小精灵围了过来。 她们聚在一起飞舞着,“嘤嘤嘤”地表达着吃瓜群众同样的不满情绪,好像在起哄说:“亲啊,咋不亲了,偶们要围观么么哒,快点快点!” 公子兰台见状毫不客气,一个公主抱将山鬼抱起,只见一只纤巧的玉足翘到了半空。 “啊哦!” 一排花草小精灵,全都伸出带着四个小坑的小胖手捂住了眼睛,红着脸齐刷刷地从半空大头朝下栽了下去,瞧这点儿出息...... 山海国国君大殿。 “启禀陛下!” “启禀陛下!” “再次启禀陛下!” 不断有信使从外面奔进来,告知山海王大公子的消息。 一开始山海王霍禄甫还以为,是长子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结果却让他十分意外。 各路信使纷纷禀报,公子齐光开了自家的仓库,拿了很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分给百姓。 还有人说,大公子当下正在大街上陪着一帮穷苦百姓的孩子玩游戏呢!玩的是什么跳皮筋。一会儿要单脚,一会儿要双脚,有时还要翻出花样来。 山海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杀人不眨眼的长子,居然会做这种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一个人这样说,两个人也这样说,架不住大家都这样说。山海王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看看。 可是不行,因为他出趟门儿不容易,一出门就得清道。 什么百姓的孩子,届时早就被轰走了,街上连只麻雀都不会剩。 估计山海王这辈子都看不到寻常人家孩童天真烂漫玩耍的那一幕,这也是做帝王不太好的地方之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不过跟王权相比,那些就算不得什么啦。人总是要有取舍的嘛。 有关长子齐光的那些消息令山海王十分振奋。 要知道,后宫姬妾们的肚子一个接一个地鼓起来,但不知为啥总没有新的皇子出生,只有一堆一堆的公主,生一个,又是公主...... 山海王也不年轻了。看样子,非得从现有的三位皇子里选一位了。根据最近的表现嘛,自然是长子齐光获得“最佳进步奖”,应赏小红花一枚。 一旦公子齐光改掉暴虐的性子,他就会是位勇猛果敢的君王。 不过,本性易改吗?大概人都喜欢往自己期望的方向想吧。 山海王下令,等公子齐光跟那帮孩童玩完了游戏,立即宣他上殿面君。 这一切都在公子齐光的掌控之中。他得意地笑着,看着一波一波报信的人朝自己跑,却特地磨磨蹭蹭到第二天早朝时,才姗姗来迟地进了大殿。 028 天降祥瑞之兆 一上殿,公子齐光就行了个大礼:“儿臣恭喜父王,贺喜父王!” 跟二公子的声音微弱,和三公子的三脚揣不出个屁来相比,大公子齐光中气十足。 山海王正襟危坐,但是今日的面部线条显得格外柔和,浑身上下散发着慈父的光芒,也不计较长子的姗姗来迟。 “吾儿免礼。寡人何喜之有?” “有两件事情,儿臣要恭喜父王。第一件,近日儿臣外出,走街串巷,听闻众百姓对父王交口称赞。说父王乃古今少有的明君也!” 凡天下帝王者,不管是真明君还是乌龟王八羔子,没有不爱听这句话的。每每听到,都会不自觉地挺起胸脯扬起头。 好像此时此刻正在接受万民景仰一样,并想象着自己名垂青史,受子子孙孙膜拜的场面。 父王受用得不要不要的神色,没有逃过齐光的眼睛,也在他预料之中。 他又行了一个大礼说:“还有一件事,更要大大地恭喜父王!” “吾儿请讲。” 这个“请”字,可把公子齐光给乐坏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听见父王用“请”字跟自己说话,平时父王只会说,“速速报与本王。” 这说明啥?说明自己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大大提升了呗!嘿,看来对症下药就是不一样啊! “回禀父王,昨夜二更天,儿臣起来如厕时,曾真真切切地看到父王行宫方向火光冲天!” “啊?!” 山海王吓了一跳。心想这混账东西,明明说要恭喜寡人,却给寡人来这么大一个惊吓! 昨夜二更天,自己在哪里?应该是左边搂着欣姬,右边搂着畅姬,在龙榻上快活吧。完全不知道起火的事,太他大爷的危险了! 古代帝王极其惜命,动不动怀疑有人行刺甚至是谋反,公子齐光也是一样,隔三岔五就差人去抓根本子虚乌有的刺客。 “儿臣担心父王安危,赶紧扶窗棂细细观瞧。奇怪的是,既不闻呼救之声,亦没有丝毫烟火味道。儿臣想,难道不是起火了?过了片刻,那火光的确渐渐变浅,天空却是亮如白昼!” 长子讲得绘声绘色,又跟自己所住的行宫息息相关。因此山海王听得极为认真。 其实山海王很喜欢听故事,小时候还有专门的婢女给他讲故事。但现在已是壮年,难道还要扯着小姑娘给自己讲故事么? 那个时候也没有小人书,也没有手机、平板什么的。有时候他去后宫,命姬妾们给自己讲故事。若讲得好,大大有赏。 可是她们讲的,大多是后宫争宠的故事,顶多换个人名罢了。甲给乙下个药啦,丙给丁使个绊之类的。 那种小肚鸡肠家长里短的故事,山海王一个大老爷们儿最最不感兴趣,没听片刻便哈欠连天。 君王哈欠连天可不是个好事。 那样,他便不愿宠幸自己,也就少了怀上未来太子的机会呀! 所以慢慢的,姬妾们也都不敢开口了。她们整日把心思放在如何获得君王宠爱上面,几乎没有别的生活,没有自我。 除了后宫故事,她们也确实编不出其它题材的故事来,还是用媚术把君王留在自己寝宫里久一点比较靠谱。 “不管父**不信,反正儿臣是亲眼见到这样一副震撼的画面——天空无形中被分成了四个区域,东边是一条盘旋的金龙,西边是一只翩翩起舞的凤鸟,南方有白泽,北方有九尾狐!” “啊!” 山海王惊呼一声。 龙凤呈祥就不用说了,狮子身姿、头有两角、山羊胡子的白泽,以及九尾狐也都是地位崇高的祥兽,它们只有在统治者德高望重、天下太平时才会出现。 “这还没完,这四只祥兽祥鸟玩耍了片刻之后,抱到一起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彩球。彩球在天上滚来滚去又散开,最后出现了一条更大的金龙和六只凤鸟!” 听得聚精会神的山海王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一龙六凤,那不正寓意着自己和其余六国的国君吗? 那不正寓意着自己即将号令天下,一统乾坤,实现祖祖辈辈先王的梦想吗?! 此乃大大的祥瑞之兆矣! “看来上天也有此意,儿臣愿父王早日发兵,一统天下!” 公子齐光察言观色,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开始狂磕头以表诚心。 山海王心中狂喜。 他做梦都在等一个合理的攻城略地的契机。如今,老天爷也婉转表达了对自己的支持。 但,作为一国之君起码的威仪还是应该有的,他强作镇定问:“如有此事,为何寡人不知?为何除吾儿之外,并无他人禀告寡人?” 公子齐光不慌不忙,对答如流:“二更天,寻常人正是沉睡之时,想必目击者不多。儿臣今日便装出行,除体察民情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向寻常百姓打听此事。” “哦?百姓怎么说?” 山海王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多么渴望听到儿子说,是的是的,满大街的百姓人人都看到了!从来不起夜的百姓昨晚统统起来解手,顺便清晰地看见了祥瑞之兆! 但那是不可能的。 “大约有十位百姓说,昨夜天空确有此异相。喏,他们的签名都在这里了。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如若有半字虚妄,就让天打......” 山海王赶紧制止了他。如此大喜的时刻,怎能说不吉利的话呢? 再说齐光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亲的。可不希望他出点什么事。 山海王打心眼儿里相信长子说的话。他比谁都渴望那些话是真的。 而公子齐光从来不惧怕发毒誓。他觉得什么天谴,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世上那么多坏人呢,怎么没见老天一个一个地收拾了? 为什么坏人们还在逍遥法外,继续欺男霸女?倒是好人越来越穷,越来越倒霉。所以啊,他深刻地意识到,就不能当好人! 公子齐光拿出一份竹简,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六个签名。 还有四个手印,据说是不识字的百姓按上去的。这倒是比“满大街百姓都看见了”更可信一些。 虽然只有十个人看见了,但在二更天,十个证人也不少了哦。 山海王心里偷着乐。 帝王也是人,谁说他们就不能心里偷着乐? 他们正襟危坐的时候,保不齐内心深处正在转着一些市井的、猥琐的,或者搞笑的念头。 只因当了帝王,反而不能畅快淋漓地做自己了,这算千古帝王的悲哀之一吧? 这时,又有两位大臣扑通扑通跪下了。 “启禀陛下,臣虽未亲眼见到,但昨夜的确迷迷糊糊看到窗外亮如白昼!” “启禀陛下,臣也见到亮如白昼。只因臣卧房之窗口并非朝向陛下行宫,才没能亲睹吉相。今儿个一大早,一个家丁就跟臣说了此事。臣不敢确定他说的是否属实,本打算多跟几个人核实一下再向陛下报喜的。既然大皇子说了原委,那必是有此事无疑了!恭喜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山海王欢喜得直搓手,他恨不得满朝文武都说看到了。 “恭喜父王,贺喜父王!我山海国眼下国泰民安,看样子,上天在暗示父王,可以开始拓展疆土了!” 山海王手舞足蹈,差点儿就教人拿酒来。 可是大白天的,又不是什么节日,在朝堂之上跟群臣对饮有失礼仪,于是山海王乘兴说:“应该还有第三件喜事。那就是吾儿齐光改了心性,知道爱护百姓了!寡人听说你自掏腰包,救济穷苦黎民。寡人有子如尔,当万事无忧矣!” 这表扬,听得公子齐光热血沸腾,几乎等同于“我立你当太子得了!” 他赶紧啄木鸟般地叩头,谢父王夸奖。然后竖着耳朵等后文,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后文。 可是,他热烈期待的后文却没有到来。 因为他的父王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琢磨封禅的事儿了。 封禅乃是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用来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要准备乌牛白马、金银珠宝等很多很多祭品,是个极其隆重的活动。 山海王多少年没有领兵亲征了。既要征伐诸国,这攻城略地的第一仗,他打算自己上阵。 而在攻城略地之前,不得跟老天爷和土地老儿两位老人家搞好关系嘛? 古人特别信这个。 而且这个封禅典礼,必须在本国最高的山上进行,才能显出对天地的尊敬来。山海国第一山,恰巧也是天下第一山,自然非云容山莫属了。 公子齐光今日这一整套能得金马奖最佳男猪脚的演出,自然又是老师百丈冰的主意。 齐光有时反感这老头啰里巴嗦还迂腐,但不得不服,老头儿肚子里的点子还是蛮多蛮好用的。 而那两位跪下附和的大臣,无疑也是公子齐光买通的。大半夜的,压根儿就木有什么龙飞凤舞白泽九尾狐。如果有飞的,那也只能是苍蝇。 但是没有木关系,祥瑞之兆可以捏一个呀! 当然,霍齐光买通那些大臣不光花了钱,还给了承诺。 承诺自己当了太子之后,定不会忘记他们的帮助。有朝一日自己成了国君,这些人就是国中重臣。 其实这些人当下已经身居高位,名列九卿之中。 029 臣自刚正立朝堂 逐鹿时代,君王一人高高在上,下面是三公九卿。 三公就是太尉、丞相和御史大夫。太尉指掌军事;丞相协助君王处理国家大事;御史大夫执掌群臣奏章,下达君王诏令。 在他们三位大佬的下边,是九卿。其中,奉常掌管宗庙礼仪,地位居九卿之首。 其余还有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和少府。 方才跪下附和的就是治粟内史和少府两位。 当然,朝中也有一些忠心耿耿的清官,是无论花多少银子、多少心思都买不通的,比如公子齐光认为最碍眼的御史大夫风行纵。 风行纵正值壮年,目光炯炯,一身正气,挺拔如松。 可惜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简直软硬不吃。 所以公子齐光就对其绕道而行,且封锁消息。 要是让风行纵知道自己折腾这些幺蛾子,他非得逼迫父王大义灭亲不可! 公子齐光早就想好了。将来自己若当上国君,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以风行纵为首的几位朝臣。 他们不听命令,我行我素,不好管理。而且他们对父王忠,可不见得对自己忠,必须先下手为强。 山海王上一次亲自领兵出征还是多年以前,那时天下还剩几十个国家,现在只剩七国了,恍如隔世。 他每次御驾亲征,前后左右的护卫都把他围得滴水不漏像个粽子,什么也不用他干。敌人的箭根本别想射着他,他就起个鼓舞士气和震慑敌人的作用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打仗就有危险,就有可能送命。一国怎可无君? 所以山海王往昔每次出征前,都很想把储君人选下来。但三位公子一直不给力。 当下情况已经不同了。公子齐光明显在三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改观了父王的印象,博得了父王的好感。 看样子,这次山海王出征之前,太子之位可以尘埃落定了! 结果公子齐光还没高兴片刻,朝堂之上,又有一臣子“扑通”跪下,正是茅坑里的石头风行纵:“启禀陛下,臣有异议!” 不知这位御史大夫又要说些什么扫兴的话?山海王耐着性子说:“爱卿请讲。” “昨日,臣恰有亲戚远道而来。一别多年,相见甚欢。因此,臣与亲戚在院子里彻夜畅谈,直到早朝之前。从臣的院子,可以清晰地望见陛下行宫的天空。但臣整夜并未见到天有异象。” 公子齐光心里这个气啊,向风行纵投去愤恨的一瞥。 山海王心里也不痛快。心想,这个御史大夫简直是来拆寡人的台的!你就顺坡下驴说看见了不就完了嘛,需要你掉块肉吗? 这下卡在这儿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原本兴高采烈的山海王,接下来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朝中有跟风行纵交好的大臣,拼命给他使眼色。意思是,没看见龙颜不悦吗?快别火上浇油了! 风行纵是个硬骨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谁都不怕顶撞。可谓官场一股清流。 一般来说,清流在浊水里是很难生存下去的。转瞬被染。但之所以刚直不阿的风行纵,依旧能够在朝堂屹立不倒,全是因为山海王。 风行纵为人耿直,忠心耿耿,在百姓中间威信极高,因此山海王素来对他很是尊敬,但有时也有些头痛。 比如有时自己想搂着美女们在朝堂上一醉方休,就常常被风行纵骂跑,说失了国君的礼仪。 结果美女们尖叫着四散奔逃,自己也被弄得兴致全无。 所以,山海王心情好的时候会想,风爱卿敢做敢为,敢直指寡人不足,乃寡人之福也,希望他能在自己耳边进谏忠言,好让自己当个真正的明君。 山海王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生他的气,有几次恨不得教人把他拖出去砍了。幸亏最后理智占了上风,在心里忍啊忍的快忍出内伤来了。 风行纵这样的忠臣是国之栋梁,切不可因一时之气将其斩杀。 若杀了风行纵,不但会伤满朝忠臣的心,还会给他国以可乘之机。其它六国巴不得山海国像风行纵这样的臣子越少越好呢! “臣自知,说实话必然引起龙颜不悦,那臣该说也得说。之前我山海国常年征战,劳民伤财。这才刚刚太平了两年而已。百姓尚未从战事带来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很多家庭失去了亲人。很多家庭失去了农耕的主要劳动力。如今七国好不容易相安无事,我国却又要开始征战。百姓吃得消么?作为一国之君,怎可不替苍生着想呢?欲吞并天下,必先四海归心。”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御史大夫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批评和质问国君啊! 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儿。 陛下颜面扫地,万一一时怒气攻心,把他拉出去砍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见山海王的面色绿了又黄,黄了又红,完美诠释了枫叶的一生。此刻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声“给寡人拉出去斩了”,但终究没有自断左膀右臂的勇气。 风行纵却面无惧色,腰板挺直,大咧咧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君王。 过了一会儿,风行纵忽然转过身来,又对着公子齐光施了一礼:“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公子。” 公子齐光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装作恭恭敬敬说:“大夫请讲。” “敢问大公子,既是国泰民安,百姓衣食不愁,安居乐业,争相歌颂国君的恩德,那公子又谈来开仓济民呢?应该无民可济才对呀!” 这一问,把公子齐光问得哑口无言,不敢看向风行纵如刀如剑的目光。 什么救济百姓,霍齐光只是草草做戏而已。为了显得自己转了性,仁德慈悲。为了让父王喜欢自己。根本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想,都怪我那个老师百丈冰,也不知道帮我把谎话编圆一点! 原本喜气洋洋的朝堂,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沉默。 山海王见长子无话可答,也觉扫兴,只好打圆场说:“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公子齐光狠狠瞪了风行纵一眼。风行纵也毫不客气地用他的大牛眼瞪了回来。 比谁的眼睛大,比谁不眨眼的时间长,这些项目风行纵从来不会输。 大概支持他赢的,是内心的正气吧? 从国君大殿出来,公子齐光还没来得及多生一会儿气,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消息说:父王有一姬妾称为妙姬,如今已临盆在即。 之前太医一直信誓旦旦说是个女婴,但今日才有消息暗中流出,原来是妙姬收买了那名太医,让他对外宣称自己怀的是女婴,以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和敌意。 妙姬平时出门也做出弱柳扶风之态,三步一歇,两步一喘,逢人便称自己此胎怀得凶险异常。 甚至时常在别的姬妾面前,泪水涟涟地托付后事,求她们将来帮忙照顾这个可怜的孤女。 这等我见犹怜的样子,很好地成为了她的保护伞。于是后宫众姬妾热火朝天斗她们的,谁都没把妙姬的肚子当回事。 实际上,妙姬肚子里不但是男婴,而且是一对男婴! 妙姬连山海王都没敢告诉。准备到时再给他、给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天下,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然了,对很多人来说,将是惊吓。 “消息可靠吗?” 公子齐光问手下。 “绝对可靠。是小人在太医府里安的眼线,亲耳听太医跟他夫人唠家常的时候说的。” “这妙姬还真是诡计多端,差点就中了她的计!等过几天她生下个皇弟就麻烦了!” 公子齐光恨恨地想。 当然,如果这个消息早点传出来,妙姬肯定早已胎死腹中,搞不好连她自己都已不在这个世上。 原来,这就是多年来山海王令无数姬妾有喜,却始终不能再得皇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一旦打探出胎儿是男的,立马出“意外”。 公子齐光认为自己这是防患于未然。只跟那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蠢弟弟竞争,自己的胜算才更大呀! 这种事情,老师百丈冰并不赞成,认为伤天害理,日后恐遭天谴。但公子齐光听不进去。 他早说过不怕什么天谴,他要的唯有太子之位! 宫斗套路千千万,打胎之术永流传。 不过人家宫斗都是女的跟女的斗,谁能想到公子齐光一大老爷们儿,竟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打胎小分队的事业呢? 后宫。 妙姬如履薄冰地度日,总算熬到了此时。在过去的数月里,既没有麝香也没有藏红花、夹竹桃,过得还算安稳吧。 生怕这节骨眼儿上再生枝节,因此最近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的贴身丫鬟翠花推开窗子说:“今儿个日头真好。娘娘,太医叮嘱让您尽量多走动走动,要不我扶您去院子里晒晒?” 妙姬想了想,只是在自己的后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也的确需要活动活动,倒时才能平安诞下两个小皇子啊! 搞不好,将来他们其中的一个就是太子,是一国之君。 那么到时候,自己不就成了......外面那些傻女人还在为谁侍寝而争风吃醋,怎会想到自己已快大功告成了呢? 妙姬这样想着,不禁为自己的机智婶婶感动,露出了白牙森森的笑容。 院子里刚走了几步,妙姬说想吃茯苓饼。 哎好吧,主子最大。 翠花只好又唤了两个丫头来扶着,自己去了趟厨房。 过了半晌,丫鬟翠花兴高采烈地端着一盘茯苓饼回到院子里,却发现主子和两个丫头全不见了! 031 免费顺风车 “公子,你对我真好,予儿好喜欢你......” 沉浸在梦乡里的山鬼闭着眼,慢悠悠地呢喃了这么一句。 听得兰台心中一暖,又一软。 可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高兴早了,因为人家一句话还没说完,在梦中舔了舔嘴唇,后面接的是“......做的菜喔。” 原来她喜欢的是自己做的菜,哈哈哈。 兰台苦笑一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小馋猫儿。” 人吃饱了就容易困,在遇见厨神公子之前,山鬼虽然馋嘴,却从没一顿吃下去这么多东西,所以没这么犯困过。 睡的时间不长,山鬼长而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翅膀,轻轻颤了几下,舒服地伸个懒腰醒来了。 睁开眼看到公子一动不动抱着自己坐在树下,吃惊地问:“我就这样睡着了?” “你说呢?哈哈哈。” 兰台对她的迷糊也是领教了。 “哎呀,刚才太困了。” “不要紧,像这样吃饱了就睡多幸福。予儿,如果天下没有战事,你是不是就没有别的忧愁了?” “忧愁也是一日,快乐也是一日,干嘛要选前者呢?” 迄今为止,山鬼碰到的愁事确实不多。她终日独处山中,陪伴她的是大多数时间很安静的动物们。 沐山风雨露,吮新鲜空气,赏百花芳菲,于天地之颠极目远眺,一览众山小。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她真没什么烦恼可言。 越无忧的人,就越能活得如诗如画,飘逸出尘。 世上本无事,凡人一生所有的烦恼不外乎两个字——欲望。有了欲望得不到满足,就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能不烦恼乎? “若无欲无求,自然就不烦闷啦。” “还是予儿看得通透。” 兰台心中有着难言的失落。 也就是说,她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欲望和要求了?那还称得上是爱么? 他已深深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渴望,半点也不比对一统天下的渴望少。这对于想要建立霸业宏图的人来说,其实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因为动了感情,就有了羁绊,有了软肋,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这两种渴望还是相辅相成的。 山鬼仿佛看懂了兰台的心思,轻晃他衣袖说: “予儿也常惦念公子啊。以前立在山之巅,不过为了看看风景,喂喂飞鸟。而现在,是为了远眺繁华都城,猜猜公子在哪一座房子里,正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想念公子时,就会把那半块华玉拿出细细端详,见玉如面。” 霍兰台瞬间满血复活。 其实他要的也不算奢侈,知道她常常思念自己,便可让他勇气倍增。 忽然,山鬼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即逝。 但这没有逃过兰台的眼睛,他关切地问:“你刚才怎么了?” 山鬼天真烂漫,凡事不往心里放,她一觉醒来几乎忘记了天帝的警告,方才忽然想起神爱上凡人是违反天规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但她决定,唯独这件事不与公子说,反正他知道了也不能解决问题。 爱就是爱了,难道还能因为规矩而终止不成? 规矩只能终止行为,却不能斩断情丝。因为感情发乎自然,发乎内心,越是遇到阻拦,它越是汹涌澎湃。如果真能被什么东西斩断,那也就不是真爱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予儿在想今天到底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了没有。” “浇了么?” “嗯,浇过了,有些植物非得每天浇水,不然会枯萎的。” “你对我的感情,有朝一日会枯萎么?” 问完之后,兰台又觉得自己很无聊。一个八尺男儿竟然问这种婆婆妈妈的问题,再说问了有什么意义? 热恋中的情侣啊,自然是山无棱天地合,什么感人捡什么说了。而且当时确乎发自肺腑。 可是天下多少有情人,日久情淡,乃至日久生厌,终是逃不过劳燕分飞的命运。 祝华予眨了眨明眸,并未给出正面回答。她知道,一诺千金。可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她实在没办法给他承诺,也不想做不负责任的承诺。 “师父曾说,世间有三条法则。” “愿闻其详。” “第一条是‘变易’。万事万物没有不变的,这一刻已与下一刻不同; “第二条是‘简易’。我们不能了解的事物,只是我们的智慧和经验还不足而已。了解之后它就变得很简单,很平常; “而第三条是‘不易’。万事万物都在变,唯一永恒不变的,就只有变化本身了。” 兰台听了这段富有哲理的回答,心中失落妥妥的。 予儿不谙世事,却对感情这件事看得比任何一个世俗的男人、女人,都要深远,都要深刻。她是站在哲人的高度来看的。 兰台一直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屑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甚至自诩是个无情的人,除了大业,根本没有什么情感、什么琐事会牵动自己的心。 原来,只是以前没遇到而已。只要遇见了对的人,一秒沦陷。什么刚强、无情,瞬间化作绕指柔。 他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强忍心酸说:“好吧,那我们就先不考虑未来,享受当下的相聚就好。” 山鬼快活地说:“是啊,以后公子想起予儿,全是愉快的回忆,多好呐!” 她的嘴角再现迷死人不偿命的一对小梨涡。 兰台永远也想不到,这甜蜜的笑容背后,是有可能被天火焚心的代价! “封禅大典之事,我须提前告知云容山众生灵,以免到时它们受了惊扰。公子愿同往么?” 她曾说过,自己与兰台同在山林间游走时,会在两人周身布下结界。如此,某人的探子就无法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霍兰台自然乐于同往。 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哪怕一起盯着浮尘看,也会觉得有滋有味。 小仙女吹了声口哨。那模样英姿勃发,帅呆了。 赤豹被唤了过来,好像一团烈焰靠近他们。 那豹子长得着实有点凶。嘴一张血盆大口,眼一瞪好像要吃人。 而且它的身材比例完美得无可挑剔,可以想见它全速奔跑时的速度,定可与闪电媲美,没有猎物能逃脱得了它的“魔掌”。 谁说长得凶就一定真的凶呢?说不定人家有一颗温柔的心。 人也是这样。外表鲁智深,内心林黛玉,这样的人你敢说一个都没遇见过? 有人说了,相由心生。长得凶,心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是,相貌也得听基因的话呀!爹妈让你这样生,你不敢那样长呀。本来你没想瞪人,但眼睛长得就是像铜铃也没办法对不对? 总之,山鬼的赤豹对主人绝对言听计从,性子很温顺的。但要是遇到攻击者或者敌人,也绝对不会怂。其实这才是最理想的性格。 逆来顺受,对谁都温柔,遇到危险或逆境,也不敢站出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这样的人才不是真君子。 真君子平时可以温文尔雅,但在自己的逆鳞受到威胁或伤害的时候,必定有着“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的气势! 山鬼拍了拍赤豹的头问:“多公子一个可以不?” 赤豹四腿跪地,很是服帖,显然早把初见时的“过节”抛在脑后。这么长时间了,要是还看不出来这大个子跟主人的关系,也太没眼力价啦! 兰台看赤豹生得高大壮实,自己这么大块头骑上去,也绝对不会把它压垮,于是也拍了拍赤豹的头说:“朋友,拜托了!” 灵性十足的赤豹很吃这一套。它也低了低头,似乎是在回应他。 山鬼笑着帮忙翻译:“它说甘效犬马之劳。” “你是怎么跟它交流的?” “待在一起时间长了,不用说话也懂对方的意思了。再说,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可以是交流的语言啊。” 兰台想想也是。 惜君妹妹有一条心爱的犬,也跟主人心意相通。都不用她发话,一个眼神,狗狗就知道要去那里,要它做什么。 而且动物的世界比较单纯。它们有时比人更有义气,更讲信用,是更加值得珍惜的朋友。 两人双双跨上赤豹的背。兰台在后,华予在前。 他雄壮宽阔的胸膛,包裹着她苗条的后背。手轻揽她窈窕的腰身,把纤细却某些地方适度丰腴的她抱进怀里,做她最保险的安全带。 风吹过,嗅着她发梢上飘来的馨香。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兰台真是爱极了这种二人合一的感觉。 有时真想抛却那些图霸的想法,醉死在这温柔乡里算了。 但是,有抱负的男儿,缠绵过后终究还是要醒来。况且他只要一日懈怠,就有可能被人伤了性命。 若生命里有那么一些放松的时刻,他愿意全都留给予儿。 赤豹了解主人的心思,无需她下令就向前飞奔而去。两人骑在它背上,竟然稳得如履平地。 叽里咕噜......一个小东西从旁边的树丛里一个跟头滚了出来,以最快速度跟上。 差点儿把贪玩的狸猫忘了。 兰台不住回头观望。担心赤豹跑得太快,小东西跟不上,还伸手想去拉它上来。结果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人家小狸小腿儿虽短,但是架不住倒得频率快呀! 如果它懒了,累了,还有一个偷懒的办法。就是紧紧抱住赤豹的尾巴借个力,然后就可以轻松愉快地免费搭顺风车了。 可惜就是“车”太快,呼呼两耳风,啥风景也看不清。 不过,和老搭档在一起,踏实。赤豹辗转腾挪,却绝不会把它甩掉。 032 你是我的人 骑坐在疾奔的赤豹背上,山鬼口中发出了悠扬嘹亮的哨声,像唱民歌一样跌宕起伏,充满了乐感。 霍兰台虽自幼生长在深宫,却对民间音乐有一份特殊的热爱。 小时候,贪玩的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换上家仆找来的普通百姓的衣物,带着几个贴身护卫,溜到田间梗上去玩。田里有绿油油的麦苗,也有油菜、蒜台、卷心菜。 虽然跟皇宫后花园里的奇花异草比起来,远没有那么夺目,那么耀眼,却自有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美丽。俗称接地气。 田间还有很多有趣的小虫,小蝌蚪,甚至小鱼。更有又大又漂亮的野生蝴蝶,和又大又帅的野生蛐蛐儿。 农家男女老少,都挽着裤腿和袖子,兢兢业业地劳作,火力全开。 大概是默默干活有些无聊,他们为了找点乐子,便轮番唱歌。这边唱罢那边唱,歌声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又像连绵不绝翻滚的麦浪。 小小的兰台听呆了。 那个时期没什么战事。诸子百家齐鸣,音乐活动相当繁荣。 宫里有专门的歌舞艺人,穿着奢华的服装,用昂贵精妙的乐器,四平八稳地进行演奏,唱歌的声线也精致无比。 兰台从小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 但他惊讶地发现,农耕百姓那不加修饰、甚至有些沙哑的嗓音,那拖得长长,带着情绪和生活气息的尾音,那劳动号子或者唠家常一样絮絮叨叨的歌词,竟比精雕细琢的宫乐打动人心一千倍! 有男女对唱,打情骂俏的;有描述劳动情景和心情的;也有真心实意歌颂君王仁德的。 要不是一只青蛙蹦到了兰台头上,他还深深地沉浸在民歌里没缓过神来。太好听了!不行,我得把他们唱的记下来! “怎么记啊?咱们又没带刀和竹简。” 随从笑傲白为难地说。那时他也还是小屁孩儿一个。 片刻,笑傲白又眉花眼笑:“有了!公子,你沾点口水写我脑门儿上!” “啊呸!” 霍兰台笑着站起来就跑:“我要回去禀告父王,让他专门派一个人来记这些歌词!” 那时大公子齐光也还小,还不懂什么争太子之位。 兰台也不懂伪装,不知什么是厚黑术。 他一五一十把记下的歌词学唱给父王听,没想到山海王听了也大感兴趣。 当然了,他主要是对歌颂君王的那部分感兴趣。 于是,山海王立刻安排了一位文职官员,专门负责行走田间梗上,记录百姓的歌谣。后来发展到,让这位官员手持木铎,也就是带有木舌的铃铛出现。 这样,老百姓一听到清脆的木铎声,就知道朝廷的人来了,就争相围过来唱给这位官员听。 粮食贵了,粮食贱了,日子好过,日子难过,都唱给他听。 这位官员就像蜜蜂采蜜一样,兢兢业业一五一十把听到的歌谣采集记录下来。 没有纸,没有录音机录像机,也没有手机和电脑,怎么记录呢? 就用小刀,一刀一刀刻于竹简之上,再呈给君王。 后来,干这一行的官员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风人。因为他们像风一样四处游走。 而山海王呢,可以根据这些歌谣内容,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政,他到底自我反思得如何,大家不得而知。 反正宫廷里也常常能够欣赏到民间音乐了,让许多从小生长在民间的宫人们热泪盈眶。 这件事从根上说,得益于兰台小时候那次擅自出宫。 此时兰台发现,山鬼的哨声与之前呼唤赤豹那种有所不同,这次的更有节奏感,更动听,而且富含丰富的信息。 好像在说,来呀,大家都出来开会了,今日有重要内容宣布哦。 一只,两只,三只......大的,小的,小得不得了的......从洞穴也好,地底下也好,树丛里也好,草丛里也好,探出了许许多多的小脑袋,眨着好奇的眼睛看热闹。 号外号外!咱云容山好久没开过会啦! 有的动物整个生命周期不过几个月,乃至几天,甚至只有几个小时,更是没赶上过上届会议。 跑到会发声的扁石琴那里,赤豹站住了。 这里是半山腰,视野开阔,风景优美。 小动物们都很聪明,听到山鬼的招唤,哪怕还没看到人,都颠颠儿地跑到历朝历代山海王封禅的御用平台来集合了,就好像早有暗号一样。 上次紫檀笛招来百鸟和鸣,已经让兰台吃惊,没想到今日更甚。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山里竟然有这么多动物啊!扶老携幼跟赶庙会似的出来了。 就连刚孵出来的小山鸡,也顶着脑袋顶上一片蛋壳,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还见到了许多以前从不知道的稀奇物种。 比如只有一只脚的人脸猫头鹰,能抵御天劫,名叫橐蜚(tuofei); 比如身上长有青红羽毛、只有雌雄两只的翅膀并在一起才能飞翔的比翼鸟; 比如不算翅膀和须足,仍有八十斤之重的巨型蝴蝶; 比如长有马的身子鸟的翅膀、人的面孔蛇的尾巴的孰湖...... 当然还有一些本来住在云容山的动物,跑到四海八荒不知哪里玩儿去了,暂时不能赶回来。 山海王的皇宫里也养着许多珍稀动物,比如金色尾羽的孔雀,比如拖着扁圆尾巴、长着鸭子嘴的小兽。兰台觉得那些就够让人开眼界的了,但那些远远不能跟今日看到的相比。 更奇的是,在这一刻,所有的动物不分种族,全都和平共处! 猛兽都收起了锋利的爪子,血盆大口闭得紧紧的,绝不碰平时觊觎的美味猎物。 梅花鹿可以紧紧挨着狮子站,亲如一家;小鸟可以踏踏实实落到宿敌山猫的脑袋顶上;猴子也可以跳到老虎背上,只要别在上边作死练高抬腿就没问题。 吃人的罗罗鸟打死也不敢在山鬼面前打兰台的主意。 nozuonodie,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都挤一起主要是为了开会的时候节省空间。另外,山鬼是这座山的大boss,她说了算。谁敢在她面前撒野啊? 但是山鬼离开之后就另说了。这跟人类社会老板一走就松了一口气大变样的意思差不多吧。 不过,有些没有攻击力、容易被当猎物的动物胆小惯了,还是不习惯跟自己的敌人太亲近。 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警惕,宁可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挤在某个相对安全的犄角旮旯,并且随时保持着准备逃跑的姿势。 能力不强打不过别人,只好警醒点儿,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不知不觉,耳边又响起了山鬼那绕梁三日的美妙歌喉,刚才嘈杂不堪的山林一下子寂静起来,谁也不想错过这场听觉盛宴。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这样的嗓音,能让身陷冰窖的人感到温暖;能让饥肠辘辘的人得到满足;能让一心求死的人看到生机;能让怯懦胆小的人学会勇敢;能让充满仇恨的人决心宽恕...... 兰台听得如痴如醉。 还有什么,是他所爱的这个女子做不到的? 如果有,那就是她无法让别人不爱她! 神奇的是,兰台听到的歌词是唱植物,唱美人;而云容山里众生灵听到的,却是用特殊的声音震动,向它们发布的通知。 通知里说,不久帝王将来这里举办封禅仪式。届时人多足杂,请大家暂时撤离此处。各自找地方隐蔽,轻易不要现身,以免被踩踏或遇到其它危险。 大家一边听通知,一边打量霍兰台。 山鬼对它们当中的大多数来说,都很熟悉和亲切了。但兰台则是个外人。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打量他,他也打量着大家。彼此均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忽然,原本比较安静的动物群里发生了一阵莫名的骚动,山鬼也咯咯咯乐个不停。 兰台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求翻译。 “这些淘气包问,你是我的什么人。” “那你怎么回答?” 兰台赶紧问。心想这些小东西还不错,替我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山鬼笑得眼睛弯弯:“我跟它们说,你不是我的什么人。” 兰台不免觉得丧气,可是又听山鬼接下去说:“你根本,就,是,我,的,人!” 兰台一怔。 美人怎的如此霸气? 不过她说的半点也没错,我就是她的人。连人带心全是她的。命也搁她手里吧。 哎等等,这种私房话咱俩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好了,可别随便往外翻译啊! 山鬼宣布散会。但她自己仍站着没动。赤豹和小狸也没动。原来云容山众生灵,撤离拥挤的“会场”也是有规矩的。 让老弱病残孕先走,确保它们安全撤离。以免那些猛兽兽性大发,借散会搞个自助餐。 山鬼不愿看到那样血腥的画面。但她也知道,动物之间的弱肉强食乃是天性。关于生存的故事,从来都不美好。要么适应,要么死亡。这是一道单选题。 若没有物竞天择,动植物们也就失去了上天赐予它们的优势。 比如,如果狮子老虎不再吃小鹿,小鹿就懒得跑,失去它奔跑的优势,会变得越来越胖,越来越笨。同样不利于繁衍和进化。 但如果山鬼亲眼目睹猛兽将可爱的小鹿撕碎吞下,血流遍地的场面,还是会忍不住伤心落泪。 所以,敢当着山鬼的面欺负弱小的,肯定是脑子进水咧。 033 定不负相思意 散会之后,山鬼没让赤豹疾奔,而是两人慢慢并肩在前头走,赤豹跟小狸在后头跟着。 边跟着,边互相追逐着玩。一狸一豹个头悬殊,但很能玩到一起。一只蝴蝶,一只蚂蚱,都能让它俩逗半天。密林里永远不缺好玩的东西,只要你有一双能发现有趣之物的眼睛。 说是山鬼跟兰台并肩而行,其实二人身高差大了去了。山鬼拼了老命踮脚,头顶才将将够到公子的下巴。但按阴阳理论来说,互补正好。仿佛她的玲珑娇小,天生就是为了衬托他的高大壮。 老人说“个儿大不呆是个宝”,还好他不是真的傻大个儿。脑袋里面运筹帷幄地装着千军万马和家国天下呢。 霍兰台感慨地说:“常年住山里也挺好。空气清新,生活简单又健康。谁说一辈子做个樵夫,就一定不幸福呢?” 山鬼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欣喜地问:“公子愿意一辈子做个砍柴人么?愿意放弃你那个当上国君、一统天下的霸业宏图么?那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啦!” 兰台想了想又摇头:“我,还是想搏一下。” 上天让他出生在帝王之家,耳濡目染了大权在握的痛快淋漓。又让他用一个战略家的眼光,看到天下必将统一的大趋势。 七国需要文化上的统一和认同,也需要文字、语言、货币和宗教的统一,更需要彻底杜绝战争的隐患,让人民安居乐业,因而他的野心比任何时候都要膨胀。 话又说回来,在古代要是不天天琢磨着一统天下,出门而您好意思说自己是皇上吗? 哪个男儿的内心深处,不渴望大权在握、名垂青史呢?虽然,也许,偶尔,也会冒出“做一个樵夫更幸福”的想法。 山鬼美丽的面庞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可是为什么会失望呢? 她一个人在山里住惯了,从没想到需要另一个人的陪伴。 以前在仙界,跟天帝之子辰良朝夕相处,也没有生出舍不得离开的感觉。有传言说辰良哥哥爱慕自己,祝华予只是一笑。 怎么可能呢? 她想,我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彼此关心和帮助不是很正常么? 也有传言说有别的神仙爱慕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同在仙界,大家彼此欣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再说,一个人逍遥自在,为什么要被对异性的眷恋牵绊住脚步呢? 在祝华予记事以前,仙界有一位叫彼岸的女前辈,因爱上凡人并“屡教不改”,被罚受天火焚心之行。 在行刑前,她居然放弃仙籍跟那个凡人私奔了。于是罪加一等。 最后她到底被抓回来加倍受了什么样的折磨,祝华予无从知晓。因为那些资历老的神仙,谈彼岸色变。 她虽然很好奇,但也很乖很听话,就不使劲打听了。 而公子兰台的出现,让她忽然也生出希望在他身边长久陪伴的想法。如果能朝夕和他在一起该多好啊! 兰台心里揣着一个问题,但有点不敢问。 他想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又怕她说她已经几百岁了。 虽然她一脸的胶原蛋白,仍是如花少女模样,但倘若她已看过几百年人世变迁,沧桑变化,还真怕自己二十郎当岁的阅历hold不住她呢。 犹豫间,山鬼忽然转到他跟前,拦住他去路,把脸伸到他鼻尖下面凑近乎:“某人好像有问题想问?” “你怎么知道的?” “嘻嘻,予儿是公子肚里的蛔虫。快说,什么问题?不说我咯吱你了哦。” 说着伸出小手作势要挠他痒痒,茶色的眸子里有波光粼粼的湖水在欢快地荡漾。 兰台心想,笑话,我堂堂八尺男儿汉会怕你挠痒痒,但他没敢说。 “好我说我说。那个,冒昧打听女孩子的年龄是不是不太好?” 她说过,天帝活了几千岁。那么她,搞不好也有上百岁了吧? 不过,相对于爱情来说,年龄确实不重要。只要爱上了,什么都不重要。 兰台一边想,一边安心等待她的回答。 没想到山鬼一脸懵圈儿地伸出手指,扳一个,再扳一个:“一,二,三......我多少岁了?这个问题还真没考虑过诶。” 兰台瞬间明白了。 她年复一年独居山中,过着波澜不惊每天都差不多的日子。时间对她来说并不太重要,也没有必要刻意去计算。 她没有什么急于去做的事,也不需要计划未来。 而凡人呢,一生短暂而有尽头,所以才只争朝夕,才懂得珍惜。 忽然,他有点心疼山鬼。 因为她的喜怒哀乐都不激烈,虽然这样比较利于养生,但也就没有什么值得记一辈子的回忆,也肯定从来没有人给她庆祝过生辰。 “予儿,神仙都是不老不死么?” “如果没有什么大过的话,应该不会死,但老还是会老的,只不过凡人几十年老,而神仙根据修为不同,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才老。” “那就是说从现在到以后的很久,你都会如花美貌了?等我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你会嫌弃我么?” 山鬼同样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先是觉得好玩儿,嘻嘻一笑,然后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说:“公子想得还真远呐。如果真是那样,我不介意。如果公子介意的话,那予儿就去学易容术呗。” “易容?易容成老太太来配我么?” 山鬼甜甜地笑:“易成花,易成叶,易成石头,什么都好,只要公子看着舒服就好。” 兰台心中一阵感动。他抽出胳膊,把玲珑佳人整个搂紧怀里:“兰台定不负予儿相思意!” 山鬼的俏脸上挂着一抹笑意。她觉得我对你好,你对我好,这都是应该的。 与凡人的爱情也许并没有永远,还要搭上自己的一切,所以每一个此刻就是最好、最值得珍惜的。 山鬼转身跳上了赤豹。两只白嫩的小脚丫悠闲地在空气里晃啊晃。脚趾头豆并未染什么花里胡哨的颜色,像一粒粒洁白浑圆的珍珠。 她喜欢光着脚。 虽然走很多路,秀气的玉足却总是不染纤尘。估计如果捧起来闻闻的话,不但不臭,还会香香的呢。 但兰台总担心她踩到什么硬的东西扎了脚:“我找宫里手巧的匠人,给你做一双舒服又合脚的鞋子好么?” “不用啦,予儿喜欢跟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 她甩了甩如云的青丝,活脱脱的氧气少女。 兰台一听,二话不说坐下开始脱鞋袜。 “公子你要干嘛?” “要打赤脚我跟你一起打。不然我一个大男人穿着鞋子算什么?” 山鬼莞尔:“我常年习惯了,你不行的。” “不行”两个字深深地刺激了霍兰台的神经。 不过山鬼并不明白。 当时兰台就急了,这鞋今天非脱不可! 当他的一双小船似的大脚踩在柔软的青草地时,起先心里还挺美的。可很快就美不起来了。 山里到处都是大石头或者碎石子,以他的吨位一脚踩上去,血就出来了。 看他龇牙咧嘴逞能的样子,山鬼还在笑,等看到他脚底淌出了鲜血,她就笑不出来了,马上招呼他坐到赤豹背上:“疼么?” 见她这样,兰台觉得,受这点伤也太值了吧? “一点都不疼。” 他嘴硬地说。 山鬼看了看伤口,除了一道口子比较深,其它都不严重。 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停在一种结着一串串深紫色果实的植物上。那果实比葡萄小得多,朝上生长,比葡萄长得更有章法。 纤纤素手朝它伸过去,却没碰那果实。而是摘了一把它的叶子,把叶子服服帖帖贴在公子兰台脚板受伤的地方,又毫不嫌弃地把鞋袜给他捡了回来。 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大口子就不流血了。 “神奇吧?这是我们云容山的止血紫珠草。是随处可见的宝贝。山中像这样灵验的宝贝还多着呢。” 兰台也很识相地不逞强了。 重新穿上鞋袜再走路,居然没什么痛感。宫里太医的特效药,怕是都没这么灵验。 他停下脚步的地方,有一棵没见过的树,圆圆的叶子,白色的花萼,红色的花朵上有黑色的纹理,结的果实长得像晒干的橙子。 兰台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这是什么树?” “无名。” “别的植物都有名字,干嘛不给它也取一个?” “它的名字就叫无名树呀,很稀有,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吃了它的果实能多子多孙,公子你要不要尝尝?” 兰台笑了笑:“我记住这个地方了,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来。” 山鬼才不管那么多,摘了一个放进嘴里:“嗯,脆脆的,还甜丝丝的,好吃。” 兰台默默数着进她小嘴里的无名树果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这是要给我生几个? 又到了离开的时间。每次跟佳人分别都是难舍难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可是再不回去,笑傲白那小子又要担心了。 笑傲白跟霍兰台同岁,一起长大,相当于发小和铁哥们儿,可命运注定了他俩并不能平起平坐。 034 这辈子你爱过么 笑傲白是奴隶出身。 在逐鹿时代,奴隶既无自己的土地又没有人身自由,本质是主人的“物品”,主人有权将其买卖。当然,要打要骂要杀也随主人高兴。 笑傲白是个孤儿。他的国家被山海国所灭时,他才两岁大,跟爷爷相依为命,他和爷爷都成了山海国的战俘。 爷爷性子刚烈,难以接受国家灭亡的事实,想要掐死熟睡的孙子然后自尽。被山海国的卫兵发现,把小小的笑傲白抢了下来。爷爷只好含恨咬舌自尽。 当时山海王正在审战俘,看到两岁的笑傲白生得健康可爱,且跟皇子们年龄又相仿,就随口把他赐给了兰台的母亲兰姬,放在府里顺便养着,当霍兰台的玩伴。长大了也是奴仆。 两个男孩从小一起成长,感情基础深厚。 笑傲白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身世,也从未生出要替家人替国家复仇之类的想法。 兰台也从来没有一天把他当奴隶对待,而是一直把他当哥们儿。 笑傲白点子多,学什么都快,明尊卑,嘴巴也比较严,所以公子兰台很信任他,很多事情都放心地交给他去办。 大多数办得不错,偶尔因为种种原因出点差池,兰台也从不责备,反而好言安抚,说知道他一定尽力了。 笑傲白虽然从没说出口,但内心其实愿意为知己者肝脑涂地。 可近半年来,笑傲白有点郁闷,他确信公子一定有个很大的秘密瞒着自己。 他抓心挠肝想知道,公子每天去山里那么久,都做了些什么,跟谁在一起,可是又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也明白自己虽是公子的亲信、挚友,但以公子的性格,就算他再信任的人,也不一定会把所有的心事掏出来。 “笑傲白,这辈子你爱过么?” 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心情好,居然主动跟自己开口了。 笑傲白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兰台只是思绪所至随口一问,真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因为笑傲白两岁开始跟自己一起长大,唯独没在一起的是那遥远的吃奶时代。 他总不会在两岁之前就坠入过爱河吧?那也忒早熟了。 兰台奇怪地看着笑傲白问:“你爱过谁?我怎么不知道?” 笑傲白振振有词:“咱家房檐下的银影呀!” “银影?” “对呀!银影是只鸽子!我辛辛苦苦养大和驯化的名贵鸽种。我一吹口哨,它们不管多远都能飞回来,还能帮着捎信。我能不喜欢吗?要是丢一只,估计我得哭死。” 霍兰台放声大笑。根本两码事好不好。 “公子你老实交代,你到底爱上谁了?是不是因为爱上了云容山上哪家姑娘,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拒了大王的赐婚?” 兰台好像没听见一样,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魂儿都没带的样子。 笑傲白心领神会地说:“行了我也不问了,答案是肯定的没跑了。都说云容山水土好,风景秀美,山里的姑娘想必也一定貌美如花,再说公子的心上人,模样身段肯定差不了。诶对了,姑娘有没有兄弟姐妹啊?哦不对,兄弟就拉倒吧,姐妹,光姐妹,她有没有姐姐妹妹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兰台斜了他一眼。 笑傲白:“好,我不问,我不问,我保证不问了。” 嘴上说不问了,但心里还老惦记着这事儿,过了片刻忍不住又凑过来。 “公子你要是愿意跟我说说,我就能知道;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说,我就不知道。你要说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你也还是要跟我说我才能知道。难道你真的不想说吗?我这么愿意听,你好意思不说吗你......” “咣叽!” 被公子一巴掌拍倒。 当然了,下手不重,闹着玩儿的。 笑傲白啥都好,就是有时太啰嗦受不了。拍倒之后果然六根清净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笑傲白又没事儿人似的贱兮兮凑过来:“公子,我自幼跟你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接触过的姑娘少得可怜。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爱上一个人是何感觉啊?” 这回还行,三两句打住,不至于把人烦死。 兰台直勾勾地盯着远处连绵起伏的云容山:“爱上一个人啊,就是......把魂儿寄她腰带上了。” “这么严重啊!”笑傲白吃惊地问,“那她要是没系腰带呢?” 说完之后,笑傲白很自觉地直接卧倒,因为他看见公子的巴掌又举起来了,还是先躲一下的好。 两人玩笑过后,笑傲白说:“还好还好,我的魂儿寄在冰山绿豆糕上呢。” 他特别爱吃兰台府厨房做的冰山绿豆糕。 其实就是将刚做好的晶莹剔透的绿豆糕,搁在冰斧里冰镇一段时间。拿出来食用之前,在上面刨点儿雪白的椰丝,再撒点儿冰渣渣。这样就跟雪山的山尖一样,看着就凉丝丝儿的。 冰斧就是逐鹿时代的冰箱,像一个四方形的空盒子,里面放上冰块,然后把食物放在冰块中央。这样就可以保冷了。 在古代当吃货也是相当的绞尽脑汁了。 这天晚上,霍兰台就寝前照例检查门窗,然后小心翼翼把紫檀笛置于枕畔。 而另一间房里的笑傲白却还没睡,坐在窗前想事情。 公子的话他上心了,一直琢磨着姑娘的腰带。 那时的衣服很少见纽扣,大多是在衣襟处缝上几根小带来系结,称为“衿”。 为了避免衣服散开,敞胸露怀,外面再系跟大带。 大带一般是丝绦或者皮革做的,前者女士用,后者男士用。 笑傲白想的是,不知道将来我的魂儿会系在一根什么样的腰带上呢? 刚想到这里,就有一根粗糙的皮革大带闯进了他的视野! “谁?!” 他警觉地低吼一声,飞快地握住了手旁的兵器。 “是我!” 一个婉转却压低的声音响起。 笑傲白定睛一看,竟然是尊贵的惜君公主!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想到要行跪拜大礼,被公主制止了,她急急地问:“你家公子呢?” 公主今夜女扮男装,一身朴素利索的短打扮,却掩不住斗篷下面惊人的美貌。 笑傲白知道公主一向爱玩,不过以千金之躯,这cosplay好像玩得好像过火了点,但他身为下人不便多问。 笑傲白这里是去往公子兰台卧房的必经之路,而兰台的卧室比较隐秘,需笑傲白带领才找得到。 正要入寝,霍兰台听到了急促的拍门声。 他知道笑傲白一般不会这样鲁莽,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兰台哥哥!” 门一开,笑傲白身旁那人带着哭腔扑向他的胸膛。 “惜君妹妹!大晚上的你怎么穿成这样?” 兰台赶忙把她让进屋,笑傲白知趣地在门外把守。 门一关,惜君就泪如雨下:“兰台哥哥,跟我私奔吧!” 一个知书达理、身份高贵的皇室公主,竟在半夜闯到一个男子家里说出这样的话,不能不让人感到震惊。 “来,先坐下再说。” 惜君却不接他递来的茶水:“父王他,要把我赐给儒林国二皇子当妻子!555~~我不要什么儒林国的皇子,我只要你,只要你兰台哥哥!” 听完她解释,兰台也没有多么意外。 公主嘛,通常很重要的一个使命就是和亲,父王要把惜君嫁到儒林国用以结好也可以理解,只是没想到她竟对自己如此认真,自己可是自始至终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兰台歉意顿生。 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娶她,更不可能跟她私奔。如果那样,自己的前途就毁于一旦,等于拱手放弃了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自己并不爱她,就连笑傲白对信鸽的那种喜欢都够不上。而且心底里早已有了深爱的人。 惜君见他没反应,急了,一脸恳切地说:“兰台哥哥,我情愿放弃公主身份,放弃父王的宠爱,放弃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生活,跟你到一个远离人烟的地方过男耕女织、无人打扰的安静日子,难道你不愿意吗?” 兰台在心里说,不愿意。 惜君提高了嗓音:“我每天弹琴吹笛子给你听,学着做饭给你吃,你说好不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不怕吃苦的!” 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女,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可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假如真的让她从此风吹日晒,穿麻布,吃糠咽菜,自己种地洗衣服,不晓得她能坚持几日? 尽管她的决定有些欠考虑,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不易,一生中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对自己,兰台还是挺感动的。 不过她却始终没往“他不爱我”的方向想。 兰台望进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好妹妹,原原原谅哥哥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霍兰台沉吟了。 “你怕父王怪罪?还是怕别人说闲话?这些难道都比我这个人还重要吗?!” 惜君公主眼里又有泪水在打转。 她一直爱慕着他,也从不吝惜告诉他。别人说他是呆子傻子,可自己认为他是最好最好的,而他也那么照顾自己。 她以为兰台哥哥也是爱自己的,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为只要自己放弃一切跑来找他,告诉他父王的婚旨,他理应不要命地带着自己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他应该害怕自己嫁给别人的不是吗? 他应该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不是吗? 035 掐指一算,五行缺公主 霍兰台异常平静和理智地对惜君说:“你我都是父王的子女,也是他的臣臣臣子。我们应替父王分忧,而不是一走了之。你想过么?一下两两两位皇室子女不告而别,父父父王会有多难过。你母亲会有多难过?父王肯定会发倾倾倾国之力搜寻我们。就算跑到天涯海海海角,也会被找回来。况且据我所知,儒林国二二二皇子他才高八斗,武贯群雄,长得也一一一表人......” “够了!” 惜君公主愤怒又绝望。 她历尽千辛万苦才偷跑出来,不是为了听兰台哥哥说这些的。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忍住悲伤都没敢去跟母亲告别,而今晚,很可能本来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机会! 她怕自己会绷不住掉眼泪,那样母亲一定有所察觉,从而会对自己严加看管的。 自己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一直以来所憧憬的、无数书简里所描绘的纯洁美好的爱情! “把那个儒林国二皇子说得尽量好一点,本宫就会改变心意嫁给他了是吗?!” 女扮男装的惜君公主大声质问道。 兰台印象中,这个妹妹虽然古灵精怪有性格,但一向听自己的话,从来没有顶撞过自己。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他不生她的气,反倒对她的歉意更深了。 但歉意不是爱。 惜君公主冰雪聪明,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兰台哥哥,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但兰台既不想骗她,又想尽可能少伤害她:“你永远是我最关关关心、最爱护的妹妹妹妹。” 他最终选择了这样一句既表示拒绝、又表达了自己关心的话。他对妹妹的关心确是不假的。 “我,懂,了......” 这一次,惜君公主很坚强地没有哭。 但是,离开这里之后的千千万万个独自难眠的夜晚,就不好说了。 她倔强地决定,至少不再在他面前流泪,反正眼泪也不能挽回什么。 “兰台哥哥,那本宫回去了,安安心心地等着出嫁。从此做儒林国二皇子的好妻子,做父王的好女儿。”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原来自作多情的味道竟然如此苦涩! 兰台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不过据他所知,儒林国二皇子的确如他先前所说,是个人中龙凤,尤其酷爱音乐,应该不会亏待这个妹妹的。 这样一想,心里好过了许多。 他正要亲自送她回去,却被惜君公主阻止。 “不用了。本宫可是即将嫁做他人妇的女子,万一被人看见,人家会说,大晚上的本宫竟然跟三皇子在一起,还穿成了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对三皇子的名声不好,且会惹父王生气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在兰台听来却有雷霆万钧之势。 他知道,她的心被自己伤透了。从此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拉远了。甚至会永远失去这个妹妹。 但他仍旧没有做挽留。 因为他也清楚,自己并非护花使者,不可能呵护得了天下所有女子细腻的感情,只要尽心尽力护好一朵足矣。 不过,父王要将最心爱的女儿嫁到儒林国,这说明父王十分倚重儒林国,封禅大典之后,父王多半会有所动作。 儒林国跟山海国中间隔着一个“虎狼之国”水浒国。任何一个国家将来想要称霸天下,水浒国都会是个绕不过去的障碍。 看来,父王嫁女,意在跟儒林国联手,左右夹击,一举灭掉最大的劲敌水浒国! 霍兰台竟然无意中从跑来私奔的惜君公主口中,窥探到了山海王的计划。 他觉得争夺太子之位的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要准备挑个合适的时机向父王透露,自己就是那位他一直寻找的隐身贤者了。父王一旦知道自己是假愚钝,必然对自己刮目相看...... 封禅大典因需要准备的物品繁多,耗时耗力,无法说开始就开始,日子订在半月之后。 而这半个月内,又出了一桩事。事情缘于山海王又纳新姬。 这已经不是咄咄怪事,大家都没什么反应。 山海王体健如牛,精力无限,三天五日就要纳个新姬妾。 有人曾怀疑他是不是长了十八个肾,怎么就能夜夜良宵不知倦,白天还精神抖擞地上朝呢?这皇上的体质跟凡人就是不同啊! 可这么说也不太对。 因为有的国家皇上身体就特弱,年纪轻轻,走路跟软脚虾似的,恨不得得左右俩人扶着,说着说着话就睡过去了。 这样的怎么行?没个好身体,身居高位无福消受,又有什么滋味呢? 这方面不得不说,山海王是个幸运儿。当然,这跟他常年注意养生也有很大关系。 三个皇子都不“成器”,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活得尽量久一点,最好还能成个仙神马的。 山海王烦闷时,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就是戏美人。可是一个美人看久了又腻,总希望有新面孔。 后宫要是有哪个美人受宠半年以上,那可是很了不起了。 山海王身边有两个亲信太监,一个叫“柴米”,一个叫“油盐”,他们俩的主要职责是“星探”。 不过,应该叫“姬探”更妥当,因为匡回来的美女都是给山海王当姬妾的。 太监柴米只有一只手,另一只逗狗的时候把狗惹急了,被咬断了。 那狗是一个美女家的狗,柴米在路上看见大姑娘长得美,一路狂追想把她带回宫里去让大王开心,结果姑娘家的猎犬冲出来将他致残。 可怜英勇护住的狗最后还是被柴米找人弄死了,大姑娘也想法卖到老远的地方当童养媳去了。 现在,柴米的假手腕上装了个拂尘。 反正身为太监,拂尘不离手,装在胳膊上还省得整天提着了。 柴米和油盐两个太监,没事就乘着高车出门溜达,看见哪家姑娘漂亮,总要打听一下叫啥名儿啊?芳龄几何? 现代撩妹,还需要费力先打听一下妹子名花有主了没。古代不用使劲问,看发型就知道。 古代女子的发型会说话。直接告诉你她的年龄、身份、婚否等信息。比如,丱发为儿童或未婚少女专用发型。 就是把头发分成对称的两半,每边上边梳一个抓髻,然后每边再留一小绺头发自然垂下。 如果梳这种发型的女子有貌如天仙的,柴米和油盐就会赶紧上去搭讪,做做思想工作,舌灿莲花动员人家入宫尽享荣华。 其实,享不享得到荣华还不敢保证,但后半辈子住冷宫的命运几乎是一定的。 山海王的很多姬妾,都是在十几岁的花样年华就被打入了冷宫,再也没摸过大王的衣角,再也没受过大王的雨露。 柴米和油盐虽然身为太监,应有的审美并不受影响,又不会对献给国君的女人动心思。所以他俩做这个工作再合适不过了。 这两人除了吃喝玩乐基本没别的本事。 这样说也许并不合适,因为能成为国君身边的红人,理应是有把子过硬的本事的。如果非要说出点什么,那就是特别会拍马屁和哄山海王开心。 既然国君最喜欢美女,那就投其所好,保证定期有美女源源不断送进后宫。 媚上的人必然欺下。柴米和油盐把所有的笑容及耐心都留给了国君,对手下的人则呼来喝去,一不顺心就脚踹或鞭打,把在国君那里受的气全撒在下人身上。 等气出够了,心里舒坦了,又笑容满面地回到国君那里,继续去当捧臭脚的哈巴狗。 不过,这次山海王纳的新姬,竟然并不是他俩找来的,而是西游国一位大臣的女儿。 西游国有丰富的铁矿可以冶铁、海水可以煮盐,仅凭这两项就可以通利天下。 虽然有幸成为当今仅剩的七国之一,但此国民风日益**腐化。百姓头脑灵活,学什么都快,但是爱投机取巧。很多男人甘当流氓阿飞,抢劫和盗墓是家常便饭。 西游国的女子妖娆,能歌善舞,但是大多爱谄媚,喜欢傍大款或高官。 所以,该国已成江河日下之势,令西游王晖西非常苦恼。 也许是因为看好山海国的国力,又或许是听闻山海王即将举办封禅大典,生怕得到天地庇佑之后就开始攻城略地,因此想提前与其交好,以求自保。 因此,西游王主动奉上美女一名。 为以示诚意,本应献上一名公主才对,但可惜西游王跟山海王头疼的问题类似。 山海王五行缺皇子,西游王五行缺闺女。生一个是儿子,生一个又是儿子。太子人选倒是多得很,可用于和亲的公主就找不出来。 只得发倾国之力,搜出了这么一位令人惊艳的美人。 这位名叫“媚兮”的美女,容颜绝丽,沉过鱼也落过雁。见到她,连月亮都会自惭形秽地躲到云里去。 媚兮还有个绝招,最擅长惊鸿舞。飞袂拂云雨,轻盈绿腰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据说男人观看她跳惊鸿舞的时候,是摸不到脉搏的。 见到佳人应该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才对呀,为什么反而摸不到脉搏呢? 因为那一刻,男人们幸福地飞升成仙了呀! 036 不喜旁人鼻息之气 难得的是,媚兮并未沾染上不应有的恶习。 截至昨日为止,山海王“暂时”最宠爱的是欣姬。不过,媚姬一进宫,欣姬就连陛下的袍角都摸不到了。 她心里又怒又恨,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可她又不甘心。自己这么聪明美貌,脸小胸大,凭什么就要输给那个新来的呢? 眼珠一转,她计上心来。 后宫心计,真是又毒又狠! 其实不光她,别的姬妾们也都众志成城地排挤媚姬。平时她们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却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心甘情愿地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彼此变得亲如姐妹。 而欣姬也一反常态,主动去接近那个备受排挤的外来者。 媚姬还小,心思单纯。她初来乍到,背井离乡,没有亲人和朋友,本就感到分外孤独寂寞。 此时有欣姬对自己表示友好,她简直感激涕零,有什么心里话,全都毫不犹豫跟欣姬交代了。 欣姬表面上对她同情、关心、爱护有加,心里却精明地拨着自己的小算盘。 “好妹妹,看你初来乍到,怕你吃亏,姐姐才跟你说这些。” “多谢欣姐姐!方才你说有件事情我需要特别注意?” “是啊,咱们的大王啊有个小习惯,你得上点心呐。” 欣姬忙感激地说,姐姐快教教媚儿。 “我跟你说,咱们的大王,不喜旁人鼻息之气。要想讨陛下喜欢,妹妹需得时时以袖掩鼻,知道吗?” 单纯的媚姬听了十分惊讶:“啊?多亏姐姐跟我说,不然我怎么会想得到呢?那之前,妹妹我从未掩鼻,大王岂不是......” “没事,那是因为妹妹刚来,不知规矩。大王对妹妹十分喜爱,因此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一次两次问题不大。要是时间长了,定会遭大王嫌弃。很多姐妹都是因为这个被打入冷宫的噢。” 媚姬:“啊,原来是这样,多谢姐姐提醒!妹妹差点就铸下大错啦!” “妹妹太客气了,后宫本一家。你我都是背井离乡来到大王身边,有幸同为大王的姬妾就是缘分啊,分什么你我呢?我们应该如亲姐妹一般才对啊。” 欣姬优(yin)雅(sen)地微笑着说。 年纪尚小、心思还比较单纯的媚姬,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她心想,谁说后宫多是非来着?我真是有福气啊,碰上了这么好的姐姐,不但不跟我争宠,还跟我讲了这么多的知心话儿。 以后我一定要找机会在大王面前多为姐姐美言几句,这样才能报答姐姐的恩情啊! 一个想的是报答;一个想的是,杀。 人心真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可怕的东西。 从此,只要去见山海王,媚姬必听话地以袖掩鼻,而且尽量离大王远一点。 山海王只能看到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连她的丰唇都碰不到。 这种无声的肢体语言,却分明在暗示对方,你这个臭男人最好离我远一点。 山海王还以为媚姬刚来,水土不服,或者感染了风寒怕传染自己。 虽然不怪她,但还是十分不爽,兴致全无。本想跟小美人好好亲热一下的,最后却总是待不了片刻就走了。 走是走了,可心灵还空虚着呢,去哪里刷一下存在感呢? 于是,山海王又把“前宠”欣姬想起来了。一想起她,总是最先想起那两团雪白的丰腴。 欣姬的脸虽然在后宫众多佳丽中不算出类拔萃的,但是胸器绝对出类拔萃,据说从小天天吃木瓜来着。 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炖牛奶,炖银耳,炖赤小豆,早上吃,中午吃,晚上吃......总之花样十八吃,顿顿离不开木瓜。果然成效颇“丰”哈。她也不怕上火。 听说大王往自己的寝宫来了,欣姬来不及整理一下妆容,就欢天喜地赶出去十里长街相迎。 送媚眼,送飞吻,把个身子扭动得水蛇一般,山海王眼都看花了。 从那边的热脸贴个冷屁股,到这边的热烈欢迎,他也咂摸出不同滋味了。 还是寡人的欣美人好!丰唇丰胸,随便把玩。而且千娇百媚,那才是真的媚!而媚姬反而徒有虚名,毫无味道! 山海王霍禄甫暗想。 欣姬见自己的计策开始见效,得意地撒娇说:“大王,媚姬妹妹她还小,又初来乍到。要是她做了什么让大王不悦的事情,大王一定要多多包容她啊!要不然她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太可怜啦!” 难道胸大心胸就跟着大?山海王为欣美人的豁达和慈悲婶婶地感动,不由抱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唉,别提那个媚姬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来每次见到寡人她都以袖掩鼻,让寡人十分扫兴。” 欣姬做忧虑之态:“哎呀,臣妾劝她好多次了,她怎么还这样啊?” 在山海王的追问下,欣姬装作很为难地开了口:“臣妾讲了之后,陛下可不要动怒哦。” “爱姬快讲。” “媚姬妹妹曾经跟臣妾抱怨过好几次了,说陛下体有异味,臭不可闻呢!臣妾说这怎么可能?臣妾从未有此感觉啊?媚姬妹妹说她都已经忍无可忍了。要不是以袖掩鼻,数次几欲呕吐......” 山海王听了,怒不可遏,“嗖”地一下从鸳鸯榻上跳了起来。 目测大王这就要有实质性的举措了,欣姬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她要美美地看着媚姬倒大霉。 “来人,将媚姬带上来!” 山海王当时就下令,对媚姬施以劓刑,打入冷宫。 劓刑就是一种把鼻子割掉的刑法,残酷无比。不但疼,而且破了相。 媚姬要么从此生不如死,终日不见人;要么选择自尽。 原本如花的生命,忽然就只剩了两条死路摆在面前。 当媚姬泪流满面地跪在山海王脚下,抬头望见曾经的“好姐姐”欣姬嘴角那抹阴冷可怖的弧度时,电光火石般忽然就全明白了。 可惜为时太晚啦。 尽管有人求情说,媚姬是西游国进贡来的,伤了她必然有损山海国跟西游国的关系。 但自古君无戏言。盛怒之下的山海王,更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否则君威何在?他宁可先治了媚姬的罪,再跟西游国开撕! 自古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欣姬愉悦无比地欣赏着媚姬愈来愈弱的惨叫,得意地想,姑奶奶我还就偏偏要听新!人!哭!哈哈哈哈哈! 她刚得意了没半个时辰,忽觉胸闷恶心。 心里一惊。做了亏心事,该不会这么快就遭天谴了吧?千万别是得了什么病。 赶紧找太医来。 太医把完脉,深施一大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啊!” 欣姬立刻转忧为喜。 今儿个真是自己的吉日。“当下能看出是男是女吗?” “这个,恕老臣无能,太早了。过数月,娘娘可再召见老臣。” 欣姬琢磨着,那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能生出皇子来。 如果说,所有的男人都梦想当皇上的话,那么所有皇上的女人的梦想就是生太子。 欣姬想,我这么聪明,既然能干掉媚姬,就一定能称霸后宫,就一定也能扫除所有的太子绊脚石!如果我生了皇子,那么我的儿子就应该是太子! ...... 意非酒听说媚姬的遭遇后,马上很有远见地找到霍兰台,提醒他,欣姬不是个善肠,要特别小心才是。很有可能她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三个皇子。 霍兰台心想,同为女人,心地竟然天差地别。有人心如蛇蝎,有人菩萨心肠。 他对意非酒说:“先生提醒得对。但我认为,更需要被提醒的人是父王。” 历史上因美色亡国的案例多得是,不可不防。 霍兰台早就看父王身边的柴米和油盐两个奸臣不顺眼。这两个人于国于民无寸功,一心给父王源源不断提供美女,陪着饮酒作乐。以至于很多时候,父王都无心朝政。 如此,两个太监就有更多机会干涉朝政,为他们自己捞福利。 百姓对这两人恨之入骨,但又敢怒不敢言。 偶尔有朝臣跟这俩太监作对,指出他们是俩祸害。 柴米和油盐表面上无所谓,背地里却想方设法地报复,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小人。 小人,没有信仰,没有骨气,没有感情。谁能给ta好处,ta就逆来顺受地去巴结谁。 古往今来很多大人物,都是因为得罪了小人,而在小河沟里翻船的。 历史上有名的小人,比如大唐丑宰相卢杞,比如秦桧、赵高,还有杨贵妃她哥。 兰台深知,对待小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得罪,敬而远之。所谓小鬼难缠。如果对一般人是七分客气,那么对小人就要十分客气。 因为“客气”+“愚钝”,柴米和油盐从来没动过公子兰台的心思。 霍兰台决定以隐身贤者的名义,写一封密书劝诫父王,莫沉浸于酒色而忘了公务。 山海王意外接到隐身贤者的密书,被当头敲响了警钟。也许别人劝不管用,但这位不知底细的贤者的话,他却非常看重。 于是,有那么两日,他没去任何一个姬妾的寝宫。而是挑灯夜战,苦读治国书籍以及处理国务。 但是好景不长,仅仅两日他就忍不住了。 “寡人的美人儿啊!寡人来了!” 山海王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欣姬的寝宫...... 037 跟有意思的人在一起才有意思 天庭正在举办party,也就是那帮无聊的神仙们,找个藉口聚在一起快活一下,热闹热闹。 作为天上的神仙,没有五一,也没有十一,更没有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情人节神马的;他们没有手机,也没有平板,更没有xbox、互联网、卡拉ok神马的。 他们也有精神需求好不好?偶尔也需要聚众喝个小酒啊,赏个歌舞啊,听个段子啊,斗个地主啊,找个树洞吐吐领导的槽啊神马的,这方面跟凡人一样俗。 作为本次活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之一,长无绝应该(戴着值班袖标)在会场各处巡逻,确保没有醉酒闹事给神仙界丢脸的。 可是他好端端地走着走着,忽然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咕咚”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引起小小的骚动和围观。 这时,天帝之子辰良及时走了过来。 扶起晕倒的长无绝对众人说:“他大概是喝多了,我带他去旁边歇会就好,大家继续。” 辰良在天庭属于“***”,又是个办事稳妥很靠谱的年轻人,众人皆很放心。 扶长无绝的时候,辰良顺便给他搭了个脉。感觉真气混乱,脉搏微弱,心中有数了。 等长无绝悠悠转醒,见到天帝之子正严肃地盯着自己。 他有些心虚地想爬起身,可是四肢酸痛无力,又跌了下去。 辰良淡淡地问:“为什么偷练‘通达功’?” “没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面色蜡黄,眼底发乌,印堂发黑。如果不是偷练了‘通达功’,怎么会弄成这样?” 自知骗不过去,长无绝沉默不语。 他知道,辰良跟祝华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辰良喜欢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己可千万不能说练此功正是为了感知祝华予!不然岂不是自讨苦吃?搞不好,辰良会利用职权给自己小鞋穿的。 但是,自己喜欢祝华予有错吗?谁说辰良能喜欢她,灵力低微的自己就不能喜欢呢?喜欢一个人难道还得凭身份不成? 看长无绝沉默的样子,辰良语气温和了一些:“天庭规定禁止修炼通达功,也是为我们每个人好。内力和精魂有限,何必要把自己熬到灯尽油枯呢?” 长无绝不断点头称是。否则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辰良忽然问:“你在意的,是个女人么?” 长无绝顺坡下驴:“是啊。难道我还能喜欢男人不成?” 辰良也发现自己问得有失水准,抱歉地笑笑。 因为天生面瘫,所谓的笑只是轻轻扯一扯嘴角。 辰良本就长得俊朗,嘴角一扬更是光芒四射,更加令相貌平平、面色灰暗的长无绝自惭形秽。 长无绝像在聊天,又像在自言自语:“我爱上了一位女神仙,但是不敢对她开口表白,就只好默默感知她的气息。” 天庭之上,神仙何止百千。辰良怎么也不会想到,长无绝念念不忘的人跟自己一样。 神仙之间互有好感乃至终成眷属,都是被允许的。 辰良无疑是觉得这个藉口很合理,也表示理解:“我就不打听那个人是谁了。但是,我劝你有话还是要当面沟通。不要再偷练这种违禁的内功了,也容易走火入魔。这次我先替你保密。” 长无绝赶紧挣扎着爬起来施礼:“多谢辰良兄!” “客气。” 辰良见他脚步不稳的样子,又叮嘱一句:“宴席那边有我盯着,你先回去歇息吧。” 长无绝再次道谢,之后回了自己的住处,一屁股瘫倒在榻上就起不来了,他的内力几乎被耗光了。 本来昏昏欲睡,可睡梦中恍惚见到祝华予妙曼的轮廓,他一下子又精神了。 美人当下在干啥呢?长无绝感觉仿佛有万千只蚂蚁在心里爬,痒得不行。太想感知美人的气息了,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一缕! 没有自控力是最可怕的。明知是错,可当欲望来临的时候,就是管不住自己。 长无绝又爬起来打坐。 双手叠兰花指放在盘起的腿上,默默运功,真气由下丹田而始,至会阴穴。 接下来就不按照一般内功的套路沿脊椎督脉通尾闾,而是彻底乱了,爆炸般直接扩散到五脏六腑。 长无绝只觉丹田火炽,两肾汤煎。 本来这两个是打通经络的好征兆,但他这个火炽和汤煎不像别人,而是炽热得让他呼吸都困难。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但是长无绝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急切地想要感知到祝华予的一点点气息,上了瘾的感觉就像吸食毒品一样。 如果灵力足够高深,用了“通达功”之后,眼前会出现一幅清晰的画面,甚至能看到祝华予的一举一动,听清她说的每一个字。大致就是虚拟摄像头+虚拟窃听器的组合吧。 但长无绝本身灵力就低,再加上内力快要耗尽,因此只能朦朦胧胧地勉强感觉出祝华予在那里。就好像隔着厚厚的磨砂玻璃看里面的人影,而且什么声音都没有,无异于隔靴搔痒。 但即便是这样,也让长无绝兴奋无比。 要不是打坐中不宜出声响,他就要激动得大叫起来了。 然而即便是那样模糊不堪的影像,还是变得越来越飘渺,越来越遥远。 其实每次偷练禁功过后他都会对自己说,下次再也不偷着用“通达功”了,对身体不好。但就是忍不住。 祝华予就像一个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魔咒,牢牢吸住他。 长无绝想,放眼四海八荒,前五百年后五百年,世间怕是再无此等美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她呢?只要能得到她,我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最后,长无绝“咕咚”一下子,再次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方才跟长无绝交谈之后,辰良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祝华予。小师妹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每时每刻都能感知她该多好! 不过辰良身为天帝之子,身为资深天庭执法人,自然不会知错犯错,他可以想别的办法。 比如,找个藉口到凡间去看望她。 “父王,山海国国君不日将举办封禅大典。儿臣想去一趟云容山,将此事告知山鬼,以便早做准备。不知父王意下如何?” 正襟危坐的天帝命左右退下。 等大殿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天帝一改刚才威严的样子,凑近儿子挑起了眉毛。 “小子诶,你骗谁呐?我是你老子,我还能不清楚你心里打的那点小算盘?想你家小祝了是不?” 辰良尴尬万分:“这......父王明鉴。” 天帝狡黠一笑:“为父老实跟你说吧,上次把她叫回来受审呢,其实也是为了让你们两个小年青有个机会见见面儿,说说悄悄话儿,怕老实巴交的吾儿相思成灾啦。” 谁说天帝不会笑?他只是在人前一本正经罢了,跟儿子就没什么好装酷的。 所以说,其实人人都会伪装,只是目的不同、程度不同、方法也不同罢了。 “多谢父王体恤!” “儿咂,你什么都好,为父就是不喜欢你这一点,太正经八百儿了。当下又没外人儿,你一个大礼接一个大礼的搞什么搞?腰不累啊?你就不能放松一点,随意一点,像你爹我这样嘛?” 天帝说着,往椅子上一歪,来了个如假包换的葛优瘫。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从不这样,尽管他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一个随和随意的领导。只要有一个外人出现,他就一秒回归正襟危坐的状态。 “是,儿臣遵命!” “啧啧,”天帝嫌弃地摆了摆手轰他出去,“没治了,这又行一个大礼!” 辰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天帝:“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为父宁可你做一个有趣的、常犯小错误的人,也不愿你做一个完美的、但永远四平八稳无聊的人。太谨小慎微了没个性,现在啥都讲究个性,连卖个产品都要个性化订制,懂吗?” “懂了。” 这回,辰良知趣地没有再行大礼,但表情依旧严肃。 天帝无奈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天庭那么多漂亮姑娘,为父为啥偏偏也觉得小祝那姑娘不错呢?就是因为她有意思。小脑袋瓜儿古灵精怪的,主意多着呐。 “记得有一次,我在大殿之外碰见她,她竟然扽着我,一连给我出了十八个脑筋急转弯!说我整天处理天下大事,脑子容易秀逗,所以要经常敲打敲打。你说她好玩儿不?” “小师妹还干过这种事呢?” “哎呀,反正有意思太重要了,儿咂你知道不?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咱们作为神仙,一辈子老鼻子长了。要是总跟没意思的人在一起,说没意思的话,做没意思的事,那还不没意思死了?所以,为父支持你追那小祝。她一定能让你的日子丰富多彩,有滋有味儿滴。” 这是父子之间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讨论儿子的感情问题。 辰良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心里自然开心。心想等再见到了她,也让她给自己出些脑筋急转弯呗。 038 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天帝:“作为过来人,为父必须提醒你啊,小祝那丫头长得美,性格又格外有趣,你喜欢,别的男人见了必然也会动心,你可得看紧点儿啊。回头让哪个凡间的樵夫把她给拐走了,你就该欲哭无泪喽。” 辰良心里一紧。 想起上次小师妹颈间隐隐约约的红绳,还有她那明显的小儿女动情之态。 人见人爱的华予妹妹啊,性子偏偏还那么单纯,稍微有人对她好一点,她就觉得人家是举世无双的大好人,可千万别被几块糖骗走了啊,千万别对哪个大灰狼以身相许了呀! 天帝压低嗓音:“为父再跟你交个底儿吧,当初我之所以派她去天下第一山出任山鬼,还不是因为她跟你的这层关系?天下第一山是个大热门,人人都想往那儿挤,我把她派到大地方,她的仙籍升得才快呀。不然以她的资历,也就够去哪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沟沟驻守的份儿。” 天庭跟人间一样,偶尔也搞搞裙带关系。 辰良再次替祝华予谢过父王。 “对了,那丫头在凡间的历练还有几年来着?” “四年。” “那四年期满赶紧的,让她回来,可别节外生枝。行了不说了,老子再去瑶池转转哈,看看新桃子结出来没,长得也忒慢了!要是有个东西能让桃子保存得久一点久好了!” 天帝去看望他心爱的蟠桃了,辰良也一刻不愿等,立即动身去往凡间去看自己心爱的。 他不断告诫自己,待会儿见到小师妹,我一定不要板着脸,那样的确太无趣了,再吓着她。 刚离开天庭没几步,辰良又折返了回来。 有一阵子没去看她了,不好空手。他知道她喜欢什么。 辰良回到梨花大道,广袖一挥,万千梨花飘若雪,最是多情时节,他抻开袖子兜了许多。 转眼,枝头就又绽放出更多。说明辰良今天的心情还不错,因为这梨花是由心而生的。 辰良钻进天庭御膳房里一通忙乎,只听锅碗瓢盆叮铃当啷。 出来的时候,他左手提着一个素油纸包,右手拎一只精美的木盒。 纸包里是天庭特供梨花膏,盒子里是一个银白相间的流线型玉瓶,盛着天庭限量供应特级梨花酿,外带两支配套的玉杯。 这是小师妹在天庭是最喜欢吃的喝的东西,应该多少能缓解她的思乡之情吧。 然而,他的小师妹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思乡。 满心积满思念的辰良,一靠近云容山就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熟悉而又不熟悉的笑声。 熟悉,是因为那确是小师妹的声音;不熟悉,是因为她从未在自己面前笑得如此开心过。 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辰良最不愿看到的画面! 他的功力比祝华予高太多,因而可以轻而易举不动声色地克服她设下的结界,如入无人之境。 只见山鬼轻盈的身姿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间穿梭,欢笑声撒了一路。 一个身材魁梧的凡间男子,轻功不凡,脚下生风,跟她追逐嬉戏。终于追上了,男子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祝华予的白裙飘散开来,恰似一朵盛开的梨花。 她双手搂着那男人的脖子,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含情对视,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赤豹跟小狸分别走在他们的两边。尤其是小狸,好像特别喜欢那个男人,没事就在他腿上蹭啊蹭,亲热着呢! 辰良耳边轰然响起一阵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碎成了渣渣。 那是他的心。 一瞬间,他突然看不见也听不见,就像掉进了漆黑无底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为他的爱,被判了死刑。 男人把小师妹放下来,又意犹未尽地吻了一下她光洁如玉的额头,还是不过瘾,又吻了一下,再吻一下。 小师妹幸福地笑着,眼睛弯成了熟悉的小月亮。 不久,她坐到案前。 ***在她身后,两手越过她撑在案上,整个覆盖住她娇小的身体。 他俩就以这样的姿势共读一卷兵书,不时耳语两句,看起来分外协调,分外投机。 以辰良的功力,若想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不成问题。 但此时此刻,除了自己内心破碎的声音,其它的,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眼见为实,原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深受刺激的辰良不忍再看,掉头就走,也怕万一被他们二人发现之后,自己难免失态。 当众失态对辰良来说,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这一点跟天帝很像。尤其是在情敌面前失态,那就更可怕了。 在这一点上,公子兰台倒是个例外。为了宏伟的理想,他就毫不在意当众丢脸。 在天庭众仙的印象当中,辰良是个能担大任的人。他永远温文尔雅,永远四平八稳,永远不会冲动,永远不会失了风度。 但岂知,那只是还没有人碰触他的逆鳞而已。 一沾上小师妹的边儿,他就不淡定、不稳重了,跟一个乳臭未干、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没任何区别。 辛辛苦苦修炼了千年的心境,竟被打乱得如龙卷风过境后一般,但绝不能让别人看见! 逃也似地离开了云容山,他像片风中飘零的树叶无目的地游逛,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小师妹的笑容。 那是怎样一种笑啊!比平时更加灿烂,也更加温柔,更加余韵悠长。 她就从来没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 她对自己,就像自己对父王一样,大多数时候恭恭敬敬,谨守礼仪,有事说事,没事再会。应该说还不如对父王呢,因为她至少还跟父王讲过脑筋急转弯。 相形之下,辰良懂了。 她对自己根本就没有爱。有的,只是师兄妹之间的长幼之分! 忽然,他已经很痛的心又狠狠痛了一把。 原来是他刚刚想起,小师妹怕是终究难逃天火焚心之刑,而且执行的人偏偏还将是自己...... 山鬼送公子兰台离开时,忽听树丛那边传来一阵稚嫩的歌声,是两个山民小孩儿边走边拍着手唱: “太阳对我眨眼睛/ 鸟儿唱歌给我听/ 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 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大王叫我来巡山/ 我把人间转一转/ 打起我的鼓/ 敲起我的锣/ 生活充满节奏感......” “扑哧,”山鬼笑弯了眼睛,“这是谁写的歌,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兰台望着她:“你是不粘人的小妖精?” “我粘人吗?” “我倒希望你再粘人一点!” 人有时候真奇怪。兰台明明不舍得看到她流泪,但又隐隐希望看到她泪如雨下地挽留自己不要走,好像那样才更能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似的。 山鬼轻巧地跳到他宽阔的背上:“那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分别的地方,予儿都粘着公子。” 按理说,她这么一丁点体重跟没有差不多,但感受着她的吹气如兰,感受着背上的温暖,兰台忽然不会走道了。 忽然,山鬼发现路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摆着一个大盒子和一个油纸包。 这包装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打开一看,是自己喜欢吃的天庭梨花膏,还有好喝的梨花酿!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呢? 想来想去,一定是天庭有人来过。可为什么没现身呢? 再看看油纸包的绑法和那熟悉的金丝线,她明白了,定是辰良师兄。 以他的功力,可以轻而易举破了自己的结界,一定是他看到自己跟公子在一起,才气愤地扔下东西离开的。 自己知法犯法给他惹麻烦,他当然会生气喽。 心里惴惴不安。 兰台问,这些东西是谁的? 山鬼收起忧虑,快活地说:“是天庭那边送来的,不如我们一起享用。予儿吃了公子带的那么多凡间美食,也该请你尝尝我们天庭的美味啦。” 山鬼的原则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天要是待会儿塌下来就待会儿再着急呗,美食当前,不可辜负呦。 特别是梨花膏,趁新鲜最好吃了。一想到那入口即化的甜糯感觉,她眼睛里就噌噌噌地冒小星星。 霍兰台想,她们天庭的礼仪还挺大气的哈。东西不必交到本人手上,搁附近就行?连个签收的也没有。 所以这块大石头,差不多起了一个传达室或者前台的作用。 “既然是娘家人来看你,为什么不跟你见个面呢?难道是因为我在这里不方便?” “天庭有天庭的规矩,不希望跟凡人走得太近。” “下场呢?” 兰台一阵见血抓住了主要矛盾,貌似很懂行地问。 “予儿都已经跟公子走得那么近了,还管什么下场呐?” 山鬼既不想对他撒谎,又不想提天火焚心的事。她更不想告诉他,王于天下者可半列仙班。 如果他真能一统天下,他们两个人就能不受任何责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但真要那样的话,必然发动战争无数,老百姓就太可怜了。 所以她宁可将来去承受天火焚心之痛。而此刻,享受当下不好吗? “当然要管!”兰台却认真地说,“我不能害了你,有什么后果,我帮你担着!” 山鬼感动地吸了吸鼻子:“估计后果就是——你会天天跑来找我蹭梨花酿!” 这回终于该她请他吃东西了,她笑着打开盒子分享。 039 公子啥都好就是有点呆 兰台是个爱酒如命之人,什么顶级佳酿都尝过,可谓酒仙。 因为深知醉酒误事,他用强大的自制力控制自己,平时滴酒不沾,应酬只喝一点点,绝不会让自己晕晕乎乎。 在打开盒子的一刹那,一阵浓郁的酒香钻入他的鼻孔,让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尝尝。 梨花酿并不烈,但口感饱满圆润,回味竟然由苦到甜,跟香水一样有前味、中味和后味,一下就把他征服了。 配上入口即化的梨花膏,更是千古难寻之美味! “好酒!” 兰台由衷地赞道。 “那当然了,我辰良师兄的手艺可是最......” 山鬼的话音戛然而止,怎么说漏嘴了呀。 霍兰台顿时明白了,送东西来的人正是她那个天庭***师兄。定是见自己与山鬼如此亲近,不便现身。 人家师兄师妹那么多年,要成早成了,还轮得到自己加塞儿吗? 再说予儿的深深情意,自己已然明了,又何必矫情呢?便没多问。 已经回转天庭的辰良,在光秃秃的梨树下面生无可恋。他的心一片荒凉,所以由心而生的满街梨花全没了。 忽然,他感知到小师妹在叫自己的名字。 以前他说过,只要她轻轻唤自己的名,自己就会排除万难立刻出现在她身后! 这既是她第一次叫自己,无论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无论过去之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都必须履行诺言! 回到云容山,辰良的双脚刚一落地就听到一个男子说:“每次分别的时候我都觉得,把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留在黑漆麻五的深山里,心里怪不落忍的。” “嘻嘻,那公子就住在山里呗,”然后,眉目含笑的小师妹又勾魂又无邪地添了一句,“还可以陪予儿看星星。” 兰台最受不了她这种纯洁的、无意的挑逗,每次都觉得口干舌燥能要老命。 她要是有意撩的话,估计自己更无招架之力了,他艰难地说:“一定,找个机会,陪你看星星。” 一向淡定自若的辰良在一双壁人身后,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兰台刚刚离开,一道白光闪过,辰良“唰”地出现在山鬼面前。 祝华予惊喜万分:“师兄来了!谢谢你给予儿带的礼物!” “师妹,你为何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山鬼知道他指的是未来的天火焚心,却淡定回答:“如果没有爱过,就算神仙的生命冗长,又有何意义?” 辰良真想脱口而出说: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你跟我同列仙班,我们才是门当户对理应相爱的一对!我们一起长生、一起相爱不好吗? 实际上,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门当户对。 实际上,辰良也并不具备说这些话的勇气,要是敢表白,他还用纠结到今天? 再说,师妹显然已经爱上了那个凡人,自己此时表白不是明摆着会被拒绝嘛?那多丢脸! 辰良端着身为师兄的架子,一本正经地教育师妹:“好吧,就算你有理,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男人也爱你,你死了他会有多伤心?” 祝华予俏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慌乱。 这个这个,她还真的从没想过,光想着要珍惜当下了。主要也没经验,这不是生平第一次爱上别人么? 辰良见自己的话奏了效,赶紧趁热打铁,却偏装出随口说说的样子:“不就是找个人尝尝爱的感觉吗?从天庭里找一个多好,将来可以当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 山鬼的青葱玉指不由自主伸向颈间,实诚地说:“可我已经佩戴了公子送的玉,也为公子结了罗缨,如何还能换一个人爱呢?” 咣当! 辰良的心又华丽丽地碎了一百八十遍,头一次觉得小师妹她好残忍,自己都千疮百孔了,她还在一刀一刀往自己心上捅! 他明明再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但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听见自己沙哑着嗓音问:“他是什么人?” “公子兰台,山海国三皇子是也。” 山鬼提起意中人的名字,脸上难掩甜蜜。 原来他就是霍兰台。 辰良想,原来如此,怪不得那男人衣着虽并不华丽,但依然能看出不凡之气度,看来是为了约会而便衣出行。 可是也不对,传闻山海国三皇子极为愚钝,走路都能摔跟头的,看着不像啊! “小师妹,我听过一些有关三皇子的传闻,你要当心别被骗了,搞不好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冒充皇子来接近你。” “骗我?怎么会呢?公子待予儿一片真心,绝不会有半字虚妄。” 山鬼胸有成竹地说。她可是通过紫檀笛的召唤到过兰台府的。 辰良的心拧着劲儿地疼,疼得他说不出话,可小师妹无意间又狠狠补了一刀:“其实,他是不是皇子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就好。” 再现小梨涡。 辰良紧紧闭了嘴唇。 他本想说,师妹你要是受刑,我也会受不了的。但是怕小师妹和那个男人耻笑,所以没能说出口。 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要面子的问题很严重,但就是克服不了。 “你,好自为之。” 辰良掉头走了。他需要赶紧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舔舐自己的“伤口”。 身上若有伤,那么多仙草仙丹灵药可以医治;可心若受了伤,灵力再高强也没辙。 “师兄留步!” 祝华予忽然叫住了他。 辰良带着一线希望转身,以为她要挽留自己。 却见小师妹揪着裙子边儿客气地说:“师兄,下次如果你来的话,能不能多带点梨花酿啊?因为,因为公子说他很喜欢。” “可以。” 辰良听见自己飞快地抛下一句,转身就走,生怕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失落,他知道自己连备胎都算不上...... 其他王公贵族的府邸,一到晚上灯火通明,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而夜晚的兰台府,清净得像出家人的居所。 婢女们可以随意三三两两聊天、玩耍,公子不需要她们伺候在旁。别所更衣洗浴了,有时候连做饭、端饭,公子都自己动手。 尤其是最近,公子经常一头扎厨房里就几个时辰才出来,也不知道在里头鼓捣什么。 婢女甲说:“咱们几个命还挺好的哈,虽然咱们公子府不如其他公子贵族的府邸阔气,但是看咱们公子心地多好,又慷慨,又平易近人,一点不把咱们当下人使唤。今天他听说我爹病了,还问我要不要回家看看。” 婢女乙叹了口气:“唉,可惜就是有点呆,不然倒是挺帅的一个小伙。” “好啊你竟敢说公子呆!我就喜欢这样憨厚朴实的男人,至少不会害人。” “说漏嘴了吧?你喜欢咱们公子是不是?” “嘘,小点声,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公子就是招人稀罕啊,你看惜君公主,那么多王公贵族追求她,她不是偏偏就喜欢咱们公子?” “可我觉得,惜君公主并不适合咱们公子,她的小姐脾气太大了,公子娶了她,肯定成天受她欺负。” “我觉得咱们公子肯定不会娶惜君公主的。公子人好,有朝一日定会遇到一个真心疼他照顾他的人,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咱俩还在不在他身边了......” 她们操心的公子兰台,此刻正在书房用功。 本来他是个专时专用几乎从不开小差的人,可现在,山鬼的甜笑时不时会钻进脑海,让他对着书本也会露出温柔的笑容。 然后再提醒自己用功,有爱的力量更应加倍努力才是。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大事不好了!” 兰台放下竹简,疑惑地看着慌慌张张闯进来的笑傲白。 笑傲白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公子,那天你到底把惜君公主咋滴了?” “没咋呀?出什么事了?” 兰台猜,一定是伤了人家的心,惜君妹妹自暴自弃了。 “听说她回去之后性情大变,把所有能称得上‘淑女’、‘名媛’的好习惯全改了,这会儿,这会儿出大事了!” 这些日子跟山鬼两情相悦的幸福,冲淡了公子兰台对惜君妹妹的愧疚,甚至忘了那晚她来求自己一同私奔的事。 因为从小养尊处优,惜君有些任性,不过不算太过分。加上她人长得讨喜,所以一直被包容。 可是最近变得骄横乖戾,动不动摔碟子摔碗,动不动还断水绝食,提各种过分的要求。比如非要让脚丫子比自己大得多的婢女,把脚穿进她的鞋里去。 婢女满头大汗,她就气得大哭。 母亲惜姬急坏了,她知道女儿不愿意嫁到儒林国去,这是心里不痛快,也是在用一种奇葩的方式表达,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母亲怎么会不明白,女儿喜欢的是她的兰台哥哥。 可是第一,君无戏言,大王已经答应把她许给儒林国二皇子,怎么能改呢?万一再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那就坏大事了。 第二,惜姬自己也不太喜欢公子兰台,觉得那个皇子呆呆笨笨,也不可能当上太子,嫁给他多委屈呀? 也不知道女儿怎么眼光那么差,那么一根筋。 母亲越劝,惜君公主的脾气就越大。 那天,公主府的马厩旁边。 马夫正在给马儿喂草料。他终日跟牲畜为伴,尽心尽力,养出来的马儿都是又健壮皮毛又光亮,拉起车来又快又稳。 忽见金枝玉叶的公主,仿佛身披光环直直朝自己走来,吓得连磕头都忘了。 “你,”惜君伸出一根手指,没好气地指着这个男人,“你来陪本宫喝酒!” 040 现在的姑娘让人招架不住 老实巴交的中年马夫双膝跪地说不敢。 “本宫命你陪你就得陪,除非你不想活了。” 一位高贵的公主,尤其是还没出嫁的公主,主动邀一位地位卑贱的马夫同饮酒,众人闻所未闻,也大大地不合礼法。 可见到公主神魔让步的气场,婢女们谁也不敢阻止。 人家是主子,自己是仆子,让干啥干啥就是了,有什么资格多嘴呢? 让人没想到的是,惜君公主大剌剌地把马夫领进了自己的闺房! 马夫在门口抱着门框不撒手,打死也不肯进去。因为一旦进去了,即便什么坏事没干,公主的名节也让自己给毁了,那国君还能饶自己活命吗? 后来迫于公主淫威,马夫一想,唉,横竖是个死,死前能得以跟公主共饮一杯,死而无憾了! 原来,此人暗暗爱慕公主已经很久了。作为她的马夫,只有在她出行时才有幸得见,还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平时只能跪着看到她的鞋尖。 惜君公主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关上了房门,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夫颤颤巍巍:“回公主殿下,小人姓乐名言。” 惜君瞥了他一眼:“乐言,就是喜欢说话的意思,那为何你话这么少?” 乐言:“......” 在公主面前还敢滔滔不绝吹牛皮不成? 惜君双颊泛红,身上有酒味,显然刚才已经喝了不少酒:“你觉得本宫长得如何?” 马夫这才刚站起来没多大会儿工夫,一听这话又打算跪倒,被公主扯住:“坐。” “小人不敢。” “那本宫就杀了你。” “咣当”,乐言赶紧坐下了,但好像地上长了刺似的。 “回答本宫前面的问题。” “小人没读过多少书,不会用什么华丽的辞藻,但公主殿下在小人心里,是,是,是天下第一仙女!如有半字不实,愿遭天打五雷轰!” 惜君听到他朴实的言辞,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喃喃自语道:“可惜啊,你不是他,如果他也这么认为就好了。” 马夫听了没敢出声,大概齐知道公主的异常行为是源于失恋了。 哦,原来仙女也会失恋啊!还以为她们这些锦衣玉食高贵的人,什么烦恼都没有呢。 其实,只要有欲望就有烦恼,而欲望是无止境的。 有的人发愁没有鞋,有的人发愁没有脚,有鞋也有脚的,八成就该发愁没有车了。 乐言想,如果我知道是哪个不识抬举的臭小子惹公主生气,我非揍瘪他不可!就是不知道那人什么身份,要是皇亲贵族,估计我连人家的袍角都摸不着嘞。 见公主一仰脖将酒杯干了,乐言也一饮而尽,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能陪尊贵的她喝酒。 公主又给他斟满一杯,冷不丁问道:“你成亲了吗?” “回公主,小人尚未成亲,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小人。” “那你有没有看上的人?” 乐言:“......” 惜君公主才不管他回答不回答,只管一个接一个连珠炮:“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怎么办?” 乐言被雷得外焦里嫩,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奔放的吗,简直让人招架不住了。 但,这问题简直问对人了。 也许是酒壮人胆,皮肤黝黑、其貌不扬的马夫鼓起勇气,望着公主惊为天人的容颜:“小人不才,愿为公主殿下献歌一曲。” “你唱吧。” 屋里边且歌且饮,哪管外头炸了锅。 乐言清了清嗓子唱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是一首名曰《汉广》的歌。 是讲一个樵夫,他倾慕的佳人在大江对面,他深深知道自己与女神的距离(物理和精神距离)堪比银河阔。但他并未因此情绪低沉,因为他觉得真爱不是非得拥有不可。 所以他选择了每天唱着歌砍着柴,仰望对岸的女神,给她送上遥远的祝福。 可以说,乐言用这首歌曲睿智地回答了公主的提问。 他自己就是如歌中的樵夫那样做的,他希望公主对爱而不得的人也能如此,祝福但不强求,这样才能重新快乐起来。 惜君也听过这首流传很广的歌,她心中一怔。难道真爱真的不必拥有吗? 这时有人在门外喊:“惜儿,快开门!” 原来是母亲惜姬到了。 听说女儿竟做出如此有失礼节的举动,她急得几乎插翅飞来。 惜君不慌不忙打开门。 惜姬见女儿真跟一个马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貌似在对饮,又惊又气差点儿没晕过去。自己爱女的名节啊! “你们,你们两个都干了些什么?” 她声音颤抖着质问。 屋里的两人明明衣冠齐整,相敬如宾,但公主此时却故意拂乱了自己领口一脸无所谓地说:“什么都干过了。” 乐言两眼一黑险些背过气去,二话不说“砰砰砰”使劲磕头,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呀。本来大概还能留个全尸,这下搞不好要诛九族喽。 后来想起好在自己就孤家寡人一个,并没有九族可以牵连。 公主说啥就是啥吧。好在是为仙女垫背背黑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惜君公主亲密地挽住乐言的胳膊,还把头靠在他肩上对母亲说:“女儿打算嫁给他。” 这回轮到惜姬两眼一黑。 受刺激受大发了的乐言却觉得,自己在临死之前能听到自己爱慕已久的公主说这么一句话,哪怕是假的,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 到了大殿之上:“父王,女儿想嫁给乐言为妻!” 此时,乐言的青布衣衫之上还粘了两根马棚的稻草,头发有些乱,身上有马粪味儿,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山海王霍禄甫气疯了,恨不得一把捂住爱女的嘴。 “小点儿声啊寡人的小祖宗!” 他咬着牙掐着嗓子说。 “不必小声,反正我们两个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啦。” 说着,惜君公主“含情默默”地望了乐言一眼。 乐言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就破罐破摔吧。反正山海王是快哭了。 寡人的公主死气摆列要嫁给一个马夫,这教寡人一国之君的老脸往哪儿放啊! “大胆匹夫,一定是你,是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引公主的对不对?寡人非赐你个五马分尸不可!” “不是的父王,女儿跟乐言是真心相爱的!” 山海王强压下差点儿喷薄而出的一口老血,咆哮道:“公主不可以爱!上!马!夫!” “为何?”惜君淡定反驳父王,目光炯炯,掷地有声,“情感发乎自然,发自内心,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牲畜尚可顺从天性,自由择偶,自由交配,难道人反不如牲畜乎?” 山海王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这他喵的是个女孩子说的话吗?而且还是贵为公主的女孩纸。一向乖巧、爱哄自己开心的女儿啊,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明白了,一定是因为寡人要将她许配给了儒林国皇子,她才故意这样气寡人的。 她这是故意要把自己的名声搞臭,这样儒林国皇子就不肯娶她了。 可是寡人的傻女儿啊,名声臭了,今后你可怎么办? 山海王越想越气:“杀,给寡人杀了那个马夫!即刻把他拖出去砍了!” “慢着!” 惜君秀眉倒竖,大喝一声。 上来捉拿乐言的两个护卫被斥了下去。 公主双膝跪倒:“倘若父王执意要杀乐言,女儿情愿以死殉情!” 旁边乐言的脸色一会儿黄一会儿绿,这会儿又涨成个大红脸,没他说话的份儿,他嘴笨,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只见惜君公主“倏”地从发间拔出一根寒光四射的银簪,锐利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作势要捅下去。 这下把山海王吓得不轻,直接从大殿上蹦下来阻拦。 这个时候,他忽然无比羡慕寻常百姓。百姓把家门一关,压低点儿声音就可以做到家丑不外扬了。 而这大殿之上到处都是外人,光贴身护卫就好几十人,能保证他们不出去乱讲吗?除非把他们杀光。 可要是杀了他们,一时半会儿哪儿找那么多信得过的贴身护卫去? 山海王无奈,只得答应不杀乐言,但婚事暂缓,还得想法子跟儒林国交代。 “打了胜仗”的惜君跟乐言一起走出了国君大殿。来到无人处,乐言叩头道:“冒犯公主殿下,小人死罪。” “起来吧,你又没做错任何事,倒是本宫差点害了你。” 乐言刚一起身,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如果是平日,惜君公主一定会抛下乐言奔进那人怀里,欢快地喊一声“兰台哥哥!” 可是今天她没有。 她紧紧盯着霍兰台的眼里,有着岩浆一样的炽热,以及冰山一样的寒冷。冰火两重天。 乐言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一眼就看出,这就应该是公主爱而不得的那个人。 看这打扮,说不定是其中一位皇子。 上去揍是不敢。马夫在宫中地位最低,一向跪拜惯了,刚要照例矮身,被公主拦住。 “三皇子来得正好,介绍一下,这是乐言,本宫未来的夫君。他原是本宫的马夫。” 霍兰台知道她这是在气自己:“惜君妹妹何必如此任性?” “本宫怎么任性了?”公主扬起高傲的头颅,“我爱乐言的朴实无华,更爱他积极乐观的心态,本宫想自己选择未来的幸福,而不是去当一颗用来和亲的棋子,不可以吗?如果你是来劝阻我嫁给他的,你可以走了。” 041 山海王的述职报告 兰台知道惜君公主话里有话,她想选择的幸福其实是他霍兰台。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绸子包裹的长物事来:“我是来送这个的,惜君妹妹,多多保重。” 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惜君迫不及待打开包裹,见里面是一根精美的紫檀笛,跟之前见到的那根很相似。 原来兰台哥哥还记得跟自己说过的话,真的找人为自己打造了一支! 泪水一颗颗如断线的珍珠滚落,心里五味杂陈。 有些人只能彼此关心爱护,却不能成为一路相携的伴侣。 惜君好像明白了,自己喜欢兰台哥哥,人家却没有义务一定要偿还自己的这份情意。不是你给东西,别人就一定要收的。 还是乐言说得对,真爱不必非得拥有,两情相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抹了抹眼泪对呆站着的乐言说:“对不起,是本宫害了你。趁父王还没对你怎么样,你快走吧。” 说完,把自己两手上的玉镯,和头上所有名贵的饰物全部取了下来交到他手中:“走得越远越好,我派人护送你出城。” “小人不走,”乐言此时倒彻底淡定下来,行了个礼说,“小人愿留下陪伴公主,承担一切罪责。生死本无足轻重。” 他知道,自己若是一个人离开去苟且偷生,公主就会落得一个弃妇的名声,她以后就更没法见人了。 惜君感动不已,这次是真心实意挽住了他的胳膊。 一个头烦成两个大的山海王,无奈只好秘密另选了一名性格温顺、少言寡语的公主微雨嫁到儒林国去。好在自己的女儿多得是,随便挑出哪个都生得如花似玉...... 清晨,一声尖叫打破了兰台府的宁静,所有人都跑来问出了什么事?发出尖叫的是一个婢女。 她说天蒙蒙亮的时候,见公子窗子开得太大,怕公子着凉,又不希望打扰公子休息,便想从外头帮他掩上,结果不小心打破了窗边一只花瓶。 脆而响亮的“啪”一声,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榻上的人竟毫无反应,一声不吭。 这名婢女知道公子睡觉一向很轻,她站在窗边越想越觉诡异,怕公子出了什么事,便去喊人一起撞开了门。 众人吃惊地发现,床榻上并没有人,有的只是一张团成人形的被子,然后上面又盖了一床被子,掀开的时候把婢女吓了一跳。 这时,笑傲白气喘吁吁跑来解围说:“公子今儿个起得早,晨练去了,没啥大事儿,大家伙都散了吧。” “晨练?晨练为什么还要弄个假人摆床上?” 笑傲白挠着头说:“这......童心未泯行不?” 好吧,众人做鸟兽散。 其实霍兰台昨晚一宿根本没回来,只告诉心腹笑傲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兰台干嘛去了呢? 陪山鬼看星星去了呗。 他想,生逢乱世,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既答应了予儿要陪她看星星,兑现承诺赶早不赶晚。 祝华予当然开心了,拉着他去了云容山最高峰,一览众山小。 常人上到山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兰台轻功卓绝,加上有山鬼领路,所以不是难事,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顶峰也没有高山反应。 这里看月亮格外明亮,漫天璀璨星光近得仿佛就披在身上一样。如果不考虑温度等因素,真是个约会的绝好地点。 星象分为东南西北四象,苍龙在东,朱雀在南,白虎在西,玄武在北,人尽皆知。 山鬼说:“公子,咱们来玩找星宿的游戏吧,先找东方苍龙的‘角宿’可好?” “好。” 四象中每一象有七宿,一共四七二十八宿。比如东苍龙的第一宿就是角宿,它由两颗星组成,代表苍龙的两支犄角。 兰台理论都懂,但此刻已被漫天星光晃晕了眼,随便看哪儿都一样。 在山鬼眼里却不同。 她夜复一夜与星空为邻,熟能生巧。旁人眼里乱七八糟的排列,在她眼里却有着整齐的队列,随便点一个“兵”,都可以很容易地“出列”。更何况,鬼谷师父说她有慧眼和慧根。 于是,这比赛怎么比都是山鬼赢。 她开心了一会儿又不开心了:“公子博闻强识,该不是故意让着予儿的吧?” “真不是,哈哈,我找星宿的眼神儿确实不如你。” “不过予儿看得再清楚也没什么实际用处。” “当然有用。星象可以帮助推算四时节气,以免误农事。还可以帮助判定位置,推算凶吉,用处极多,我真该好好练练观星的眼神儿才是。” “啊,我想起来了,当时鬼谷师父也提过让我好好观星,说里头大有玄机,结果那晚予儿睡着了嘻嘻。” 山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往兰台身边缩了缩。 最好的爱情就是,你会那些,我会这些,我们互为彼师,共同进步。 “冷么?” 情商一百分的霍兰台问。 所谓高处不胜寒。这个时候他作为男生,很机智地开始宽衣解带,准备把外面的袍子脱下来盖在妹子的肩上。 衣着如常的山鬼阻止他说:“予儿不冷,神仙的体质不畏冷但不喜热,倒是公子你应该多穿一点。” 山鬼这才想起他乃一介凡人,而且今晚溜出来为了掩人耳目,穿的还是普通山民的单薄布衣。 他一定是在消耗了大量内功以保持皮肤表面的温度,否则早该冻僵了。 山鬼自责不已,广袖一挥,手中便多了一件厚厚的鹅毛大氅(后世称为羽绒服,最低管到零下六十度),亲手为他披在肩上。 兰台一抬臂,把娇小的她也搂进羽绒服里,感到无比柔软和温暖,真想跟她融为一体。 虽然这里很冷也不舒适,但跟她在一起总能拥有难得的心灵的宁静。而且平时,霍兰台“装”得太累了,跟她在一起,心能够得到最好的休憩。 这个女人就是有一种,让人愿意无条件对她卸下伪装、敞开心扉的力量。 对很多人来说的漫漫长夜,对他们来说只不过一瞬。直到欣赏过撼人心魄的壮丽日出,兰台才依依不舍离去,鹅毛大氅还给了山鬼。 他走后,山鬼兰花手轻拂,将它还原为了一根白鹅毛,于山谷间悠悠荡荡飘远了去。 下到山脚时,霍兰台忽然发现前面乌泱乌泱好多人,都穿着宫里的衣服,有的在搬石头,有的在扫地,想必是在为父王上山做准备。 他本能地想绕道避开,但还是被从后面走来的宫人发现了。 “叩见三皇子!” 那人一出声,旁边“呼啦呼啦”跪倒一片。 大家一看,三公子今天咋了,为啥穿着打补丁的山民的衣服? 而且就他自己,也没跟个护卫什么的?不会是长得像三皇子的山民吧? 兰台一看大家都认出自己了,只得“咳咳,免礼”。 有个胆大的问:“公子独自在此作甚?” “山里空空空气好,晨练。” “那公子为何衣着如此?” 答曰:“体验生活不不不行吗?” 这些宫人当中为首的一人叫小四,很有眼力价。 让三皇子一个人回宫多不安全?他马上安排了八个人护送,顺便让其中一个自己的心腹,把三公子的行踪汇报给了大公子齐光。 原来小四也是公子齐光的人。 并不是霍齐光这个人多么有魅力,而是他舍得花钱,懂得用金银收买人心。自己再喜欢的宝贝,只要对自己有用的人想要,马上双手奉上。 他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锭金子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锭,三锭,百锭,千锭总行了吧? 只要能当上太子,将来继承王位,整个国家都是自己的,金银财宝任挑,这点金子有啥可心疼的? “什么?三公子穿着百姓的衣服上山,彻夜不归?” 这山上到底有什么魅力呢?为什么他一进山就消失了呢?三弟不会是在偷着练什么厉害的功夫吧? 不会不会,他那么笨,平地都能起跟头的人...... 终于到了山海王封禅的日子。 上山的道路早已被清扫干净,铺上了菹秸做的席。 早有匠人筑土为坛,重新修造了高9尺的祭坛,上面摆放着丰盛的祭品,有新杀的白鹿、白马、乌牛、各种珍禽异兽,对了,还有公鸡。 鸡本来是百姓家最寻常不过的家禽,为什么也能在天子祭祀时登上大雅之堂呢? 因为古时人们相信,雄鸡有辟邪通天的神性,鸡啼寓意着光明,再加上鸡又与“吉”谐音,所以......祭祀的时候鸡也倒了血霉了。 山海王霍禄甫下了车。 他今日身着盛装,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领着三个儿子和文武百官来到半山腰那宽阔的平台,跪拜答谢上天和大地的厚恩,谢天成为“封”,谢地称为“禅(shan四声)”。 同时也是要告诉诸神,自己治理国家有多么成功。 “寡人在位二十年,最大的功绩莫过于打败、并收复了金宝国,夺取了其境内的锡山。” 此话不假。 金宝国如今已被尘封在历史的长河中。当年它闻名天下,主要是因为拥有一座举世无双的庞大锡山。 有了它,山海国就从一个原本锡矿极度缺乏的国家,摇身一变为锡产量天下第一。 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加上铜就制成了青铜。 用青铜铸造的兵刃锋利无比,能穿透重甲。 因此,山海国的兵力逐渐让其它国闻之色变,也让山海王得意洋洋。 042 天地面前你我皆臣子 山海王打败金宝国,其实已经是十多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拿出来说事儿,是因为近年来山海王实在没啥值得炫耀的功绩。 就像我们现在常能看到一些产品包装上赫然写着,本产品曾在19xx年得过什么大奖,而那个数字可能距今已有几十年了,后来一直没有再得奖,所以只能一直挂着。 可好不容易上个山,办个大典,肿么也得多白乎几句啊! “寡人在位期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个这个,人人称赞寡人乃千载难寻之贤君,咳咳......” 山海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着“述职报告”。 他每回出门的时候确实国泰民安,因为都提前清了道了。他见到的人全对他笑脸相迎,捡最好听的话对他说。 尤其是他身边的亲信太监柴米和油盐,总对他说,一切都好着呢大王放心,然后又塞给他几位新美女,热情恭送大王去后宫...... 于是对山海王来说,每天都岁月静好,每天都歌舞升平。 御史大夫风行纵最看不惯柴米和油盐这俩奸臣,但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地劝,大王就是不听,非要把这俩太监留在身边,还指望他们给自己源源不断搜罗美女呢! 风行纵气得要命,每回见到他俩都要破口大骂,一条一条数落他们的罪状。 两个太监表面上笑眯眯不生气,内心却恨他入骨,只能盼有朝一日跟着自己的主子公子齐光鸡犬升天时,再来收拾这个御史大夫了。 其实霍兰台也反感这俩太监,但他的做法截然不同。 他见到柴米和油盐比见到一般人还要恭敬,各种点头哈腰,简直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不是兰台怕他们,而是他深知小人最不能得罪,不然他们就变本加厉地报复你。 因为兰台采取了这种策略,所以柴米和油盐恃宠而骄,在宫中横行霸道树敌无数,却唯独没为难过霍兰台...... 见山海王开始跪拜,身后文武百官也跟着拜,齐声称赞大王功高盖世,呼声震动山林,声音最大的就要数公子齐光了,兰台也跟着碎碎念。 离他最近的公子望舒仔细听了听,三弟念的居然是“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有油伞,我有大头......” 而且还面色严峻、振振有词、像模像样的,公子望舒差点儿没笑晕过去。 兰台顽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睛,就像小时候那样。 有时真希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啊! 唯独山海王身后的一个人一声没吭,就是御史大夫风行纵。 风行纵始终认为什么封禅,就是图虚名、劳民伤财的政策,所以一直坚决反对。 今年封完禅,明年百姓的赋税又得涨,所以其实是老百姓在为这毫无意义的盛大典礼买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不为民生着想,将百姓玩弄于股掌,最后为失掉君位买单的还是国君自己哦。 但山海王这只耳朵听了劝诫,那只耳朵又出去了,而且讨厌的柴米、油盐和公子齐光,还总在一旁起哄说大王封禅理所应当,然后又搬出了祥瑞之兆那一套来。 所以,此刻风行纵没给山海王好脸色,死也不张口歌颂君王。 山海王瞪了风行纵一眼,风行纵居然也用他的大牛眼瞪了回来! 山海王心中大为不悦,但一点儿辙没有。 他也不算太糊涂,还知道自己身边需要有这么一位刚正不阿、敢于直言的忠臣,随时给自己敲敲警钟,以保证自己不会昏头。尽管警钟难听得紧。 “大王是否注意到一件蹊跷事?” 风行纵的警钟果然响了。 山海王不高兴地问:“何事?” 风行纵:“云容山乃天下第一山,此时竟连一只动物都不见。” 话音刚落,山海王和左近众人都开始四下观瞧,果然连只飞鸟都没有,地上甚至没有蚂蚁。 虽然蚊子适宜的生存温度是二十五度到三十度,而此时正值秋冬交替之际,但通常蚊子为了繁殖不得不顶风作案,山里蚊子更嚣张,可今天居然一只都没看着。 风行纵:“这说明了什么?” 山海王想不出:“以爱卿之见呢?” 风行纵:“只能说明大王的封禅之举惊扰了生灵的正常生息,恐引起天神地神之不悦,我等应尽快撤离此处!” 山海王气得牙齿咯咯响。 寡人这辈子第一次举办这种级别的大典,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我还没发表完获奖感言,我都还没感谢cctv和各种tv,你就跟风说几句吉利话儿,让寡人爽爽你会死啊? “当当当当当!” 山海王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了一阵奇异的琴声。 音质浑厚悠远,浑然天成,竟跟从前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器都大为不同。 “什么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地方有限,被挤到树丛里的几位臣子们不小心踩到了几块灰色圆形扁石,一踩上去就会发出声响。 而那些石头又确实是结结实实“长”在地上的。 “再踩一个寡人听听!” 于是几位大臣你上去我下来,你方踩罢我登场,忙得不亦乐乎,即兴合成了一首蛮好听的调子。 这样的扁石一共有五块,而且竟是按照宫、商、角、徵、羽的音阶排列的,俨然一架天然大地钢琴。 “寡人来试试!” 山海王对这发现非常惊喜,不顾身份地撸胳膊挽袖子,饶有兴趣地上来下去,也奏出了一首乱七八糟五音不全的短曲。 但众人齐声高呼—— “大王真是才华横溢!” “大王的音乐天赋无人能敌!” “‘乐圣’非大王莫属!” 还有嘴甜的说,定是大王祭地有了回应,这是地神在亲自为大王奏乐庆贺啊!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山海王本来还没发现自己“弹”得多好,听大家一夸放心了,原来寡人这么棒啊这么棒! 于是兴致高涨地下了一道命令:“这几块宝贝石头,给寡人挖出来抬回宫去!” “呼啦”一阵风吹过,旁边一棵松树竟然发出了类似箫的声音。 大家循声望去,发现那棵树上有些不规则排列的、手指粗细的小洞,风一吹就会发出声音,于是试着向里头吹气。 后来又有人发现,手掌拍在树干上还能发出敲鼓的声音。 当山海王发现这棵老树竟是一支天然大箫加天然大鼓之后,更兴奋得手舞足蹈:“妙啊!给寡人把这棵奇树也挖了,一起带回宫去!” “万万不可!” 又是御史大夫风行纵站出来唱反调。 山海王压着火:“有何不可?” 风行纵:“大王既是来祭天地的,就该对天地保持应有的敬畏。而最起码的敬畏,就是维持原状不搞破坏,否则恐遭山神动怒,降祸于我山海国!” 山海王霍禄甫最忌讳别人说“祸”字,一来应避开自己这个国君的名讳;二来总提醒自己这个姓儿不好,可是姓儿也不能随便改啊, “风大夫,”山海王心里总想的是疯子的“疯”,这个御史大夫是有点疯、有点不要命,“寡人与你,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风行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朗声回答:“在天与地面前,陛下与臣皆臣子!天地不可不敬畏!” 旁边的大臣们有的事不关己看热闹,有的为风行纵担心,也有的在心里为风行纵叫好,认为做官当学风行纵。 也就他有这胆子,也就他有这面子。要是换了别人,脑袋早就掉八百回了。 山海王气得面色发青:“寡人把这几块石头跟这棵树,接到宫里去敬畏行不行?!” 说完拂袖而去。 一群宫人蜂拥而上搞破坏。 风行纵很无奈,恨只恨自己空有一副过人的胆量和忠心,却没有能劝服国君的才能。 倒是有一个人有大才,比自己大得多,那个人就是公子齐光的老师百丈冰。当齐光的老师简直是屈才。 风行纵跟百丈冰年轻时曾有过一段一起游学的经历,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两人也都怀有一腔抱负。 当时百丈冰还说风行纵,你的脾气跟茅坑儿里的石头似的,太臭太硬,将来帝王肯用你才怪,哪个君主不喜欢说话好听的臣子啊? 结果没想到,在百丈冰当上山海国大皇子的老师后没多久,风行纵竟然当上了地位高得多的山海国的御史大夫。 只能说明那时的山海王还不糊涂,还是满怀一腔抱负的。 但是,二十年的漫长岁月消磨了他的斗志,让他陷入靡靡之音和小人谗言不能自拔,让他听不到百姓对自己的真实评价,有时候也傻傻分不清是非曲直。 风行纵也曾多次向山海王引荐好友百丈冰,描述他的才华和能力,但是山海王说,自己周围的贤臣够多的了,暂时木有位置给百丈冰,等以后腾出地儿来再说吧...... 宫人们用刀铲沿着石头边足足挖了三尺多深的坑,竟然还没见到石头的底部,这“扁”石到底是有多扁啊! 又试了另一块,这一块倒真不厚,一下子就见到底端了。 宫人们兴高采烈地想把它抬走,可是看着并不大的石头竟有千斤重,就像长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不管多少个人合抬都抬不走。 另外几块扁石也把人累得满头大汗,真是邪门儿啊。 众人歇息片刻,又把目光集中到了那棵松树上,这个应该容易点儿吧? 结果更奇了。刚挖下去一铲子土,瞬间就冒出来新土给覆盖上,根本就动不了它分毫。 043 洋葱不来不许哭 “咯咯咯~~” 风吹来一阵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笑声飘渺,忽远忽近,无邪而不妖,让人禁不住幻想那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山海王的心都要酥了,以美猴王的姿势手搭凉棚向四周观瞧,此刻只恨自己的视力不是2.0。 最激动的人要数霍兰台了。只有他知道,这石头和树今天恐怕很难搬走,因为有山鬼拦着不让。 山中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宝贝儿,除了那些山民正常的砍柴、采摘蘑菇瓜果等需求,别的,她都要护着。 “咯咯咯~~” 笑声又响起来,是山鬼觉得跟这么多人玩捉迷藏很有趣。 兰台的目光也四处搜寻,同样没看见山鬼,但是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猛回头,身旁没有别人,只有盯着树梢仔细看的公子望舒。 “你拍我?” 公子望舒一脸懵圈儿:“没有啊。” “哦。” 兰台一笑,原来那个淘气丫头现在就隐身在自己身旁。 “吧唧。” 他正想着,脸上就被香喷喷地非礼了一口,还特别响。 公子望舒一惊,回头看过来。 兰台无奈地一耸肩,他又能说啥呢? “吧唧。” 又是一口。 公子兰台只好当着公子望舒的面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喃喃自语:“谁说没有蚊子来着......” “哈哈哈哈——” 山鬼笑得前仰后合,捉弄公子的游戏总是让她乐此不疲,就是喜欢非礼他。 当然了,她自以为这就是非礼了。 刚才,山鬼从高空俯瞰,好不容易从上百人中找到了公子,立时心花怒放,不由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他英武高大,鹤立鸡群,虽然他暂时看不见自己。 挨着公子望舒另一边的是公子齐光。他对兰台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行为嗤之以鼻:哼,傻子就是傻子。 几百人转圈找了半天也不见什么美人身影,完了吃惊地发现,石头旁边被挖出来的土也都自动填上了,白忙一场! 至于那土是怎么填上的,什么时候填上的,一个目睹过程的都没有。 别是有鬼吧!有的人腿脚开始发软,胆怯起来。 也有人说,不会,大白天怎么会有鬼? 这时,柴米和油盐俩太监溜溜达达过来了,差不多又到了他俩谄媚的时候。 油盐拿过一把斧子,抡圆了往老树上一劈,立刻斩出一道一尺深的口子。 柴米不甘示弱,也用那只固定在假腕上的拂尘大力狠抽。 接着奇迹发生了——树上的口子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长了回来! 柴米和油盐也是一惊,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国君面前,不能丢了颜面。 油盐挽起袖子,往手心里吐了两口涂抹,抡起斧子再砍,这次一斧比一斧砍得卖力。口子痊愈的速度没有他砍的速度快。 柴米在旁边连掰带踹,那棵百年古松居然就这样被拦腰截断了! “带走!” 柴米和油盐拍拍袖子上的浮土,得意洋洋,感觉自己又为山海王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又能得不少赏赐。 虽然没能连根移植,但起码能把树身带回去。满朝文武都在这里哦,可除了他俩,就没有一个能把这树拉走的,哼哼。 文武百官一一撤离后,唯有山鬼还撅着嘴愣在那里,良久,良久。 她搞不明白,凡人怎么这么野蛮?一个没看清,就把我云容山的宝贝古松砍掉了? 555,我的鼓,我的萧,心痛ing~~都怪自己忙着看公子,走神了。看来凡人并不是人人都像公子那么好的。 山海王率文武百官打道回府。 兰台下山时依依不舍,多希望在什么地方能发现山鬼的“蛛丝马迹”。 走着走着,他看见几片竹叶飘飘悠悠来到了自己胸前。 爱竹的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环顾四周,竹林不在这附近,旁边一棵竹子也没有,那么这些竹叶......? 那些不秋草就像有生命似的,在他手掌上轻巧地跳舞,其中两片竟然像一男一女两个人翩翩起舞,最后还彼此缠绕拥抱! 兰台微微扬起了嘴角,知道山鬼就在自己身边某个地方,这又是淘气的小丫头逗自己玩儿呢。 而公子齐光瞥见了霍兰台的表情,鄙视之极——哼,连几片树叶都能玩半天,傻子就是傻子。 回宫之后,柴米和油盐让人把树干上面的枝叶也砍了,就留中间有洞的一段,能吹响就行。 至于那几块扁石嘛,回头想想办法再去抬。 以左丞相和公子齐光为首的部分臣子,封禅大典后力荐山海王攻打彪悍的西游国,除掉这个最大的眼中钉。 刚祭完天地,所谓吃人嘴短,老天爷和土地佬儿肯定会向着我国吧? 而两个太监柴米和油盐,力荐大王率先攻打红楼国,理由是红楼国多美女,而且红楼国的美女特别会取悦男人。 他俩最希望大王天天沉浸在花红柳绿当中,这样就没有心情过问朝政,他俩就可以干政,从中捞取油水,在朝廷里的地位也会更高啦。 柴米和油盐一直是山海王身边的红人,他俩得来这个红人的地位着实不易。 几年前,这俩人只是宫里跑腿打杂的。他俩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花钱如流水,每月挣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挥霍的。 然后这俩人就商量如何才能赚大钱得大势,不是一般的大的那种。 柴米:“如果能当上大王身边的亲信太监,估计就差不多了。” 油盐:“你快拉倒吧,当了太监还怎么风流快活?” 柴米一脸bs:“没有钱就能风流快活了?所以说你这人目光短浅。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钱和势,我就愿意付出一切!” 过了几天,柴米不声不响地挥剑自宫了。 当时这在宫中成了大新闻,山海王也大感好奇。 他命人把柴米抬来,亲自查看了他血淋淋的身子。 柴米声称自己实在无以表达对大王的忠心,只能自宫成为太监,才有机会日夜伺候在大王身边! 山海王嫌弃之外,也颇为他对自己的忠心感动,于是真把他收为近身太监了。 油盐一听急了,这样的好事自己绝不能落下,于是他也二话不说,麻利儿地自宫了...... 由于油盐自宫在后,他生怕山海王觉得自己是看到柴米享福才效仿的。那么,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呢? 正好那几天山海王头疼,柴米听说后,硬是把自己刚满一岁的亲生闺女给杀了,用小女的肉加草药熬汤给大王喝。 山海王喝了汤之后果然不头疼了,还跟他打听那是什么肉那么嫩那么香? 柴米咕咚一下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说,自己听说了一个偏方,用一岁女童的肉加某种草药熬汤,治疗头痛立竿见影,于是自己就大义灭亲,以表对君王的衷心! 山海王听了震惊不已,深深为油盐的忠诚而感动。 于是,油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不沾柴米光地呆在大王身边了。 柴米看油盐追赶上来了,也不甘心,继续用各种夸张的方式谄媚,后来他俩又比着做出了许多石破天惊的荒唐事。 俩人当初为了荣华富贵和权势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可以不加倍赚回来呢? 眼下,山海王听了柴米和油盐的建议,心想西游国在西,红楼国在南,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再说兵力不宜分散,不好同时攻打两个国家,寡人再想想吧。 江山和美人同时都想要的国君,在宫中院子里踱来踱去, 他看到一群宫人在忙活那棵古松,现在已经砍掉了枝桠,锯成了一块齐整的木墩,上面还保有那些窟窿。 按理说,鼓要是有洞就敲不出声了,但这棵奇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集鼓与萧为一体,真是天下难得的宝贝。 山海王拍了几下,鼓声咚咚响,雄壮有力,跟在山林里一样。 他顿时来了兴致,又抱着木墩往里吹气,可是怎么吹都不响。 “怎么没声音?” 山海王疑惑地想,是不是锯木头的时候,木屑掉进去堵了? 他把眼睛靠近往里看,黑洞洞的看不清。教人用烛火照着也看不清,还差点儿把木头烧了。 一个小洞差不多一个手指粗,他干脆把自己的食指捅进其中一个,然后......“快来人啊!” 嗓音都劈了。 立时跳出一堆近身护卫,可是这种事谁也救不了驾,因为山海王的手指卡洞里头出不来了,不动也疼,越揪越疼,就好像生生要跟手掌分离似的! 见到大王惊惧又痛苦的神色,马上又扑上来一堆太监婢女,帮忙各种拽各种扯,连灌皂水的方法都试了也不行,把山海王堂堂一国之君,折腾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山海王最讨厌男人哭哭啼啼,所以很看不上二公子望舒,但此刻他自己也痛得几乎要涕泪横流了,十指连心啊! “洋葱,给寡人拿洋葱来!” 宫人们都懵了,手指头卡里头了用洋葱能管用? 无论如何,瞬间扛来十斤洋葱。 “给寡人切了!” 宫人们慌乱地拿着刀对准山海王的手指头。 “不是寡人的手!让你们切洋葱!” 大家一头雾水也只好遵旨,把十斤洋葱全切了,周围所有的人都被熏得眼泪长流。 这时山海王霍禄甫终于可以痛快地流泪了,以后可以宣称是洋葱熏的正常生理反应,并不是寡人软弱无能......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些事。 044 这点破事还劳我亲自救驾 “谁能救寡人的手指头,赏黄金千两!” 虽然一滴血也不见,可山海王卡在树洞里的手指头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赤果果滴疼啊! “砍树,如今之道唯有砍树!” 柴米和油盐扯着脖子喊道。 他俩最慌,因为树是他们两个弄来的,万一真出了事,他俩逃不了干系。大王一根手指头,说不定要拿他俩的命陪葬。 自古以来,上司就是这么一个难缠的东西。他让你办的事你没办,他赖你;他让你办的事你办得很漂亮,移交他之后他自己搞砸了,他还赖你,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 “不许砍!这木头可是寡人的宝贝啊!” 柴米:“哎呦我的大王诶,手指头才是您的宝贝儿呢,您看看小人这只手再做决定好不?” 山海王惊心动魄地瞅了瞅柴米用拂尘替代的那只断手,心头一颤:“那就,那就紧挨着寡人的手指头切开一点木头,让寡人把手拿出来就行!” 可谁也不敢下手,都怕一不小心把国君的手指头削下来,那就不但自己玩儿完,全家老小的性命也都交待了。 宫中那么多人,你推我,我让你,包括御厨房刀工杠杠的大师傅都跪着不敢下手。 看着御厨们抖成筛子的腿,山海王对他们失去了信心,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说:“传,给寡人传御史大夫风行纵,速去。” 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为什么要大老远去叫御史大夫呢? 第一,风行纵刀工好,在家里经常不顾身份,亲自下厨给妻子做妙趣横生的饭! 他的刀工好到能把豆腐雕出花来,能把山药刻成立体带镂空花纹的小灯笼,里面还能放脂烛! 他做饭不讲究什么山珍海味,却讲究用最简单便宜的东西做出名贵食材的味道,比如他做的猪蹄吃起来像海参,他做的豆腐煲吃起来像佛跳墙......总之如果山鬼认识他,一定会秒变他厨艺的小迷妹。 第二,风行纵比谁都冷静,刀尖马上戳到眼皮子了,他都可以不眨一下眼不哼一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只有风行纵敢在国君面前动刀子,就像平时,只有他敢在国君面前进谏逆耳忠言一样。 柴米和油盐俩太监,虽然很不情愿又让风行纵出风头,但大王的手指头毕竟更重要一些,还是识时务点儿吧。 风行纵很快来了,腰上还围着逐鹿时代做饭专用围裙。 那个时代男人给女人做饭的,恐怕除了公子兰台就只他一人了。给女人做饭的高官,就更找不出第二个了。 风行纵没有姬妾,只有一个结发妻子。 妻子最爱吃他做的“锦绣金丝虾球”,于是他每次花很多功夫把土豆丝切得跟头发丝儿一样细,这样做好了才好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一个脾气倔得跟牛似的汉子,能做出这么具有粉红少女心的菜来。 一般大臣面君是不许带刀的,但今天情况特殊,风行纵是手里提着自家的切菜刀来的。 他到的时候,山海王的后宫三千几乎全涌到了这个院子里,各种嘤嘤嘤,呜呜呜,胭脂红粉小手帕,哭得像国君驾崩了一样。 结果风行纵一露面,全体被他的菜刀惊到,一声都不敢再出。 风行纵来了就破口大骂:“都是窝囊废,平时谄媚邀功能着呢,到国君有难时没一个人敢站出来,都给我滚开!” 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侍卫,其他的太监、红粉、吃瓜群众顿时跑得一个都不剩。 风行纵边骂边麻利儿地手起刀落,几乎是紧贴着山海王的手指头,轻轻松松在树上削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木槽。 山海王一口大气还没捣上来呢,手指轻易就从扩大了的空间里拿出来了。 他整了整袍服,有些没面子地“咳咳”了两声。 风行纵也不给面子,没好气地提着菜刀站在凛凛风中,大牛眼斜睨着自己的大boss,好像在说:看吧,当初我教你丫不要惊扰天地你不听,非把古树劈了搬回来,手卡里头了这点儿破事儿,还得劳动我亲自来救驾! 山海王左一声右一声干咳了半天,也没听见御史大夫给自己个台阶下,只好弱弱地没话找话:“那个,大夫用过晚膳了吗?” “刚做好,正要尝尝味道,一筷子还没搁嘴里呢,把老臣叫这儿来了。” “咳咳,找机会,寡人也想咳咳,尝尝爱卿的手艺。” “臣只给女人烧饭!” “噗——” 山海王听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风行纵振振有词地解释道:“陛下是男子,饭量大。臣烧饭属于慢工出细活,半天才出来一点点成果,只够女人吃的,再把大王饿个好歹就不妥了。” 山海王知道这是风行纵气还没消,在跟自己抬杠呢,只好说,那那那再找机会吧。 风行纵问没好气地问:“大王何时差人去搬那些扁石?” 山海王莫名地在他面前没底气,弱弱地说:“不搬了,就让它们好好地在山里呆着吧。” 心想回头再砸了寡人的脚,还不得被你骂死?怕了你了。 “这还差不多,”风行纵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改明儿臣下厨弄几个好菜,陪陛下喝几杯。” 山海王一听也高兴起来,大夫这是不生自己的气啦,欧耶!就是嘛,知错能改的还是好孩纸! 风行纵看了看地上的松树木墩儿:“把这个也送回它原来的地方吧。” 山海王美滋滋地差点儿脱口而出“寡人遵命”,幸亏及时刹住。君臣不分可要坏大事的。 不久,奉命送树回山的宫人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回来禀报。 说把那个木墩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它竟然从断处直接长回去了,长得结实着呢,顶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枝桠和墨绿色的松针! 现在那树跟以前竟没半分区别,怎么也看不出来被砍过! 山海王听后,半响不得作声。 看来万物皆有灵,自己的手指被卡也绝非偶然,怕真的是地神在惩罚自己呢! 想到自己大费周章劳民伤财地去封禅,末了马屁没拍好,反倒惹怒了神灵,山海王霍禄甫惶惶不安,精神压力过大,隔日就病倒了。 他正当壮年,平时除了用肾过度外,其它倒保养得不错,很少生病,连头疼脑热都不常有。 可是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一下子就让他起不了床了,虽然没有什么地方觉得疼,但四肢无力,只能躺着哼哼。 山海王霍禄甫想,完了完了,看来这是天神地神还嫌对寡人的惩罚不够啊! 越想越害怕,病体更加沉重,甚至自觉将不久于人世了。 “孝子”齐光一天来探望十几回,名义上给父王请安,照顾一下父王,实际上是来看看,父王肿么还不驾崩啊?父王啥时候立太子啊? 山海王霍禄甫当然也想到,太子还没立呢。 这可是个大事儿,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一自己突然驾崩了,社稷不得乱成一锅粥? 然后别国再乘乱来进个攻,那我山海国大好的江山不是要拱手让人了?就算自己死了,也无颜见山海国的列祖列宗啊! 他强打精神,准备让人传臣子们统统来到榻前,立近来表现良好的长子齐光为太子。 还没开口叫人呢,听到禀报说惜君公主到。 霍禄甫顿时精神了许多。 自己的女儿成群,但惜君可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啊!而且之前跟自己闹了不愉快,没想到还是愿意来看望自己。 霍禄甫虽然还不能算老,但此刻有一种想要老泪纵横的冲动,不知道还能见女儿几面了哦。 惜君看到父王憔悴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倒榻前:“都是女儿不好,把父王气病了,555!”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霍禄甫慈爱地抚摸着惜君的头说:“并非你的错。寡人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要把你许配到儒林国去,寡人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那个乐言呢?” 惜君立刻紧张起来:“乐言是个善良朴实的好人,他没做错任何事,求父王不要怪罪于他。” “寡人不但不罪他,还打算赐他良田千亩,再赐他个官,让他富甲一方,这样也算不亏待了寡人的宝贝女儿。趁寡人还看得到,你们两个尽快把婚事办了吧,但是,只能委屈你了。” 反正另一个公主微雨,已经顶替惜君嫁给儒林国二皇子了。 山海王特地嘱咐那个微雨,今后就把她自己当惜君,千万别说漏嘴了,以免引起儒林国不悦。 也正是因为如此,惜君低调嫁给乐言倒也不错,不至于泄露了这个秘密。 “不,请父王治女儿欺君之罪。” ...... “什么?你不想嫁给乐言了,你想嫁的人是兰台?”霍禄甫惊呆了,“那个呆瓜有什么可值得你喜欢的?” “人人都说兰台哥哥愚笨,可女儿觉得他颇有大智慧,可能只是不愿表现出来而已。” “大智慧?他什么时候表现出大智慧了?” “比如有一次,兰台哥哥让女儿教他吹笛子,他一点都不会,连手指都不知道放哪里。女儿将要点全部传授予他,但只教了那么一次。隔了几日,女儿去找他玩,听到兰台府花园传来悠扬的笛声,一点不亚于女儿的演奏水平。打听之后才知道,吹笛之人正是兰台哥哥。” 霍禄甫心里一惊。难道兰台真是个懂得韬光养晦之人?难道寡人真的看走眼了? 他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位至今毫无线索的隐身贤者。 如果就是兰台的话,倒是说得通,因为他在宫中行动比较自由...... 山海王心乱如麻,忽觉头痛,惜君公主赶紧让父王躺下休息了。 她探病离开之时,见公子齐光还守在宫外没走。 045 把二大爷救回来 惜君刚才进去看望父王时就被霍齐光看见了,齐光就舍不得走了,一直在这里候着。 虽然齐光早已妻妾成群,但后宫中找不出一个像惜君妹妹这么有气质有才华的。 每次见到这个水灵灵的漂亮妹妹,眼珠子就粘在她身上动弹不得,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了。 霍齐光脸上带着邪魅的笑搭讪说:“惜君妹妹一向可好啊?” 惜君没好气地说:“父王都这样了,怎么还好得起来?” 霍齐光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只好没话找话说:“那,你家乐言还好不?” “好得很!” 惜君瞪了他一眼想走开。 霍齐光伸手拽住她的袖子:“别急着走啊惜君妹妹,其实哥哥知道,你说嫁那个马夫只是气父王的对不对?其实你真正想嫁的是兰台对不对?话说那个呆子到底哪儿吸引你了?” “放手!” “我不放!你告诉哥哥,到底我哪点儿比不上那个兰台?你若嫁我,从此以后我只宠你一个人好不好?我把她们统统打入冷......” “吭哧!” 惜君懒得跟他废话,一口贝齿咬在他手腕上,把齐光痛得嗷嗷大叫,同时不得不松开了手。 “今生我只爱兰台哥哥一个人。如果他不娶我,我宁可嫁给一头猪都不会嫁给你!希望你好好修身养性,不要再杀人如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霍齐光看看自己手腕上两排深深的、带血痕的小牙印,再看看惜君决绝离去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我呸!有朝一日我会遂了你的心愿,安排你嫁给一头猪!” 惜君走后,山海王霍禄甫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因此太子之事一直搁置。 所有人都急坏了。 别的国家都是早早立下太子,唯独山海国情况特殊,仅有三位皇子,而这几位候选人还都不理想,也难为山海王纠结了那么多年。 宫里的太医会诊之后束手无策,这时有一名太医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城外有个赤脚大夫名叫捣衣,据说用药如神,药到病除,百姓交口称赞,不如让他试试。” “胡闹,简直是胡闹!大王千金之躯,怎可交到一个赤脚大夫手里?” 这么多号称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在此,却要去求助一个赤脚大夫,对太医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样做。 但是,如果医不好国君,大家都得死啊,还不如让他来试一试,几位太医都在旁边把关就好。 他们派人携重金去城外请捣衣,可是居然没请来。 为什么山海王重金请不到捣衣大夫呢? 第一,捣衣很忙,每天都有百姓排着大长队等着见他;第二,捣衣有个规矩,就是不给有钱人看病! 因为他觉得,身份尊贵的人四体不勤,不爱运动;平时恣意吃香喝辣,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听医嘱。 另外,身份尊贵的人不容易相信别人,看病用药通常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尤其是高贵的女人,以窈窕为美,刻意节食,这样身体能好才怪呢。 倒是可以把捣衣绑来,强迫他给国君问诊,但那样的话,他就可能紧张,至少心情不爽,那样就容易出错。 “当今之计,只有让大王化装成穷苦百姓去看病了。” 一位太医说。 大家面面相觑。 大王病体虚弱,能禁得起折腾吗?大王的安全怎么保证呢? 次日,几名身上打满补丁的“百姓”,拉着一辆经过特殊加工的板儿车赶往城外。 这辆车比别的板儿车平稳舒适得多,躺在上头跟躺在床榻上没什么区别。 但是车子看起来却风尘仆仆,毫不惹眼。 守城的门卫见板儿车上躺着一个人,双目紧闭,面色蜡黄,半死不活,身上盖着草席。 门卫最近接到上级命令,正在搜捕一个通缉犯,所以查得很严。 他举着那个通缉犯的画像跟车上躺着的人对照了一下:“他怎么长得那么像通缉犯?” 拉车的一个壮汉差点儿扬手一个铁砂掌劈过去,幸亏忍住了,心想,他大爷的,敢说大王长得像通缉犯,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拉车的几个人全是山海王的武将所扮,旁边跟着车走的都是太医,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衣衫褴褛成这样,还是第一次不乘高车而是受到拉车且被盘查的待遇。 托大王的福,人生又完整了。 门卫斜着眼睛问:“这人是病了还是死了?” 一个武将咬着牙说:“生病。” 门卫:“看这样儿快死了吧?你们这么多人护送一个,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日后知道自己询问的是当今圣上,估计后怕都能后怕死。 “我们都是病人亲属,我们是一个大家族,亲戚多啊,我是他侄子,这位是他表弟,那位是他邻居,那位......我们一起护送他去城外捣衣大夫那儿瞧病。” “你们家亲戚个头都不小啊!” 门卫还想再找点儿茬儿,一名百姓装扮的太医忙从怀里颤颤巍巍掏出几串铜钱说:“家里穷,拿不出多少,这是孝敬您的。” 门卫见钱眼开,一把抢过来塞进了自己怀里,明明欢天喜地,嘴上却说:“穷鬼,就拿这俩小钱儿贿赂大爷我,行了,过去吧。” 一行人刚要道谢,却听板儿车上的人忽然高声说:“水,给寡人拿水来!” 原来是山海王醒了。 要是他看到自己这千金之躯竟然屈尊在破车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让来来往往的百姓看到,也丢尽了大王的脸不是? 武将和太医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门卫却一笑说:“看来得的是疯病哈,把自己当天子了,赶紧瞧病去吧。” “哎好,谢谢您嘞!” 大家都后怕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出了城门,来到一排低矮的民房,从中找到了赤脚大夫捣衣的家。 连院子都进不去,因为门外排了老长的队,全是扶老携幼的穷苦百姓,几乎人人身上打满补丁。 武将和太医们看到这副情景也是傻眼,他们自己平时锦衣玉食,绝对不会上这种贫民窟来溜达。 他们也以为岁月静好,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穷苦的人。 有的没钱交诊费,就拎了一篮子自家鸡下的蛋给大夫,还有抬一筐土豆或者洋葱的。 捣衣也不在乎,给啥都行,给多少都行,今天不给以后再给也行,以后不给也没问题。 他对谁都和颜悦色,一视同仁,十分有耐心。 他开的药都是最便宜,甚至不用钱的药,但就是那么有效。很多药材就取材于自家院子。 他不大的院子分为两半,一半种满了各种花草,其实都是草药。 另一半摆着一张桌子、数张凳子,供自己问诊和等候的病人坐下休息。 家里的房间都敞着门,一伸脖就能看到里面。里面也就比“家徒四壁”略强点儿。 一位武将想拉着板儿车加塞儿,被维持秩序的捣衣结发妻子杜若制止,说大家都不容易,凡是有加塞儿行为的,就不给问诊。 杜若说这话之前,特地看了一下躺在那儿又不动了的山海王,一眼便知道无性命之忧,那么就排队吧。 只有生命垂危的病人,才会特别照顾一下让到队伍最前面。 武将和太医们心里不服气地想,哼,一个赤脚大夫也敢对我们大王摆谱儿,待会儿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出丑的! 排了不到半个时辰,只听其中一个武将乔装成的百姓惊呼:“大......二舅好像不行了!” 他本来想要习惯性地喊“大王不行了”,幸亏及时改口,不然国君驾崩的消息走漏出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出来之前,他们几个都设定好了人物关系,山海王暂时屈尊当这位武将的“二舅”。 跟着板儿车同来的几个人,听了这句脸色同时绿了,慌忙弯腰查看,只见山海王面色发乌,印堂发黑,嘴唇发紫,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就跟死人毫无二致! 别是一路在车上颠簸颠的没气儿了吧? 捣衣的妻子杜若被这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呼吸引了过来,她弯腰查看了一下,还是决定跟排在前面的百姓打个招呼,让丈夫先看这个病人。 她看着倒是没有武将和太医们那么惊慌。 传说中的赤脚大夫捣衣,今年三十有一,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几岁,脸庞被晒得又黑又红,跟成天在农田里劳作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看病完全是为人民服务,赚不到什么钱,所以他每周一三五跟别家男人一样下地劳作,二四六日才坐诊。 他卧蚕眉下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x光似的,仿佛一下子就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 他什么信息都没问,淡定自若地先摸了摸病人的鼻息。 没有鼻息。 心跳? 没有心跳。 他却淡定自若地又把了个脉。 旁边一位太医装扮的百姓急疯了,恨不得自己上手:“病人都这样了,怎么不先掐人中试试?”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这是你家还是我家?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捣衣自信且不客气地问。 平时他是和颜悦色,但若有人挑战他的医术权威,他立马甩脸子给你看。 太医气得牙痒痒,心想,说出来吓死你,我可是堂堂山海王的御医!我一个月的俸禄顶你不吃不喝两辈子挣的! 但一想到,自己身为御医不是照样来求人家赤脚大夫,就不敢说话了。 捣衣把完脉对那个武将说:“淡定,你二大爷他......” 武将纠正:“我二舅。” 捣衣:“哦对,你二舅,是因积郁导致血气运行有误,身体里的正气没能压制住邪气,邪气积蓄多了呢就突然猛烈爆发,导致暴死。” 死!了!?? 046 巨龟的选择 武将和太医们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可捣衣的表情却平静地好像在谈论“明天会不会下雨”。 旁边的太医们急得大喊:“掐人中,快掐......” 捣衣依旧泰然自若:“没用的,不是所有暴死都能掐人中。比如这种阴阳离绝的死,掐人中就没用,但是......”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难道他还能让人死复生不成? 捣衣向旁边一伸手,扮演护士角色的杜若,已经善解人意地将一个装着石头和针的盒子交到了丈夫手中。这个盒子他平时出门是寸步不离贴身放的。 石头由小到大一字排开,全是磨得溜光锃亮的圆石子。 只见捣衣从中果断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把它贴在山海王的头顶心,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按着。 然后放回去,又抽出一根针,在火烛上消了毒,刺破山海王中指的指尖,放了几滴黑血出来。 说也神奇,大家眼睁睁地看板儿车上的山海王霍禄甫,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好看多了,鼻息也回来了,而且还很均匀,就好像在睡觉一样! 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惊呼这真是神医在世,妙手回春啊! 好学的太医这会儿不逞能了,赶紧“不耻下问”,病人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捣衣丝毫不担心别人学去了自己的本事,耐心解释说:“我刚才是按压百会穴,这个地方是阳气聚集的地方,可以刺激阳气上升,然后扎破井穴放血,让堵塞的气血活络起来。现在我再开三副汤药,你二大爷三天之后便可痊愈。” 武将不厌其烦再次提醒:“我二舅。” 这回捣衣没耐心了:“哎呀你这人真墨迹,管他是二舅还是二大爷,反正我给你救回来不就成了吗?” “对对对。” 周围忙附和。你是大牛听你的。 这时山海王已经苏醒了,只觉一阵阵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身体舒服多了。 他睁开眼大略一看,周围全是穷苦百姓模样的人。有几个有些眼熟,是谁呢? 想了半天,竟然是自己的太医和武将。 这是哪里?寡人在这里做什么?是cosplay游戏吗? 幸好他现在神智清醒,没再脱口问出来,而是用目光询问一名太医。 捣衣也正在注视着他。 只看了一眼,捣衣刚才静如平湖的面色微变,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拜见大王!” 什么?大王? 板儿车上这个半死不活的穷苦他二舅,竟然是我山海国尊贵的国君吗?! 周围所有来看病的百姓全都跟着下跪,“呼啦啦”一片,场面跟在朝堂上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朝堂上臣子们都穿着锦衣华服,这里的百姓衣着破烂而已。 捣衣是怎么认出国君的呢?他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的山海王呢。 原来,捣衣身为大夫,一直很注意观察病人的瞳孔。 因为如果病人脑部出现问题,会压迫一侧动眼神经,导致一侧瞳孔散大,那么他就得采取急救措施。 结果他习惯性的一眼,就看到了一双重瞳子,也就是双瞳孔。 重瞳子自古以来就是帝王相,在世的只有当朝国君霍禄甫。 再说前不久山海王刚刚派人请过自己,自己不肯去,由此可以推断是逼的大王没办法,打扮成这样亲自登门啦! 男人都好面子,当官儿的男人更好面子,当大官儿的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山海王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是生病了,昏厥了很长时间,难道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就把自己拖到赤脚大夫家来了? 可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为什么不把大夫传到宫里去呢? 一时没有机会问。 想到自己现在在贫民窟里的这副惨状,顿时觉得里子面子都丢光光,总不能直挺挺从板儿车上诈尸起来说“平身,同志们辛苦了”吧? 干脆继续装死得了。 那些乔装打扮的武将和太医们为了维护大王的面子,死活不承认,硬说车上不是什么大王,而是自己的“二舅”、“二叔”、“二爷爷”。 捣衣很了解山海王现在的身体状况,知道他已经没事了,肯定是觉得以国君的身份,这个样子太尴尬所以故意不起来,也就善解人意地没继续拿针戳他。而且大王的手下如此卖力做掩护,他也就不再坚持揭穿了。 捣衣把开好的药方交给那个武将,理直气壮地说了句:“后边缴费去。” “多少银子?” “黄金百两即可。” “what?!” 武将和太医们都惊呆了。 刚才不是对其他百姓说看着给,不给也行吗?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狮子大开口了? 捣衣望着他们震惊的表情说:“两套价目表,给活人看病是一套,给死了的看病又是一套。” “你这匹夫,这不是讹诈吗?” 两名武将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赤脚大夫。 板儿车上的山海王霍禄甫生怕惹事,赶紧向其中一名武将挤眉弄眼使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只好答应说:“明儿个送到吧,今儿个身上没带那么多黄金。” 杜若死活拽着立了个字据才放人。 百姓们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身穷苦打扮、却能立下百两黄金字据的一行人离开,对板儿车上躺的究竟是不是国君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山海王灰头土脸地逃回了宫里,虽然颜面疑似丢到了姥姥家,但值得高兴的事,身上果然舒服多了,可以在房间里溜达几圈了。 喝了三副药,果然于不早不晚于三天后彻底痊愈! 当然,黄金也是按时给送去了的。 捣衣自己一点没留,全部换成铜钱送给十里八乡的穷苦百姓了。普天同庆。 山海王病好之后,对捣衣念念不忘,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神医啊,要是把这样的人才请到宫里随时听命该多好,说不定在他的调理下,寡人真能长命百岁。 于是,不死心的他,派了能说会道的柴米和和油盐去劝说。 努力了三日之后,柴米和油盐灰溜溜地回来了:“没请到,还请大王治罪。” 山海王失望地问:“他是怎么说的?” “捣衣就问了一个问题:一只巨龟是喜欢被锦衣玉食地供起来呢,还是喜欢在泥水里自由游弋呢?” “这......自然是后者。” 山海王说。 “我俩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他说,这就是他的回答。” 山海王听了半晌无言。 油盐忙说:“小人就不信世上真有不爱富贵之人,改明儿我俩再多带些金银去试试。” “不必了,”山海王伸手制止,“茅坑里又不止一块石头。” 柴米和油盐互相对望一眼,知道大王的意思是,世上像御史大夫风行纵那样倔那样一意孤行的人也不止一个。 “逢年过节记得多送些礼过去。” “是。” 柴米和油盐刚想告退,又被大王叫了回来:“问问下次如果有需要,他能不能来宫里,寡人不想再睡板儿车了。” “是是是。” 这时有人禀报说大皇子来了。 公子齐光一见到父王就痛哭流涕抱大腿,哭诉自己听说父王去闯鬼门关的时候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多么想让老天爷再给自己点孝敬父王的机会,然后声情并茂演唱了一曲“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歌。 哭得太逼真了,鼻涕不小心喷了山海王一脸。 山海王不但不生气,反倒为长子如此孝顺如此懂事而动容。自己生病这几天,虽说次子和三子也有来探望过,但都没长子跑得勤。 不过山海王不知道,齐光之所以这么勤快,只是想要确保父王驾崩之前把自己的太子之位定下来。 山海王双手扶起公子齐光说:“光儿,寡人准备明日就为你举办立太子大典。” 公子齐光听了激动得两眼放光,嘴上却说:“父王病体初愈,先不要劳神考虑这些事情。父王身体康健,洪福齐天,这才是儿臣最关心的事情啊!” 山海王脑海里闪过女儿惜君为兰台说的那些好话,迟疑了两秒,可那些话毕竟颠覆了自己的认知,太难以接受了。 想到君无戏言,不能老给人家光儿许空头支票,于是决定次日早朝先跟文武百官预告一下。 又是例行早朝,群臣无一例外都来了,三位皇子也被叫来了。 不管昨晚睡没睡好,有没有黑眼圈,一上朝,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分外集中。万一大王点到自己名字没听见,跟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性质可大不相同了。 山海王事先没敢通知大家今天有大事发生,生怕节外生枝。等人到齐了,他直接宣布立公子齐光为太子,并且当天就要举办大典! 啦啦啦,终于等到这一天!大公子齐光听了简直欣喜欲狂,眼睛里都快要唱出歌来,指甲盖都快要翻起跟头来。 同时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等我这个太子转正为国君的那一天,我第一件事就要下道命令,娶惜君妹妹为妾,看她从是不从! 哼!至于那个蠢笨如猪的兰台嘛,如果他听话的话,就暂且安排他给寡人喂猪去吧哈哈哈! 二公子望舒则是如释重负一脸轻松,反正谁当太子跟自己没关系,他对太子之位不感兴趣,让他当他都不想当,只要银子不太发愁,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寻常日子就挺好。 他挺诚恳地跟大哥道喜。 群臣很快反应过来,有的也开始恭喜公子齐光了。 只有三公子兰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他预料到父王这场病转好之后,头一件就是要解决立太子之事。 平时兰台装傻充愣,尽量减少公子齐光对自己的怀疑,以及来自多方面的危险,但其实他等的也是这一天。 霍兰台知道,只要立太子大典还没办,自己就还有机会。一旦公布自己隐身贤者的身份,父王就会立即改变主意,公子齐光再抓狂也没用。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一个人抢先一步站了出来:“臣有异议!” 047 公开划地盘 又是御史大夫风行纵。 早有心理准备的山海王看了他一眼:“君无戏言,寡人已经说出的话,是不可以收回哒!” 见父王力挺自己,公子齐光心里这个美,七个狼锵咚咚锵。 可风行纵毫不气馁:“大皇子的暴虐人尽皆知,杀猴,杀人,毫无恻隐之心,沉湎酒色不知节制......” 山海王的脸色先变了。 他深知自己就是沉湎酒色之人当中的泰斗,严重怀疑御史大夫是在含沙射影自己,于是极其不悦。 可是听见风行纵继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的掩饰是不会长久的,这样的人不适合当太子,更不适合做一国之君!若陛下一意孤行,臣今日当血溅朝堂,以死明志!” “嘶......” 山海王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位御史大夫是个狠角色,说到就会做到,那样的话,自己不但失去了一位忠臣,而且也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在场的臣子们也都吃了一惊。知道御史大夫倔,没想到他会倔到这种不要命的程度。 当然了,支持他的人替他担心,看不惯他的人盼着他快点撞死,少唧唧歪歪。 看风行纵比较顺眼的人里面,有郎中令钟善。 郎中令也是三公九卿里面比较重要的一个角色,主要职责是宫殿安保工作,也就是管理警卫班。 钟善这个人虽然处在这么重要和严肃的职位,却长了一副圣诞老人般和蔼慈祥的脸,平时无论对谁都是笑呵呵,说话总留三分,得饶人处且饶人,所以人缘相当不错。 但越是这样的人,别人越琢磨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想不到去猜忌他防备他。 可就是这位轻易不显露自己心意、平时也并没有跟风行纵多么交好的郎中令,今日竟然在大王面前帮同事风行纵求情,求大王千万别因一时之气自断左膀右臂。 对此,风行纵有些意外,向钟善投去感激的一瞥。 钟善此举也算是头一次公开划清了地盘,把自己跟御史大夫化成了一伙的。 公子齐光袖子下面的拳头攥紧了,他决定不管自己当不当得上太子,只要父王一驾崩,第一件事就是千刀万剐了茅坑里的石头风行纵解气! 但他嘴上却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御史大夫和郎中令敲警钟。一个社稷,最需要的就是像御史大夫和郎中令这样敢于进谏的贤臣,这是父王的福气,更是我山海国千千万万百姓的福气啊啊啊!” 山海王得意洋洋地望着风行纵,意思是,你瞅我家太子说得多好,你瞧我家太子多有胸襟,寡人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们计较了。 “风爱卿提醒得对,但常言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爱卿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吾儿齐光最近长进了许多,寡人相信,他会成为一位爱国爱民的好太子的。” 国君话已至此,要是换了别人,就知难而退了,但风行纵不。 上次没拦住砍云容山的百年古松也就罢了,这回立太子可是影响到山海国千秋万代的大事,豁出命去也得阻止那个生性残忍的霍齐光,自己的命还是在其次。 风行纵也很清楚,只要霍禄甫不在了,自己也别想继续当御史大夫,霍齐光绝不会留自己活口。 所以,风行纵打算要来点儿干货了:“立太子当立公子兰台,因为无论才学、智慧、武功还是德行,公子兰台都甩公子齐光八条街!” 群臣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君无戏言,御史大夫这么高的官儿自然也不可能有戏言,尤其是在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朝堂上。 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可实在难以相信,平地都能起跟头的公子兰台是如此深藏不露之人啊! 当事人霍兰台心里也是一惊。 跟这位御史大夫平常并没有过密的交往,他怎么对自己如此了解呢? 山海王惊得说都不会话了:“爱爱爱卿此话怎讲?” 风行纵深施一礼说:“臣本来不想这么早讲出来的,但情况如此紧急,臣不说不行了!陛下一直找寻的那位隐身贤者,正是公子兰台!” “唰!” 几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兰台身上。 只见他神色严峻,腰板儿也比平日挺得直得多。他今日已经无需再装了。 山海王又想起了惜君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惜君+风行纵,让他觉得兰台可能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期待又质疑地望着三儿子。 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忽听一声十万火急的“报——” 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一个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信使身上。 只见那人跑到山海王耳边低语几句,山海王霍禄甫的脸色立刻变了。 “什么?儒林国二皇子亲率一百万大军攻打我山海国!坏了坏了,一定是微雨那丫头......” 事情是这样的。 儒林国二皇子陆修远,对山海国的惜君公主倾慕已久,听说她不但花容月貌,更有惊天的音乐才华,天下就没有她不会演奏的乐器。 陆修远属于能文能武的全能型选手,对音乐尤其痴迷,他就跟父亲儒林王说,想向惜君公主求婚。 没想到山海王正好派来使者,表示愿把惜君公主嫁到儒林国来,两国永结盟好。 当然,言下之意是,日后同仇敌忾一起干掉被夹在两国中间的水浒国,瓜分它的领土和财富。 大婚之日,陆修远兴高采烈地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佳人。 洞房里掀开盖头一看,长得还行,不过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沉鱼落雁啦,而且好像少了点想象中的灵气。 “请娘子为为夫演奏一曲,为夫已迫不及待想洗耳恭听那天籁之音。” 原来洞房里早就预备好了各种乐器,吹的,拉的,弹的,应有尽有。这也是取个夫妻琴瑟合鸣的好彩头。 结果呢,让陆修远大跌眼镜(如果那个年头有眼镜的话)的是,这位娘子除了贵族之家人人都会的七弦古琴之外,其余乐器一律不会。 陆修远郁闷的不行:“娘子可是惜君公主?” 微雨公主咬了咬唇,悲悲戚戚地说:“正,正是。” 是山海王教她这么说的,命她装一辈子的惜君公主,否则山海国就有欺骗之嫌,那可是两国之间的大事。 微雨公主在山海国也早有情投意合的意中人,那人只是个偶然相识的普通书生。 微雨公主没有惜君公主那么强的个性,不敢跟父王提出嫁给一个穷酸秀才。然后父王又指派了婚姻,她也就不得不嫁。 但是跟意中人劳燕分飞,心中自然不快,从头到尾也没给过陆修远什么好脸色,就连床第之欢时也直挺挺的像块木头。 陆修远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微雨的音乐细胞简直少得可怜,唱个歌都五音不全。包括大喜的日子她都在唱那些凄凄惨惨戚戚的歌,动不动眼泪还下来了。 一次,酷爱音乐的陆修远逼着新娘子吹笛子,结果微雨吹得比放p还难听,陆修远气得打了她一巴掌。 微雨捂着滚烫的脸颊大哭:“我不会吹就是不会吹,你去找那个惜君公主啊!” 这句话+陆修远多方考证和打听来的消息,确认自己娶到的这位并不是山海国承诺的惜君公主! 山海王身为一国之君,竟用个假的惜君公主来骗婚,简直是不把我们儒林国放在眼里! 这种拙劣的行径,让儒林国觉得,还不如跟宿敌水浒国休战,联手一起攻打山海国得了! 儒林国的朝廷分为两派,一派不支持出兵,担心宿敌水浒国会趁兵力分散发起进攻。 另一派主战,觉得山海国忒可恶了,不把真的惜君公主抢回来,难以咽下这口恶气,难以振本国国威!今后谁都可以欺负我们儒林国了。 陆修远的父亲,儒林王陆翰林,在震怒之下决定还是派儿子亲率一百万大军奔赴山海国,把惜君公主抢回来。 本来订的是陆修远和惜君的亲,如今丈夫去接真正的妻子,也是名正言顺,不会引起别国非议。人家要说闲话,只会说山海国背信弃义。 这次去,要是山海国放人也罢,如若不放就来场恶战,反正为了统一天下,跟山海国早晚也是要打起来的。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到报信,立太子之事只好暂缓,山海国欲派武将迎敌。 大公子齐光只能安慰自己好事多磨,然后自告奋勇说,对方来的是皇子,我国也该派一皇子迎敌才是,不如儿臣去吧! 他憋着一肚子火,正好到战场上发泄,同时也想向诸位大臣特别是御史大夫,证明自己的能力。 公子齐光已经不是第一次领兵打仗了,属于老司机。因为力气大,倒也真打过几场胜仗。 山海王对他寄予厚望,也给他调了一百万兵马。 齐光自负地说:“不用,我一人足够了。” 他要让父王,让风行纵,让所有的人看到自己比三弟兰台厉害! 不过山海王还是备下了一百万兵马助阵。 公子齐光披挂上阵,银盔银甲大红缨,倒也威风。 蓝盔蓝甲的陆修远在城门下站定,派人远远喊话,说只要山海国交出真正的惜君公主,儒林国自会撤兵,几日后也会把那个微雨公主平安送回。 “想要惜君公主?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霍齐光也不多废话,跑马上前,举枪就刺,想要速战速决。 048 天眼锈剑 霍齐光急于成功,并且不爱动脑子,为此没少吃亏,老师百丈冰也没少提醒他,可是没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急跟他的残暴一样难改。 这是霍齐光跟陆修远的第一次交锋。没想到儒林国二皇子身手矫健,刀法过人,性子沉稳,本领明显高着不学无术的霍齐光一大截。 没过多久,陆修远就用自己的兵器赤鹏刀砍掉了霍齐光帽子上的红缨,举在手中放声大笑。那笑声在对方听来无比刺耳。 观战的山海王脸色很不好看,下令鸣金收兵,准太子可不能有事啊! 公子齐光其实也被吓得不轻。 但他明明是技不如人,却偏偏要做出一副“俺爹喊俺回家吃饭、今天暂且饶了你小子”的姿态,顶着光溜溜的头盔大摇大摆回来了。 “启禀父王,儒林国二皇子他好不容易来拜访一趟,总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去吧?儿臣觉得盔上的红缨,留给他做个纪念倒是不错,让他以后一见到那红缨,就想起我大山海国的军威!” 山海王有些无语。 霍齐光有些心虚,边说边斜着眼留意,有谁敢对自己流露出鄙视或不敬之色,那么他一定会牢牢记住此人,日后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那些想笑的,几乎忍出了内伤。 只有大落疑和小落疑果断迎了上去,对自家主子大加吹捧,说这就对了嘛,杀鸡焉用宰牛刀,那么弱的对手哪儿用得着公子您亲自动手啊,别脏了我们公子的手! 忠臣们听得直作呕,心想要是霍齐光有朝一日当了国君,大小落疑鸡犬升天,干预朝政,我们山海国铁定完蛋啦! 可是,陆修远还没走。 霍齐光发现即将替换自己上阵的人竟然是三弟兰台!银盔银甲一身戎装的兰台,还真他大爷的帅嘿,好像比自己还帅那么一丢丢。 原来是太监柴米和油盐,墙裂建议让公子兰台上阵的。 他们在山海王耳边嘀嘀咕咕,说两兵交战无儿戏,三公子就算平时再韬光养晦深藏不露,战场上也不能故意装狗熊,否则不是丢掉性命就是让国家遭受损失,这样正好能看出御史大夫风行纵说的话是否属实了。 而且公子兰台也是皇子,身份跟陆修远也匹配。 山海王虽然对兰台没多少信心,甚至有点担心兰台会不会坐不稳从马上摔下来,但也急于验证风行纵和女儿惜君的话,便命他上阵,激他露出原形。 个人利益不可凌驾于社稷之上,兰台平时再怎么装傻充愣,此时也必须英勇,而且反正也到了揭开身份秘密的时候,不需要再伪装了。 穿盔戴甲的时候,他一刻都没犹豫,就习惯性地把那支紫檀笛紧紧贴在了怀中。 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他会更有勇气。 陆修远在阵前叫骂,扬言今日如不交出真正的惜君公主,就用一百万铁骑踏平了山海国。 这时霍兰台现身了,不但不动手,反而拱手抱腕先朗声报上自己名姓。因为内力充沛,声如洪钟,对方一百万人全听得清清楚楚。 陆修远听说来人是三皇子之后,于两军阵前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早就听闻山海国仅有的三位皇子,个顶个儿的都是窝囊废,尤其是三皇子。刚一见本王就怕了吧?就算你们三个一齐上来送死,本王也没有意见!” 陆修远被他的父王封了个修远王爷,所以自称本王。 霍兰台不卑不亢地回答:“修远王难道不知,大多数女子都喜欢温柔体贴、风度翩翩的男子?我家惜君妹妹自然也不例外。你在这里大吵大嚷,叫嚣着要把惜君妹妹抢走,你以为她就心甘情愿跟你走了么?” 一口一个“惜君妹妹”,那么亲昵,让陆修远听得十分不爽——她本来应该是我老婆! 但山海国三皇子既然没一上来就动手,自己也不必急着杀他威风。 “本王本是真心爱慕惜君公主,盼与之结成伉俪,可是被你父王华丽丽地欺骗了。今日不把真正的公主带回,如何振我国威,解我胸中闷气?你废话少说,赶紧把她交出来,本王或许可以考虑饶你这个智障人士不死!” 霍兰台冷冷一笑:“修远王有所不知,我这惜君妹妹性子刚烈,倘若不是她真心爱慕的人,就算她削发为尼,就算违抗王命,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屈尊嫁给你!” 此刻,接到消息不愿逃避的惜君公主正好匆匆赶来,不早不晚偏偏听到这句话,心中又苦涩又欣慰地想,还是兰台哥哥最了解我啊! 陆修远听了十分不爽:“能嫁给本王,当是你妹的福气。如若你妹不识抬举,她父王和兄长也不识抬举,那么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说罢,再次将自己的赤鹏宝刀出鞘,寒光四射! 你妹你妹的,嚷嚷得兰台也十分不爽。骂谁呢? “且慢!” 霍兰台喊了一声。 见陆修远跟传言中的风度翩翩好男儿相去甚远,他心中也不乐意惜君妹妹嫁过去了,不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而是从惜君兄长的角度。 “本公子跟修远王打个赌如何?你我二人单挑,如果今日我能胜了你手中的刀,你就撤兵,我会劝父王择日另寻几位音乐才女送上;如果我输了,那么惜君妹妹任由你带走。” 他身后不远处,听闻此话的惜君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原来自己在兰台哥哥心中,当真微!不!足!道!他竟然用这种方式赶自己走,他就那么希望自己离他远一点吗? 不知不觉,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串串坠落,因为她心中认定兰台哥哥必输无疑。 陆修远听了却很高兴。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山海国三皇子,却早对他有所耳闻,知道此人蠢如猪、笨如象,因此根本没把兰台放在眼里。 这个赌好啊,看来今儿个,人我是铁定能名正言顺地带走啦。 陆修远回头跟自己的将士们打趣说:“你们都听到那个蠢货的话了吗?他要把他妹拱手相让,你们都是本王的证人哈!” 然后,兴高采烈地举刀就砍,第一刀朝向霍兰台的脖颈! 观战的山海王有点儿懵圈儿——怎么今日吾儿一点都不结巴了?且逻辑清晰,不卑不亢!不过,赢人家怕是不能够吧? 兰台的武器是一把宝剑,名曰“湛卢”。 一说宝剑,大家都想到颜色如霜雪、良工叹奇绝的帅气模样。 但霍兰台这把湛卢,乍一看让人大跌眼镜。 它的外观朴实无华到什么程度呢? 剑锋中间有一小块缺口,剑上还有一小片椭圆形的锈斑!估计这样的剑扔在大街上都没人捡。 一位皇子使这样的剑,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三皇子这是有多懒、多么疏于练剑啊,以至于剑都生锈豁口了!其剑术也可想而知。 但实际上,如果力气使得巧,剑上的锯齿状豁口能增加切割力。 那片锈斑更是大有讲究,形状刚好是一只发红的眼睛,叫做“天眼”,这只“天眼”随时注视着持剑之人的一举一动。 若是持剑之人用它做伤天害理之事,那么湛卢就变成废铁一块,钝得不成样子,连根头发丝都割不断;反之,如果持剑之人用它维护正义或替天行道,那么它就会锋利得斩金截玉,削铁如泥,并且灵动得就好像是手臂的延申一般! 对方的宝刀已经带着呼呼的风声来了,而兰台好像刚刚反应过来,这才开始拔剑,并且第一下都没能拔出来,差点儿没把观战的山海王急死。 刚刚对小儿子找回点儿信心,这下又丧失殆尽。 山海王想,如果吾儿是真傻,这一刀怕就要结果了他的性命啊!再傻也是亲生的,这会儿有点后悔送儿子上去送死了,可就算现在立刻传令鸣金收兵也来不及了。 惜君公主虽然生兰台哥哥的气,可也不愿他死,此刻不自觉地为他捏了把汗,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兰台哥哥有事,自己就自刎殉情! 瞬间刀已至眼前,就在大家都以为未拔出剑的霍兰台要没命了的时候,兰台竟直接连剑鞘一同举起,硬碰硬地磕了上去! “当”的一声,自负的陆修远只觉虎口剧烈酸麻,自己的赤鹏刀差点儿被震飞了。 啊,这小子还真有把子力气! 但这一下磕的毫无技巧,陆修远认为霍兰台凭的不过是一身蛮力,仍未把他放在眼里! 他收回刀再砍,这次砍的是兰台的腿,他想教兰台跌落马下,最好摔个狗啃泥出尽洋相。 可是不巧,兰台的马向前一蹿,又替他躲过了。 兰台的马名叫“的卢”,头小,四肢健壮,看起来倒是匹好马。 但马眼下长有泪槽,额边生白点,据说是不详的征兆。 这马之前的几位主人接连暴死,没人敢要,结果被不信邪的霍兰台收了,到今日暂且没事,不知道今天这“谁骑谁死”的魔咒会不会应验? 陆修远扑了个空。 好几招了,自己连这么一个剑都没拔出来的蠢小子都没拿下,觉得十分丢脸。 他拽着缰绳让自己的马转了一个圈,回头又举刀砍向兰台的左胸,心脏所在,并且用了十成的力气要致他于死地! 没想到,这次兰台却主动矮身躲过,整个人向后几乎平躺在马背上,刀华丽丽地在他胸膛上半寸处划过一条弧线,劈了个空! 霍兰台八尺的高大身躯,此刻竟灵活得像一条蛇! 这次躲过之后,他终于开始反攻了。 左撇子兰台顺手用右臂一搪,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将已经成功出鞘的剑直抵陆修远的咽喉! 049 偶来帮你教训他 兰台直抵陆修远咽喉的剑,力道刚刚好,不大不小,既跟陆修远的肌肤有接触,又没刺进去,连一滴血也没见,可是却让陆修远感觉到疼。 如果兰台再稍微用点力,完全可以刺破他的咽喉。 众人还没来得及叫好,兰台却微微一笑,居然挽了个剑花把剑收了回来:“再来。” 并且连一句都没羞辱对方。 并非因为兰台的胸襟有多么宽广,他其实也挺讨厌这个口口声声叫嚣着“你妹嫁给我才是福分”的人,但兰台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泱泱大国的风度。 当然,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也是原因之一。 后面观战的山海王和惜君公主,被兰台这漂亮的几招惊得目瞪口呆。 山海王想,看来小儿子的确是深藏不露啊!御史大夫的话很靠谱,搞不好那个隐身贤者真是他! 惜君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原来是我错怪兰台哥哥了,他能胜得了,他不是要用这种方式赶我走啊!她发现自己真的不太了解他。 陆修远大吃一惊,脸上变颜变色,主要是丢不起这人。看来自己先前的确低估了对手。 他凝神再战,又过了十几个回合,就算不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明显不是兰台的对手。 陆修远知道,惜君公主此刻一定正在某个地方关注着这场比试,让她看到自己败了,那多没面子,就算把她抢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从小出色、在褒奖和吹捧中长大的陆修远,根本受不了失败的挫折。他心中升起一股愤恨,动了邪念。不惜一切代价,他要赢! 一只手暗暗伸进袖中,将一枚喂了“迟迟毒”的针推到了指尖! 逐鹿时代的毒有很多种,多剧烈的都有,有的能让人瞬间七窍流血而亡,还有的人能让人体顷刻腐烂,灰飞烟灭。 但陆修远袖中藏的毒不是这些,因为这些太明显了,会让人看出他是做了手脚才胜出的,那样更是败坏了他的名声。 他的毒针极小,肉眼几乎不可见,但若刺中对方身体任何部位,会瞬间让对方感觉四肢沉重使不上力气。这样他就可以轻易取胜了。 既然发作得这么快,又为何叫“迟迟毒”呢? 因为瞬间发挥的作用并不致命,会在一两个月内起起伏伏,忽好忽坏,但是人的五脏六腑会逐渐丧失工作能力,一两个月后,人才会因肺衰竭无法呼吸而亡。 因为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病人家属将很难将死亡与一两个月前中的不声不响的毒联系上,那么下毒之人也就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迟迟毒的主要成分是一种植物芒草,形状像棠梨树而叶子是红色的。 霍兰台倒是真的没料到儒林国二皇子为人会如此卑鄙,当他意识到有极其微小的暗器向自己飞来时,已经有些迟了。 人耳几乎不可闻的“砰”一声,那朝着兰台心房飞去的毒针,不偏不倚正碰到了他怀里藏的紫檀笛,被弹出去老远,掉落沙尘里。 “哗——” 两军沸腾了,就像被突然点燃的火焰。 兰台还有些奇怪,我干什么了大家这么激动?我俩不是还没分出胜负呢吗?刚才那暗器那么小,远处的人也不可能看见,他们到底是为什么骚动呢? 再看陆修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好像快要休克的样子。 “这女人是谁?” 陆修远指着兰台身后问。 女人?这可是两军阵前啊,哪儿来的女人?! 陆修远:“你你你身后的那个!” 兰台一笑:“你想用这种拙劣的技俩让我转身,让你有机会再抛暗器是么?” 他早用内力感知了四周,后面根本没人。 话音未落......“公子~~” 柔柔甜甜的一声,让霍兰台和陆修远同时从头酥到脚。有那么一瞬,他俩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还打啥打啊? 兰台飞快地扭头一看,也傻了。 身后那个跟自己同乘一骑的绝美白衣女子,不是山鬼是谁? 她目光盈盈如水望向自己,眉梢眼角含着娇俏动人的笑。 但兰台呆住的原因跟别人不同,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山鬼说过不可离开云容山太久,不然她就会如同花儿一样枯萎了,所以急得不行:“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美人莞尔一笑:“公子有难,予儿岂有不助之理?” 兰台的余光瞥见从后面抱住自己腰身的两只玉手,才知道这个山鬼只是幻影,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她的拥抱。 这让他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自己无所谓,只要确保予儿不会受伤就好。 只是,他又没有吹响紫檀笛,她怎么就现身了呢?难道说,紫檀笛贴着心脏放置,所以她感知到自己有了危险? 那予儿可真是跟自己心连心了啊! 陆修远手里握着刀,却忘了砍,他没中毒,浑身却分明酸软无力得更厉害。 他盯着山鬼,花痴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仙的仙女!父王的后宫没有,儒林国大街上没有,就算把他们整个儒林国掘地三尺都找不着第二个! 至于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对面的马上,陆修远一时都没顾上思考,平时供应大脑的血液,这会儿供应鼻子都不够。 你妹惜君公主,靠边儿站吧!要是能得到这等美人,就算她五音不全,哪怕她唱歌比蛤蟆叫还难听甚至又聋又哑,陆修远也认了! 当然,如果陆修远有幸能听到山鬼绕梁三日的歌喉,估计他的魂儿都该没了。 “寡人有疾”的山海王,此生阅美女无数,就连他也被山鬼的美貌和曲线震惊得不要不要的,嘴巴张得老大一直忘了合上,以至于口水流到了嘴边。 他心里恨恨地想,亏得寡人把“姬探”大业交给了柴米和油盐,你瞅瞅你瞅瞅,他俩给寡人找来的那些个,乍一看还行,可跟这位小美人一比,净是些歪瓜裂枣没法儿看了! 要不是看那美人跟自己的儿子分外亲密,山海王真想立刻宣布让她当自己后宫的主人,让现有的姬妾统统上冷宫领盒饭去! “柴米,油盐!” “小人在!” “这美人是打哪儿出来的,你们看清没有?” 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废物点心!你们呢,有人看清楚没有?” 山海王身边乌泱乌泱一堆人,竟没有一个说得出马背上的美人是怎么出现的。 这是两军阵前,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儿啊,要是光天化日之下走过去一位,大家怎么会注意不到? 但她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离父王不远的霍齐光也是差不多的花痴表情,他早把那什么惜君妹妹忘得精光,专心yy这等美人臣服在自己身下的热血情景。 这么说吧,现场两百万人的目光,只要不是近视看不清的,就全集中在山鬼身上了。 然而山鬼眼里、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公子兰台一人。 平时看惯了穿布衣的公子,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披挂银光闪闪的战袍,很不一样呢,鲜衣怒马的男人特别英姿飒爽特别帅! 山鬼眼巴巴地看着,也有点儿犯花痴了。 此时已经走上观战城楼的惜君也呆住了,远远望见一个比自己美上百倍的女子,在两军阵前与兰台哥哥情意绵绵。从表情就看得出,两个人相爱极了。 惜君心里一片荒凉,顿时明白兰台哥哥为什么不接纳自己了。 但其实对兰台而言,山鬼比惜君迷人的地方绝不仅仅是美貌。 半晌,山鬼才转了下头,瞥了一眼对面的陆修远,对霍兰台说:“公子,刚才就是这个坏人对你使毒针吧?予儿帮你教训教训他!” 兰台刚想说“不用,我一大老爷们儿还用得着美女帮我出头”,就见山鬼已轻盈地一跃而起,轻轻踩了下马背借力,像一朵绝尘的雪莲般飞到了陆修远面前! 发花痴中的陆修远猛地回过神来,见美人离自己近了还挺高兴,结果美人秀眉微蹙,二话不说便挥动袖子抽向他的肩头。 外人只看到柔软布料和布料的接触而已,但陆修远自己却清楚,他袖中还剩下的六枚迟迟毒毒针,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尽数打落,并且手臂被抽得生疼,就好像被千斤大锤砸断了似的! 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小美人,咋这么大力道啊! 这个陆修远也特好面子,明明就是胳膊痛得举不起来,嘴上却偏偏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尤其是不能跟这么柔弱的美女斗”。 山鬼就如同一朵飞出去又飞回来的雪莲,早已以优美的姿势稳稳坐回了马背上,不过这次换她坐在了前面,兰台搂着她的腰,看起来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的壁人。 山鬼不明白陆修远说那话的意思,还一个劲儿实诚地跟他说:“没关系,你继续啊!” 陆修远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忍着痛厚着脸皮,硬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本王从不跟女人动手!” “哦,那你动脚也可以的。” 陆修远:“......” 他抬不动胳膊,无心恋战,只想快点回去让随军大夫检查下,骨头断了木有。 山鬼以为他让着自己,还一个劲儿地说:“到底还打不打呀?” 049 偶来帮你教训他 兰台直抵陆修远咽喉的剑,力道刚刚好,不大不小,既跟陆修远的肌肤有接触,又没刺进去,连一滴血也没见,可是却让陆修远感觉到疼。 如果兰台再稍微用点力,完全可以刺破他的咽喉。 众人还没来得及叫好,兰台却微微一笑,居然挽了个剑花把剑收了回来:“再来。” 并且连一句都没羞辱对方。 并非因为兰台的胸襟有多么宽广,他其实也挺讨厌这个口口声声叫嚣着“你妹嫁给我才是福分”的人,但兰台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泱泱大国的风度。 当然,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也是原因之一。 后面观战的山海王和惜君公主,被兰台这漂亮的几招惊得目瞪口呆。 山海王想,看来小儿子的确是深藏不露啊!御史大夫的话很靠谱,搞不好那个隐身贤者真是他! 惜君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原来是我错怪兰台哥哥了,他能胜得了,他不是要用这种方式赶我走啊!她发现自己真的不太了解他。 陆修远大吃一惊,脸上变颜变色,主要是丢不起这人。看来自己先前的确低估了对手。 他凝神再战,又过了十几个回合,就算不会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明显不是兰台的对手。 陆修远知道,惜君公主此刻一定正在某个地方关注着这场比试,让她看到自己败了,那多没面子,就算把她抢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从小出色、在褒奖和吹捧中长大的陆修远,根本受不了失败的挫折。他心中升起一股愤恨,动了邪念。不惜一切代价,他要赢! 一只手暗暗伸进袖中,将一枚喂了“迟迟毒”的针推到了指尖! 逐鹿时代的毒有很多种,多剧烈的都有,有的能让人瞬间七窍流血而亡,还有的人能让人体顷刻腐烂,灰飞烟灭。 但陆修远袖中藏的毒不是这些,因为这些太明显了,会让人看出他是做了手脚才胜出的,那样更是败坏了他的名声。 他的毒针极小,肉眼几乎不可见,但若刺中对方身体任何部位,会瞬间让对方感觉四肢沉重使不上力气。这样他就可以轻易取胜了。 既然发作得这么快,又为何叫“迟迟毒”呢? 因为瞬间发挥的作用并不致命,会在一两个月内起起伏伏,忽好忽坏,但是人的五脏六腑会逐渐丧失工作能力,一两个月后,人才会因肺衰竭无法呼吸而亡。 因为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病人家属将很难将死亡与一两个月前中的不声不响的毒联系上,那么下毒之人也就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迟迟毒的主要成分是一种植物芒草,形状像棠梨树而叶子是红色的。 霍兰台倒是真的没料到儒林国二皇子为人会如此卑鄙,当他意识到有极其微小的暗器向自己飞来时,已经有些迟了。 人耳几乎不可闻的“砰”一声,那朝着兰台心房飞去的毒针,不偏不倚正碰到了他怀里藏的紫檀笛,被弹出去老远,掉落沙尘里。 “哗——” 两军沸腾了,就像被突然点燃的火焰。 兰台还有些奇怪,我干什么了大家这么激动?我俩不是还没分出胜负呢吗?刚才那暗器那么小,远处的人也不可能看见,他们到底是为什么骚动呢? 再看陆修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好像快要休克的样子。 “这女人是谁?” 陆修远指着兰台身后问。 女人?这可是两军阵前啊,哪儿来的女人?! 陆修远:“你你你身后的那个!” 兰台一笑:“你想用这种拙劣的技俩让我转身,让你有机会再抛暗器是么?” 他早用内力感知了四周,后面根本没人。 话音未落......“公子~~” 柔柔甜甜的一声,让霍兰台和陆修远同时从头酥到脚。有那么一瞬,他俩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还打啥打啊? 兰台飞快地扭头一看,也傻了。 身后那个跟自己同乘一骑的绝美白衣女子,不是山鬼是谁? 她目光盈盈如水望向自己,眉梢眼角含着娇俏动人的笑。 但兰台呆住的原因跟别人不同,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山鬼说过不可离开云容山太久,不然她就会如同花儿一样枯萎了,所以急得不行:“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美人莞尔一笑:“公子有难,予儿岂有不助之理?” 兰台的余光瞥见从后面抱住自己腰身的两只玉手,才知道这个山鬼只是幻影,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她的拥抱。 这让他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自己无所谓,只要确保予儿不会受伤就好。 只是,他又没有吹响紫檀笛,她怎么就现身了呢?难道说,紫檀笛贴着心脏放置,所以她感知到自己有了危险? 那予儿可真是跟自己心连心了啊! 陆修远手里握着刀,却忘了砍,他没中毒,浑身却分明酸软无力得更厉害。 他盯着山鬼,花痴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仙的仙女!父王的后宫没有,儒林国大街上没有,就算把他们整个儒林国掘地三尺都找不着第二个! 至于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对面的马上,陆修远一时都没顾上思考,平时供应大脑的血液,这会儿供应鼻子都不够。 你妹惜君公主,靠边儿站吧!要是能得到这等美人,就算她五音不全,哪怕她唱歌比蛤蟆叫还难听甚至又聋又哑,陆修远也认了! 当然,如果陆修远有幸能听到山鬼绕梁三日的歌喉,估计他的魂儿都该没了。 “寡人有疾”的山海王,此生阅美女无数,就连他也被山鬼的美貌和曲线震惊得不要不要的,嘴巴张得老大一直忘了合上,以至于口水流到了嘴边。 他心里恨恨地想,亏得寡人把“姬探”大业交给了柴米和油盐,你瞅瞅你瞅瞅,他俩给寡人找来的那些个,乍一看还行,可跟这位小美人一比,净是些歪瓜裂枣没法儿看了! 要不是看那美人跟自己的儿子分外亲密,山海王真想立刻宣布让她当自己后宫的主人,让现有的姬妾统统上冷宫领盒饭去! “柴米,油盐!” “小人在!” “这美人是打哪儿出来的,你们看清没有?” 两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废物点心!你们呢,有人看清楚没有?” 山海王身边乌泱乌泱一堆人,竟没有一个说得出马背上的美人是怎么出现的。 这是两军阵前,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儿啊,要是光天化日之下走过去一位,大家怎么会注意不到? 但她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离父王不远的霍齐光也是差不多的花痴表情,他早把那什么惜君妹妹忘得精光,专心yy这等美人臣服在自己身下的热血情景。 这么说吧,现场两百万人的目光,只要不是近视看不清的,就全集中在山鬼身上了。 然而山鬼眼里、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公子兰台一人。 平时看惯了穿布衣的公子,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披挂银光闪闪的战袍,很不一样呢,鲜衣怒马的男人特别英姿飒爽特别帅! 山鬼眼巴巴地看着,也有点儿犯花痴了。 此时已经走上观战城楼的惜君也呆住了,远远望见一个比自己美上百倍的女子,在两军阵前与兰台哥哥情意绵绵。从表情就看得出,两个人相爱极了。 惜君心里一片荒凉,顿时明白兰台哥哥为什么不接纳自己了。 但其实对兰台而言,山鬼比惜君迷人的地方绝不仅仅是美貌。 半晌,山鬼才转了下头,瞥了一眼对面的陆修远,对霍兰台说:“公子,刚才就是这个坏人对你使毒针吧?予儿帮你教训教训他!” 兰台刚想说“不用,我一大老爷们儿还用得着美女帮我出头”,就见山鬼已轻盈地一跃而起,轻轻踩了下马背借力,像一朵绝尘的雪莲般飞到了陆修远面前! 发花痴中的陆修远猛地回过神来,见美人离自己近了还挺高兴,结果美人秀眉微蹙,二话不说便挥动袖子抽向他的肩头。 外人只看到柔软布料和布料的接触而已,但陆修远自己却清楚,他袖中还剩下的六枚迟迟毒毒针,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尽数打落,并且手臂被抽得生疼,就好像被千斤大锤砸断了似的! 看起来如此娇弱的小美人,咋这么大力道啊! 这个陆修远也特好面子,明明就是胳膊痛得举不起来,嘴上却偏偏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尤其是不能跟这么柔弱的美女斗”。 山鬼就如同一朵飞出去又飞回来的雪莲,早已以优美的姿势稳稳坐回了马背上,不过这次换她坐在了前面,兰台搂着她的腰,看起来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的壁人。 山鬼不明白陆修远说那话的意思,还一个劲儿实诚地跟他说:“没关系,你继续啊!” 陆修远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忍着痛厚着脸皮,硬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本王从不跟女人动手!” “哦,那你动脚也可以的。” 陆修远:“......” 他抬不动胳膊,无心恋战,只想快点回去让随军大夫检查下,骨头断了木有。 山鬼以为他让着自己,还一个劲儿地说:“到底还打不打呀?” 050 无名匠人无名剑 陆修远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了:“霍兰台,堂堂男儿汉,竟然要一个女子保护你,你害不害臊啊?这样,本王就算赢了你也没意思。算了,下次等你出息点,再来领教本王的厉害吧!” 说完,用唯一能动的手忍痛掉转马头,往自己那方跑去,在马背上颠得胳膊更痛,龇牙咧嘴。 山鬼扭过头,一脸不解地问兰台:“予儿保护公子,这很丢人么?” 兰台赶紧说:“是我无上的荣幸。” 山鬼听了高兴起来:“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怕我了,所以跑啦嘻嘻嘻。” 她笑得春光明媚,旁若无人地求表扬,求抱抱,甚至还想讨个亲亲在额头上。忽然想起幻影是亲不到的,只好失望地转过脸去。 而霍兰台思考的,是待会儿要怎么跟父王和众人解释。 山鬼的身份一旦暴露,万一有人去找她麻烦怎么办,万一有人利用她来威胁自己怎么办?而且肯定立刻就会有人站出来说那一套大道理,什么人神不可相恋,有违礼法! 山鬼一直以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到这时才想起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密密麻麻人头攒动,足有几十万人,而且都举着不同的兵器,旁边还有战鼓、钲、金之类的。原来有这么多人看着呐! 她先是一惊,然后又开心起来,兴奋地东张西望。 久居山中,不得不过着清净寂寞的日子,但其实小丫头很喜欢热闹,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跟第一次走出闺房逛庙会的感受差不多吧,看什么都稀奇。 她饶有兴趣地扯着兰台的袖子,指着问他这是什么,那又是干嘛的。 虽然跟名师学了些兵法,但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连真正的阵营大旗都还没见过呢,标准菜鸟一只。 原来真正的两军对阵这么有气势啊! 这时陆修远已经撤走了,山海王也鸣金收兵了。兰台不得拨转马头往回走。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独断专行不太好,应该尊重山鬼自己的意见。 他低下头柔声说:“予儿,我父王就在那边,你愿意现在跟我去拜见父王么?如若不愿,我来处理就好。” 本来正看热闹看得兴致勃勃的祝华予,俏脸陡然一白。 原来是她忽然想到,今日有这么多人见到自己跟公子在一起,搞不好会传到天帝那里,那可就没法不承认了哦。 自己受天火焚心事小,再也见不到公子就糟了555! 想到这里,吓得她风度全无,“倏”地一下钻回紫檀笛里面去了,只留下一句“我我我还是走吧。” 于是现场两百多万大老爷们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绝世大美女凭空出现在马背上,又凭空消失,均啧啧称奇。 会不会是鬼啊? 应该不会。 现在是大白天啊!鬼魂儿怎敢出来招摇过市? 而且那美女气色很好,看起来健康匀称又阳光,十足的氧气少女,半点儿鬼的阴气也没有! 霍兰台看她那狼狈逃走的小样儿,忍俊不禁,心想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场面,把她一个久居深山的小女子吓坏了,回头要好好安抚一下才是。 只是,刚才还温香软玉搂在怀里(虽然只是幻影)的佳人转眼就不见了,有点儿怅然若失。 于是他单人匹马去见父王。 山海王的屁股早就坐不住了,一肚子的问题等着小儿子。 但是在这么多问题中,他终于没憋住,不顾身份凌驾于一切地还是先问了那一句:“美美美人呢?” 一国之君的风度尽失。 策马过来这一路,霍兰台心中已经计上心来。 “回父王,那美人其实是儿臣这柄‘湛卢’剑的剑神。每当儿臣遇到危险,剑神便会挺身相助。当下儿臣已脱离险境,剑神自然就回到宝剑中休养生息去了。” 兰台一边说,一边一头黑线地佩服着自己大出天际的脑洞。 人要不被逼到一定份儿上,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 “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宝剑!”山海王惊叹不已,“剑在哪儿呢?速速拿给寡人看!” 霍兰台只得摘下佩剑,双手呈上。 山海王霍禄甫听说那美人只是剑神,并不是儿子的女盆友,放心了。 但当他看到那柄锈迹斑斑的湛卢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心想,长得这么寒碜的剑,要是换了别人还不乐意佩戴呢。不过,谁能想到这么寒碜的剑里头却住着那么标志的姑娘哈哈哈。 “这剑,吾儿是哪里得来的?” “回父王,此剑乃儿臣多年前外出游玩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铸剑匠人所赠。这位匠人独居荒山野岭之中,以铸剑为乐却不为生,剑只送不卖。在‘热锻’这一步,匠人除了用传统淬火之法外,还将清秋露、荷尖雪、冰山月、云涯枝、相思泪和九重烟作为古法淬火剂,因而他铸的剑可以实现刚柔并济,饱含天地间的灵气和智慧,却不流于世俗。” “原来是这样!”爱听故事的山海王又得了一个好故事,都忘了夸儿子今天吐字这么利索,“这位匠人叫什么名字?” “当时儿臣也问过,匠人说只要剑好,他的名字无足挂齿。连剑他都没给起名字,还是儿臣自己命名为‘湛卢’。” 山海王为这位无名高人唏嘘不已,但没被忽悠到别处又转了回来:“什么荷尖雪、冰山月、云涯枝,都是好东西啊,怪不得里面的剑神娘娘出落得如此超凡脱俗。”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湛卢剑,就好像在摸美人如凝脂般的肌肤,看得兰台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对于欺骗父王这件事生出一些内疚来。 忽然,山海王抬起头期待地问:“台儿,能请美人出来与寡人一见吗?” 旁边有些忠臣心中气愤。现在是什么时候,好多大事没解决呢,大王居然先关心美人,唉! “父王想见剑神娘娘?这个嘛......” 霍兰台婶婶地感到,自己这是给自己挖了个183米的大坑啊!但是为了保护心爱的予儿,这点麻烦算得了什么? “回父王,此剑剑神极有性格,儿臣说的话她也不听,她想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不想出来,谁叫她也没用。” “这个性子寡人喜欢,哈哈哈!” 只要美人够美,就算骂山海王,他都喜欢。 山海王忽然搓着手笑嘻嘻地对三儿子说:“咱们山海国物藏丰富,光为父的宝库里,宝贝就数不胜数,吾儿想要什么,尽管跟为父说就是。” 兰台唯一想要从父王这里得到的东西就是太子之位,但他不能直说,只好专心地等着下面的“只是”。 “只是!为父能不能用其它宝贝跟你换这柄剑啊?” 果不其然。 惜君公主看上什么都想占为己有的坏习惯,八成就是从父王那里遗传来的。 霍兰台肉痛了三分钟。 那宝剑跟了自己好些年了,都用顺手了。但既然是父王亲自开了金口,哪有拒绝的道理? 他只能一脸坚定地回答:“儿臣的一切,本就是父王赐予的。父王喜欢,尽管拿去就是。” 山海王顿时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抱着湛卢剑就好像刚才那个倾世美人已经在自己怀里了似的。 兰台不动声色地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紫檀笛,只要它还在就好! 他安慰自己,予儿是我的,予儿的心也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一旁的齐光见三弟没战死还能口若悬河,美人儿又已经被父王得去了,心中这叫一个酸爽,没好气地讥讽道:“三弟今日突然不驼背也不结巴了哈,看来平时是把我们当猴子耍。” 山海王这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恢复正襟危坐问:“台儿,从前你为何装疯卖傻,深藏不露?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吗?” “请父王恕罪,这不过是儿臣的自保之道而已。儿臣是想留着这条命,今后为社稷,为朝廷,为百姓,多贡献些力量。” 山海王斜着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有人要杀你吗?” 大公子齐光在旁边低着头不敢吭声。 兰台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儿臣福大命大,才得以苟活至今,不得不学会遮掩锋芒,以免被别人当作眼中钉。” 山海王听出话里有话,狐疑地望了一眼大儿子齐光,又问兰台:“寡人有三子,为何另外两个就不用装疯卖傻?你何锋芒之有?” 韬光养晦多年,正是为了这一刻,此时再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太子之位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 霍兰台朗声说:“回父王,父王一直在寻找的那位隐身贤者,正是儿臣!”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山海王的激动程度不亚于刚才得了湛卢剑:“你能拿出证据来?” “是。儿臣可以将隐身贤者所贡献之简书上的内容,一字不落背诵下来,并且每份竹简出现的时间,儿臣也可以说得分毫不差。儿臣还可以当场研墨写字,任由父王比较笔迹。” 大臣中一片哗然。折磨了大家这么久的谜底,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难怪大家都觉得今天的三皇子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虽然眉毛还是那个眉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但整个人的精神气儿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窝囊废,今天简直是气宇轩昂的人中龙凤! 其实在五官完全不变的情况下,脊梁挺直,嘴角上扬,表情自信,这些都可以瞬间令人看起来不一样。 051 该中暑时就中暑 山海王急于求证,立马命人取来那些匿名红绸竹简,抽查了一下,果然霍兰台背得一字不错! 又命人拿来笔墨,让他当场书写。 平时兰台给人看的字都是歪歪扭扭跟没骨头似的,原来是他故意没好好写,伪装就要伪装个全套的。 一旦好好写了,妈呀,笔走龙蛇,金钩铁划,骨气洞达,帅得不要不要的,而且跟竹简上一样一样的! 公子齐光一直在旁眼巴巴地盼着哪一环节出差错,让霍兰台当众出洋相,结果人家竟然稳稳当当按部就班,齐光急得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了。 三弟有此大才,竟然装成个呆子,还毫无压力地钻狗洞给自己看!我k,这城府和心机简直深得吓死个人,自己乘坐八匹汗血宝马拉的高车都赶不上! 齐光脸色铁青,此时别提多后悔没听老师百丈冰的,早点结果三弟的性命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不知什么时候,惜君公主已经不声不响站到了身边,只是脸上的神色让兰台感到很陌生。 她幽幽地喊了一声兰台哥哥,却没了往日的亲昵。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要那么聪明干嘛?做人不要太聪明,处世难得是糊涂,我就喜欢当下这样的兰台哥哥。’其实,真正傻的人是我啊!我那么相信你,把整颗心交给你。对我,你都能伪装这么久,伪装得这么好,你这个人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将来谁做了你的枕边人,可能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 这番话无疑说出了在场很多人的心声。 朝中重臣的年纪普遍比霍兰台长着一到三轮不等。想三公子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就有此城府、如此耐得住性子、如此务实而不慕虚名,等再成熟些还了得? 有些人觉得,这恰恰是当一位成功帝王的潜质,自古就没有一位傻白甜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帝王,该狠的时候得狠得下心,该糊涂的时候得装得像。 各种质疑和惊叹,长身玉立的霍兰台坦然面对,他既然能做得出来,就不怕别人说。 但他唯一不同意的是惜君妹妹的最后一句。 对于心爱的予儿,他一不会伤害她,二不会欺骗她,对别人就不一定了。 惜君说到伤心处已满脸泪痕,毅然转向山海王:“父王,臣女愿为父王分忧,愿意嫁到儒林国去,缓解两国之间的紧张气氛,同时,把无辜的微雨妹妹换回来。” 是啊,微雨公主在儒林国不定遭到了什么恶劣的待遇呢,尤其是这次儒林国二皇子打败仗回去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拿她出气呢。 兰台知道,惜君妹妹说这话,是完全对自己心灰意冷了。 辜负她一片深情,他也挺过意不去的。但不爱就是不爱啊,强扭在一起不但害了自己,更坑了她一辈子。 而每次见到予儿,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跃跃欲试地想要拥抱她,想亲她疼她爱她,照顾她一生一世,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见不到她就想得睡不着觉。 对惜君妹妹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霍齐光在一旁恨恨地想,好啊,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嫁不了兰台就要嫁马夫,好不容易不嫁马夫了就宁可嫁儒林国那条疯狗都不嫁自己! 不行,还是得找机会教育教育这死丫头,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都不知道她自己几斤几两了! 山海王安抚了女儿一下,说今儿个杀了儒林国的威风,找到了真正的隐身贤者,(还差不多得了个大美人,)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此事日后从长计议。 然后就像没看见一样,华丽丽地从大儿子身边路过,弯腰亲自双手扶起了小儿子:“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寡人恕你无罪。太好了,寡人终于有一个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太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有眼力价的众臣子立刻伏地高呼:“太子千岁千千岁!” 数风行纵喊的声儿最大最响,也数他最开心,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不是因为他帮太子说过好话,也不是图日后太子对自己关照有加,他是真心实意地为社稷未来将有一位德才兼备的明主而高兴。 霍兰台却没被狂喜冲昏头脑,相反,他无比清醒,知道就算当上了太子,也不可有一日放松警惕,更不可有一日懈怠不前。 他的路还很长,他要实现的终极目标还很遥远。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而且自己还眼瞎看错了三弟,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窝囊废,现在还咸鱼翻身如此得父王的宠爱,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的霍齐光备受打击,浑身酸软,强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但是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了。 没想到这还没完,山海王转身对众人说:“御史大夫风行纵十分有眼光,早就以慧眼看出吾儿兰台非平凡之辈,眼光胜寡人十倍、百倍,大夫当受伯乐之赏!还有郎中令,直言劝诫寡人,也该赏!” 山海王心情好的时候愿意主动夸臣下,这样也显得他胸怀宽广不是? 但如果从别处听来某某某比自己强,那山海王的气量就没那么大了,会找机会跟功高盖主的家伙促膝好好谈谈人生。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很多聪明的臣子或下属,即便全是自己的功劳、即便自己比上司强很多,也要把赞美和荣誉让给上司。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外强中干的霍齐光竟然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他的小心脏里实在容不下这么多的“委屈”和“不公”。 他的手下大落疑和小落疑忙从老远跑来解围说:“可能是天儿太热了,大皇子中暑,中暑。” 可是这季节都快冬天了,中暑?也太口不择言了吧。 主要是他俩太紧张了。 幸好山海王今儿个高兴,也没空深究,赶紧派了两个太医跟着去看看,掐了人中以后据说没事了。 山海王说了些吉祥话儿,忽听不远处一阵骚动,有两个人大哭起来。 “咦,寡人大喜的日子,哪个胆大妄为之徒居然敢扫寡人的兴?” 正是大小落疑。 初冬“中暑”的公子齐光被人七手八脚抬走后,他俩却没跟着去。 本来他俩是不够资格面君的,但刚才不是都在外头观战吗,现在在室外,所以他俩才有机会见到国君。 局势瞬息万变,他们看到这么会儿工夫,本来要当太子的主子就被大王“遗弃”了,都急得不行。 倒不是他俩跟公子齐光的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因为“小人”本身是没什么感情可言的,他们看重的是利益。 他俩把当太子的保压在公子齐光身上已久,盼着他将来继承王位,自己能够鸡犬升天。可是这么快太子就要换人了! 不成不成,可不能忍辱负重白给霍齐光当奴才当这么久!只要还没行立太子大典,霍兰台就还不是太子,他俩就还有力挽狂澜的而机会! 大落疑和小落疑一路趴跪着,一直爬到山海王脚下不远处停下,雨点般地磕头说:“小人有要事禀报,而且是能影响到我山海国千秋万代的大事!” “哦?你们两个不是光儿的随从吗?你俩能有什么事?” 大小落疑互相对望一下,连连叩头说:“小人能否单独跟大王禀报?” 山海王没当回事:“屁大点儿的事,就等寡人立完太子再说吧。” 大小落疑一个接一个磕头,磕得地上鲜血淋漓。 丞相左棠春跟霍齐光是一伙儿的,他忙帮着说话:“大王,看样子他俩真有要事禀报,要是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话,让他俩单独跟大王说说无妨。” 山海王:“寡人没空单独召见他俩,要说就在这儿说。” 大小落疑又互相对望一眼,再怯怯地瞄了几下不远处的霍兰台,一狠心说:“是。大王前不久不是贵体欠安,生了奇怪的病吗?” 山海王一听跟自己有关系,立时来了兴趣。 大小落疑:“那其实都是......都是三公子搞的鬼!” 他俩齐齐把食指指向霍兰台,一脸的阴险。 兰台也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俩小人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自己就算再深藏不露,也绝对不会害父王! 他也没急着反驳,而是淡定地问:“证据何在?” 心惊肉跳的山海王赶紧说:“对对对,证据呢?” 大小落疑此起彼伏地磕头说:“小人身份卑微,倘若没有确凿的证据,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大王面前诬陷三皇子啊,否则长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山海王:“废话少说,证据在哪儿?” 大落疑:“回大王,前不久小人新购了一处屋邸,屋大价廉,小人偷着开心觉得赚到了。没想到竟然闹鬼,每天半夜听到房梁上有女人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小人十分后悔贪小便宜吃大亏,只好请了一位巫师驱鬼,可又怕请来的是个装神弄鬼只知骗钱的家伙。 “那巫师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各种显摆,还神秘兮兮地告诉小人,前不久有位‘大人物’身边的‘人物’,请他去云容山做法事,赚了今生最大的一笔报酬。没有真才实学,这位‘人物’会请自己吗? “因为陛下您前不久刚去云容山举办过封禅大典,而且大王就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小人担心有什么人或事对大王不利,所以小人就留了个心眼儿,花重金匡出了他的实话。当然,他并不知道小人跟宫里的关系。” 山海王有些急了,啰里吧嗦滴怎么还没说到重点? 052 一朝千千岁,一朝阶下囚 大落疑又偷偷看了一眼一脸正色的霍兰台,继续说:“小人只是实话实说,还请大王恕罪。就是三,三公子他,他买通巫师,施下卑鄙的邪术让松树和石头演奏音乐,引诱大王将古松带回宫,从而染上邪症,一病不起!” 小落疑赶紧附和:“对对,大王如若不信,小人可以把那个巫师带来,刚才小人已经派人去找了,现在他人就在殿外候着呢。” “啊!竟有这等事!” 山海王霍禄甫惊得倒退两步,用刀一般的目光向小儿子砍去。 霍兰台面不改色,但是看向大小落疑的目光冷得结成了冰。 他还没反驳,御史大夫风行纵抢先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三公子绝不是这种人,请大王万万不要相信这两个奸佞的鬼话,这都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 御史大夫风行纵虽然年长霍兰台两轮多,但有时性子比兰台还急,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路见不平必须马上立刻一声吼,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大河向东流...... 更何况,大小落疑要加害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对山海国未来顶顶重要的储君! 霍兰台心中对风行纵充满了感激。虽然他俩并不是很熟,但一直互相看着很顺眼,三观比较合拍。 无奈山海王霍禄甫特别相信巫术这些东西,坚持要求亲自见一见他们所说的巫师。 很快,一个披头散发、身上挂满布条、脸上挂满奇奇怪怪符号、手里还拿着涂了颜色的木棒的男人被领了进来。 服装道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可能是某宝淘来的。 为了证明他很牛,现场表演了吞火球等“杂技”节目。山海王看得心悦诚服,不住地点头说这个有真本事,肯定不是骗子。 然后巫师指着霍兰台说:“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某月某日支付小人以重金,让小人对那百年古松施法,害得大王身染重疾。小人罪孽深重,但小人当时的确不知他就是皇子,更不知他要害的人竟是他的生身父亲、当朝国君啊!求陛下开恩,饶小人不死,小人愿将那黄金原数奉还!” 山海王彻底信了,厉声质问:“台儿,你为何居心叵测要加害为父?寡人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霍兰台满心只有两个字——“荒唐”,可是百口莫辩,盛怒中的父王怎么都不信他。 主要是山海王也觉得自己最近这次染病的过程太邪乎,如果用中了邪来解释,那么就都解释得通了。 刚才巫师给他讲解了一下当时施邪术的方法:用纸剪一个身材很像山海王的小人儿,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一边用密密麻麻的针戳满纸人一边念恶咒,最后用火焚烧。 被诅咒的人,身体就会立刻有反应。 看来幸亏遇到了不一般的大夫捣衣,否则自己早就驾崩了。 想必到那时,霍兰台便会声称自己就是隐身贤者,从而获得众朝臣的拥护成为新的国君! 山海王这样想着,心下一片荒凉。 是,长久以来自己都认为小儿子笨拙,因此没有给他太多宠爱,没想到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如此记恨寡人啊! 然后冰雪聪明地举一反三:像这样表面上恭维寡人,背地里恨不得寡人死的家伙,不知道还有多少! “不,兰台哥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怎么会加害父王呢555!” 惜君刚才为兰台心灰意冷,决定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可是一听说有人要诬陷他,又忍不住第一时间跳出来维护他。 这么多年的相思,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霍兰台看向惜君,目光中有感激,有怜惜,又仿佛在说:我不值得你如此! 大小落疑连忙磕头补刀说:“三公子之城府深不可测,大王对他了解得实在太少啦!他一定是觊觎太子之位,想通过这种方法催大王早立太子!要不怎么会刚巧在这时候以真面目示人呢?” 山海王听了觉得狠有道理。 连自己这个父亲都敢欺骗多年的儿子,确实也太阴险了些,他母亲兰姬生前心眼儿就比较多(其实是被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母亲栽赃,加之体弱,郁郁而终)这样的孩儿不要也罢! 在惜君等人的苦苦哀求下,山海王念及父子一场,才暂时没有拉出去砍了。 那个栽赃兰台的巫师,以高明的巫(mo)术迷住了大王,山海王打算留他在自己身边驱魔用。 惜君哭成了个泪人,无可奈何地地目送着几名武士,粗暴地将兰台哥哥五花大绑带走了。 就这样,晕过去的大公子齐光,愣是被人以三盆凉水浇醒之后,半梦半醒中行了大典。 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威风,但至少如愿以偿得到了山海国太子之位! 大小落疑高兴得合不拢嘴,深深为自己的过人才智所自豪,当然也少不了到主子齐光那里邀功,均得到黄金、奴隶和良田的重赏。 几人欢喜几人愁。 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霍兰台被扒光上半身,先结结实实挨了一百皮鞭。 虽然他身高八尺,年轻健壮,后背仍是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皮鞭是浸过盐水的,质地更加紧密,重量有所增加,且盐水碰到伤口,疼痛更是翻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也许因为调动真气护身,所以内脏并没造成重伤。 那两个负责鞭打他的狱卒也是十足的小人。 要是平时见到兰台,必定卑躬屈膝拍皇子的马屁;现在见到皇子落难,原本身份如此高贵的人忽然一文不值了,他们都觉得有趣,难得,新鲜,幸灾乐祸,鞭子抽得比对别的囚犯更狠。 一旦发现英雄也会落井,投石的人格外勇敢,人群会格外拥挤。很多人就是想通过这样来证明,自己的庸俗和平凡才是正常的。 倒是地牢的小头目,走过来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霍兰台低声说:“你俩别找死了,这人毕竟是皇子,人家父子连心,万一哪天大王又跟皇子和好了,你俩当心吃不了兜着走啊。这事儿跟我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那两个持鞭子的狱卒一听,有道理啊,于是颠颠儿地跑到闭着眼喘息的兰台身边。 “我们俩只是给大王办事的小喽啰,大王下令让抽一百鞭子,我俩就不敢抽九十九鞭,不然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见谅啊!您万一熬不过去变成了厉鬼来复仇,也不要找我俩的麻烦哈。” 说完,两人就把牢门锁好,勾肩搭背愉快地喝酒去了。 今儿个可要好好跟别人吹吹牛,说哥们儿我不是一般人,我连皇子都敢抽,哈哈哈!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天窗。因为怕囚犯闷死才开的,但又怕囚犯逃跑,所以口很小,头都出不去,还被铜网封着。 从这个小小的开口,至少能看得到湛蓝的天空,还有天空里自由翱翔的飞鸟。 但是霍兰台看不见。 因为鞭子头抽到了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疼。他不确定自己的双眼是不是都瞎了。 远处隐隐传来太子大典的庆贺之声。 手脚都戴着铁链的霍兰台靠坐在角落里,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表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不像一般受了刑的囚徒哭天喊地。 两只老鼠放肆地吱吱叫嚣着从他腿上跳了过去,不远处还有一群蟑螂。 虽然身上没有一寸是好的,但神智还很清楚。他在想,他做错了么? 他梦想当太子,当国君,继而统一天下,实现宏图大志,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吃饱穿暖和平安泰的日子。然而,现在连自己的小命儿都快保不住了。 也许予儿说的对。可眼下对自己来说,就连当一个樵夫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他最想念的人正是山鬼,好想再感受一下她带着甜香的气息,好想再一次拥她入怀!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说不定父王什么时候就下令将自己斩了。 阴险狠毒的大小落疑啊!将来社稷落到他们和霍齐光手里,还不知道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对山鬼的思念愈发深重,霍兰台决定先搞清楚那支紫檀笛掉哪儿了。 刚才挨鞭刑之前,两个见钱眼开的狱卒对他搜了身,看上那半块华玉以及玉上美丽的罗缨,立刻就抢走了。 幸亏两个家伙不识货,也不懂乐器,才没抢走紫檀笛,而是随手给扔在哪个角落了。 否则,山鬼应该早就现身了。 霍兰台强忍疼痛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链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着。 本来他练了夜视功,无需火烛也能在黑暗里看得很远,但现在眼睛睁不开。只能摸一阵,靠在墙上喘息一会儿。 在他后腰那个位置的墙壁上,有一只眼睛正直勾勾地向这边窥视,通过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洞。 瞧了一会儿,确定只有霍兰台一个人,对方终于低声开口了,声音嗡嗡的十分特别:“兄弟,你犯了啥罪?” 兰台淡定回头对着那个洞口说:“欺君之罪。” “哦,”那人想了想说,“比我还惨,啥时候砍头啊兄弟?” 兰台苦笑了一下:“也许今日,也许明日,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那人说:“刚才我看见他们拿鞭子抽你,抽得可tmd真狠啊!兄弟,你身子骨还撑得住不?” “没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对吧?” “兄弟,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 那人苦笑了一下:“就因为我耳朵好使。” 053 我当月老没问题 “此话怎讲?” 洞那头的人说:“我是大皇子府里的厨子。大皇子身边儿有俩走狗,分别叫大小落疑。我这人天生耳朵特别好使,跟顺风耳似的,百米以内的窃窃私语我都能听见。有一次,我听见他俩在老远嘀嘀咕咕什么巫师的事儿,我也是多管闲事,正好要往那边儿去,路过的时候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巫师都是骗人的。结果大小落疑那俩混球说我耳朵太灵容易坏事,就找个茬儿把我关进来了!” 原来隔壁这哥们儿也是被大小落疑害的,也跟巫师有关,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没等霍兰台多问几句,地牢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不说了”,那人忙抓了一把地上铺的草,堵住了墙上的小洞。 来的人正是大小落疑,他们默不作声朝关押兰台的牢房了看了一会儿,愉悦地欣赏兰台半死不活的惨状,然后掏钥匙打开隔壁牢房的门,招手叫那个厨子出来,将他换到了较远的牢房,就是生怕两个犯人勾搭。 转眼一天过去了,狱卒没给兰台送水也没送饭,好像有意要他饿死渴死在牢里。 虽说山海王没下令问斩,但也没说要好生招待,所以大小落疑走之前留了话,不许任何人给兰台送吃喝,要让他不明不白地死。 因为身体的痛楚,霍兰台也没觉得饿,就那么半梦半醒地靠坐着。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继续摸索紫檀笛,死也要在死之前再听一次予儿的声音...... 天帝此时也拿着一封匿名信。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匿名贤者的治国之策,而是第二封告发信。 信上说云容山山鬼祝华予跟凡人打得如火如荼,完全无视神不可与凡人亲近、更不可相恋的规定,最近甚至还深入凡人军中,干预两军对战的结果! 这个小祝丫头,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天帝感慨地想,得派人去查查,是否果有此事...... 长无绝因刚刚干了亏心事,埋头走路走得心不在焉,撞在了迎面而来的天帝之子辰良身上,忙不迭赶紧道歉。 辰良仔细一看,有段日子没见了,长无绝比前阵子更加憔悴,身上也瘦得一把骨头,风一吹就能倒,显得原本合身的衣袍格外宽大。 见辰良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自己,长无绝头一低想赶紧溜。 “站住!” 辰良叫住他。 长无绝吓得一动不敢动,知道他又要怪自己继续使用天庭禁功“通达功”。 没想到辰良这次却换了温和的语气说:“既然这么喜欢那个人,就告诉她吧,何必这么痛苦?” 辰良是在劝长无绝,也是在劝他自己,好像这样就能为自己鼓起一些勇气把小师妹抢回来似的。 他和长无绝同病相怜,对长无绝倒是很理解。辰良甚至还善意地提议,如果你实在说不出口我可以帮你。 自己去表白不敢,帮别人当月老胆子倒是够肥了。 长无绝心想,拉倒吧,如果让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的心肝宝贝祝华予,你还不直接把我偷练通达功的事情揭发了? 他忙道谢说不用,说自己还有事匆匆溜走了。 他主要是心虚,因为正是他刚往天帝那里送的告发信。 他贪恋祝华予的美貌,想将她占为己有,为此不惜让她挨天帝的骂甚至受刑,也要阻止她跟凡人谈恋爱。他还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这是为她好。 以长无绝的功力,感知不到什么细节的东西,但一个绝世大美女突然出现在两军阵前又消失,一传十,十传百,这几乎成了天下人人津津乐道的头条大新闻。 天庭亦有许多人有所耳闻,知道了那是云容山山鬼所为,只不过人家没跑到天帝那里告状罢了。 长无绝综合各处听来的信息,确信祝华予在凡间有了情郎,心中嫉愤难平,无处发泄,便又来告状了。 仿佛告了状之后,祝华予就会离开凡间情郎似的,仿佛她离开那人就会爱上自己似的。 天帝刚要派人去调查此事,辰良来到大殿。 “没有的事,请父王不要听信谣言!儿臣前不久刚去凡间看过小师妹,她一切如常,作息规律,是个再称职不过的山神。” 天帝:“我还不了解你?就算她有什么,你也不会告诉为父的对不对?” 辰良赶紧深施一礼说:“儿臣不敢对父王有半句谎话,否则儿臣愿代小师妹受罚!” “说来说去你就是铁了心要保护她,”天帝质疑的眼睛对上儿子笃定的眸光,僵持片刻,“既然你这样说,为父暂且就信了吧。” 其实辰良对祝华予近期的所作所为也有耳闻,气愤又震惊,他正准备亲自到云容山去一趟,再给她敲敲警钟。 可是,当他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小师妹正在云雾缭绕的山峰最高处打坐,几乎一动不动,唯有山风不时吹动她一头如云的乌丝,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甜香。 辰良心里又甜又痛,怕自己的突然打搅会令她走火入魔,于是安安静静盘腿坐下等候,顺便默默欣赏她的倾世容颜。 忽然,他发现小师妹眉头蹙起,呼吸急促,表情看起来很是痛苦,像是走火入魔的前奏。 他担心地站起身,想想又坐下了。 外人干预,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不如就在这里不错眼地盯着,万不得已再出手好了。 此时的山鬼祝华予,的确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 原来,霍兰台忍着浑身的剧痛,终于在一个肮脏的角落里摸到了紫檀笛,尽管已累得气喘吁吁,还是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吹了几声。 因为担心狱卒听见,只是轻轻地吹了几下,也没有太多力气了,远没有平日的音调优美。 伴随一阵清脆的笑声,听到召唤的山鬼出现在他面前。 “啊!公子你怎么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山鬼,心痛地惊呼一声! 以往每当霍兰台吹响笛子的时候,不是在家里,就是在云容山中。每次山鬼现身时,等待她的都是他宽广的怀抱、绰约的风姿和灿烂的笑容。 可这一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地方啊?面前这个惨不忍睹的人真是公子么? 上一次他掉下崖壁,被她救起时也是伤痕累累,那时她还没爱上他,都已经不忍心看了,此刻望着心爱的人更是加倍煎熬! 在这阴暗潮湿的环境里,隐约可见面前的男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发丝散乱,嘴唇干涸,双眼也无法睁开,手脚还拴着粗重的铁链! “予儿,是你么?” 虽然动一动伤口都很疼,兰台还是伸出手急切地摸索着。 “在这里!” 山鬼温柔抱住他,任他身上未干的血迹弄脏了自己洁白的纱衣。 尽管因为是幻影的关系,霍兰台感觉不到她的触摸和拥抱,但至少声音近了心里踏实。 “555......” 兰台没哭,山鬼倒伤心地啜泣起来,比“怎么弄的”更让她关心的是“你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 “555,”山鬼哭得更凶了,“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呢?上次你光着脚在山里走路,脚底划破了说不疼还凑合了,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呢?555” “没骗你,被我的予儿心疼着,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疼,”兰台居然像平时那样灿烂地笑了起来,“可惜看不见你。” “公子的眼睛怎么了?” “被鞭子扫到了。” “鞭子?谁干的?” 山鬼一边问,一边将温暖的小手覆了上去,掌下放出数道温柔的绿光,好一会儿她才松开。 “公子再睁眼试试?” 这下眼睛舒服了很多,缓缓睁开,虽然还有些肿,还不太清晰,但至少能够看见了。 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真好。 山鬼来不及高兴,又忙去抚慰他身上到处绽开的口子。可是太多又太深,仅凭幻影所携带的灵力还远远不够,只能将将把血止住。 “公子你等等啊,我回云容山给你采草药去!” 山鬼说着就要走。 兰台一把拉住她,尽管拉住的只是空气:“别去!” “为什么?” “我想再多看你几眼。” “公子别闹,你身上的伤太重,这样下去会感染的,不到半个时辰我就回来!” “不,别去!我已经不是什么公子了,再跟我多待一会儿,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予儿了。” 是啊,不定哪个奸佞在父王面前多说几句谗言,父王想起自己这个茬儿来,半个时辰内斩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山鬼一听有道理,说不定看一眼少一眼了,便听话地留了下来。 在她的追问下,兰台简要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听得山鬼秀眉倒竖,粉拳也紧紧握了起来。她一生与人无争,还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别人。 “公子,陷害你的那几个人叫什么名字?太可恶了,予儿一定要帮你狠狠教训他们!” 兰台却不想把跟她相处的宝贵时间、甚至有可能是最后的时间,用在谈论这些事情上,更不想她一个小女子孤身去为自己报仇。 在这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山鬼即便是义愤填膺的容颜,也美得令人窒息。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可行性方案:“公子,予儿给你布个结界在四周,半个时辰之内没人动得了你,我去弄草药,去去就回。” 说完,挥手在他周围凭空划了一圈,然后“倏”的一道绿光就不见了,只剩下紫檀笛还静静地躺在地上,上面满是稻草和泥巴。 054 抢糖葫芦的神仙小姐姐 霍兰台拉予儿不住,只得把笛子捡起来抚干净,担心回头被狱卒发现,于是四处观察了一下,把它藏在了牢房的一个角落里,重又盖上些泥巴和稻草。 如果不知道的话,根本不会想到那里藏着东西。 这时他才想起低头看看自己,真比叫花子还要狼狈。 牢房的门开了,一个戴着大大斗篷的人出现在门口,面容被遮住。 但兰台还是一眼认出了惜君妹妹。因为上次她半夜跑来要求跟自己一起私奔的时候,也是这身打扮。 他挣扎着站起来:“惜君?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 惜君摘下斗篷,兰台才发现她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显然没少哭。 “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父王虽然严禁探视,但那些狱卒都只认银子,而且我毕竟是公主。兰台哥哥受苦了。” 惜君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再不是那个傲慢刁蛮的小公主了。 因为惜君对他毫无恶意,所以山鬼布下的结界没有动静。 惜君忍住眼泪,从身后拿过一个小篮子,里面有熟牛肉、馒头,还有一小坛酒。 “这酒是意非酒老师托我捎给你的,牛肉和馒头是笑傲白托我捎的,他们都关心着你。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兰台哥哥一定要坚持住啊!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劝说父王放你出去的!” 身处逆境时得到的支持最是难忘,兰台很感动:“大恩不言谢。代我转告大家,只要父王不赐死,我就会好好活下去!” 看到有牛肉和馒头,他顿感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饭前洗手什么的已是奢望了。 嚼着嚼着,见惜君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便把刚拿到手里的一个新馒头举到她面前:“你吃了么?” 惜君笑中带泪:“这些都是给你的。老人说能吃是福,兰台哥哥多吃点,伤就会好得快些。” “你不怪我骗你了?” “不怪。以前我从没从哥哥的立场考虑过问题,现在看到他们这么卑劣狠毒,我能体会你的心境了,”见他戴着铁链举胳膊费劲,惜君拿起篮子,“我喂你。” “不用,”兰台忽然想到予儿随时都可能回来,到时候让她看到这一幕该怎么解释,“惜君妹妹,这里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惜君依依不舍,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似的,跟刚才兰台看祝华予的目光一模一样。 “好妹妹快走吧,放心,你的话哥哥都记住了啊。” 惜君满脸是泪,她拿袖子抹了抹,把吃的喝的都收走,以免别人发现外人进来过,然后隔着栏杆说:“兰台哥哥,我要你活着,因为,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是我最爱的人!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不许说傻话!一生中比我重要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即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殉情这种行为太幼稚。” 惜君愣住,有种跟兰台哥哥不在一个频道的感觉,哽咽了片刻夺门而出! 兰台一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枯坐,有些无聊,低头去看吱吱叫得越来越响的老鼠。 看着看着,他发现两只老鼠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打架,打得十分投入,那东西就丢在一旁。 兰台趁它们不备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截脂烛头。老鼠饿极了是连脂烛也吃的。 想了想或许有用,他就揣进了怀里。 可怜两只老鼠打得你死我活,根本不知道东西早没了...... 云容山之巅。 辰良触目惊心地看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打坐的小师妹眼角源源不断滑落,她闭着眼睛肩膀一抖一抖,抽泣得像个孩子! 辰良心一软,差点儿挺身而出亲自上去为她擦眼泪,可是想了想又黯然地坐下了,默默攥紧了拳头。 这好像不是走火入魔的症状啊,是她有什么心事吧,而且跟情有关....... 过了不长时间,已经泪流满面的祝华予“唰”地收了势站起来,抬腿就走,为了节省时间,动作一气呵成。 “去哪里?” 山鬼被这突如其来出现在附近的男声吓得差点儿绊一跤,被辰良一个箭步稳稳扶住。 “师兄你你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不见往日的惊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恐,趁他不备还赶紧偷偷抹了抹眼泪。然而这些根本逃不出辰良的眼睛。 本来,看到心爱的女孩流泪,辰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但想到这泪水绝对不会是为自己而流,八成是为了她那个凡人情郎,就又硬起了心肠。 山鬼心不在焉地说:“师兄,你是来送梨花酿的吧?多谢师兄。” 这话倒让辰良生出一点愧意来。他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把捎梨花酿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我忘带了。” “哦,没事,下次再带好了。那个,师兄你先回去吧,予儿还有点事......” 辰良听见自己说:“什么事?师兄陪你一起去。” “呃不要不要不要!”吓得山鬼两只手一起摆,“师兄天庭公务繁忙,就不用经常来看予儿了,有机会予儿去看你好了,呵呵呵。” 她心里惦记着公子兰台的伤势,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实在不愿耽搁一分一秒。 “不要紧,师兄今日时间充足,待多久都没问题。” 山鬼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刚才为什么流泪?” 辰良的声音很冷,看她这费劲的样子,不如自己先开口。 “风大,眼里进沙子了。” “看来,从前那个乖巧诚实的小师妹也学会说谎了,”辰良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抓住祝华予的手腕,大力令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师妹是为了一个凡人而落泪吧?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山鬼吓得不敢吱声,下意识地先点头又使劲摇头,以为师兄要狠狠教训自己了,说不定还会去禀告天帝呢。 自己已经被警告过两次了,若是第三次被叫去天庭,那么等待自己的便会是天火焚心之刑了。 行刑后是死是活不好说,但再想见到公子怕是难了,所以她刚才听兰台说什么“以后可能见不到你了”之类的话,特别伤心。 可万万没想到,辰良虽然冷着脸,嘴上却说了一句很温暖的话:“是谁惹你哭的?走,师兄帮你出头去。” 一瞬间,师兄辰良的形象在她心目中高大了十的n次方倍。 其实儿时在天庭,当辰良还是屁大点儿的人儿时,就会对矮他一头的华予妹妹说这句话了。那时候,小华予哭鼻子,多是因为抢好吃的抢不过别人。 比如有一次,不知哪位游历人间回来的神仙小哥哥,带回了两串糖葫芦当纪念品。 这个小哥哥也是没经验,你说天庭那么多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神仙小姐姐,一人一串不行吗?你就带两串糖葫芦,给谁吃好呐?难道一个人分半个山楂球吗? 那个神仙小哥哥情窦还没开,也没好意思说其实两串糖葫芦都是从人间带回来给自己吃的,于是糖葫芦就那么“残忍”地被神仙小姐姐们抢走了。 小哥哥哭没哭暂且不说,几个神仙小姐妹为了糖葫芦抢所有权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最后竟然孩子气地决定用立定跳远的距离远近,来决定谁可以享用人间美食。 那时祝华予还是个脸上肥嘟嘟的小女孩,浑身都是可爱的婴儿肥。 她为了一口好吃的也是拼了,使出吃奶的劲儿,两条小胖腿儿一蹬......结果她的距离是最近的,跟没跳差不多! 小华予哭得悲天悯人,飞奔出老远,鼻涕眼泪一起糊在脸上,一个大大的鼻涕泡随着呼吸在鼻孔里出来进去地忙活着。 这一幕正好被小小英俊少年辰良撞见。 “华予妹妹,是谁惹你哭的?走,我帮你出头去!” 换个人来交涉就是不一样。神仙小姐姐们争先恐后想跟“***”天帝之子套近乎,最后的结果是...... 祝华予两只手各举着一串糖葫芦,躲在花园里左边吃一口,右边舔一下,时不时还不受控制地抽泣一声,刚哭完还没缓过来呢,抽泣完了却露出甜甜的笑容。 辰良在旁边看着她,不时提醒“慢点吃,别噎着”。 “辰良哥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她指的是把糖葫芦全拿过来,一点都没给别人剩。 辰良:“不要紧,我说只要一串,她们非得让我都拿着,那我自然就拿着喽。” “呐,这串给辰良哥哥!” 小华予大方地把离他近的那一串举到他嘴边,最上面一个山楂球已经被咬掉一半,还带着她的口水和小牙印儿呢。 脸上同样带着几分稚气的辰良逗她:“你舍得吗?” “舍得呀!”祝华予脆生生地说,“辰良哥哥对予儿最好了,予儿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你!” 辰良美滋滋地在心里想,别的我都不稀罕,我就要你,长大了我要让你当我的新娘子。 这些往事,辰良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不过,无论小师妹怎么变,他那颗守护她的心不会变。 他朗声说:“如果有什么难事,一定要告诉师兄,我会帮你的。” 山鬼满心感动,再加上看样子一时半会师兄也不会走,骗又骗不过他,干脆简要对他说了实话。 辰良听完,面色阴沉得可怕,却听见自己违心地说:“走,我跟你一起采草药去!” 055 因为他勇敢 再也不愿让公子多受一刻伤痛的折磨,予儿抓紧时间向山间奔去。 两个人采草药,自然比一个人要高效得多,尤其辰良对草药如数家珍,一眼就能分辨出哪种是所需要的植物,比李时珍都厉害。 只是予儿虽动作娴熟,脑子却一片空白,想不起过去,看不到未来。 “哎呀!” 忙中出乱,她被一种长满尖硬刺的叫做“牛伤”的植物戳伤了手指,青葱般的指尖立即溢出鲜血来。 按理说,山鬼是绝对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见她现在心里有多慌乱和焦急。 辰良一见,赶紧拿过她的手,把刚刚采到的止血植物盖了上去。 “多谢师兄,我没事,赶紧采药吧。” 她心里想的是,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事情多耽搁了。 辰良想的却是,你竟然为了那个男人忧心成这个样子。 明明心里很郁闷,可却听见自己说:“既然碰到了,‘牛伤’的根茎也取一些带上吧,吃了能避免兵刃之灾,或许能派上用场。” “对呀,予儿怎么没想到呢?多谢师兄!” 这牛伤极为稀有宝贵,还真不是平时想找就能找到的。 搜集齐了需要的东西,已经接近半个时辰的末尾。 山鬼匆匆到泉水边把所有的药材清洗干净,跟辰良说了句自己要回去救人,就回到山顶打坐去了,要以幻影的身份回去找她心心念念的公子。 辰良在她不远处坐下,一狠心也调用真气,将自己的大小周天与小师妹的打通相连,便可以跟追随她一起。 因为他的功力高着祝华予n倍还带拐弯儿,所以她并不知晓,他今天要去会会那个偷走了师妹心的家伙...... “公子我回来了!” 山鬼重新出现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两手满满地提着两布袋东西。 昏昏欲睡的霍兰台缓缓抬头,再度看见予儿的那一刻,眼里绽放出本不该在这地牢里见到的光彩来。 山鬼先用黄姜等草药悉心给他敷了伤口止痛,然后拿出一种长得很像韭菜、开着紫色花朵的草药来。 “这就是先前我跟公子提过的祝余,吃一点点就不会有饥饿感了。时间紧迫,公子且先以此充饥,等下予儿再去给你弄些熟的食物来。” 霍兰台看她一片好意,没好意思说自己刚吃完。 “哦对还有这个,”她又取出一种洗净的植物,茎干是方的,上面长满尖尖的剌,根茎上长有青色斑纹,“这是牛伤,吃了可以在短时间内刀枪不入。” 此时在山鬼身后,矗立着面沉似水的辰良,只不过他形成幻影的功力更高明更深厚,他们都看不见他。 辰良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凡间男子、自己的情敌,眼睛里冒出火星来,试图找出一个为什么小师妹会对他死心塌地的理由来。 凭良心说,若不是落到如此境地,面前的男人倒算个身材高大、眉目英朗的汉子,即便身陷囹圄,眼中却不改坚毅。 只见霍兰台忽然抓住山鬼的手,虽然只是虚幻地抓:“予儿,你对我真好。” 山鬼对他报以嫣然一笑:“公子对予儿更好,还给我做过那么多好吃的,我为公子做这些都是应该哒。” 辰良在后面面如土色。心想,那我呢?我没给你做过好吃好喝的吗,我对你不够好吗? 喜欢的人对自己好一点点就会开心感激,不喜欢的人对自己再好也没感觉。 兰台以前一直琢磨的是,自己能给予儿什么,但现在自己沦落到身陷牢笼、猪狗不如的地步,这女子却不离不弃,依然将自己温柔以待,这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和感动,让以前把全部期许寄托在大业而不是儿女私情上的他心动不已。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予儿我爱你,虽然我可能没资格......” “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予儿也爱公子,一如既往!” 说着,居然率先俯身吻了下去,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不是嫌他身上脏,而是生怕碰到了他的伤口。 辰良又是热血沸腾,又是如坠冰窖,今天刺激受大发了。 他们二人竟然都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吗? 原来小师妹这么单纯的丫头,也会说这么动人的情话!原来小师妹并不是不懂,她也会主动投怀送抱寻求亲密关系! 但辰良这一趟算没白来,五雷轰顶之后他渐渐冷静下来,好像忽然整明白为什么小师妹会爱上这个看起来并不比自己优秀的男人了——因为那个男人勇敢,他敢于表达心中的爱! 自己也爱小师妹,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从来说不出口呢?修仙炼丹练内功都搞得定,难度系数这么低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呢? 辰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着,本来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当他敏锐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正往这里走,而眼前这令他痛苦的画面即将中止的时候,他却又做出了一件让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他使用法力将门外的人定住了! 世间的一切都静止了,水不再流动,飞鸟停在半空,除了牢房里的三个人,其余地方就像时间凝固了一般。 唯有地牢里,深深相爱的两个人还在缱绻缠绵,温情脉脉地说着一些让旁观者撕心裂肺的情话。 辰良却也不肯走,在旁边默默听着,继续折磨他自己。 他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得到的答案是,大概自己太迷恋小师妹的笑容。 每当她笑起来,云开雾散了,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只要她笑起来,自己承受的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可自己很少能让她笑,那个被她称为公子的人却可以。 时间静止之前,外面本来正要进来的那个人,对把门儿的狱卒声称是公子兰台的旧交,不忍他深陷牢笼来看看。 狱卒看他衣着普通,不像什么高官显贵,便鼻孔朝天地说:“大王有吩咐不许探视,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放进去?” 话没说完,两锭白花花的白银出现在他鼻子底下。 狱卒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接下,又客气地说特殊特情况可以行个方便,但是要搜个身看有没有带武器,这是例行检查请谅解。 那人说好没问题,很配合地让他们搜身。 果然啥武器都没带。 狱卒行了个大礼把那人让了进去,只嘱咐说不能待太久。 结果那人快走到霍兰台牢房门口时,忽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同时失去了神志。 安全起见,这一切的操纵者辰良到外面看了一下,见来者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隐约可见印堂有些发黑,似乎身体不太好。 不知这人跟公子兰台是何关系? 这时,兰台和山鬼已经从彼此的拥抱中获得了足够多的安慰和勇气。 “公子,予儿救你出去吧,我去把那几个狱卒引开?” “不行,除了那个几个狱卒,地牢外面也到处是人把守,我是插翅难逃的。” 山鬼着急地说:“那怎么办?天下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如此昏庸的君王!予儿不忍公子在此受苦,呆久了还有性命之忧啊......有了!予儿去求求师兄,他的法力比予儿高出很多很多,或许他会有办法!” 回到一对有情人身旁却没被他们发现的辰良,苦笑了一下。小师妹终于想到自己一回,依旧是沾了霍兰台的光。 不过还好,总比她遇到难事都想不起自己强。 “就这么办,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啊!” 满心焦急、常犯迷糊的山鬼,这次都忘了设结界就跑了,她不知道危险差点儿降临在她心爱的公子头上。 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辰良满心酸楚。 作为神仙,他不可以过分干预人间事,更不可以可以扭转乾坤,因此他解除了时空凝结术,让时间重又运转起来。 但他决定多逗留片刻,看看来人找霍兰台何事,也可以多了解了解自己的情敌。 那人用狱卒给的钥匙拧开了牢房门,亲切地跟霍兰台打了个招呼。 兰台一看,来人长了一个典型的鹰钩鼻。这么有特点的鼻子,如果自己见过他,应该印象很深刻。 可确实不认识:“你是?” “兰台兄受苦了啊!” 鹰钩鼻很不见外地迎了上来,作势要拍兰台的肩膀。 也许是他刚从外头进来,还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兰台本能地向后避了避。 好在在山鬼的呵护下,伤势得到控制,行动起来没那么疼了。 那人自我解嘲地说:“许久不见,看来兰台老兄不记得我了啊,我还跟你一起喝过酒呢!” 兰台警觉地审视着他。自己是个很自律的人,虽然爱酒如命但从不多喝。因怕酒后失言,也从不跟外人一起喝,所以这个人在说谎,看来来者不善。 但他嘴上客气地说:“在下记性不太好,敢问老兄高姓大名?” “本人姓图,名嘛不太好记,是这么写来着.......” 鹰钩鼻用一只手在另一只手心里比划着,脚下又往前凑了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霍兰台专心看他手心里写的是什么字时,鹰钩鼻的一只手掌突然转而向他拍来! 幸亏兰台一直有所准备,立刻抬起戴着锁链的手臂抵挡,并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就在鹰钩鼻的手掌即将与自己的胳膊相触时,兰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似乎被一股无名力量拽得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狠狠撞到墙上又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就一动不动了。 然后,牢房的门诡异地自动打开,似乎有一个隐形人拖着地上的鹰钩鼻出去,把他扔到外头,然后又关上了牢门。 056 不想当灯泡 “予儿,是你么?” 刚才发生的灵异事件超出了兰台的认知,他只能想到是山鬼还没走。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看不见辰良,辰良却能看到他。 辰良紧紧盯住霍兰台,从上到下审视着,眼里有冷漠,有嫉妒,还有难以置信。 刚才鹰钩鼻出掌袭击的刹那,辰良看出那掌上带了毒。也许这就是鹰钩鼻看起来印堂有些发黑的原因吧。 但是,难道自己不恨这个夺走予儿的男人吗?要是他死了,自己趁予儿伤心去安慰她,不是更有机会把她夺回来吗?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出手救他呢? 辰良自以为很了解自己,自我掌控能力很强,可是今天的结果却让自己失望。 想了很久,他终于有了答案——因为面前这个是小师妹深爱的人,如果他死了,小师妹会无比伤心,而自己根本就看不得她伤心! 辰良对自己也是相当的无语。 但很快,他又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身为修仙者,匡护正义,制止滥杀无辜的行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与此同时,山鬼步履凌乱地回到了刚才跟师兄分手的地方,一腔焦急和委屈:“师兄,师兄你在吗?” 辰良仿佛刚打完座般从她身后不远处走了过来,淡淡地问:“事情办完了?” 万万没想到,祝华予“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师兄,求你救救公子,他是冤枉的,他没有以下犯上,没有谋反之意,他不应该死,他也不能死,我不想让他死555,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办555.......” 话还没说清,已经梨花带雨。 辰良平时无情而坚硬的心一下软成了稀泥,赶紧弯腰把她扶起来。 望着小师妹楚楚动人的样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顺势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痛快地哭。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抱小师妹竟然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儿。辰良想要落在她肩头哄她的手,始终停留在半空不敢落下,就是缺乏这份勇气真要命。 “好了我知道了,别哭,希望师兄怎么帮你?” “把公子救出来,555,救到云容山来,予儿的灵力不够,555......” 望着心爱的姑娘无限期待的目光,辰良只得“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真的?师兄你太好啦!” 祝华予抹了把眼泪,激动地又主动抱了他一下才放开。这让辰良心中更加苦涩。 “予儿也不想给师兄添麻烦,只要能救出公子,待他伤势痊愈之后,予儿自会去天庭请罪,倒时任凭师兄发落。”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知道师兄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也是天庭执法人,不能容许徇私枉法的行为发生。 自己违背天规爱上凡人,还拖师兄下水帮忙救人,这已经相当对不起师兄了。 “这说的什么话?”辰良不悦地说,“师兄会害小师妹吗?师兄会对你动大刑吗?走吧。” 山鬼一脸感激地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又一次回到了地牢。 山鬼一眼先看到门外悄没声息脸朝下趴着个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个没安好心的家伙。” 辰良随口说。 祝华予大奇:“师兄怎么知道?” 辰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鬼谷师父不是教过算法吗?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哦,”祝华予恍然大悟,“都怪予儿悟性太差又太笨。” 辰良又像往常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笨,你就是没好好学。” 予儿吐吐小舌头。 地上趴着的鹰钩鼻名叫图独,是公子齐光门下的门客。图独的特长就是给人施毒。大公子齐光这么阴险的人,自然需要这样的“人才”辅佐。 原来,齐光害得霍兰台进了大牢、挨了鞭刑还不算,想来想去还是得置他于死地,彻底了去后患才可高枕无忧,于是派了图独来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 为了以防携带毒药的暗器被搜出来,图独也是豁出去了,他决定以自己为藏毒工具。 他先给自己灌下了****,再用内功将毒性尽数逼到右手掌心皮肤以下。因此他的右掌心隐隐有些发黑。 只要这里跟霍兰台身上任何地方接触,就能把自己携带的毒传给他,让他在七日内慢慢死去而不引人怀疑,跟迟迟毒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了,杀死霍兰台之后,图独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服用解药。 可没想到,这貌似万全之策居然被辰良识破了! 这一次,辰良是以真面目示人的。 霍兰台看到予儿再次回来,还带了个仙气缭绕、浑身自带干冰的陌生男人,就知道这位一定是予儿口中的师兄了。果然气宇非凡,仪表不俗。 予儿身边有这等人中龙凤,居然还爱上了自己,真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只是,初次跟她的娘家人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下,难免有些难堪。谁不想在初次“见家长”时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呢? 他赶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以尽量得体的姿势施礼,铁链坠得哗哗响。 没想到,予儿的师兄却很高冷地根本没搭理他。 兰台一想也能理解。谁会希望自己的师妹跟如此形容潦倒的人在一起厮混呢? 山鬼倒顾不上注意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师兄,快说说怎么救公子出去啊?” 为了表现得让小师妹满意,辰良只好暂时放下了架子:“我已用‘时空凝结术’将外面凝住了,赶紧把带他出去。” 一边说,一边抬手为刀,不费吹灰之力就切断了兰台身上沉重的锁链,让他如释重负。 山鬼看着公子手脚上被铁链勒出的血肉模糊的地方,心疼不已地想,我又犯迷糊了,之前怎么忘了帮公子割断锁链呢?害他多受了好久的罪。 “多谢,但是没用的,”兰台稍微活动了一下说,“他们要是知道我逃走了,定会动用倾国之力搜寻,早晚还能把我找回来,到时恐怕就不是鞭刑那么简单了。” 辰良向他投去不满的目光,意思是,我有那么笨吗?我会让他们那么轻易找到你吗?另外,你有那么值钱吗? “这个不是问题。” 辰良一边说一边轻而易举打开了牢房的门,将昏厥的图独拖进了牢房。 手掌从半空拂过,惊见图独已经易容成了霍兰台的样子! 祝华予大喜,拍着手说这样这样好,先蒙混过关再说!片刻之后,又弱弱地问:“师兄,这人真的不是好人么?会不会害了人家?” 辰良心想,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啊,心肠还是棉花样的柔软:“师兄我是滥杀无辜的人吗?这人本是来给他下毒的。” 祝华予吓了一跳,再看看地上的图独,不可思议地说:“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狠毒啊?竟然要对公子下毒!” 转而高兴起来:“听我师兄哒,我师兄一向最有分寸啦!” 兰台听辰良这样说,就有八九分猜到是大公子齐光派来灭口的。 辰良这人就是有这弱点,小师妹一夸他就飘飘然,本来老大不情愿,结果现在越帮越起劲了,甚至动用自身灵力帮兰台疗伤。 但奇怪的是,不论输多少灵力进兰台的身体,都像掉进了无底洞,几乎不起什么作用。 给他号脉,发现他的脉搏跟常人不太一样,除了自己的真气,好像另外有两股真气在他体内川流交错。 诧异之余,看看时间紧迫,辰良和山鬼只好一左一右搀扶起兰台向外面走去。 只不过山鬼是幻影,支撑兰台的是她的真气;而辰良是真身。 左边的山鬼身材十分娇小,重心也低,真气凝结的位置也比较靠下,因此兰台的身体向她那边倾斜了些,看起来就像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右边多出个第三者。 辰良心里憋着气,又不得不扶。 刚走了几步,祝华予停下来:“天气冷了,公子这样出门非着凉不可,怎么办呢?” 明明知道小师妹没有那个意思,辰良还是在心里长叹一声,心甘情愿又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兰台布条般破烂的衣裳外面。 他们二人身材相差不多,用来遮体完全不成问题。 兰台当然推辞不肯要,山鬼却说:“让公子穿公子就穿吧,我师兄灵力高深不怕冷的。” 辰良心里这叫一个酸爽! 虽说自己身体不怕冷是真的,可是心也冷了小师妹知道吗?他又没法迁怒于小师妹。 算了,何必跟一个伤员计较呢? 又走了几步,兰台突然问能不能回去一下? 辰良更加不悦,心想这人事儿怎么那么多? 兰台本不是爱麻烦人的人,他无比抱歉地说:“我把紫檀笛忘在里头了。” 辰良心想,小命儿要紧,这时候居然还惦记着身外之物。 “我去取!” 山鬼自告奋勇地说。她一点不生气,很理解这支笛子对于公子的意义。 她离开的这点工夫,只有兰台跟辰良两个大情敌面面相觑,一时默默无言。 最后还是兰台开口了:“多谢相救。” 辰良不领情,淡淡地说:“我师妹的忙,我当然要帮。” 兰台极认真地表示:“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终究是救了我,我欠你一份人情,希望以后也有我帮得上你的地方。” 辰良心想,笑话,我还能用得上你一个凡人阶下囚帮忙? 不过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终究没有说出口。 057 帮我踢下凳子谢谢 这时,山鬼高高兴兴回来了,紫檀笛重新回到了兰台身上,贴着心房安放,他这才踏实了。 辰良面色低沉,他哪里知道这支笛子的意义,只当它比较值钱罢了。 三人来到门外,见把手的狱卒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个,挠痒痒的手举到一半;另一个,原本在吐痰,那口痰竟也被定在了半空中。 再往外面走,有许多兵卒在巡逻,他们都保持着迈开脚步的姿势,原先说话的还半张着嘴。 霍兰台看到,惊叹不已,原来世间竟有这种高妙的法术! 山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这种“时空凝结术”虽然厉害,但因要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大环境抗衡,极其伤神并损耗体力,自己就驾驭不了,片刻也不行。 师兄虽说灵力高深,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且用过一次,事后歇息数月都不一定缓得过来。 她心中对师兄充满了感激和歉意。 因为每多耽搁一刻,都会给辰良师兄带来更多的风险和更大的伤害,因此山鬼拼命想要加快脚步。可是走太快,腿脚不便的公子跟不上,她又不方便催促。 就这样费力地撑到了云容山,地牢那边的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一口痰终于落到地上,另一个狱卒也成功挠到了自己背后的痒痒处。 可是,狱卒等了半天也不见刚才探监那人出去,便进来查看。 却看到牢房里只有“霍兰台”一人躺在地上。 咦,探监那家伙哪儿去了?难道地遁了不成? 狱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见到犯人昏迷不醒,似乎断了气,赶紧向上级禀报。 层层禀报传到了太子齐光耳朵里。 他满心以为是自己派去的图独给霍兰台下毒成功,兴奋得跟过节一样! 为了彰显自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偏又嚎啕大哭着请求父王厚葬皇弟兰台,还要求亲自为弟弟守灵几日。 本来山海王也没打算要小儿子的命,现在听说兰台死了,念在父子一场,也难过了一会儿,答应了太子的要求。 初冬的天气明明不热,霍齐光却说气温太高,尸体容易腐烂,须速速入土为安。 其实他只不过想亲眼看到霍兰台被埋了,再也爬不出来了,他心里才能真正“安”下来。 最难过的人要数惜君、风行纵、意非酒和笑傲白了,本来他们还在众志成城商议着救公子兰台出来的方法。 突然噩耗传来,好像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 惜君自然以泪洗面,三个男人也喝得酩酊大醉。 奇怪的是,风行纵和笑傲白呜呼哀哉叹个没完,意非酒的情绪却相当稳定。 笑傲白忽然跳起来翻箱倒柜。大家以为他在找兰台的东西睹物思人,却见笑傲白终于翻出了一条长长的白绫,搬个凳子往房梁上一搭:“帮我踢下凳子谢谢!” “胡闹!”意非酒硬把他拽了下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你这是讲义气,其实只会让兰台无法安心地离开!” 笑傲白孩子般地放声大哭:“虽然我是个下人,但公子从不嫌弃,我与公子情同手足,现在他死了,我独活还有什么劲啊!” 他对主人的这份忠诚的确令人感动。 可意非酒只望着天空不断重复着:“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 “人都没了还没绝?难道人死还能复生不成?” 笑傲白生无可恋。 风行纵也十分为社稷的前途担忧:“我真想辞官回老家了,可我一走,还有谁能不惧君威进谏忠言呢?” 这边一片愁云惨雾,另一边,云容山上却是天气晴好,初冬未雪,蓝天白云下的云容因有大量苍松的存在,依然显得生机勃勃。 在山峰最高处,一座尖顶石屋飘浮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这石屋是镇守云容山之山鬼的居所。 平时,祝华予一个人住着极为宽敞,但现在多了两个男人就另说了。 本属于她的闺房里,万千绿叶聚集起来,形成了两张结实而舒适的床榻。 靠东边躺的是霍兰台,靠西边躺的是辰良,两个人都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山鬼手足无措地立在中间,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 相比之下,她对公子还放心一点,知道他只是皮外伤,睡觉补元气很正常。 可是师兄的情况她就拿不准了。 万万没想到师兄刚回云容山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直到现在都没睁过眼,看来之前消耗过度,全凭一口真气撑着呢。 本来,心爱的公子能够暂时在云容山住下来,朝夕与自己相处,祝华予应该很开心;但是看到师兄为了帮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她的心情便沉重起来,同时也很担心天帝派人来寻,这样岂不是要发现自己跟公子在一起了?岂不是更加拖累师兄了? 可是公子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 小狸悄没声息地从窗子溜了进来。六神无主的山鬼抱着它缩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轻轻抚摸它光亮的皮毛,似乎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就能减轻心理压力。 有没有效不知道,反正小狸是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这种时候,赤豹则在门外忠诚地守卫着。 有时候祝华予想,如果赤豹和小狸变成人的话,那么赤豹一定是个忠诚、伟岸的男人,话很少,总是默默用行动守护;而小狸一定是个调皮可爱的女孩子,会是自己最好的闺蜜。 以前,身边只有赤豹和小狸陪伴的生活里,山鬼从未感觉过孤单寂寞,可是现在,她特别想要把公子兰台留下来。 她已经是神仙了,但有公子在身旁的日子,她才知道常听百姓说的“快乐似神仙”是什么意思,跟他只是静静地呆着不说话都很快乐啊。 但师兄肯定不让,又不好让师兄生气,哎呀这可怎么办? 之所以千万年来,规定神仙和凡人不可相恋,首先是为了维护仙籍的纯正。否则,后代半人半仙,仙、人、鬼三界都将容不下,而且也会终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相应的,鬼和人,仙和鬼,也不可以跨界谈恋爱,这是当时人尽皆知的常识。 还有一个比较俗但很实在的原因,就是人的寿命短暂,而仙长生不死,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凡间爱人迅速衰老,死去,如果想要拯救对方就必须逆天改命,那又是另外一宗罪。 但是,谁爱过谁知道,祝华予觉得近来有公子陪伴的这段短暂时光,是她漫长生命里最美好的日子了。 她已做好准备用自己原本冗长、令凡人羡慕的如花生命,去换一段与公子轰轰烈烈的短暂绚烂。 不知什么时候,辰良先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小师妹的房子里。 再一看,小师妹正在另一侧霍兰台的床头照看着呢。 她向前弯着腰,温柔注视着那个男人,秀发从她肩头滑落下来,在阳光下散发着美丽的光晕。 顿时,一股巨大的醋意没来由地涌上辰良的心头。 他想,我帮你把那个人救回来了,下面就该看你俩秀恩爱了是不是?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你俩两情相悦的脚步了是不是? 他很不甘心地故意轻咳了一声。 果然,听见他这边终于有了动静,山鬼立刻“抛下”公子跑这头来了,惊喜万分地说:“师兄你终于醒啦?太好了太好了,可把予儿吓坏了!” 辰良心里这才倍感安慰,嘴上却硬硬地说:“放心吧,死不了。” “予儿给师兄把过脉,发现师兄元气大伤,这都是因为我......” 辰良心里想,那你是不是该好好照顾照顾我了? 明明想撒个娇的,但碍于有外人兼情敌在场,还是一如既往要控制一下。 虽然很鄙视自己,但辰良还是听见自己问:“他怎么样了?” 山鬼小嘴儿一撅:“我以为公子睡一下下就好,结果他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辰良心里羡慕嫉妒死那个被小师妹疼着爱着的凡人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嘴上再次不受控制地说:“我再输点真气给他试试。” 说完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可说到还是要做到,他缓缓坐起身来要下地,感到两条腿重得像灌了铅。 “使不得使不得!”祝华予赶紧阻止他,“师兄需要好好将养才是,予儿正在给师兄煲七珍汤呢。” 七珍汤里头是云容上的七种仙草/仙果。其中,嘉果和薲(pin二声)草可以去疲劳,櫰(huai二声)木的果实可以补充体力。还有别的几种好东西,连国君都享受不到的。 由于就地取材,还特别新鲜,疗效胜过任何昂贵的补药。 辰良听了,脸上虽然没表示出来,可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 结果刚美了还没片刻工夫,就听小师妹又得意地说:“反正予儿已经又输过一波内力给公子啦。” 奇怪,之前辰良给兰台输灵力就无效,小师妹输就有效。 辰良心里一空,扶额说自己头痛。 头痛嘛倒是真的,但也就蚂蚁叮似的那么一丢丢,他演绎出来却好像头痛欲裂的效果。 果然这一招很灵,小师妹立刻担心得花容失色:“那怎么办啊师兄?” 辰良:“冷帕子......” “哦好,这就去拿!” 058 霍三岁 PK 辰三岁 山鬼很快弄来浸了冰水的绢帕。 不同于别的女子帕子上绣的鲜艳鸳鸯或绣球,山鬼的手绢上绣的是典雅的薜荔和女萝。 “师兄躺好,予儿帮你敷一下。” 温柔的小手亲自把帕子搭在师兄额头上。因为离得近,还吹气如兰,让辰良十分受用,瞬间就觉得亏空的身体满血复活了。 谁知不早不晚偏偏这个幸福的时刻,那边的霍兰台也有了动静,这家伙分明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霍兰台渐渐分辨出,自己应该是在予儿云容山的闺房。 只不过,不同于别的姑娘家里粉粉嫩嫩的闺房,山鬼家充满着小清新的气息,藤萝做帷帐,铃兰当窗帘,满眼翠绿,处处飘香。 外面已进入冬季,爱大自然的主人家里却永远如春。 兰台一刻也不能等就想要见到她,不料抬头一看,不好,有敌情!予儿正在对她师兄嘘寒问暖呐! 兰台刚醒来尚不清醒的头脑里,立刻做出本能的反应,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猪哼哼”——夺人。 果然,刚哼了第一声,山鬼就“抛下”“头痛”的师兄,欢天喜地跑他这边儿来了:“公子你醒啦!” 这让兰台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安慰,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嘛。 山鬼的浅茶色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关切:“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 霍氏撒娇进行中:“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浑身都不舒服。” “啊,”山鬼面色紧张地说,“那我帮你揉揉。” 她温暖的小手在他胸口一下一下轻揉按揉着,还不时问:“这样感觉好点么?” 确实好了很多,但不解决实质问题。 被浸了盐水的藤鞭死命抽打一百下,已经伤到筋动到骨,即便用了外敷草药,霍兰台依然浑身剧痛,但他耐力惊人,现有的疼痛完全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他抻着脖子瞄了一下脸气成了猪肝色的予儿她师兄,忽然一下清醒了,良心发现。 人家师兄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自己欠着人家一份很重的人情,甚至说欠他一条命都不为过,自己这么争风吃醋地太没劲了。 兰台赶紧说:“我没什么大碍。你师兄怎么样了?” “喔,师兄说他死不了。” 山鬼一脸真诚地回答。 “噗——” 辰良在旁边听到,差点儿没被气死。 山鬼回头看了看,又转回来对兰台吐了吐舌头,不知所措地小声问:“予儿是不是又说错话啦?我是不是特别笨?” 望着她抱歉又可爱的样子,霍兰台忍不住想来个摸头杀,但又怕刺激了她那位敏感的师兄,只得生生忍住:“你去照顾一下你师兄吧。” 山鬼天真又实诚地赖着不走:“照顾过了,现在该照顾你了。” 辰良又险些吐血。 兰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为缓解屋里尴尬的局面,他故意嗅了嗅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山鬼马上开心起来:“啊对了,我都忘了炉子上还煨着汤呢,你们俩等着啊。” 香气四溢的七珍汤,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 山鬼的厨艺本来惨不忍睹,但这段日子跟着公子学了不少,再加上有好几本古书里记载了七珍汤的做法,所以做得还过得去。 兰台很知趣地不再惹事生非,乖乖捧起来埋头喝,一边喝一边发自肺腑地夸奖:“味道太好了!” 辰良却动也不动,心想,哦,原来汤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啊。 也对,凭自己对小师妹的了解,她怎么可能厚此薄彼? 那也不对,她现在分明就是厚公子,薄师兄...... 山鬼奇怪地问:“这汤很补身子的,师兄你怎么不喝?” “肌肉酸痛。” 辰良用他傲娇的方式默默地撒着娇。意思是,第一,我也要小师妹给我揉揉;第二,不就肌肉吗,我也有的。 没想到山鬼“善解人意”地说:“哦,那我喂师兄吧。” 霍兰台立马把汤放下了,心里这个悔啊,他好想举手说,我不光酸痛,还酸得牙都要倒了,偶也要予儿喂偶。 辰良倒是没想到会换来这个待遇,又惊又喜地望着小师妹细心吹温才朝自己嘴边递来的汤勺,刚打算张口享受一下......“啪!” 一口还没进嘴,兰台那边勺子掉地上摔碎。 兰台倒真不是故意的,是受了点儿刺激,一不小心没拿稳。 山鬼只好放下碗说:“不要紧,我来扫。” 兰台一骨碌下床抢扫帚:“我来就行了。” “我来。” “我来。” 一来二去,两人均手握着扫帚,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要是辰良不在场,兰台肯定会一把抱住她。 可辰良恨不得拿被子蒙住眼睛。 要不要这么高调秀恩爱啊?扫个地也要抓紧时间撒狗粮?不行,我还是赶紧走吧,受不了了。 最后还是山鬼扫的地:“公子好好休息,不然予儿会心疼的。” 辰良牙都快咬碎了,他忍无可忍地缓缓撑起身子说:“师妹,我还有事,先回天庭了。” “师兄这样子怎么回?” “没问题。” 辰良扶墙扶柜,艰难地向屋外走,腿脚有些不听使唤。但他为了在那个男人和小师妹面前保留住尊严,拼命提住仅存的一口真气,尽量走得稳当。 山鬼追上去:“那,师兄你先把汤喝了。” 好吧,反正这次不喝以后怕是也喝不到了。辰良自己端起碗一饮而尽。 味道还是很鲜美的,毕竟食材是实打实的。 但辰良心中苦涩地想,往后只有那小子能享受小师妹的手艺了。 霍兰台良心发现也不闹了,赶来再三道谢。 门外的赤豹看见辰良出来,亲昵地迎了上去,不停用脑袋蹭着他的腿。 它从刚出生没多久就被辰良抱养了,每日被精心喂食,精心照顾,早已跟主人建立了深厚感情。 直到祝华予离开天庭赴云容山出任山鬼一职时,辰良忍痛割爱把它送给了小师妹,要赤豹护她平安。 虽然山鬼对赤豹也很好,但赤豹毕竟是个重感情的银,它还是难忘前主人的恩情,每次见到他,自是要亲近一番。 辰良弯下腰,感慨地抚摸了一会儿它的头想,以后,你怕是也要倒戈到那小子那边去了,世态炎凉啊。 辰良满心悲凉地准备要像往常一样御风而去,结果因体力不支,居然数次失败。 山鬼看不下去了:“让小红红送送师兄吧。” 辰良没有办法,只好不再逞强,骑上赤豹要回天庭。 一个小东西叽里咕噜从旁边滚过来,奋力揪住了赤豹的尾巴,大家都仿佛能听见它内心的呐喊——“死党等等我!” 原来是小狸,一刻也不愿跟赤豹分离,就这么拽着它的尾巴也跟着蹭“飞机”回了趟天庭娘家。 “师兄多保重!” 山鬼在底下仰着头认真地喊。然而已经没有回音了。 她觉得师兄好像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有时表现得怪怪的。 后来一想,是了,自己违反天规,还给师兄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师兄没把自己骂死反而替自己扛着已经很好了,还奢求什么呢? 现在重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刚才表现得还算懂事的霍兰台,秒变回撒娇耍赖要求被喂汤的霍三岁,非说什么你喂的喝着比较香,疗效比较好。这不是扯淡吗?男人无赖起来还真是理直气壮啊。 好在予儿善良大度,不跟他一般见识,让喂就喂,服务温柔周到,还拿帕子帮他轻拭嘴角,说公子别动,老动的话伤口不易愈合的。 一时间,兰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好想抱着她床头床尾大战三百回合。 但是,只幸福了没多久他就心事重重起来。 他想到了老师意非酒,想到了笑傲白,想到了惜君妹妹,还有御史大夫风行纵。 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死了,肯定正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 但更让兰台心情沉重的是,大公子齐光当上了太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全白忙活了。将来社稷落到他手里,百姓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看到他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本来欢天喜地的山鬼愣了一下:“公子你怎么了?” 兰台笑了笑:“我哪里还是什么公子,该改口了。” “好的公子,”山鬼笑盈盈地回答,发现自己说错了,“好的相公。” 这回换霍兰台一愣。 从皇子到了阶下囚,她反而开始称自己为相公,虽然他们的进展目前仅止步于亲亲抱抱。 至此,她甚至还不知道相公和娘子之间究竟要举办什么“仪式”,也不知道“洞房”是神马意思。 “以后,公子就留在云容山陪予儿好么?” 兰台一时无法回答。想到未来,心情一片灰暗。 他是个男人,是个素有大志的男人,是个韬光养晦能豁出去很多东西的男人。为了实现宏图大志他已经付出了很多,牺牲了很多。 倘若永远地告别了平天下的理想,即便终日守着心爱的姑娘俗称吃软饭,说实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正快乐起来。 因为对于男人来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江山和美人一个都不能少,少了一个,梦便不再完整。 望着山鬼美丽大眼睛里期待的目光,他却无法骗她:“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再次离开云容山,你会怪我么?” 060 剑神表示不背锅 等剑稳稳地放案上了,山海王才怒斥道:“风行纵,不要以为寡人不治你的罪就是怕你,寡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身为臣子,总要有点尊卑之分吧?有你这么跟寡人说话的吗?” 要是换了别人,看国君瞪眼,早就跪倒吓得魂不附体了。 风行纵不,反而大踏步上前。 “就在昨日,我山海国部分区域遭受罕见暴风雪袭击,如今还有很多灾民饥寒交迫,无家可归,亟待安抚......大王切莫对一把剑比对百姓还好,还为它筑什么高台,进贡什么珍宝美食,那岂不是让别国看我山海国的笑话?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想劝大王三思而后行。大王若执意做荒唐事,我们山海国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山海王气得“唰”地抽出了湛卢剑,差点儿一剑刺穿风行纵的胸膛! 他想,你三番五次想死,寡人就成全你,寡人就不信了,山海国没了风行纵就过不下去了不成!寡人忍够了,这个不识抬举、不分尊卑的“疯”子非死不可! 不过山海王倒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当时就杀了风行纵,而是要留待日后,假别人之手杀了他,以免自己诛贤的臭名传出去,被风行纵的党徒们诟病。 想到这里,山海王又把剑一收,笑着对毫无惧色的风行纵说:“寡人是跟风爱卿开玩笑的。爱卿的话寡人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风行纵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霍齐光听说了之后,明白父王这是已经对风行纵动了杀心。自己得赶紧提供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他,这样才是孝顺的好儿子啊!反正风行纵也是自己的死对头。 “父王,儿臣得到消息,说御史大夫因不满儿臣当上太子,最近跟一帮人在密谋造反。” “什么?!” 山海王勃然大怒。 想想觉得很合理,自己昨日还拿剑差点儿刺透他的胸膛,再说他对寡人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怕是早就想推翻寡人另立新君吧? 可是,兰台死了,他们想要立谁为君呢? 山海王霍禄甫忐忑不安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刺激的快感,镇压叛军什么的,一向是挑战性很强的事情,应该挺有意思吧。 “如此说来,这个摆放湛卢剑的高台一定要筑,不但要筑,还要越铺张越好,这样才能成为***,彻底激发这帮人心中的愤怒,让他们尽早露出马脚,然后寡人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父王说的极是!” 霍齐光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笑意。 而山海王也觉得挺不错,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这样自己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掉风行纵了。 人家都说下属的风头千万不要盖过上司,可这个风行纵实在太没眼力价,寡人屡次纵容他,他都快骑到寡人头上作威作福了! 另外山海王还觉得太子齐光跟自己跟亲了,因为普天之下,只有齐光理解自己这种无论花多大代价都想见到美人的心情! 霍齐光听了笑着说:“‘寡人有疾’嘛,儿臣懂!儿臣是父王的儿子,当然跟父王有同好了。再说了,那些说不想见到剑神的男人千万不能信,全是假正经!” “对对,假正经!说不定他们心里比寡人还盼着见剑神娘娘呢!” “儿臣知道了,那些劝阻父王搭珠玉台的人,肯定是嫉妒父王的艳福!” “说得对!” 父子俩一唱一和,相谈甚欢。 其实连霍齐光都很清楚,建珠玉台绝不是一个贤明之君的作为,尤其是在部分国土刚刚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风雪灾难时。必定会引起很多不满。 他之所以大力支持父王,正是希望本国百姓看出自己的父王并不是一个好国君,这样,等自己当上国君的时候,百姓们比较之下,就不会那么义愤填膺了。 相反,如果父王特别贤明,自己到时肯定加倍被百姓嫌弃。 自从霍齐光当上太子之后,他的老师百丈冰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高兴的是,自己歪打正着押对了保,多年的梦想几乎成真,等太子即大位那天,自己必可身居高位,从此指掌朝政。 而痛苦的是,自己辅佐的是个暴君,能不能成功抗衡暴君的淫威,自己还不确定。 但自己到时可以做的是,不断给齐光进献美女,让他沉湎歌舞,无心朝政,自己独揽大权,这样还更靠谱一些。 一想到自己那时,将扮演着现在大小落疑和柴米油盐令人所不齿的角色,百丈冰又觉得跟吃了个苍蝇似的堵得慌。 如果自己辅佐的人是霍兰台该多好啊,可惜那个兰台短命了些,怎么就死了呢!也不知道老友意非酒现在怎么样了...... 霍兰台的老师意非酒,心中也为徒儿的死悲伤不已。 他虽名叫意非酒,可是比谁都爱酒,一天到晚酒囊不离手。跟别人不同,喝点酒会让他更加清醒。 霍兰台的死讯传出之后,山海王倒是并没有收回兰台府,主要那宅子不大且简陋,没有收回去的必要。 他赏了些银两,安抚遣散了兰台府不多的下人。 只剩下意非酒跟笑傲白两个人不肯走,舍不得走,也没地方可去。他俩还在那院子里头的石桌上对饮,一起怀念故人。 这天,原本海量的意非酒喝了没几口,居然有些醉了,头一歪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大约睡了半个时辰后醒来,拍着桌子大呼:“应该没死!” 笑傲白吓了一跳:“先生您是不是受不了刺激也疯了?” 意非酒压低声音说:“兰台那小子应该没死,他刚才给我托梦了,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笑傲白凄然一笑:“都下葬了还能有假?人死不能复生,先生您定是过分思念公子了,节哀吧。” 意非酒抱着酒罐子咕咚咕咚,末了一抹嘴说:“再说我给那小子算过,他命硬,命不该绝。咱们再等等看。” 笑傲白叹了口气,不再劝了,也埋头喝起酒来。 古有黄金台以招贤者,今有珠玉台以讨美人欢心。 高台不日就建好了,山海王特意叫上文武百官一同前往参观膜拜,而且特地选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 因为是在室外,即便天气冷了,还是有很多百姓远远争相观望,艳羡不已。 只见金碧辉煌的高台之上,一堆名贵的珍珠宝玉,层层围绕着被安放在千层锦缎之上的湛卢剑。 因天光渐暗,珠玉的光华大放,竟比点了千支烛台还要亮。这就是山海王安排这个时间点儿的初衷。 在高台周围,流水样的摆满了各种宫廷美食,香飘万里,馋得百姓们口水长流,他们就算是过年也吃不到如此多的饕餮美食。 很多人本是扶老携幼专为看“剑神娘娘”而来,可后来,更多的穷苦百姓是特意过来闻菜香的。吃不到,闻闻也好啊。 不过剑神娘娘也吃不到,怕是让巫师占了最多的便宜。 更铺张的是,这十六天里,美食盛宴还要天天换新鲜的,不新鲜了的撤下去喂狗。 高台之下,有二十四位乐师奏乐,还有三十六名盛装宫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助兴。 虽然已经入冬,宫女们为了跳舞方便以及观众的视觉美感,不得不穿着很薄的衣裙,一个个瑟瑟发抖,美丽冻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穿得少,她们跳得格外卖力,因为这样能暖和点儿。 这一整套排场的花销,足够万余普通百姓吃喝两辈子了。然而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一位子虚乌有的剑神。那把剑在出现所谓的剑神之前,扔路边儿都不一定有人捡。 如果霍兰台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导致如此的劳民伤财,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呢? 不过,就算他当时没有编出剑神的故事,山海王也会把银子用别的方式花在寻花问柳上的。在他眼中,自己统治下的国家还跟鼎盛时期一样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七国之尊。 今天巫师也没少折腾,累得大汗淋漓。 文武百官基本都在。本该各司其职为国效忠的时间,他们不得不用来陪着大王看美女。 满朝文武唯独少了风行纵,他称病不出。 不过,山海王用脚趾头也能算出,这不过是御史大夫的藉口罢了。 哼,你看寡人不顺眼,可寡人现在仍是一国之主,你就是把你那大牛眼瞪到眼眶子外头来,又能耐寡人何?你造一个反试试! 这边热热闹闹,那边有人去看望风行纵。 “不见!” 他对家丁说。 可是,当家丁报上来者姓名之后,风行纵立刻从软榻上跳起来说:“快快有请!” 片刻之后又补充一句:“请到后堂,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扰。” 不多会儿工夫,一个顶着方便面的大ber头出现在风行纵眼前。 来者原来是三皇子的老师意非酒。 仔细看看,俩人其实长得还有几分相似呢,只不过意非酒的打扮不修边幅,而风行纵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所以气质相差甚远。 这会儿,风行纵半点儿“恙”都没了,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贤弟,三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愚兄担心你悲伤过度,正想找机会去探望你呢。贤弟你还好吗?” 061 看你拿我怎么办 前几天风行纵还恭恭敬敬管意非酒叫意先生,今日忽然称贤弟。 意非酒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一向大大咧咧,完全没注意到风大人眼角闪耀的泪光,以为只是气味相投所以随口兄弟相称。 风行纵摆上酒,说要给意非酒讲个故事:“从记事起,家父已在朝廷任高官。十二岁那年,村子曾遭遇过一次洪水,在全家逃难过程中,只有十岁的弟弟不幸走失......” 意非酒是一个除了头发张扬不羁,全身其它任何地方都淡定自若的人,可他听了这简短的开场白,居然惊得酒都泼了些出来:“你,你是......” “你大哥!”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当年,风行纵的父母找了整整一年都没找到,认为小儿子怕是凶多吉少了,悲痛之余把宠爱加倍给了长子风行纵。 当然,也给了他加倍严厉的教导,以至于他后来成为了一个正直的人,一个有辅佐君王之才的御史大夫。 父母抱憾过世后,风行纵仍在默默地继续寻找弟弟的大业。 直到近期才辗转打听到,三皇子的老师意非酒就是当年那场洪水的遗孤,老家一样,其他各方面也都与记忆中的弟弟吻合。 两人紧紧相拥,感慨不已,但又很默契地认为,此事不宜声张,否则可能会背上“朝廷官员私下勾结党羽”的罪名。 而山海王最讨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私下勾结,形成自己的势力。 意非酒又根据记忆询问了一些往事,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哥哥,激动不已。 意非酒频频看门口,风行纵教他放心,没人听得到他们的谈话。 意非酒这才放心地说:“大王如此昏庸,我国未来的储君又是个暴虐之徒,兄长对此有何高见?” 风行纵叹了口气,也表达出自己对社稷婶婶的担忧。 意非酒忽然问:“倘若公子兰台没死呢?” 风行纵用大牛眼传递了疑问。 意非酒压低声音说:“若他还活着,有朝一日大王驾崩之后,你我兄弟联手助他夺太子之位,何如?” 风行纵很震惊:“愚兄毕竟是山海国的臣子,这废太子之事违背礼法,大逆不道,愚兄如何干得出来啊?” “礼法?什么狗屁礼法?”意非酒出言不逊,“礼法是人定的,是为了让人过得更好。倘若被迫拥护暴君昏君,将百姓的安危置于水深火热之中,让人活得还不如牲畜,那么守着这样的礼法又有何用?” 意非酒从小就显示出异于常人的不羁性格,超级淘气,曾让父母大为伤脑筋。 后来与家人失散后,他被一个善良但是脾气古怪的老汉收养。老汉对他采取放养式教育,除了必须多读书外,其余想干嘛干嘛,不加管制。 意非酒溜进山里,找到一个冬暖夏凉的山洞,将四处搜集来的书籍码放在里头,最后那个山洞成了个小型图书馆,他疯玩过后就不眠不休地躲在那里读书。 所以,这样长大的意非酒,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不羁的,内心就更别说了。好在他三观比较正,没有被老伯养残。 后来,在另外一件事情的刺激下,他努力考取了功名,七拐八绕当上了其中一位皇子的老师。 人人都说他运气不好,这位公子兰台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但意非酒独具慧眼,很快就发现了兰台的大才。而且还发现,公子兰台跟自己一样,都是厚黑爱好者...... 云容山。 有幸每天喝予儿亲手煲的七珍汤,享受予儿亲手敷草药的待遇,还有被予儿输入的灵力所滋润,霍兰台的伤很快好了起来。 其余小伤疤慢慢都会变淡消失,但前胸和后背各留下了三道比较深的鞭痕。 山鬼说山中有种草药去疤有特效,却被霍兰台阻止了。 “留着吧,”他笑笑说,“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这样,咱也算是个受过伤、有过阅历的男人了。” 山鬼轻轻抚摸着那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说:“可是予儿看着好心疼啊。” “那我赶快把衣服穿起来。” 霍兰台原本的衣袍早已被鞭打得破烂不堪,几乎成了布条,现在的衣服是山鬼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你别看她厨艺不咋滴,女红做得可真不错。 那天她拿来给他试穿时,把霍兰台惊得不要不要的:“我天,小仙女还会做衣服?” 在他眼里,小巧的绣花针比青铜宝剑还要重得多,难使得多,千军万马都比绣花针容易驾驭。反正要是让他缝个扣子,估计他能把自己的手跟衣服缝到一块儿去。 山鬼做的衣服,料子用的是山里竹子制成的厚竹节棉,虽然相比他做皇子时的料子朴素了些,却柔软、舒适、透气、暖和、合身,而且好看,尤其细节彰显品质。她那双小手真是太巧了! 与其说是手巧,不如说她有一颗爱着这个男人、爱着云容山、爱着天下苍生的七窍玲珑心。 “娶妻当娶祝华予。” 兰台把她搂入怀中由衷地叹着。只是,自己曾经想要给她的一切,还有机会兑现么? 山鬼却从他怀里挣出来一脸真诚地问:“娶媳妇是不是需要入洞房?” 兰台的心猛地一跳,他恨不得天天跟她入洞房。 山鬼追问:“那得先找个山洞对么?” 啊,原来予儿她根本不知道入洞房是什么意思。 霍兰台本想逗逗她的,可是看她一脸认真地向自己请教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不需要,入洞房指的是一种结婚仪式,任何地方都可以当洞房。一般要贴红双喜,贴喜联,床前会挂‘百子帐’,铺上会放‘百子被’,就是绣了一百个神态各异小童的帐子和被子,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有新郎和新娘子,还要那个那个......” 话未说完,兰台突然没声儿了。 因为他发现,原本小清新的房间,不知何时已悄然变成了一片大红的海洋。 喜字、喜联、百子帐、百子被突然全有了,而山鬼已经一身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在那儿等自己了。 我天,这动作也太神速点儿了吧! 山鬼毫不扭捏地自己掀起了盖头,皱着小鼻子冲他顽皮一笑:“是不是这样?好好玩,我来扮个新娘子玩玩,新郎官快过来呀!” 平时总是朴素打扮的她,在大红喜服的衬托下,脸色白里透红格外娇艳,看得兰台心如火烧,真想把她就地扑倒正法。 像予儿这样的绝世大美人,如果碰上别的男人,早已经被扑倒八百回了。 可兰台越是爱她,就越是要护她,在什么也不能给她的时候,他只能使出洪荒之力抵抗着自己排山倒海的欲望。 “新娘子”等了半天,咦,怎么“新郎官”还不过来呀?偶都等急啦。 忍不住又掀开盖头看看,没动静,干脆自己走过去邀他速速入洞房:“喝不喝交杯酒?” 兰台纠结万分地说:“予儿,成亲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的。” “哦,”山鬼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楚楚可怜,“予儿不懂,公子别生气哦。” 然后又补充解释:“在天庭的时候,一年一度的瑶池宴最是隆重,凡在宴会上为诸神表演歌舞的,都要提前排练。这成亲,练习一下也不可以么?还是说,公子从未有过娶予儿为妻的念头呢?” 她想的是,自己爱他,就要早点嫁他为妻,不然将来天火焚心,就没有嫁他的机会了。 山鬼从未体会过失去的滋味,并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种锥心刺骨之痛,只想着能拥有的时候就尽情享受。典型的只重过程,不重结果。 至于丧妻的男人,届时感受将会是怎样的,她从未考虑过,暂时也想不到那里。 兰台心中大感冤枉,有些难以启齿但依旧坚持不对她说谎的原则:“以前我敢向天发誓,定要娶你为妻,现在却不敢了。” 山鬼眨着大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以前我有能力、有潜力给你的东西,现在都给不了了。” “原来是这样,”只见山鬼俏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柔情蜜意转为了愤怒,“公子以为予儿跟你在一起,是图你皇子的身份么?!公子以为当你什么物质享受都给不了的时候,予儿就会选择离开你么?!在公子眼里,予儿就是这样一个肤浅势力的女子么?!” 脸皮厚过城墙拐弯儿、字典里从没有“羞耻”二字的霍兰台,在山鬼的质问下,生平第一次面红耳赤起来。 自己所坚持的那套“给予论”,在这个情义高于一切的女人眼里一文不值,而且,是对她一颗赤子之心的亵渎! 他只从自己的角度思考,却忘记了考虑她的感受。 山鬼忽然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勾住了霍兰台的衣领,用一种很不同于以往的语气说:“现在公子你什么都没有了对吧?什么都给不了予儿了对吧?太好了,予儿要的正是这样的公子,完整的,纯粹的,一文不名的。你是我的了,从头到脚!” 说着完使劲一拽,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山鬼不自觉地伸小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就好像手里拽着的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然后,毫不客气、甚至有些霸道地吻了上去,比过往都要主动,都要用力! 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脖子,眼神似乎还带点儿“看你要拿我怎么办”的小挑衅;另一只手像个小贼一样伸进他衣服下面四处滑动。 大红喜服衬托着山鬼绝美的容颜,也映红了兰台悲喜交加的眸子。 062 论生理卫生课的重要性 “现在有双喜,有喜联,有被子,有帐子也有新娘子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她执着地认为成亲除了这些,肯定还要有点什么特别的,可到底是什么又想不出来。 兰台那没能成功按捺下去心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眸光一暗,低吼一声,一个猛子把山鬼扑倒在花团锦簇的喜床上,像只困兽一样在她身上疯狂汲取着温暖,几乎把她吓着了。 以前认识的公子温润如玉,不是这样的呀! 她的惊呼声让一时精虫上脑红了眼的霍兰台瞬间清醒,立马改回温柔画风。 她身上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尤其让他感慨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天庭的水和食物特别滋养,那个地方的尺寸和手感好得超乎想象...... 由于天庭不开设生理卫生课,也没人跟山鬼讲这些知识,她什么都不懂,也没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亲,更没想到这一天如此近在咫尺。 而霍兰台读的书多,六艺、诗赋、术数、兵书、方技,以及一些炙手可热的小黄书,加上富家子弟之间多少有些交流,所以各方面知识储备都不少,真是技不压身啊! 但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居然奇迹般地抱了予儿一夜,并没做什么实质的事,这比初见遇少女出浴,却硬生生逼自己掉过头去的难度系数可要大多了! 因为,他不要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迎娶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只要他不讲,山鬼压根意识不到今晚的洞房少了重要的一环,还兀自沉醉在跟心爱的公子成亲的喜悦里,笑得烂漫,笑得无邪,却把别人的魂轻松勾走了。 天光乍现,兰台还在酣睡。 早已醒来的山鬼,扭头细细打量着身边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的目光向下移,又拂过他裸露在薄被外精壮的上半身。 昨晚,她的小手把六块腹肌贪婪地摸了不多,也就五百来遍吧,终于暂时摸够了。 这是兰台身上她最感兴趣的地方,所以也没想起来往别的地方摸。或许,她认为公子身上除了腹肌,其余跟自己的构造没什么两样。 就好像她的目光有声音似的,被她注视着,注视着,兰台睁开了双眼。 山鬼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笑得花样灿烂的自己:“公子是予儿的了,予儿也是公子的。” 霍兰台没说话,把她的额头轻按到自己唇边,深情吻上她月光般的肌肤,凝脂般的滑。 在大难过后,难得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幸福。 一瞬间,熊熊天火闪现在山鬼的脑海。最近想起天火焚心的频率越来越高。 辰良师兄一向爱护自己这个师妹,回去以后应该不会告自己的状,但是纸里包不住火,这段仙凡恋早晚会被天庭知晓的。 忧虑了片刻,生性乐观的她,决定暂时不去想不高兴的事。 “所以,咱们这就算成完亲了对么?” 兰台轻柔抚摸她的秀发:“娘子。” 山鬼开心了,眉飞色舞极是认真地问:“成亲太好玩了,能不能明天再成一次?能不能每天都成一次?” “呃,”兰台被予儿奇妙的脑洞雷得外焦里嫩,“仪式一次就够了。但是以后,我们每天都要像新婚一样彼此恩爱,好么?”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昨晚压根儿就没进行任何仪式好吗? 山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什么仪式啊?” 兰台没办法蒙混过关,只好拉着山鬼将交杯酒、为新娘梳头等等一系列礼仪都走了一遍过场。 山鬼玩得不亦乐乎,直呼成亲太有意思了,但是不习惯“相公”这称呼,觉得还是称“公子”更好。 “好玩是好玩,就是这喜服太重太繁琐了,予儿还是喜欢平时的裙子。” “那就换回去。” “这满屋的大红大紫、游龙戏凤,看着虽然喜庆,可也太闹腾了些。” “那就都换回去,你怎么喜欢怎么来。” 很快,他们的“洞房”基本变回了原先被海量绿叶植物环绕的小清新出厂配置,唯独将一些大红喜字留在了门窗上。 这红配绿不但不俗,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撞色之美,山鬼越看越喜欢。 但很快,山鬼感觉出了公子的闷闷不乐,发现他只有在望着自己的时候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而其它时候都面无表情地发呆。 “公子怎么了,是不是在山上住腻了?” 山鬼的窗外有凡人毕生难以见到的皑皑雪山,屋里有生机盎然的鲜花绿植,反正她自己是百看不厌的。 何况这房子里还飘着浓汤的香气,还有一个深爱他的小仙女,他应该每时每刻都快乐似神仙才对啊? 兰台又爱怜地抚摸了几下她乌黑的秀发,欣赏着她的眉如黛、肤如雪:“不是腻了,只是觉得,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每天好吃懒做无所事事,不免虚度光阴了。” 这才几天就虚度光阴了?怎样才算不虚度呢?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虚度光阴吗? 山鬼不知道,霍兰台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以前都是分秒必争地读书练功,一日都不肯松懈,为了约会就更抓紧碎片时间了。 而且,胸怀大志的人在追求伟大理想受到阻挠的时候,是不可能真正开心起来的。 “想要打发时间还不容易,予儿帮公子找点事干啊。” 她将一堆他从没听说过的乐器摆在面前:“研究这些算不算正事?” 兰台拿起一件看了看,手掌大,掏空的葫芦状,里面居然装着很细的六根琴弦,用指尖拨动可发出高高低低不同的声音,就像一个袖珍吉他。果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还有一个乐器像个小沙锤,每转一个方向都会发出意想不到的富有质感的声音。 另一个乐器是一根长绳上拴着七颗小铃铛,不同大小,不同重量。不同数量的铃铛合奏,声音高高低低,可以奏出乐曲来。 钟、罄、鼓、琴、瑟,这堆稀奇的乐器消磨了兰台半天的时间,然后终于被他扔在一边,他对着皑皑雪山吹起了紫檀笛。 只不过,从前吹这笛子,笛音里充满了对佳人的期盼和即将再次见面的喜悦,而现在,里面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愁。 即便笛音忧愁,还是吸引了一些山上的鸟儿,一时间石屋外彩羽纷飞。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要数一只翅膀金蓝相间的鸾鸟了,长长的尾羽炫目缤纷,极为美丽。 山鬼是很少照镜子的,但昨夜为了看看穿上大红喜服的自己什么样,她用冰做了一块镜子悬在屋内。 没想到鸾鸟飞入屋内,在镜子前停下,专注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竟然仰天发出了悲鸣,并掉下几串泪珠来。 兰台对此闻所未闻。 山鬼解释道:“鸾睹镜中影则自悲,这种鸟就是天生对镜顾影自怜。” 兰台苦笑,我遭此劫难都还没顾影自怜呢,鸾鸟倒先自怜了。 山鬼却善解人意地说:“山中万物皆有灵,予儿很尊重每一种生物的习惯和感情。” “你是个称职的山鬼。” “予儿不是。” 祝华予垂下了眼眸,首先她就违背了天规。 “为什么不是?” 祝华予抬起头甜甜地笑:“予儿今天起得这么晚,到此刻还没例行巡山呢,还称职?” “那你快去吧。” “不,予儿今天请假一天,陪公子嘻嘻嘻。” “那敢情好。” 虽然守着美人,可长期龟缩在云容山顶不理世事也不是办法。 山鬼坐在一旁支着腮静静望着他,不觉想起那日,公子阵前银盔银甲的马上英姿。 但渐渐的,她注意到了他微蹙的眉头,还有他深邃目光里难言的落寞,这些东西也令她感到不安起来:“公子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兰台很注意自己的措辞,生怕伤了她的心:“能跟予儿呆在一起很幸福,只是我心里还有些事放不下。” “比如,通知你的老师和朋友,你还没死对么?” “没错。” 山鬼发现,只要尝试从他的角度思考问题,就没那么难猜透他的心思了。 “或许,公子也还没完全放弃那个平定天下的理想吧?” 她居然能想到这一点,让兰台有些吃惊。 “现在太子之位已定,我怕是没机会了。” “不要轻易放弃啊。鬼谷先生曾说过,世间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所以,局势也许还会发生有利于公子的改变。” “这么说,予儿还是支持我实现理想和抱负的?” “那倒没有,”山鬼自有一番理论,“虽然予儿并不赞成公子想要平定天下的想法,但也没有权力阻止任何人追求梦想的脚步。” 兰台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也想再确认一下,小丫头说的不是气话吧? 山鬼这点特别好,高兴或不高兴,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一点不藏着掖着,也学不会言不由衷。 他一眼便确认了不是气话,心里踏实了。 “可是,如果公子出了云容山,那些坏人发现你没死,又来抓公子怎么办?” 是啊,湛卢剑也不在了,自己赤手空拳没有任何武器,的确风险很大,一旦再被抓回去,就不是打入地牢那么简单了。 “有了,”山鬼帅帅地打了个响指,“现在首要的是通知公子的朋友们,不如予儿派个信使去送信吧。” 063 兰台密码 兰台奇怪地问:“你还有信使?我怎么没见过?该不会是赤豹和小狸吧?不行不行,它俩太乍眼,信还没送到先被活擒了。我们山海人对没吃过的东西很感兴趣,万一小狸被人做成红烧豆腐狸猫煲......” 兰台平时话不多,因为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可唯独在予儿面前,总有说不完的话,完美变身话痨。 山鬼神秘兮兮地挤挤眼,一声清亮的口哨,一只身上灰一块白一块的鸟儿利索地收起翅膀落在窗前。 在云容山丰富的物种当中,门楚鸟是个其貌不扬的存在。 这种鸟天生是哑的,从来不叫,站在墙头,能跟斑驳的墙皮完美融为一体。 这样的鸟,经常被埋没在那些有着艳丽羽毛和婉转歌声的同类的光芒之下。 但是这种鸟目光敏锐,脚爪锋利,身体轻便,翅膀长而有力,胃长得十分彪悍,消化能力强,对食物来者不拒,而长久不吃不喝地飞翔也没问题,甚至可以横穿大洋,可以说非常有生存竞争力。 人类社会也有类似的一群人,不爱说话,埋头努力,实力却远远超过那些成天夸夸其谈者。 兰台旧府。 婢女和厨子被遣散,现在这里只剩了意非酒和笑傲白两个人,宫里也不再发放皇子的俸禄,一片衰败景象。 笑傲白打算怀旧一段时间就搬出去,做点小买卖,而意非酒总是神叨叨地坚持说,公子兰台会回来的,弄得笑傲白很担心他疯了。 这天,意非酒大早上起来就看到笑傲白在满院子追一只鸟,不解地问:“你追它干嘛,它招你惹你了?” 笑傲白说:“就是因为不理我我才追它嘞。” 原来笑傲白是个鸟痴,没见过的鸟儿都想研究一番。自公子走后,房檐底下的银影鸽因无人照料,也不告而别。 笑傲白时常烦躁不安,追鸟逗鸟也是排解郁闷的方法之一。 他看到门楚鸟心想,这鸟的头和身子这么小,翅膀却这么大这么有力,看起来很厉害哦。 门楚鸟满院扑扇着翅膀乱飞,却在看到意非酒的刹那,光速收起了翅膀稳稳落在他面前,还不断低头用嘴啄自己的腿。 意非酒仔细一瞧,它腿上好像绑着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去,鸟儿也不躲,十分温顺。 这让笑傲白很是不平。现在连鸟都看人下菜碟了不成? 意非酒小心翼翼地从门楚鸟的腿上拆下一圈黑丝线。那是山鬼的一根秀发,虽细却健康坚韧有弹性。 最后解下两张薄如蝉翼的树叶来。 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划着一些非图非字的符号,有的像耳朵,有的像眼睛,有的像胡须......另一张上则什么也没有。 笑傲白凑过来一看,顿时激动得热血沸腾:“先生,原来您不是胡说八道啊,原来公子他真的还活着!” 他一把拽过门楚鸟亲了一口,把不会叫的门楚鸟给嫌弃的呀。 是的,这是颇有长远眼光的霍兰台跟意非酒还有笑傲白,闲暇时研制的一套暗号,用来在非常时期传递讯息,别人都看不懂,世上只有他们三个懂。 意非酒不满:“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好了好了不跟你拌嘴,看信要紧。” “对对,看信要紧!” 他们很快破解了密码,上面写的是:“活着,勿念,静待时机相见。兰台。” 看完密信,笑傲白毫不见外地一个猛子蹦到意非酒身上,两脚悬空挂在他脖子上跟他热烈拥抱,还亲了意非酒一口,被他的胡子扎得生疼也不在乎,激动得说都不会话了。 意非酒得意地斜睨着他:“看吧,我早就说了,这小子托梦给我说他没死。再说我给这小子算过,这小子命硬死不了,你还不信。” “活人怎么托梦啊老师?” “呃,这叫心有灵犀懂不懂?” 笑傲白指着那张空白的薄如蝉翼的树叶问:“那么,请问跟公子心有灵犀的意先生,这空白该如何破解?” “笨蛋,这上根本啥也没有,这是让咱写回信的意思啊!” 回邮信封啊!笑傲白恍然大悟。 两人拿来笔墨,折腾了半天才把要表达的意思写在那么小的一张树叶上,累得出了一脑门汗。 总算写完了,想绑回鸟腿上才发现没有合适的绳子,刚才的“黑丝线”太细,不知掉到哪里不好找,于是开始从自己头上薅头发,疼得嗷嗷叫。 完了,两个男人笨手笨脚又绑不回去。 训练有素的门楚鸟可是够有耐心了,一直不声不响在旁边候着,也不讨要赏赐。 它最喜欢吃的东西是稷米,但冬季不好找,却可以从山鬼那里得到。 总之,门楚鸟就好比快递公司,只不过这家公司仅从发件人那里收取报酬,不接受货到付款。 总算折腾完了,鸟飞了,意非酒和笑傲白对饮了一壶好酒。 其实酒还是平时的酒,只不过因为心情好了,味道也变得更好了。 笑傲白问:“先生,您说公子他在哪儿藏着呢?这家伙够能干的哈,他究竟是咋插翅从墓里逃出去的?会不会是盗墓贼把他给挖出去的?要是那样的话,咱还得感谢感谢那个贼......” 意非酒捻须而笑:“回头见面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具体的我也算不出来,但我猜,那小子这会儿估计正滋润着呐......” 山海王为剑神娘娘筑高台的闹剧仍在进行,不过只有第一天是山海王本尊以及文武百官陪同,之后他们就嫌天儿冷,没再现身了。 面黄肌瘦、很久未食荤腥的穷苦百姓们,不堪美味的骚扰,在更换新鲜进贡食物的间隙,一哄而上疯抢换下来的,甚至自带了袋子或碗。 其实才摆那儿一天,又是冬天,食物还好着呢,只是冷了而已。 而太子霍齐光听说之后,认为这种行为是对剑神娘娘的大不敬,勒令把哄抢进贡食物的百姓都抓了起来,宁可把那些食物撤到远处倒了喂狗也不给人吃。百姓怨声载道。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次日,两个身材高大如铁塔、却谈不上什么高强武功的蒙面人,完全仗着力大过人,将那些看护高台的卫兵打得七零八落,吓得乐师和跳舞的宫女们四散奔逃。 庞大的身躯倒是能灵巧地跳上高台,大把大把将贡品食物取下来塞给路边的百姓。 山海王听后气疯了,连忙多多加派兵力镇守高台,并下令,任何人再见到这俩蒙面人,格杀勿论!如能提供线索,也重重有赏! 可是老百姓们都很感激这两位侠士,也都清楚地知道了我等草民屁民在国君心目中的地位。 经过这件事之后,没有百姓敢来看热闹了,家家户户柴门紧闭,干脆早早睡觉,不去闻那个味儿了。 民间有传言说,那两位大汉很像叫虎生和龙盘的屠夫兄弟俩。 不过大家不知道,他俩原是霍兰台私下养的门客,对公子忠心耿耿,公子死了,心中很为他不平,正好找个机会出出胸中恶气。 做完这件好事之后为安全起见,干脆不见踪影,屠宰铺子也不要了。尽管他俩一点也不富有,抢高台的时候却没动过抢值钱之物的念头。 十六天很快过去,剑神美人依然没有出现,几乎望穿秋水的山海王大为失望。 珠宝美玉倒是没剩几个了。如果仔细看的话,巫师还珠圆玉润胖了十斤半。不过他穿着奇奇怪怪的大袍子,所以看不太明显。 巫师大言不惭地告诉山海王,少的珠宝美玉,一部分是被剑神娘娘收了,还有一部分是那两个蒙面人顺走的! 山海王居然就信了。他觉得连食物都抢的人,看到财宝能不动心吗? 其实呢,那些宝贝都是巫师蚂蚁搬家运走的,今天往胳肢窝里塞两块,明天往鞋子里揣两颗,掏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脚丫子味儿呢。 “大王,小人第二次见到剑神娘娘时,她说身子已无大碍,只是终日呆在剑中,十分无聊和烦闷,这一烦闷就愁容满面,一愁容满面就不美了。剑神娘娘说,为了以最好的状态、最美的姿容出来参见大王,她希望能......” “一派胡言!” 茅坑儿里的石头再次横空出世。风行纵早已被这荒唐的闹剧气得肺都快炸了。 可他越是生气,山海王就越是幸灾乐祸,嘴上却体贴地说:“大夫前阵子身体抱恙,这才刚好几天,可切莫再动怒伤身了,先回去歇息吧。” 然后为了更顺利地气风行纵、杀他的威风、逼他更明显地显出造反之心,山海王欣然同意了巫师提出的带剑神娘娘去度假的请求。 朝廷中议论声四起,有很多人也已经看不下去了,开始暗地里指责巫师在耍大王。 其实发展到这一步,山海王心中也生出了些疑虑,但毕竟除了巫师,没有第二个人敢站出来说能请得动剑神美人,而那美人又是实实在在地存在过。 山海国冬季的景色没有春夏秋那么美,天寒地冻没有太多地方可以去。 巫师建议去云容山:“小人听说,夕阳洒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顶上,将雪地变成一片灿烂的玫瑰花园,云容山上的此番奇景,是只有神仙才能看到的,一定会令剑神娘娘满意的。” 064 仙鹤大将军 巫师巧舌如簧,把山海王本尊都给说得心动了,他自己也想跟着去了。 山海王想,如果自己去了,巫师也就不敢耍什么鬼把戏了,最重要的是,万一美人一高兴出来赏个景,自己还能第一时间目睹仙姿呢。 其实巫师建议云容山,正是因为天下第一山植被多,路况复杂,方便自己避人耳目,逃之夭夭。 看穿对方的心思,从古到今都是个难题。 有人来报,说西游国国君晖西驾到。 山海王每次听到“晖西”这个名字都想笑,跟“归西”音很相近,多不吉利啊,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西游国国君是个缺心眼儿的。 他此番亲自登门,该不会是为了媚兮之事吧? 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将西游国进贡的美女处以挖鼻之刑,定是她的娘家人来示威了! 但山海王不怕。当今天下论国力和兵力,西游国都不是山海国的对手,惧它何来? 再说是媚兮失礼在先,放眼四海八荒,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女人掩鼻嫌弃之辱的。 “让他进来!” 山海王稳稳地坐着没动,倒要看看晖西能把自己怎样。 没想到西游国国君是毕恭毕敬进来的,随从带得很少,更没带军队。一上大殿就躬身行礼,完全没把自己摆在跟山海王同起同坐的位子上。 这反倒让山海王霍禄甫感到不自在了,只好下台阶迎接:“稀客稀客,寡人有失远迎,还望西游王不见怪。不知西游王所为何来?” 晖西赶忙回答:“听闻媚兮敢对山海王不敬,寡人此番是特地为表达歉意而来。” 哦,不但不怪自己对媚兮大刑伺候,还自己登门请罪? 西游王很诚恳地表示媚兮该死,大王没赐她死已经是便宜了她。 山海王的眼珠转了转,多留了个心眼儿,以防有诈。 不过聊天聊来聊去,都没看见诈在哪里。 直到在酒席上,话题扯到了西游王这次带来的礼物——一块脸盆大的天然碧玺,气氛才真正轻松起来。 烧包的山海王得意地显摆说:“不瞒西游王说,寡人近日还新得了一样宝贝,准备把它晋升为国宝呢。” 没想到西游王激动地问:“可是那把湛卢宝剑?” 山海王大吃一惊,问你咋知道的? 晖西这才略显不好意思地表露了自己的真实来意。原来剑神娘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 “寡人就说嘛!”山海王听完恍然大悟,还颇有种遇到知音的喜悦,“原来西游王来访的真实意图,也是想亲眼见一见美人,与寡人是同好啊!” “是啊是啊,”西游王讨好又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不知今日可否有这个荣幸,请剑神娘娘出来一睹芳容呢?” “这个嘛......” 山海王是一百个我愿意,但问题人家美人不乐意啊,不然早出来相见了,还用得着计划云容山赏雪之旅? 可是,狂要面子的山海王,却不愿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召见美人。 他是堂堂一国之君,应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想要见谁,谁就诚惶诚恐匍匐在他的脚下才对啊! 此刻,山海王有些后悔提到这个话题了,这不是自己让自己下不来台嘛。 “西游王有所不知,这个剑神娘娘啊,她......她非常的害羞,对,害羞。除了本王之外,她一般不愿意将芳颜示人。如若寡人此是召她出来,怕是会引得美人不悦。” 西游王听了,心里暗骂山海王小气,连见都不舍得给自己见美人一面。 但嘴上还是善解人意地说:“原来是这样。女人嘛,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宴席不欢而散。 山海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在别的国君面前丢了面子,更坚定了想要剑神娘娘现身的决心,所以云容山赏雪之旅是一定要去的! 风行纵听说这件事后,气得将手中一支平日最心爱的玉杯摔得粉碎:“大王竟然说要升那湛卢剑为国宝?!不行,我要上殿面君!” 山海王一看到气势汹汹来找自己的风行纵,就暗地里扶额。到底他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这家伙到底搞得清楚不? 风行纵极为勉强地施了一礼,就冲天炮似地开了火:“臣想请问大王,之前的镜花国国君,认为什么是国宝?” 又来了,哎呦喂,还有完没完!山海王很讨厌听到那些亡国之君的名字,没好气地随口回答:“仙鹤呗。” 风行纵:“没错,镜花国国君爱仙鹤胜于爱子民,平时出行还让仙鹤‘将军’站在高车两端,还给仙鹤们各种封官加爵,结果伤了将士们的心,打仗的时候找不到人,结果亡了国。” 山海王脸色铁青,要是换了别人早跪了,风行纵却像没看到一样。 “那么再请问大王,另一个亡国之君聊斋国国君,认为什么东西是国宝?” 看山海王不说话,风行纵自问自答:“是夜明珠。聊斋国国君不问国事,整日不惜花费重金到处收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从早到晚抱在怀里,伤透了臣子们的心,最后也落得个国破人亡的下场。” 山海王这个气。你在寡人面前,难道就没点儿吉利话儿说吗? “敢问大王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宝?”风行纵大概知道自家大王的回答不会太争气,于是自问自答,“应该是人才啊!凡以物为至珍至宝的,没有不亡国的。只有爱惜人才,善用人才......” 风行纵话还没说完,山海王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呵欠,表示自己需要休息了,把他轰走了。 多少才子忠臣,毕生的愿望便是遇一明主,佐其开创盛世!然而他们中又有多少人郁郁不得志,抱憾终生! 山海王现在顾不上,他满心都是剑神娘娘,闭眼是美人,睁眼是美人,都快得神经病了。 每每国君出行,必定浩浩荡荡一行人,而且冬季山路更不好走,无论是牵马的还是开路的,都更受罪,万一把大王摔着还得掉脑袋,人人如履薄冰。 这次为了冬季入山,山海王还特地从跟西游国交接的边关调回来一员武将赵帅。 这个赵帅人高马大武艺超群就不说了,尤其善斗猛兽,曾经有过一人独战十六头成年猛虎的经历,所以人称“二八猛虎将”! 有他镇守边关,敌人光是听听他的名字就得胆寒了。 不过现在山海国不是跟西游国关系貌似很铁嘛,所以好像边关也不需要那么严防死守了。临时把他这员猛将借来用用,山里遇见再多的猛兽也不用怕了。 就在山海王动身之前,有地方官员的奏折来报,说暴风雪造成的某郡死亡人数又有所上升。 山海王想,哦,又死了一些人,但不管寡人出行不出行,该死的人还是会死啊。还是先寻寡人的美人去吧! 临出宫门时又有人十万火急来报,说后宫两位姬妾同时要生了,其中一人还是难产,请大王移驾! 山海王听了这个消息倒是稍事停下脚步,问太医预测的是男是女。 当听说都是女婴时,山海王“哦”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踏踏实实坐进了轿子。 心想寡人反正已经立完太子了,再说即将出生的又是公主,不看也罢。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怀中丝绸包裹的湛卢剑又抱得紧了一点。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宝贝,什么样的美女都比不上那日两军阵前的惊鸿一瞥。 他怀里还抱着另一样东西,是个暖手炉。大冬天的,不随身带个暖炉,耳朵冻掉了怎么办? 但是他的那些手下就惨了。 积雪不薄,山路艰难,众人喝着西北风走得默默无言。 从大早上就出发,只希望能在晌午到达山中一处水晶瀑布所在,然后日落之前到达上次封禅的平台,看一眼传说中皑皑白雪被金红的晚霞浸染的美景。 这就算完成了冬日小度假的任务,可以打道回府了。山里毕竟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供国君安全暖和地过夜。 但这是对所有陪同人员来说的。对山海王来说,美人不从剑里出来,他的任务就没有完成。 山海王掀开厚厚的轿帘,看到贴身护卫都在,巫师也在旁边步行跟随,心里感到十分踏实。 在轿子里颠儿啊颠儿,脑子里幻想着在不久的将来与美人相会的绮丽画面,山海王就这样迷迷糊糊美滋滋儿地睡着了,直到听见前方传来一片哀嚎! “出了何事?” 太监柴米带着哭腔喊:“大王,大王,好像是雪豹!已经咬死好几个人了!” 太监油盐早就吓晕了,躺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山海王一听,毫不犹豫地把头缩回轿子里去了:“赵帅呢?赵帅!” “臣在,大王一万个放心,我定叫这大虫有来无回!” 山海王被喂了一颗强效定心丸,然而心并没有完全定下来,果断缩进轿子,任谁拖也不出来。国君就要有国君的威仪,说话要算数,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只听惊天动地一声长啸,一只身长约八尺的庞然大物已近面前,双目有铜铃大小,虎躯猊首,白毛黑纹,尾巴比身子还长! 那锋利的爪子跟蒲扇一样大,只要被蹭一下,肯定皮开肉绽一命呜呼! 065 为爱献身的小虫 有个别明眼的宫人认出,这个东西不是什么雪豹,学名应该叫驺虞(zou一声yu二声),虽然长得凶但是生性仁慈,不吃人,只吃死亡后动物的尸体。 可它今日为什么会连连咬死数人呢? 它嘴边还残留着鲜红血迹,在洁白的雪地里显得分外刺眼,令人触目惊心! 山海王吓得抱紧了他的宝贝湛卢剑。这旷世的宝贝,如今落得个给大王壮胆的功用。 赵帅也不是吃素的,挺身挡在轿前,脸上毫无惧色,辗转腾挪与之展开了殊死搏斗。 他的兵器是一把青铜钻天枪,曾经在战场上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他指哪儿打哪儿,枪枪不落空。 然而这驺虞果真有两下子。一般来说身体庞大必然笨重,然而这驺虞大约是大自然物竞天择的胜出者,难得如此灵活,让赵帅好多枪都刺了空! 不过赵帅还是很快找到了它的弱点。因为驺虞的尾巴太长,甩在后面很远处无暇顾及。 赵帅佯装刺它口鼻,驺虞灵活躲闪,然而赵帅真正的用意却是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拖住其尾。 待驺虞自然而然要回头查看自己的下半身时,刚好被赵帅等候在那里的回马枪刺透了咽喉,发出一声震荡山野的长啸,气绝而亡! 一只庞然大物歪倒在雪地里,身下浸染鲜血,那场面人人惊骇。 山海王呆了半晌才从轿子里探出头来,说出一个字:“赏!” 赵帅护驾有功,事后被赏黄金千两,美女十名,官升三级。 待众人收拾停当,重振旗鼓准备继续前行时,惊魂稍定的山海王忽然发现,巫师不见了!附近也不见他的尸首。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咱这么多人干嘛来了?不就是陪剑神娘娘旅游来了吗? 赶忙让人查点,确认被驺虞咬死的人里面并没有巫师,刚才大家都保护自己小命儿要紧,谁也没注意他。 可巫师不在的话,谁能把剑神娘娘给呼唤出来啊? 此时此刻,众人找寻的巫师正披头散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林中仓皇奔跑。不趁乱跑,更待何时? 他一边跑,一边用早已准备好的树枝回头清理自己的脚印。 要是留在国君身边,自己这点儿三脚猫的技俩早晚得露馅儿,早晚得以欺君之罪掉脑袋。反正珠宝也捞了不少,跑路吧! 山下有众多兵士把守,所以得往山上跑。 巫师打算在山上找个地方咬牙扛一晚,只要不冻死,等国君的人走了,就可以找机会下山取出那些珠宝,尽享荣华富贵去也。 他正打着如意小算盘,无意中一抬头,发现前方有两颗绿宝石闪闪发亮! 早听说云容山中物产丰富,藏有很多宝藏,难道这么容易就发现俩? 贪财的巫师连滚带爬冲过去,却被寒光闪闪的尖牙吓破了胆! 原来那不是什么绿宝石,而是另一只驺虞凝视他的一双眼睛,搞不好那只驺虞的老婆找来了! 驺虞本来不吃人也不吃活物,但这两只今日受到惊扰,加之彼此走散,担心是人类伤害了自己的伴侣,所以性情大变! 加之山海王所带的两名武官,看到驺虞的皮毛不错,想要将它杀死剥皮当礼物讨好大王,先发动攻击,所以才彻底激怒了驺虞。 最后,可怜巫师一天荣华富贵也没享到呢,就为自己陷害霍兰台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再说山海王那头,因为找不到巫师,下面的人请示他是否要打道回府。 山海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自己的轿子被人抬了起来。 那些宫人和武将们也都感觉有股无声无形的力量推着自己转身,向下山的路走去。 是谁?是谁如此大胆?寡人还没下令,就敢擅作主张下山?! 山海王掀开轿帘往外看。 只见外面众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埋头走路不说话,步伐高度一致,牵线木偶一样,一时只听得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山海王无意中一偏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发现自己乘坐的轿子并没有人来抬,是凭空离地向前飘的!怪不得比来的时候稳当,没有明显的颠簸感呢! 这一生也算叱咤风云见过大世面的山海王霍禄甫,吓得抱紧了怀中的湛卢剑和小手炉。 如果真有敌人,他这毕竟练过的身板儿还是能稍稍对付两下的,但要是鬼...... 一阵凛冽的山风吹过,把厚重的帘子掀起来一块。 山海王警觉的余光发现,有一角熟悉的白纱从眼底飘过! 那是...... 山海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赫地探出头去,一副光辉了岁月的容颜闯入他的视野——那不是朝思暮想的剑神娘娘是谁?! 然而美人的眼神冷得像冰。 “美人啊,寡人的美人!” 大喜过望的山海王却没有注意到,他忘记了害怕,不由自主从窗口向山鬼伸出手去! 然而只那么一瞬,美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抬轿子的宫人也归位了。 山海王一时糊涂了,莫不是因为太思慕美人,所以刚才出现了幻觉? 他又端详了一会儿怀中的湛卢剑,然后将它抱得更紧了一些。 待宫里的人全部撤去,一身白纱的山鬼跪在雪地里,心痛地望着那一片片刺眼的殷红。 那些死去的人和驺虞,不久前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他们的家人该是多么痛苦! 两行热泪顺着她美丽的面颊滑落。 刚才,她照常在山中例行检查,担心这个季节天寒地冻,对不冬眠的、站在生态食物链顶端的野兽来说太难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维持身体热量。 山鬼为此内心一直很矛盾。她想要的所有生物和平相处、世界大同,怕是很难实现的。 忽听这边吵吵嚷嚷,还有人兽相斗的声音,可惜赶到时还是迟了一步! 山鬼下来这一趟的意外发现就是,轿子里那人正是本国国君、相公的生身父亲。 看到山海王让小仙女很生气。就是这个六亲不认的父亲,听信了小人谗言,让人把公子兰台险些打得筋断骨折送了命! 看在公子的面上,让山海王调转轿子下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再说这冰天雪地的,那么多人上山里来又冷又危险,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人送死了。 将现场妥善处理之后,山鬼回到了住所。 外面冰天雪地,山顶的房子里却是四季如春,百花竞放。 刚才的事情让她的心情十分糟糕,但还没进门,她脸上已挂了甜笑。 不想让公子担心。 从窗口向里张望,只见兰台正弯着腰研究窗台上一种果实淡粉色、如同八角茴香的植物。 他端详得如此认真,以至于山鬼到了身边都还没发现。 “公子你在干嘛?” “哦,回来了?”兰台这才发现予儿就在身旁,“这种草是不是叫做蓇(gu三声)蓉?” “对啊,公子果然博闻强识。” “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蓇蓉,食之使人无子。” 兰台想起了曾经从书中读到的相关句子。 “奇怪了,”山鬼一脸不解地说,“人有没有宝宝,跟这植物有什么关系呢?” 兰台:“那你觉得,婴儿是怎么来的?” 山鬼很懂行的样子:“当然是妇人生出来的呀!” 兰台逗她:“婴儿是何时,又是如何进入妇人腹中的?” 这个问题可把没上过生理卫生科的山鬼给难倒了,以前没考虑过这么深奥的问题呢。 她努力思索,山中有没有一种人参果般的果实,妇人吃下去便开始孕育下一代。 想了半天,好像没有。 兰台又逗她:“动物是怎么繁殖的?春季你就没见过一雌一雄它们......” “它们什么啊?”山鬼一脸天真又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里面满是对知识的渴求,“说呀,公子干嘛不说下去?” “生命,才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仙术。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咳咳,总之吧,以后为夫亲自给你演示就是了。” 话音刚落,山鬼不见了。 她趴在窗口认认真真地观察着什么。 兰台走过去,发现山鬼正目不转睛观瞧的,是花丛中的一只雄螳螂和一只雌螳螂交配的场面! 也只有在她的房子周围,这冰天雪地的季节才有可能出现螳螂。这丫头还真会找举一反三哈。 只见女汉子雌螳螂毫不客气地把雄螳螂按倒在地,一口一口吞噬伴侣的头,完全不是要亲亲密密啪啪啪的样子嘛。 兰台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个好案例。 山鬼的眼睛越瞪越圆,脸上写满了惊诧。 饶是她为这山中真正的主人,还真从没注意过螳螂交配的情况。 只见雌螳螂整个吃掉了伴侣的头部之后,无头的雄螳螂竟然还在努力设法与之交配! 兰台见状伸出大手把山鬼扒拉了过来:“这这这是个特殊情况。” 山鬼心有余悸地闻:“她为什么要吃掉对方?难道说雄螳螂对她图谋不轨?” 兰台:“其实是这样的。螳螂这个东西有个特点,就是吃嘛嘛香。对它来说只要是活的,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连青蛙那么大块头它都敢啃。当为繁衍下一代做努力的时候,处于饥饿状态的雌螳螂,就更加会饥不择食吃掉送上门来的食物。” 066 好爸爸坏爸爸穷爸爸富爸爸 “雄螳螂好伟大啊!” “其实雄螳螂也并不是心甘情愿为爱献身那么伟大,它们靠近雌性的时候都是从后面,很小心地找机会跳到背上。万一被发现了也会极力逃走,避免被吃掉的命运。这一只雄的不幸笨点儿哈。” 予儿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因为不解,所以眨的频率比平时快得多:“为什么雄的要跳到雌的背上啊?欺负女生不好吧?” 汗,天庭不开设生理卫生课真要命! 兰台尝试着解释:“有的时候吧,男人必须得欺负女人一下,而且真的很想欺负......” 予儿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明显不同意这个观点,但还耐着性子听。 兰台手痒痒,很想真人示范一下怎么个欺负法儿,可是看她聚精会神一脸认真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按捺下了自己的欲望。 忍,是他霍兰台最擅长的事,不然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没想到一只灵活的小手从他脖领子伸了进去,又凉又软,紧接着是她的整个身体重心压了上来,兰台被推倒在塌上,华丽丽地被予儿先欺负为敬! 反正他的伤也好了。 平时,两人闹的时候她总是很开心,笑得没心没肺,但今天兰台总觉得她有心事。 再三追问之下...... “什么?雪豹袭击父王的车队?父王没事吧?” 兰台焦急地打听。 “那么多人保护着,他能有什么事?公子,山海王如此待你这个亲生骨肉,你还那么关心他?” “他毕竟是我父亲,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这是怎么也改写不了的事实。” “哎,要是山海王也能这么想就好了,要是你那个太子大哥也能这么想就好啦。” 不知为什么,兰台总觉得心底里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就连温香软玉在怀也不能缓解。 确切地说,自从霍齐光当上太子那一天,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但不知为什么,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兰台负手站在雪山之巅,忧心忡忡地遥望着故城,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山鬼责怪自己没忍住,还是让公子知道了坏消息,这嘴怎么就没个把门儿的呢? 兰台问:“有什么方法可以了解山下发生的事么?” 山鬼想说,山下发生的事咱们就不要掺和了吧,好好在这里做咱们的神仙眷侣不好吗? 可是想了想她又善解人意地改口道,有的。 一声口哨唤来了门楚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一只。 上次那只带回了意非酒和笑傲白费牛劲鼓捣出的消息——“知道了,保重。” 山鬼抚摸着门楚鸟的羽毛,给了它几颗稷米吃,又在它脑袋旁边耳语几句,门楚鸟就愉快地飞走了。 几天之后,门楚鸟带回了山海王驾崩的消息。 可能是父子连心,所以兰台这些天的右眼皮才一直跳。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驾崩的却不清楚。想来这么大的事,说法也很多,一只鸟儿不可能了解得太清楚,只知道山海城满城哀乐,在满树琼枝之上又挂起了白布。 山海王的死对一些人来说是噩耗,但对另一些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比如太子霍齐光。 可以说,他一生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兰台痛苦地闭上眼睛,跟父王相处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 他坚持要下山奔丧,山鬼不准:“一旦那些人发现公子没死,定要以欺君之罪把你抓起来!再说,那些人那么狡猾,会不会是假的死讯匡你出去啊?” 这一点,兰台也不是没想到。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父亲。倘若父王驾崩自己都不现身祭奠,岂不妄为人子! 所以,不管冒着多大的风险,他执意要下山去。 山鬼舍不得也不放心公子,而自己又不能与之相随,因此伤心地垂了头,浅茶色的眸子里雾气迷蒙,我见犹怜。 尽管她早已知道,不可能与心爱的公子朝夕相伴到永远,但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要进行第一次分别。 “公子的剑被你父王拿走了,现在你的身体虽然康复得差不多了,但手无寸铁,不如带上这个吧。” 说着,山鬼从自己发间拔下一根带有一颗珍珠的水玉步摇来。那颗珍珠的名字叫“朝露”。 只见步摇在手中越变越大,不大会儿工夫就成了一把锋利的三尺剑!朝露珍珠被镶嵌在剑柄处,熠熠发光。 兰台谢过予儿美意,拿起朝露剑看了看,掂了掂,好剑! “公子若孤身入宫,危险重重,不如先跟笑傲白和意非酒老师碰个面。” “予儿想得十分周到,我正有此意。” 山鬼又拿出失而复得的紫檀笛让他带上,方便下次入山。 接着裙袖轻挥,召唤来一只门楚鸟,提前将兰台即将下山的消息捎给了他的老师意非酒,内容包括在哪里碰头之类。 兰台因为身材格外高大显眼,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驼背哈腰戴个胡子装成老者,让身高矮下去一大截。 在距离云容山脚下2公里远的一片百姓集市上,东张西望的笑傲白忽然被一个人人挡住了去路。 他往左对面那人就往左,他往右对面那人就往右。 笑傲白定睛一看,不悦地骂骂咧咧:“又是你个老王头,说,上个月借我的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你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不学好,成天吃喝嫖赌,今天不是又赌输了找我借银子的吧?” 老王头笑呵呵地说:“还你的银子是还没凑够,但是请小哥喝两杯的银子倒是够了,咱就前面这家吧。” 笑傲白叫住走在前面的意非酒:“大哥,老王头难得请客,咱哥儿俩一起揩他二两油。” 小酒馆的一个角落里,阔别已久的三个人终于重又坐到了一起。尤其霍兰台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三人都感慨良多,眉梢眼角都是动容。 之所以选择这个热闹的地方碰头,是因为兰台觉得越是危险的地方,反倒可能越安全;越是人多的地方,他们三人的碰头反而越不显眼。 霍兰台来不及解释自己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先低声询问父王是如何驾崩的。 山海王平时除了爱好酒色之外,没有别的不健康爱好,也很注意保养身体。年纪嘛,也没大到该死的地步。 原来,山海王此次听信巫师谗言,带着湛卢宝剑进山旅游,为安全护驾,不听风行纵等臣子的劝告,坚持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赵帅从边防调了来。 结果赵帅一离岗,本来跟山海国交好的西游国就蠢蠢欲动。 什么交好,不过是国力太弱打不过人家而已。只要打得过,谁愿意对别国卑躬屈膝陪笑脸啊? 前几日,西游王还在宴席上跟山海王推杯换盏,转眼就决定趁赵帅不在偷袭山海国,这个时候山海国对他们的防备肯定也最少,胜算最大。兵不厌诈嘛。 万一要是兵败,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从此山海国会跟他们不共戴天。 但西游王大概是这一口闷气憋太久了,加之想看一眼剑神美女都被拒绝,所以孤注一掷了。 山海王呢,在山中受雪豹和灵异事件的惊吓不轻,本来就心率不齐。 回宫的路上又听说西游国趁机偷袭边防,顿感这下完蛋了,主要是没法跟茅坑儿里的石头风行纵等一帮老臣交代了,这还不得被那帮老东西大骂昏君啊? 心事重重地回到宫里,太监柴米和油盐立马送上了10名暖床美女,说要给大王压压惊。 虽然这10个女人的美貌加起来都抵不上“剑神娘娘”一个手指头,但深受刺激的山海王还是在她们身上奋力索取着温暖和慰藉。 结果由于“多方压力”过大,当晚竟然一命呜呼了! 大王丧事未办,柴米和油盐先赶去向太子齐光表忠心,送上了花样彩虹屁,并表示以后找美女这件事就包在他们身上了。 如他们所料,太子齐光光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都没流。他巴不得父王驾崩的消息一秒传遍大江南北,他恨不得马上踏上那朝思暮想的国君宝座! 但是,他怎么也得耐心等到明日先父的葬礼之后才能继位。 霍兰台听了,对柴米和油盐这俩王八蛋的痛恨又添了一大截,决心一定找机会除了他们。 山海王显然是个不怎么称职的父亲。 他年轻时对国事还算上心,也花不少时间在锻炼身体上,还有大把的时间在不同的美人寝宫,所以分给孩子们的时间非常有限。 众多公主中他最宠爱的就是惜君,其她女儿几乎没得到过多少父爱。其中很多公主的名字他怕是都记不起来,生辰就更没戏了。 山海王霍禄甫花在皇子们身上的时间已算奢侈。 霍兰台就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王曾有三次将小小的自己抱到他的膝盖上,一次是念书,两次是讲故事给自己听。讲的是什么却已经记不清了。 小小的兰台仰头望着父王,小脸上满是仰慕之色。 不过,并没把他看作一代帝王,只是仰慕这个会讲故事给自己听、会抱着自己举高高的普通父亲而已。 对常人来说,给孩子讲故事、把孩子举高高,这些都是一个父亲为儿女所做的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然而对兰台来说,这点滴的记忆何其难得珍贵! 那一刻,山海王是个好粑粑。同时,他还是个富爸爸,还是个穷爸爸。 富爸爸好理解,可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还会穷呢? 若论山海王所拥有的亲子关系和亲子时间,他可能比一个山野村夫都穷。 067 事情坏在一滴泪上 虽然霍兰台有时候恨这个父亲沉迷酒色,恨这个父亲不理国事,恨这个父亲没给予早逝的母亲多少爱,恨这个父亲听信小人谗言将自己打得只剩半条命,但血毕竟是浓于水的。 若有人敢动父王一根汗毛,霍兰台愿意与其拼命。然而现在,却连父王最后一面也不能相见! 意非酒坚决反对公子兰台出席葬礼。因为届时霍齐光的耳目众多,万一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虽说霍齐光的太子之位已板上钉钉,但毕竟是他陷害的霍兰台,以霍齐光的心胸,必然担心三弟余党有朝一日复仇。 一向以大局为重的霍兰台,这次老师劝都没用,铁了心要出席葬礼,说哪怕站在路边目送着棺木过去也算表达了心意。 一直没吱声的笑傲白忽然发了话:“就让他去吧。老王头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的。” 扮演老王头的霍兰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笑傲白这个好基友还是很懂自己的。 这里说话不甚方便,但配合已经很默契的三个人用最精炼的语言+表情+眼神制订好了计划,并约定用门楚鸟传信。 之后,三人一顿酒足饭饱,霍兰台就往跟他们俩相反的方向出门而去。 本来还应该跟他们汇报一下自己的婚讯,虽说是个有名无实的婚,但他心里是认定了这个女子的,按理说也应该跟老师和死党说一声的,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三个人走后,小酒馆里另一头坐的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站起来垫着脚,从窗口追着三人的背影又看了一阵,才重又坐下来狠狠地啜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那高大的老头子,在外头是驼背的,进来坐下就不驼了。而且看那身子骨,尤其是肩背曲线,怎么也不像个驼背的老者,而且看着那么眼熟......” 过了一会儿,贼眉鼠眼的男子恍然大悟,一溜烟向外跑去。 酒馆跑堂的也一路追了出去:“喂,你还没给银子呐......” 不日便要继位的霍齐光,大有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畅快,但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哭丧着脸的孝子模样。 不知情的人还挺同情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死了亲弟弟和亲爹,太子的心情该是多么地悲桑啊啊啊! 要说他悲伤,倒也真有一件事挺难过,那就是巫师失联了。失联已无数个时辰却心虚不能报官,这多少在霍齐光心里留了个疙瘩。 不是为巫师而难过,是怕巫师坏自己什么事,比如走漏了自己想陷害亲弟弟的风声之类的。 把名誉看得重于云容山的霍齐光,最怕外人说他们兄弟不和,最怕别人说自己对弟弟们不好甚至跟他们争夺王位,所以在外人面前总是做足了相亲相爱的样子。 “胡阿三?”霍齐光不耐烦地瞟了大落疑一眼,“你说哪个胡阿三?” 大落疑弓着身子服侍在旁,心中颇为自己的投资(跟对了主子)即将有回报而开心。 “就是以前给太子您看家护院的那个胡阿三啊,后来发现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偷拿了一对掐丝缠枝花卉蟠龙瓶被逮住了,打了一顿给放走的那家伙,您不记得了?” 霍齐光想了半天,哦,想起来了。那天要不是自己新得了个美人,心情极好,也不会那么痛快地放他走。按平时的规矩,怎么也得是大卸八块。 “想起来了,他三番五次求见本太子要干嘛?难道等我做了国君,还需要他回来看家护院?还是他想再来顺点儿东西?” 大落疑:“他说有重要消息禀报,必须当面跟太子您说。” 霍齐光鄙视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那种王八蛋,能有什么重要消息值得关注?” 大落疑一脸忠心耿耿地耳语:“那可不一定哦......” “你说什么?跟霍兰台有关?”霍齐光觉得五雷轰顶,“兰兰兰...不是已经死了吗?都已经下葬了啊!我亲眼看见的!” “所以这个胡阿三,您必须得见一见。见完之后您要是不放心,再把他......” 大落疑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于是,胡阿三刷出了久违的存在感,旧日将他扫地出门的主子,客客气气地请他把所见所闻讲了出来。 霍齐光听完之后惊惧不已,连夜命人悄悄掘出了霍兰台的棺木。 因为下葬时间还不算太长,天气又冷,所以尸身还没完全腐化。 霍齐光惊见里面的人果然不是霍兰台!兰台是个大个,而里面的人骨骼十分瘦短,分明就是自己曾派去毒杀霍兰台却莫名失联的图独! 霍齐光吓得抖了几抖。 可是,当初下葬的时候自己亲眼所见,确实是霍兰台啊!自己还不错眼地看着棺材入了土,怎么可能过了几天就换了个尸体? 兰台的高明完全超出了霍齐光的想象。想到自己身边就隐藏着这种高手,不能不令心思本来就重的霍齐光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抓住他,要亲眼看着他碎尸万端才能善罢甘休! “老王头”告别了良师益友之后,驼着背在街上不慌不忙地走,很快拐进了一家裁缝铺子:“掌柜的,我想给我儿媳妇扯块布做衣裳。” 裁缝铺掌柜的是个矮胖子,永远红光满面笑呵呵,永远穿着介于蓝和绿中间那种颜色的袍子,说话永远不疾不徐胸有成竹。 “给儿媳妇扯布?天下打着灯笼难找您这样的公公,您儿媳妇也太有福气了吧?这边有请!” 老王头跟掌柜的换了一下眼色,四平八稳地走进了店铺后堂。 来到一处无人的房间,掌柜的跟进去把门一插,一跪到底:“拜见公子!” 霍兰台忙扶起他:“免礼免礼,兰台哪里还是什么公子,阶下囚而已!” “无论如何,公子没死就是好消息!” 原来,这人也是公子兰台之前养的门客之一,名叫契阔。 作为裁缝店的掌柜,他对做衣服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可惜做衣服的水准实在不算高。他的店之所以今日还没关门大吉,完全是因为之前有霍兰台的暗中帮衬。 但契阔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他的特长是——障眼法。 比方说,他站在你面前跟你说着说着话,忽然他使个障眼法就消失了。其实他还在原地,只是你看不见他了而已。 你看到的,可能是刮起了一阵风,或者突然阴云密布打了个雷等等。 本来,他大可以用这绝招摆个地摊赚钱,但这样太高调太危险了,怕是还没摆几天摊就会被抓官府抓走了,因为所有当官的,特别是帝王,最怕就是刺客。 而身怀这种绝技的人,当刺客简直是最理想不过,所以帝王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留一口气在世上! 兰台从怀中掏出刚才笑傲白交给他的部分银两递给契阔,还未开口就被严词拒绝。 “以前我潦倒时吃公子的,喝公子的,没为公子立过寸功。现在公子落难了,可算让我有点机会表表心意,如何能收公子的银两?难道公子认为我契阔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不成?” 他不由分说把银子推了回去,然后教人安排房间和酒菜,亲自领着霍兰台到后面安歇去了。 兰台也不客气,坐下来吃了个饱,却碰也没碰那酒。 不是他不相信契阔,只是怕喝酒误事而已。兰台目光犀利,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判断,如今果然患难见真情。 两人边吃饭边商议一件大事。 山海王死后,二儿子望舒也是颇为难过的,以至于自己第一个孩子降生的喜悦都被大大冲淡了。 虽然父王生前对他比较凶,对他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尤其是逼他斩蛇那次,让望舒丢尽了面子,但他还是记得父王的好,觉得主要是自己不争气,不能怪父王。 因此在山海王的葬礼上,霍望舒面露由衷的悲伤之色,一言不发。 不过当然了,葬礼上显得最伤心的人就要数太子齐光了。他简直“难过”得大气都喘不上来,三番五次几欲昏厥,被旁边的人扶住,像软脚虾一样强撑着才能再走几步。 其实他是激动得腿软。花了那么多心血,终于要继大位了,他能不激动吗? 不过他一边“难过”,一边还没忘了用余光四处打量。 忽然,太子齐光的脚步停下了,他紧紧盯着路边跪着的一名百姓。 今日天寒地冻,地上还有少量积雪。就在片刻之前,那面朝下跪着的人脸上,落下了两滴泪水! “你,抬起头来!” 霍齐光来到那人跟前吩咐道。 那百姓却依旧垂着头:“小人地位卑贱,小人不敢。” 霍齐光自己上手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让寡......本公子看看你。” 他骨子里早就认为自己已经是山海王了,所以差点儿把“寡人”说出来。 那百姓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 只见那百姓是个老者,沟壑纵横的皮肤显示他已到了风烛残年。此时他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泪痕,冷风一刮,生疼生疼的。 067 事情坏在一滴泪上 虽然霍兰台有时候恨这个父亲沉迷酒色,恨这个父亲不理国事,恨这个父亲没给予早逝的母亲多少爱,恨这个父亲听信小人谗言将自己打得只剩半条命,但血毕竟是浓于水的。 若有人敢动父王一根汗毛,霍兰台愿意与其拼命。然而现在,却连父王最后一面也不能相见! 意非酒坚决反对公子兰台出席葬礼。因为届时霍齐光的耳目众多,万一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虽说霍齐光的太子之位已板上钉钉,但毕竟是他陷害的霍兰台,以霍齐光的心胸,必然担心三弟余党有朝一日复仇。 一向以大局为重的霍兰台,这次老师劝都没用,铁了心要出席葬礼,说哪怕站在路边目送着棺木过去也算表达了心意。 一直没吱声的笑傲白忽然发了话:“就让他去吧。老王头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动的。” 扮演老王头的霍兰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笑傲白这个好基友还是很懂自己的。 这里说话不甚方便,但配合已经很默契的三个人用最精炼的语言+表情+眼神制订好了计划,并约定用门楚鸟传信。 之后,三人一顿酒足饭饱,霍兰台就往跟他们俩相反的方向出门而去。 本来还应该跟他们汇报一下自己的婚讯,虽说是个有名无实的婚,但他心里是认定了这个女子的,按理说也应该跟老师和死党说一声的,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三个人走后,小酒馆里另一头坐的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站起来垫着脚,从窗口追着三人的背影又看了一阵,才重又坐下来狠狠地啜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那高大的老头子,在外头是驼背的,进来坐下就不驼了。而且看那身子骨,尤其是肩背曲线,怎么也不像个驼背的老者,而且看着那么眼熟......” 过了一会儿,贼眉鼠眼的男子恍然大悟,一溜烟向外跑去。 酒馆跑堂的也一路追了出去:“喂,你还没给银子呐......” 不日便要继位的霍齐光,大有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畅快,但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哭丧着脸的孝子模样。 不知情的人还挺同情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死了亲弟弟和亲爹,太子的心情该是多么地悲桑啊啊啊! 要说他悲伤,倒也真有一件事挺难过,那就是巫师失联了。失联已无数个时辰却心虚不能报官,这多少在霍齐光心里留了个疙瘩。 不是为巫师而难过,是怕巫师坏自己什么事,比如走漏了自己想陷害亲弟弟的风声之类的。 把名誉看得重于云容山的霍齐光,最怕外人说他们兄弟不和,最怕别人说自己对弟弟们不好甚至跟他们争夺王位,所以在外人面前总是做足了相亲相爱的样子。 “胡阿三?”霍齐光不耐烦地瞟了大落疑一眼,“你说哪个胡阿三?” 大落疑弓着身子服侍在旁,心中颇为自己的投资(跟对了主子)即将有回报而开心。 “就是以前给太子您看家护院的那个胡阿三啊,后来发现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偷拿了一对掐丝缠枝花卉蟠龙瓶被逮住了,打了一顿给放走的那家伙,您不记得了?” 霍齐光想了半天,哦,想起来了。那天要不是自己新得了个美人,心情极好,也不会那么痛快地放他走。按平时的规矩,怎么也得是大卸八块。 “想起来了,他三番五次求见本太子要干嘛?难道等我做了国君,还需要他回来看家护院?还是他想再来顺点儿东西?” 大落疑:“他说有重要消息禀报,必须当面跟太子您说。” 霍齐光鄙视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那种王八蛋,能有什么重要消息值得关注?” 大落疑一脸忠心耿耿地耳语:“那可不一定哦......” “你说什么?跟霍兰台有关?”霍齐光觉得五雷轰顶,“兰兰兰...不是已经死了吗?都已经下葬了啊!我亲眼看见的!” “所以这个胡阿三,您必须得见一见。见完之后您要是不放心,再把他......” 大落疑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于是,胡阿三刷出了久违的存在感,旧日将他扫地出门的主子,客客气气地请他把所见所闻讲了出来。 霍齐光听完之后惊惧不已,连夜命人悄悄掘出了霍兰台的棺木。 因为下葬时间还不算太长,天气又冷,所以尸身还没完全腐化。 霍齐光惊见里面的人果然不是霍兰台!兰台是个大个,而里面的人骨骼十分瘦短,分明就是自己曾派去毒杀霍兰台却莫名失联的图独! 霍齐光吓得抖了几抖。 可是,当初下葬的时候自己亲眼所见,确实是霍兰台啊!自己还不错眼地看着棺材入了土,怎么可能过了几天就换了个尸体? 兰台的高明完全超出了霍齐光的想象。想到自己身边就隐藏着这种高手,不能不令心思本来就重的霍齐光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抓住他,要亲眼看着他碎尸万端才能善罢甘休! “老王头”告别了良师益友之后,驼着背在街上不慌不忙地走,很快拐进了一家裁缝铺子:“掌柜的,我想给我儿媳妇扯块布做衣裳。” 裁缝铺掌柜的是个矮胖子,永远红光满面笑呵呵,永远穿着介于蓝和绿中间那种颜色的袍子,说话永远不疾不徐胸有成竹。 “给儿媳妇扯布?天下打着灯笼难找您这样的公公,您儿媳妇也太有福气了吧?这边有请!” 老王头跟掌柜的换了一下眼色,四平八稳地走进了店铺后堂。 来到一处无人的房间,掌柜的跟进去把门一插,一跪到底:“拜见公子!” 霍兰台忙扶起他:“免礼免礼,兰台哪里还是什么公子,阶下囚而已!” “无论如何,公子没死就是好消息!” 原来,这人也是公子兰台之前养的门客之一,名叫契阔。 作为裁缝店的掌柜,他对做衣服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可惜做衣服的水准实在不算高。他的店之所以今日还没关门大吉,完全是因为之前有霍兰台的暗中帮衬。 但契阔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他的特长是——障眼法。 比方说,他站在你面前跟你说着说着话,忽然他使个障眼法就消失了。其实他还在原地,只是你看不见他了而已。 你看到的,可能是刮起了一阵风,或者突然阴云密布打了个雷等等。 本来,他大可以用这绝招摆个地摊赚钱,但这样太高调太危险了,怕是还没摆几天摊就会被抓官府抓走了,因为所有当官的,特别是帝王,最怕就是刺客。 而身怀这种绝技的人,当刺客简直是最理想不过,所以帝王绝对不会允许他们留一口气在世上! 兰台从怀中掏出刚才笑傲白交给他的部分银两递给契阔,还未开口就被严词拒绝。 “以前我潦倒时吃公子的,喝公子的,没为公子立过寸功。现在公子落难了,可算让我有点机会表表心意,如何能收公子的银两?难道公子认为我契阔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不成?” 他不由分说把银子推了回去,然后教人安排房间和酒菜,亲自领着霍兰台到后面安歇去了。 兰台也不客气,坐下来吃了个饱,却碰也没碰那酒。 不是他不相信契阔,只是怕喝酒误事而已。兰台目光犀利,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也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判断,如今果然患难见真情。 两人边吃饭边商议一件大事。 山海王死后,二儿子望舒也是颇为难过的,以至于自己第一个孩子降生的喜悦都被大大冲淡了。 虽然父王生前对他比较凶,对他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尤其是逼他斩蛇那次,让望舒丢尽了面子,但他还是记得父王的好,觉得主要是自己不争气,不能怪父王。 因此在山海王的葬礼上,霍望舒面露由衷的悲伤之色,一言不发。 不过当然了,葬礼上显得最伤心的人就要数太子齐光了。他简直“难过”得大气都喘不上来,三番五次几欲昏厥,被旁边的人扶住,像软脚虾一样强撑着才能再走几步。 其实他是激动得腿软。花了那么多心血,终于要继大位了,他能不激动吗? 不过他一边“难过”,一边还没忘了用余光四处打量。 忽然,太子齐光的脚步停下了,他紧紧盯着路边跪着的一名百姓。 今日天寒地冻,地上还有少量积雪。就在片刻之前,那面朝下跪着的人脸上,落下了两滴泪水! “你,抬起头来!” 霍齐光来到那人跟前吩咐道。 那百姓却依旧垂着头:“小人地位卑贱,小人不敢。” 霍齐光自己上手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让寡......本公子看看你。” 他骨子里早就认为自己已经是山海王了,所以差点儿把“寡人”说出来。 那百姓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 只见那百姓是个老者,沟壑纵横的皮肤显示他已到了风烛残年。此时他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泪痕,冷风一刮,生疼生疼的。 068 天下之大,何处容身 这年头,真心为山海王的死而掉泪的人实在太少了。 此时,霍齐光居高临下目不转睛盯着这名跪在雪地里的老头子,犀利的目光像两把寒光四射的利剑,企图从老头的眼睛看进心里去。 那老头似乎害怕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求,求太子饶命!” 霍齐光冷冷地说:“念你对先王如此有感情,就随我入宫领赏吧。” 那老头百般推辞,称缅怀先王是每一个山海国子民应该做的事情,实不应为此受赏。 一个在哭灵的孝子,也不应该停下跟一个百姓交谈太长的时间,于是霍齐光冲大小落疑一使眼色,两太监便过来要拉那老头。看样子,要是老头再不答应,下一秒就会被五花大绑! 跪在不远处人群中、同样化了妆的意非酒和笑傲白心中焦急。 他们不明白,在乌泱乌泱那么多百姓里面,霍齐光怎么会这么聪明,能一下子就找出公子兰台来。那时候又没有红外探测,又没有刷脸系统啥的。 如果说是凭身高和身材,可山海国因为水土、饮食和基因等关系,身材高大的男子本来就比别的国家多啊。 就在两个侍卫的手快要碰到老头身上破衣衫的时候,就在意非酒和笑傲白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忽然刮来一阵风,很有力道地卷着地上的碎雪打在众人脸上,大家纷纷以衣袖遮眼。 冬天刮风没啥稀奇,只是本就衣衫单薄的百姓们,被吹得多打了几个寒颤而已。 可是等这阵风过去,众人就抖得更厉害了! 因为,刚才明明就跪在他们当中的那个倔强老头竟然不!见!了! 霍齐光惊骇不已:“人呢?刚才这里的那个老家伙呢?” 旁边的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实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一桩啊,难道那个老头会地遁不成?还是大白天出现了鬼魂? 人群中的意非酒和笑傲白脸上也流露出一抹惊异之色,但很快,他们心中就有数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刚才霍兰台跪的位置不远处,有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那个人是公子兰台的门客之一,善用障眼法的契阔。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位门客的本事。 呆在当场、近乎抓狂的霍齐光,立马命人掘地三尺,要把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头给挖出来! 刚才那个老头,虽然嘴上说着太子饶命,可眸光里分明半分惧色也没有,有着见惯了大场面的冷静,因此让霍齐光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另外,为先父真心掉泪的人,除了霍望舒就是霍兰台,连风行纵这样的忠臣都看不惯山海王的行为,顶多念及君臣一场难过一下,却不会落泪。 然而那老头人高马大,显然不可能是骨骼瘦弱的公子望舒化妆而成。 而且霍望舒也用不着伪装,在宫里大大方方抹眼泪就行,反正他平时没事也哭唧唧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像胡阿三说的那样,老头是霍兰台伪装的!为了送先父一程,尽孝子之心,他才化妆成这样冒险露面的。 可他又是怎么再次从自己眼皮底下顺利逃脱的呢? 霍兰台的智慧和才能越发令霍齐光心惊胆寒。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抓到这个危险的三弟,将他碎尸万断以绝后患。 山海国的传统是,国君葬礼时要抬着棺木在都城主干道上走一遭,接受全城百姓的跪拜大礼。各位皇子和重臣也必须到场。 所以此刻,天寒地冻,但是大道两边还是跪满了衣衫单薄的百姓。大部分人都对山海王霍禄甫这些年的统治很不满意,心中期盼他能早点退位,换一位明主。 可惜听说,太子齐光比他父亲还残暴一百倍。这下好了,老百姓们一个个生无可恋。 封建社会有殉葬的传统。很多帝王死后,都会把生前享用的一切好东西,包括美丽的姬妾一同带到阴曹地府去,希望这些美女在另一个世界继续陪伴和服侍自己。 但是这一制度过于残忍,在霍禄甫的祖父那一辈就已经停止了,而是改用木俑和陶俑来代替。 霍禄甫自己活着的时候,也并没有提到身后要活人殉葬。 但是霍齐光作为即将继位的新君,为了“尽孝道”,表达自己对先父的“深切怀念和关心”,宣布重新恢复殉葬制度,选了一百名父王最美的姬妾,以及两百名最美的婢女为父王陪葬! 其实,他选的哪里是父王最美的姬妾?分明是他觉得最丑的。 依法律,一代山海王死后,留下的姬妾全部归新任山海王所有。 所以,霍齐光把长得最漂亮的都留给了自己,还硬说她们长得太丑,不配给先父殉葬。 殉葬仪式即将开始。跪拜的百姓当中开始发出隐忍的呜咽之声。 因为这总共三百个宫廷女子当中,有很多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看着自己的骨肉或者亲姐妹被活埋,有哪个百姓受得了呢?! 更可怕的是,为了让这些女子的尸身不至于腐烂,为了让她们以完美的姿容在另一个世界伺候父王,霍齐光命人往她们的身体里注满水银!水银可以让尸体多年后仍保持栩栩如生。 然而,水银必须灌到活人的身体里,随着流动的血液才可能到达四肢百骸,人死了再灌就没有用了。 于是,这些可怜的女子被从头顶开洞灌入,瞬间倒地,惨不忍睹。 百姓中哭声更甚,有人甚至哭晕在地上,一时仿若人间地狱。霍齐光就当他们是在哭先王了。哭得越响,操办葬礼的他才越有面子。 也曾有一两个胆大的臣子,婉转建议霍齐光,这样做或许太过残忍,容易失去民心。 然而霍齐光这辈子做的残忍之事太多了,他觉得“还好啊”,没有多残忍吧。臣子们也就不敢多嘴了。 霍齐光举杯敬了天地,说了些仪式常用语,然后就命人将棺木和所有殉葬品掩埋了。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还惦记着地遁了的三弟。甚至于后面期待已久的登基仪式,也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 另外他还计划铲除风行纵等一帮迂腐的老顽固,不过担心引起民愤,不敢大张旗鼓马上动手。他要慢慢找机会。 如果实在没有机会,那么就人为制造一个机会,扣个帽子在他们头上,比如,谋反什么的。 当日待众人散去之后,霍兰台才大摇大摆地离开。其实他一直就在旁边站着,冷眼看霍齐光跳脚抓狂。 是那个裁缝契阔,用障眼法帮兰台解了围。 契阔的障眼法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在练这项神功的过程中,他遇到了很多困难、瓶颈,许多次想要放弃,尤其是在经济上出现问题活不下去的时候,比如无钱安葬父母的时候。 但他多次获得公子兰台的暗中相助,霍兰台还将并未练成神功的契阔提前收为门客,按月给他丰厚的俸禄。 这么多年来,霍兰台没有要求他为自己做任何事。但这一次,契阔一举救了他的命,报了他的大恩,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契阔店铺后堂。 “公子现在有何打算?” 霍兰台每每念及这个问题就黯然神伤。虽然霍齐光阴险残暴,但毕竟是太子合法继位,自己总不能大逆不道去篡夺王位吧? 契阔却像在宽他的心似地说:“霍齐光逆天行道,安稳不了多久。公子只需养精蓄锐,必有大展宏图的一天。” 霍兰台苦笑了一笑。天下之大,此刻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已置他于死地过一次的大哥,正撒开天罗地网追捕他这个亲手足。 不,天下之大,应该还有他霍兰台的一个容身之处!想到山鬼,他的心中柔情涌动...... 天庭。 长无绝最近有些纳闷儿。根据他的感知,美人情绪大起大落,难道是跟她的凡间小情郎吵架了又和好了? 每次幻想美人祝华予跟另一个男子痴缠的样子,长无绝就觉得自己要发疯,苦于自己能耐不够,啥也做不了。 虽然祝华予可能连他是何方神圣都不记得,但长无绝却总觉得美人就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别人就算碰一下她的裙角他也会吃八升醋。 一次又一次,他拼命忍住了第三次告发的欲望。 因为要是天帝第三次把祝华予召回来,就该上天火焚心之刑了,那以后就真的见不到美人咯。 长无绝又有些舍不得。一边舍不得,一边嫉妒愤恨,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同样痛不欲生的是辰良。 他的内伤已经痊愈,他尽量不去想在云容山所见的一切,然而小师妹跟霍兰台那两情相悦的一幕幕画面,还是不打招呼就源源不断钻进了脑海。 由于已经知道了霍兰台的身份,他也格外关注人间事,早已听说山海王驾崩,想送先父一程的霍兰台险些被霍齐光抓走。 然而,霍兰台现在还能躲在哪里呢?当然是躲在小师妹的云容山! 他还不知道予台二人已结为夫妻,如果知道,说不定要吐血。 倒是天帝发现了儿子的不正常,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又惦记那个小祝了,要不要召她回来坐坐,畅谈一下人生神马的? 辰良连连拒绝,生怕父王发现了小师妹的秘密。 爱一个人,被她折磨,不被她珍惜,却还要拼了命护她周全,真是虐啊! 069 请你吃个驴打滚 天帝还以为儿子害羞,说:“这样可不行,男人嘛,追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脸皮要厚,就像你老子当年......哎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要不你自己找个藉口,到凡间去看你师妹儿吧。” “谢父王体恤,不用了。” 天帝奇怪地问:“以前你不是找各种理由恨不得天天把小祝拽身边儿吗?你去哪儿都带着她,跟屁虫似的。现在让你去看她,你倒不愿意去了?难道说,你又看上了别的......” “不是,”辰良随便找了个藉口,“一年一度的仙籍考核就要开始了,儿臣还有很多事要忙。” “哦对,”天帝拍了拍脑门儿说,“我净惦记那些桃子了,居然把正事儿给忘了。儿啊,你没有为父那么好吃,尤其不喜欢吃水果,这是个非常难能可贵的品质,将来你若做了天帝,肯定比为父的成就大得多。那个小祝如果有放长线钓大鱼的眼光的话......” 天帝一抬眼,一向顺从的儿子已经不见了。难道为父真的比唐僧还啰嗦? 辰良不堪再听到“祝华予”这个名字,更无法继续在天帝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他跑回了自己殿内,胸中郁闷,干脆到后院练功。 院子里有棵千年歪脖树,长得不高也不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神奇的是,任你怎么打怎么踢,它也不折不倒,就那么倔强而乐观地站在那里,该发芽发芽,该抽枝抽枝,该开花开花。这树正好给辰良练功用。 从儿时起,他就喜欢到院子里对着这棵歪脖树施展平生所学。 辗转腾挪中,猛地一个金刚腿踹过去,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老树晃了晃,一点事木有。 后来辰良长大了,功力和力气跟儿时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还是不能耐这棵老树何,果然是棵仙根。 最近这些日子,这树更是起了帮他消除心中郁闷的作用,任劳任怨扮演了沙袋的角色。 练着练着,辰良觉得有些热了。反正自个儿家里也没人,干脆把袍子一脱,光膀子开练,浑身紧实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扑通!扑通!扑通!” 当他一个暗香疏影飞身到半空将要落下的时候,忽然后院门被人撞开了,一群年轻女子踉踉跄跄鱼贯栽了进来,劈里啪啦倒了一地,居然还伴随着锅碗瓢盆摔落的声音!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辰良风姿不减地两脚稳稳落地,注视着满地狼藉,长眉一蹙。 地上趴着的清一色是美女,各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身穿淡紫色绣有云朵暗纹的纱织长裙。 从衣着就不难分辨,她们是新进天庭、修炼级别最低的一批,功力比凡人高不了多少。由于有慧根,各种机缘巧合被从各地招了来,由几位师父轮流教授法术。 辰良:“你们这是?” 美女们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有的忙着掸净衣裙上的泥土,有的忙着捡地上的锅碗,还有的紧张地捋着自己的头发梢玩儿,各个满脸愧色。 还是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先开口:“听说辰良前辈一向食欲不振,各位姐妹特地施展平生所学,各自做了些拿手的吃食给前辈送来。前辈喜欢我......这个提议吗?” 辰良的视线转移到她脸上之后不免一惊——这女孩子长得跟华予师妹颇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鹅蛋脸,一样的浅茶色眸子,一样的眉清目秀。只是好像少了几分祝华予的天真和灵气。 他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看得她双颊泛红:“我叫舟晚,以后还请辰良前辈多多指教!” “啊,”辰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你们可以走了,不合适;说你们进来坐坐,好像也不合适,何况他也没有心情。 依然是舟晚开口:“哎呀,本想请前辈品尝这些美食的,结果都脏了。” 辰良这才注意到,地上洒的有汤水,还滚落了一些包子点心之类的东西。 他想了半天才问:“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会跌进来?” 这下大家都不吭气了。 这些小仙女是爱慕辰良前辈才(mei)华(se),刚才端着锅碗瓢盆在后院门缝偷看帅哥赤膊练功,看得小姑娘们热血沸腾,人挤人都想往前挤,结果把门给撞开,集体出了洋相。 还是舟晚反应最快:“锅很烫,前面的没端好掉了,后面的没看见,撞上来......” “对对对!” 大家一起附和着,争先恐后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辰良这才注意到,所有人当中唯独舟晚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食盒,不染纤尘的样子。 舟晚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把盒子递了过来:“好可惜呀,就剩我这一份了,这是我特地为前辈做的小吃,叫做驴打滚。” 驴打滚是把黄米面蒸熟,将豆粉做成片状抹上豆沙馅,然后像花卷一样用糖卷起来,最后撒上一把黄豆面,软糯香甜的一道小吃,在舟晚的家乡是深受百姓喜爱的一道吃食,辰良却从没见过。 他对吃本来就没有太大兴趣兴趣。以前有些东西他吃着还算香,是因为跟小师妹一起。祝华予就是有一种“让跟她一起吃饭的人多吃三大碗”的神奇力量。 出于礼貌,辰良接过了食盒,说了句“有劳了”,可是却没打开吃。 舟晚的目光在他身上脸上仔仔细细转过了几个周天,然后说:“前辈慢用,我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先回去了。” 很显然,在这一群十个姑娘中,数舟晚最懂事,落落大方,又会说话,辰良不由又多看了她几眼,越看越能找到小师妹的影子。 一群女孩捧着脏兮兮的食物和容器出得门来,一个叫拈花的姑娘心直口快地说:“来之前只找到一个食盒,舟晚自己拎着,让咱们大家都端着锅碗瓢盆,你们说她怎么这么有心眼儿?” 有别的女孩解围道:“怎么会呢?舟晚那么好的一个人,你别误会她了。” 舟晚一开始不说话,等到出来为自己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她才说:“没关系,被人误会是常有的事,我都习惯了。再说拈花年纪最小,我不怪她。” 大家都说:“舟晚姐姐你真好。” 舟晚搂住姐妹们的肩头说:“咱们大家能一起在天庭修炼,这是多大的缘分啊!该好好珍惜才是。” “9494。” 大家纷纷附和着。虽然她们都是一样的级别,但可能是由于个性和领导力的关系,舟晚俨然就是她们当中的领袖。 这时拈花也不生气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改不了,呵呵呵,舟晚姐姐别生我的气。” 舟晚笑着说:“不生气,咱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哦。” 于是她在姐妹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大家有什么心事都愿意跟她说。 辰良还打着赤膊坐在歪脖树下晃神。 他想起有一次,小师妹一头扎进厨房鼓捣了一整天,也不知鼓捣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兴冲冲端着盘子冲到这院子里来,让自己尝尝。 结果自己吃了一口之后差点儿没吐了,为了不扫小师妹的兴,只得强忍着说好吃。 小师妹听了表扬果然心花怒放,随即她自己也尝了一口,结果辣得她嗓子冒烟,脸上变颜变色说不出话,飞奔着去喝了八升水! 事后她才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对不起啊我辣子放多了,辰良师兄你当时一定忍得很辛苦吧,干嘛不说出来呢?哦你是怕打击我啊,你对我可真好...... 这些往事恍如隔世,却让很久没笑过的辰良,嘴角扬起了一丝有温度的弧度。 话说叫舟晚的那女孩子,长得也太像小师妹了。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食盒里的驴打滚,嗯,卖相不错。 尝了一口,味道和口感也相当不错。真是个心灵手巧厨艺精湛的女孩子。 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都被她们收拾干净了,容器也都带走了,唯独这个精巧的食盒还在辰良手里。 第二天,他去了专供初级修炼的伊始殿。 正是练功的间隙,童心未泯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在玩瞎子摸人的游戏。 其她人各自在花草间或门后藏好,这次轮到扮演“瞎子”的舟晚耳听八方了。 忽然,她听到殿门有动静,向前一蹿,开心地喊:“抓到一个啦!” 兴冲冲扯下遮眼布一看,顿时满眼小星星:“辰良前辈,怎么是你啊?!” 怪不得觉得手感不太对,或者说手感太好了。 但是手却没有马上松开,特意磨蹭了一会儿才放下来,眼波流转,诉不尽的情意缱绻。 辰良回避了那个眼神,有些尴尬地说:“哦,我是来送还食盒的。” 其她人发现男神来了,也都抢着过来打招呼,你一言我一语乱成一团,辰良都没听清是谁在说话,只觉得一群妹子中属舟晚最出众。 舟晚礼貌谢过,接了食盒放在一边,却不让辰良走:“不知上次的小吃,还合前辈心意吗?” “不错,谢谢。” 舟晚莞尔一笑:“天庭是一家,一家人还客气什么?对了,师父出去了,让我们自己练功,我们几个也不懂哦,就瞎练一气。前辈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教我们几招如何?” 此话正中姑娘们心意。 070 毒酒赐忠臣 从这群新来的小仙女进入天庭的第一天,就听说天帝之子辰良玉树临风,风姿绰约,是个帅哥级的官二代。 一帮花痴的小姑娘都梦想能早日与他相见,最好还能说上几句话。所以舟晚一提议帮胃口不好的辰良提高食欲,立刻获得了所有姐妹的支持。 但也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一来二去,好像就只有舟晚一个人跟辰良成功有了接触,其她人几乎还没被他看上一眼,大家都有些不甘心。 辰良谦恭地说:“你们的师父有自己的教学大纲,他不在我不敢造次,还是等他回来吧。” 舟晚看似不经意地轻扯他衣袖晃了晃:“对了辰良前辈,很快将要举办一年一度的仙籍考核,万一考不过,会不会被逐出天庭啊?” 辰良每多看舟晚一眼,就更加觉得她长得像小师妹,就想再多看两眼。她轻晃自己衣袖的样子更是不得了,跟祝华予的神情动作如出一辙。 于是他强迫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其她人脸上:“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往年也曾有过这样的例子,好好用功。” 众女感到亚历山大,不甘心地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 毫无疑问地,最后依然是舟晚不慌不忙开了口:“我听说届时负责打分数的正是前辈,还望前辈看在我们为你做小吃的份上,高抬贵手给小姐妹们一个机会。成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虽然我们现在级别还很低,但我们一定会努力的,毕竟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嘛!” “对对,舟晚姐姐说得对!” 大家纷纷附和,同时暗暗觉得舟晚真聪明。 辰良一怔,态度很重要,这不正是自己常跟小师妹嘱咐的吗?舟晚她们态度这么好,的确应该鼓励。 所谓吃人嘴短,在大考之前给考官做好吃的贿赂一下,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主意,虽然考官没能吃到全部吧,但至少意思到了。 辰良不好当众承诺什么,但他显然get到了这番话的主要内容和中心思想,他很官方地回答:“到时看吧。” 自那之后,每天他都发现有一个食盒摆在自己后院门口,里面装的是一小碟驴打滚和别的小吃,样样精美。 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辰良对这种大考前贿赂考官的行为不但反感不起来,反而对舟晚好感大增。 天庭美女数不胜数,几乎让人产生了审美疲劳,然而这个舟晚很独特...... 天庭貌似一片祥和温馨的气氛,但人间就不同了。 此刻风行纵府里,他的正妻和婢女们哭作一团,“大人,大人”的喊声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太监柴米和油盐,一个拿着国君圣旨,一个端着一杯剧毒的鸩酒,叉着腰撇着嘴,姿态高高在上地立在风行纵面前。 地上还扔着一张竹简,那上头三言两语简要约定了谋反的细节。 “风行纵,证据都在这儿了,你还想狡辩吗?新君念你辅佐先王有功,饶你全家不死,只跟你一个人算账,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啊!” 本来跪在地上接旨的风行纵,缓缓地站了起来,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两个奸臣:“你们两个,栽赃的技俩也太拙劣了点吧?想要我死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柴米和油盐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个老东西,是不是非得诛九族才善罢甘休?” 风行纵冷冷一笑:“你们早就计划、并且一定会诛我的九族,不过是不想让世人知道罢了。你们不就是希望百姓说,‘风行纵如此大逆不道,新君对他都如此宽容,不牵连他的家人’吗?可是等风声过去,我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对不对?” 这正是霍齐光、柴米和油盐他们的计划,但是俩太监不敢承认罢了。 性子刚烈的风行纵并不怕死,只是觉得一腔报复无法为明主效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别到时候再背个苟且偷生的罪名。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心如死灰的他,接过了太监手里的毒酒。 “大人,大人啊!” 在那个三妻四妾甚至三宫六院都不稀奇的年代,身居御史大夫高位的风行纵,却只有一位正妻,一个小妾都没有。他们伉俪情深已多年。 风行纵没说话,神色凝重地向妻子举了举酒杯,就算是诀别仪式了,然后决绝地举起那杯酒要一饮而尽! “啪!” 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雕翎箭,力道奇大,精准地将风行纵手中杯打翻在地! 一个黑衣蒙面人如一只一直隐藏在暗中的大鹏,矫健地飞身而出,在场的其中两个护卫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其余护卫一拥而上,双方立刻激战起来。 说是双方,其实是以一敌百。 “来,来人,快来人!” 柴米和油盐本来貌似胜券在握的场面不复存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看看局势好像不太乐观,一个麻利儿地出溜到桌子底下,另一个钻屏风后头去了,屁股还有半截露在外头......忽然他又钻出来了。 柴米料到,刺客此时出现,必定是为了营救风行纵而来,他趴在地上,偷偷朝风行纵爬过去,捡起一个咽气的护卫掉在地上的刀,出其不意地架在了正向妻子跑去的风行纵脖子上! “都给我住......” 柴米一声还没喊完,脑袋已经搬家了,黑衣人的刀快得超乎他的想象! 黑衣人单枪匹马,显然不欲久战,果断将风行纵背在背上,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般消失了! 临走前袖中飞出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正扎在油盐的左胸。油盐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 但风行纵的妻子和婢女等人,被随后从外面赶进来的官兵全部杀死,太监带来的护卫也全部横尸当场,整个宅子被血洗了一样。 幸好风行纵早料到霍齐光继位之后不会放过自己,早就安排自己的儿子出城躲避去了! 听到禀报,霍齐光暴跳如雷,下令全国范围内张贴告示,声称风行纵造反不成拒捕逃逸,谁能交出他的人头,赏白银万两! 忽然,他又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曾在朝堂上替风行纵求情的郎中令钟善。 凡是跟风行纵有半点瓜葛的绝不能留,他立刻下令传郎中令,想让贴士侍卫在朝堂上结果他的性命。 谁知令还没传下去,钟善主动求见。 霍齐光想,大概是听说风行纵出了事害怕了吧。 结果钟善是谈笑风生来的,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说是恭喜大王继位,要献上美女一名。 霍齐光见的美女还少吗?但是却被面前这位叫香格里的美人惊艳了。 一身白裙的她,看起来跟那湛卢剑里的剑神娘娘颇有几分相似,毕竟当时两军阵前离得远,霍齐光看山鬼看得不是太清楚。 香格里俏若三春之桃,回眸一笑百媚生,尤其是那双水盈盈的媚眼,内藏万种风情,狐狸精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霍齐光当时就觉得心慌气短腿还软。 钟善微笑着介绍说,这是臣堂弟的小女儿,能歌善舞还特别善解人意,希望她能为陛下分忧。 之后的许多个日日夜夜,霍齐光都被香格里迷得神魂颠倒,果然忘记了许多忧愁。 所以钟善没有被赐死,反而得了赏。 百丈冰几次劝说国君不要亲近这个美女,钟善也不可信,他毕竟是掌管皇宫侍卫的,这么重要的岗位应该换成自己的亲信,而不是继续任用一个替风行纵打抱不平的人。 但霍齐光就是不听。醉倒在温柔乡里的他,判断力和决断力严重下降。 过了几天,钟善又给新君送来一坛子酒。 照例让专门试毒的太监先尝过后,霍齐光迫不及待也喝了一口,满嘴酒香,香、绵、甜、净、厚、纯、醇、不口渴还不上头。 霍齐光现在对钟善的印象好得不得了,当场邀约他君臣共饮,相谈甚欢。 钟善成功地从差点儿被国君砍脑袋,转换为成了国君最为倚重的人...... 霍兰台不在,祝华予在云容山东逛西逛以排解相思。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天火焚心之刑随时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但她好像一点也不担忧似的,反正担忧也没用。 当然了,她逛也不是闲逛,而是在山里巡逻。 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云容山别有一番味道,光是欣赏这玉树琼枝的美景就让人醉了。 祝华予玫瑰红色的衣裙,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在白雪中绽放的玫瑰。 忽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鸟叫声。精通动物语言的她,知道这种叫声意味着这只鸟遇到了很大危险,在大呼救命。 这个季节还在活动的鸟类多为麻雀、山雀、斑鸠、灰喜鹊、乌鸦等等。她循声找去,果然看见了那只性命垂危的灰喜鹊。 它正在一只山猫大小的动物身下挣扎。 但那只动物,可是让祝华予大吃一惊,饶是她身为山鬼,对云容山各种生物见多识广,也被这东西丑陋怪异的模样吓了一跳! 那奇怪的动物长着一张肉色的类人脸,上面有模糊的五官。 四肢有毛而身体皮肤光滑,包括背部。 两条前腿极其粗壮有力,长着马蹄。 臀部扁平,两条后腿长而纤细,长着倒钩! 那东西正蹲在地上,用前腿的蹄子按住那只大灰喜鹊,并用后腿的钩子一下一下钩它的羽毛和皮肉。 灰喜鹊很快就不叫也不挣扎了。 071 一夜消失的姬尧古城 作为护山的山鬼,记录云容山新物种也是她的职责之一。于是她缓缓地向那只类人怪物靠了过去,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类人怪物发现有人靠近,抬起头以凶狠的瞳孔瞪着她,整个面目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看得山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然,它扔下半死不活的灰喜鹊扭头就跑。 它跑步的姿势也让山鬼开了眼界——它仅用两只前蹄像人一样交替着跑,身体与地面保持平行,两条后肢像风筝的尾巴一样在后面飘着!整个身体完全拉开有三四尺长。 要是一般人,估计吓得扭头就跑,但山鬼可不是一般人。 别看她有时在公子面前弱柳扶风,其实内心还是很勇敢的。 好奇心大起的山鬼拔腿就追,只见怪物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就不见了。 没关系,幸好地上有雪,可以观察脚印啊。 看到它的蹄印就在石头旁消失,山鬼绕着石头转了几圈,还是没有。 不应该啊,脚印就到这里,难道它还会飞不成? 她开始仔仔细细观察起这块大石头来。 云容山有巨石无数,这一块一人多高的,并没有什么稀奇。 它有点像横着放在地上的椭圆形,一端什么也不挨着,另一端跟矮树丛紧密连接到了一起,一些不惧严寒的爬藤类植物爬到了它那侧的边缘上。 假如有个大力士想把石头搬走,恐怕纠纠缠缠的还没那么容易搬。 石头的上半部分覆盖了一层白雪,有一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雪比别的地方高出来一点点。 山鬼伸出纤纤玉手把那里的雪拂了拂,发现那里竟然雕刻了一只眼睛,眼球向外凸出,所以比其它地方高出来一点。 她突然奇想,又在对称的地方也扒拉了扒拉,于是发现了另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跟先前那只略有不同,在眼球的正中间有一个细小的洞。当然也可能是经年累月被什么东西腐蚀出来的。 这样看来,这块椭圆形的大石就好像一个巨人的头仰面朝天,头上长着两只眼睛。 她又到对应的位置找了找,不知是没找对地儿还是压根就没有刻,反正没找到耳朵鼻子嘴。 跟着山鬼来的赤豹和狸猫,围着巨石安静地转悠了一会儿,忽然小狸上蹿下跳地叫了起来。 小狸嗅觉极其灵敏,胜猎犬十倍有余。 它发出的这种叫声,表示它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小狸叫了几声之后显得有些害怕,干脆一跃跳进了山鬼怀里,软软的小身体还微微有些颤抖。 祝华予笑着摸摸它:“小狸不怕,有我给你撑腰呐。” 在云容山这么些年了,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石头,是谁给它刻上一双眼睛,又是何寓意呢? 她突发奇想,从头上拔下一根木簪来。 原本她有一支带珍珠的水玉簪的,不是让霍兰台当武器带走了吗,为了固定头发方便,她就随手拿了一支木簪来代替。 木簪的头尖尖的,她调皮想试试,将尖头插进了石头眼睛上的小洞里...... “吱呀呀——” 仿佛锁头找对了钥匙,石头下面竟然缓缓露出一条缝隙来! 赤豹一惊,向后跃了两步。 山鬼也露出讶异之色,又尝试将那簪子头向里戳了戳,果然,缝隙又裂得大了点。再戳,再裂,最后终于到了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间。 然后再怎么努力也不再动了。 山中岁月静好,这是好听的说法,真相是颇有些无聊,如果有好玩的事情发生,她是不会放过的。此情此景勾起了祝华予极大的好奇心。 “小红红,你个子太大进不去,在这儿守着,我和小狸进去看一眼。” 彪形大豹对这个昵称也是十分的无奈。算了,只要美女主人喜欢就好。 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季节,那个地缝里面更是阴风阵阵,吹得一向不怕冷的祝华予也打了个寒颤。 她慢慢滑下去,是个平缓的土坡。 “小狸,一起探险啊。” 她话音刚落,人就哧溜一下不见了。 原来离地很近那儿还算平缓,下面一点就变得很陡,几乎直上直下,她一下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要是换个胆子小的小姐姐一定会吓哭,但祝华予觉得这滑沙挺过瘾的,要是路程能再长一点就更好了。 洞里面一片漆黑,狸猫在她怀里又抖了三抖。 但是不怕,山鬼弹了个响指,手中就有了火烛,虽然不甚明亮,却足以看清四周的状况,于是就看见旁边有个人! 祝华予惊呼一声,烛台险些掉在地上。 凝神再看,原来那是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头人! 戴着斗笠,身上的衣裳交领右襟,腰部用布带绑扎,下裙有明显的两层。 这是什么时代的雕塑呢? 祝华予正看得出神,被狸猫的叫声提醒,向旁边又看了一眼。 还有一个石头人!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装束。 她在洞里一共发现了十六个石头人。是谁把它们刻出来,又为什么要存放在这里呢? 祝华予正思索着,无意间转过身来,惊见第十七个石头人就在眼前! 这一个与其他的有所不同,它高大非凡,肩宽背阔,面目英武,长眉如鬓——那不是公子是谁?! 更可怕的是,胸部以上已经是石头了,胸部以下却还是肉身,并且正在缓缓地石化中! “公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石人的嘴已经不能张开说话了。 山鬼又惊又怕,遍体生寒,紧紧抱住那石像,不顾一切地将自身的功力源源不断输送给它,希望能帮助他减缓甚至逆反石化的过程。 然后输过去的功力就像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减缓石化的速度。 兰台的声音忽然在石壁间响起:“予儿你来了!我好痛苦,用簪子刺我的心脏吧,给我个痛快的!” “不,不!”祝华予连连惊呼,“我怎么可以谋杀亲夫?让予儿想想怎么救你!” 呻吟声连绵不绝,就算上次被山海王的人打得皮开肉绽,他都没有吭过一声。 “不不,太疼了,这种折磨生不如死!杀了我吧予儿,这是我今生请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祝华予惊恐地连连摇头:“是谁?公子,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你不是出山去了吗?” 然而已经没有回答,兰台痛苦的呻吟声在石壁间回荡,他已经痛到不能言语! 这时,原本在山鬼脚边发抖的狸猫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一跃而起,叼住主人的裙角拼命往来时的方向撤拽! 但山鬼哪里肯走,她就是搭上自己这条小命也定要想法救了夫君! 半身化成了石头的霍兰台,那一声声不忍细闻的呻吟声中,不知什么时候掺杂进了悠扬的笛声,虽然声音遥远微弱,但勉强还可以听得清。 山鬼怔住了,她仿佛看见亲爱的公子正长身玉立在白雪皑皑的幽谷中,带着期盼的目光吹着笛子等待自己的到来。 那熟悉的音律和气流,必然是他! 那面前这个......她有些迟疑地又望了望半人半石的霍兰台,忽然一跺脚说了句“上当了”,便弯腰抱起小狸,飞一般地消失在来上路上。 而她背后的假兰台,一瞬间碎成了千千万万的石渣,向四面八方飞去! 还是小狸觉悟高呀。 山中一棵百年雪松下,霍兰台将紫檀笛收好,张开风尘仆仆的怀抱迎接他的小娇妻。 本来就是新婚,现在小别又胜新婚,更是诉不尽的缠绵。 一向活泼乐观的山鬼,今天情绪很不对头,还没开口先红了眼角,掉下两串珍珠般的泪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555......”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尝到差点失去的味道,现在还后怕呢。 “怎么会呢?虽然这一趟有点小意外,但有惊无险,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美人就是美人,哭的时候都比别人好看,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她长而微卷的睫毛上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兰台的小心脏酥啊酥,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此刻天大地大,再大的事都比不上安慰咱家小仙女重要。 山鬼:“我以为我对云容山每一寸土地了如指掌,谁知地下还有那么诡异的地方。” 她讲了刚才的经历,兰台赶紧嘱咐她下次不可孤身涉险。 山鬼忽然想起那只类人怪物,它跑到哪里去了呢?难道常年住在地底下? 石头人,类人怪物,地下世界......霍兰台沉吟半晌:“予儿,你听没听说过姬尧古城?” “姬尧古城?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祝华予蹙着眉想了想,好像是天庭历史课当中遇到过的一个名词,其它就想不起来了,那天上课自己太困睡着了。 男同学普遍历史比较好,霍兰台于是娓娓道来。 “在一千多年前,大陆上曾经有个繁荣的城市叫做姬尧城,当时几乎被视为世界的中心。那时候它就已经有鲜艳柔软的上好的丝绸,还有优质茶叶,各种贸易也都很发达,南来北往的商旅不断,数十万百姓安居乐业。” “可就是这样繁华的一座城池,在一夜之间神秘消失。没有山洪,没有塌方,没有火山也没有龙卷风,它忽然人间蒸发得干干净净,就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072 恶魔的咒语 爱听故事的祝华予睁圆了眼睛,后悔当初在天庭上课的时候睡着了,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内容。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大一座城到底去哪里了呢?公子太会吊人胃口了啊。 “上千年来,数不清的人发狂般地搜寻它的踪迹,偏偏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姬尧的语言、文字、先进的文明,一切的一切都失传了。但是一代又一代人们热烈的讨论,以及民间关于它的传说,却从来没有断过。” “呼声最强的一个传说版本是这样的:说姬尧古城是被魔鬼诅咒才消失的。那个魔鬼,以前并不是魔鬼,只是姬尧城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名叫自尤。说他普通是指他家境贫寒,但他又是极不普通的,因为他聪明勤奋,踏实肯干,以至于弱冠之年便修得文武双全,才气逼人。” “在一场元宵节的对诗灯谜比赛中,自尤出口成章,轻松夺魁,赢得了一位大家闺秀的芳心。这位姑娘名叫鸣紫,父辈和祖辈都在朝廷做官。一对小情侣男才女貌羡煞旁人,但他们中间却横着看不见的鸿沟。自尤卑微的身份令鸣紫的父母十分鄙视。” “但一开始,他们没有明确拒绝,而是想用考试的方法来羞辱他,让他知难而退。等到文也考了,武也考了,自尤的惊世才华让鸣紫的父母大感震撼。就在小伙子以为自己已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可以跟佳人长相厮守,并憧憬着未来的幸福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夜里忽然来了几个刺客,趁自尤熟睡要取他项上人头。幸亏自尤机警,睡梦中听到脚步声,便随手从地上抱了个西瓜摆在被子里佯装自己。他听到了刺客们自以为得手之后的对话,知道这些人竟是鸣紫的父亲派来灭口的!” “他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死里逃生,却并没有逃往他处,而是冒着巨大的危险潜入鸣紫府中乃至闺房,想拉着心爱的姑娘一起私奔!可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如水的鸣紫,竟借假意拥抱反手给了他一掌!” 听得聚精会神的山鬼,“啊”的一声低呼,显然被情节吸引了。 兰台觉得自己将来有一天若是混不下去,大概可以去客串一下说书先生。 “哪知鸣紫那一掌中还带有剧毒,一掌正中痴心男子的后心。毫无防备的自尤就这样被心爱的女人要了性命!” 山鬼听到这里眸光一暗。可惜生活里根本没有那么多“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话结局。 “在自尤弥留之际,鸣紫转过脸来对他露出了阴森的笑容。自尤这才发现,那并不是鸣紫,只是府中装成她的一个婢女而已。这时鸣紫的父亲走出来冷笑着说,‘就你,也配得到我的掌上明珠?!’” “身为高官的父亲,很快把女儿鸣紫许配给了一位达官贵人。风光大嫁那天,满城的百姓都来喝喜酒。自尤心中的怨气累积,让死后的他变成了最穷凶极恶的魔鬼!他想要杀尽满城百姓,更要屠鸣紫满门! “于是他对这座城池下了最毒的咒语,以至于整个城市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尤把所有的活死人变成了自己的奴隶,让已经失去心智的鸣紫做了自己的老婆。为了防止外人入侵他阴森可怖的地盘,他用石头人布阵,让不小心闯入的人中幻术自残而死。 “因为终日不见阳光且充满负能量,地下滋生了一些形态奇异的怪物。为了让更多沐浴在阳光下的人陪葬到他的地下世界,他放出一些怪物去吸引好奇心重的人类。还在石头上刻一双眼睛,终日凝视着让他痛恨的人世间......” 山鬼恍然大悟:“这么说,传说很有可能是真的?我刚才就是中了幻术。难道,消失的姬尧古城就藏在云容山底下?!” “其中有多少水分还不好说,如果有机会,我跟你一起下去看看。” 山鬼意犹未尽:“这个自尤吧,本来我还挺同情他的,但他要拉着全城百姓陪葬,心地也太狠了些!” “所以说,真正的魔鬼应该是心魔。” 说到这里,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大哥,那个要把亲手足赶尽杀绝的大哥,不禁轻叹了一声。 “公子实在有慧根,这可是天庭高阶课程毕业才能悟出的真理啊!” 兰台笑:“大概是跟你这个小仙女呆久了,我也长了几根慧根出来。” “公子真会说笑,慧根又不是豆芽菜。” 两人相视一笑。 这些日子过得惊心动魄,只有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在一起,才感觉格外放松。 他们手拉着手刚回到山顶的居所,兰台一路给她讲此番下山的过程,讲到在霍齐光眼皮底下用障眼法时,山鬼的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兰台用力回握了她的手:“不要怕,我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外面的世界太险恶了,”山鬼翻了翻自己的小兜兜,“真想把公子缩小揣在这里头。” “不,”兰台笑着说,“我还是人高马大的好,给你挡风遮雨。” 正说着,一阵微风拂过,一只门楚鸟扑扇着有力的翅膀稳稳落地,腿上绑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密书。 这回绑的水平比上次大有进步,不再是歪歪扭扭的了。 这是老师意非酒发来的。 信上说自兰台从霍齐光眼皮底下逃脱之后,意非酒和笑傲白也都离开了原来的兰台府,乔装打扮,改头换面,另找地方藏身。 因为以霍齐光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跟兰台走得近的人。 他们不光自己藏了起来,还带着风行纵一起藏。 那个一身黑衣勇闯御史大夫府,从毒酒杯下把风行纵救出来的,也是霍兰台的一个门客夜陵。 风行纵虽然失去了爱妻以及府中所有的仆从婢女,却总算跟年少时走散的亲手足团聚,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御史大夫接连受了丧妻以及新君无德的打击,又担心逃亡在外的独子的安全,当下卧床不起。 不过并无大碍,将养些时日便会好转。 信上还说,霍齐光继位之后一点不收敛,一边跟美人缠绵,一边开始大兴土木,计划盖一座占地面积比现在大十倍的金碧辉煌的后宫,供他与众美女寻欢作乐所用。 那些金碧辉煌哪里来?自然是来自搜刮的民脂民膏。 而且为了充盈后宫,须得挨家挨户从百姓家挑选年轻貌美的姑娘,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因此弄得百姓逃的逃,死的死,骨肉分离,比打仗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家都说,以前的老山海王虽然昏庸,可至少没有如此丧尽天良。 老山海王留下的两个贴身太监柴米和油盐,都已经葬身夜陵刀下,然而新君霍齐光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伤感,觉得两个奴才嘛,死了也就死了呗。 而他身边的两个太监大落疑和小落疑,跟着主子鸡犬升天,更加有了用武之地。每天耀武扬威,打着主子的旗号大肆强抢民女,牟着劲儿想找到比香格里更媚的女子,百姓人人恨他们到骨子里去...... 霍兰台正在房子里专心地修剪花草,门“吱呀”一声,今日份外出巡逻的山鬼回来了。 不同于往日蝴蝶一样欢快地扑进他的怀抱,今天她是闷声不响地坐进了椅子里。 “出什么事了?” 霍兰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发现她垂着头一言不发,眼里早已积满了泪水,一把她的头抬起来就开始扑梭梭往下掉。 兰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山鬼的眼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刚才予儿在山中遇到了一支送葬的队伍,送的却不是他们当中任何人的亲人。” 原来,霍齐光手下的太监大小落疑听说,云容山上水土好,空气好,因此多美女,尤其是一个名叫葛蔓蔓的女孩子,虽然出身山野,但生得倾国倾城。于是派人来抢,想给新山海王充盈后宫。 霍齐光说了,每找一个自己满意的美女来,就给黄金百两,因此大小落疑更来劲了。而且必须抢先一步,要是让别人把这个葛蔓蔓进贡给大王,那黄金就得不到了哦。 葛蔓蔓家里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家五口人虽然砍柴为生,并不富裕,但相亲相爱很是幸福。 结果这幸福一夜之间被彻底打破。 家人舍不得葛蔓蔓入宫,嫁给那个残暴的新君。大小落疑竟让人杀了她的父母! 哥哥弟弟急了眼,举着砍柴刀扑上来要跟官兵拼命,结果也均被杀害,而且是身重数刀,身首异处! 葛蔓蔓看到亲人们一个个惨死,自己独活也是折磨,更不会贪图宫中的荣华富贵,于是心如死灰的她趁人不备,自己撞上剑尖而亡! 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不能不令人嘘唏。山民们于心不忍,事后帮着收敛了下葬。 山鬼就是听说了这件事,伤感不已。而且听说自新君登基之后,这样的不幸已经发生了好几起。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父亲可以生出如此天差地别的儿子?如果是公子你当了国君,百姓的生活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山鬼已经顾不上什么统一不统一七国了,“你不能把你那个坏哥哥替换下来吗?” 霍兰台一怔。 这也就是不通晓人情世故的山鬼,要是换了别人,可不敢这么大声说这种有掉脑袋风险的话! 073 胭脂涂得敬业一点好吗 大白天的,一个脂粉抹得比城墙拐弯儿还厚的女子,扭动着不算太细的腰肢走在大街上,几乎每走一步就往下掉一两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烟花女子。 不过这女子除了前边部分还算山峦叠嶂,那脸蛋儿嘛长得......哎呦一言难尽,反正估计营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女子一扭一扭无比妖娆地进了一间裁缝铺,冲着掌柜一番挤眉弄眼,看得旁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矮矮胖胖的掌柜正忙着帮一位客人量袖子,一看来了这么一位,心想做这种生意的,怎么大白天都做到我这儿来了? 他刚要挥挥手说快走快走,忽然怔住了。 只见那抹着的大红唇的女子正冲自己挤眉弄眼,但举手投足之间不但不是风情万种,简直可以说笨拙不堪,看着怪怪的。 裁缝铺掌柜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悟出了什么,他把手头的客人委托给了伙计,招手示意女子去后门。 伙计帮着接手客户的时候还捂着嘴偷乐,心想咱们掌柜的原来也好这口呀嘿嘿嘿,不过这口味也太重了点儿吧,村口卖豆腐的都比她强。 裁缝铺掌柜的把女子带到隐蔽之处,仔细锁好了门,回过身毫不避讳地用手捅了捅她胸前两团饱满说道:“我k,笑傲白啊笑傲白,真服了你了,这样的馊点子你丫也想得出来?” 笑傲白龇牙嘿嘿一乐,又扑梭梭掉下来二两脂粉,呛得他自己直咳嗽:“没办法啊,现在霍齐光的人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不给我家公子和他身边的人留活路啊,我不打扮成这样都不敢出门。契阔老兄,别来无恙否?” 霍兰台的门客之一、擅长障眼法的契阔说:“还是老样子。只是上次先王葬礼一别,我一直很担心你们。公子现在何处,一切可好?” “一切尚好,公子平安,”笑傲白说着竖了竖大拇指,“上回你使的那个障眼法,绝了!” “嘿嘿,过奖,你这次来,应该不只是向我报平安的吧?” “契阔老兄是明白人,”笑傲白目不转睛留意他的神色,有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这次来是想要跟你商量一件事......” 契阔听完一拍大腿,畅快淋漓地说:“老哥我正有此意!我早看那个霍齐光不顺眼,为公子兰台摇旗助威,算我一个!” 笑傲白压低了嗓音警告道:“不后悔?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哦。” 契阔笑了笑:“上次在霍齐光眼皮底下变没了公子,已是死罪,再多来一次又何妨?只要天下百姓能安居乐业......只是,下回拜托笑傲兄敬业一点,你脸上这粉抹得跟死人差不离了,还有这胸一大一小,哥们儿你自己难道看不出来嘛?” 笑傲白吞了吞口水,默默地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团吧团吧塞进略小一点的那边胸脯里去了:“帮我看看,这回一样大了吧?” 契阔笑晕在地上。 过了半晌,涂脂抹粉的女子衣冠不整地从房里走出去,特地将上衣的领子敞开了些,还拽得歪歪斜斜,头发也揪乱了些。 路上领着孩子的女人见了,赶忙捂了孩子的眼。有些汉子倒是多瞄了两眼。 笑傲白平生最恨娘娘腔,没想到自己也男扮女装一回,自己都觉得搞笑。 但是为了公子,为了大业,这点小小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霍兰台过去秘密养了许多门客,其中人才济济,但这些人共同的特点是不太喜欢显山露水以及能做到守口如瓶,平日里他们是屠夫、裁缝、木匠、书生、抠脚大汉...... 以前,霍兰台按月给他们发丰厚的俸禄,却几乎没要求他们干过什么,也没向他们索取过什么,他们都说自己心怀感激,有朝一日要报答公子知遇之恩。 现在,兰台不但暂时一个大子儿没有,还要他们跟着吃苦,甚至冒掉脑袋的风险。考验忠诚的时候到了! 既然公子兰台没死,意非酒和笑傲白就开始计划推翻霍齐光残暴的统治,而风行纵此人做事一板一眼,即便心里向着公子兰台,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谋权篡位,而且正好他现在病着,意非酒和笑傲白这两个主意大的,就决定“先斩后奏”了。 第一步是建立关系网,熟人多了好办事。 他们联系公子的门客时,一开始还担心他们不捧场,甚至会翻脸出卖公子的行踪,因此格外谨慎。 但令人意外的是,每一个门客都表示愿意抛家舍业跟随公子兰台举大旗,推翻残暴的霍齐光! 当然,其中大部分人根本没家没业,在受公子兰台知遇之恩以前,是人人都看不起懒家伙。 霍兰台正在云容山修剪花草,看似闲情雅致,其实心中并不轻松。 谋权篡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这样能收复天下百姓的心么? 正心不在焉着,就看到门楚鸟扑扇着翅膀又来送信。 这鸟现在几乎是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了。长途跋涉归来辛苦,兰台赶紧抓了一把稷米犒劳它。 密书中说,现已有九人——意非酒、笑傲白、风行纵、夜陵、契阔、草木深、虎生、龙盘、怀信——愿与公子生死相随,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霍兰台看了这消息非常不悦,因为意非酒和笑傲白在这节骨眼上去为自己做这种事属于“顶风作案”,实在太危险! 山鬼看公子把拳头捏得咔咔响,抻着脖子也过来看,却看不懂那密书上的符号。 “信上说了什么?” “没什么。” 兰台用那永远也烧不完的长生烛把信焚了。 “公子不说,予儿可要猜了哦。” “你猜猜看?” “我猜是你那帮兄弟,教你把你那个坏哥哥替换下来......嘻嘻嘻,是不是被我猜中了?现在他们来信也只能是两件事,一件是这个,另一件教公子多加保重,可是后者应该不会让公子气成这样。” 兰台一惊,这予儿也太冰雪聪明了,随便一蒙就中啊! 门客们的拥护和不离不弃,让接连经历了丧父、被父兄背弃而流亡在外的兰台深受鼓舞和感动。 眼看着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不做点什么,再说他这样的人,怎么甘心一辈子在山中做缩头乌龟? 可是,还是那句话,自立门户总要有个正当理由。 虽然霍兰台也是皇子出身,但总不能单纯说大哥残暴昏庸,就去生抢他的王位,那样肯定会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尤其是那些墨守陈规之人。 笑傲白最狠,建议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对外大肆宣扬霍齐光这太子身份来得不光明正大,而是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这样,也就给了霍兰台一个夺位的好理由。 他还说,虽说这样不是特别光彩,但只要公子掌权之后真心为百姓谋福利,大家都会拥护公子的,到时候谁还会深挖霍齐光冤枉不冤枉啊? 山鬼在云容之巅的房子,四面有落地大窗,白天采光极好。而且随便从哪一扇窗望出去,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雪山美景。 窗前绿植环绕,屋内一片生气盎然,让人观之心情大好。 那时还没有玻璃,为了防止风雪灌入,窗户上镀了一层水气膜,就像弹力极佳的肥皂泡一样,戳也戳不破,却丝毫不影响视野。 如果二人死心塌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但,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 山鬼忽然拿出几套竹节棉衣服,得意洋洋地显摆:“我新做的,公子试试吧。” 每一件都是极合身的,而且颜色素雅,针脚细密,厚实温暖还不显臃肿,这手艺甩裁缝契阔八条街。 对穿衣打扮从来没有半点兴趣的霍兰台,穿上之后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山鬼的手从他肩上划过,抚平那并不存在的褶皱,脸上都是担忧:“公子这么帅,下山之后要是被哪家小姐相中了怎么办?” 兰台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下山?” “公子人虽在这里,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下山,不是吗?这盆花你这么会儿已经浇过四次水了。” 兰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原来自己的心思完全逃不过予儿的慧眼。 “没关系,予儿知道公子早晚要再走的,但至少我们有过很多好时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话已至此,兰台干脆承认:“原谅我不得不暂离,大业未竟,还有很多事要完成。” 但兰台没提可能的杀头风险,怕她担心。 对人情世故不太明白的山鬼也想不到那一点:“我明白。只是又要跟公子分别不知多久,予儿很不舍。” 兰台想给些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能令她安心的承诺,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给承诺,最起码要保证活着,可他并不能保证。 “予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公子被哪家漂亮小姐拐走了。” 兰台一笑:“世上还有敢比你漂亮的?” 予儿也莞尔:“气质不同,漂亮的方式也不同。万一你一时鬼迷心窍呢?” 兰台:“那我把心和窍都留在你这里,你就放心了......” 074 一树海棠压梨花 意非酒传授给霍兰台的,除了六艺之外还有改头换面乔装之术,必要时兴许能挽救性命。 他也将这套技术传授给了笑傲白,因此才有了前面街上的脂粉比城墙拐弯儿还厚的“风尘女子”,不过笑傲白的悟性比兰台差得有点儿多哈。 而且意非酒教给他们的时候也说了,发型换一换,胡子改一改,皮肤颜色变一变,这是最初级的乔装易容术;用蚕丝面具,搭配里面垫的东西来改变五官,这个难度高点儿,算中级的;而最高级的是改变眼神。 一个人的眼神是他内心的真实体现,通常是极难伪装的。 直到现在,霍兰台和笑傲白在乔装易容术这一课上还停留在中级,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也够用了。 就连意非酒自己,都不敢说已经修炼到高级了。 霍兰台上次下山时间紧张,所以只简单拾掇了一下;这次时间充裕,把自己从头到脚改装了一番,比上次更加精细,光是头发就花了一整天时间全部折腾成满头银丝。脸上和手上的肤色也比平时深了很多。 耳垂比以前大了一倍,鼻梁比以前高了一大截,而眼睛却比以前小了。 杵着一根藤拐杖,身穿一件麻布长袍,步履蹒跚,驼背哈腰,看起来就是如假包换的一位年老百姓。 只恨这身材太高大,无处遁形。 即便是这样,山鬼乍一见到公子时也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当真以为家里来了位老先生呢。 “怎么样?” 他兴致勃勃地问。 山鬼拿一根手指头轻轻按了按他的脸:“胶原蛋白也太丰富了吧?” 兰台自己也按了按脸颊,弹性一级棒:“可是,谁会没事按我的脸玩儿?也就你。” 山鬼一丝不苟地参谋着:“那至少也要多点皱纹呐。” “说得是。” 霍兰台依言又鼓捣了半天,这次真是如假包换一老大爷了。 “公子就算成了老爷爷还是那么帅。” “也就是在你眼里,我现在这个样子,走在大街上连老太太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哈哈哈。” “那是那些老太太太没眼光啦,你可是有着六块腹肌的老爷爷哦”。 一双贼似的小手又悄无声息溜进了他的领口,再不赶紧摸摸,说不定好久都摸不到了。 接着,这个房子里上演了一出“一树海棠压梨花”的画面...... 压着压着,山鬼的手碰到了公子的手腕。 “咦,你的脉搏不太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兰台也起身自己摸了摸,脸色微变:“这,这怎么可能?” “是吧?以前我是跟公子开玩笑,这次怎么真像有孕妇人的脉搏了?” 两人都傻眼了。 “公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但没有不舒服,反而感觉神清气爽,丹田温暖,比受伤之前精力更充足,我还以为是云容山上空气新鲜,以及喝了你煲的滋补汤水。” “空气和汤水也没这功能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兰台说:“有机会,我在山下找个大夫看看吧。” “公子一定要记得把紫檀笛收好,予儿盼着你早日归来呢。” 兰台嘴上平静地说好,心中却翻滚着波涛。 说真的,此番下山凶险异常,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吹响紫檀笛了,心里万般不舍。 可同样说真的,要他这种从小便素有大志的人一辈子躲在山里养花养草,修身养性没有任何作为,也会要了他的命的! “公子,我把长生烛缝在你衣裳的暗袋里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 “好。” “公子。” “什么?” “天下和我,你肯定要选前者的,对吧?” 山鬼眼巴巴地问。 兰台瞬间僵住。世上没有比这更难的问题。 别的男人或许会说“当然选你”来讨女人开心,但他执意不对她撒谎。他分明是两者都要。至于哪一个更重些,他根本无法做出选择。 山鬼的眼睛笑得眯起来:“就是吓唬你一下,不是非得让你回答,时间不早了,公子快上路吧......” 自霍齐光当上国君以来,山海国到处都在大兴土木,给自己和姬妾们修建宫殿,尽管冬天并不合适这样做。 首先,很多地方结了厚厚的冰,凿冰就是个艰巨的工作。 大小落疑又可以邀功了,因为是他们告诉新国君,用姜汁化冰有奇效。 霍齐光亲眼见证了一次,还真是那么回事。凡是撒上姜汁的冰面,不管多厚,一会儿就化了。 “赏!” 大小落疑眉开眼笑,其他很多人却是叫苦不迭。 每天不停地切姜,磨姜,榨汁......把全国的姜全弄来了,手指头都染成黄色的了。 而那些在冰天雪地里盖宫殿的劳工,辛苦更是不用说,冻死累死在工地的也大有人在。 霍齐光早朝后一般读一会儿奏折,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地处理公务,没一会儿便烦了,思绪飘到了香格里的唇边。 这个狐狸精真不是一般的厉害,通常霍齐光宠一个美人最多不超过七日,但现在已经独宠香格里一个月了还没腻。 也是因为香格里的缘故,把她献给国君的郎中令钟善得了重赏,跟国君的来往更加密切,俨然成为了新君的宠臣。 这天,霍齐光从香格里的房里离开之后,美人香格里立刻洗了一个时辰的澡,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洗得干干净净,眼里充满了嫌弃。 从小生长在书香之家,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和其她年轻女子一样,梦想过跟一位良人相携白头。 那个人无须高官厚禄,也无须潘安之貌,只要知冷知热、通情达理就好。 可是,自从那天郎中令大人找过她之后,她的人生就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她的生命轨迹从此不同了! 这天,霍齐光忽然良心发现,想起自继位之后几乎没怎么去看过母亲,这可容易让人诟病,说新君不孝啊! 不成不成,于是他立刻赶往母后的寝宫。 为了给母后一个惊喜,他特地教人不要禀报,径直来到卧房门外。 毕竟男女有别不好直接闯,霍齐光这才喊了一声:“母后!” 没想到这一声喊出来,跟随的是屋里“咚”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落地。 霍齐光心中狐疑,他身旁跪的婢女忙禀报说太后身子不适,正在歇息。 “身子不适?那还不赶紧找太医?” 婢女战战兢兢:“回陛下,已经找了太医,太医现在就在里面问诊呢。” 霍齐光心想,问诊?那“咚”的一声是什么东东? 隐约听到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之后才传来母后有气无力的声音:“进来吧。” 霍齐光抬脚进屋,看到母后病怏怏地半躺在榻上,周围床品异样的整齐,连个褶子都没有。 地上跪着一个叫廖司的太医,在宫中太医里比较年轻,跟太后年纪差不多。据说学贯东西,是个全科大夫。 “太后怎么了?” 廖司跪曰:“回陛下,太后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是宫中呆久了有些憋闷,患了轻微抑郁症,如果经常有人陪着说说话、出去散散心,自可无恙。” 霍齐光听了放下心来:“那好办,母后想出去散心就去吧,让太医也跟着去,好随时注意母后的身体。” “小人遵命!” 廖司一边恭恭敬敬地回答,一边趁机瞄了霍齐光一眼,眼里的神色相当复杂。。 行完大礼之后,他用余光跟太后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两人眼中都暗暗有着雀跃的欢喜。 按门楚鸟传来的讯息,霍兰台到意非酒和笑傲白藏身之处跟他们碰了头。 夜陵、契阔、虎生、龙盘、怀信、草木深几个人也都各自想办法来相聚。 此时此景齐聚一堂,众人都有很多的感慨。 风行纵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精神刚刚振作了一点,被告知几人正密谋夺位。 一代忠臣大呼不可,又差点一病不起,倒回榻上。 意非酒劝他说:“你我可是亲手足。反正我这个人一向不走寻常路,我非反了霍齐光不可。到时候万一我有什么事,一诛九族也少不了你和我大侄子。我知道兄长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其所。兄长是愿意被那个暴君的屠刀所杀,还是愿意辅佐公子兰台,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让黎民苍生有好日子过呢?” 眼看着老百姓们背负沉重的苛捐杂税,还要提心吊胆担心漂亮闺女被抢,违君命者一律杀头。更重要的是,长此这样下去,人心必乱,国将不国,就算他们不行动,怕是也会有别人抢先一步行动了。 风行纵不久前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山海国御史大夫,现在却被迫沦为乱臣贼子,的确心有不甘。 知他心结难解,意非酒拎着酒囊冲他富有深意地一笑:“还有件事,我保证你你听了之后,半点犹疑都没有了......” “什么!你说霍齐光竟然并非先王的亲生骨肉!”风行纵的大牛眼几乎要瞪出眼眶之外,“此事非同小可,开不得半点玩笑!” 意非酒叹道:“你真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哥,果然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想当年咱俩还光屁溜子的时候,你就会一本正经地小大人似地教训我,不能总开玩笑没正形,口吻跟现在一样一样的。如今几十年过去,这么大的事情上我还能不知轻重、捏造事实吗?” “那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嘿嘿,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老话又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 “说重点!” “ok.” 075 玄机棺材铺 山海王霍禄甫死后,霍齐光之母升级为太后。 她今年才四十多岁,平时身体健健康康,除了以前勾心斗角在后宫争宠,留下个偶尔头痛的毛病之外,别的啥毛病没有。 可现在整个一个林黛玉,三天两头的身体抱恙,弱柳扶风,她说是因为自己过度思念先王所致。 每次一不舒服,就传一个同样四十多岁叫廖司的太医来见。 按理说,如果一个太医总也治不好太后的病,就该换个太医试试,可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异常执着,只传他不传别人,说什么廖太医给自己建了档,所以最好定期在一个大夫那里复查。 廖司每次都是一本正经地拎着药箱迈着八字步去看望太后,没有一两个时辰出不来,并且检查过程中让所有婢女退出,说必须保证室内绝对的安静,才能望闻问切得准确。 两个时辰就是现代的4个小时,不排队的话做啥检查要这么久啊? 日子长了,去的频率越来越高,自然引人怀疑。 毕竟是太医不是太监而是身心正常的男子,而且这个廖司长得一表人才,跟太后年纪相仿。 甚至有宫人私下里觉得,当今国君霍齐光跟廖太医长得颇有几分相像......但是这话一般只敢让它烂在肚子里。 有一次正逢廖太医生辰,太后果然身体又不舒服,这次廖司破天荒地问诊问了三个时辰,也就是6个小时。 婢女担心太后有什么事传自己听不到,可是太后先前又发了话说没有她的吩咐,谁都不许进去打扰大夫问诊。 按照历史的经验,反正如果要有什么事,都是下人的错。 这个机灵的婢女知道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径,平时被花草落叶掩盖,可以直通太后窗子底下,她决定过去听听动静,这也是出于自保之道。 没想到她蹑手蹑脚地蹲好,就差点儿把魂儿都吓飞了! 廖司:“幸亏先王驾崩那天,我让你设法弄到了光儿的指尖血。” 太后:“别提了,当时我可是煞费苦心,你该怎么奖励我?” 廖司淫靡的声音:“我该奖励你,你也该奖励我才对吧美人儿。又幸亏是我来负责查看先王遗体,当时你可也看见了的啊,滴血验亲证明,齐光就是我的亲生骨肉哈哈哈!” “小点声啊我的祖宗!”太后似乎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听了一会儿周围没有动静,“是啊,猜测了这么多年,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廖司:“来,啵一个......” 后面的声音更加不堪入耳,吓得小婢女小声惊叫了一声。 “是谁?!” 太后又气又惊地问。 小婢女吓得魂不附体,不顾一切跑了出去。 一个巡逻的护卫明明见到了,不但没有质问她在干什么,反而帮她掩护。因为这个护卫正是小婢女的情郎。 当时太后衣冠不整,也没来得及追出来。 太后恨不得杀光所有的婢女以绝后患,但这样大肆杀人又怕儿子怀疑,只杀几个又怕杀错人,因此迟迟没有动作,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除掉霍齐光,让公子兰台继位,此乃顺应天地民心、理所应当之事!” 终于,风行纵的心思动了。 霍兰台也没料到老天爷如此帮自己:“既然天意如此,我定不辱使命!对了,我这次下山来,发现城里到处都是官兵,发生了什么事?” 笑傲白:“昨日新颁的法令,凡身高八尺及以上的,都要被官兵盘查一番。说是最近有一帮外邦匪人入我国境为非作歹,说这帮人的特点就是身材格外高大,骨骼粗壮,因担心这帮贼人有大阴谋,所以盘查格外的严。哼,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怕是用这个借口搜寻公子你。” 前文说霍兰台是昂藏九尺的男儿汉,有时又说他身高八尺,那么他到底有多高呢? 其实就是八尺,1米8几吧。“昂藏九尺”只是个形容人身材高大的词儿而已。 意非酒今天高兴,酒喝得有点多,颧骨处红扑扑的。 “对,肯定是霍齐光怕公子万一乔装打扮就不好找了。其它都可以改,唯独身高改不了,于是想出了这么一招。这点子八成是百丈冰想出来的。此人着实有才,胜我数倍,要是能为公子效劳,肯定事半功倍。” 兰台苦笑:“怎么可能?他教了那么多年的学生当了国君,他也算得到应有的回报,怎会抛下荣华富贵来跟我卖命呢?” “非也。百丈冰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现在这些多说也无益,还是赶紧计划下一步吧。” 现在就招兵买马举大旗,时机尚未成熟,因为老百姓对公子兰台还不是很了解。再说招兵买马需要财政支持。 意非酒认为把霍齐光非先王亲骨肉、继承王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消息传播出去,然后说服它国帮忙发兵夺回王位,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拉拢其它国家不能全凭空头支票,也得需要不少银子上上下下打点。 几位门客都是很能花钱的人,没多少存款。 兰台之前的公子府中本来也没多少值钱东西,没有冒险潜回去的必要,弄不好还会被逮个正着。 拉商户投资入股,风险又太大。万一遇到不可信之人,岂不坏了大事? 众人正发愁去哪里弄那么多银子,霍兰台忽然说:“许多年前,我差人在西游国弄了个店铺。” “哦?”笑傲白大奇,“这事我咋不知道?” 随后也就不啃声了。也是啊,公子是高级厚黑人才,胸有城府,自然不会事事与自己报备。 意非酒显然也不知情,但并不介意:“什么生意?” “棺材铺子。” 笑傲白听了不免失望。一个卖棺材的铺子就算生意再好,能有多大营业额? 意非酒却微笑着洗耳恭听。 以他对自己高徒的了解,现在这么严肃的时刻他能提到棺材铺子,肯定不是一般的铺子,其中必有玄机。 兰台不慌不忙解释道:“表面上是卖棺材的,实际地下是个大仓库,堆了不少金银。” 原来他小小年纪时已城府过人,知道伴君如伴虎,更知道世事难料,于是有心将父王过去曾经赏赐的金银都积攒下来做生意,让这些财富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置于西游国储存。 老山海王霍禄甫是个慷慨之人,对自己的儿子和女人更是大方,赶上点什么开心的事,动辄赏赐黄金万两。 另外两个皇子霍齐光和霍望舒,有多少钱就挥霍多少钱,再说他们觉得身为国君的儿子还用存钱嘛?笑话! 只有霍兰台,默不作声地累积这些财富,悄悄为自己有朝一日造出了一条后路来。 古人一般对死者抱着两种心态,一是敬畏,二是远离,怕沾染晦气。 因此这间生意一般的棺材铺才得以顺利开下去,没有什么人来生过事。 铺子开张之后,兰台命人在地下掘地三尺,又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运送石料下去,打造了一个不小的秘密仓库,还做了各种防腐防锈防虫措施。现在这笔钱即将派上用场了。 笑傲白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公子,那些建仓库的人,你把他们怎么了?” 众所周知,许多帝王在秘密工程完工之后,都会杀掉参与工程的工人,以免走漏风声。 这一刻笑傲白心里很纠结,担心那些可怜的百姓被杀死,那样公子跟霍齐光区别就不大了;又担心那些工人没死,把消息泄露出去引来大患。 如果他是公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他不是公子。 意非酒却一如既往,一点不担心地喝着酒。 霍兰台:“我给他们配了失忆的药,他们将不记得那一整年发生的事情,我亲眼看着他们吃下去的。” 笑傲白松了口气。公子就是公子,自己坐着八匹马的快车都追不上。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几个人如何才能躲开对身高八尺的排查,出城去往西游国呢? 人又不像家具,可以锯掉一块什么的。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把风行纵从毒酒杯下救出来的夜陵开口了:“我有个法子,虽然有时效性,但出个城门是绰绰有余。”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他。把活人变矮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办法的啊! 夜陵讲了一个神奇的故事。 “儿时贪玩,我曾追萤火虫误入一个荒山野洞之中,因天降大雨,被困在洞中过夜。这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我壮着胆子举着火把查看,发现在这个狭长的山洞深处,有一个半人高的木笼子。 “笼中有个怪物,身体是只蛇,但长了九个怪兽的脑袋,还长着龙尾!不过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 “我先是害怕躲远,但看它块头小小的,模样实在惨,眼神也并不凶残,于是尝试靠近,还把随身携带的干粮喂给它吃。 “那时我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股热血涌上来,只想行善。于是我用火烧那个笼子,加上用刀砍,忙活了三天三夜,才算把笼子砍出一个足够大的出口,把九头怪兽放了出来。 “哪知它出了笼子之后,身体就开始不断膨胀,等走出洞口,它已经比大象的个头大上好几倍了!” 这时意非酒在旁边微笑着说:“九婴。” “正是一只九头怪兽九婴!”夜陵拍案而起,“原来九婴会缩骨术,它不知被什么人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受罪,一旦自由,身体就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都说九婴是上古凶兽,但我救的这一只却知恩图报。它从嘴里吐出一张羊皮到我面前,然后就消失了......” 076 一会儿长一截 夜陵的故事很精彩,然而之后的细节更让众人热血沸腾,拍案叫绝! 几人周详地计划了一番,第二天便各自带着干粮和兵器从不同地点出发,也都进行了必要的乔装打扮。 这回,笑傲白装扮成了一位背着大包袱的良家妇女,脸上没有那么厚重的脂粉了,穿得也很齐整朴素。 只见“她”一脸悲伤和关切地搀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中年男子。 男子其实年纪不大,但面黄肌肉明显生了病,略略佝偻着背。就算挺直了,身高恐怕也就将将七尺而已,不在官兵盘查范围。 男子脚步踉跄,在笑傲白和拐棍儿的扶持下仍是走得东倒西歪,好像妇人一松手他就会跌倒似的。 街上的官兵拿着鸡毛当令箭横冲直撞,一边把那些身高八尺的拉到一边盘查,一边还顺便调戏一下漂亮妹子。 再说谁都知道新君比先王还爱美女,要是能给大王献上一名受宠的美人,估计得的赏赐后半辈子都不愁啦。 自霍齐光继位之后,稍微有点姿色的都不敢自己出门了。如果非得独自出门,也得往脸上抹些灰土,尽量把自己弄得难看些。 可那些官兵们,显然是把找美女看作比盘查八尺大汉更重要的工作,他们的目光没有放过街上任何一张女子的脸。 远远地看见笑傲白两人走过来,一个高瘦的官兵讥笑道:“一个男人,让婆娘背着包袱,自己倒两手空空,男子气何在?” 笑傲白赶紧掐着嗓子陪着笑解释:“这位兵老爷,并非是我家相公缺乏担当,只是他近日身子不适。这不,民妇正要带他出城寻那位妙手回春的捣衣大夫去嘛。” 旁边病重的男人艰难地冲官兵点了点头,似乎连拱手行礼的力气都不够了。 那个官兵闲得无聊,巴不得有人跟自己聊会儿天打发一下时间,才不管人家病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既然你男人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在城里随便找个大夫瞧瞧,而要带他走那么远的路去城外呢?” “民妇家境贫寒,家里无车也租不起,找街坊邻居借了一圈也没有接到,只得......”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为什么要去城外!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密谋?!” 笑傲白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在地上:“兵老爷饶命啊,并非民妇舍近求远,实在是相公病得诡异,怕只有捣衣大夫才能治好。” “哦?怎么个诡异法,你倒是说来听听?” 那官兵仔细端详了端详笑傲白装扮的妇人,竟然觉得“她”除了略黑点之外,其实颇有几分姿色,更加愿意再聊五毛的。 “不满兵老爷您说,前几日,我相公一大早出门去买地瓜,竟然到了后半夜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病怏怏像是快不行了。自那以后,凡是上门来探望他、跟他说过几句话的亲戚,”笑傲白顿了一顿,特意呜咽了两声才继续说,“没出三日,就都死了555!” 那官兵本来听得饶有兴趣,听到这里被吓得往后跳开好几步,隔老远冲他们摆手说:“走走走,tnnd赶紧走,晦气,晦气!” 笑傲白心中冷笑,千恩万谢之后站起来,赶紧搀住了旁边半死不活摇摇欲坠的男人,心想事成地向城门走去。 “站住!”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让原本庆幸这么顺利就过了关的笑傲白,心中立刻凉了半截。 “她”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很不幸,叫的就是自己。 一名刚才一直在旁观望的小个子官兵走了过来,犀利的目光在笑傲白和“她”的“相公”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笑傲白跟霍兰台对视一眼,颤巍巍问:“这位兵老爷,有什么问题吗?” 小个子官兵冷笑着说:“你男人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还是会使用巫术?” 笑傲白听了浑身一激灵,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官兵:“他这是一边走,一边长个子啊!刚才你们在那边时,你跟他差不多高,这么会儿工夫,他已经快高出你半个头了!” 笑傲白用余光一看,可不是? 装成病人的霍兰台一听,赶忙将自己的背努力往下佝偻,可怎么也比笑傲白高出一截。 他们两个都暗想,坏了坏了,不是要栽吧? 却没想到那小个子官兵忽然凑近来压低了嗓音说:“姐们儿,有没有长个子的秘诀啊?真有用的话,爷我个人掏腰包,赏你们二两银子。” 笑傲白听了如释重负,忙也压低嗓音说:“有有有,小女子家有祖传秘方。不瞒兵爷说,我刚嫁给我相公的时候,他个头才到我这儿。” 说着,笑傲白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 因为今日不想引人注意,胸脯没垫得过于山峦叠嶂,所以也没引起对方的兴趣。 兰台在心里笑着呸了一声,他两岁的时候就比笑傲白高一截。 “这么矮?” 官兵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谁说不是呢?后来呀民妇给我相公用了家传秘方,他就开始每天长一点,早过了发育期也照样长。这不,到现在还没消停呢。” 小个子官兵如获至宝地赶紧打听:“秘方能给我吗?” 笑傲白装作为难地说:“秘方秘方嘛,当然绝对不能外传的...您别急您别急,先把刀放下...既然是兵爷,自然不能同日而语。那秘方其实很简单,我就在这儿跟您一说,您就记住了。” “哦哦。” 小个子官兵连忙附耳过来。 笑傲白振振有词:“小麦胚芽一两+鸡内金一两+虾皮三铢+向阳草两铢,以上全部晒干磨成粉混合,用适量白水冲了服用,这是一日的量。想喝几日喝几日,随喝随长。这可是祖传秘方,兵爷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民妇也不敢要您的银子,您就高抬贵手赶紧放我们过去,为我相公找大夫吧。” 那小个子官兵听了心中大喜。他因为个子矮,差点儿连兵都当不上,还是四处托人才勉强混上了军饷。 而且平时大姑娘小媳妇都不乐意搭理他,随便一个成年女子都要比他高大一截,早已让他积怨已久。 也正是因为此,他对于别人的身高特别在意,也才能发现这个女人旁边的男人个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增高。 笑傲白搀扶着身旁的男子顺利走向城门,突然:“回来!” 真是命运多舛啊! 笑傲白翻了个大白眼又转回头来,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小个子官兵:“还有什么事啊兵爷?” “小麦胚芽一两+鸡内金一两,还有什么玩意儿来着?” “虾皮三铢+向阳草两铢,哎反正补钙的那些玩意儿都行。” “虾皮三铢,虾皮三铢,虾皮三铢......” 这个官兵摆摆手让她赶紧走,再说话一会儿又忘了。 笑傲白抹了抹额头吓出的冷汗,瞟了霍兰台一眼,发现他又长高了。 走出了城门,又走了好一段路,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霍兰台笑着说:“真有你的,看不出你还是个戏精。” 笑傲白不无得意地也笑着说:“骗过这些个榆木疙瘩,对我来说只是小case啦。” 这时的霍兰台,身高已经快要恢复原样了。 旁边两个推车的小贩走过来问,要不要买竹灯笼。 四人相视一笑。原来是乔装打扮的夜陵和契阔。 夜陵低声问:“怎样,缩骨术还管用吗?” 霍兰台一笑:“果然神技!要是时效再长些就更好了。” 原来,在夜陵儿时那次奇遇的末尾,九婴给他的羊皮书上,详细记载的正是缩骨密术的修炼方法! 这种功夫倒不是把骨头缩小,而是运用内功缩小骨间隙,重叠排列骨骼而且排得十分紧密,这样,人的身体看上去就小了很多,矮了也瘦了。听说最厉害的修炼者,一个成人能缩到花瓶大小。 也亏得霍兰台常年习武,身体柔韧性极佳,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这手。 这种密术还要配合服用一种药丸才行。 临行之前,夜陵不但教授了公子兰台缩骨术,还用几味药材给他配置了那种药丸。 虽然味道奇苦,霍兰台还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惜即便是这样,药效还是维持不了太久。霍兰台他们快走到城门的时候,药就已经开始失效了,所以他才会“越长越高”。 很快,霍兰台就恢复到了原来的身高。不过骨头被压得紧了,略感酸痛而已。 他无不自嘲地想,要是早点会这功夫,上次在霍齐光面前钻狗洞,说不定就不会卡在那儿了哈哈哈。 同样用了缩骨术的龙盘和虎生也恢复原样,他俩也是膀大腰圆的魁梧壮汉,缩骨术不但让他们矮了,还让他们瘦了。 平时一向俯视众生,刚才还需要仰视了,有些不适应,还是原装出厂设置舒服啊啊啊! 至此,一行人顺利会师。出了山海国已经不再有对身高八尺以上者盘查的禁忌。 那个善于寻找蛛丝马迹、有着侦探技能的草木深,平日里每天能睡到日上三竿,现在要辛苦地赶路,也有些不适应,哈欠连天还老掉队,害得大家老得回头找他。 一向身手矫健的夜陵,看不惯他身上浓郁的懒汉气质,说就你这样的怎么可能善于爬墙? 草木深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回了一句,爱睡觉影响爬墙么?他觉得同是公子兰台的门客,应该地位相等,夜陵仗着救出过风行纵就了不起了。 但草木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所以他当时什么都没说。 077 金马影帝级表演 路程尚远,且队伍里还有风行纵、意非酒这样的文人,光靠11路远远不够,于是十个人购置了几辆旧马车,车后边拉上许多稻草。 霍兰台让笑傲白、意非酒、风行纵和草木深坐车里;让虎生、龙盘、夜陵,包括他自己都打扮成马夫;让契阔和怀信跟着跑。 笑傲白和草木深深知自己的身份,怎敢自己坐车,而让公子兰台当马夫?他们连连推辞。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偶尔客串一下又如何?” 霍兰台好说歹说才让他俩坐了进去。越是背常理而驰,越不容易泄露身份。 这下夜陵心里更不平衡了,凭啥让那个懒蛋草木深坐车,而让自己当马夫? 但碍于公子兰台的面子,他也不好说啥。 一行人向西游国那个棺材铺进发,盼着早些取到金银用于打点。 西游王晖西,上次趁老山海王到云容山找剑神娘娘、并调走了边防大将赵帅,派大队人马偷袭了山海国都城。 兵不厌诈嘛,就是因为刚跟老山海王见过面并谈笑风生,这样对方才没有防备。 但无奈还是技不如人,几番恶战,最后偷袭的西游军败下阵来。从此山海国跟西游国决裂,势不两立,所以西游国对山海国来的人不太友好。 霍兰台因从小胸怀天下,饱读群书,所以对列国都很熟,还会讲西游国一些小地方的方言。 各人着装也都跟着改了,因此顺利冒充西游国百姓进入。 此时,四辆马车行驶到了一片人迹罕至处。 忽然,从后边追上来一匹高头快马,高频的马蹄声引起了众人的警觉。只见一个人单枪匹马飞驰到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 此人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精神气十足。说是单枪匹马,其实并没有枪,至少表面上没携带任何武器。 一共明明有四辆马车,那人却看也没看装扮成车夫的霍兰台,也没看别人,偏偏选了风行纵乘坐的那一辆,径直放马过去打起了招呼:“风老兄,别来无恙否?” 逐鹿时期的马车,两匹马拉的称为“骈”,三匹马拉的称为“骖”,四匹马拉的称为“驷”或者“乘”,其中“乘”专指战车。 另外也有单匹马的小车,作为不是太富裕但又不愿步行出门者的交通工具。 这些车大都没有带帘子的轿子,所以车上坐的什么人一览无遗。 风行纵看看无处可藏,只得回答:“百丈冰,你是新君的老师,不好好辅佐国君,你追我做甚?是不是想把我的项上人头带回去交差换赏钱?” 原来这个人正是霍齐光的老师百丈冰。 看来他对霍兰台、风行纵等人十分了解,一路察言观色,根据人数等线索辨别目标,成功追上了他们。 百丈冰正色道:“你我乃莫逆之交,年轻时曾一起游学,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你都忘了吗?我怎会出卖你呢?我只是担心你离开府上时走得匆忙,没带多少银两,所以才以私人的名义到处找你啊!” 说着,手伸进怀里摸索。 风行纵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老朋友摸出来的若不是银两,则必是武器。 结果让人跌破眼镜的是,百丈冰摸了半天居然掏出了一根苦瓜来。 风行纵哭笑不得:“你大老远来,就为了给我送根苦瓜?” “先别忙笑,你看看里面。” 说着,百丈冰把外表凹凸不平的苦瓜长切面一掰两半,长长的裸露的“内瓤”放出万丈华光来! 原来那是一块外表长得像苦瓜的蓝田玉。 里面“长”有精致的“山水树木”,间有“白云”缭绕,俨然是一幅云容山风景图。 绝的是,这块玉从里到外都未经雕琢,浑然天成! “这叫云容玉,”百丈冰把它递了过去,“若是典当了,能值个万儿八千银两,风老弟拿上,以备不时之需吧。” 硬汉风行纵有些动容了,却说什么也不肯要:“今非昔比,你我早已分道殊途,我怎么能拿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快走吧,让霍齐光知道你跟我这‘逆臣’还有联系,你非掉脑袋不可!” 百丈冰硬是把云容玉塞了过去:“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跟我回去。” “回去?我是霍齐光想要杀死的人,回去不是死路一条吗?你是嫌我死得还够快?” 百丈冰解释道:“大王说了,他是一时糊涂听信了小人谗言才赐你毒酒,当下已十分后悔,说朝廷还需依仗像风大夫这样的忠臣,只要你肯回去,大王一定为你升官加爵。” 风行纵:“笑话,霍齐光那种人的话能信吗?再说,他已经做出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我也不信他会好好治理山海国!” 风行纵不愿再多耽搁时间,怕节外生枝,也怕给百丈冰惹祸上身,因此催促百丈冰快些离去。 只见百丈冰收起云容玉仰天长叹一声,说了声老弟保重,拨转马头当真要走。 就在大家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已跑出几丈开外的百丈冰,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只有手掌大小的迷你弓箭,在马上调转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不远处的霍兰台拉弓射了一箭! “嗖——” 夜陵、虎生、龙盘几个,随时做好了准备保护公子兰台。 先前见百丈冰两手空空并无兵器,他们也没有放松警惕,甚至想到他会不会从袖中抽出短匕首。 但百丈冰这个动作太快,又以衣袖遮挡十分隐蔽,再说谁见过那么小的弓箭啊,都没有思想准备,各个被杀得措手不及。 “嘭”的一声,马背上装扮成老年马夫的霍兰台腹心中箭,他捂着肚子低呼了一声,便跌落马下,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意非酒和风行纵同时发出了惊呼,赶忙要下马车去扶。龙盘气不过,已经驱车追了出去。 虽然都有马,但霍兰台一行为了不引人注意,马只是路上随便买的拉车的马,皮毛干枯,骨瘦如柴;而百丈冰的马就算不是汗血宝马也差不离了,逃得飞快,哪里是龙盘的马拉着破车能追得上的? 只见坠落马下的霍兰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嘴唇发青,神色痛苦,俨然已经断气了!大伙儿吓得魂飞天外。 风行纵一边查看兰台的状况一边破口大骂,说要从此跟百丈冰恩断义绝! “公子,你不能抛下我们自己先走啊!我笑傲白不能跟你同年同月生,也要跟你同年同月死!” 笑傲白第一个落下泪来。 他还是男扮女装,脸上薄薄涂了一层脂粉,此时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他随便拔出旁边谁的刀就准备自刎,像个要殉情的小媳妇儿。 “咣当!” 一把雪亮的匕首横空出世,打掉了笑傲白手里的刀! “入戏太深了吧,还真要为我殉情啊你?” “公子你你你没死啊?哎呦,你没死我倒要被吓死喽!” 笑傲白激动得又哭又笑。 霍兰台抻脖子看看百丈冰的马跑远了,这才爬起来掸了掸衣服:“别担心,刚才那箭只是碰到我的带钩而已。” 但是被他的衣袖一挡,加上他痛苦倒地的神色,惟妙惟肖地演了一出戏。 就是,刚娶了貌美如花的小娇妻,加之大业未竟,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领盒饭嘛,任何一个有良知的编剧都不会这么对待男猪脚的! 大家忙问:“公子没受伤又怎会吐血呢?” 霍兰台一笑:“情急之中,我咬破舌头造成了吐血假象,这回百丈冰肯定认为我真死了。” 大家恍然大悟,由衷地佩服公子兰台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有金马影帝级表演。 百丈冰的马没命地跑出十几里地才放慢速度,百丈冰心里五味杂陈。他摸摸怀中的迷你小弓,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对的事还是错的事,反正先回去跟新君交差吧...... 天庭。 长无绝自知内力所剩无几,一年一度的天庭仙籍考核,今年别说升级了,能不降级就不错了,到时候面子上一定挂不住。 仙籍考核主要考内功和仙术两门。考得好的仙籍一次可以长一到三级不等,考得不好就要降级,太不像话的还有被逐出天庭贬回凡间永远不得再修仙的风险,这也是所有神仙们最怕的。 长无绝想来想去,干脆吧,从自家后院地底下挖出一坛珍藏的百年老酒,抱着去给辰良送礼,意思是希望他能在考核中网开一面,让自己蒙混过关,或者允许自己用什么理由逃避考试也好啊。 天帝是不会亲自过目每一个人的考试的,基本上是由辰良一一打分,记录在册,然后呈报给天帝。 大概是因为天帝比较懒,所以有个勤勉的儿子跟他互补。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打分格外宽松些?或者允许你装病不参加考试?”辰良摇摇头,“不可能,这是作弊,有违天庭的规矩,我不能这么做。” 长无绝恳求道:“我之所以内力大减,还不是因为爱上了一位仙女?要是我被逐出天庭,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为神仙者当与人为善,你怎么忍心?” 辰良正色说:“爱慕她,你就更应该好好修炼,与她一同晋级。而不是偷练禁术,窥她隐私。” 078 上面有没有画小心心 辰良的话说得重了些,对长无绝来说十分刺耳,他感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尽量客气地说:“爱一个人有错吗?如果你也深深地爱过什么人,应该懂得这种每时每刻都想知道她好不好的心情吧?练通达功,我也是身不由己好吗!” 辰良眸光一暗。是的,他懂这种爱一个人就想随时随地感应她的感觉,比谁都懂。 但他口才不佳,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能说了句我不喝酒,然后一走了之。 贿赂不成,长无绝抱着酒坛子杵在那里十分尴尬,觉得这辰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而且让人揣测不透他的意思,这么好的酒,我tmd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天庭的日子几十年如一日,说实话平静得有些无聊。 而这种大型考试就算一次集体活动了,男神们可以欣赏姿态万千的女神,女神们也可以相相帅哥男神。 只可惜不能像party一样自顾自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能穿上代表自己仙籍的素色衣装。 舟晚是最先考完的一波,她本身考得不错,却非甜美地笑着说是承蒙辰良前辈照顾,行了一堆礼。 考完还主动跟其她没考的姐妹分享心得,谦虚有礼又爱助人,再次赢得了主考官辰良的好感。 长无绝各种装病,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考试。 为节省时间,也为了让结果一目了然,内力的比拼是由级别相同的两个人以内力“抬水缸”。 两位应试者面对面站着,两人中间是一口装满清水的巨大铜缸,约重百斤。 双方将全身内力集中,以意念的形式输出,不用双手,仅靠无形的意念将水缸从地上抬到空中,运到对方身后去。 轮到长无绝的时候,他神色颇为紧张。 对手是跟他仙籍相同的零悟同学。 即便是同一级别,能力也肯定有高低之分。 要在以前,长无绝的功力在零悟之上,至少也应该旗鼓相当,肯定不会输给他;但现在,长无绝的身体已经几乎被“通达功”掏空了。 乍一看,衣裾飘飘的两个人相对而立,均显得仙风道骨。 两人开始用内功凝聚意念。只见百余斤重的大水缸晃了两晃,没能起来。 零悟毫不气馁,多番努力,终于成功让水缸凌空而起,并龟速向长无绝那边移动! 长无绝大惊。这一惊,更加分了心神,水缸挪动的速度快了起来,眼看就要到达长无绝所站的位置的上方。 “啊啾!” 零悟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一口真气没提上来,水缸一个趔趄,“哗啦”一下从半空中把所有的水全浇在了长无绝的脑袋上! 也就是说,长无绝连稳住缸的这一点点内力都拿不出来了,当众被浇成了落汤鸡。 现场一片哗然。 长无绝显然是输了,颜面荡然无存。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出丑的准备,但也没料到会丑到如此地步,心中沮丧以极,而且被凉风一吹,轮到他“啊啾啊啾”个没完。 辰良脸色铁青,大笔一挥在他的卷宗上写了个鲜红的“贬”字。 按规定,长无绝应该被逐出天庭,贬到凡间永远不能再修仙。 辰良也不想这样赶尽杀绝,但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了长无绝的表现,不贬他就是自己的失职。 天色暗了下来,一个人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挡住辰良的去路:“你若赶我走,我定让你的心上人祝华予倒大霉!” 辰良奇怪,他怎么突然跟自己提起了小师妹?难道小师妹有什么把柄掌握在这个人手里? 破罐破摔的长无绝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已在凡间有了情郎,首当其冲破了天庭的规矩!” 辰良面色发白:“与你何干?” “你早就知道了?” 长无绝又吃惊又失望,本来还想通过这个来要挟他一下呢,但随即又露出了好不容易抓人一次把柄的幸灾乐祸神色: “辰良,你太虚伪了!你口口声声说要遵守天庭的规矩,可是你明明早知道你师妹破了规矩跟凡人厮混到一起,却不对她加以处置,光欺负我这等老实人,如何能服人心?你这算包庇!” 辰良被问得哑口无言。 要知道他最拿不出手的就是口才,而且想想确实是自己不占理,没有一视同仁。 但他护小师妹心切,一着急竟口不择言道:“长无绝,之前告发她的人就是你对不对?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告发她的,我这就送你回凡间!” 是啊,凡人跟天帝,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要长无绝被贬为凡人,小师妹就安全了。 不过,长无绝到底是怎么了解师妹的事情?难道,他曾经提到的爱慕的女神仙就是师妹祝华予?? 成仙的方式大概有这么几种:先天成神、炼丹成仙还有积德成仙的,长无绝属于第二种。 他好歹也辛辛苦苦修炼了百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现在一切努力都要毁于一旦,回归凡人肉身,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长无绝盯着朝自己逼近的辰良急红了眼:“行啊你,被戴了绿帽还那么拽!你小子一定会后悔的,咱们走着瞧!” 话音未落,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纸叠的仙鹤往天上一抛,那白纸鹤竟然扇动了两下翅膀飞了起来,用墨点上的两只黑眼珠居然还转了几转! “不好!” 待辰良反应过来,长无绝这是要用纸鹤去给天帝打小报告告发小师妹,便赶忙要去捉那纸鹤。 他的功力在长无绝之上不知多少倍,想必捉住这么个小东西应该不难。 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那纸鹤竟摇身变成了千千万万只,向四面八方快速飞去! 辰良就算功力再高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根本捉不过来。 这种以一变万的功夫辰良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知道,最关键的是要平心静气寻找真的那一只,不能被虚妄所蒙蔽。 对于其它的事物,辰良的心就像一潭静水不起半点波澜,可唯独碰触到祝华予这块逆鳞,他就不是他了,不再是那个凡事秉公处理、不苟私情的天帝之子了。 所以无论他多么想沉下心来判断,却怎么也做不到,情急中只能用衣袖乱扑。虽然地上掉落了一大片,但还是有更多只白纸鹤消失在视线里。 已经破罐破摔无所顾忌的长无绝,得意洋洋又幸灾乐祸地看着失态又沮丧的辰良,笑他平日里玉树临风的风姿消失殆尽:“哈哈哈,天帝之子也有今天!” 辰良却再也无暇管他,飞身向天帝的宫殿而去,赶着去阻止一切对小师妹不利的事情。 天帝正在看儿子呈上的部分考核结果,忽然有负责守护的天兵来禀报,说一大波纸鹤正往正殿飞来! “纸鹤?传说中给人带来吉祥的千纸鹤咩?” 天帝饶有兴趣地望向窗外,果然见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正在往这边飞来,而且速度正经不慢。 天庭的日子常年平静无聊,天帝好不容易见着点儿新鲜玩意儿,怎会轻易放过? 于是就站到殿外举着手,期待着拔得头筹的第一只纸鹤落在自己手上。 他的内心是多么地希望,这是哪个美丽的女神仙向自己表达爱慕的浪漫方式! 如果拆开千纸鹤,里面画着小心心、写着情话什么的,他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说不定还会老脸一红呢。 自打辰良他娘去世后,他就一直打光棍儿。因为大家好像都对他儿子比对他更感兴趣;而天帝也没花多少心思为自己续弦,而是把心思都花在瑶池的蟠桃身上了,恨不得亲自浇水施肥,格外上心。 等一大波纸鹤飞近的时候,渐渐合为一处,最后就剩了一只。 “父王,别!” 正在天帝准备拆开看里面有没有画小心心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辰良赶到了。 “别什么别?” “别碰那纸鹤!” 天帝的指尖刚要触及,“嗖”地缩了回来,纸鹤就在空中拍着翅膀绕着他头顶盘旋。 “为啥?那上头有毒不成?” “不,是因为那上面洒了,洒了童子尿!” 从来不会说谎的辰良,为了救心爱的小师妹豁出去了,生平第一次说了谎,更是生平第一次对父亲大人撒谎,脸上不觉害臊。 天帝听完哈哈大笑:“嗐,我还以为是什么核武器呢。童子尿可是好东西啊,我活了几万岁的人还怕那玩意儿?大不了拆完洗手就是,今天我说啥也得拆开瞧一瞧!” 一种掺杂着好奇,以及对罗曼蒂克的期待的情绪占据了天帝整个身心,他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朝自己百米冲刺过来的千!纸!鹤! 辰良正绞尽脑汁苦思应对之策,又有天兵来报,说紫光夫人求见天帝。 紫光夫人乃元始天尊之先天阴气化托而成,在天上诸神当中地位极其尊贵。 名号为夫人,其实并未嫁人,而且也不大妈。 相反,她年轻美丽,身段极为柔软婀娜,权势虽大,讲起话来却不疾不徐,声调十分温柔,是天庭数得上号的大美人。 天帝眼睛一亮,不免联想到,那纸鹤该不会是紫光夫人送来的求爱信号吧? 079 君思我兮不得闲 天帝对着自上而下的水帘一照,原本哗啦啦的水流忽然平静得如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他自己的容颜。 虽然留着一把小胡子,但自己看起来并不老嘛,分明还是很有味道的一个男人,就算跟旁边的英气逼人的儿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反倒比那毛头小子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沉稳之气。 天帝自我欣赏完毕,手掌轻拂,镜子又变回了水帘。 这么一琢磨,就非得拆那纸鹤不成了,而且最好是在紫光夫人进门之前拆,这样,才知道呆会儿对她说什么样的话合适,也才能参悟她将要对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深意啊! 一个百般阻拦,一个你起开我非拆不可,于是,父子俩为了一只小小的纸鹤僵持不下,差点儿伤了和气。 最后,还是被功力远远超过儿子的天帝把纸鹤拆开了! 天帝满眼的小心心在看到上面的字迹后,转而变为了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什么?那个祝华予胆大包天,竟敢在凡间跟凡人私定终生!” 听父王说完这句话,辰良的脸变得纸鹤一样白。完了完了,要失去小师妹了。 虽然,她从来就木有属于过自己,但只要她在,这个世界对辰良来讲就不一样!以后,怕是连远远看她一眼都要变成奢望了! “啊!” 不远处一声惊呼,不知什么时候已进殿的紫光夫人,弱不禁风纸片人儿一样摇摇欲坠。 天帝赶紧一个猛子扎过去,及时扶住了美人纤细的腰肢:“紫光,你没事吧?” 紫光夫人在天帝的怀中与其相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再加上朱唇一点桃花殷,当真是个夺魂摄魄的大美女:“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偷听陛下讲话的。” 天帝的心都化了,但想到纸鹤并不是紫光夫人送来的,看来人家也并非对自己有爱慕之意,不觉有几分失望,可还是柔和地对她说:“那倒不要紧,可你这是怎么了?” 紫光夫人这才站稳脚步,一脸愤慨地说:“我只是不敢相信,祝华予那丫头竟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身挂神职,她怎么敢如此知法犯法!” 辰良心里哇凉哇凉的。 如果这里只有父子二人,大不了豁出这张脸去,低声下气好好替小师妹求求情。念在父子一场,兴许父王能看在自己的面上饶了小师妹。 可现在偏偏被第三人听了去,这下局面对小师妹可是大大的不利了! 紫光夫人一直自恃貌美如花,但这天庭之上,唯有一个人让她感觉自惭形秽,那个人便是祝华予。 尽管祝华予已经被派到云容山出任山鬼,没在她眼皮子底下招她烦;尽管祝华予跟她相比,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芝麻绿豆角色,但还是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因为这普天之下,四海八荒,怎么可以有另一个女人美过自己呢? 原先她有一面只说真话的银华镜,由于镜子也认为祝华予比她美,已经被紫光夫人在某个无人的夜晚砸了个稀烂。 此时听到关于祝华予的负面新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如果能借这个机会除掉那个死丫头,自己便是这天上天下的头号大美人啦! 很快,紫光夫人就想起***辰良也在场。 谁不知道辰良跟祝华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才女貌呢? 想必在辰良面前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不是个聪明的方法,说话方法得讲点艺术才行。 她从地上捡起刚才掉的袋子:“听闻陛下为批阅仙籍考核结果多有操劳,紫光是特来给陛下送千年赤灵芝的。” 天帝听了十分高兴,看来美人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华予一个天真美丽的小姑娘,被派到云容山那种深山老林里驻扎,平时身边儿也没个讲话的人,日子一定过得非常寂寞吧?女孩子吧一寂寞,就容易胡思乱想,就容易自甘堕落.......” 紫光夫人眼珠一转,偷瞥了一下天帝和辰良的脸色。 “哎呀,望陛下恕罪,紫光多嘴了。要是真按天庭法规来处置,该是天火焚心之刑吧?哎呦呦,那么美丽那么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可惜了可惜了...可是如果不处置她,人家又会说陛下您对美人格外偏心,不能秉公执法,哎呀,陛下真是进退两难啊!” 紫光夫人话里话外虽然貌似对祝华予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但辰良不难听出她的真实用心是推波助澜,以前没看出来这女人这么狠心啊! 天帝的脸上挂不住了,他怎么能够容忍天上众神仙,说自己因小祝美貌就包庇她呢?那样自己的尊严何在,威信又何在? 脸比纸还要苍白的辰良这时才不得不插嘴道:“这纸鹤来历不明,也不知上面写的有几分可信。不如儿臣到云容山走一趟,核实一下情况。” 他心中想的却是赶紧给小师妹通风报信,就算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也要想法子救她一命。 天火焚心之后虽然还没死,但也成了行尸走肉,跟死了差不多了。 紫光夫人忙又对辰良表示出同情:“是啊是啊,辰良公子跟华予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怕是最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吧?” 言下之意,谁不知道你俩是一伙儿的,派你去能把真相带回来吗?你爹要是派你去,一准儿被口水淹死。 天帝一听,老脸又挂不住了,他可不想让大伙儿说三道四,于是赶紧阻止:“良儿你去不合适,以你跟小祝的关系,会让人说闲话的,我还是另派一个人去吧。” 辰良听了面如死灰。 但这还没完,为了在美人面前展示自己秉公执法,不让自己的儿子偷着去提前报信,天帝对辰良说:“不如你先去闭声阁待几日罢。” 闭声阁是面壁思过与世隔绝的地方。辰良急了,频频对父亲使眼色别把自己关里头。 天帝却瞥了瞥旁边的外人,大声说“去吧去吧,耳根清净几天就当度假了,不是也挺好嘛。” 紫光夫人眼里悄悄露出了得意之色。 父命不可违,美其名曰度假、实则被关禁闭的辰良,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虽然负责看守闭声阁的天兵都忌惮他是天帝之子,不敢对他不敬,但也不敢私下放他出去啊。 闭声阁坐落在一片绝世仙山之中,眼前是层峦叠嶂、仙云缭绕,各种奇花异草在阁楼周围竞相开放,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阁楼门口经过,景色十分优美。 天庭也有另外几种关禁闭的地方,比如四四方方一间小屋,什么都没有,那里面才叫一个憋屈。又比如暗牢,不比霍兰台蹲过的地牢好多少。 确切地说,闭声阁算是一个给“犯了不是特别大的错儿的高层”关禁闭的地方。 不过,这里景色就算再美,也无法缓解辰良焦虑的心情,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心里早就有了别人的小师妹。 与此同时,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妹祝华予正在云容山里唱歌。 她有着一副被天使吻过的金嗓子,高音上得去,低音下得来,比夜莺的歌喉更加百转千回,任谁头一次听到,就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了。 不过,一向活泼欢快的山鬼,今天的歌声有一点点哀伤之意。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许多日没有公子的消息了,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她脚边的赤豹和小狸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像平时一样上蹿下跳,而是温顺地陪伴她。 她们对即将到来的厄运还一无所知。 山鬼正思念着公子,想着公子这趟出门装扮改得有点大,走得有点远,身边的人有点多,专门传信的门楚鸟怕是不容易认出他来吧? 其实霍兰台没有发任何信息来,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这次装扮的都是庄稼汉,有哪个庄稼汉出门是带着笔墨的?一旦被搜出来,不就引人怀疑了吗? 其实在每个幽深的黑夜,他也会遥望着月亮想念山中美人的。 说曹操,曹操到。山鬼正想着门楚鸟,就看见门楚鸟扑扇着翅膀落到了自己面前! 她惊喜万分,可是很快便失望地发现,这回门楚鸟的腿上并没有绑着什么密书! 难道是公子遇到了什么危险?! 门楚鸟仰着脖子叫了几声,它的嗓音不甚优美,却很好地传递了信息。 山鬼听明白了,原来这次门楚鸟不是从公子兰台那里来的,它来是为了告诉自己,山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云容山上地广物博,就算各户山民分布得稀稀拉拉,全加起来也得有上百户呢。 这些天,山上不断有山民失踪。 第一个失踪的时候,大家还没当回事,觉得某个下山卖山货的人是不是见天晚了,就在下面住一宿再回来? 再或者,山路不好走,跑哪个老乡家里借宿一晚上去了? 可是第二天,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听他家里人说,那日太阳落山后,男人听到有婴儿断断续续啼哭的声音,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难道有人竟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山里产子?大人是死是活?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有人将新生儿遗弃在山里了? 朴实善良的男人,跟家里打了个招呼便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风雪里,临出门时甚至还细心地拿上了一条自己孩子用的小花被。 可是这一去,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080 鬼孩儿 山民们后来一碰头才知道,之后失踪的几个人都是同样的情形,都跟那婴儿的哭声脱不了干系。 大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发集结成小分队,在茫茫大山了搜索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在一块石头前找到了雪地上的小花被,是属于第一个失联者的。 门楚鸟就是来报告这件事的。 这事既然发生在云容山上,而云容山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是山鬼的地盘,那么这事她必须得管! 祝华予想起了那块“长”着巨人脸的石头,想起了那只吃灰喜鹊的类人动物,也想起了公子讲过的消失的姬尧古城。 难道失踪的人们跟这些有关系? 这天夜幕降临之时,山鬼悄悄给云容山所有山民家门都上了“噤声符”,天亮之前他们将听不到房子外面的任何声音,每个人都会睡得十分香甜。 然后,她钻进家里的大柜子里翻腾了半天,从最里面拖出一样东西来。 像个翠绿的香囊,但不是封口的,里面可以装东西,有很多单独的小袋子,一个挨一个。 她往每个小袋子里都塞了点东西,然后把鼓鼓的袋子系在腰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还罕见地拿上了佩剑。 山鬼的佩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乌丝带,顾名思义,就像一条墨色的丝带,十分柔软,可以系在腰带上。 一旦遇到危险,到了宝剑该要出鞘的时候,它便会在一瞬间坚硬如青铜,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这也与山鬼的个性相吻合。平时她温柔如水小鸟依人,一旦所爱之人遇到危险,她定会挺身而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地对待敌人! 这把剑只听她一人使唤,别人谁都用不了,不然她肯定毫不犹豫送给公子了。 一切就绪,带着小狸和赤豹悄悄去巡山,屏气凝神并使用轻功,让脚下踩着积雪也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忽然,婴儿的啼哭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奶声奶气的甚是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跑过去把小可怜儿抱在怀里哄哄。 但了解到这哭声可能是诱饵之后,山鬼就谨慎多了。 奇怪的是,那哭声似乎能变换位置,你走它也走,但总跟你保持在三丈左右的距离,让你觉得再走几步就能看见了。 山鬼的茶色瞳子也可以夜视,月光下就像两块茶色晶石般闪亮。 她敏锐的目光在附近搜索着,搜索着......终于,在那块长着两只眼睛的巨石附近看到了! 石头脚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有个有血有肉的婴儿,闭着眼睛哭得声嘶力竭,冰天雪地中,一张小圆脸儿冻得红扑扑的。 出于女性特有的柔软,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弯腰抱起婴儿。 然而却抱了个空,原来是幻术! 奇怪,以前鬼谷师父说她天生一双慧眼,不会轻易被幻术所迷惑,还对她进行过数次考试,她都轻松过关,就好像长了红外线眼珠似的,可最近却接二连三中幻术。 其实她忘了,鬼谷先生还说过,即便天生慧眼,也要心神清净才能真正看透幻术。 可现在的山鬼不是以前的山鬼啦,恋爱中的小女人最笨。 地面松软下陷,饶是山鬼身轻如燕,小腿也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好在轻功卓绝,这点雕虫小技奈何不了她,一个飞身就从下陷当中脱离出来,脚稳稳踩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再回头看,那婴儿已不见了,哭声也随之消失。 山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以前在天庭上课时,好像听过这种利用同情心使人上当的魔鬼幻术,似乎叫做“鬼孩儿”,差一点就着了它的道儿呢。 那些失踪的人,怕都是被这鬼孩儿骗了,掉进地洞里生死未卜,看来自己有义务进去一探究竟! 虽然说实在的,她心里也有点发怵,毕竟临战经验不足,而且孤身一人。 平生一帆风顺,在天庭时有辰良师兄罩着,谁也不敢欺负她;到云容山这些日子也没遇上过什么特大险情,并不是她特别厉害,而是没碰到厉害的对手。 但现在在她当值日生的地盘发生了伤天害理的事,她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山鬼拂了拂石头上的雪,凭记忆找到了那只有小孔的眼睛,这就去拔头上的木簪。 拔下来才发现太粗了。 因为昨日就寝时不小心把木簪掉到了床底下,懒得爬起来捡,今天起床随手拿了根筷子插脑袋上。这筷子头插不进小孔里。 这时,聪明的小狸明白了主人的意图。 虽然它也怕这个地洞怕得抖成一个毛团,但为了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它还是十分顾(sheng)全(wu)大(ke)局(lian)地把它可爱的小爪爪贡献了出来,把其中一只尖尖的指甲插进了小孔里。 “吱呀呀”,在这寂静的雪山之夜,石头缓缓移出一条缝的声音简直让人胆战心惊。 地洞的入口露了出来。 “小狸好样的!” 山鬼让赤豹在外看护,赤豹不肯,怕主人出事,非要跟着。 山鬼指着入口说:“你想进去,那得先减肥啊!” 赤豹无语了。人家并不肥好吗,一点赘肉都没有,只是骨架子大而已。 山鬼闪身而入。 小狸纠结了片刻,一咬牙一狠心豁出去了,也在最后一秒钟揪着主人的裙角蹦了下去。它誓要成为一只名垂青史的狸。 数数石头人,一如既往有十六个。 但不同的是,这次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花草香味。 祝华予在山中居住已久,对各种奇花异草了如指掌,连同一种花开了两天的跟开了三天的,味道有什么细微区别都分辨得出来,却对这种让人身心莫名地愉悦放松、仿佛身在云端的味道很是陌生。 “不好,这香味应该也是陷阱!” 她略感腿脚酸软,再看旁边那没出息的小狸,已经跟喝醉了酒似的开始s形走路了,东倒西歪。 山鬼想笑但没敢笑,现在也不是笑的好时机,她赶紧捞起小狸把它从洞口抛了出去,要不这小家伙可能就死翘翘了。 接着,她迅速从开口的香囊中扯出一条白绢帕系在后脑勺上,掩住了口鼻,配合闭气功,可以完美抵御这种香味的侵袭。 忽然,她注意到地上有只男人的草鞋!看起来很旧,但还远远没到腐烂的程度,说明就是这几天掉在这里的。 心里一紧,那些失踪的百姓怕是凶多吉少了! “嗖”的一下,一只巨大的“爪子”在她面前飞快地一晃,险些抓住她的肩膀,幸亏她反应敏捷,向后跳开老远。 那爪子一晃不见了,但另一个方向也伸出了一只大“爪子”,一个飞快的海底捞月,把她飘起的裙角撕掉了一小块。 这次山鬼看清了,那不是什么动物的爪子,而是一朵巨大的花! 看样子应该是一种叫“水鬼蕉”的花,花瓣像毛衣针一样细长。 只是这水鬼蕉活了一般,细细的花瓣化为了尖尖手指,开合的时候铁钩子一样锋利。如果被它抓到或者戳到,就算不送命也定要伤痕累累了! 而且水鬼蕉的花应该是纯白的,眼前这两朵上面沾染了丝丝暗红,难道是那些百姓的鲜血? 山鬼秀眉一蹙,手掌向上一摊,腰上的乌丝带便听话地飘落到掌中。 待她握起剑柄之时,乌丝带已经是一把坚硬锋利的墨色宝剑了! “噗!噗!” 两下就砍断了那两朵水鬼蕉。 巨大的“爪子”掉在地上,从断处流出许多红色液体来,像极了鲜血。 山鬼的心怦怦直跳,她刚要从上面迈过去,其中一只已经掉落地上的水鬼蕉忽然又跳了起来,用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夹住了她的左脚腕! 要是换了别人,锋利的指尖早已抠进肉里去,说不定整个脚踝都被扯下来了,但祝华予轻轻一挣便脱了身! 原来是她脚踝上的一根由荣草做成的脚环,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比钢铁还坚硬,保护她没有受伤。 但是抵挡了这一下之后,便掉落在地上变成了碎末。 那脚环很简单,不过是由几片荣草叶首尾相接而成。 本来山鬼是不戴脚环的,但当年偶遇师父鬼谷,某夜鬼谷子先生默默观了半宿的星象,早上对祝华予说:“摘些荣草叶做个链子戴脚踝上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最柔弱的树叶就会成为你最坚硬的盾牌。” 荣草的根茎像鸡蛋,但叶子像柳树叶那么纤细,山鬼不相信它能当盾牌,更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需要几片脆弱的树叶来保护,可是又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便象征性地做了串脚链戴在右脚踝上,企图蒙混过关。 没想到被鬼谷先生看到了,他说:“那只脚也要。” 当时山鬼还觉得奇怪,师父怎么连这个都管?但还是听话地弄了俩,后来戴着戴着也习惯了。 万万没想到,这看似不堪一击的荣草,今日果真帮她抵挡了凶险,怕是神机妙算的鬼谷先生早就算到了这一天吧! 此刻,山鬼对师父充满了敬佩和感激。如此料事如神,从古至今除了鬼谷子也没谁了。 那朵回光返照跳起来偷袭的水鬼蕉,失败之后又掉在地上迅速枯萎了。 小心翼翼绕过这些,又往深处走了几步,耳边传来一种诡异的沙沙声。 系统错误请勿订阅 。。。。。。。。。。。。。。。。。。。。。。。。。。。。 。。。。。。。。。。。。。。。。。。。。。。。。。。。。 。。。。。。。。。。。。。。。。。。。。。。。。。。。。 。。。。。。。。。。。。。。。。。。。。。。。。。。。。 。。。。。。。。。。。。。。。。。。。。。。。。。。。。 。。。。。。。。。。。。。。。。。。。。。。。。。。。。 。。。。。。。。。。。。。。。。。。。。。。。。。。。。 。。。。。。。。。。。。。。。。。。。。。。。。。。。。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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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香囊中掏出第三样东西——一颗鱼眼大小的红球,用力向前抛去。 “呼!”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原来那红球是一颗浓缩火丸,当抛出的速度达到一定值,就会在空气中燃烧,烧得也不是一般的火,虽然没有温度,却是杀伤力极大的三味真火。 因为“对症下药”,甲壳虫全军覆没,被烧得连点渣渣都没留下。 这一波危险解除后,小狸翻了个白眼儿终于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山鬼拍了拍它的脸蛋毫无反应,摸摸心跳脉搏还是有的,轻叹一声出息,不得不把它夹在胳膊底下。 这个山洞就是再危险,也得继续往里闯! 一股灼热扑面而来,石洞里面的温度仿佛一下升高了几十度,完全不似飞雪连天的冬日,倒像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 汗水顺着美人额边的秀发淌了下来,脸蛋像娇艳的玫瑰花。 她又从开口香囊中摸出两粒蓝色小药丸,那是一种能让人心跳减缓、体温下降、心神安宁的丹药,自己吃了一颗,给小狸嘴里也硬塞了一颗。 含在嘴里之后,山鬼感觉周身凉爽了许多,不至于被这高温融化了。 再向洞里摸了一段,一只三足大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鼎太高,山鬼用轻功飞身到了鼎的顶端,还没看清就差点儿被升腾的热气薰得掉进去。 里面咕咚咕咚的,应该是烧开的沸水。 是谁在这里烧开水?烧了又有什么用途呢? 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团黑色的烟雾。 本来,因为这沸水大鼎的关系,周围空气非常潮湿,烟雾应该是无法形成的。 这团黑雾仿佛有生命般,飘到山鬼眼前就停下了。 隔着几尺的距离,她感觉到了那团无名黑雾里蕴藏着一股浓重的怨气,让她心里莫名充满哀伤。 “来者何人?” 那团黑雾竟然先发制人,声音嘶哑低沉,仿佛来自很久远的地方。 祝华予想了想,在没有百分之百弄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先不骂人吧:“我是这云容山的山鬼,你是何人?” “啊,原来是山鬼,我说呢,本事不小,呵呵呵,”幽怨的嗓音发出了几声冷笑,让人不寒而栗,“长得这么水灵,我倒有些舍不得吃你。” “难道那些百姓都被你吃掉了?” “不对,不是还有一个正在锅里呢吗?呵呵呵......” 山鬼吓得一哆嗦,忙飞到半空向里张望,果然见一只人手在沸水里若隐若现,只是,已不可能是一个活人的手了! “你这恶魔!” 山鬼悲愤交加,举剑就刺,但剑锋走处,那团黑雾忽然分成了两半,她刺了个空。 刚一挽剑花的工夫,两团黑雾又合到了一处,然后随着她剑锋所指分为若干份,各种排列组合代数几何,不亦乐乎。 很显然,它完全不怕锋利的东西。 “你个小山鬼,这点剑术跟我斗还嫩了点儿,先去好好修炼个几百年再说吧,呵呵呵!” 虽然它在笑,但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它在哭,悲愤幽怨以极。 身姿一向轻盈的祝华予,被他忽悠得都有些气喘了,这样不是办法。 她转了转眼珠,不如先跟它聊聊,拖延一下时间,看能不能探出它什么破绽。 鬼谷师父说过,再强的对手也有破绽。 于是她作势把剑一收:“阁下的确厉害,小女子不是您的对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团黑雾得意地笑,笑得上下颠簸:“连我怨毒怪你都不认识,可见你功力太浅!” 怨毒怪?确实闻所未闻。谁的怨,谁的毒? “看在你这女娃儿长得乖巧的份上,我就跟你交个底吧,反正你今天也是不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你听说过姬尧古城没有?” 原来公子猜得不错,在世上消失了上千年的姬尧古城就被埋在这地下! 数以千计的百姓一夜之间被夺去了性命,他们的亡魂充满了怨念、愤恨和不甘,可被埋在这幽深黑暗的地下又得不到往生,于是渐渐聚集一处,衍生出了这只叫做“怨毒怪”的魔鬼。 怨毒怪将所有人和牲畜的肉身全扒出来吃了,觉得人比牲畜美味得多。结果撑得要命,倒头就睡,也没人吵他,一睡就是上千年。 最近它才刚刚苏醒,觉得饿了,又怀念起人肉的滋味,便又开始设法抓人来吃。 因闻到山民烹煮食物的香气,这回它也想尝尝熟食的味道,便从废墟中刨出了这只大鼎当锅。 因为怨毒怪不能见光,它只能在幽暗的黑夜到地面活动,可是夜间山里也没人出来溜达,于是它就用鬼孩儿的哭声作为诱饵,吸引那些心地善良的山民...... 山鬼一想到那些失踪的村民原本鲜活的生命,就那么被扔进了沸水里,顿时又怒又悲,恨不得将怨毒怪砍成八瓣,以祭村民在天之灵! “哈哈,小姑娘,还是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不过你这么瘦,应该不怎么好吃,就拿你当汤引子,扔里头煮个鲜味儿吧。” 说着,眼见那团黑雾向她伸出了两根黑色的手臂,上面满是溃烂的皮肤。 拥有仙身的祝华予,还从来没跟鬼动过手,人鬼殊途,神鬼也是一样。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永远是水火不容的! 但鬼谷先生也说过,邪不胜正是永恒的真理,所以,为了正义和光明,要勇敢地接受挑战! 山鬼柔软的腰肢灵活地躲开那双黑爪子,但很快便有更多的手从黑雾中伸了出来,它们伸向四面八方,好像无论往哪里逃,都逃不出它邪恶的掌心。 山鬼一边躲闪一边思索它的弱点在哪里,没想到那团黑雾也在思索,忽然开口问:“你这个小东西为什么不难过啊?你就要死在我手里了,你为什么不像之前的那些人,心中充满怨恨和不甘?” 一语惊醒梦中人,山鬼眼睛一亮,似乎知道它的阿喀琉斯之踵在哪里了。 于是,在如此可怖又炎热的环境中,传出了一个心怀坦荡的氧气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笑得璀璨,笑得无邪,仿佛唤醒了整个世界,仿佛在这埋藏地下千年的古城废墟中,升起了一轮金色的太阳! 果然,那团黑雾剧烈地颤抖了几下,颜色便开始由浓转淡,转淡,最后几乎化作了一股青烟,不知钻进哪个石缝里消失了! 山鬼一看计策奏效,心知自己判断正确,怨毒怪是由怨念和恶毒聚集而成,它希望人们哀怨、悲伤、愤恨、恶毒,而自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因此就把它给赢了! 不过,赢也只是一时的,那么多亡灵的怨念,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不知什么时候它一定还会再卷土重来。 鼎中的人已无生还可能,山鬼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地在周围继续寻找蛛丝马迹,终于在一个石壁拐弯处的空地上发现了三名村民! 两男一女,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大概是怨毒怪抓一次人不容易,打算留着慢慢吃,才暂且留了他们性命。 山鬼摸了摸,都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赶忙从囊中取出三枚黄色的“九转回天丹”,每人嘴里塞了一个。 三个人悠悠转醒,茫然而恐惧地看着胳膊底下夹着一只花里胡哨狸猫的山鬼,不由自主抱成一团:“姑娘,你是人是鬼?”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还能走吗?” 其中那个女子痛苦地说,我走不了,腿好像断了。 情况紧急也顾不了许多,山鬼把手放在她的断腿上,一道绿光闪过,断裂的骨头就这样接好了。 三个人眼里的神色更加惊惧,但山鬼长得实在面善,言语行为又和善温柔,他们才渐渐放下心来,在山鬼的带领下按原路退出了山洞。 当三位村民看到赤豹的时候,其中一人忽然反应过来:“姑娘,难不成你就是掌管这云容山的山神?” 山鬼第一次被人识别出身份,怪不好意思的。 几个村民认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慌忙下跪。 还从来没有被谁跪过,山鬼一时懵了,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干脆跨上赤豹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三个死里逃生的凡人一边心有余悸地结伴往家走,一边感慨原来山鬼不是什么彪悍的大叔,相反是这么好看一小姑娘啊!以后可得在家里给她立个小牌牌,每天三柱香拜一拜! 082 绿头红眼苍蝇的信号 可是,怎么通知所有的山民,不要再相信什么深夜里婴儿的哭声? 而且想必怨毒怪也不会那么笨,婴儿哭声这一招用过了,以后说不定会换别的法子,肯定还会有人上当。 想到这里,山鬼将长有眼睛的石头周围布下了结界,以免凡人误入,然后又回家摘了许多琴叶榕的叶子。 这种叶子似纸质、宽大,适合书写。但是是存活于夏天的植物,现在天寒地冻,也只有在山鬼那跨越四季的山顶房子里才有可能找到。 她在上面写了些提醒警告的话语,便一抖衣袖,那数百片琴叶榕的叶子就飘飘荡荡,在银雪的世界里如同许许多多碧绿翡翠一般,飘进了百姓家里,牢牢贴在各家门上不动了。 百姓们清晨开门时看到钉在门板上的碧绿树叶,自是惊异无比,大呼只有山神才能在这样的天气弄到这么新鲜的绿叶,自然对叶子上写的内容言听计从,从此太阳落山就闭门不出,任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出去了。 而那几个被山鬼所救的村民,开始走街串巷宣扬山鬼的善举。 可惜根本没人信他们的话,甚至不相信他们是死里逃生回来的。 山鬼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这时小狸到是醒了,对自己什么忙也没帮上感到内疚,蜷成一团偎在主人身边。 咦,什么东西湿哒哒的? 小狸抬头一看,原来是睡着的主人眼角有颗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小狸慌了,自己不就没出息点儿吗,不就胆小点儿吗,至于把主人气哭吗? 它赶紧拿小爪子一下一下去抓那些泪滴,想把它们都抓走。 山鬼被挠醒了,抱着被子痛哭了一场,还拽过狸猫的尾巴抹了抹鼻涕。 小狸吓得够呛,喵喵地叫着赶紧道歉。 山鬼听得懂动物语言,一边挠它痒痒一边哭:“就不原谅你,就不原谅你,谁让你走的555......” 小狸委屈地叫,俺没走啊,俺当时都吓晕过去了还怎么走?” 山鬼继续哭:“555,谁让你走的,好想要你抱抱我!” 小狸歪着脑袋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原来主人这是在想公子呐,根本没我什么事儿好不好? 它一头黑线地甩着尾巴溜达到一边去了,切,我才不替公子背黑锅呐! 霍兰台一行人终于快到西游国那个棺材铺了。 隔着老远,草木深忽然抬头看着天悠悠地说了句:“附近有死人。” 夜陵没好气地怼他:“当今乱世,死个人不是很正常?” 倒是霍兰台谦虚好学不耻下问地靠过来:“如何判断的?” 草木深指着一只飞过的苍蝇说:“这种绿头红眼大苍蝇,出现之处必有死人。” 夜陵又戏谑地说:“棺材铺附近,没死人才不正常吧。” 霍兰台从不把草木深这个懒汉的话当玩笑,他眼睛紧盯住那些绿头红眼苍蝇跑了一段路,见它们一股脑都钻进了自己才是幕后掌柜的那家棺材铺里。 一进门就见到屋子两侧摆放着四具棺木,分别由不同的木头打造而成,根据不同木头的特点,花色也各不相同。这四个是样品,一般客户看中了哪一款,就下单哪一款。 通常,在屋子中间的那个桌子后头,还会见到个伙计在值班。 那伙计就是霍兰台的亲信,名叫时文,平时就住在铺子后面的房子里。他也是这里唯一知道棺材铺地下仓库秘密的人。 棺材铺不大,只有两个人在经营,除了时文之外,还有一个打造棺木的师傅,是招聘来的真雇员,啥也不知道,下了班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种。 眼下霍兰台他们到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大约最近没什么生意,木匠师傅可能已经回家了。但伙计时文去哪里了呢? 草木深的眼睛最尖,观察最细,他快步走到墙角的那具棺木跟前,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围着它打转的一群绿头红眼苍蝇,果断从怀里掏出一双尉,也就是那时候的手套,戴在手上,并让众人退后,而自己伸手推了推棺材的盖子。 霍兰台对他十分信任和倚重,从一进门就开始注意他的表情和动作,现在也帮着拦住众人,知道草木深一定是想要保护现场。 不过屋子并不大,众人站得不算远,都抻着脖子看到,棺木里面躺着一具男尸! 年纪不大,面目生动,血还没有完全凝固,脖子上有条很深的伤痕。双目虽然已经闭上,但表情明显是不甘心的。 兰台认识,死的正是时文! 小时跟自己的时间不短了,他聪明伶俐,友善待人,交代他的事情他都办得很圆满,可一天荣华富贵也还没跟自己享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死说不定跟那批金银有关。 那也可以说,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他!想到这里,霍兰台不禁悲从中来。 可时文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下侦探草木深更有用武之地了,立马蹲下查看伤口,搜集其它线索。 而兰台则带着几个人绕到后面,查看藏有金银的秘密仓库。 一看才发现,仓库被盗,丢失了一堆金条! 虎生和龙盘张罗着报关,被笑傲白拦下:“诶,这事怎么能报官呢?事情闹大了万一传到霍齐光耳朵里,不就等于告诉他公子在哪里吗?而且万一官府插手,找不到这家棺材铺真正的主人,这些金银尽数充了公怎么办?” 虎生和龙盘这才明白过来,承认是他们俩考虑欠周。 这时草木深调查完毕,已胸有成竹,他如数家珍地罗列着凶手信息。 “凶手应该和咱们一样是庄稼人打扮,男性,身高差一点不到七尺,体重一百二十斤左右,年龄四十岁上下,左撇子,作案工具是一把三十斤重的镰刀。死者去世时间不长,现在出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众人看到的不过一具尸体而已,而草木深片刻之间便已了解了这么多,可以说对罪犯的情况了如指掌,不能不让人佩服。 只有夜陵不服气地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出来,你说啥就是啥啊?你可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啊!” 草木深也不理会他,只说:“没问题,稍后我自会解释,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捉拿凶手!” 夜陵又问:“要是凶手一出门就钻进了哪个民宅或者酒馆,你怎么找?” 草木深回答:“刚杀了人,身上带着不少金子,还带有一把沾有血腥的镰刀,你觉得凶手会赶紧跑路越远越好,还是在附近多逗留一会儿?” 夜陵一时无语。 “我们俩去!” 龙盘和虎生得到霍兰台允许后夺门而出,一个向左追,一个向右追,果然没多大工夫,出门向左的龙盘就将一个身高七尺、体重一百二十斤左右、带着一把镰刀、背着一个沉甸甸包袱的庄稼汉抓了回来。 包袱一掂量就是不老少的金银。镰刀看起来倒挺干净。 那汉子一直在挣扎,嘴里骂骂咧咧说你们这帮贼人,好端端地抓我干啥,光天化日抢劫啊? 草木深锐利的目光在那人脸上扫了几圈没说话,不声不响从龙盘手里接过他的镰刀扔在地上。 这时棺材盖已经盖上了,那些绿头红眼苍蝇恋恋不舍地盘旋了几圈,最后都识时务地嗡嗡落到了镰刀上不走了。 原来,虽然刀面上的血迹已被擦干,但多多少少还有些残留的气味,而且刀与刀柄之间的细缝里,仍有残存但肉眼看不见的血迹。 这还不算完,认真负责的草木深还让庄稼汉按了手印,然后跟自己从现场采取的指纹细细比对,最后才斩钉截铁地宣布:“没错,此人正是凶手!” 嫌疑犯名叫郑三。他的身高体重,都是草木深根据地上的脚印和膝盖印加以判断的。 凶手是左撇子,这是根据指纹判断的。 而郑三庄稼汉的身份,是根据他拿镰刀这个特征判断的,总没见过书生或者生意人拿把大镰刀出门的吧? 包袱散开,里面满满的金子晃了人的眼。 众人不禁对平时闷声不响、其貌不扬的草木深刮目相看,夜陵的表情尤其尴尬。 证据确凿,凶手被这些当时来说的“高科技”手段吓呆了,心理防线全面崩溃。这些人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打扮,怎么比官府的人还要厉害? 他只得承认,有天偶然发现棺材铺掌柜时文行踪诡异。通过多次观察,终于探出了通往棺材铺地下仓库的秘密通道,正在行窃之时被时文发现。 两人一番打斗之后,时文不敌,最终被郑三用镰刀割断气管而亡! 龙盘立刻就想要结果他的性命,为时文兄弟报仇,但刀落之前将请示的目光投向了兰台。 对于郑三这种贪财又心狠手辣的人,留也无用,兰台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又去看时文的尸身。想到他为自己尽心尽力,一天福也没享成还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悲从中来。 龙盘见公子兰台默认,手起刀落结果了郑三的性命,院子里挖个坑埋了。 时文的尸骨也埋了。 兰台取出酒囊,洒在他那不能算坟的坟前,面色凝重地说:“时文兄弟,你应该算是为我而死,我欠你太多。有朝一日我实现霸业宏图,定不忘将兄弟的尸骨迁移他处,予以厚葬!” 说完带头鞠了三个躬。 大家也跟着撒酒鞠躬,之后便动手清理现场,连夜将金银搬到马车上,用稻草盖严,赶往西游国境内的浮玉山,准备暂时在这里栖身。 083 少了一个人 同是山,此山非彼山,论海拔、占地,浮玉山都不能跟天下第一山云容相提并论。 在浮玉山暂时安营扎寨后,几个人聚在一起商议未来的行动计划。 虎生是个急性子,提议不如现在就招兵买马树大旗。 龙盘说:“咱们在人家西游国的地盘儿上咋个招兵买马?人家凭啥给咱卖命?” 契阔也说:“是啊,愿意跟咱一起拼命的,只有山海国那些痛恨暴君的老百姓啊!” 意非酒不说话,顶着一脑袋泡面头,举着酒囊望向自己的学生。 笑傲白:“既然公子是名正言顺的皇子,那个霍齐光是冒牌的,那就走遍天下都得讲这个理,咱们挨个国家走一遭,总有哪个国君愿意匡扶正义吧?我看不如就近去跟西游王促膝谈心一下。” 风行纵:“不可。想当初西游国为了讨好我山海国,主动送上美女媚兮,结果媚兮却被先王施以劓刑。西游王其实早就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后来趁先王出行云容山,西游国偷袭未遂丢了脸面,报仇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公子夺回君位?” 夜陵插嘴道:“也不一定。真正能成大事的君王,绝不会让国家的生死存亡跟一个女人挂钩。” 笑傲白:“这你就错了。历史上因女人起战乱,导致亡国的例子还少吗?” 大家七嘴八舌了半天,最后都把目光投向霍兰台,等他这个为首的人物下个结论。 兰台等想发言的都说完了才开口:“找个地方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毕竟不是正经路子。我倒觉得可以去西游国国君那里一试。正因先王曾对西游国进贡的美女施以那种酷刑,西游王反而更有可能帮我们。因为通过帮我们,天下人人都会知道西游王有着庙堂之量,容天下不能容之事。” 众人略一思量都频频点头,只有怀信面无表情地坐着。他好像就没有过表情。 夜陵有一次在他脸上一通乱摸,问哥们儿是不是戴了个鸡蛋壳面具啊? 怀信居然递把刀给他:“你可以试着划一划。” 夜陵翻着大白眼走开了。 此时有人推了推:“怀信,你觉得呢?” 怀信毫不犹豫地回答:“公子即真理,怀信无条件服从。” 有人竖大拇指,有人觉得这人当真有点木讷。 篝火边,夜陵拎着烫好的酒囊走到蜷缩在一旁貌似打盹儿的草木深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什么,一起喝两口?” 一路上夜陵都看他不顺眼,草木深知道夜陵这是在跟自己讲和,一定是白天自己破的那个案子让他心服口服。 可是草木深是个喜怒不易形于色、更不愿与人分享心事的人,他只是淡淡一点头说:“你知道的,我不喝酒。” 他这个不愠不火的态度让夜陵很不爽。 夜陵觉得自己都放下架子来跟你示好了,你不说感动得涕泪横流吧,至少也应该热情一点给个面子。同为公子兰台的门客,又不分高低上下,跩什么跩啊! 夜陵一生气又变了脸,仰脖把自己酒囊里的酒一口闷了。 霍兰台早就注意到了这俩人之间的不痛快,正是为了不激化矛盾,所以才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大力夸赞草木深从蛛丝马迹中做出正确判断的能力,只是私下里对他竖了大拇指。 当时草木深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和快活的神色,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扑克脸。 笑傲白见此行如此顺利,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心情大好,说要给大伙儿讲个笑话。 “玉帝听说人间有个大孝子董永,命七仙女下凡嫁给他。众仙女为老七送行,嘱咐道:到了人间,若是再发现孝子,千万捎个信回来呀!” 说完大家都乐了,接下去换夜陵讲段子。 此时,兰台在篝火边却失了神。自己的小仙女,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天气严寒,更加怀念将她搂进怀中的柔软和温暖感觉,冬天抱着她简直就像抱着小暖炉。 对着高悬的明月思念山鬼的霍兰台,全然不知道她已经又跑到姬尧古城遗址里面转了一圈出来了。要是知道她孤身涉险,还不知会有多着急呢。 兰台琢磨着,不知这浮玉山中有没有山鬼?这里的山鬼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会不会为难我们一行人呢? 说话间,他的目光无意中在周围扫视了一圈,隐约好像发现少了一个人。 又挨个数了一遍,霍兰台发现,少的那个人正是怀信。 怀信是兰台的门客中比较特殊的一位。 说他特殊,是因为比起其他门客的各个身怀绝技,他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就是个普通人。 当初笑傲白就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自家公子会选这样的人当门客,这跟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太跌份了啊。 当时霍兰台说:“诶,你不知道,怀信这个人人如其名,非常诚信有责任心。许多年前怀信的邻居要出海打鱼,临走前对他说,这次恐怕要一走几天,我回来之前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家里。怀信答应了。” “结果他的邻居一去不复返,大家都说肯定是掉海里淹死了。可怀信多年如一日地照顾邻居的妻子和儿子,说既然答应了邻居在他回来之前帮忙照顾他的家人,那么就要说到做到,邻居一天不回来,自己就承担一天照顾他家人的任务,有自己一口干的,绝不让邻居的妻儿喝稀的,为此没日没夜地劳作。” 当时笑傲白插嘴道:“真照顾假照顾啊,怕是要照顾到炕上去了吧?” 霍兰台严肃地说:“怀信对邻居的妻子,始终没越雷池一步,一直到邻居的妻儿决定远走他乡投奔其他亲戚,这才罢休。门客我要的是人才,但怀信这样的人,你能说他不是个人才么?” 就是因为欣赏怀信的这份忠诚和守信,后来霍兰台让怀信在自己门下白吃白喝了许多年。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眼下到哪里去了呢?难道改变主意不愿意跟随自己了? 正琢磨着,就见前方一个人影快步向火堆走来,手里还费力地提着个东西。 大家定睛一看,那是手里提着一只大野猪的怀信! 原来怀信是趁大家烤火聊天之际去打山猪了。山猪这个东西皮糙肉厚不怕冷,不用冬眠,不过又凶猛又狡猾,只身对付这么大的山猪还是挺危险的。 而怀信看到大家天寒地冻只烫了点酒啃了些干粮,便不声不响地拿着共弓箭和大刀给大家改善伙食去了。 大伙想到一会儿就有烤猪肉吃了都亢奋起来,天色昏暗,谁都没注意到他手臂上受了伤,血迹斑斑。 怀信也没提自己受伤的事,继续任劳任怨地在那里干着剥皮切肉的脏活儿累活儿。 霍兰台对他投去了欣赏的目光,同时也是对自己看人眼光的一种肯定。他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帮忙。 这时候专业屠夫兄弟俩虎生和龙盘就帮了大忙了。 不久,烤猪肉的香味就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飘散开来,让四肢百骸都畅快起来。 肉烤得色泽金黄,上面不停往下流油。怀信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盐袋子,均匀撒好,这才把割下的第一块肉给了霍兰台。 霍兰台接过来没尝,却给了风行纵,然后是自己的老师意非酒。对这两位几乎同龄的长辈他是一样尊敬,但毕竟风行纵是意非酒的亲哥哥。 怀信把烤肉一一撒好盐分给众人,自己最后一个甩开腮帮吃了起来。他自知会的东西不多,无法为公子兰台出更多的力,所以从此就自觉承担了这伙人的后工作。 大伙儿吃得正香,身上也感到越来越暖和,忽然,只听风行纵喊了一声:“那是什么?!” 众人猛回头,顺着风行纵手指的方向,都看到不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数盏黄绿色的小灯笼! 本以为是野狼的眼睛,但那些“灯笼”并不是一对一对平行挨在一起的,而是有大有小,有高有低! 回身再看,四面八方都有无数的灯笼在逼近! 众人都拿上自己的武器聚拢到火堆旁边,自动背对背围成一个圈准备战斗,并将风行纵这样的文臣和契阔这样不会武功之人护在中间。 这时,那些黄绿色小灯笼又悄然近了一些。 借着火光,大家逐渐看清那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根本看不出头在哪里屁股在哪里,而且竟然全身都是一眨不眨的眼睛!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动物,都在发懵,可就在这时,那只庞然大物忽然瓦解成若干小块摔到地上,每一块带着一只黄绿色小灯笼般的眼睛,小心地避开火堆开始袭击众人! 大家一边抵挡一边才看清,原来之前那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而是许多许多只山猫一样的动物层层叠叠摞在一起形成的! 但奇怪的是,这山猫一样的动物每个都只有一只眼睛!这也就是为什么“小灯笼”并非一对一对的原因。 独眼山猫们名叫讙(huan一声),其实单只个头不大,比家猫大不了多少,但各个凶猛,每只长有三条尾巴。 也许是在这冰天雪地里饿得狠了,除了畏惧篝火之外,对兵器视而不见,朝着人裸露在外的部位猛咬! 084 我们有正义和光明 风行纵、契阔、怀信这三个武功不济的,很快成为了群猫攻击的目标。 霍兰台、意非酒、笑傲白、夜陵、草木深、虎生和龙盘帮着保护,很快地上就横七竖八掉落了一堆独眼山猫的尸体,剩余的少数几只落荒而逃。 人类唯一的损失,是契阔的袖子被咬掉了一只。不过他本是个裁缝,这点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天庭。 辰良被关在闭声阁中与世隔绝,无心欣赏好山好水,唯独牵挂着小师妹祝华予,睁眼闭眼都是天庭那甘石桥上可怕的大火。 那火可不是一般的火,就算把西湖的水整个调来都扑不灭。 那种天火,对皮肉没有任何损害,独独会把心焚掉。无心之人,呆呆傻傻,跟行尸走肉没有半分区别! 辰良做了个梦,梦见小师妹变成了那副惨痛模样。自己心痛欲裂地叫她,嗓子都喊哑了她还是听不见。 他试图打破结界偷偷溜出去,但这结界颇为牢固,要么是父王天帝亲自来解,要么得用一件名叫“破竹”的专门破结界的神器才行...... 天帝最怕人家说他徇私。 谁都知道他儿子跟祝华予好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天帝很怕别人说自己包庇祝华予,那会让他的颜面荡然无存。而颜面,对他来说是老重要老重要的东西。 可那丫头疑似给自己儿子戴了偌大一顶绿帽,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此事都应该查个水落石出,得派一个认真负责的人去才好。 天帝思索了一番,决定派一位名叫沙棠的女仙去调查。沙棠以一丝不苟著称,一定能把祝华予的真实情况给带回来。 此事,闭声阁里的辰良并不知晓。 闭声阁是一座依山傍水的两层小阁楼,楼底下有两个仙童把守。 因为不是看守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用重兵把守未免太兴师动众了,两个仙童加结界足矣。 那两个仙童对于被交予的任务一向认真负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卫,四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虽然他们也知道,一般没啥大事儿发生。 忽然,嗅嗅嗅......什么味儿那么香啊? 一个说:“好像是红烧麒麟面诶!” 另一个说:“不对不对,我明明闻到的是三鲜龙凤球!” 天庭伙食大多清淡养生,也没有这么浓郁的香味。 两个仙童道行不深,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终于,其中一个忍不住了,说我过去看看就来哈。 绕着闭声阁转了一圈,竟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篮子,里面有两个小食盒,一个装的是红烧麒麟面,另一个装的是三鲜龙凤球! 除此之外,篮子里还有一块白绢帕,上面说,这是天帝念二位仙童守护闭声阁有功,赏给他俩的。 仙童们高兴坏了,赶紧你一个我一个食盒抱着大快朵颐起来,反正天规又没说干活的时候不许吃零食。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头有些晕,对方咋变成了重影,接着变成了四个、八个、十六个影子...... 最后,俩仙童咣当一下栽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一个窈窕的身影闪了出来,到仙童跟前凝神闭气观察了一会儿,才放心地进塔去了。 正是舟晚。 舟晚刚要抬脚往关着辰良前辈的阁楼里走,却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她这才发现高兴早了,闭声阁外有结界。 可惜自己的功力也不是太高,闯了几次没闯进去。生怕再拖一会儿仙童们就要醒来,急得她大喊:“辰良前辈,辰良前辈!” 正在闭目养神的辰良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探身向下一望,激动得差点儿没从楼上栽下去。 再定睛一看,不对,是舟晚,不是小师妹啊!这两人长得真是太相似了! 结界是天帝亲自布下的,辰良也出不来,但是声音却可以传递。 舟晚火急火燎地告诉辰良,自己就是来给他送个信儿,天帝派沙棠去调查祝华予了。 虽然巴不得祝华予倒大霉,舟晚却想方设法来给辰良通风报信,以示自己对他的一片忠心。 辰良听了十分感动,觉得这个舟晚不但长得跟祝华予很像,就连心地也跟她一般善良和温暖。 但是知道了小师妹的消息后,反而心里更不踏实了,因为不确定沙棠回来后会如何向父王禀报。 此时,已经领命到达云容山的沙棠却没找到这里的山鬼,于是在祝华予山顶的住处等待,摆弄摆弄她养的那些花儿和草。然后看到了一株含羞草。 沙棠还记得那一幕...... 多年以前,天庭曾开展过“一帮一结对子小组”活动,优秀的帮后进的,强的带弱的,刚好把沙棠和祝华予抽签分到一组。 沙棠第一次见到祝华予的时候,同为女人却也被她的美貌和灵气震惊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动人的尤物,连个女人都要对她动心了! 修练之余,在天庭后花园玩耍时,祝华予生平第一次见到含羞草。 青葱玉指轻轻一碰,含羞草的叶子就合在一起了。她蹲在那儿玩了一个时辰,玩得不亦乐乎,问沙棠这是什么植物。 沙棠告诉她这是含羞草。 没想到祝华予问:“沙棠姐姐,什么是含羞?” 沙棠想了想说:“就是脸上带着害羞的表情,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祝华予好奇地睁着一对清澈的茶色眸子问:“为什么要害羞啊?有什么事情用得着不好意思啊?大大方方的不好吗?” 那时沙棠还没有跟前男友太乙真人分手,粉红少女心正泛滥成灾,她微红着脸颊说:“这个,这个嘛,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懂了。” 祝华予一脸的不明白。那时候,她的世界是清澈透亮的,没有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也从来没有因为谁而羞红了脸庞。 但她还是鬼聪明地问:“沙棠姐姐,难道你有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情啊?跟我说说嘛说说嘛。” 当时沙棠的脸红成了火烧云:“说什么?没啥可说的。” “说说嘛说说嘛,嘿嘿,说了我给你吃棒棒糖。” 沙棠说她不爱吃糖。 “你怎么能不爱吃糖?” 沙棠:“我为什么不能?” 祝华予振振有词:“你的名字叫砂糖啊,甜到忧伤,你怎么可能不爱吃糖?我跟你讲师姐,世上每种食物都有它的特色,不能挑食哦......” 现在想起这些往事,恍如隔世。 难道当初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师妹,真的已经跟辰良师兄以外的男人坠入爱河,并不惜为那个凡人违反天规定、对其以身相许了吗?! 此时的祝华予,还在为怨毒怪伤害百姓的事情忧心忡忡。 怨毒怪某天夜里卷土重来,出来漫山遍野搜寻不到可以吃的人,怨毒又加重了几分。 他虽然进不去百姓的门,却可以将剧毒下在百姓喝的井水里。于是陆续又死了几个人。 祝华予身为山鬼大急,她甚至已经没有时间思念公子。 数百张琴叶榕叶子纷纷扬扬落下,山民们都收到了来自云容山山鬼的开会通知。 “什么?山鬼要见咱们,还要给咱们开会?” 百姓都惊慌起来。 山鬼于他们而言,是一种神话传说,也是长期以来的信仰,从没想过要真的和山鬼见面。他们甚至不知道山鬼长啥样,是男是女,有几个脑袋,凶不凶。 当然,那几个被山鬼从地下救出来的山民是不怕的,他们说见过山鬼没人信,今天可是证明自己说了实话的最好证据! 申时,云容山所有的山民都扶老携幼来到了老山海王曾经办封禅大典的地方集合。 这时从白雪皑皑的林中,款款走出一位腰不盈一握的绿衣少女,杏眸流光,水色潋滟,黑发如瀑,眉若轻烟,当真是赛西施,胜貂婵,如诗如画卓尔不凡焉! 她左边走着一只浑身火样赤红的豹子,右边走着一只身上布满太极图案的紫瞳狸猫! 大部分百姓们都忘了害怕,目瞪口呆地瞧着。 山鬼盈盈一拜施了个礼:“身为云容山山鬼,我没能保护好一方百姓,在这里给各位父老乡亲赔罪了。这次我请大家来,是有件事要拜托你们......” 这天夜幕降临的时候,老幼病残都回家歇息,大门紧闭。 所有精壮男丁则聚集在怪眼石周围放声高歌。 他们唱春天,唱丰收,唱爱情,唱团圆,唱世间一切快乐美好的人事物,而山鬼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 刚出洞口正准备继续为非作歹抓人吃的怨毒怪,在听到歌声的一刹那,忽然感到极度的寒冷和剧烈的疼痛,黑雾抖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哀嚎! 听到它的哀嚎声,百姓们唱得更是兴高采烈,他们藏起失去亲友的悲痛,故意说说笑笑,唱正义,唱光明,邪恶永远不能战胜正义,黑暗永远无法打败光明! 怨毒怪痛苦得满地打滚,那团黑雾变得越来越小。 这一切都没有逃脱山鬼锐利的眼睛,这时她让百姓燃起了火把,几十只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怨毒怪已经在垂死挣扎,它的阴气已经快耗光了,冲天的火光正好为它送葬! 一声凄厉的长啸,怨毒怪积蓄千年的气数耗尽,黑暗败给了光明! 眼见那团黑雾惨叫着消失殆尽,人们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再去看那山鬼美人,已经找不到了,赤豹和小狸也无影无踪,消失得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百姓们感念她的帮助,纷纷向她最后停留的方向跪拜良久。 山鬼如释重负地回家,在心里默默念叨:公子,予儿率领百姓战胜了千年怨毒怪呢,予儿棒不棒?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085 盛世好领导 “沙棠姐姐,你怎么来了!辰良师兄托你来给我送梨花酿的嘛?” 沙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可是还不等她解释,祝华予就拉着她坐下,给她讲述最近那些百姓遇害的事,说着说着竟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看她哭得如此伤心,看她对云容山的百姓如此尽职尽责,沙棠便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的来意了。 无意中一低头,沙棠惊见地上有一双不属于祝华予的鞋子! 那是一双尺码很大的鞋子,都快有祝华予两个脚加起来那么大了,自然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山鬼顺着沙棠的目光望去,不觉停止哭泣,羞红了脸颊。 这是沙棠第一次见她脸红。想必现在的祝华予,已经明白含羞的感觉了。 现在就算立刻把那双鞋藏起来,也已经来不及,山鬼干脆据实相告。 沙棠听说他们两个婚都已经结完了,天地都拜完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那他人呢?” “沙棠姐姐,不会是天帝派你来抓他的吧?” 沙棠心念一动,不由考验她道:“如果我就是来抓他的,你当如何?” “一人做事一人当。违反天规的是我,自然我是我跟你走,去受那天火焚心之刑!” 祝华予的话掷地有声。 沙棠问:“为了一个凡人,你真的连修炼了这么多年的仙籍仙身都不要了吗?真的有一个凡人值得你如此付出吗?” 祝华予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从没衡量过值不值得,只是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坚定地教我如此选择罢了。” 如果是经过慎重思考和计算的,那反倒不能称之为真爱了。 公子兰台曾经日复一日上山寻找山鬼,只求再见她一面,暴雨、毒蛇、山石滑坡,都没能阻挡他的脚步,这个故事打动了沙棠。 “这种感觉,大概你不懂吧沙棠姐姐?” 听得出神的沙棠并没有回答。 祝华予主动把自己的手腕交给她:“绑吧,我做好准备了。” 狸猫一个猛子跳将上来,要不是沙棠闪得快,说不定被它撞个跟头。 祝华予斥道:“小狸,不得无礼!” 狸猫头一遭对主人的命令置之不理,连拖带拽想把沙棠赶到屋子外面去,那意思是,你敢绑她,门儿也没有! 外面的赤豹听了她们的对话也不干了,虎视眈眈望着沙棠,身体微微下沉,那是它蓄势待发、伺机扑向猎物时的标准姿势。 好在沙棠并不介意,她看了看两位忠心耿耿的“保镖”,说我先告辞了。 小狸和赤豹怕沙棠使诈,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倒是祝华予不解地追上去操心地问:“沙棠姐姐,那你打算怎么交差?”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沙棠又向前迈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墨瞳里闪烁着一种让祝华予觉得陌生的光芒,“如果再也见不到你,那个男人回来该有多伤心,难道你就没考虑过吗?” 对人情世故欠了解的祝华予想了想,自己还真是欠考虑了。 可是如果再给一次机会,自己仍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公子兰台相爱。不爱哪知道,相爱的感觉这么好! 在回归天庭的路上,沙棠想了很多很多。祝华予的经历,让她联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深爱着的那个男神太乙真人,可惜自己始终不是他心底的那粒朱砂。 不禁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爱的那个人恰巧也爱自己,如果那个人只是一届凡人,自己会因为天规而放弃这份感情吗? 答案是否定的。 真爱可以超越身份,超越生死,超越时空,藐视一切困难。 沙棠有些羡慕祝华予了,还想祝福他们。不过,现在还是先想想如何跟天帝交差吧。 撒谎?不是自己的作风,不如跟天帝坦白,为华予妹妹求情? 沙棠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就遇到了貌似在琉璃湖畔散步的紫光夫人。 紫光夫人装作无意地随口打听:“沙棠你不是去云容山了吗?华予妹妹的事情调查清楚了没有?” 看沙棠支支吾吾的样子,紫光夫人装作受了惊吓:“这么说还真有此事?这个祝华予真是胆大包天啊!她难道就不怕天火焚心吗?哎呦呦,我只是想想都要吓死了。” 实诚的沙棠被紫光夫人这么一激,情急之下赶紧否定:“不是不是,华予妹妹安分守己,一切正常,不知是哪里来的对她不利的谣传!” 紫光夫人听了大失所望,但嘴上还不得不说:“啊,那就再好不过了,害我白白为她担了这么久的心啊。” 沙棠不敢再多说,越说越容易露馅,于是赶紧奔赴天帝大殿,一鼓作气完成了述职报告。 天帝听完也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最好。一高兴,听完汇报就吃桃子去了。 摘下来的仙桃保质期不长,不摘一样会烂掉,于是他放在冰斧(古代的冰箱)里冰着,这样保质的时间能长点儿。 自从“心灵手巧”的紫光夫人发明了保质期更长的糖水桃子罐头之后,天帝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每天都要挖几调羹出来享受一下。这大概也是紫光夫人博得他好感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紫光夫人见沙棠没弄死祝华予,不开心了。 她借着送更多糖水罐头的机会跟天帝说,应该再派一个人去查查祝华予的作风问题,兼听则明嘛,陛下您不应该只听沙棠一家之言。 言下之意,万一那个祝华予给了她什么好处,两人串通一气呢? 天帝一调羹一调羹舀着糖水罐头,吃人嘴软,而且想想也有道理,自己不能做个只听一家之言的天国之君啊。 “那你说这次派谁去好呢?” 紫光夫人特想毛遂自荐,要是自己去,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去云容山的欲望。 因为如果最后是自己把祝华予拉下水的,那一定会背负一个不好的名声,万一被人说自己嫉妒她美貌,那就不美好了。 于是她怂恿天帝这次派一个名叫赤精子的神仙前去调查。 赤精子修仙到今年刚好满九百年,为人刚正不阿肯定不干包庇的事儿,平日披一件八卦紫绶衣,刀枪不入。 他另外还有一件法宝叫阴阳镜。阴阳镜除了可以照出妖魔原型之外,还能看出别人有没有说谎。 测谎时让被测者对镜而立,一旦说了谎话,镜中的影像便会倒过来,不但上下倒还会正反倒,也就是说,撒谎之后镜子里会大头朝下照出后脑勺。 赤精子领命走了,紫光夫人心里偷着乐,下面就瞧好吧。 因为辰良被关进了闭声阁,没人管长无绝的事儿了。长无绝虽然暂时还能够留在天庭,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辰良一被放出来就该找自己算账了。 看守闭声阁的两个仙童上次一觉睡了三个时辰才醒,一般大白天的他们不会睡这么久。 他们想想是不是菜里有问题,可是看了看辰良关得好好的,什么也没发生,谁会吃饱了撑的拿药来迷他们呢? 这一天,菜香又出现了,这回闻着像叫花鸡和万三蹄,又一绢帕写着这是天帝念你们看守闭声阁有功,特地犒劳你们的。 两个仙童想着,天帝他老人家还挺浪漫,光明正大地送来不行么? 这回我们也别太贪心,少吃几口就行了,结果又双双睡足三个时辰。 等他俩打起了香喷喷的小呼噜,舟晚轻巧地跑了出来,轻唤辰良的名字,告诉他沙棠已经回来了,祝华予没事,却只字不提赤精子的事。 辰良听了这消息欢欣鼓舞,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对舟晚的感激和好感翻着倍地往上涨。 “舟晚,我该怎么谢你啊?” “辰良前辈言重了。华予姐姐是你的师妹,你关心她乃人之常情,我不过是恰好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来告诉你一声罢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辰良感动地从阁楼上探下身子:“你跟她,一般善良,一般......” “美丽”两个字最后还是没出口,毕竟不符合他面瘫清冷的人设,火热对他而言只是内心才可能发生的事。 但舟晚已经听出了言中的赞美之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很快,赤精子就一身正气地带着阴阳镜回来了。 听完他的述职报告,看到阴阳镜里留下的祝华予头下脚上后脑勺的影像,天帝勃然大怒:“天兵天将,来啊,去把云容山山鬼给我绑来!” 赤精子退在一旁,脸上无悲无喜,他本就是个就事论事、不添加个人情感进去的人。其实他也没什么情感,修仙修得已经到了无我的地步了。 祝华予面对赤精子的质问,本能地否认一切,没想到却坏在阴阳镜上。她本来也不怎么会撒谎,最后只好供认不讳。 自己弃天规于不顾,对一个凡人动情还以身相许! 天庭的生活基本如一潭死水,好不容易搞点事情,大家报着各种各样的心态奔走相告。五百年没动用过的天火焚心大刑啊,快要用在祝华予身上了! 到了这种地步,舟晚还是没有去给辰良通风报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辰良想出什么法子救人就前功尽弃了,还是等祝华予妥妥地受刑之后,自己再趁机安慰悲痛欲绝的辰良前辈,这样比较容易走进他的心呵呵。如果能当辰良的女盆友,以后天庭的日子就好混了。 舟晚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料到这回去送菜的改沙棠了。 两个仙童一直盼着下一次的菜赶紧来,盼着盼着就来了“诗礼银杏”和“燕草如碧丝”。 可能是前面两次稍微油了点,所以这次比较清淡? 天帝他老人家还真是贴心啊,荤素搭配,干活不累,而且每次吃完还让偶们打个盹儿歇一歇,真是盛世好领导啊,zzzzzzz...... 086 烟霞湖 “不用绑,我自己会走。” 祝华予对前来捉拿自己的天兵天将说。 之前赤精子来问了几个问题就走了,脸上无悲无喜,山鬼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识破自己。正忐忑着,捉拿自己的人就来了。 她本想让天兵等自己一下,给公子留副竹简,教他不要担心。 可是又一想,任公子怎么吹那紫檀笛,也不会再有人把他带到这里来了,而一个凡人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上到云容山顶峰的。 美丽的面庞上略过一丝落寞。彩云易散琉璃脆,所有的美好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想到公子未来的痛苦,她头一次有了后悔认识他的感觉。如果不遇到自己,如果自己没给他紫檀笛,那他也就不会有将来的痛苦了。 吓惨了的小狸,一趟一趟忙活着,用嘴叼来许多东西,有香囊,有手帕,有木簪,还有花草......它生怕主人忘了自己,忘了这里,想给她带上这些做纪念。 山鬼笑笑,轻轻抚摸它的头:“我什么都不带。除了爱和回忆,其它任何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小狸傻了,呜呜咽咽地叫,你会记得我吗主人?我那么乖! 山鬼微笑:“会的当然会,我会记得每一个跟你、还有小红红一起度过的日子,要是没有你们俩,我等不到公子出现早无聊死了......” “祝华予,你可知罪吗?!” 高高在上的天帝老儿,声音无比严厉,平时他是个老顽童,威严起来还是挺有气势的。 “华予知罪。” 她这种平静更加激怒了天帝。 要知道,面前跪着的这个女孩子原本几乎要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了,结果居然不声不响地跟凡间男子交好同居,据说被抓来之前,住所里到处都是大红喜字。 这要辰良的脸面往哪儿放,让自己的老脸往哪儿放! 天上诸位神仙都收到通知赶了过来。犯下违背天规大逆不道之罪的神仙,都要在这里接受天庭法律的制裁。 只不过天庭的惩处措施听上去唯美一些,不像凡间动不动砍头或者五马分尸,神仙界认为灵魂远比肉体重要,所以天火焚心不伤肉体只烧掉心(灵魂),这是天庭最残酷的一种刑罚了。 上一次是使用,是用在五百年前那个同样跟凡人私奔的仙女身上。 一身白纱的祝华予被绑在柱子上,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摇。由于绑绳位置的原因,反而更凸显出她玲珑姣好的身材,有些还没修炼到无欲无求境界的男神仙,看得眼儿都直了。 前方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天火,映红了围观者的脸庞,但祝华予的面色却很苍白,还有些隐隐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 在她脚边,躺着一动不动的赤豹和小狸。刚才它们两个救主心切,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地扑咬天兵天将,结果就是各自被迫吞了一粒长眠丹。 好在吃了长眠丹并不是真的从此长眠不醒,只不过能睡足十个时辰而已。但等它俩醒来的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万众瞩目下,天帝高高在上却又故作宽容地问:“祝华予,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本来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山鬼缓缓扬起脸,说出可能是她神智还清醒的情况下的最后一句话:“公子是我今生最美丽的邂逅,我不悔。” 说完又低下头一言不发,一副任君发落的模样。 诛仙台周围一阵骚乱。 没有爱过的,觉得她傻她不值,为了不可靠的所谓情感葬送自己的大好仙途,那个凡人也不会来救她;爱过的、正爱着的、暗恋着的,倒是深深佩服她的勇气和执着。 可天帝快气疯了:“行刑,赶紧行刑!” 不远处的一个人原本正匆匆往这里赶,快到的时候猛然听到这一句,脚步忽然迈不动了,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眼里是死灰般的沉寂,然后突然又猛地反应过来,发疯一般冲向诛仙台! “且慢!” 一个男人高声喊。 正在徐徐向祝华予脚下移动的天火暂时停了下来。 天帝看了一眼,气得都快吐血了。 “辰良,你来干什么?你是怎么从闭声阁里出来的?” 辰良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只在父王面前一跪到底:“儿臣擅自逃出闭声阁,也触犯了天规!而且儿臣自己身为天帝之子和天庭执法人,知法犯法不以身作则,理当罪加三等,求父王也赐儿臣天火焚心之刑!” 祝华予又气又感动地望着辰良,心想师兄你何苦呢? 辰良不看祝华予,只是不停给父王磕头求刑。风姿绰约的他,何时在众人面前有过这等举动? 天帝已气疯,频频吹胡子瞪眼给儿子使眼色,“逆子”权当没看见。 天帝没办法,吼道:“你小子来凑什热闹!还不赶紧给我滚!” 辰良心如磐石一直磕,额头渗出鲜血也不停,小师妹的命重要,这个时候平常珍爱的面子算个屁,从面子到里子都不要了。 任何时候,总有一些人比另一些人更有眼力价,更不要说,天庭还有大批小仙女是辰良的死忠粉。 远处扑通跪倒一个人。 借着风声和内力的帮助,大家都听到了那个柔和婉转的嗓音:“新人舟晚,斗胆求陛下开恩,给辰良和华予两位前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大家回头,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又感应到她灵力低微。觉得她看着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接着,她身旁呼啦啦又跪下八九名女子,是她那帮花痴辰良前辈的小姐妹。 辰良没有起身看,但心中对舟晚充满了难言的感激,发誓今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报答她。 既然有人起了头,众仙也就顺坡下驴纷纷跪下,为辰良求情至少是没错的,天帝肯定不会真心想自己的儿子受刑。来来来,大家一起给大boss和未来的大boss找个台阶下。 哪知辰良不买这个账,死活不起来,扬言师妹什么待遇自己就什么待遇,师妹若死,自己绝不苟活。 天帝气得每根胡子都在发抖,一边痛骂儿子没出息,一边不断提醒自己,亲生的,亲生的......而且就这么一个孩儿,都抚养上千年了,难道要亲**他的心...... “哎好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没教导好你们,本帝也难逃其咎。为仙者,讲究的是宽大为怀,看在这么多人求情的份上,就暂缓对祝华予实行天火焚心之刑,罚你们两个闭门思过一些日子罢!” 辰良和祝华予都没吭声,其他人却齐齐行大礼,盛赞天帝的仁慈。 当然,赞美并不全都是诚心诚意的,也有一些人心里恨恨地笑天帝徇私,比如紫光夫人,比如长无绝。 看到把祝华予放了下来,有一个人真心松了口气,终不枉她费尽心思弄来“破竹”神器,破了结界及时叫来辰良。 这个人就是真心同情他们的沙棠。 刚才长无绝远远地跪在众人当中,窥到祝华予美貌时他浑身触电一般,有些后悔当初告发她。 可当她说那个凡人是她今生最美丽的邂逅,长无绝又嫉妒得红了眼,恨恨地想,活该!天火赶紧烧死你吧!我咒你永生永世得不到你想要的那个人!最好辰良也一辈子被关着,这样就没人找我麻烦了哼哼! 这一回,关押两个人的是水牢。 顾名思义,水牢坐落在水里。 天庭共有两百八十湖泊,其中最大的一个名叫烟霞湖。 被群山环绕的烟霞湖就像有生命,湛蓝的湖面上,层层粼浪随风起舞,不时溅起粒粒“珍珠”。 每当日出东方和夕阳西下之时,湖面呈一片亮丽的粉金色,令人叹为观止。 湖面如此美丽,然而水下却是另一番风景。一排排冷冰冰的栏杆,隔出一个个阴暗潮湿的狭小空间,用以关押犯了大错的神仙。这里的条件可比闭声阁差远了。 时不时还有面目狰狞的食人鱼游过,一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的锯齿形牙齿咬上一口。倘若它们数量足够多,群起而攻之,就算一头大海牛也会瞬间化为白骨! 天帝如果不是为了尽量避免众仙说闲话,也不会忍心把自己的儿子关在这种地方。 “不能睡啊小师妹!” 昏昏欲睡的祝华予,隐约听到辰良师兄的声音。他被关在隔壁,只能闻其声无法见其人。 在水下其实无法说话,只能靠灵力传送意念来沟通。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祝华予猛地清醒过来,发现一只食人鱼正冲自己鼻子张开大嘴,都能看到它锯齿牙了! 祝华予吓了一跳,赶紧挥掌催动水花,鱼被吓跑了。 “师兄,我连累你了。” 辰良没有接这个话茬:“都是我的错。” 华予奇怪地问:“从头到尾都是予儿咎由自取,师兄还曾警告过我,师兄何错之有?” “我最大的错,就是胆子太小,嘴太笨。” “师兄此话怎讲?” 也许是因为现在看不见彼此,也许是因为现在说话不用张嘴而用意念,又或许是因为,再不说以后恐怕真的没机会了,辰良的胆子陡然大了许多。 “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是我唯一想共度今生的女子,你会不会考虑我?” 087 车到山前必变形 祝华予有些懵,脑子里那根筋从来没往这方面转过。啊,怪不得师兄在众仙面前不顾一切维护自己,原来他对自己早已不是兄妹之爱! 天呐,自己都说过些什么? 有一次公子问:“你爱上我是因为我对你好么?” 山鬼答:“不是啊,师兄也对我好,你看我就没爱上他。” 她又想起公子受鞭刑之后,师兄跟自己一起去牢房救他。自己对公子百般呵护,真不知当时师兄心里有多难受。还有他俩一起在云容山顶养伤时,师兄的那些异常表现原来是在吃醋! 祝华予想着想着,心中一片荒凉,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伤害着深爱自己的师兄! 辰良是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问出那句话的,等了半天没听见回音,又看不见她表情,便以为她生气了,像个做错了事等着挨骂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无地自容。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从自己牢门前飘过。 因为烟霞湖湖水密度比普通水大得多,那几颗水晶珠正在以优雅的姿态缓缓向上漂移。 那是......那是小师妹的眼泪啊! 按理说,执法的人,心没有软的,胆子没有小的,但此刻的辰良惶恐不安。 幸好小师妹的意念及时传了过来:“予儿一直把师兄当亲哥哥,这种感情没有人可以替代!” 轰的一声,辰良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因为刚才的等待和煎熬大大降低了他的心理预期,只要小师妹没生气就好。 “师兄的恩情予儿毕生难忘,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报答了。” 小师妹第一次为自己洒泪,这让辰良觉得,再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而且人家也婉转地表达了对公子的不渝,自己要是再矫情就没劲了。 这时又有一波食人鱼游来,足有百只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先前那一只呼朋引伴招来的,连它们也知道团结起来力量大。 祝华予自然而然想要催动灵力对抗它们,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灵力所剩无几,除了暂时没淹死和还能用意念交流之外,已经跟凡人无异! 辰良从窗口看到那波食人鱼长满锋利细牙的大嘴逼近,居然无一例外全朝着师妹游去,就像没看见自己一样。 可是师妹那边居然毫无反应。 辰良情急之下将灵力汇集在右掌之上,狠狠一掌推出,那帮食人鱼就被一股巨浪推到了十里之外。 “小师妹,你的灵力消失了?” 祝华予屡次尝试之后精疲力竭:“是,我的灵力消失得差不多了......” 原来她被绑上诛仙台时,就已经被剥夺了大部分灵力,就像一个死刑犯不允许再拥有私人物品。 因为无需搜身就知道有没有携带武器,所以那半块与世无争的华玉倒还她颈间挂得好好的,就好像在提醒她,你爱的那个人不可能来救你。 “师兄,你是天帝的亲骨肉,只要你认个错,你们父子就能和好如初,不要为我耽误了大好前程。予儿早就做好准备迎接这一天了,任何后果对我来说都不可怕。比如那个天火焚心吧,焚完以后人就跟疯了傻了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可从某种角度来说,傻子才最开心,最没烦恼.......” “够了!”辰良再也听不下去,用有史以来最严厉的语气对她说,“我不许你疯,也不许你傻,更不许你死!你给我好好地活下去,务必跟你爱的人白头偕老,听见没有?!” 祝华予震惊地把脸朝向师兄的方向,可惜有墙隔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师兄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看见师兄那边的牢门外金光万丈! 一颗璀璨浑圆的金色珠子从打坐的辰良口中徐徐吐出,在水中转了几个周天之后稳稳落到辰良掌中。 那是修仙之人的内丹。 身体为炉鼎,心火和肾水为丹火,精气神为原料,反复熬炼出一口大补的真气,就是内丹,必要时它可以以一个光球的形式脱离身体之外,协助他人疗伤或修炼。 但每当它离身,对修仙者自身的损害是极大的,而且离身的时候非常危险,肉身会非常虚弱,万一受到攻击,很可能人丹俱毁! 所以当祝华予想到可能是师兄的内丹脱身的时候,又害怕又担心,可又不知道师兄的用意,更没有办法阻止他。 “噗通”,一个个头不小的东西掉在了祝华予脚边,溅起大量水花。 祝华予开始以为是条鱼,一看之下,顿时吓得脊背发凉! 万丈金光照耀下,只见脚边躺着一具女尸...... 祝华予定睛一看,那女尸的面目和身材分明是自己啊! 然而那并不是什么“尸”,那个女人缓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神态动作居然跟真的自己一模一样! 辰良的意念传声过来,不过因为内丹脱离体外的缘故,这次声音羸弱得多:“师妹,也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会用她来代替你坐牢,而你,将变成一条鱼脱离此处。” “不,我不走!事情如果暴露了,天帝一定知道若没有你的帮助,我自己没这个能耐,他一定会迁怒于师兄的!” “听话,我是天帝唯一的儿子,父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而你,难道你想困在湖底,跟食人鱼打架以度余生吗?难道你不想跟你的公子团聚吗?” 祝华予浑身一颤。她想,她当然想! 而辰良也是浑身一颤。每当他念及心爱的小师妹已经跟别的男人入了洞房,他就心如刀割。 不过他肯定想不到,那是一个“豆腐渣工程”洞房,那天夜里,霍兰台控制住了自己排山倒海的欲望,所以该办的事儿根本就没办,山鬼的身子依旧碧玉无暇。 来不及多说,祝华予就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她竟然变成了一条鳟鱼! 这时她再想用意念传音已经传不了了,却能听见辰良越来越弱的声音传过来:“小师妹,我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尽管跳到岸上逃生就是......” 金色光芒越来越暗,想必师兄的内丹支撑不了多久了,内丹必须尽快回到他体内才行! 但是,幻化出另一个栩栩如生的祝华予,以及把真的华予变成鱼送走,这些需要超强密集的灵力支撑,只有内丹离体才能在短时间内实现。来这么一下子,师兄的修为肯定大打折扣,没有百年是不可能恢复过来的。 祝华予心中感激又难过,却已有口不能言,只能赶快从牢房栏杆中钻出,在师兄面前绕圈圈。 平时凤表龙姿的辰良,此时已经瘫坐在地上,一个劲儿摆着手让她快走。同时他也不愿心爱的人看到自己最软弱的样子。 祝华予终究不敢浪费了师兄这番心血和灵力,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他一眼,一狠心努力朝湖面游去! 辰良坐在地上凝视着她轻盈的身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掌,摊开,那里面有一颗晶莹圆润的“珍珠”,在水中发散着淡淡的光晕。 那是小师妹为自己而流的泪,凝结成的珍珠。 足够了。 疲惫不堪的辰良把那粒珍珠握在掌心,嘴角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心结就这么解开了。 而那个假的祝华予,站在牢房里一直眺望着远方,似在思索什么。她洁白的裙角和墨色的长发随着水流微微摇曳...... 祝华予奋力游到了湖面上。 她本是个不操心的性格,字典里没有“杞人忧天”几个字,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自己是条鱼,跳上岸还有活路吗?再说了,就算上了岸不死,要到哪里去找公子呢? 这么一想,囧得脑门儿上三道黑线。 可转念一想,师兄一向是最深思远虑最可靠的人。他教我跳,那我就选择相信他吧,反正也没别的路了。 信任是一种力量。 祝华予游到靠近岸边的地方小试牛刀,纵身一跃。 鱼身脱离了水面,同时她也看清烟霞湖周围有不多的几个天兵在巡逻。 其中一个抬眼皮看到了,不以为意,鱼跃龙门是常有的事情。整天光游泳了,还不许人家换个方式健健身吗? 祝华予寻了个没有天兵的角度再跳,几次尝试后,终于成功蹦到了湖畔草地上。顿时觉得胸闷气憋,痛苦挣扎。 她本是山鬼,最爱大自然里清新的空气,但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气绝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她感觉自己生出了双翅,连挣扎发出的动静都变了,呼吸也明显顺畅。 稍一用力,她竟然振翅飞了起来! 她成了一只美丽的翠鸟! 祝华予在心中默默感念师兄的美意,他想得多么周全! 翠鸟本是水鸟,在湖周边出没再正常不过,所以巡逻的天兵连看都没看一眼。 祝华予顺利从烟霞湖逃脱,路过水面上方的时候顺便照了照,看见了自己轻盈美丽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她想,哪怕能做一只翠鸟,永远陪伴在公子身旁也好。 然后马上又想,不好不好,那连亲亲抱抱也不能尽兴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吃公子做的好吃的了。 路过天庭许多熟悉的建筑,也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默默地用目光与这一切告别,知道自己这一走,以后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回来了。 可是,飞到凡间的路很长,一只水鸟在高空翱翔毕竟会引人怀疑。祝华予刚刚想到这一点,就发现自己又变了。 这次,她竟然变成了一只鹰! 有着如炬的双眸、巨大有力的翅膀,和足以抵御一般危险的利爪。 天哪,实现这些这得耗掉辰良师兄多少功力! 可这样一来,祝华予更得拼命逃脱,如果再被抓回去,怎么对得起师兄一番苦心呢? 088 救谁的命不是救 不知历经了多久的云中飞行,身边的云霭渐渐褪去,出现了连绵的群山,有的地方苍翠,有的地方白雪皑皑,那是云容山! 心中分外亲切,也分外悲凉。 那里不再有公子了,公子现在在哪里呢? 她的心思也许辰良都知道,因为她发现自己在靠近云容山的时候再次变身,这一次,真的意想不到。 她竟变成了——一只门楚鸟! 没有翠鸟美丽,没有雄鹰强大,但门楚鸟的其貌不扬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而且,门楚鸟体内就像藏着一只定位雷达。 很快,她就锁定了目标——西游国境内的浮玉山! 向着爱的方向,她飞得风驰电掣,无比坚定! 话说霍兰台在浮玉山中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除了怀信两只眼睛睁得倍儿大自愿给大伙站岗放哨之外,其他人都在酣睡。 兰台要替他,怀信却说自己刚接班不久,之前是虎生放的哨。 兰台说好,那你继续值班,我到周围转一转,找些能吃的野果来,整天光吃干粮不是个事儿。 天色还很暗,兰台的夜视功又起了作用,跟山鬼学的辨识山中植物的本领也派上了用场,摘了不少无毒的浆果。 凡是能在冬天存活下来的浆果,反而比春夏的果实更大更茁壮更有营养。 忽然,余光瞥见树丛里横着个东西,个子不小,毛茸茸的。心想特殊时期,不如把这什么动物抓来给兄弟们烤了。 他握紧手中的短刀轻轻走过去,那动物微微动了两下,不跑也没有要袭击人的意思。 根据经验,皮毛像熊的,体格却不像。 兰台刚想再靠近些,就听那动物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人类的声音! 他上前一把薅住那动物的皮毛,惊见皮毛下面蜷缩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少年,蓬头垢面,瑟瑟发抖,身上还有斑斑血迹! “喂,醒醒。” 少年费了很大力气才睁开眼,说了句“救命”便昏了过去。 兰台摸了摸还有鼻息,赶紧给他检查伤口,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至少二十来处野兽咬伤。其中一条小腿伤势过重,需要把坏死的肉剜掉再上药。 霍兰台迅速用熊皮将少年裹好,把他抱回了弟兄们那边。 大伙一一醒来,听说公子没带回浆果却捡了个少年回来,有的认为不能留,留个外人以后说话就不方便了,万一少年是谁派来的间谍咋办? 倒是很少说话的怀信据理力争,说议事时避开外人就好,不可见死不救。 兰台不参与发言,专心地把一颗止痛药丸研磨成粉末,兑着水给少年一点一点喂了下去。 少年神智模糊,一大半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兰台不气不恼,又拿出一颗止痛药丸开始研磨,看得笑傲白直心疼。 他是心疼那些药。带出来的不多,还想给公子留着呢。 看看药效差不多开始发挥了,霍兰台对少年说:“你忍着点,可能有点疼但不会太疼。” 他将短刀在火上烤过,手起刀落剜掉坏肉,撒上止血药粉。 少年双目紧闭,身体一直在颤抖,却没有大喊大叫。 可剜掉肉的地方血流不止,普通的止血药根本不起作用。 兰台对笑傲白一伸手:“拿来。” 笑傲白故做听不懂:“什么啊?” “‘胜茱萸’。” 茱萸本是一种常绿带香的植物,有杀虫消毒、逐寒祛风之功效,有着漂亮的红色酸味果实。 而“胜茱萸”完全是另一种植物,也有差不多的叶子,也结出样子差不多的果实,只是比正牌茱萸的果实更大更圆一些,晾干成粉末,快速止血和愈合伤口有奇效。 如果识别草药的功夫不深厚,很容易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但“胜茱萸”比“茱萸”稀有得多,就好比钻石跟贝壳的悬殊地位。 笑傲白不舍得珍贵的止血药:“公子别打胜茱萸’的主意,就那么一丁点压箱底儿的,是留着救命用的。” 兰台执着地继续伸手:“这不也是救命?” “那不一样,留着救你的命的。” “救谁的命不是救?拿来!” 笑傲白老大不情愿地把手伸进怀里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红陶小药瓶,递过去的时候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嘟囔囔。 兰台没理他,慷慨地把里面的红粉末撒在少年伤口上,血果然很快就止住了。 在这个过程中,笑傲白不停地想要把瓶子夺走,一个劲儿地喊“够了够了,省着点儿用啊祖宗!” 最后把兰台都逗乐了:“行了,还你,还剩至少三分之一。” 笑傲白不满:“一共就这么点儿,三分之一够干啥用的呀......” 昏睡的少年微微动了下,因剧痛发出轻微的呻吟。 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是你救了我。”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模样,眉目清秀,身形消瘦,因失血过多,脸白得跟纸一样。身上的麻布衣服又脏又旧,那张熊皮倒是品相不错,也许是猎户家的孩子? 可猎户出身一般都长得比较壮实,这位实在瘦削了点儿。 霍兰台温和地说:“疼你就喊出来,我们保证不笑话你。” 少年听了这话,反倒发狠地咬住了嘴唇,眼里净是倔强,大有宁死不哼唧的架势,倒让大家心生几分敬意。 兰台把少年扶起来,给他喂了些热粥,吩咐笑傲白将其它药材熬制出来,又用熊皮将少年裹得严严实实:“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因为有外人在,大家都不好谈正事。 本来今日便要动身前往西游国都城,向西游王寻求兵力支持,可现在因为有个重伤员同行,霍兰台执意要求推迟几天再去,否则万一跟西游王发生冲突,重伤的少年怕是凶多吉少。 有的人心里觉得,为了个陌生人耽误时间不值当,但既然公子发了话,也就不便辩驳。 风行纵在心里暗竖大拇指,心想这位公子兰台,比起那个凶残自私的齐光,何止强上百倍!他对捡来的陌生人尚且如此,将来对臣子、对百姓,自是不在话下! 也许因为休息得不错,也许因为药材有特效,第二天,少年就可以靠坐在篝火边同大家一起吃东西了。 只是偶尔想方便时,坚持不要人搀扶。 他也不跟别人说话,只跟霍兰台搭讪:“喂,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从哪里来?” “这重要么?” “不重要么?我万一是坏人呢?” 兰台看看他瘦弱的小身板笑道:“你想说时自然会说,你想走也随时可以走。” “就这么想我走啊?” 少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然后低头喝粥,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 兰台表扬道:“小兄弟挺棒的,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几乎一声都没吭。”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尽可能低的声音问:“你发现我的时候,把我全身都检查过了?” 兰台也很配合地用低声回答:“你的伤主要在四肢,我掀衣服大概看了看。你又不是大姑娘,难不成还怕羞?” 少年咬着唇,皱着眉,低着头。 这时意非酒过来大剌剌地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十。”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眼里却对霍兰台以外的人充满戒备。 “怎么受的伤?” “让讙咬的。” “哦,就是那群独眼山猫似的动物,”意非酒喝了口酒,“家住哪里?家人着急了吧,今天争取送你回去。” “我没家。” “没家?以何为生?” “打猎,行乞。” “哦,以后打算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栖身?” 意非酒犀利的目光在他瘦弱的小身板和干净的脸蛋上转了几转,忽然把酒囊递给他:“喝口酒,暖暖身子?” 小十毫不含糊,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往嘴里倒,虽然觉得很辣,还是强忍着不咳嗽。 不过,爱与咳嗽,是这世上根本不能忍的两样东西。 意非酒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讲带色儿的段子。身为老师他从来都没有老师的包袱,认为老师也是普通人,也吃五谷杂粮,也有七情六欲。 因为都是男人,大家没什么可回避的,听着听着都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去夜陵、虎生和龙盘也开始眉飞色舞低讲,一个段子接一个段子。 意非酒一边跟着笑,一边继续用余光瞄着小十。 只见小十眼睛看着脚面,明明一脸的不自在却还逼自己跟着众人笑。 霍兰台对小十说:“我们这些人,就是一帮粗俗的大老爷们儿,你要是累了,我扶你去那边歇息。” 小十的脸很红,没摇头也没点头,固执地坚持坐在原地。 兰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觉得肌肤好滑嫩:“没发烧吧?” “没有,”小十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再给我来点酒。” “不能喝就少喝点。” “谁说我不能喝?” 接过兰台递来的酒囊就喝,这次喝得猛了,呛得小十鼻涕眼泪一起流。 兰台给他顺了顺背:“悠着点儿。” 小十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学着别人的样子大口咀嚼烤好的野猪肉。即便对他来说已经算狼吞虎咽,别人看来,吃相还是颇为文雅。 霍兰台跟意非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089 都是男的怕啥 这时,契阔好心地拿着一套干净衣服过来说:“小十,你身上衣裳都被野兽抓坏了,我给你改了一套,你穿上试试。” 大家都赞契阔的手艺。虽然他不是个出色的裁缝,但在一堆大老爷们儿当中绝对算相当巧手了。 其他几个人虽然会舞枪弄棒,绣花针却拿都不会拿。 小十谢过,接了衣服抱在怀里,却不当场脱掉身上的。 兰台催促:“都是男的怕啥,赶紧换。” 小十墨迹了一会儿小声问:“以后你们去哪儿都带上我行吗?” 兰台慢条斯理咬下一块烤肉:“那得看你会些什么。” 小十犹豫了一下,似在苦苦思索:“我会唱摇篮曲,有我在,你肯定不会失眠的!” 他的声音虽不大,旁边还是有些竖着耳朵的人听见了,发出一阵爆笑。 小十的头更低了:“总之,我吃的不多,也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总会有用得上我的时候。” 兰台刚要说唱摇篮曲不算本事,就见虎生和龙盘抬着两个大桶过来了,里面装满了冰雪。 原来霍兰台一行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隔一两天就得脱得赤条条,用山里的积雪擦洗身子。 这倒不完全是为了个人卫生的原因,主要是锻炼身体,锻炼意志,跟冬泳差不多。 传说逐鹿时代之前约百年,有一个民族叫“雪基”。因地理位置的原因常年积雪。那里的婴儿出生第一天,就要被抱到冰天雪地里,用冰水从头上浇下去。 虽然所有的婴儿都被冻得哇哇大哭,这个有些残忍的传统还是保存了足足数百年。 这个民族也的确骁勇善战,他们的族人一生之中几乎从不生病,并且排除战乱原因外,各个长寿。 见大桶来了,笑傲白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第一个开始脱衣服。 他哼小曲儿不是因为高兴,而是给自己壮胆儿,其实他的腿都在哆嗦,可又不甘落人后。 接着,其他男人们也都开始脱衣服,就连年纪最大的风行纵都一点不惧。 小十眼儿都直了。 离他最近的是霍兰台,他脱得最慢,动作却最是优雅性感。 先不紧不慢解袍子上的衣带,然后拨开领口,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脱下一侧衣裳,完美却又不显得夸张的肌肉展露无遗,还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怎么回事看得小十口干舌燥,又想喷鼻血,又想掉头跑。 可是他腿上有重伤啊,怎么跑得了? 他狼狈不堪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说自己要去方方方便一下,结果还没走进树丛就险些摔倒。 而其他人尿急时根本就不去树丛里,随便找个地方当着众人的面就嘘嘘了,有时还兴致勃勃比谁尿得高尿得远。 霍兰台过去扶起小十:“跑什么跑?你身子弱,没人逼你拿冰雪洗澡。” 这时兰台上半身已经光膀子了,肌肉紧实发亮,一举一动的线条充满了男性力量美,荷尔蒙在空中飞啊飞。 小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拔下来,咽了咽口水继续倔强地往树丛里挪。 可是到了地方,小十浑身轻颤,尴尬地站着并不脱裤子。 “这里没别人,说吧,为何女扮男装骗我们?” 霍兰台冷不丁挑着嘴角开口。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小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又面露怒色,“那你不早点说!” 兰台一笑:“爷们儿哪有你这么爱脸红的?快点从实招来。真名?” “春辞。” “家里干什么的?” “种地的。” “你?种地的?” 对上兰台怀疑的眼神,春辞赶紧解释:“家里太穷,又重男轻女,嫌我多吃这口饭,想快些把我嫁了。可我觉得自己不差,不愿随便找个粗鲁的庄稼汉嫁了。” “哦?那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春辞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哈哈,怪不得你一个劲儿打听我看了你身上什么地方。喂,不会因为我看过你的胳膊腿儿,你就非我不嫁吧?” 春辞表情很不自然地说:“那,那,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哈哈,你连我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嫁给我?” “你是干什么的重要吗?” “那什么东西重要?” “这里。” 春辞指指心的位置。 兰台一笑:“你刚才还说不想嫁给庄稼汉,我就是个庄稼汉,往上推三代,代代面朝黄(皇)土背朝天!” 春辞凝视着他:“你撒谎。” 兰台不慌不忙地看着她:“那你也撒了谎。” “我,我撒了什么谎?”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穷人家的女儿,你应该连穷人的吃相都没见过。” 春辞的脸涨得比刚才听段子的时候还要红。 “别紧张,我什么都不问,你不想说完全可以不说。不过,别再跟着我们。” 霍兰台惬意地吹起了口哨,故意退后几大步转过身去。吹口哨的目的是让她能听到自己真的渐行渐远。 春辞方便完毕,一瘸一拐回到众人中间站定,把发簪一抽头一甩,一头如瀑的青丝尽数披落下来,配上她秀丽绯红的脸颊,竟把几条大汉看呆了,肉在嘴里都忘了嚼。 一直嫌弃春辞用掉了给公子留的珍贵药材的笑傲白,把手里一根肉骨头一摔:“我k......”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但内心的翻江倒海悔到肠子青是可以想象的。 虽然春辞还穿着男人的衣服,而且是破烂衣服,此时却有股致命的风情。 她做事与众不同的风格和此时的模样,也吸引了霍兰台的目光。 足够漂亮的女人从来逃不出他的法眼。很多时候他好像对异性不感兴趣,其实是因为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淘汰了。 嗯,这春辞还真有几分姿色,如果予儿算十分的话,她至少能得个八分半。 兰台正暗自欣赏着,听见春辞说:“对不起,我骗了大家。” “原来她是个女的! 春辞可怜兮兮:“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可以学着做饭给你们吃......” “还要学,你以前难道不会做饭吗?” “估计以前是个大家闺秀,这些粗活根本不用她自己动手。” 其实这也是霍兰台和意非酒怀疑她的原因之一。她的手温软细腻,根本一个茧子也没有。打猎和行乞的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一双白玉般的手? 虎生和龙盘是两条糙汉子,对女子不太感兴趣,觉得带个女的不方便,尤其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也有人觉得有个女的挺好,特别还是个美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持这个观点的代表居然是笑傲白。 自从知道春辞是女的之后,他对春辞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儿,鞍前马后呵护着。除了不伺候上wc之外,几乎帮啥忙都有他的份儿。 笑傲白振振有词地对大家说:“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一个年轻且受了伤的女子独自遗留在荒山野岭中,等下山的时候,把她随便留在哪里都好过这里吧。” 大家觉得也对,也就暂时随便春辞了。 冬天的浮玉山上光秃秃的,没什么好风景。 闲来无事,霍兰台从怀中拿出了紫檀笛。 这里不是云容山,他很清楚再怎么吹予儿也不会来,但至少笛声可以寄托相思。 人在相思成灾的时候会做一些傻事,比如在纸上画一个又一个的苍蝇;比如对着大树或者猪,也不管它爱不爱听就硬吹笛子给它听。 一群大老爷们儿都没想到,他们的公子还有这等天赋,只有相对了解前因后果多一点的意非酒捻须而笑。 独奏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合奏,不知哪里杀出来一个动听而朴拙、甚至可以说原始的声音,与笛和鸣,宛若天籁! 声音的源头原来是春辞,只见她拿着一个鸡蛋大小的扁圆形物事放在嘴边吹。 兰台虽然好奇,出于对音乐的尊重,还是一曲毕才问那是什么乐器。纵使他见多识广也没遇见过。 没想到春辞闪着狡黠的目光:“让我留下,我就告诉你们。” “那算了,不问了。” 春辞一听立马改口:“好嘛好嘛告诉你,是埙(xun一声)。” 兰台在心里笑。你说套春辞的话到底难还是容易?问她身世她死活不说实话,问她这个,一句就招了。 春辞:“埙有几千年历史了,前身是狩猎用的石头,有的石头上有自然形成的空腔,用这样的石头投击猎物时,由于气流的作用会产生哨音,于是让先民有了创作早期乐器的灵感。不过现在都是陶的、瓷的、骨的、玉的,从六孔到十孔都有,要看看吗?喏。” 手掌向前一摊。 兰台对乐器有种与生俱来的热爱,拿过来仔细瞧了瞧,发现她这一只埙是动物骨骼做的,上面打了九个眼,又叫九眼埙,果然设计精妙。 受了一番重伤还能留在身上,想必是贴身存放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春辞也是个爱音乐之人啊! 春辞看他感兴趣,大方地说:“你要愿意可以试试看。” 兰台故作傲娇和嫌弃:“你都吹过了。” 春辞生气地拿过来用袖子擦了又擦:“这样可以了吧?” “还是不要。” 爱要不要!春辞在心里恨恨地说,但说出口却变成:“我会吹很多曲子。” 言下之意,只要你能吹,我就能和。 兰台却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又不是风雅之人,昨晚没睡好,补觉去。” 090 似是故人来 春辞小声嘀咕:“切,随身带着笛子,还是紫檀的,还说不是风雅之人?你到底是谁?” 兰台不再理会她,拿出白缎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笛子,末了细心贴身收好,温柔得就像对待心上人。 春辞目不转睛看他完成整套程序,想起他前两日给自己处理伤口时也是这副温柔细心的神态;而现在对自己爱理不理,莫名感到心里堵得慌,腿上伤口又发作起来,额上冒出汗珠,只好死死咬住嘴唇。 兰台瞥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夜陵给她送今日份止痛丸。 止痛丸是笑傲白和夜陵两个人负责保管。 夜陵这个人对女色基本没兴趣,也在气春辞浪费了大半给公子备着的特效止血药,因此一边拿止痛丸一边没好气地对她说:“姑奶奶,您伤好了赶紧走行不?再这么跟着我们下去,药都给你用光了!” 春辞一愣,赌气就是不吃他递来的药丸,再疼也咬牙扛着。 夜陵的手已经伸到跟前:“你吃不吃?” 春辞别过头:“才不稀罕!” 夜陵立马缩回手:“切,爱吃不吃,还不舍得给你呢!” 春辞冲夜陵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以表达自己的怒气和鄙视。 兰台轻叹一声走过去,板起脸:“让你吃你就吃,不吃,疼死了我们不管收尸啊!” 春辞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他吓的,刚才还一脸的倔强,现在眼里一下子就盈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问:“你就那么想赶我走吗?我就那么招人讨厌吗?” 霍兰台不但没安慰,还继续虎着脸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在外边逛荡来逛荡去的名声不好,还拖我们后腿,耽误我们办事你负责啊?” 春辞听了,原本在眼里打转的金豆开始劈里啪啦往下掉,她的眼里可能装了一仓库的金豆子。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是女儿身的时候,对我轻声慢语,处处呵护;知道我是女子之后,反而对我要么爱理不理,要么凶巴巴,我怎么惹着你了?” 兰台不说话。 春辞:“哦我知道了,你喜欢男人对不对555......” 兰台忍着笑,语气却显得不耐烦:“整天想东想西的,女人就是麻烦!” 春辞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不时喊“嘶,好疼,555,好疼”,之前她可是很坚强的。 这时笑傲白正好看见,赶紧过来劝解,在霍兰台的命令下把她按住,给她嘴里硬塞了一颗止痛药,还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 那止痛药连咀嚼都不用,入口即化。 春辞呜呜呜地挣扎了片刻,药就下肚了,笑傲白这才松开手:“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的,弄疼你了没有?” 春辞按住自己的喉咙,赌气要人为把药呕出来。 旁边的夜陵心疼那药,一个巴掌抡到了半空,终于又缓缓放下捏成了拳头,因为打女人的不是真汉子。 “你这人真奇怪,”春辞转脸嫌弃地对笑傲白说,“你一开始对我那么凶,有本事你一直凶啊,干嘛现在又怂得跟个包子似的。” 夜陵:“你看这婆娘没良心劲儿的,笑傲兄弟你就别搭理她,让她自生自灭!” 春辞:“我怎么没良心了?” “别闹了!” 霍兰台在旁边中气十足的发话。 春辞居然很听话地不折腾也不哭了。 兰台示意笑傲白把她该换的药草准备好。 春辞可怜兮兮抱兰台的大腿:“我不要别人换,就要你帮我换药。” 笑傲白尴尬地退到一旁。 兰台走过去蹲在春辞跟前,扳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我不能对你太好,否则万一你爱上我怎么办?你爱上我又得不到我,岂不是害了你一辈子?” 他的眼神散发着一种让春辞害怕却又欲罢不能的奇异光芒,磁性嗓音也仿佛有毒。 春辞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害一下也无,无妨。” 霍兰台邪魅一笑,那一刻,英俊的脸庞看起来真像个妖孽。 “自己换!” 他果断起身走开,止痛药和装需要换的药的小瓶就丢在她脚边。 春辞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一只小手在自己心里挠啊挠,有点痒,有点痛,有点恨这个人,可怎么回事还是贱兮兮地想跟着他? 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传来。 兰台走过去:“先生风寒还没好?” 风行纵又咳了半天才捣匀了气儿:“没事没事死不了。那天(赐毒酒)我都死不了,小小的咳嗽还能把我怎么样?” 胞弟意非酒在旁边给兄长拍了拍背。 兰台说:“我略通医术,听先生这咳嗽,怕是要转成肺炎。” 只可惜这次出行以庄稼人的身份,带太多药品恐被搜查的时候引人怀疑,因此只捡了重要的救命的带,小病小灾的药就没带。 兰台向四周观察了一会儿:“看这地势,我认为周围百米之内应该能找到乌蕨。我去给先生弄些来。” 乌蕨又叫大叶金花草、细叶凤凰尾,叶子奇特而美丽,可以作为室内观赏植物,全草可以入药,清热解毒、利湿,治疗咳嗽特别有效。 而这里的海拔、潮湿度、温度、土壤酸碱度,都很适合乌蕨生长。 笑傲白:“我跟你去。” 他始终认为,保护公子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遇到什么危险需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公子的命,也绝没有二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报公子这么多年来的知遇之恩。 识别草药的功夫,山鬼总算没白教兰台,没走出百米他们就在一棵古松脚下找到了一片生机盎然的乌蕨。 “公子,我发现一个问题。” “说。” “你总是一开始对别人好,然后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 “你看,你对惜君公主好,最后把她弄得肝肠寸断;你对捡来的春辞悉心呵护,现在她又被你惹得哇哇哭。” 霍兰台停下采摘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子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情圣啊?” “滚。” “你看你看你看,你以前对我那么好,现在却教我滚,我说的没错儿吧?” 兰台倒想起一件事:“惜君知道我的情况么?” “我们没跟她说你没死,怕她城府不够深,万一说梦话给泄露出去就糟了。” “这样也好。” 霍兰台对惜君妹妹的愧意又添了几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样对她更好。让她以为自己死了,她就不用再牵肠挂肚,也许她就安心地找个人嫁了。 可是一旦他想到为自己牵肠挂肚的予儿,心就像刀割那样疼。 予儿予儿,我的予儿,真想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霍兰台跟笑傲白拿着一大把乌蕨刚回营地,就听到“扑簌簌”扇动翅膀的声音。 他俩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门楚鸟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来围着兰台打转。 兰台一见门楚鸟,先生出几分亲切,那是他在云容山时专门帮他送信的一种鸟。多少次他遥望天际,期盼着它们送来自己等待的消息。 难道是予儿派它来的? “嗖!” 一支箭从斜里刺过来,力道大得惊人,眼看要正中门楚鸟的腹部! 兰台面色微变,疑有刺客。 可是片刻之后,人和门楚鸟均安然无恙。 那支雕翎箭,被稳稳夹在了兰台两个手指之间! 不过,手指带了丝丝血迹。 夜陵不满地说:“大冬天的,弄点吃的不容易,送上门的笨鸟咱们干嘛不烤了它?” 兰台:“这么小一只,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分?不如放了,等它长肥点。” “拉倒吧,它长肥了还能飞回来给我们吃吗?再说这种鸟它压根儿就长不肥。” 兰台笑:“下次我打只最肥的野猪给你吃。“ 劫后余生的门楚鸟乖巧地落在霍兰台脚边。 他检查了一下鸟腿,很失望地发现上面没有绑树叶或羊皮信,可能只是路过歇脚的吧。 说也奇怪,那门楚鸟也不走,执着地跟着兰台,好像有话要对他说,可又说不出。 难道是翅膀受了伤飞不起来? 兰台伸手,它便轻巧地跳到他手上。 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伤,一人一鸟就这么良久对望,好像有万语千言却无法交流。 这只门楚鸟的眼珠恰巧也是浅茶色的,滴溜溜的很灵动,让兰台想到了予儿。 这怎么可能? 他摇摇头,手一松要放鸟儿自由。 笑傲白已经用水把乌蕨冲洗干净,问兰台是就这样给风先生服下,还是要晾干磨成粉再服。 就这么一分神的工夫,兰台忽然发现自己手掌上的鸟儿,从其貌不扬的门楚鸟华丽丽地变成了一只翠鸟,颜值陡然上升一百倍! 秀气的嘴和小爪子是鲜红的,喉部白色,腹部棕褐,翅膀内侧鎏金,背部蓝绿渐变,交相辉映,泛着迷人的光泽,绿得生机盎然,蓝得动人心魄,就好像披着一袭华丽璀璨的长裙! 翠鸟本是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的鸟类,而且生活在水边,大冬天的山中忽然蹿出来这么一只,还是最美的品种,不能不让人觉得稀奇。而奇异的变身更让兰台深信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翠鸟。 他的心猛地一抽:“予儿?是你么?” 091 走出一个六亲不认的步伐 美丽的翠鸟冲兰台婉转鸣叫了几声,扇了扇翅膀,似是在作答,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可能是她?”兰台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八成是相思成灾,眼都花了。” 不过他跟这只翠鸟一见如故,很小心捧着,用掌心的温度暖着它小小的身体。 旁人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有鸟来,有的先前看到的是门楚鸟,也有的后来看到的是翠鸟,但除兰台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鸟的变身,所以都没当回事。 正用指肚轻轻抚摸翠鸟的羽毛,忽然发现它圆圆的眼睛里掉下一颗大大的泪滴! 它的脸一下一下在兰台掌心里温柔地蹭啊蹭,正像予儿以前经常在他胸前做的那样! 男人石化,心跳漏掉半拍。 可是蹭了一会儿,翠鸟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如果说刚才是心跳漏半拍,那么现在就是心脏差点儿不跳了。 兰台刚准备叫笑傲白把所有上好的药材全倒出来,幸好及时发现翠鸟的胸腹还在微微颤动。 原来它只是长途跋涉太累了,睡着了。真像说着说着话儿也能睡着的予儿啊! 兰台心中一片柔软,就那么立在当场,用双手捧着给它保暖,不错眼地盯着它看。 春辞自给自足换好药,见他对一只鸟都比对自己好,心下闷闷不乐,自己吹起埙来,不自觉地选了有些悲凉的曲子。 夜陵在旁幸灾乐祸:“哼,再吹也没人跟你和!” “要你管!” 春辞继续吹,节奏故意越来越快,硬是把一首悲伤的慢曲子吹得像过年娶媳妇儿。 “嘘,”兰台忽然冲她说,“能不能小点声?” 春辞不甘心地放下了埙。 然而噪音反而更大了。 百步之外却传来打斗之声,只见虎生、龙盘和夜陵等人正跟一只个头硕大的猛兽打得不可开交。 那野兽形状像老虎,却长着牛的尾巴,叫声又像狗叫,攻击性极强。 因为离得近,不便使用弓箭,但三个习武之人各持刀剑,居然都奈何不了它,那东西的皮毛居然刀枪不入! 兰台飞快地将翠鸟揣进怀中稳妥处,然后提剑保护风行纵、意非酒等人。 这边正在如临大敌,没想到埙的演奏声忽然近了,悠长,哀婉,原来是春辞一瘸一拐走到近前来,缺心眼儿地恨不得贴着猛兽的鼻子吹给它听。 这丫头胆子倒不小,可惜脑容量太小! 兰台大急,笑傲白也急忙去拉她,就连一向跟春辞合不来的夜陵都急了:“你个死丫头不要命了?不要命你当初别浪费我们的药啊!” 兰台二话不说拔出了朝露剑,想把自不量力的春辞救回来,再晚一刻,说不定她就成猛兽的晚餐了。 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猛兽不但没有攻击她,反而胆怯地退后了几步,侧耳倾听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之色,一直退一直退,最后居然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众人诧异地望着春辞,不知她啥时候混成了百兽之王。 只见她洋洋得意地把埙往身上蹭蹭,爱惜地收起来:“不懂了吧?这种野兽叫彘(zhi四声),它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天不怕地不怕正好就怕埙的声音,你们也太幸运了吧,居然碰上了我。” “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弱点?” 春辞那叫一个得意,就算带着腿伤都快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南闯北多了,自然懂得就多了。不光彘怕,很多动物都怕埙的声音,它们以为那是比自己巨大几十倍的怪兽的叫声呢。” 细细想来,埙古朴的声音确实独特,脑补出一只庞然大物低沉的叫声让野兽们害怕也说得通。 大伙一时相对无言,有的觉得被一个小姑娘给拯救了挺没面子,还有的对她刮目相看。尤其是笑傲白多看了她好多好多好多眼。 兰台没有再多说什么,小心翼翼从怀中抱出那只翠鸟,还好,它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小肚皮一上一下地起伏,睡得正香呢。 连睡觉的样子都跟予儿那么像。兰台眼里涌动着柔情,他的思念有了一个寄托的载体。 时值冬季,山里气温比外面更低,仅靠篝火的热量显然不够,因此众人早已在山中就地取材搭建了一些简易木棚,至少能抗个风雪,睡觉时再盖几层草席。不过木棚没有那么多,想单间有困难。 夜里,霍兰台与笑傲白同睡一个木棚。 没有别的娱乐,两人只好喝了几口酒干聊天。 笑傲白做贼心虚地向外张望,确定没人才小声说:“公子,你觉得那个怎么样?” “哪个?” “那个呀,就是外面那个。” “你说春辞啊?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就是各方面怎么样嘛?” “你不是老看不惯她么?怎么又对她有意思?” 笑傲白挠挠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对她有意思,反正我一看见她就血压飙升,心跳不正常。” “比起以前咱屋檐底下的银影(鸽子)呢?” “一个是人,一个是鸟,那能搁一起比吗?” “当初我问你爱过么,我说的可也是人,你回答的可也是鸟。” 笑傲白一头黑线:“公子你这是要把天儿聊死的节奏。” 兰台一笑:“不逗你了,说实话你配不上她。” 笑傲白面色一暗。 “我不是说她多出色,我是说身份。你看她吃饭那斯文样儿就知道了,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笑傲白沉默半晌忽然说:“我困了,睡觉!” 说完瞬间便鼾声如雷,但兰台知道他是假呼噜。每当他不想继续聊某个话题时,就以剧响无比的假呼噜来敷衍。 不过过了一会儿,假呼噜变成了真的,呼吸无比均匀。 兰台却不敢睡。 一来,最多再逗留一日,等风行纵和春辞身体好转就下山了,诸多细节需要在脑海里过一遍,尽量万无一失; 二来,山中有不少野兽异兽,留一个值班的可能不太够,他需要时常保持警醒; 三来,他生怕把怀中的翠鸟压着了。 翠鸟的来历一天不揭晓,他就一日不得心安,但他总觉得翠鸟跟予儿有着不可说的联系。 鸟儿温热的小身子紧紧的、温顺的贴着他,好像也特别享受这种感觉。 兰台毕竟不是铁打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撑不住了,上下眼皮打起架来......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脸上吹气如兰,仿佛还有一只温柔的小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面颊。 多么熟悉的植物香气!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所见让他差点儿失声惊叫出来! 多年韬光养晦的生活,霍兰台早已练就了一份处乱不惊的淡定从容,能让他几欲惊叫出来的,必然不是一般人或事! 只见黑夜里,一双星月一般的美眸近在咫尺,正专注地望着自己,秀美的眉目间满是情意,小嘴儿却微微撅着,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想要跟自己撒娇。 那张绝美的容颜虽比以前略显消瘦,却甜美如初,让人见之忘忧。朝思暮想的予儿此刻竟躺在自己臂弯里,而且,是有触感有温度的! 一双白皙的玉臂伸出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小小小声喊:“公子,公子,我的好公子,我好想你啊......” 她以为会像以前一样,立马得到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公子却没动,也没出声,就像没听见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她。 “公子你怎么了?别吓予儿啊!” 一双柔软、带着甜香的唇落在他嘴上,吮吸他的唇。 过了好半天兰台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怕这是一场梦,我怕我一动,梦就醒了,你就消失不见了。”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像以前一样,额头在他下巴上一直蹭一直蹭。只是觉得有点儿扎得慌,因为公子的胡子好久没刮了呢。 “这样还觉得是梦吗?” “不是。” 公子把她也紧紧搂住,低头温柔舔舐,辗转吮吸,予儿的唇瓣比花蜜还要甜上三分! 山鬼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胸中多日以来积攒的思念终于有了出口。 从她的秀发和肌肤中,霍兰台深深汲取着那种来自大自然的迷人芬芳,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去。可是,当身体明显有了反应,他还是选择把她抱得松了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压制住欲望了。 好在笑傲白同学鼾声如雷,压根儿没有察觉。 两个人在树叶铺成的简陋榻上吻得天荒地老之后,兰台才低声问她怎么会来。 山鬼忽然显得有些慌张,通过木棚的缝隙向外张望了一下,知道天快亮了。 赶紧把自己被抓回天庭,险些受了天火焚心之刑的事说了一遍。说到师兄还被关在烟霞湖湖底时十分难过,赤豹和小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说到自己如今灵力尽失,白天会不受控制地变成翠鸟,只有夜间才能恢复人身,不过已是毫无灵力的凡人。 辰良师兄内丹都出了体才实现了这一切,估计少说也要耗费他三百年的功力,以他的能力,能帮自己到这个地步已经实属不易。 “啊,我欠你师兄太多,希望有朝一日能加倍报答他!我欠予儿更多,没想到你为了我,仙籍都不要了,且将生死置之度外!” “公子不欠予儿,予儿心甘情愿。是我们一起欠师兄的。” 092 看看公子尿炕没 “彻底变回凡人的机会还有么?” “我唯一的机会,是公子......” 祝华予说了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后面几个字是“王于天下”。 如果他成为天下的统治者,就可被视为半入仙籍,那么爱上他也就不算违反天规了,其它也都好办。 可是,山鬼还固执地坚持着那个想法,希望天下七国各自安好,希望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但其实百姓的疾苦不都来自于战乱。 “唯一的机会是什么?” 兰台迫不及待地问。 她的秀眉舒展开,摸着他的心口甜甜地笑:“如果公子每天都把予儿放在这里,有一天能感动上苍也说不定呢?” 又把小脸在他胸膛上蹭,惹得他心里痒痒的,他只好一会儿把她抱紧,一会儿把她放松。 “予儿,这一两天我就要下山去见西游王。他会不会见我,见了我是会帮我发兵还是把我抓起来,目前都不清楚。此去道路艰险,凶吉难测,你真要跟着我么?” 祝华予听了,把嘴凑近他耳边,在宁静的夜里轻声吟唱起来。没有乐器合奏,她的嗓音性感又质朴,像在喃喃低语,却撩人心扉。 “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 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予儿都要跟公子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一天,哪怕一个时辰、一个瞬间,我也不要跟公子分离!” 兰台深吸一口气,又将抱紧——放松——抱紧的过程重复了若干遍,并在内心深处默默跟她滚床单一千遍! 朝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了进来,有那么一瞬,从某个角度晃了兰台的眼。 他从沉睡中醒来,心里变得空落落的,但又不是空得一无所有。 予儿虽然不见了,但翠鸟还在,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眸光里好像含了笑意。 只要她在就好。 兰台捧起翠鸟,吻了一下它温热的小翅膀。 笑傲白这家伙居然还在睡,只不过呼噜没夜里那么响了,现在是大头朝下趴着的姿势,脸都快挤成包子了。 兰台站起,翠鸟轻盈展翅落在他肩头,他的高大强壮衬托她的娇小灵动,就像从前一样。 只是,次日晚间,兰台说什么也不要笑傲白同学当室友了,理由是“某人呼噜震耳欲聋,影响我睡觉”。 可是别人都俩人俩人一个棚子安排好了,棚子不够大,睡两个人已经有些挤了。现在只剩下春辞是“单人间”。 兰台打趣说:“要不今晚你跟春辞俩人凑合一下?” 春辞立马炸了毛:“谁要跟他睡?我宁可睡冰天雪地里!” 笑傲白倒是抿嘴偷笑。 翠鸟在怀中微微颤动了几下,霍兰台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心口,想确认予儿一切安好。 春辞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刚才你的胸居然在动!哇靠,女人都没这本事!” 夜陵在旁边不屑地说:“像你这种一马平川的当然不行!嗷——” 一声惨叫,吃了各种草药、体力已恢复得差不多的春辞,当时就拎起一块搭棚子剩下的木头打得夜陵满地找牙。 要不是好男不跟女斗,夜陵肯定还手了,他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个死丫头,早知道不救你了,那天让你死在山里得了,我咒你将来没!人!要!” 兰台又伸手摸了摸心口,幸灾乐祸地想,俺是有人要滴,嘿嘿。 前路未卜,满是凶险,此刻他居然会心地笑了出来,心里又柔软,又温暖。 这天夜里,笑傲白不得已跟虎生和龙盘挤一屋,被夹在两条大汉中间差点没挤成肉酱。 两条大汉的呼噜比他的可震耳欲聋多了,于是笑傲白几乎一宿没睡。 也正因为此,他才在此起彼伏的呼噜空当里,隐约听到公子那边传来吃吃的笑声,很愉悦的样子。 他好奇了。 想起当公子还是公子的时候,有一次在浴池泡了许久未出来,婢女和自己都曾听到本应公子独自一人的浴池里面,传来快乐的嬉闹之声。可后来公子出来,它们发现里面分明没有别人。 奇了,难道公子有自己一人分饰几角的本事,俗称人格分裂症? 以公子精湛的厚黑技能来看,也不是不可能,可这深更半夜的,他饰给谁看呢?难道是在彩排见西游王的场面? 想来想去,秉着对公子负责绝不能让他中邪的态度,笑傲白费了好大劲才从虎生和龙盘庞大身体中间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出门看到远处寒风中、火堆前,只有怀信一人独坐饮酒。今天轮到他值班。 笑傲白冲怀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过来伏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去看看公子尿炕没。” 怀信白了他一眼。因为知道他跟公子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铁,也就不做声了。 笑傲白蹑手蹑脚跟做贼似地来到公子住的遮风棚,刚要探头往里看,就被一只大手薅住了脖领子! 他吓了一大跳,刚要张嘴喊救命,兰台拿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别把大伙吵醒了!” 原来,霍兰台早已用内力感知到有人靠近了。 笑傲白的一颗心刚放下没片刻,又剧烈地震颤起来,震得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因为黑暗中,他隐约可辨公子身后竟然站着个姑娘!而看那姑娘娇小玲珑的身高,显然不是春辞。 吁!笑傲白莫名放心了。 兰台点亮了火烛:“笑傲白,过来见过你嫂子。” 深更半夜的老林里,显然不是一个见嫂子的好时机,但兰台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躲躲藏藏见不得人。他是光明正大爱她的,她也是一样。 笑傲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位身披男士大氅的嫂子。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和惊为天人的容颜,足以让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神魂倾倒! 笑傲白很知趣地不敢再多看,赶紧躬身行礼,连嫂子大半夜怎么来的都没敢打听。不过心里好像有点儿明白,为啥公子不愿自己当“室友”了。 兰台:“笑傲白,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日我会跟大家宣布这件事。” “好好好。” 笑傲白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重新爬回虎生和龙盘中间那狭小的地带。但即便是他俩震天响的呼噜声,笑傲白也仿佛听不见了。 笑傲白后怕地想,幸亏我没撞上什么不该看的镜头,要不然后半辈子怎么面对公子他们两口子...... 咦,话说我啥时候有的嫂子?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嫂子又是怎么大半夜从天而降的? 他又想起公子那日曾问自己,笑傲白这辈子你爱过么?那个时候怕是公子已经开始坠入爱河了吧?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正是公子没事儿就往云容山跑的时候...... 当初两军阵前山鬼突然现身,笑傲白不在现场。如果在的话,他就会马上认出是同一个女子。 “对不起,”兰台转身柔声说,“让予儿在这种情形下跟兄弟们碰面,实在是......” “只要跟公子在一起,其余别无所求。” 死里逃生、差点永远都见不到公子的祝华予,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依旧清澈的眸光里少了几分顽皮,多了几分执着。只是,凡人和翠鸟的转变让她有些疲惫。 有时她会猜,为什么辰良师兄最后把自己的样子定格为翠鸟呢? 可能是因为翠鸟个头比较小吧,只有公子半个手掌大小,往怀里一揣正好。 东方发白的时候,一对有情人不得不收起内心的缠绵悱恻,暂时分开了。 临别时祝华予说:“总在夜里碰面,影响公子休息,下次你睡你的,我在旁边看着公子睡就好,我还可以玩公子的睫毛嘻嘻嘻。” 她难得地又露出一丝顽皮的笑。 兰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那我就没有足够的时间看你了,而且,你也需要睡觉啊。” 已变回翠鸟的祝华予往他怀里一钻,仿佛在说,白天我不是可以窝在这里睡得饱饱的么? 兰台摸了摸心口,觉得很柔软,很暖和,浑身充满了力量。 今年的生辰这样过,很快乐。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霍兰台从来就没在意过。 天大亮之后,霍兰台秉着实话实说的态度把众人召集到一起:“有件事,我必须跟各位打个招呼,大家听了不必惊慌......” 笑傲白向兰台身后东张西望,却什么也没看到,心想,哦,可能嫂子怕羞,还在里头没出来。看着吧,一会儿出来非得炸了锅不可。 “不瞒大家说,兰台早已心有所属,但我深爱的姑娘因中了咒语(暂时只能这样解释),现今化作一只翠鸟伴我身侧,昼为鸟,夜为人......” 一片哗然。大家都已经见过那只美丽的翠鸟,却没想到它是这样的来头! 春辞脸色惨白,明明吃过止痛药,腿伤却隐隐发作起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翠鸟从兰台怀中钻出来,身姿优雅,苍蓝蔻绿的羽毛熠熠发光,一双灵动的眸子望向众人,扇了扇翅膀就算是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除了意非酒表情一派怡然自得,笑傲白一脸“原来是这样”之外,其余人都好像都在听天书。 不过生逢乱世,仙、人、鬼、怪同处一天地间,发生点儿什么都是可能的。 093 打嗝没完没了 大伙愣了半天,勉强接受了现实,夜陵问:“中了谁的咒语?” 兰台积极发扬打太极的精神:“这个嘛,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是细说这个的时候......总之,今后还请各位对翠鸟多加照顾,见到它就像见到我本人一样。” 说完给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一帮大老爷们儿,很快就默契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没见过真容的翠鸟身上,纷纷让兰台说说她是怎样一个女子。 “美得惊天地,好得泣鬼神,哈哈哈。” 旁边的春辞听了,脸跟上吊用的白绫一样没血色。 稍事整顿,霍兰台率众人下山前往西游国皇宫。走着走着,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遇上一群耀武扬威的官兵。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身材极为壮实,他冷笑来到近前:“皇弟,你真有两下子,两次都能大难不死,不知道这第三次运气如何?听说你那只翠鸟又美又通人性,寡人很是喜欢。倘若你即刻将其交出,寡人或许可饶你不死,否则......” 见是霍齐光,兰台暗惊,下意识地护住心口! 哪知怀中翠鸟就像着了魔一样,拼了命地往领口外钻,不顾一切地往霍齐光掌中飞去! 予儿!予儿! 兰台心中大急,不顾一切地要把翠鸟抢回来。 却见霍齐光一把抓住翠鸟,手上加力,顿时把鸟儿捏得筋断骨折! 这还不算,手中寒光一闪,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鲜血飞溅,匕首插入了翠鸟的腹部,又从背后穿了出来...... 兰台发出一声几乎不似人声的嘶吼,睁开眼的时候,额上已满是汗珠。 谢天谢地原来是场梦! 篝火还在劈里啪啦地燃烧,怀信还尽忠职守地坐在火堆旁,天色还没有大亮。 原来是刚才东方发白予儿走后,兰台累极,眯了一觉。 所以,至今除了自己,仍只有笑傲白知道翠鸟的秘密。 兰台想,不行,光明正大爱予儿固然重要,但她的安全更重要!她是自己的软肋,翠鸟的秘密不管何种原因公开出去,不但会给予儿带来杀身之祸,也必然多多少少会牵制自己的行动。 于是天大亮之后,他以另一个版本广而告之——自己的母亲爱翠鸟如命,所以想带一只在身边寄托思念,也请众人善待之。 鬼机灵的笑傲白很快就明白了公子的意思,冲他眨眨眼,意思是你放心,打死我也不往外说。 刚好他挤眼的动作被春辞看见,春辞满脸疑惑,你们这是......? 兰台正好看见,想起她了:“我看你腿好得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有事,就此分道扬镳,以后好自为之。” 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领着众人下山了。 夜陵兴高采烈,总算可以甩掉这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了。 笑傲白以前也巴不得甩掉这个消耗公子救命药的拖油瓶,但自从见过她美貌女儿身之后,就再也不觉得她是拖油瓶了,也心甘情愿被她拖。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他有些不忍地回头看,可是大家都教他快走。 只见春辞拄着一根长树枝,一瘸一拐倔强地跟在后头,毕竟腿伤初愈,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大老爷们儿,逐渐被甩在了后面。 “等......” 她本能地想喊等等我,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喊了也没用,这帮没良心的。 救自己的那个领头的男子,这几天连他的名字都忘了问,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就算见到,他也不可能再像刚把自己捡回去时那般温柔了吧? 由于山路较陡,坐马车有点危险,所以霍兰台一行人是牵着马走下去的。 春辞今日仍是女扮男装,行囊很简单,就一个埙,一张熊皮。 下山的路上她几次被石头绊倒,却忍着不叫唤,看得一直留意她的笑傲白这叫一个心疼。 最后一次跌倒时正好磕到伤处,痛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把兰台他们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没想到这时候,前面跑回来一个人。 春辞飞快地抹去眼泪,没好气地说:“你来干什么?” 夜陵笑眯眯:“我来看看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出洋相啊。” 春辞抓起地上一把小石子扬了过去。 夜陵闪身躲过。 “你干什么?拿开你的咸猪手!” “嘿呦,现在说我是咸猪手了哈。那当初我兄弟救你的时候,还给你检查身子,你怎么不说......” “闭嘴!” 春辞羞得满脸通红。 夜陵背冲她蹲下:“赶紧上来,别耽误工夫。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兄弟看你可怜让我过来照应一下,我才懒得理你!” 春辞的眸光骤然点亮:“是他让你来的?你们领头的那个?” 夜陵:“你以为是谁,不是领头的,是那个矮点瘦点的(笑傲白),要不是他太瘦背不动你,也不能把我支过来,谁让我这人心软呢?” 春辞眼中的亮光陡然熄灭。 这时笑傲白跑过来问:“你今天吃止痛药了吗?” 春辞鼓着脸不说话。 “给。” 笑傲白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递给她。 在这个瞬间,春辞觉得笑傲白荣升为这群人里第二心肠好的,第一雷打不动的仍是她还不知道名字的霍兰台。 在女人的心里,她认为好谁就是好,什么都好不需要解释,并且不允许别人说他不好。 大概是笑傲白苦苦跟大家求情,说春辞一个弱女子还受了伤,也挺不容易的,就先别抛弃她吧。万一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再撵她走不迟。 众人走了整整一天才下山,在一家小客栈里歇脚。 春辞也得了一间房。她害怕他们把自己扔下,一个劲儿地教他们走的时候捎上自己。 可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春辞发现只剩了自己一个人,还有那张熊皮,其他人早都不见了,而自己原本是睡觉很轻的,那么多人马,走得时候多少得有点动静,自己不可能不被惊醒。 她想了想,应该是最后一次笑傲白给自己服的止痛药有问题,当时觉得味道跟平时略有不同,也没多想。 现在看来,八成是那个狡猾的臭男人给自己上了慢性催眠药! 春辞十分沮丧。 而且客栈的钱怎么办?她可是身无分文。 一低头,发现枕畔有一些碎银子和铜钱。老板说自己的客栈钱也付过了,那些钱就是留给她的。 春辞内心复杂地想,嗯,这些人还没坏到家。 随手在身上一摸,脸色又变了。 她发现自己的埙不见了!定是那个王八蛋(笑傲白)偷走了! 刚对他好转一些的印象消失殆尽,春辞恨得咬牙切齿,誓要找回自己的埙! 她跑去跟客栈老板打听,昨晚那队客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何时走的? 老板正指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春辞抬眼望去—— “九......终于找到你了!大家找你找得好苦,你怎么穿成这样,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飞身跳下马,冲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春辞一愣,满脸关切、正疾步走来的正是堂兄。 于是她也挤出几滴眼泪:“我也想你们啊!” 一边啊啊啊,一边猛拍堂哥的背,以表达自己的思念之切。 堂哥倍感宽心:“以后不许再不辞而别了知道吗?我们多担心你啊!” “知道知道!” 堂哥还没反应过来,春辞已经一个箭步蹿上了他来时的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动马向前跑去,只留下一句“我借哥哥的马一用!” 稍后,堂哥发现自己的银袋也被顺走了。 “你给我回来......” 霍兰台一行人边走,笑傲白一边鼓捣埙,奇怪他就是怎么也吹不出调来,只能发出打嗝般的声音。 没完没了的嗝引起了兰台的注意,他还在想这笑傲白到底是偷吃了多少东西啊,然后就发现了他手里的玩意儿。 “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旁边的夜陵抢着说:“咱们给那死丫头留那么多银两,买她这么个小玩意儿还不行吗?” 兰台:“你还在气她用掉咱们的药材?” 夜陵:“可不是嘛,说起来我就生气,那些原本都是留着给公子你救命用的,都让她给浪费了!” 兰台:“夜陵,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器量太小,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夜陵:“我器量大也好,器量小也好,反正公子你好我就好。喏,你不是喜欢这东西吗,送你吧。” 兰台没好气地说:“不稀罕!” 夜陵偷拿春辞埙的时候,笑傲白也在却没阻止,不过他的初衷跟夜陵不同。 笑傲白是怕以后见不到了,想拿个东西留个念想,毕竟是老子这辈子第一次对鸽子以外的活物动心...... 霍齐光听百丈冰回来说兰台这回真死了,兴高采烈大摆筵席,要庆贺了七天七夜,不过当然得找个别的幌子,幌子就是庆生辰。 最近刚好是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三兄弟的生辰。霍齐光特地把二弟望舒请了去,坐自己身边,不时给他斟酒,以彰显兄弟和睦。 望舒这人实在是太佛系了,每月拿着皇弟的俸禄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以至于连霍齐光这种嫉妒心超强、求胜欲也超强的人,都不觉得他对自己有什么危害。 094 小女子不才,未得公子青睐 霍齐光在宴席上当众感慨一番物是人非,叹三弟命运多舛最可怜,引得望舒再三落泪。 末了,霍齐光“慷慨”地追加霍兰台为“云容王”。以后云容山百姓所上交的租子,全部用于对三弟的祭祀事宜。 但这么“普天同庆”的日子,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儿。 霍齐光至今仍惦记着惜君的美貌,不过跟兰台惦记予儿不同。 霍齐光是因为以前得不到,所以现在想利用自己的君权强制占有。他要的其实是这女人臣服于自己的那种快感。 在自己生辰这天,为了喜上加囍,他下了一道诏令,三日后迎娶惜君妹妹为妾。 自从兰台哥哥“死”后,惜君已生无可恋,每天过得跟行尸走肉一样,一天就吃一顿饭,喝两口水,勉强维持生命,其余时间则没日没夜地吹他送给自己的那支笛子。 笛声哀婉,绵长,万千情思缠绕其中,任谁听了都觉得心酸。 现在听说霍齐光逼自己嫁给他,她居然不急不躁,不哭不闹,依旧静静吹笛子。 这可把她身边婢女急坏了,她们都很了解公主的性子。公主这样显然不正常。 霍齐光先略备薄礼派人送来,精致的礼盒里面装了沉甸甸一头金猪,乃纯金锻造,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到这个,惜君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惜君想起以前自己说过,“我宁可嫁给一头猪都不会嫁给你”,看来霍齐光这是在变着法地告诉她,如果你不从命,寡人就真要弄一头猪来羞辱你了! 她的眼神就像不稳的电压般闪了闪,然后命婢女把“御赐的金猪”供奉起来。 对于霍齐光继位后的种种暴行,惜君也有所耳闻,但她一直隐忍,直到她发现乐言不见了。 乐言一直当她的马夫,只有闹出“丑闻”那几天例外。为了保护乐言的安全,即便得到父王的谅解之后,她仍坚持把他留在身边。 惜君跟婢女和其他仆人打听乐言去哪儿了,从他们闪烁着惊恐泪花的眼睛里探出了端倪——乐言被霍齐光叫去了马场。霍齐光借口乐言养的马瘦了,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可怜的、无辜的乐言,原本只想做个快乐的马夫,默默爱慕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无需表露心迹,结果还是落得个血溅马场的下场! 惜君的眼睛里泛起一片血光,对齐光的憎恨到达了巅峰! 她叫人传话:“本宫想求见国君。” 下人领命走了,惜君站在窗前悠悠唱起一支曲子,名叫《公子向北走》。 虽然理智上知道兰台哥哥不在了,但内心深处仍希望他只是去了远方。 小女子不才 未得公子青睐 扰公子良久 公子勿怪 公子向北走 小女子向南瞧 此生就此别过了 难以忘怀 愿你三冬暖 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 下雨有伞 愿你善其身 愿你遇良人 暖色浮余生 有好人相伴 所有爱慕之意 止于唇齿间 掩于岁月 匿于将来 与君今生无缘 请无需挂念 小女子不才 未得公子青睐 扰公子良久 公子勿怪...... 稍后,霍齐光傲娇地接见了惜君妹妹,见她今日打扮得美艳异常,神情谦恭。 霍齐光心中又是喜又是鄙夷,心想惜君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人。 现在寡人一手遮天,而那个兰台怕是尸骨无存,她看到局势变了,对寡人的态度自然也变了,好没骨气啊!待寡人先羞辱她一番再说! 惜君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就连霍齐光提出的亲热要求也没有拒绝,让霍齐光觉得又是兴奋,又是扫兴。 然而,就在齐光的嘴靠近她脸颊的刹那,惜君猛地拔出头上的银簪,戳向他的咽喉! 但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力气哪能跟霍齐光相比?况且她都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脸色骤沉的霍齐光,其实一直有所准备,他一把捏住了惜君的皓腕,用力捏,直到它支离破碎! 稍后,国君“悲痛欲绝”地下令,将惜君妹妹风光大葬,公主因恶疾意外身亡,香消玉殒...... 同样是该庆生辰的日子,正宗的皇子霍兰台却流亡在外,散播银两四处打点,希望能让西游王见上自己一面。 在见到西游王之前,他不得不易容化名住客栈。 兰台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见西游王之后的安危,而是为翠鸟的伙食问题操碎了心。 翠鸟本是吃鱼的水鸟,可予儿吃素,不沾荤腥,鱼虾不进。 予儿以前是个多么喜欢吃东西的妹子啊,每次吃完兰台大厨做的美食,总会舔舔嘴唇露出满足的笑,现在可苦了她了。 兰台赏了客栈伙计一些碎银两,以便自己可以在厨房一角由着性子鼓捣。 他尝试将各种食材佐料排列组合,愣是将素食做出了逼真的鱼味儿,连形状都是一尾尾“小鱼”。 令他欣慰的是,予儿变的这一只翠鸟果然比普通的翠鸟胃口更好!吃得happy时,扑扇着翅膀冲他亲昵地叫。 因翠鸟体质所限,吃饱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兰台怀中取暖或者睡觉。听着公子强壮有力的心跳,她温热的小身子不再颤抖,睡得好安心啊! 而兰台生怕惊醒了她,动也不敢动,后来用帷帽给翠鸟做了个舒服的窝,以免跟人讲话的时候吵醒了她。 虽然两人朝夕相处,却聚少离多,不是他在睡觉,就是她在睡觉。 不过没关系,他们都很喜欢看对方睡觉的样子,因为喜欢,所以对方所有的样子都是好看的。 霍兰台出手极为阔绰,且素来关注天下局势,对西游国的朝政有一定了解,知道找什么人最事半功倍,甚至清楚西游国某些重要人物的喜好,投其所好因此很快有了回音。 西游王晖西宣他进见,但不知道他是山海国国君没死又易了容的弟弟,只当他是个对本国贸易颇有影响的外地商人。 咣咣咣。有人敲房间门。 笑傲白一脸惆怅:“公子我紧张。” 兰台好笑:“是我去见西游王又不是你,你紧张个啥劲?” “别怪我乌鸦嘴啊,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人间不见地下见,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唧唧的。” 笑傲白抹了把脸上的不明液体:“我哭了吗?我没有,这是口水好嘛?嗅嗅嗅,公子你又弄了啥好吃的?” “鸟食,你吃不了,”兰台掏了把碎银子给他,“乖,买串糖葫芦上一边儿吃去。” “公子,咱俩称兄道弟这么多年,难道你对我就没一点不舍之情吗?你要是对我不舍你就说,你要是没有对我不舍你就不说,你要是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舍不舍得我呢?你看我这么伤心你好意思一点不舍都没有吗555......” “还说不是眼泪?我没那么容易死,再说我都死里逃生两回了,后福还没享呢。” “那倒也是。公子你答应我,你可不许死啊啊啊!” 兰台虽然略嫌他啰嗦,但心里也是有些动容的。两番经历生死,发现还有几个人真心维护自己,心里是很温暖的。 但兰台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他给了笑傲白一拳,当然,动作是亲昵的。 不过死不死,还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除非他现在就易容埋名移居他处,一辈子默默无闻苟且偷生。可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平庸的平安也绝不会使他真正快乐! 本来依意非酒的意思,要将虎生易容为兰台以保证他去见西游王的安全。 可兰台却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自己的事我得自己去处理,谁也代替不了。 虎生也说了,不是俺贪生怕死不敢当公子的替身,主要是我嘴笨,怕说错话露了馅。虽然我不能假扮公子,可但凡能有我出得上力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就算是要搭上性命也绝无二话! 龙盘连声说他也是。 早已说过不分开,祝华予一心以为公子定会带自己去任何地方,刀山火海,自己陪他闯便是,所以毫不担心被抛下。 可是这天清晨,明明默许过带着她的霍兰台,悄悄在给翠鸟喝的清水里面加了些浅色无味的粉末。 翠鸟啜过那水,便沉沉睡去了。 兰台弯腰,在翠鸟小巧美丽的身子上吻了一下,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让心爱的女人跟着自己冒险。 “予儿问我是否会带你去见西游王的时候,我没有回答,你当作默许,我却没有对你说谎,从来没有过。” 兰台在心里默默地说。 关好门窗,他叫来笑傲白:“拜托帮我好生看管,你知道这翠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笑傲白平时机灵着呢,可这会儿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所有的胆识全不在线,竟然抱着公子失声痛哭起来。 客栈里来来往往形形**的人很多,房间简陋又不隔音。 有人探头探脑地从窗子往里看,兰台只好对笑傲白骂道:“那么大个人了,吃点药还怕苦,三岁毛孩子都比你强,也不怕人笑话!” 不熟识的吃瓜群众听了,果然笑笑走开了,没人再过来看热闹。 笑傲白的哭声终于止住,连说:“放心放心,我在翠鸟在,我亡翠鸟......她也得好好的!” 兰台把两封竹简交给笑傲白:“这封竹简给她,解释了一切。每日子时之后不许任何人再踏进这个房间,你也不行。倘若我七日未归,你就把翠鸟送到莲溪寺尼姑庵,把另一封竹简交给静安师太,师太会好好照顾她的。” “公子,我怎么感觉你在交代后事啊?” “伴君如伴虎,我此去凶吉难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笑傲白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你刚才不是都说不死吗?怎么又难料了555!” “世事难料这个道理还用我教你么?准备要做得充分一点,结果要想得坏一点。” “我不管,你必须得好好地回来,我还年轻,我不想被嫂子打死啊啊啊!” 跟众人一一别过,霍兰台大步流星带着虎生、龙盘和契阔去见西游王了。 契阔并不会武功,但是他的障眼法实在厉害,必要时能帮大忙。 095 一叫美女,心软三分 笑傲白伤感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悲观,毕竟有50%的概率公子死不了,而且万一西游王派兵支援了呢?公子的后福大大的,而且公子的后福就是山海国百姓的福啊! 他摸摸肚子,哭了半天现在觉得饿了,决定先去弄几两酱牛肉吃吃,吃饱之后今天剩下的任务就是瞪俩大眼儿守着公子的房间啦。 果然,暴饮暴食可以暂时驱散烦恼,低落的心情略好了些。 吃完回来,轻手轻脚开了房门,想探脑袋看看翠鸟如何了,结果却发现窗子是打开的,翠鸟竟然不!见!了! 笑傲白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回身关好门到处翻找,但除了一小挫美丽的羽毛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某人只觉脊背发凉。等公子平安归来,这要怎么跟他交待! 对了,草木深呢?草木深最擅长破案,赶紧找他去! 与此同时,祝华予化身的翠鸟正在一只布袋子里面挣扎。 布袋子的主人蹲在窗根底下恨恨地说:“哼,你们偷了我的埙,我要是不拿个你们的东西来要挟,根本就讨不回我的宝贝!”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满世界找寻草木深的笑傲白,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 “喂,小偷!快把我的埙还给我!” 笑傲白再次看到春辞漂亮的脸蛋,还没来得及高兴心里先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忘了这茬儿了,因为那玩意儿哥几个吹起来像打嗝,公子又不要,于是被夜陵气得抢过去扔垃圾桶了。 当时笑傲白也不太高兴,不过终究还是识大体,没为了对自己流水无情的春辞跟兄弟翻脸。 说是垃圾桶,其实是个扔垃圾的土坑,因为逐鹿时代还没有像样的垃圾桶。 春辞手里的布袋不停地动,听那动静不是翠鸟又是什么?! 笑傲白慌了:“你抓了翠鸟?” 春辞把布袋往身后一藏,警惕地瞪着他:“抓了又怎样?” 笑傲白决定先硬后软,他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死丫头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赶紧把那口袋给我,要是碰坏了翠鸟一根羽毛,我保证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起来春辞就生气。她曾亲眼看着霍兰台对这只翠鸟宝贝得要命,而对自己爱理不理,这翠鸟简直就像自己的情敌! 她故意把口袋举起来,作势要抡:“先把埙还我!” 笑傲白装傻充愣:“什么埙,没见过!” 春辞气疯:“你给我找!找不到,我就掐死这只破鸟!” “你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心这么狠,早知道还不如让你死在荒山野岭呢!”笑傲白这话不完全属实,他才舍不得春辞死在荒山野岭呢,“行,我给你找找,不过你先把翠鸟放了!” 春辞果断拒绝。 笑傲白生怕她对鸟儿下毒手,只得低声下气地说:“美女,我跟你说对不起还不行吗?看在我给你留了那么多零花钱的份儿上,你先把鸟放出来好吗,怎么说那也是一条小生命啊,我给美女作揖了!” 一听到别人叫自己“美女”,春辞的心情先靓了三分,管他是不是真心的呢。 “看在你对破鸟那么有爱心的份儿上,我就可怜你一次,不过你可别耍我。” 她嘴上说得狠,松开袋子却是小心翼翼的。 见翠鸟在里头乖乖呆着,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望着自己,模样是又乖巧又可怜,忽然觉得这翠鸟才是真正的美女,任谁见了都感叹太好看了,真乃鸟中尤物! “出来吧,放你自由了。” 翠鸟拍拍翅膀飞出来,不怪春辞囚禁自己,只顾着东张西望地找兰台。找不见就乖乖回屋里呆着。 春辞好奇地问:“养鸟为什么不弄个笼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此鸟绝非笼中物。” 春辞给了他一个“拽什么拽”的大白眼儿:“还我埙!” 笑傲白锁好门窗,心中忐忑地带着春辞来到那个垃圾堆。 幸亏昨儿刚扔的,垃圾还没清走,最后在一堆果皮里把那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埙翻了出来,春辞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她说这只埙是她花费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一刀一刀刻好的,其间把手划破了无数次,为了调音把嘴唇都吹肿了,她这辈子再也做不出这么好的埙了。 平时多聪明的笑傲白,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地上的泪人儿哄好。 他心里也内疚起来。不过因为忙这事,心中的焦虑和对公子的担心却意外缓解了些。 末了,春辞抹了把眼泪说:“臭烘烘的还怎么送给别人嘛!你们那个领头的呢?” “他有事出去了,你大老远追上来就是为了把埙送给我大哥?” 因在外不便以公子相称,所以笑傲白称兰台为大哥。 “是又怎么样?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笑傲白有种不详的预感:“你你你等他干嘛?” 春辞的脸涨得通红:“你欠我的,我当然要你大哥加倍还回来啊!” 房中的祝华予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一直没见到公子,还注意到枕畔有卷竹简,该不会是公子不辞而别留下的书信吧? 无奈翠鸟体小力微,她怎么也拖不动打不开那竹简,只好眼睁睁地盼着时间流逝得快些,等到夜间变回女儿身,就可以上手了...... 西游王大殿。 霍兰台行礼过后,被准许站在殿下。他带来的虎生、龙盘和契阔都不得不留在殿外。 兰台戴了一张蚕丝面具,因此五官看上去改动良多,好似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唯腰板挺得笔直,胜在气质。 他自称“小人李四”,却对西游国的经贸发展侃侃而谈,仿若一位饱读诗书、指点江山的贤者。 西游王听得来了兴致,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你说得很对,我国的铁矿和盐产量丰富,经济发展得不算差,但是军事力量却比较薄弱,怎样才可以迅速强大起来?尤其武器不足的情况,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李四”不慌不忙地回答:“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大王设立一套用兵器赎罪的制度就可以了。比如犯罪情节比较严重的,上交一套铠甲可以适当减轻责罚;犯轻罪的,准许用一支盾牌赎身;民事纠纷,可以上交一定数量的箭当作诉讼费。当然也可以上交铁,质量好的铁集中在一起锻造刀枪剑戟,质量差些的铁也不浪费,可以铸成农具......” 西游王晖西简直听得入迷。 这李四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啊,而且还都是千金难买的好点子! “李四”继续侃侃而谈:“武器富足了,还得练兵,练兵就需要更多的费用。我国的铁和盐跟他国合作,致使天下商旅来来往往,最好是可以留住那些商旅,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们做生意。大王可以下令在国内广泛开设‘蛾眉驿’,将能歌善舞的佳人汇聚一堂,名声打响之后,这些驿站必然可以长长久久地留住那些生意伙伴。” “好点子!” 西游王晖西拍案而起。 因为逐鹿时代没有椅子,所以他拍的其实是巴掌。 他走下大殿,双手扶起正在给自己行礼的“李四”,细细打量这位名副其实的贤者。 只见高大的李四五官虽不出众,然而眼中那份异乎寻常的睿智、坚定和从容,却不像个普通商人。 “李四,寡人封你个官,你愿不愿意做?” 李四忽然跪倒:“求大王饶恕小人欺君之罪!” 西游王大吃一惊:“你何罪之有?” 李四的目光向四下一扫,西游王立即心领神会地命不必要的人等退下,只留了几个自己信任的死卫。 李四伸手,从容不迫地从自己的耳畔开始,慢慢剥开一张面皮...... 西游王看得触目惊心,死卫们也都握紧了手里的兵器,只待大王一声令下。 揭下蚕丝面具的“李四”,比刚才英俊了许多,甚至可以说,因他的无畏和从容,他在这异国的朝堂之上显得光彩照人! 西游王不安地问:“你不是李四,你到底是什么人?!” ...... 霍兰台终于又做回了自己。他被安置到西游王殿中一座馆驿歇息,并被准许跟虎生、龙盘、契阔一起。 而西游王晖西紧急召群臣商议,是否该帮霍兰台夺回山海国王位的问题。 刚才兰台承诺他,一旦自己掌握了山海国的大权,一定不忘西游国的支持,会跟西游国交好,帮其抵御外侵尤其是儒林国的侵略,巩固江山。 朝堂上炸开了锅。 有的臣子说,现任山海王霍齐光残暴,不得人心,山海国照这样发展下去,早晚得亡国。 也就是说,我们西游国不用费一兵一卒,到时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可千万别帮这个城府极深的霍兰台,这是养虎为患啊! 也有的臣子说,关于山海国现任国君霍齐光是否老山海王的亲生骨肉有待考察,但看言谈举止,这个霍兰台的确比那个霍齐光强太多。山海国国力强盛,哪是三年五载能亡得了的? 有眼光的话还是该提前拉拢霍兰台,此人前途无量,就算我们不帮他,也必定有别的国家会帮他,他得到权势是早晚的事,那么将来等他得势之时,咱们就不容易和山海国交好了。 西游王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于是霍兰台几个人其实是被软禁了起来。 096 都怪脸冻僵了 霍兰台、虎生、龙盘、契阔,他们几个得到最高级别的吃喝及歌舞款待,但其余三人均是食之无味、无心欣赏。 唯独兰台自斟自饮吃着酒菜,欣赏着歌舞,平静又从容,就好像他是专程来这里度假的一样。 服侍他们的婢女,把所看到的都禀报给了西游王晖西。晖西暗暗惊叹,这小伙子难道就不担心寡人杀了他吗? 其实霍兰台是担心的。他担心大业未竟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也担心予儿会为自己伤心难过,茶饭不思。 对他而言,那么爱吃东西的予儿如果哪天胃口不好了,那可是最糟糕的事情了。 可是予儿说过,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把那些忧虑挂在脸上难道有什么帮助吗? 自从杀了惜君公主之后,霍齐光接连几日情绪低落,并不是为她伤心或者自责,他这辈子根本就不会真心为一个女人难过。 对他而言,女人只应该为自己的快乐而存在,如果她们让自己不快乐了,那么就该如旧衣服旧兵器一样丢掉。 他的情绪低落是因为,金碧辉煌的新宫殿虽然初具规模,但却找不到让他提得起兴致的美人了。 姬妾们费尽心思讨好他,各个浓妆艳抹,表情夸张,搔首弄姿。 他原本是好这口的,但现在不知为何,也觉得她们太刻意太做作,他看着也有些厌烦了。 这时他想起了父王的那把湛卢剑。 里面的剑神娘娘容姿胜惜君百倍,若能得佳人相伴,寡人一定日日快乐似神仙啊! 虽然那是跟兰台亲近过的美人。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更要好好地欺负欺负美人才是!活着要把兰台压在下面,就算他死了也不能让他太踏实! 霍齐光命人在先王所住的殿中四处搜寻,总算找到了湛卢剑。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里跟它较劲。 原先老山海王霍禄甫把它当宝贝,为了引所谓的剑神娘娘出来,劳民伤财地做过一些荒唐事,不过剑神娘娘始终没再现身。 霍齐光想,美人爱什么?无非是珠宝美玉、绫罗绸缎、英俊健壮的男子,还有权势呗,这些俺都有,美人没有理由不出来呀。 于是他对着湛卢剑做了一番热情洋溢的演讲,主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财富和权势,但回答他的,只有剑身上锈迹斑斑组成的一只天眼。 也许是光线的问题,天眼看这位堂堂国君的目光似乎带着些嘲讽。 “陛下,陛下!” 老师百丈冰在门外求见,说是有紧急奏折呈上。 霍齐光正在冥思苦想如何让剑神娘娘出来,挥挥手让百丈冰走。过了几个弹指的时间,又出去把人扽了回来。 算算算,还是树立个爱岗敬业的好形象吧,也省得老头再唠叨。 霍齐光继位后,给百丈冰封了个上大夫。 上大夫属于爵位,不是官职,没什么实权,让百丈冰十分沮丧。他的一腔治国抱负无法实现,可该操的心一点不少。 “什么?雪怪?” “是,陛下。雪怪呈人形,身体庞大,浑身长满白毛,具体数量不详,在我国西北危害一方,今冬已造成最少百人死亡!” “才百人,也不是特别多嘛。” 百丈冰面色蜡黄:“不少了,陛下。” “寡人说少就是少!” 百丈冰不敢说话了。 “那怎么不出来个人杀了那雪怪?有英雄情结的男人不是很多吗?” “回陛下,雪怪身体庞大,蛮力无穷,当地百姓想了不少法子,放火,放箭,放猎犬,都不能耐他何。如今怪物为非作歹,请陛下即刻下令,派驻守西北方的大将木离,率兵马战车消灭雪怪,护一方百姓平安!” “这不是小题大做吗?”霍齐光一瞪眼,“寡人养兵千日,是为了战场杀敌护驾的,怎么可以用来对付那种不靠谱的东西?他要吃就让他吃嘛,等雪怪吃饱了不就不吃了吗?说不定还会像只熊宝宝一样乖乖去冬眠呢哈哈哈!” 百丈冰冷汗直流,扑通跪下磕头:“陛下,这话可不能让人听了去,不利于陛下收服民心啊!” “那就让当地的百姓搬家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离那什么雪怪远点儿不就得了?” 百丈冰只觉胸口压大锤:“回陛下,老百姓都是拖家带口,搬个家岂是那么容易的?再说现在还是冬季,又冷又滑,路不好走,而且百姓也眷恋故土啊,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哦,你也说了又冷又滑,寡人的兵马也不好走啊,万一那些士兵病了或者冻死了,谁来给寡人打仗?万一有敌国入侵,谁来保证寡人的安全?” 百丈冰身为国君之师,此时只想一头撞死。用尽毕生心血,却**出这样心狠手辣、毫无同情心和爱民之心的学生,真是他一生的耻辱! 可是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不知道霍齐光为什么这么冥顽不灵。 霍齐光语气轻松地说:“大夫不必担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传寡人命令,杀了雪怪者有重赏......” 百丈冰无可奈何,脸冲着国君慢慢退了出去。 因为如果臣子转身出去的话,屁股就对着国君了,那样是对国君大大的不恭敬。 正因为这样,霍齐光才无意中得以瞥到百丈冰脸上的愤怒和鄙视。 “回来回来,大夫你回来。” 百丈冰诚惶诚恐地重新进来。 霍齐光目露凶光:“大夫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百丈冰没想到自己瞬间的真情流露惹了祸,万一处理不好就可能是杀身之祸! 他赶紧一下一下打自己的脸:“都怪老臣这张脸,刚才在外面冻僵了,表情都不自然了,望陛下宽恕。” 霍齐光并没有阻止他,眼睁睁看着老师自行掌嘴近百次,脸都打肿了,才满意地放他走了。 百丈冰出门后仰头望天,想起了自己昧着良心射向霍兰台腹心的那支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时候,人果然斗不过命运。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公子兰台当了国君,绝不会这样对待老师和百姓! 西游王晖西,坐立不安地考虑了半天,觉得霍兰台将来若得到支持必成大器。 且这样有才能、有志向的人,绝不会满足于当一国之君,他肯定想图谋天下,不如现在就杀了他,以除后患! 但看兰台身边的三个保镖里有两个都不像寻常之辈,西游王跟大臣商议之后,决定来个又俗又阴的——在酒里下毒。 霍兰台、契阔、虎生和龙盘四人被软禁,无事可做只能吃吃喝喝。 一个婢女见酒壶快空了,过来为他们添酒。兰台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动作。 待婢女退下,虎生和龙盘争相想要喝第一口。 并非他俩贪杯,他们是一如既往想为公子试毒。 之前兰台并未阻拦他们,只是静静地看,此刻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不声不响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众人不解地望着公子。 霍兰台一行人,今天皆是低调商人装束。兰台的衣带虽不算华丽,末端却镶有不引人注意的一指宽的银边作为装饰。 他提起衣带末端,浸入酒壶中。 大家眼见着,那银边一点一点被覆盖上了一层乌黑! 逐鹿时代生产技术还比较落后,砒霜等剧毒物质中残留着少量硫或硫化物,与银接触会起化学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一层黑色硫化银。 现在衣带的银边变黑意外着什么,不言而喻! 兰台是刚才瞥见那酒的色泽不如之前的透亮,才怀疑里面加了东西。 大家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龙盘气愤地压低嗓音说:“他娘的,西游国就是该灭,公子将来若得了势,头一个先灭了西游国!” 看来西游王是不可能帮兰台发兵夺回皇位了,现在连能否活着出去都成了问题。 待婢女又来添酒的时候,忍不住“咦”了一声。刚才她一直在外头候着,也没见几位出去,怎么这屋里却没人了呢? 呼啦呼啦,很快进来了很多侍卫,把窗外、屏风后、各个犄角旮旯都找了个遍,偏偏不见几人身影! 得到消息,正跟姬妾嬉戏的西游王如临大敌,立马下令封锁大殿周围所有出口,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四个人找出来! 契阔的障眼法其实是一个阵法,外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看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皇宫侍卫,也看得到彼此。 几个人小心地向殿外移动脚步,以免被密密麻麻擦身而过的护卫撞上。 契阔因不会武功,身子显得比另外三人笨拙许多,躲闪中险些踩了一个侍卫的脚,幸亏千钧一发之际被兰台扯开。 就在几个人左躲右闪将要到达宫殿东门时,兰台无意中一抬头,大惊失色,差点从阵法中一头栽出去! 一只美丽的翠鸟从飘着微雪的天空飞过,径直向西游王的大殿飞去! 要知道在这个季节,翠鸟仅此一只! 也许是因为院落内密密麻麻都是人,所以匆忙飞行中的翠鸟并没注意到兰台的存在,她一心想飞到殿上,飞到最危险的地方去见公子! 此情此景,霍兰台又不能出声喊,一喊就暴露了。他只能离开契阔等三人,独自找路往殿中移动。 契阔布的这个阵,能顾及的面积和人数有限,一旦兰台离开他们单独行动,距离远了,障眼法就不起作用了。 对于这一点,公子不是不清楚,可他为什么还不顾安危往反方向走呢? 契阔、虎生和龙盘都感到疑惑。但为了公子的安危,他们不能不尽量保持同样的速度往公子那边移动。 097 不要别的就要这个 “大王......” 一声娇滴滴媚入骨髓的声音。 一个蛾眉云鬓、衣着光鲜的女子出现在西游王身后。只是面色稍显苍白,做弱柳扶风之态,好像她身旁的婢女一松手,她就会软软跌倒下去。 西游王听到呼唤立即回身,一脸的焦虑秒换成惊喜之色,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娇美人,你怎么来了?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臣妾今日感觉稍好,便来邀大王共同赏雪了。” 被唤作娇美人的女子是西游王最宠爱的姬妾娇姬,本来身子就弱,这半个多月来还一直卧床不起,所以今日出现,令西游王十分开心,暂时扫去了霍兰台等人失踪在他心头留下的阴霾。 娇姬倒在西游王怀里柔声问,这么多护卫是在做什么? 由于怕吓着美人,西游王不敢提有人凭空失踪的事,只说是在演习。 于是娇弱的美人饶有兴趣地想欣赏一下演习......“啊!” 西游王顺着她的纤纤玉手望去,一只披着璀璨蓝绿色羽毛、翅膀内侧呈金黄的鸟儿正向这边飞来,一举一动,美丽不可方物! “啊!大王,这是翠鸟吧?臣妾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鸟儿,臣妾好想把它捉来啊!” “捉,捉!” 西游王也是个爱美色如命的,他的重点立马从捉兰台变成捉翠鸟。 一群太监宫女拿着网端着盆,不要形象地扑来扑去。 那翠鸟偏只在低空盘旋,完全无视潜在的危险,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每当她扇动一下翅膀,羽翼下的鎏金就露了出来,点缀着朱红的喙和爪子。 底下的人只觉得金蓝绿赤交相辉映,尤其在漫天飞雪中,那抹身影如诗如画般惊艳! 一时间,所有的人不论身份地位和职责,全都仰起头欣赏着。 不过,有的人心里想的是抓住她,有的人却希望她快点离开。 在霍兰台眼里,无论是翠鸟还是仙女,予儿的出现永远是惊艳的,她总是可以轻易成为目光的焦点,至少是他个人永恒的焦点。 “抓翠鸟,给寡人抓,抓住了重重有赏!” 西游王嚷嚷着,想要借机讨娇美人欢心。 “扑通!” 从殿角的琉璃瓦上栽下一个不要命的太监,摔得龇牙咧嘴,一只手捂着屁股,另一只却还不忘将网朝下牢牢扣在地上:“陛下,陛下,小人抓住了!” 网里面是扑腾的翠鸟。 西游王晖西领着娇姬来到近前时,在人群中不停躲闪穿梭的霍兰台刚好也赶到! 只听娇姬娇滴滴地撒娇:“大王,臣妾听说那令人惊艳的点翠工艺,用的正是翠鸟的羽毛。这大冬天的,想找只翠鸟不容易呢,更何况还是活的。臣妾想教人从它身上拔些新鲜羽毛制作点翠饰品,这样做出来的饰品才有光泽和质感,臣妾戴上大王一定喜欢,求大王恩准。” 底下越是有许多人看着,娇姬的嗓音越嗲,她恨不得让全后宫都知道大王有多宠爱自己,这样才能把其她花花草草踩在脚底啊。 西游王已经被她嗲晕了,只觉浑身酥软鼻血长流,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再说美人要的不过是一只鸟,也不是皇宫养的鸟,又没什么可心疼的。 “拔!给寡人拔!把所有的羽毛全拔了让爱姬一根一根亲自挑选!” 点翠工艺是一项传统金银首饰制作工艺。 先用金或镏金打造出不同形状的底座,然后用小镊子把翠鸟背部亮丽的蓝羽毛一点一点整齐地码放在底座上,这样制成的首饰光泽感好,色彩艳丽,蓝得触目惊心。 不过,点翠工艺的出现对翠鸟们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被取过羽的翠鸟很快便会死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得美也是一种错。 这与16世纪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阉伶歌手”有着相似之处。 当时女性不可以参加唱诗班,不可以登上舞台抛头露面,所以很多歌剧院雇用的都是阉伶歌手。 也就是在青春期之前,把嗓音质量好的男童残忍阉割。之后由于性激素的变化,声道变窄,音域扩张,他们将拥有无与伦比的嗓音,清脆动听,细腻非凡,胜女性百倍...... 兰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怎能作势不理? 他果断从障眼法的阵中退了出来,突然现身,一脚踢飞了那个太监,将翠鸟从网中解救出来,像往常一样捧起揣在怀中! 契阔设的这个阵法还有个特点,阵当中被障眼掩护的人若是擅自出去一位,并不会影响他人,反而还会帮助他人隐藏得更牢靠。就像是能量守恒,人少了,每个人分得的能量就多了。 兰台这一出阵,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首先是他的人,契阔、虎生、龙盘。本来藏得好好的,公子这一出去不等于白白送死吗?为了一只鸟,值得吗? 他们当然不知道翠鸟的来历,所以觉得公子这么识大体的人居然为了一只鸟豁出命去,实在太反常了。 另外,兰台的出现也把以西游王晖西为首的君、臣、姬吓了一跳! 这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们这么多人搜了半天都没找到,敢情人家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 尤其娇姬,被这么一吓已经软软地晕倒在西游王怀里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西游王晖西指着他:“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霍兰台朗声大笑:“我当然是人。昨日一别,大王已经不认识霍某了么?” 手持兵器的近身侍卫呼啦一下包围了他,只待西游王一声令下,就要将手无寸铁的兰台砍成肉酱! 可西游王迷信,觉得这人既没被毒死,还能在这护卫云集的大内禁地神出鬼没,不是神仙就是会妖术,反倒不敢动他了。 “翠鸟是兰台带来的。既然大王不愿帮忙出兵,兰台就带着翠鸟告辞了。大王这顿丰盛的宴席,日后东山再起时定加倍奉还,”兰台没下跪,只向对待同辈一样抱了抱拳,“咱们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说完抬脚就走。 若他夺回了王位,的确应该与西游王平起平坐。 这时,娇姬估摸着自己不能不醒了,再不醒就要光荣领盒饭去了,于是在西游王怀中悠悠“转醒”,气若游丝地念叨着:“翠鸟,翠鸟,臣妾要翠鸟......” “那个,”堂堂西游王被兰台那果断又自信的气质镇住,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迟迟不敢下令抓他,“爱姬要翠鸟还不容易?寡人派人给你到别处多抓几只来。” “不嘛,臣妾就想要这一只!” 觉得很木有面子的娇姬开始撒娇耍赖。她刚才在大王面前恃宠而骄,要是让后宫其她女人知道自己连只破鸟都讨不到,以后还怎么混? 而西游王想的是,这霍兰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要东山再起,不会已经联络好了下家吧?那我们西游国,岂不是已经坐失将来与山海国结盟的机会? “大王,大王,臣妾要翠鸟,臣妾要翠鸟嘛......” “别闹了!” 深深为国家前途担忧着的西游王终于烦了,一把把女人从身上推开。这女人怎么给鼻子上脸呢,还真把她自己当后宫之主了! 被吓到的娇姬愣了愣,乖乖退到一边儿梨花带雨去了,根本也不用人扶。她刚才要是这么知进退,也不至于挨顿骂。 “公子留步!” 在很短的时间里仿佛想明白了一切的西游王忽然开口。 正疾步向前的霍兰台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他的右手还按在心口护着翠鸟。 但凡他有一条命在,翠鸟必须无恙! “寡人同意帮你出兵,夺回王位!” 霍兰台听了,一没激动,二没谢恩,他缓缓转回身:“敢问,是什么让大王瞬间改变了心意?” 西游王也不上当,权当下毒的事自己不知道,一脸无辜地问:“公子何出此言?寡人尚未给公子答复,何来改变心意一说?” 兰台也是在名利场混了二十多年的人了,这点小把戏还是看得穿的,干脆顺水推舟:“那么大王打算几时出兵?” “这个嘛,待寡人清点兵马和粮草,排兵布阵完毕,再告知公子不迟。” “并非霍某心急,只是我活着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杀身之祸将接踵而来。大王若不能即刻发兵,无异于置我等于死地,大王的诚意何在?” 西游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又开始游移不定。这个霍兰台的确厉害,到底杀他还是帮他? 兰台看他犹豫,立马说:“那就不麻烦大王了。告辞。” 其实说出“告辞”两个字,他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往宫门外走,能不能走得出去,走到哪儿被逮回来都不好说,毕竟手无寸铁且身单力孤。 但是,他对自己人无比信任。 果然没让他失望,说完“告辞”两个字,一阵莫名其妙的旋风,堂堂八尺大汉就凭空消失了,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啧啧称奇。 不用说,是契阔使的障眼法,他们几个人方才半刻都没有离开公子身旁。 这时,西游王贴身护卫中为首的那个人忽然提醒道:“大王,臣听说过一种阵法叫做障眼法,如果用它来解释,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如果臣估计得没错,人应该还在附近,只需向无人处放乱箭就是。” 西游王也没有别的办法,命人把手好所有宫门,自己后退,命弓箭手放箭。几百支箭雨点般地射了出去,涵盖了各个方向。 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眼看着空无一人的青砖路上,忽然溅出点点鲜血! 其中一支竟然在半空中斜斜停住,然后一点一点向前挪去,就好像那里有一个透明人在一瘸一拐地走路,而那支箭插在透明人身上! 明明有几百人的皇宫禁地,霎时间安静得像没有人,一种透心的恐怖感在无声的蔓延。 098 会自己走路的箭 中箭的人是契阔,部位是大腿。 这样一来,他就暴露了行踪。 西游王命弓箭手停下,命人去捉那支会自行行走的箭。 却没想到那箭忽然飞出去老远,凭空再飙出一股鲜血之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原来是兰台根据经验和医学知识快速判断出,这一箭射到了肌肉里但并未伤及血管动脉,这样的箭是可以立即拔出来的,拔了就不会暴露行迹了。 反之,要是伤到重要血管就不能拔了。箭卡在里面还能减缓失血速度,一旦拔出来,血就止不住了。 拔出之前,兰台是看到翠鸟张了张嘴,嘴里含着几片止血的药草,便心领神会了。 怪不得刚才翠鸟一声都没叫呢,一叫,带的药草就掉下来了。 趁西游王等人胆战心惊不明情况之时,兰台就地简单处理了契阔的伤势,至少先止住血。 龙盘背起契阔,几个人脚下生风飞快地向宫门外移动,即便高高的院墙,对他们这些高手来说也不在话下。 但契阔受伤,障眼法将将撑到他们逃离宫门外护卫的眼皮子就失效了。 远处寺庙的钟声隐隐传来,此时已是戌时(下午七点)。 刚才的零星小雪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时落在睫毛上,让人睁不开眼。 距西游王皇宫外墙百米开外的胡同里,四个大活人忽然现身。幸好胡同里人不多,而且天儿冷,行人都掩住口鼻专心赶路,没人注意到貌似从天而降的他们。 兰台问契阔:“你没事吧?” 契阔看看自己大腿上的箭伤,虽然又深又疼,可至少血止住了:“幸亏箭上没喂毒,应该死不了。” 兰台的右手全程按在心口。 虎生不解地问:“公子一向最善审时度势,今日怎么为了只鸟连命都不要了?刚才贸然出阵多危险啊!” 之前几个人商定,谁都不贸然出阵,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 可兰台万万没料到翠鸟会在那个时候出现,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他只能说:“那只翠鸟对我很重要。” 虎生是个孤儿,为人憨直,一生无牵无挂,所以搞不太明白这种感情。 四人匆匆向原先的客栈赶去与众人会合。 虽然他们只离开了不到两日,对于客栈里等待的人们来说却像过了一年,看到四个人活着回来表示欢欣鼓舞,对契阔好生照料。 西游王不帮忙发兵还使诈也是意料中的,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 笑傲白抱着兰台本想放声痛哭一下,表达自己的担心,但考虑到自己毕竟是个男的,总不能跟春辞似的那么没出息,就生生忍住了。 天很快黑了,兰台开始闭门不出。 众人都以为公子要休息了,只有笑傲白心领神会。他支着腮帮自行脑补着美人跟公子两情相悦的场景,忽然有点心生向往。 话说春辞放话要在这里死等兰台回来,可是公子回来了,她却不知啥时候没影了。 她在这里时吵吵嚷嚷又凶又霸道,她不在的时候还挺冷清的。 霍兰台在屋中独坐,轻抚翠鸟的羽毛,忽觉掌中一阵不规则的震颤,定睛再看向掌心时,已经空了。 “公子!” 一个柔美的身影落入他的怀抱。 予儿上身鸢尾蓝的复襦衫,下身梧枝绿的高腰裙子,披一肩如云的秀发,不施粉黛的面庞清丽脱俗,让任何男性生物见了怦然心动,相信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小童,看了没有眼不直的。 兰台默然无语先紧紧相拥一盏茶的工夫,这对他来说就是充电和加油,之后满血复活。 “公子说话不算数,你不是说去见西游王会带着予儿的吗?” 她的语气带了一丝哭腔,好委屈好委屈,差点儿就被公子抛弃了呢。 兰台实诚地回答:“我没说过,你问我的时候,我只是保持沉默来着。” “我以为沉默就是默认呢。” “我说过绝不对你撒谎,所以当我不想骗你的时候,我只能保持沉默。” “这样啊,那以后公子不回答的时候,就表示你又想撒谎了对不对?” “呃...不能这么理解吧?很多时候我不说话,不代表我不想理你,只是我觉得,不说你也会懂。” “那我不说公子会懂吗?公子不辞而别,如果我睁开眼睛,此生再也见不到你,平安对予儿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兰台只能再次紧紧拥抱她。拥抱和亲吻是他们之间很有效的一种语言。 昨晚祝华予苦等兰台不回,恢复人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打开枕畔的竹简。 读完那上面寥寥数字之后,少有地又气又急。 竹简内容跟兰台向笑傲白交代得差不多,如果自己不回来,笑傲白会把她送到莲溪寺尼姑庵,拜托给静安师太,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予儿才不管那么多。她想,公子这次赴西游王宫,不知会不会遇险,准备些草药总是没错的。 夜间一个女子孤身出行阻碍良多,她于是提前打开了窗子,天一亮就变成翠鸟飞入树林中采摘药草,然后马不停蹄地飞向皇宫。 在云容山住得久了,祝华予辨别方向的能力奇佳,阳光打在斑驳老墙上的影子、雪花飘落方向的轻微变化,都能帮助她精准地判断方位。 结果,药草还真派上用场了。 “多谢予儿,可是我不想你再为我冒险了。西游王那姬妾说要一根一根拔下翠鸟羽毛,那不跟一剑一剑刺在我心上一样么?” “是啊,要这么漂亮有什么用,还是门楚鸟实在些,就算是变成苍蝇蚊子也更好些啊,至少不那么招摇。” 美人最难能可贵之处,就是丝毫不把自己的美貌当回事,失去了也就失去了,一点不可惜。 可是当初辰良又怎么忍心把小师妹变成丑陋的蚊子苍蝇?这里面藏着他的良苦用心。 他妙手把她变成鸟中尤物,因为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人和物能与小师妹媲美。 同时他也希望,美丽能够帮小师妹更长久地俘获霍兰台的心,却一时疏忽,没能料到美丽的外表可能给她带来的麻烦...... “啪啪啪。” 夜深人静之时,竟有人在外面一下一下轻轻拍打轩窗。 屋里的烛火映在窗上,想必外面的人知道这里有人还未就寝。 兰台疑惑地把祝华予藏到身后,低声问:“谁?” 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小女子姓柳,名轻烟。” 柳轻烟?不认识,不过想必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敲陌生人窗的,还起这么个名字,多半是烟花女子。 兰台本不想再应,可祝华予却好心地催他:“公子开窗看看嘛,大冷天的,别把人家姑娘冻坏了。” “她不是什么姑娘。” 祝华予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明明听着是个年轻女子啊,快开窗嘛。” 兰台拗不过,只得推开窗。 只见外面站着一位不好鉴别真实年龄的女子,姿容一般般,用厚厚的脂粉勉强掩盖着面黄肌瘦。 身上的罗裙已经洗得发白,衣冠不整,几乎可以说袒胸露怀,因此在寒风中更是瑟瑟发抖。 女子伸出枯瘦的手抓住兰台的胳膊:“日子实在不好过,求公子......”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瞥见旁边貌若天仙的祝华予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带着一脸的懵懂和怜悯,于是立马闭了嘴。 虽然为生活所迫做这行已久,脸皮早就不像未出阁的少女那样薄了,可这一刻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惭形秽。 兰台想把窗子关上,不明所以的祝华予却叹道:“好可怜的姐姐,怎么衣裳都不够穿,快请她进来暖和暖和吧!” 如果祝华予还有法力,怕是立即就要给她变件御寒的鹅毛大氅了。 兰台忙说:“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看样子她是冻坏了,赶紧让她进来吧。” 说着就要伸手从不高的窗子把人拉进来。 兰台正寻思着该怎么解释,才能不伤害予儿那颗晶莹剔透水晶般的心,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这小客栈条件差,不隔音。 老师意非酒只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说明有比较紧急的事。 但就是这么紧急的情况,他手中依旧攥着酒囊。 顶着满头爱因斯坦般的乱发进来后,第一眼惊见自己的得意门生正站在窗口,跟一个袒胸露怀的烟花女子拉拉扯扯! “啥时候完事?” 意非酒愕了一瞬,语出惊人。 兰台淡定地掏出一把碎银子,飞快地塞进柳轻烟手中,然后麻利地将窗户一关:“完事了。” 窗外的柳轻烟拿了银子,一刻也不耽误地掩好衣裳买食物去了。 这年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有的男人寻欢作乐后却不给银子,她只能把苦水往肚里咽。 年轻的、妖娆的、能歌善舞的同行早已傍上大靠山,穿金带银吃香喝辣,而她因谄媚技术相对差点儿、姿色也稍微差点儿,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比如她今天一天都没开张,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半个馒头。 如果有机会,她也想找个老实人嫁了,从此不再流离失所。 意非酒回身关好门:“刚才我跟兄长出去买酒,顺便观察周围情况,看到不少官兵吵吵嚷嚷在搜寻什么人,你赶紧把这个戴上。” 意非酒指指案上的蚕丝面具,余光忽然瞥见帷帐后面露出一抹女子的翠绿裙角。 099 行走的心脏 意非酒看见帷帐后面的裙角,向兰台投去问询的目光。 祝华予从帷帐后面款款走了出来,先给意非酒行了一礼。最近跟凡人接触比较多,形形**的人见了不少,也学会了一些凡间礼仪。 “予儿见过意先生。” 意非酒目瞪口呆,手里的酒囊险些掉地上。 对他这种爱酒如命的人来说,脑袋掉了酒囊都不能掉的,可见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 “公子,予儿擅自出来见过先生你不生气吧?只是因为我听说,世上有两个人绝对不能骗,一位是大夫,还有一位就是老师,”祝华予抱歉地看着兰台,手揪着襦衫的衣角,“而且我也不喜欢躲躲藏藏的。” 兰台微笑望着她:“我也正有此意,可你怎么确定这位就是意先生?” “因为予儿见先生发丝飞扬,面色焦急手里还不忘攥着酒囊,嘻嘻,早听公子说先生爱酒如命。” “哦哈哈。” 意非酒挠挠头。 他不难猜出这个女子是谁,但一是为她现在出现在这里而惊讶,二是早知道她美,却不知道她能美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让兰台那小子念念不忘。 周围渐渐被嘈杂声包围,果然是官兵在开展地毯式搜索,不过出乎几人意料的是,官兵不是来抓人的。 或者说,他们抓的不是人。 只听一个官兵大声嚷嚷:“有没有谁看到两个会跑的心脏?” 会跑的心脏? 大爷大叔小哥小弟都乐了,官爷您真会开玩笑! 当兵的生气了:“谁tmd跟你们开玩笑?一个白影,像是个动物,身上别的地儿看不清,就看得见心脏!那玩意儿跑得可快了,嗖一下就从眼前过去了!” 吃瓜群众要不是怕官兵手里的武器,都准备要捧腹大笑了。 会跳的心脏见过。会跑的心脏,别说这辈子没见过,上辈子也没见过! 意非酒听了略略放下心来,原来官府的人不是来抓兰台等人的。 官兵们吵吵嚷嚷,野蛮地挨个推开房门搜查,兰台又把祝华予藏了起来。 虽然她不情愿,但很听公子的话。 待官兵探头往他们这屋看时,意非酒借机套近乎:“官爷,会跑的心脏怎么惹着您几位了?” 官兵没好气地说:“没惹着就不能抓吗?这么稀奇古怪的物事,当然是抓住了献给大王换赏钱啊!” 意非酒故意附和道:“是啊是啊,早听说咱们大王好稀奇物事,这要是抓住献给大王,赏金至少得几十两银子吧?” 官兵一脸瞧不起地讥笑道:“你们这些贱民真没见过世面!几十两银子?几百两黄金还差不多!行了不说了,爷得赶紧捞发财机会去!” 意非酒笑着喝了一口酒:“祝官爷好运!” 他们刚关上门,就听见走廊那头的官兵喊道:“看见了,又看见了,就在那头闪了一下,追!” 稀里哗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远。 祝华予从帷帐后面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她再次打开了窗,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圆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声哨子。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 意非酒和霍兰台凝眸望去,隐约见到两条半透明的白影,还有悬在半空的两颗一高一低疑似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这一幕太过诡异,兰台生怕出什么问题,本能地将予儿护在身后。 而祝华予却伸手向那半透明物体抚摸了几下,用对老朋友那样的口吻说:“好久不见。” 那两颗心脏似的东西跳得更快了。 意非酒和霍兰台不约而同想,什么情况这是? 祝华予把窗子开到最大,待影子进来,她掩好了窗。 官兵刚离开这间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这里是安全的。 祝华予保持着温柔抚摸的动作解释道:“这是一种云容山特有的神兽,叫做?(huan二声)。你们看不清它们,它们长得像羊,但没有嘴,不用吃东西也不用喝水,仅靠空气和阳光就可以维持生命。因为身体不需要新陈代谢,所以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状态。 “?觉得说话和发出声音都是很消耗能量的事情,所以它们同类之间不靠声音交流,而是靠意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之间就会明白,是真正的心意相通。” 人类的爱情能及得上?这般心有灵犀的,又能有几对? 博览群书的意非酒和霍兰台都是第一次听说?。如果不是云容山前任山鬼友情介绍,他们可能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永远都无法了解这种神奇的生物。 因为祝华予对它们很熟悉,知道它们的眼睛长在哪里,所以领悟到了它们目光中的涵义。 这两只?一雌一雄,因为十分想念云容山山鬼,才特意下山来找她的。 它们跟山鬼心有灵犀,追随着她的气息一路来到了这里,因为心脏相对比较明显,偶然被几个官兵看到,大惊小怪地当成怪物追捕。 祝华予柔声说:“好啦现在你们都看到了,我一切安好,大家不用担心。这里有危险,你们快回云容山吧!” 两只?却不愿走,目光中继续流淌出丰富的信息。 “它们说,云容山已经有的新的山鬼,但是不尽职尽责,也没有仁爱之心,对各种杀戮现象视而不见,希望我还能回去,”祝华予解读完感慨道,“可惜我回不去啦。有些旅途注定只有单程,出发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离开云容山之前,她未经世事,心思单纯,对生活的感慨大多是关于食物好不好吃,公子啥时候来呀? 而现在,她已经对世态炎凉和规矩有了许多感悟。 两只?跟她告别,依依不舍离去。 意非酒和霍兰台都松了口气。 意非酒很知趣地不想当电灯泡,但临走时不忘低声嘱咐了学生一句:“咳咳,翅果菊,麝香,咳咳,不要太过火。” 兰台愣了一下,陡然领悟翅果菊和麝香唯一的共同之处在于能够避孕。 老师知道的真不少,可是老师知道的也不全面,比如先生就不知道他们还没真正洞房过。 兰台一笑:“谨尊师命。” 意非酒出去后予儿问:“先生刚才跟公子说了什么?” “先生说让我不要欺负你。” “哦,承蒙先生关心,可是公子对予儿可好了,从来没欺负过我。” 兰台心想,我倒是想呢,只是时机还不成熟,现在净是你欺负我了。先记着这账,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酣畅淋漓地欺负你! 木头打造的房屋隔音效果不太好,这时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女子高声的尖叫。 予儿以为发生了命案,一脸惊慌地催公子去救人。 没想到公子淡定得很:“不用救。” “为什么?” 咯吱咯吱,仔细听,能听到木床有节奏的摇动声,都快摇散架了,兰台很清楚那边是在干啥。 这要是冒冒失失闯进去,不是救人而是当电灯泡去了。 他耐心地予儿解释道:“有时候吧,互相欺负是一种乐趣,你听她叫唤,其实她还想被欺负。” 予儿一头雾水地盯着公子,心想这是什么毛线逻辑...... 天庭大多数时候都很平静,好不容易发生点什么话题都会让大家讨论良久。 这次祝华予和辰良轰轰烈烈前赴后继违反天规的事,无疑把他们变成了当之无愧的话题女王/话题王子,主要俩人颜值还都很高,活脱脱一部天庭版王子和灰姑娘。 有人说,辰良这样的师兄可真好,如此护着师妹;也有人说,辰良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想不开呢,出来趟个浑水,仙籍起码降三分之一,多不值当啊;还有人说,天帝秉公执法,真乃天下之幸也! 天庭不比市井,神仙们八卦也不仅仅靠嘴,有时为了不让人听去,就用意念交流。 意念交流看似隐秘安全,但万一附近有灵力高深得多的,中途就把意念传递的信息截去了。 比如天帝,最近就常常不自觉地“截获”八卦信息,说他表面上秉公执法,其实只是做做样子。 说辰良本来在闭声阁里关禁闭,凭什么在祝华予即将行刑的关键时刻出来了呢? 为什么他明明是执法者,却弃天规于不顾,明目张胆求天帝放过祝华予呢? 为什么别人求情不行,他一求情就不对祝华予用刑了呢? 这是因为辰良早就看上了祝华予,后者是天帝的“准儿媳妇”。 结果“准儿媳”劈腿,天帝怒了,但辰良却痴心不改,天帝又不忍心对唯一的儿子大义灭亲,这才用烟霞湖底的囚禁作为权宜之计,要是换了别人...... 天帝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连桃子罐头都改变不了他的心情了。 他一直想去看儿子,就因为担心闲话才没去,现在一想,咳管他呢,有没有闲话辰良都是我儿子,亲的,而且无论我去不去看他,别人的嘴都是堵不住的。再说天庭哪条规定不许探监了? 不过倒是设有专门的探监时间。 天帝在规定的时间内来到湖底监狱,首先看见的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气泡,里面有个女人,身影窈窕,白衣墨发,裙裾飘飘。 之所以乘气泡前来,肯定是里面的人灵力不够高,无法自由在水底呼吸,因此求灵力高深的人幻化出个气泡作为出入湖水的交通工具。 那个大气泡不偏不倚停在辰良的牢房门口,里面的女人似乎正在跟辰良用意念交流。 天帝想,小子人缘不错,居然还有别人探监。 待天帝看见了那女子的面容,不禁吃了一惊——祝华予怎么出来了?! 100 全凭你做主 天帝再定睛一看,不是,是那次为辰良求情的灵力低微女子,长得跟祝华予颇有几分相似。正是舟晚。 那女子目光温柔,兴致勃勃地跟辰良“说”着什么。 可是辰良似乎兴趣不大,无精打采地应付着。 天帝又往祝华予的牢房瞄了一眼。 那丫头对天庭大boss的到来毫无反应,呆呆地面对着墙壁发呆,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还有随着流水摇曳的裙角。 大概湖底的生活枯燥单一,人容易变得麻木吧。 天帝叹了口气,本来挺好一姑娘,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又能怨谁呢? 过了不多时,那大气泡开始咕咚咕咚缓缓上升,里面的女子一边上行一边做出挥手道别的动作,刚才满脸的愉悦转为了伤感。 辰良却不解风情地沉默不语,连头也没抬一下。 待气泡彻底消失在视野,天帝现身。 辰良在里面对他行礼,问父王一向可好。 “你在这儿呆着还挺爽的是吧?” 辰良恭顺地垂着头:“儿臣在这里静心思过,无喜无悲,父王敬请放心。” “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把你关进来是当时情境所逼,迫不得已。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现在关了有一阵子了,要不我开个新闻发布会,会上你当众跟大家诚恳道个歉,跟祝华予撇清关系,这件事也就翻篇了,从此重获自由,你可愿意?” “跟小师妹撇清关系?” 他认识她两百多年了,从见她的第一眼就为她着迷。 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善良天真深深刻进他心里。 他为她的一颦一笑欢喜,愿化作一棵大树为她挡风遮雨,愿化作宁静的港湾供她歇息。 就算她心有所属,他忍着万箭穿心之痛也要祝她幸福......这样的感情说撇清就撇清了? “为父知你从小爱吃鱼,可你也不能一辈子赖在水底不出去吧?再说生鱼片能有烤鱼好吃吗?” “儿臣犯下大错,理应接受惩罚,在湖底是面壁思过来的,哪有资格吃鱼?” 天帝叹了口气:“那小龙虾吃不?” “父王......” 天帝板起脸:“吃了那么大的亏,还小师妹小师妹的,出息点行吗?她的心早已不在你这里,你又何必强求......你放心,我用了内力,我的话她听不见。” 辰良:“不了,谢父王。这里安静,利于静思,儿臣想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同时也有利于内力的修炼。” 瞎掰!天帝想,要是我把你那个小师妹放出去,你肯定不静思了,肯定一溜烟跟着跑了。可是我不能放她出去,天火焚心饶过了她,必须得关她久一点,不然不服人心啊。算了,你爱陪就陪着吧。 天帝拂袖而去,好在他知道对于儿子的灵力来说,湖底相当安全。 可就在天帝离开没多久,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哈哈”声传来,这声音竟然来自一条鱼。 此鱼浮在水面时看着像鲤鱼,但真容十分可怖,它有六条腿和一个鸟尾巴,没事喜欢大叫,叫声像极了哈哈大笑声。 别看它嬉皮笑脸,性格却十分凶残,经常用锋利的牙齿猎食其他鱼类。 这条哈哈鱼游过来,张开大嘴照着辰良的胳膊就是一口! 奇怪的是,辰良竟然没有丝毫躲闪,就那么老老实实挽起袖子给它咬。 哈哈鱼连皮带肉扯下一块,嚼吧嚼吧满足地游开了。 这是因为它的胃口很小,嘴巴虽大,通常吃一口就饱了,典型的眼大肚子小。 辰良的眼神竟没有丝毫抱怨,看到哈哈鱼朝远方游去,心里剩下的只有欣慰——自己被咬了,小师妹就没事了。 原来隔壁那个祝华予的傀儡跟真身有一定联系,如果傀儡受到攻击,真身也会感应到痛楚。 辰良用这种方法默默保护着小师妹,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很无私,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但对他自己来说,其实在背后为小师妹尽力,比当着她的面说一些动听的话要容易多了...... 在众多工匠的辛勤努力甚至牺牲性命的情况下,霍齐光金碧辉煌的新宫殿一天天建成,然而他的心情却没因此灿烂起来,相反,心情简直跌到了谷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满城的百姓都在交头接耳,说什么现任国君并非先王的亲生骨肉,而是明目张胆的篡位夺权,当受万众唾骂,死不足惜! 那些不知深浅的孩童们,居然还一夜之间编出了歌谣,在街头巷尾拍着手唱得十分开心。 霍齐光气得暴跳如雷,为发泄情绪,先是挥着鞭子在宫里上蹿下跳地见谁抽谁,后来干脆亲手随机杀了五十名太监和五十名婢女。 宫里一时间血光冲天,哭爹喊娘,人心惶惶! “如再有人无事生非、造谣中伤本王,格杀勿论,诛九族!” 然而百姓的嘴是不可能堵得住的。霍齐光和天帝,天上地下,都是差不多的烦恼。 太后久居宫中,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寻欢作乐,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那些传言。 她身旁的婢女们胆小,不想惹事,就算听到了风声也不敢乱说。太后脾气也不怎么好。 而太医廖司呢,圈子小,足不出宫,更是啥也没听说,照旧每日以问诊之名跟太后明目张胆幽会。自老山海王驾崩后,他俩幽会的时间越来越长。 为了显出问诊的重要性,太后只好不时咳嗽几声,不时说自己头晕头疼。 霍齐光某日路过(他觉得并非自己下意识去而真的是路过)神堂,跟老爸霍禄甫的全身像打了个照面。 这是全国最有名的画匠所绘,神形俱佳。当时完成之后,所有看到的人都惊叹说,简直就是大王本尊站在那儿,一模一样的! 霍禄甫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心中一凛,再次印证了自己的怀疑——自己的鼻子尤其不像父王。 父王的鼻子又大又挺又霸气,威风凛凛,而自己的鼻子则又小还塌。 眼睛也不像父王,没有重瞳子倒不是主要的,毕竟从古到今没有几个人是重瞳子,即便望舒和兰台也不是。 但问题是,父王浓眉大眼而自己的眼睛狭长,眼角上吊,就好像一个圆形一个平行四边形,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唯独有些相像的是嘴,都是薄情郎的那种典型薄唇,不过母后也是薄唇,所以不好说是遗传谁的。 逐鹿时代没有手机,人们还没有养成没完没了自拍的习惯,男人又不常照镜子,因而时至今日,在流言的作用下,霍齐光认认真真比较起自己五官跟父王的不同来。 这一比之下,大惊失色!自己跟父王要是一对父子,那才奇了! 他想起刚记事时,几个皇子一起玩耍,曾有太监婢女小声议论说自己不像大王的儿子。那时候他们几个皇子还都是小屁孩,太监宫女以为他们不懂事,八卦时也没太避讳他们。 现在想来,你别说,自己跟那个太医廖司长得倒是颇有几分相似,难道...... 所有的这些穿在一起,霍齐光不淡定了,拔腿去探(zhi)望(wen)母后。 一开始,他端着一张笑脸只跟母后拉家常,什么宫里的伙食啦,地方官员进贡的珍宝啦,各地的奇闻趣事啦,母后听得很开心。 忽然话锋一转,霍齐光提到提到宫中某些人办事不利,想杀了他们。 “比如那个端托盘都会掉的小婢女。” 母后漫不经心地回答:“好。” “比如那个有狐臭的太监。” 母后:“好。” “还有那个最近总是把汤煮得太咸的御厨。” 母后不耐烦地端起一盏茶水轻啜:“吾儿乃一国之君,这点小事还做不了主吗?要杀要剐当然全凭国君说了算,你看谁不顺眼就杀好啦。” “好,那就寡人说了算,”霍齐光顿了顿,“还有一个人,寡人认为该第一个杀,寡人看他不顺眼。” 母后:“都说了,国君做主,不用问哀家的。” “行,那个叫廖司的太医,寡人就杀了啊。” “咣当”一声,太后的茶碗没拿稳,掉进茶盘里,茶水溅了一身:“为,为什么要杀廖太医啊?” 霍齐光冷笑一声:“太后身子不适,廖太医天天来问诊,光寡人知道的就问诊有半年了吧?可太后的身子没有丝毫好转,隔三岔五头痛,不能出门远行,还需要天天见太医。这样无用的太医要来何用?母后说他该不该死?” 太后惊惧交加说不出话来,牙齿禁不住咯咯打颤。 霍齐光观察着亲生母亲的神色,心中是一种得意跟震怒混合的复杂快感。 “母后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一不小心没拿稳杯子。” 真是没拿稳吗? “当当当然是。” 霍齐光冷笑:“那廖太医就更该死了,看,他治来治去,治得母后连茶盏都端不稳了,这该不会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吧?” 太后浑身开始哆嗦,头一次觉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母后可是开始发冷?哎呦,那可真是病得不轻啊!为何就这么相信廖太医,不让别的大夫给瞧瞧呢?” “廖,廖太医跟随哀家多年,掌,掌握哀家所有的病史,如果换人诊治的话,多,多有不便。” “好啊,那寡人倒是要看看,廖太医对母后到底有多了解,来人,宣廖司!” 太后腿一软,跌坐下来,更加不能言语。 101 纯天然无激素无添加 “抬起头来!” 廖司战战兢兢抬头。 霍齐光细细打量,越看越心惊! “廖司,寡人听说你近半年来日日给太后把脉诊断,日日开药方给太后调理身子,怎么调理来调理去,太后不见丝毫好转呢?你有何面目在宫里呆下去?” 廖司眼珠滴溜转了几转,小心翼翼作答:“回陛下,太后贵为一国之母,自然无比尊贵。因此臣给太后用的都是纯天草药,虽然药效缓慢,但肯定无激素无添加,没有任何副作用。臣这也是为了太后和我山海子民的幸福着想......” “放屁!再慢的草药也该见效了,半年不见效的那还能叫药吗?!来人,把这个没有真才实学的骗子拖下去砍了!” 跪在霍齐光脚下的廖司抖如筛糠,斜着眼睛用眼神向太后求救。 可惜“咕咚”一下子,没出息的太后身子一软,来了个先晕为敬。 霍齐光只得先顾这头,命廖司速速把脉:“母后怎么样?” “太后气息不稳,需要静养。” 太后挣扎着悠悠转醒,抓着儿子的手示意他让不相干的人退下。 霍齐光很乐意照办,预感到母后要放重磅**了,其实自己比她更不想外人听到! “光儿,千万不能杀廖太医,千万不能。哀家就这一件事求你。” “为何?” 太后千金之躯,居然尝试着在榻上给儿子跪了下来:“不能说。” 霍齐光讥笑道:“不能说的事情,该不会见不得人吧?寡人跟那个廖司长得如此相似,该不会有血缘关系吧?” 太后两眼一黑又要晕,被儿子死死按住人中。 霍齐光目光犀利,完全不像儿子看母亲的眼神:“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母后有话不妨直说,然后我们母子同心,一起来商议对策!” 五官如此相像,铁证如山瞒也瞒不住了,太后只好满面羞惭的实话实说...... 霍齐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自己的生母说,自己乃是她跟一个太医的私生子、并非先王的亲生骨肉时,还是震怒不已,把拳头捏得咔咔响,像要碎掉似的。 就是嘛,父王那么高大,两个弟弟更高,而自己矮他们三个那么多,多年来一直为此事不爽,原来压根就不是父王的基因! 震怒的霍齐光将铁拳向着惊恐万分的母后举了起来...... 太后已经没了呼吸,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霍齐光淡定地审视着生母的尸体,眼神中净是凛冽的寒意。他伸手让她瞑目,做出一副她自然死亡的假象。 这个女人必须得死,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影响自己的霸业,就算那个人是亲娘也不行! 房中传出了当今山海国国君的哀嚎,声嘶力竭,悲痛欲绝,死去活来! 呼啦啦,外面跪倒一片,纷纷高呼“请大王节哀!” 山海国太后薨。 由于太医廖司对太后照顾不利,杀无赦! 霍齐光在短时间内没了父亲、弟弟,现在又没了母亲,境况似乎很值得同情。 他在手刃自己的生母、间接杀害自己的生父之后,才稍觉安心。 可一想到之前的流言,不晓得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心里就又恐慌起来,流言毕竟不是一个有形的敌人,不好对付啊。 因此,国君常常在金碧辉煌的寝宫里做着最可怕的噩梦,梦见满朝文武跟老百姓一起,举着刀举着剑举着镰刀斧头向自己砍来,就连自己的近身护卫也忽然倒戈,在自己昏睡之时割下自己的头颅! 没当国君的时候他就常常做噩梦,生怕父王把太子之位给了别人;没想到如愿以偿继位之后,噩梦越做越凶,越做越长。 流言的事已经够闹心的了,但还有更令霍齐光毛骨悚然的消息。 西游王那夜差快马来报,霍兰台这家伙竟仍然没!有!死! 不寒而栗的霍齐光联想到了传说中的九婴。 传说九婴乃水火之怪,能喷水吐火,其叫声如婴儿啼哭,故称九婴。长相是九头蛇身,每个头有一条命。只要一命尚在,采集天地间的灵气就能满血复活。 这霍兰台该不会是九婴变的吧?这么多次痛下杀手,这厮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霍齐光因为做贼心虚,越想越怕,当大小落疑讨好地说又给大王搜罗到美女两名时,心情不爽的他,竟然当场拔出剑把如花似玉的俩美女杀了! 大小落疑看到滚落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齐光的老师百丈冰了解到这一切,更是不寒而栗。 当初他明明看到霍兰台腹心中箭倒地,口中还喷射出一口鲜血。若中箭是假,那鲜血是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连那口鲜血都是假的,一定是兰台咬破舌头造出的惟妙惟肖的假象! 唉,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兰台的能耐啊! 山海国西北方那个名叫桑怡的地方,雪怪闹得越来越凶,吃了好多人。 霍齐光依旧不闻不问,令许多忠臣寒心。 据现场直接发回的报道,雪怪这种神秘的人形怪兽有两人多高,身上长着长长的粗鬃毛,住在山洞里,叫起来声音就像是在砍伐木头,十分吓人。血盆大口一张,可以吞进去一两个成年男性。 因冬天山上找不到什么活人可吃,它就干脆下山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撞开房门闯进去吃人。 后来吃得高兴就不回山上了,晚上居然在村子里睡觉。 村民们团结起来,想趁它睡觉的时候放把火把它烧死,可雪怪竟然不怕火,所有的火器在离它一丈远之外就自动熄灭了! 有胆大的村民也尝试过接近它,用刀砍,倒是可以留下一点伤口,也会让雪怪吃痛。 但雪怪立即转醒,一口就把那个大胆的村民吞了,从此不再有人敢近它半步...... 大雪天,山海国的忠臣们齐齐跪在国君寝宫外,祈求派驻守当地的大将木离率兵对付雪怪,护一方百姓。 但丞相左棠春、现任御史大夫盛八荒和大小落疑都没有参与。 这些都是人精,他们深知大王的想法,可不想跟大王对着干,毕竟nozuonodie嘛。 霍齐光因为连夜噩梦睡不好,神志恍惚,根本懒得理这些破事。 再说他终日心惶惶地怕霍兰台杀将回来,想要所有兵马随时待命保护自己,所以迟迟不肯派兵。 老百姓义愤填膺,已经有一些势力在地方崛起,企图推翻霍齐光另立新君,不过还没成气候。 还是因为防着兰台的缘故,霍齐光还没派官兵去镇压。他觉得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所以,国家大事、奏折什么的都先靠边站吧。 霍兰台跟一行人商议下一步行动,打算尝试投靠红楼国。 红楼国离目前他们所在位置不远,在当今七国中土地最为狭小,人口众多,盛产鱼、盐、枣、栗,因此还算富裕。 但民俗小气、世故、口舌多、爱贪小便宜。红楼国的人喜招摇,喜金银珠宝,易被利诱。 在红楼国,绫罗绸缎卖得比较贵,但颜色艳丽的布匹仍是供不应求。很多百姓即便是到田里劳作,也尽量把粗布衣服穿得像过年一样。 在红楼国的大街上,常常见到高头大马拉的豪车呼啸而过,气派非凡,让外来人口觉得,这里非富即贵。 其实不然。那些豪车上坐的,可能是赌场刚赢了一把大的的平头百姓;也可能是宁可用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钱来出一次风头的苦命人;还可能是不愿意比邻居张三寒酸所以打肿脸充胖子的李四。 据兰台所知,现任红楼王娄夜是个爱财且虚荣的人。 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如果对他许以重利,并且对他大加恭维以突出自己的渺小和他的全能,还是很有希望让他帮忙出兵讨伐霍齐光的。 但当听说雪怪为患一方时,霍兰台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要称帝,最终靠的是百姓的支持而不是霍齐光的让位,毕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兰台少年时曾打扮成平民出行到西北游玩,深感那里的百姓朴实善良,虽然不富裕,但一听说少年迷了路,这家出点大饼,那家出点棒子粥,另一家出些顺口的小菜,让他吃得心里暖呼呼。 再说闹雪怪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先去一趟无妨。 只是,这雪怪要怎么对付才好呢? 翠鸟灵动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可一人一鸟大眼对小眼,在这件事上无法沟通。 只能等到了晚上,祝华予恢复人形。 “关于雪怪,予儿曾有所耳闻。这种上古异兽多出现在乱世,徭役税赋沉重、民不聊生之时。现任国君霍齐光失去人心,所以它就现身了。” “国君无德跟雪怪的出现之间,是如何关联的呢?” “这个,现在还无法考证,上古异兽的异能大得超乎想象。” “那么,有没有对付它的方法?” “有。别看雪怪长得五大三粗,它的天敌偏偏是一种叫做朏朏(fei三声)的小动物。雪怪一看见朏朏就开始无法控制地追逐,直追到精疲力竭而亡。朏朏长得像猫,身上有灰色的长鬣毛,偏又长条白狐般毛茸茸的大白尾巴,身子圆滚滚,但是跑得奇快。据说养之可以已忧,故众人皆向往之。” “朏朏我倒是听说过,很多富贵之家争相想找这种神兽来养,据说精灵古怪,活泼可爱。但养了它也只是暂时没烦恼吧,解决不了人生中所有的问题,且它神出鬼没不是那么好找的。” “公子说得是,不过予儿却知道怎么找到它。” 102 世间最萌小物 祝华予清了清嗓子唱起来,声音不大,站在窗根底下都够呛能听到,歌声似轻吟,似呢喃,有一种勾人心魄的神奇力量。 这不是霍兰台第一次听她唱歌了,但以前在云容山二人相会之时,予儿唱的是快乐的歌,如百灵鸟般清脆婉转,如蜜水般甜到人的心里去;而此时此刻的歌声,却充满了失落哀伤之意。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 虽然表面上唱的是别人的故事,但祝华予心中的悲伤失落是如假包换的。 她向来不喜躲躲藏藏,凡事光明磊落,现在公子为了她的安全,不敢把她的身份告知众人。 而且白天她只能化作翠鸟,虽陪在他身旁,却不能言语,许多事情有心无力。 夜间为了不影响公子休息,她也只能在一旁借着黯淡的烛火望着他的面庞。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尽情欢笑,尽情相拥,尽情享受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云容山岁月了。 霍兰台听得入神,也受了予儿情绪的感染,伤感起来。 有一瞬,目光飘离到了不知哪里去,再凝神的时候,竟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蹲坐在予儿跟前的地上,仰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听她唱歌。 那个小东西的脸的确长得很像狸猫,四只胖胖的小短腿儿,肥嘟嘟圆滚滚的灰色小身体,比成年男性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后面蓬松美丽的大白尾巴却比身子还要大,柔软灵活地摇动着,像是在给予儿打拍子。 它有一双蓝绿色的大眼睛,眼珠滴溜溜地转,面部表情异常丰富。 比如现在,它就皱着小鼻头撅着小嘴儿,小肩膀一抽一抽作出超级难过的表情。 祝华予显然早就看到了它,却没有停下歌唱。 因为情感发乎自然,她越唱越伤心,眼里无风起浪,晶莹的泪水一颗颗滚落下来。 这可不是装的。 尤其是想到要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送到雪怪那里,万一它跑得慢一步,就有可能被雪怪吞了,就觉得更加伤心。 可是为了那么多百姓的性命,眼下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只希望到时这只朏朏能跑快点。 朏朏听了半天伤心的歌,终于坐不住了,它要开始发大招逆转乾坤啦。 只见它往祝华予跟前凑了凑,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它做鬼脸,它单爪着地演杂技,它跳到她肩头一下一下亲她,它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挠她痒痒,还真是不遗余力使劲浑身解数。 因为身子滚圆,这些动作看起来超级滑稽可爱,连兰台一个大男人也被逗乐了。 本来他看到其它男同胞去亲吻予儿,很想撸胳膊挽袖子冲上去说“靠边站,这是俺媳妇儿”,可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难怪说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祝华予也被它逗乐了,不唱歌了,把它抱起来,任它拿柔软的粉红小舌头一下一下舔自己的脸。 朏朏看到美丽的小姐姐不伤心了,也露出了眉飞色舞喜滋滋的神情,各种撒娇卖萌。 这一整夜,朏朏就不走了,偏要赖在美女怀里睡大觉。 等它睡着了,祝华予把它轻轻放在床上。 只见小萌物仰面朝天躺着,小嘴巴有节奏地一张一合,四肢完全伸展开,像个小人儿一样。 对于猫科动物来说,只有百分之百相信周围环境并有足够的安全感时,才会把肚子袒露在外面睡觉。 予儿和兰台望着朏朏圆滚滚肥嘟嘟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很是均匀地颤颤巍巍,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们一人拉一头,把被子轻轻盖在小东西的肚子上,以防着凉。 忽然,兰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怎么好像有点湿?” 再摸摸盖被,的确有点湿哒哒的。 掀开被子一看,一股水柱正从“小茶壶”中呈弧形喷射而出,原来是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朏朏尿炕进行中! 两人相对捂嘴无声地哈哈大笑。 把它抱起来,给它换块干的地方继续睡,它还闭着眼睛把毛茸茸的脑袋搁人手上蹭蹭蹭。 这朏朏真行,名不虚传,就连睡着了都能给人带来欢乐。兰台和予儿有好久没有这样发自肺腑地笑过了。 可惜生活不总是充满欢笑的。很快传来消息,山海国那只为害一方的雪怪可能在一个地方待腻了,已经顺山流窜到了红楼国境内,目前在红楼国大沟村一带为非作歹。 霍兰台不尽早想法见红楼国君、转而奔赴雪怪现场的决定,有人同意,有人反对,但最后都拗不过公子的倔强。 别看公子平时温润如玉,但一旦下定决心,比风行纵还倔,不声不响就能一个人把事情干了。 只有怀信一如既往地说:“我没意见,公子的命令我永远无条件服从!” 夜陵在旁边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性格,没原则。” 怀信还是听见了,平静地回答:“服从公子就是我的个性和原则。” 怀信的五官平平无奇,掉人堆里就找不着,但他说这话时,眉目间带有一种隐隐的决绝和自豪,好像在说什么豪言壮语。 这更加让夜陵不屑。夜陵服了草木深,不再怼他,现在又开始挑怀信的刺儿。 但怀信说过那一句之后,就一如既往继续保持沉默,完全不在乎旁人怎么说自己,怎么看自己。 笑傲白也没什么意见,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个总跟他对着干的春辞不告而别之后,他老觉得心神不宁,干什么都不对劲。 所以,去斗雪怪也好,找点刺激。男人就是时不时需要点儿刺激才不会无聊。 有了易容术和缩骨术的帮助,霍兰台一行人没遇到太大困难就进入了红楼国,明显感觉到当地房屋狭小,但偏偏门都做得很阔气,看起来不是太协调。 街上的行人也都很注意打扮,收拾得干干净净,蓬头垢面的很少见,就连乞丐都比别国少。 在向当地人问路时,人们听说要去雪怪横行的大沟村,都大惊失色,有个别好心劝他们不要去送死。 负责问路的人是笑傲白,其他人都在后方较远处。 笑傲白这家伙平时不怎么讨小姑娘喜欢,但奇怪的是,上了年纪的妇女们都很喜欢他,觉得他嘴甜又有趣,模样还乖巧。 以前兰台曾笑称,笑傲白这辈子当“萝莉杀手”、“少奶杀手”怕是没戏了,但是可以轻轻松松拿下“大姑大姨大妈老婆婆杀手之状元郎”! 一个中年妇女还对笑傲白说:“小伙咂,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精精神神的,怎么活腻歪了,好端端地去大沟村干哈呀?要是暂时没地方住,今晚可以借住我家,十个铜板就够了,还免费给你被子用,比你住客栈可便宜多啦!” 其实这个报价,只比最简陋的客栈房间便宜了一个铜板而已。 但人家客栈小二还管喂马呢,这个妇人家可不管,而且客栈的被子也是免费的好不好,欺负咱没住过客栈是不? 笑傲白摆摆手刚要走,又被那妇人叫住:“小伙咂,你身上有啥值钱玩意儿没有?如果有的话,最好放在大婶这里替你保管着,万一你跟雪怪搏斗的时候掉了,那多可惜啊!等你回来,婶儿再还给你,只收你十个铜板的保管费,行不?” 万一不能活着回来呢?那东西可就是她的啦。大婶儿的目光也太长远了。 笑傲白看穿了她那点心思,笑着说:“从头到脚最值钱的,就是俺这条贱命啦。” 妇人望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说了句“穷鬼!咒你打一辈子光棍儿!” 笑傲白听得不寒而栗,他对红楼国女人的精明可算是领教啦!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一路打听着向大沟村进发,不管队伍当中年纪多大的,一帮老少爷们儿皆是血性男儿,都不怕什么雪怪,反而还有点好奇,渴望手刃雪怪为民除害,他们的字典里就没有个“怕”字。 即便之前反对去的人也不是因为害怕。 兰台仍像往常一样,一路上右手都按在心口护着翠鸟,生怕她睡着了从怀里跌出来。左手却提着一只笼子。 笼子上罩着厚厚的棉布,一来能挡住里面的东西,而来也为里面的东西保暖。 朏朏是上古神兽,来去自由,本来笼中一方小小的天地是不可能关住它的。但是它有个特招人爱的特点——一旦认了主人,就轻易不会跑掉。 它怎么认主人呢? 主要是先被悲伤且足够动听的吟唱所吸引,然后被晶莹的泪滴所感动,心一软就卖力地撒娇卖萌,想让难过的人开心起来。 它一旦投入了努力,就渴望得到回报,回报就是对方欢乐的笑容。 对方一旦被它逗乐,两厢看着也顺眼,它就留下了,心里认定了这个主人。 现在祝华予无疑成了这只朏朏理想的主人,它不再游手好闲,它全部的心愿就是主人开心没烦恼。 不过这主人一到白天就不见了,只剩下昨晚那个男的(霍兰台)。 祝华予事先剪下一缕秀发放进这只铺了软垫的小笼子,留下了自己的气息,以证明主人没有遗弃它,也没有过河拆桥,主人只是白天不得不离开,让它乖乖等她回来。 朏朏不急不躁也不惊疑,踏踏实实躺在笼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胖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它倒是跟以前的祝华予步调高度一致,天塌下来先吃饱喝足再说。不过祝华予有足以让现代无数女性垂涎的、光吃不胖的技能,朏朏自叹不如。 但现在的予儿,心事渐渐重了,吃已经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了。 103 主要看气质 晌午的大沟村天气晴好,阳光照在雪地上显得异常光亮,然而整个村子却是一片死寂。 部分房屋倒塌,一些大树被连根拔起,鸡不鸣,狗不叫,就连猪都不哼唧。因为人的命都保不住,早就没人饲养它们,都已经饿死冻死了。 虎生和龙盘边走边合计,等消灭了雪怪,要不就把这些牛羊烤来吃了,肚子里没油水不行啊。 他们走了一段路,无意中看见路边某间房子的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个缝儿。 就在笑傲白好不容易逮住个人想上前询问的刹那,“啪”,门又迅速关上了。 “请开一下门,我们不是坏人,更不是雪怪,相信我!” 等了半天,那扇门终于又徐徐打开,动作慢得不能再慢。 里面是个老太太,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显然是没少哭。 原来,雪怪吃完了这村里能吃的男人就开始吃女人,昨天刚把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吞下去了! 村子里能跑的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些老幼病残跑不动的,在这里等死。 霍兰台等人听了,心中十分难过。虽然对红楼国没有太好的印象,但活生生的生命逝去,毕竟是令人悲伤的事。 本来正在抹眼泪的老太太忽然停了下来,手不住地哆嗦,面带惊恐之色侧耳倾听了片刻:“来了,来了,它又来了!”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众人不约而同转过头去。 一个一丈多高、浑身长满白毛、脸上除了三个鼻孔就是一张血盆大口的怪物赫然屹立在他们面前! 庞大的肚皮里面居然还突兀地一动一动,不知道刚刚又吃掉多少活物! 霍兰台一行人见过不少稀奇古怪之事,但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怪物。 眼看着雪怪兴高采烈向食物扑来,笑傲白把老太太拉进了屋里,而兰台灵活闪身,将布罩一扯,本就留着出入口的笼子里,一只圆滚滚的朏朏横空出世! 朏朏一出来,没看见美丽的小姐姐主人,却看见丑讨厌丑讨厌的雪怪,顿时就怒了。 小家伙个儿小胆子大,龇着一嘴小尖牙朝雪怪做鬼脸,把雪怪也惊到了。 活了这么大,遇上的都是一看见自己就掉头跑或者吓晕过去的,还没见过这种人来疯的呢,抓来玩一玩好了,于是向它伸出了魔爪! 别看朏朏长得肥,行动却一点不笨拙,四条小短腿儿紧捣,跑得竟如风驰电掣一般! 毛茸茸的大白尾巴除了保持平衡,还有迷惑敌人的作用,跑起来的时候居然一晃变成了九条尾巴,并且朝向不同的方向! 雪怪本来一脸贪婪地看着“到手的鸭子”,忽然怔住,然后便像中了魔咒一样拔腿开始狂追朏朏。 它步子大但是沉重笨拙,又被晃得不知方向,追得气喘吁吁。 而灵活又淘气的朏朏居然一点不知疲倦,东跑西藏,时不时还停下来得意地冲庞然大物招招小胖手,好像在说,“来呀来呀,你个大笨瓜快来抓我呀!” 于是,霍兰台一行人不好意思了,让一个小东西独自斗雪怪,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竟然可以在吃人无数的怪物面前负手而立,悠哉游哉地看看这头,再看看那头,好像在球场看比赛。 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朏朏依然生龙活虎得意洋洋;雪怪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迟缓,喘气越来越粗,最后终于“咕咚”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不动了! 众人靠近查看,它居然就这么没气儿了。 本来怕它假死,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脉搏心跳均没有,并且身体越来越冰冷僵硬,这是真死翘翘了。 虎生和龙盘踹了它几脚,本有兴趣研究一下它的肉好不好吃,但雪怪的尸体在太阳下暴晒着,居然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化成水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一样。 可是,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却永远都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这下朏朏不开心了,因为没人追它玩儿了啊,美丽的小姐姐主人也不出现,它只好蹲在相对还算熟人的兰台肩头百无聊赖地哈欠连天。 兰台告诉老太太,雪怪除掉了,以后可以放心过日子了。老太太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兰台笑着说,不信您就等着看吧。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兰台说,那我们在这儿住几天,陪您一起等着瞧。而且顺便看看会不会有别的雪怪出现。 老太太家房子不大,但好在旁边空房多的是,那时候的人也没有门禁监控或者密码锁什么的,需要就去住一下。 几个人身上自带着干粮,但虎生和龙盘总惦记着把那些死掉的牲畜烤了吃。 风行纵说,别让人觉得咱们是馋烤肉才帮人家的。 幸亏老太太主动说,那些死掉的牛啊羊啊可怎么办,开春天暖了也会烂掉,不如你们吃了吧。 虎生和龙盘最高兴,兴高采烈承办了前期准备工作。别忘了还有风行纵这个能把豆腐切出花来的五星级大厨呢! 于是大家好好补充了一下油水,还把美味分给村里的留守百姓们尝尝。 几天下来,果然风平浪静,兰台他们也该走了。 曾有村民问他们尊姓大名,兰台笑笑说,就是路过的。 夜陵走之前悄悄跟老太太嘱咐:“您老可记好了,干掉雪怪的是公子兰台的人!公子兰台是当今国君他三弟!” 老太太耳朵也不是特别好,同时对国家大事不甚关心,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公子兰台是谁,最后总算记住了公子蒜苔。 夜陵想,做好事不留名,那多没劲啊!做好事就是得留名,让大家知道是受了公子兰台的恩惠,这样将来公子举大旗的时候才能得到更多的拥护啊,看我多有远见卓识。 那些逃跑在外的村民听说为害一方的雪怪竟然被除掉了,一个传一个,扶老携幼都回来了,毕竟住久了的地方有感情。 当他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打听恩公姓甚名谁,最后就问到老太太那里了。 老太太说,是什么公子蒜苔。 “蒜苔?还公子大葱呢!” 问不出个所以然,重建家园还有那么多事情要操心,大家也就不费那脑细胞了。 而兰台认为,做这件事不光是帮了这里的村民,也是帮了他自己。因为如果一切顺利,天下早晚是他的,这里也是他的领土,他的百姓,当然他不介意出份力。 更何况,真正的英雄是朏朏。 不过此刻,玩累了的英雄正在笼子里四仰八叉呼呼睡大觉呢,还梦见雪怪那个白胖子,跑得太慢脑子太笨了...... 兰台他们没走出多远,就有另一位老妪拄着拐杖来到他们面前,说什么也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 她孙女在后面不远处羞羞答答垂着头,不时偷看兰台一眼。身材妙条,长得还挺好看的。 但是跟予儿自然天上地下没法比,兰台心中一秒就给出了分数。 笑傲白在旁边不服气地想,我们公子的女人缘咋就这么好呢?老太太咋就不考虑考虑我呢?我也是正当年少一帅哥好不好! 老太太话音刚落,兰台就感觉怀中剧烈震颤了一下,想必是翠鸟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兰台笑着拍了拍笑傲白的肩,对老妪说:“老人家,您看他怎么样?” 笑傲白立马挺了挺胸脯,站得更直了,意思是——看我看我!我一表人才一小伙儿,不赖吧? 老妪瞅了笑傲白一眼,耿直地摇头对兰台说:“他不行不行,我看就你不错。” 笑傲白不服气地问:“能不能说说他哪点儿比我好?” 老妪慢条斯理:“这个我也说不好,主要看气质,气质你懂不?” 笑傲白快喊起来了:“老太太你是说我没气质?” 老妪:“就冲你跟我一个老太婆嚷嚷,这能有气质?” 旁边众人捂着嘴吃吃地笑。 笑傲白灰头土脸败下阵来,嘴里嘟囔着:“哼,看不上我,你看上的人也看不上你孙女。” 霍兰台作了个揖说:“承蒙老人家厚爱,但在下早已心有所属。” 一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除了笑傲白和意非酒,大家都在想,公子啥时候搞对象的?哦,也可能只是搪塞之辞吧。 老太太不依不饶:“哎呀,这年头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你把我孙女带走,让她做几房都没得关系,关键是要对她好,别让她受罪知道吗?”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这是穷乡僻壤,而这帮人虽然衣着朴素,看起来却不像一般人,而且有侠义之心,特别是为首的这个,高大挺拔又懂礼貌,让孙女跟着他走,总比留在穷山沟沟里灰头土脸吃苦强。 兰台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在下一生只与一人相伴足矣。” 他说完这话后,怀中颤抖不已的翠鸟才终于平静下来。兰台都能想象到,予儿紧张了半天终于吁了一口气的样子。 而笑傲白不屑地想,哼,你家孙女有什么了不起的,比我们春辞差远了! 到了夜间,美丽的小姐姐终于回到了朏朏身旁。祝华予不但为大沟村的百姓高兴,也为可爱的小东西毫发无伤而开心。 她把朏朏抱在臂弯里,温柔地抚摸着它柔软的绒毛,舒服得它直哼哼。 104 这是谁写的书,差评! “好了小家伙,谢谢你的帮助,但我要放你走啦。” 予儿温柔地说。 “戏精”朏朏表情一向丰富得很,此刻就一脸问号儿,好像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啊。 “因为啊,如果你再尿炕的话,我哪有那么多被子给你换啊嘻嘻嘻。” 朏朏听了,一边委屈又害羞地哼哼唧唧,一边立马将小拳头举到耳边虔诚做发誓状,意思是我保证夜里不再画地图,不然主人你就揍我屁屁,狠狠地揍,偶保证一声不带吭的,保证男儿有泪不轻弹好啵? “嘻嘻,不好。” 那么温柔的小姐姐,心肠怎么那么硬呢? 朏朏的拳拳忠心被拒,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忧郁,又开始各种撒娇卖萌小舌头舔脸蛋儿,花样十八般表达“俺不想走啊,不想离开美女主人小姐姐!” “可我不想剥夺你的自由,随心所欲游山玩水多快乐啊!而且,我的忧伤也不是你可以解决的。走吧小可爱,世上还有很多忧伤的人等着你去安慰呢。” 看到小姐姐明眸如月、笑颜胜花,朏朏虽然不舍但是也放下心来,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视野里。 然后就轮到兰台明眸如月、笑颜胜花了,因为终于没有小电灯泡啦!月黑风高夜终于可以抱着咱家予儿温存啦!再也不怕教坏少年儿童了! 不过,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这可爱的小东西成功地在祝华予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现在她已经越来越多地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 “公子。” “嗯?” “公子。” “嗯?” “公子。” “想说什么?” “就是想喊你一下下。” 兰台笑起来:“小样儿,予儿肯定有话想说。” “嗯,公子理想高远、风采卓然,以后肯定有很多人,想把女儿、或者孙女、或者自己嫁给你。要是有特别特别美的怎么办,公子会不会娶她们?” “我要是娶了你会生气么?” 予儿把头别开,轻叹了一声:“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兰台轻轻扳过她的肩,坚定地说:“除了予儿,我谁都不娶,当阶下囚时不娶,王于天下时也不会娶!” 它眼中燃起了光芒,可一瞬间又熄灭了:“我是一个只能在夜晚陪伴你的女子,可是当公子遇到危险、遇到困难、伤心难过时,予儿都无能为力。” “谁说的?白天你不也陪在我身边么?谁家男人有我这么好的待遇,白天能一直把媳妇揣在心口的?” 她被他逗乐:“好了好了,夜已深,公子该歇息了。” “我舍不得睡。” “你还要以饱满旺盛的精力面对一切挑战呢。” “好,我听予儿的话。” 霍兰台依言躺下,眼睛却不闭上,直勾勾地望着那张倾世的容颜,千百遍地将它刻画在心上。 祝华予侧卧在旁边,撑着香腮望着他,往他睫毛上吹气,试图让他闭眼。 哪知公子定力极强,别说吹气了,就是刀尖突然戳到眼皮子底下他都可以一眨不眨!以前跟他用这个打赌的笑傲白,曾经输得一败涂地差点儿只剩贴身小裤衩,也就风行纵跟他不相上下。 予儿也败下阵来:“要怎么才能让公子闭眼睡觉呢?” 霍三岁瞬间上身:“搂着我,哄我。” 予儿真听话,就附到他身上,刚好眼对眼,嘴对嘴。 这样更睡不着了好吗? 忽然,窗外传来打斗之声! 霍三岁瞬间变回了霍兰台,飞身跃起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只见几个蒙面人正跟虎生打得酣畅淋漓。 原来兰台他们携带的一车金子用稻草和破布等物盖得严严实实,晚上就在客栈外头过夜,并留一个人看守。 今晚值班的是虎生。 白天他们取金子用于四处打点之时,虽然已经很小心,但还是被人躲在门缝后看见了,也就惦记上了,到了晚间叫了一帮人前来打劫。 兰台让予儿千万别出来,自己戴上蚕丝面具提剑出门。夜陵也已闻讯赶到。 那帮抢劫的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功夫,就是一帮吃饱混天黑的小混混,没几下就被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又要挪地儿。 兰台由此感慨,拉着这么大一车金子到处走也不是个事儿,找零也不方便,而且现在各国的铜钱也各有各的名字和形状 有朝一日统一天下之时,也该让金银便于携带,让货币统一才好。 或者弄个什么地方专门存金银,平时就用与金银等值的便于携带的东西带在身上......他脑子里已经有了“钱庄”、“票号”也就是后来的银行的雏形。 虽然这场打斗发生得比较隐秘,但会武功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基本都感知到了。 唯独会些武功的笑傲白全然没有察觉,因为他正在房里抱着书用功。 白天被老妪的“气质说”气到了,于是跑去问意非酒:“意先生,您说说什么是气质?我怎么才能有公子那样的气质?” 意非酒捻须而笑。 “首先你得有我这样的老师,哈哈,看玩笑的。首先你得有兰台那样远大的抱负和博大的胸怀,然后,你还得多读书。人读书的时候,脸被书遮住,但书一放下,展现的便是贵族王者的闪耀气质,举手投足自然皆是风采。” 笑傲白老脸一红,先生这是在数落自己平时不读书。 是啊,公子挑灯夜战的时候自己在干啥呢?自己在孜孜不倦地训鸽子、逗蟋蟀,或者斗公鸡...... 不行,我要读书,我要奋发图强,我要逆袭! 笑傲白内心爆发出惊天动地三声吼,一个跟头就上街买书去了。 傍晚时回到客栈,怀里抱着一堆竹简。那都是他买的小黄书。 那时候还没有像样的纸,帛和绢又很贵,成本太高,大部分书都是刻、画在竹简上的,也没有像样的书店,但是经常有人在街头摆地摊卖小黄书。 笑傲白蹲在地上翻了几翻就果断抱回来了,将气质之说抛到了九霄云外,边读边吃吃地笑,或者瞪大了眼,或者面红耳赤热血沸腾。 由于过分专注,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儿全没听见。 其中一本书他看到某一段写着:“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他一惊,不自觉将刀举了起来,但想到自己还未娶妻生子,就这样一刀下去,似乎对全人类不太负责任? 他的目光向后面一段挪去,发现后一句字迹超级小,写的居然是“不必自宫,也能成功!” 气得他破口大骂,幸亏刚才自己没犯傻!这他大爷的是谁写的书,差评!老子给他寄刀片去哼哼! 偏这时意非酒敲他的门:“骂谁呢?” “没骂谁,没骂谁,我在读书呢先生!” 意非酒干脆不见外地推门进来:“我看看你念的什么书?” 笑傲白一时惊慌,在门即将被推开的刹那,把案上的书天女散花般全从窗口抛了出去。 只听“吱呀”一声惨叫,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 尴尬的笑傲白举起烛台,两人同时探身去看,只见摔得七零八落的竹简下面压着的东西还在动,一条蓬松柔软的大白尾巴在后面摇啊摇。 原来是朏朏!这小东西竟然还没走啊! 朏朏之前的确已经跑出十万八千里,但它终究还是想念小姐姐主人,所以大老远又跑了回来。 因为对红楼国这个客栈不熟悉,趴错了窗根儿才不幸被竹简砸到,此刻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大眼睛里泪水盈眶,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好吧好吧,”霍兰台闻讯,无奈地把它抱回了自己房里,“这么小就知道跟人抢媳妇儿,太不学好了你。我就大人有大量,允许你再跟我媳妇玩一会儿吧,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天一亮你就得离开;第二,万一睡着了不许尿炕!” 朏朏一秒欢天喜地,把小脑袋瓜点得像拨浪鼓一样。 兰台吩咐众人:“此地不宜久留,天一亮就转移。” 众人都在收拾东西,只有笑傲白蹑手蹑脚做贼似地跑到窗根底下去捡他的宝贝小黄书,可是他却吃惊地发现,那些竹简全都不见了! 笑傲白顿时明白过来,没想到意先生还有这爱好!好歹跟我打个招呼啊,难道我还能抠门儿到不借给你? 他拔腿去找意非酒:“先生,我书呢!” 意非酒不解地问:“什么书?” “先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都是男人我不笑话你,你你你赶紧拿出来,你看一册我看一册,互不耽误,我们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意非酒听得一头雾水:“啥事儿我能跟你一起成长和进步啊?” “真不是你拿的?” “不是。” “哎呦喂,那更糟了!” 笑傲白拔腿就往外跑。 不远处一个人借着客栈外的火把,边走边捧着什么东西看,边看还边嘿嘿直笑。 笑傲白定睛一瞧,愤怒地追了上去:“你这小偷,怎么偷我的书?!” 那人抬头,理直气壮:“分明是我从地上捡的,怎么叫偷?如果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干嘛不保管好?” 笑傲白不好意思说,刚才怕意先生发现自己读小黄书所以来了个天女散花,只不停强调书是自己买的,只恨没有购物小票和刷卡记录可以证明自己的所有权。 105 长翅膀的男子 “那你说说这书里写了啥?说得一字不落我就还你。” 笑傲白怔住,这书里的内容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好不好? 各处巡视中的兰台听到这里有动静,过来看看。 那人怀抱竹简解释道:“我就住这客栈,刚才外头吵吵嚷嚷把我吵醒了,我起来撒泡尿,顺便捡了一堆竹简,这人非说是他的!” 笑傲白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就!是!我!的!” “我认识你,”万万没想到,霍兰台盯着那人,从从容容来了这么一句,“你应该很会做饭。” 笑傲白奇怪地看向公子,不明白他为什么没头没脑蹦出这么一句,书又不是食谱书。 “我,我不是厨子!” 那人面色瞬间大变,不打自招,把所有竹简往笑傲白怀里一塞就要跑。 霍兰台戴着蚕丝面具,完美改变了五官,所以那人没认出他来。 “请留步!” 兰台瞬移到那人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干什么?这书我不要了,我我我真的不会做饭!” “你别怕,我不是要抓你,借一步说话。” 他们一同来到笑傲白的房间,兰台当着他的面撕下了蚕丝面具。 厨子大吃一惊:“兄弟,原来是你!你是咋逃出来的?那天我被拉去做了个苦力,回来就见你那牢房空了,还以为你被拉出去砍了呢,给我伤心半天。对了,当时你不是还瞎了吗?现在眼睛能看见了?” 原来这人就是兰台被父王关进地牢时,隔壁牢房那个通过墙上小洞跟兰台说话的厨子。名叫时知味。 因为天生千里耳,不小心听到大小落疑联合巫师害人的事情,厨子随口插了句“巫师不可信”,就被大小落疑以耳朵太灵容易坏事为由关了起来。 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霍兰台的真实身份,毕竟宫里一个小小的厨子不是对每个皇子都熟悉,但听说是一同关大牢的狱友,倒生出几分亲切,也不忙着抢书了。 忽然,时知味想起了什么:“当时在地牢里,你不是眼睛受了伤啥都看不见吗?那你应该没见过我,怎么认出我的?难不成你当时是装的?” 兰台一笑。自己是善于伪装,但那次眼睛受伤是如假包换的,自己的确没见过时知味,但认得他的声音。 时知味说话有些瓮声瓮气,声音十分有特色,别说兰台这么善于观察的人,就是随便一个人听过都会记得。 时知味说,有天新王(霍齐光)暴怒,在宫里随手杀人,见谁杀谁,狱卒们吓得都躲起来了,也没人管他们这些牢犯。 有个宫人打扮的男人不声不响用钥匙给他开了门,把他放了出来,给他换了宫人的衣裳,趁天黑引到宫门外,还给了他一把散碎银子当路费。自己追问他名姓,他却不肯说。 自己怕再被抓回去,只好到处躲躲藏藏,想到新君暴虐,山海国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只好来红楼国投奔远房亲戚。 兰台平静地问:“那个宫人的左眉旁,可有一道约两指宽的疤痕?” “有!”时知味眼睛一亮,他当时特地用心记下了恩公的特征,“兄弟你是咋知道的?!” “是我让他找机会把你放出去,因为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兰台被祝华予和辰良救出后,在跟意非酒等人的飞鸟传信中曾提到这件事,当然,也有一半原因是看中了时知味对大小落疑的痛恨,以及时知味的千里耳。 时知味扑通一下跪倒磕头,感谢兰台救命大恩。还说无论恩公将来去哪里,自己都情愿跟随。 反正予儿有朏朏陪着,后半夜兰台索性跟时知味彻夜长谈,也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计划和盘托出。 时知味感激兰台知遇之恩,同时也痛恨霍齐光的残忍暴虐,誓要跟兰台他们一起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 笑傲白在旁边看傻了。 什么情况这是?这是以后天天有人跟俺抢小黄书的节奏? 其实时知味还可以跟风行纵切磋厨艺。 霍齐光在各国都派了密探,四处打听霍兰台的消息,而他自己以“失去母后太过悲伤,暂不能料理朝政”为由,把政务推给了左丞相等人,其实就是怕有人行刺。 他没当太子之前就疑神疑鬼风声鹤唳,成天派人抓所谓的刺客,有时轻轻跳上窗台的野猫也让他惊恐万分,这种情况当了国君之后更甚。 霍齐光躲在后宫让姬妾相陪数日,有一天倒想起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迄今为止他有了三个儿子,最年长的七岁名叫观海,次子五岁名叫观云,幺儿四岁名叫观鱼。 霍齐光去看长子,发现观海正骑在太监身上假装骑大马,用皮鞭“驾,驾”地抽在小太监身上,毫无怜悯之心。 霍齐光去看次子,发现观云小小年纪已经开始绣花,绣得居然不比他娘差。 又去看幺儿,发现观鱼果然坐在池塘边呆呆愣愣地看着水里的鱼儿,连点儿表情都木有。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三个儿子正好跟自己、望舒和兰台的情况差不多,长子性格最暴躁易怒,次子最温柔顺从,三子最大智若愚,简直像历史重演了一样! 当然,自己并不是先王的亲生骨肉,这个事实被他故意忽略了。 霍齐光因忌惮兰台,所以对小幺观鱼格外厌恶,对他的赏赐也最吝啬。但小小的观鱼从不跟哥哥争抢,淡定从容甚至有些木讷。 霍齐光忽然有些从心底里怕这个四岁的娃娃,赶紧找个藉口离开了。 兰台一天不死,齐光的心一天不能平静,可是,这个疑似九条命的霍兰台,到底藏在哪里呢? 此时霍兰台已经打点好一切,获得了明日见红楼王的机会。从中帮他牵线搭桥的是红楼国的丞相——行露。 本来霍兰台跟他并无交情,但风行纵跟行露有,而且钱和权这两个疑似万能的东西,硬是打了一条路出来。 兰台除了许给行露重金之外,更许诺若是夺回王位,就让行露做山海国和红楼国两国的丞相。 当年,苏秦凭三寸不烂之舌六国封相,一时被传为佳话。 行露自认为才华比起苏秦差得远了,有朝一日能做个两国丞相过过瘾已经能光宗耀祖了,因此欣然应允帮兰台安排与红楼王的会面。 第二天在去往红楼国皇宫的路上,遇到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还有连连叫好声。 笑傲白喜欢看热闹,心里蠢蠢欲动地想钻进人群看一看,被霍兰台提搂了回来。 笑傲白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这是什么时候?自己怎能还想着看热闹? 他心痒痒地跟着兰台走过,但一颗八卦的心早已经飞到人群里去了。 没走出几步,忽听叫好声变成了惨叫声,刚才的人头攒动变成四散奔逃! 只见中间的空地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着斧子喊:“你tm居然敢逃跑,还在这儿私自卖艺,我让你丢人现眼,我让你丢人现眼,我砍了你的翅膀信不信!” 斧头砍处,是一个青年男子,头发微卷,颧骨很高,面黄肌瘦,神情憨厚又有股子倔强。 这男子异于常人的地方是,他后背上赫然长着一对三尺长的灰白色鸟类翅膀! 刚才众人就是给他叫好。 他跪趴在地上,让观众往自己的翅膀上放铜钱,当他努力扇动翅膀时,铜钱滚来滚去却不会掉下来。 大汉追着砍,带翅膀的奇男子努力躲闪,那翅膀似乎中看不中用,根本不能带他飞离地面,最后他还是被大汉揪住了。 刚才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就不能不管,正义的风行纵路见不平一声吼,第一个过去阻拦。反正也戴着蚕丝面具呢,没人认得出他来。 大汉举着斧头大声嚷嚷:“你给我滚开!他是我买的奴隶,当初花了老子两锭银子呢,他还没给老子挣够钱,不能说跑就跑了!” 风行纵冷冷地说:“我出两锭金子,你把他卖给我吧。” 大汉一听,转怒为喜,这生意相当划算,但转念又一想:“不够!” “三锭。” “最少四锭!” 最后以四锭金子成交,大汉笑成一朵花走了,抱着金子连斧子都不要了。 救下带翅膀的年轻人后,兰台给了他一些干粮和水,他一边吃得狼吞虎咽一边道谢。地方口音很重,不仔细听都听不懂他说的话。 兰台问:“你的翅膀已经退化成这样,还回得了浮生国么?” 当今天下,七国之中唯有浮生国百姓跟别的国家不同,属于比较特殊的人类。 浮生国的领土多为大山大河,地势险恶,很多地方甚至是刀削斧凿的悬崖峭壁,其他国家百姓可能毕生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浮生国子民却能在那上面建造房屋,生儿育女。 因为,浮生国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长有一对灰白色的翅膀,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收在背后,睡觉一般是趴着睡或者侧着睡。 可能因为携带太多财产会影响飞行速度和高度,所以浮生国百姓对钱财普遍不太看重,有些人到处游走做流民,走到哪里有饭吃,哪国的君主贤明,就在哪国生活。 也有一些比较倒霉的浮生国子民沦落为别国的奴隶,主人押着他们上街卖艺赚钱,把他们当马戏团的猴子一样。 106 吾乃一愚夫 浮生国的人口出生率逐年降低,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的翅膀只要十天半月不用就开始退化缩小,几个月不用就成为摆设,根本飞不起来了。 而浮生国的女子孕育子嗣时,因身体沉重常常飞不高飞不远,这段特殊时期,翅膀的利用率必然大大降低,翅膀也会大幅度退化。 等到下一代降生之后,女子又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让翅膀恢复功能,非常不方便,所以越来越多的浮生国女子不愿意生养后代,导致该国人口越来越少。 那些沦为奴隶的,越不用翅膀就越退化,最后再也飞不起来了,只能终生为人卖命。 有人建议浮生国国君浮钩干脆放弃羽翼,让所有子民慢慢进化成普通人类,让浮生国的百姓跟其它国家的百姓一样种地养猪养鸡养鱼过活,然而浮钩却不愿放弃上天赐予的优势。 人口逐年减少,然而之所以浮生国至今还在天下占有一席之地,是因为浮生国子民性格坚韧,吃苦耐劳,重感情轻荣华,团结一致热爱自己的祖国。 另外,当成千上万的浮生国子民手持弓箭像空军一样从天而降,与地面部队相呼应,这种攻击力任何一国都吃不消,历史上就曾有他们以少胜多,大败比浮生国强不少的国家的案例。 所以霍兰台心中对这个国家的子民有着一种特殊的尊敬。 当然,任何地方都会有特殊分子,咱们讨论的是大局。 长翅膀的男子一通狼吞虎咽之后,抹了抹嘴角沾的干粮:“我自由了!从现在开始每天练习飞行,相信翅膀一定能恢复功能,我一定能飞回故乡的!” 面庞憔悴,眼里却绽放着一种堪称夺目的光芒,那里面有对家乡的思念,有永不放弃的顽强。 他对掏四锭金子替自己赎身的风行纵行了个礼:“多谢救命之恩,在下名叫鸢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然而风行纵从不倚老卖老,自从跟随霍兰台之后,他甘愿扮演一个仆人的角色,指了指兰台说:“是我家主人救了你。” 鸢肩又去问戴着蚕丝面具的兰台大名。 兰台笑了笑:“愚夫。” 鸢肩愣了一下。 怀中翠鸟又欢快地动了两下,明白“愚夫”的谐音就是“予儿的丈夫”,同时也意味着大智若愚之人。 兰台笑着抚了抚心口,但是转瞬掏出了一些碎银子递过去:“鸢肩兄,祝早日振翅高飞!” 鸢肩面露动容之色,也没客气,接过那些银子揣了起来,拱手抱腕:“大恩不言谢,愚夫我记住你了,希望以后有我鸢肩帮得上你们的地方!” 说完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一个做过奴隶的普通浮生国子民,能帮得上他们什么忙呢?难得的是他有这份知恩图报的心。 “鸢肩的羽翼退化不多,应该很快就可以重新翱翔了,”风行纵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对兰台说,“倒是你,我更想你早日高飞。” 兰台扬了扬唇角。 所有的鸟儿,在展翅高飞之前都要经过无数次跌倒,摔得筋断骨折的也大有鸟在。 比如雕鹰这种动物,母亲甚至会亲自折断幼鹰翅膀中的部分骨骼,然后把它从高处推下去......小鹰只有忍着剧痛振翅飞翔,翅膀才能不断充血,痊愈后翅膀才能涅槃重生,遒劲有力! 兰台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跟鸟儿没什么不同。实现大业的过程就是涅槃重生的旅程,然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千万次的跌倒和挫折都是必然的。 所以,今日去见红楼王,其实他早已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行门客等人都愿意陪公子一起,这次谁也不愿找个客栈当留下等信儿的那个人。 理由是公子若有事,我们活着反正也没啥意义。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不能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那还不如死了得了。 兰台觉得这并不是个好方法,说难听点,其实不会武功的人在遇到危险时就是累赘,很容易被对方当作人质牵制自己。 契阔上次的箭伤已好,但短期内不宜使用障眼法,尤其是阵法中有那么多人的话。 所以,最后霍兰台决定只带笑傲白、夜陵和风行纵去。 因为笑傲白跟随自己多年,配合最默契,一个眼神过去事儿就办好了;夜陵是艺高人胆大,最理想的保镖;而风行纵是一直跟红楼国丞相行露联络的人。 来到红楼国皇宫外,迎接他们的正是丞相行露。此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一直保持笑容,跟弥勒佛似的。 今天还是兰台跟他第一次真正碰面。 为了表示诚意,兰台一行人已经全部以真面目示人,只是人人粗布衣裳戴维帽,完全没有皇亲国戚的模样。 行露毫不在意,对霍兰台等人表示出超越寻常的热情,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边上。 因为有丞相亲自引领,皇宫内无人敢阻拦,行露一直把他们领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偏殿,那里已经设下了酒席。 行露说我们大王有事,一会儿就到,先由自己作陪。 由于上次在西游王宫被下毒,兰台一行都很慎重,只举杯,不喝酒,或者做个喝酒的样子,其实酒水并未沾唇。就算行露喝着没问题,谁敢保证自己这一盏就没问题? 行露似乎也没注意到这点,且只字不提跟兰台身份有关的事或发兵的事,只聊一些红楼国的名胜古迹和趣闻轶事,仿佛兰台他们来这里是纯粹观光旅游的客人,而自己是个不存在购物指标的导游。 半个时辰过去,红楼国君娄夜依然没有现身,其间行露派人去问过,回话说国君有重要奏折处理,需要多长时间未可知。 行露一脸无奈地说:“陪伴君王就是这样,圣上说东你不敢往西,圣上让你等着你不敢去催,我等还是喝酒吃菜打发时间吧。” 兰台不失时机地说:“若我们的交易能成,今后行大人说的话想必更有分量。” 行露知道兰台是指自己劝红楼王帮他出兵夺回王位,将来行露成了两国的丞相,在红楼王面前肯定会更有话语权。 想到这里,行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自己大口吃菜。 虽然之前上的菜基本还没动,一位皮肤白皙的美貌小婢女,还是又将一道散发着浓浓香气的菜肴——西湖醋鱼——摆在了兰台面前。 这是一条两尺长的大鱼,鱼尾鱼翅都高高翘起,栩栩如生地呈现出即将跃龙门的姿态。 然而兰台一行人并不是来喝酒吃饭的,他们看了一眼,谁都没动箸。 “来来来,公子一定要尝尝这道菜,这是我们大王的最爱,是位名满天下的厨子做的!看看这肉质多么鲜嫩,看看这......” 正在行露滔滔不绝介绍的时候,正欲向一旁退去的小婢女突然从鱼肚中抽出一把鱼肠剑,不偏不倚向兰台刺去! 兰台一行人进宫之前被例行搜身,已经卸去所有武器,此时手无寸铁。 不过兰台反应非常快,而且早有防备,因此上身向后一仰,轻松躲过了这一刺! 夜陵和笑傲白反应也很快,一脚踹到小婢女手腕上,鱼肠剑飞出一丈多远掉在地上,小婢女的手腕立刻就断了,疼得倒在地上差点儿昏死过去! 当他们回头时,发现风行纵却已经被闯进来的皇宫护卫倒钳制双臂控制住了! 风行纵高声喊:“公子别管我,大业要紧!咳咳咳!” 他的咳嗽在服了乌蕨之后有所好转,但这几日乌蕨存货用完,暂时也没找到医馆,所以又加重了些。 霍兰台作为资深厚黑修行者,能做到脸皮厚如城墙,却做不到心地黑如煤炭,他没有办法坐视德高望重的风行纵于危难不管,于是甘愿束手就擒! 风行纵气得咳嗽更加厉害起来,笑傲白和夜陵也是两头为难,只好护在公子身侧。 他们原以为这一切都是丞相行露安排的,没想到只见行露面露惊恐之色问那些护卫:“你你你们是谁派来的?” 他作为一届文臣,武功是一点不会的。 领头的护卫冷冷地说:“天机不可泄露,还望丞相不要插手此事,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行露一面目瞪口呆不敢出声,一面对兰台等人连连拱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才好,最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兰台等人被押了下去。 这时,他才开始捻须而笑:“来人!” 他叫来信使,快马加鞭给霍齐光送信去了。 “山海王交代的事情已办妥,还望大王言之有信,只要大王承诺的百亩良田划在我名下,万两黄金尽快送达,我即刻就派人送上霍兰台首级。” 原来霍齐光早已将爪牙深入各国朝政,不惜许以重利,撒开天罗地网想要捉拿霍兰台。 然而红楼国君娄夜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霍兰台的存在,跟别说什么处理完奏折就过来了。 行露之所以要表现得目瞪口呆,就是要把行刺这事儿跟自己撇清关系,这样万一霍齐光那边出了什么纰漏,这边回过头来还可以对霍兰台说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绑他的人跟自己木有关系。 办完了这一切,行露一步步向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小婢女走了过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您要干什......啊!” 107 懂了你就讲讲看 红楼国,朝辞宫。 九公主的闺房。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红楼国九公主才懒洋洋地从香榻上起身,一头长发乱成一锅粥,清秀的面庞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一个婢女端上洗脸水,另一个婢女端上漱口水,后边还有端丰盛早餐和稀奇小玩意儿的,各种哄各种伺候,可公主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近身婢女:“九公主,您都在外头玩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回了宫,也该收收心啦。外面多危险啊,那么多男的......” 九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男人很危险?” 心想宫中虽说都是太监,但宫中其实才更危险好不好,各种宫斗,各种权力斗争,尔虞我诈,再加一条伴君如伴虎,亲爹也不例外。 “是呀,”婢女说,“男人当然都是危险物种了,公主长得这么美,身份又这么高贵,干嘛老穿得破破烂烂往外跑啊?万一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对公主殿下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九公主春辞想,唉,可惜人家一点心思都没对我动,我倒是希望那个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呢:“外头虽然麻烦事多,但有很多宫里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好玩的,好吃的,还有很多乐子,要不下次我也带你出去玩玩?” “嘘,这样的话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去,殿下的名声......”婢女接着说,“奴婢才不要去呢。咱们宫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只要公主殿下开个口,奴婢掘地三尺也给殿下全找来,在宫里锦衣玉食平平安安的多好。” 这个婢女家里穷,毕生的追求就是进宫享受锦衣玉食,虽然干的是个伺候人的活儿,但如今也算实现梦想了,所以非常知足。 春辞的嘴张了张,眼神空洞地小声嘟囔了句“可是宫里没有他”。 “公主说什么?” “没说什么,本宫还想再睡一会儿。” 说完扑通往后一仰,毫无气质地四仰八叉又倒回被窝里去了。 忽然,她又坐了起来:“对了,那个叫牛豆豆的婢女哪儿去了?她鬼点子最多最有趣,今日再教她来陪本宫玩一会儿?” 近身婢女脸色微微一变:“牛豆豆她......” “牛豆豆怎么啦?快说快说!” 婢女:“回殿下,牛豆豆失踪两日了。” “啊?”春辞一个跟头翻了起来,“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皇宫这么大,上哪儿去找啊?应该是被宫里哪位主子看上,招去了吧。” 春辞绝望地放声痛哭:“我当个公主容易嘛我,像笼中的金丝雀一样没有自由!去哪里都要报备,去哪里都要带着一帮人,行不能摆裙,笑不能露齿,别说痛快爬树了,就是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都不行,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玩伴还失联了555!” 近身婢女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什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还要痛快爬树?这是一国尊贵公主的基本配置吗?? 春辞正自眼泪纷飞,一位衣着光鲜的男子款款步入屋内:“九妹,你又在闹什么?” 春辞看了她一眼,哭得更凶了:“堂哥你干嘛要把我抓回来嘛,就让我在外头浪多好,老娘快憋死了555!” 堂哥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作势要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没办法,只得答应帮春辞打听婢女牛豆豆的下落。 不久,堂哥回来告诉她:“那个牛豆豆死了。” 春辞大张着双眼,一字一顿:“原因?本宫要内幕......” 身为如假包换的皇子,这是霍兰台生平第二次坐大牢,轻车熟路。 关押他的地方比当初山海国的地牢条件强点儿,不但没上大刑也没捆绑手脚,而且给饭吃。 这大概是因为行露想给他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跟霍齐光谈崩了,可以赶紧讨好霍兰台,反正这两头得占一头。 兰台被安排了个单间,伙食比其他几位的好一些,但他一箸未动,手一直按在心口。 好在,翠鸟还在。 因为担心皇宫中又有女眷惦记翠鸟的羽毛,残忍地用于做什么点翠饰品,兰台一直没让它露面。 此时四下无人,翠鸟灵巧地从他怀中钻了出来,小声鸣叫。 大概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兰台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能听懂一些翠鸟的“语言”。 鸣叫声音高一点或者低一点,长一点或者短一点,都代表了不同情感和内容。 他认真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开口:“予儿,你是在说,很怀念我们一起住云容山的日子?” 翠鸟点头,欢快地扇了扇翅膀。 兰台又聆听片刻:“你是在说,你用鬼谷先生的卦法算过了,我这次不会有事?” 翠鸟又点头。 祝华予一向小事糊涂,大事聪明。在没遇到公子之前,她心中的大事就是守护云容山和吃好吃的东西,其余的一律算小事。 就算遇到了鬼谷那样的旷世名师,她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跟老先生学东西,至于学没学进去、学了多少,她自己都不清楚。 说也奇怪,自从白日里变身翠鸟以来,她不能再过以前那样快活自由的日子,有了很多时间“孤独地独处”,思路却反而比以前更清晰了,很多过去不太明白的事情忽然茅塞顿开,其中就包括鬼谷先生讲过的奇门遁甲,可以预测未来的事情。 当年听先生讲时,她一个头变两个大,无聊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出于礼貌恨不得拿两根小木棍儿支上。 当先生问她听懂了木有的时候,她用力点头,表示“所有知识点俺都get到了,您老就放心吧嘿嘿”! 鬼谷先生笑呵呵地看着她:“ok,懂了那你给我讲一遍。” 予儿白皙的面庞立即变成了猪肝酱色,这个那个了半天,一句像样的也说不出。 鬼谷先生没批评她不求甚解,只善意地笑着说,没关系,你死记硬背也行,要用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此刻,想必就是先生口中“要用的时候”了。 鬼谷先生教授的奇门遁甲预测法需要用到食指、中指、无名指共六个指节,一圈分别代表着大安、留连、速喜、空亡、赤口、小吉。 翠鸟有四根脚趾,却不分趾节,其中第三趾和第四趾的大半部分还粘黏在一起,不方便预测。 但她此时顿悟先生曾说过的“不必拘泥于形式”是什么意思——只要心中有卦,在哪里都可以进行演算,只要在心里想象一只手就可以啦。 霍兰台笑着托起翠鸟:“这次死不了就行,我们还有时间。只是你身上这个咒,可有办法解?我想在白天也能尽情吻你。” 他身陷囹圄还有心情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来,翠鸟如果有肾上腺素的话,听了肯定也会血管舒张、脸红心跳的。 以前予儿不懂什么是害羞,什么是脸红心跳,现在对这玩意儿同样茅塞顿开。 不过她知道,如今能天天与公子相伴,多亏了辰良师兄的付出和成全,还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又怎敢奢求更多? 这时,牢房外有动静,兰台赶紧示意翠鸟回到自己怀中。 原来是一个狱卒来送饭,粒粒晶莹的白米饭配上浓油赤酱、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红烧肉,干煸茄子和少许碧绿的小青菜。 还有一个凉菜是夫妻肺片,麻辣鲜香, 另配一碗紫菜西红柿蛋花汤,汤里飘着葱花和香菜末,闻着挺诱人。 狱卒看上顿儿的饭菜纹丝没动,默默无语收走了。 兰台趁机问:“为什么还不杀我?” 狱卒没有表情:“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兰台明白,行露留着自己这条命,肯定是要跟霍齐光做交易。 尽管行露当时表现得相当无辜,但兰台当时察言观色,不难看出他的目瞪口呆是假的,面部肌肉的变化都不合理。 有些人天生戏精,而有些人很努力也演不好一个小配角。 自己被抓,跟行露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被抓后行露也应该想尽办法来营救,或至少想法送个信儿来才对。 再说如果不是行露吩咐,全天下没有哪儿的牢饭能达到这水准吧?断头饭也不能。 想必那个抽出鱼肠剑的小婢女也已经见阎王去了,因为死人才能真正做到守口如瓶。 过了几个时辰,那个狱卒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三人手里都拿着刀、绳子和麻袋,看样子上头已经下达了最后命令。 兰台站起来,长身玉立,虽赤手空拳,凛凛威风却不减,没开打气场先胜了三分。 那几个人莫名退后几步,咽了咽口水,怎么回事生平第一次有点犯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第一个下手。 可是上头的命令不可违,其中一个壮汉从袖子里掏出三枚喂了毒的银针,正要脱手向兰台飞去...... “你们这是在干嘛?” 一抹浅粉色的襦裙裙角悄然飘入众人的视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那么一瞬,兰台仿佛看到了惜君妹妹熟悉的身影。 但他很清楚,迫于霍齐光的淫威,惜君早已香消玉殒了,得到消息的时候他颇为难过。 狱卒和两名大汉慌忙对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女子跪拜。 108 后宫三千以你为尊 “牢里地方这么小,你们不嫌挤啊?还不赶紧出去?” “是!” 狱卒和壮汉都退了出去。 “你还好吧?” 粉裙女子手里居然抄着一根刚洗净的新鲜黄瓜,边啃边跟他打招呼。 兰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公主好。” 春辞大奇,黄瓜差点儿掉地上:“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救我,不会也因为我公主的身份吧?” 兰台:“不,我刚刚才知道。” “刚刚?是谁告你的?” 兰台淡淡一笑:“深宫牢房这种地方,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可以自由出入,还能让狱卒跪拜,不是公主怎么可能做得到?” 再说之前他从她的吃相和行为举止等方面,早看出她出身不凡,应该受过贵族教育。 虽然她已经故意显得大大咧咧,但细节已经出卖了她。 春辞听了莫名开心,大概因为第一次听兰台说自己美貌吧,以至于接下来的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她又咯吱啃了一口黄瓜,含混地问:“你犯了什么罪被关起来?” “难道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关起来?” 春辞想了想,也是,自己不是也没犯什么罪么,凭什么被堂哥抓回来关着? 对春辞来说,身为金枝玉叶,不是幸运而是失去自由的酷刑。 其实她也想美美的、像个淑女一样来见他,但因为心里紧张,所以来时随手顺了根儿黄瓜,仿佛啃着黄瓜说话,能让她在他面前显得随意一些,能显得她没有那~~么在意他。 春辞:“‘喀吃’,不是杀人的事儿吧?” “不是。” “那就好,‘喀吃’,如果杀了人我可救不了你了,其它的事情好商量。” “你说你一个红楼国公主,怎么会闲的没事披张熊皮去山里玩?” “我这人天生不爱走寻常路,行不?” “行,你是公主你说了算。” “如果我救你出去,你想怎么报答我?” 兰台想了想:“我救你的那次人情就一笔勾销,我们两讫了。” “就这样啊?”春辞不悦地又啃了一口黄瓜,“太抠门儿了吧。” “那你想要什么回报?” 春辞假装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特别简单,要你做我的男宠哈哈!” 只干笑了两声就笑不下去了,自己也觉得玩儿得太过火了,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放纵的女子吧? 其实她也不很确定男宠具体都干些什么,应该就是陪着女主子捉捉迷藏、说说笑话什么的吧......?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温温柔柔地跟兰台说话,可能觉得即便付出了柔情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吧。 她以为兰台听了必然面有怒色,没想到他又是淡淡一笑:“我这副皮囊,恐怕不够格。” “勉强凑合凑合吧,咳咳,”春辞装不下去了,“好吧好吧,但行好事,不问前程,本宫就大人大量救你一回又如何?” 把牢门一拉,闪身到一旁:“你走吧,大摇大摆地走,本宫给你断后,谁敢阻拦你,本宫就下令砍他脑袋。” 然后把最后一截黄瓜塞进嘴里喀吃喀吃。 没想到兰台没走,站在面前俯视着她:“你的腿彻底好了?” 春辞的心跳忽然漏掉半拍,刚才的霸气尽数消失:“好是好了,不过留下了难看的伤疤,不给人看就是了。” 兰台:“给我看一下。” 春辞的脸涨得通红,退后一步:“都说了不给人看,你不是人啊?” “我是什么都没关系,给我看一下,兴许我能去掉你的疤痕。” 春辞见兰台不像开玩笑,她自己也不像一般女性那么扭扭捏捏,于是掀起了自己的裙脚。 兰台先瞧见一只精巧的淡黄色绣鞋,鞋面绣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再往上,她凝脂般的小腿肌肤上有一大块褶皱,的确很突兀。 兰台仔细端详了端详,还作势要伸手要摸。 “你干什么?” 春辞受惊的兔子般往后跳了一步。 “摸过判断得更准确。你放心,我不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去摸,而是以一个医者的身份。” 春辞还是不肯。 兰台:“光凭眼看得出的结论是,来年夏天到山上采两斤荀草晾干磨成粉,用芦荟汁调和敷上,一年应该能淡化不少,但完全除去就别想了。” 这些知识也是跟山鬼学的。 春辞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但随即又高兴起来:“没关系,反正一辈子也没几个人能看见我的腿......你是个大夫?” “不是,只是略懂医术。”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愚夫。” “哦,你是打渔的呀。” “差不多吧。” 逐鹿时代,大鱼吃小鱼争霸不休,自己想要参与这场争霸,说渔夫也不为过。 春辞挑了挑眉:“那你应该比别人更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呀!” 兰台笑了笑,知道她指的是她自己这条大鱼。她的意思是,如果你有眼光有脑子,就应该来讨好我这个公主啊,以后保管叫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横行霸道! 可惜,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神马的对霍兰台都木有吸引力。他倒是想霸天下,但并不想横行,他真正要的是天下归心,历史上没有一个横着走的帝王可以做到。 “喂,怎么样,考不考虑当本宫的男宠?本宫保证,后宫三千以你为尊......” 春辞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故意摆出一副久经世故的老道样子。 而兰台,为了掩人耳目,当着霍齐光的面甚至可以毫无负担地钻狗洞,去当公主的男宠却绝对不行,主要是没这个必要。 他把袍子一撩,淡定坐在地上:“那我还是选择死在牢里好了。” “什么?死都不愿意陪我?!” 春辞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她有胡子的话。 藏在兰台胸口的翠鸟听着想笑,心想,那当然,公子是我哒,是予儿一个人哒,谁都别想跟我抢! 如果有人跟予儿抢好吃的,就算真抢走了她也顶多流着口水惋惜一下,并决心下次早点下手;可如果公子被抢走了,她肯定会难过一辈子的。 春辞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毕竟不忍心看他死在牢里:“哎好吧,怕了你了,你到底要去哪里?还是求我护送你出去比较安全。” “我还是不走的好,要是我走了,你......” 春辞心里莫名欢喜,潜意识里觉得他会说,“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把个烂摊子留给你”之类暖心的话,她的自行脑补能力一向很强大。 而且她这人就是这样,如果对方嘴硬,她的嘴更硬;如果对方说个软话,她立马就缴枪了。 春辞:“你放心吧,不会给我造成什么麻烦的,父王很疼我,我撒个娇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不是,”兰台慢悠悠地说,“我是说还有几个弟兄关在这牢里,除非你把他们一起放了。” “你把我当什么?!”春辞的脸瞬间黑了,觉得又失落又丢人,为了掩饰只好说,“他们在哪儿?你以为这点小事能难倒本宫?” 这时,翠鸟不小心把脑袋伸出来了一点,结果被眼尖的春辞看到,她高八度叫了起来:“你居然到现在还带着这只破鸟!” 兰台不悦地说:“你贵为公主,怎可如此狂妄无礼?” 春辞一听气坏了,哪有阶下囚这么跟公主说话的? “本宫救你出去,算是跟你当初救我两讫了。但我救你的兄弟们出去,你又欠我人情了怎么办?不如把这只破鸟给我吧,本宫拔了它的羽毛,让工匠做个点翠簪子戴戴!” 又是点翠! 兰台现在最反感的就是这个词:“做梦。我不走就是。” 他的淡然无疑给春辞的怒火火上浇油:“本宫好歹是一国公主,在你心里难道还比不上只破鸟吗?” 兰台一把薅住她的脖领子,正色道:“不管你是谁,不许你对我的翠鸟无礼!” 春辞仰望着身穿粗布衣裳的高大男人,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目光里有恨,也有失望,一大堆话堵在嗓子眼儿,不知选哪句才好。 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自己追随着他的足迹,一边打听一边赶了那么远的路,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一点不体谅自己的苦心! 虽说自己是以找回埙为藉口追随他们,但埙哪里有他在自己心里重要啊!找到埙原本也是为了送给他,可他现在竟然这么对待自己! 她忽然有些怀念自己在荒山野岭中身负重伤刚被他捡到的时候,那时他多温柔啊,眼眸像月光一样柔软,嗓音像低音箫一样动听!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宁可忍受伤痛,回到那个时候! 对望了一会儿,兰台松了手,再次淡定席地而坐:“我从不跟女人动手,公主没事赶紧移驾吧,去干点儿招猫遛狗的事,也比呆在这里有意义。” 春辞深吸一口气,径自摔门而去。 他说得对,自己把一腔真意花在这么没良心的人身上是为了什么?! 可是到了门外,她却第一时间吩咐狱卒们好生对待里面那个人,如果他有任何闪失,就要了所有狱卒的命。 离开牢房没几步,她又转了回来:“还有旁边牢房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每个都要好生对待,任何人少一根汗毛,本宫让你们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公主放心!” 春辞快要恨死自己了。 109 他是块化不开的冰 此时,红楼国丞相行露已经从霍齐光那里,拿到了五千两黄金和一半良田的地契,想要快些杀了霍兰台,这样就可以领到另一半。 可偏偏这时,听说大王最宠爱的九公主介入,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不知道这九公主跟霍兰台是什么交情? 行露的心腹随从忧虑地说:“九公主年少贪玩还胆大,总是女扮男装溜出宫去,听说这次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抓回来,大王对她宝贝得要命,估计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她。九公主该不会是看上霍兰台那小子了吧?据说以前山海国的惜君公主就看上了他,还死气摆列非要跟他私奔呢。万一咱们九公主要求不杀他,反而招他做个驸马爷,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驸马,驸马,”行露捻了捻胡须,渐渐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驸马好啊,我有主意了,来人!” 行露派心腹快马加鞭给霍齐光送了封密信,霍齐光收到之后片刻都没耽误,光速派人携重礼到红楼国来了。 红楼王收到礼物也读完信,果断来见最小的女儿。 春辞正在闺房里气哼哼地啃黄瓜,一口比一口咬得用力。 不是她喜欢吃黄瓜,而是黄瓜的口感啃着比较解气。 见父王来了,春辞的面色才有所缓和,抱着父王的脖子撒了一会儿娇。 红楼王感慨:“时光如白驹过隙啊,一转眼,寡人心爱的辞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寡人真是老啦。” “女儿不嫁,一辈子陪着父王,只要父王不嫌弃。” “那怎么能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辞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春辞一怔:“除了父王,别的男人辞儿都不喜欢。” 红楼王哈哈大笑:“那是你还没碰上好男人。为父以为,好男儿就要有惊天伟略之才,有匡扶天下之志...寡人的辞儿着实有福气啊!” 春辞不解地看着父王:“我有什么福气?” “当今天下,山海国的领土最大,国力不可小觑,如果你......” 春辞越听越奇怪,山海国跟我有毛线关系? 片刻之后。 “什么?山海王派人来提亲?就是那个为人残忍暴戾、臭名昭著的霍齐光?他有惊天伟略之才、有匡扶天下之志吗?!父王是真的爱辞儿吗,否则怎会把女儿嫁给那种人?!” 红楼王娄夜从怀中取出一张锦帛,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辞儿你看,这是山海王派人送来礼物的清单,上面有直径半尺的东海夜明珠,有价值连城的天然红黄蓝绿相间翡翠凤鸟,有......” 红楼王说得兴致勃勃,春辞听得眼里泪光点点。 她刚刚被牢里那个臭男人伤了心,现在又被父王寒了一次心。 以为父王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百般呵护自己的感受,可原来自己在父王心里就值这些东西!再说那个霍齐光已经一堆老婆了啊。自己的幸福在父王眼里一点都不重要吗? “女儿坚决不嫁霍齐光!” 红楼王把锦帛扔到一边开始连哄带骗,始终不奏效,最后红楼王快给小女儿跪下了。 “辞儿,你这么不听话,让为父可怎么办?万一这件事引发争端,咱红楼国兵器也不够,战车也不够,可打不过人家啊!再说打仗又要花老多银子,那些银子,为父留着给辞儿买首饰、做衣裳不是更好嘛?” 首饰?衣裳?如果没有爱情,要那么好看有什么用,又打扮给谁看呢? 头一次,春辞觉得自己一直敬重的父王像个陌生人,头一次觉得自己贵为公主却无依无靠,飘若浮萍。 她上面八个姐姐都已出嫁,她们每一个都对父王言听计从不敢说半个“不”字。以前在宫里时,还常常教育小妹要做个知书达理的传统女性,要服从命运,绝对服从父王的旨意。 可是,九妹春辞怎么也做不到。她想要炽热疯狂地爱,酣畅淋漓地恨,像个大丈夫一样轰轰烈烈过一生! 也可能,她生错了人家,生错了时代。 霍兰台看似平静地坐在牢中,其实心里有些焦急。 他倒不是为自己着急,主要是夜晚即将来临,予儿快要变回人形,到时万一被狱卒看到就麻烦了,最惨的后果之一是狱卒见她美貌,就把她献给红楼王糟蹋。 “予儿,趁着天色渐暗,你飞出皇宫去。” 翠鸟小声鸣叫回应他:“我不走,我要跟公子在一起。” “你放心,那个九公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不会让那些人对我怎么样。再说你也给我算过了,我死不了。” “不,即便走了,我的心仍在这里,如果行尸走肉一样,平安又有什么意思?予儿定要与公子共担风雨。” 兰台没办法了,爱怜又自责地抚摸翠鸟的羽毛,觉得丹田一阵阵发热。 最近几个月一直有这种情况,丹田发热,一股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很舒服,即便是自己并没有练什么内容的时候 “男宠是什么意思?” 她冷不丁问起。 “这个这个这个......” 发誓不对她说半句谎言的霍兰台尴尬了。予儿单纯得如一张白纸,他也不想用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污染了她的耳朵。 “就是陪公主玩儿对吗?” 予儿善解人意地自我解说道。 “呃,对。” “那公子以前也总陪予儿玩,你算不算予儿的男宠?” 平时出口成章的霍兰台卡了壳。恐怕世上唯有天真无邪的予儿,能时常令他无言以对。 正尴尬之时,解围的来了。 是一个小婢女,神情十分恭顺,用钥匙打开牢房门说公主有请。 兰台刚想说我不能走,我还有几个兄弟关在这里,小婢女善解人意地垂首:“公子的朋友已在外面等候。” 兰台疑惑,定睛观察那婢女。 他相面的功夫一流,一般看上几眼就知道对方是真话还是违心之语。 据他观察,此女行为自然,语气平静,一脸纯真没城府,没有丝毫不妥。 随她刚走出大牢就听见熟悉的咳嗽声,果然是风行纵。很快又看见笑傲白跟夜陵在冲自己招手。 他们三人果然毫发无伤地站在一棵大树底下。远处有灯笼的光芒,但那些提着灯笼巡逻的侍卫看不到这里。 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人,那是...... 霍兰台走近了才分辨出,那居然是女扮男装戴着一抹假八字胡的春辞公主! 夜陵跟春辞是一对冤家,几乎见面就开撕。但这次夜陵十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也不多说什么了。 笑傲白见到春辞更是莫名高兴,而且丫头今天一点都不凶,没追着自己挥拳头,还格外好看。 没想到人家是高贵的公主,更没想到自己这次是被她救出来,世上的没想到太多了。 “你上次在客栈为什么不告而别?” 春辞没好气地说:“难道还要折柳(古代送别仪式)?还是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笑傲白:“我不是那个意思,呵呵,能再见到你真好。” 春辞依旧不给他好脸:“有什么好的,我反正一见你就没好事。” 笑傲白挠着头憨憨地笑。 此时天色已晚,霍兰台知道用不了多久翠鸟将会变身,所以争分夺秒想搞清楚状况。 春辞把兰台拉到一边,小小声音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得可怕:“父王要把我嫁了,我不肯,我跟你私奔可好?” 她的脸其实很烫,但好在有夜幕的掩护。 一瞬间,兰台觉得仿佛时光倒流,曾几何时,也曾有另一位公主到大牢中探望自己;也曾有另一位公主女扮男装深夜来访,决意与自己私奔!可惜自己要辜负她们了。 笑傲白和夜陵莫名其妙,不知道春辞在那里搞什么名堂,而风行纵又咳嗽起来。 春辞看看“磨磨唧唧”不回答的“愚夫”,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灯笼,终于叹了一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加上她带的小婢女一共六个人,急匆匆向左手边的院墙走去,七绕八绕,居然进了个暗门通往暗道。 这个爱玩的公主果然没白玩,皇宫禁地轻车熟路。 庞大的地下暗道系统四通八达,很多地方设有皇宫侍卫。 就算他们认识公主,出于职责也得阻拦询问一下,更何况春辞打扮成这副样子,有人认得出她才怪。 笑傲白担心出不去,没想到春辞淡定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晃了晃,然后手停在半空故意让侍卫看清楚。 手持兵器的侍卫们见了纷纷后退行礼,毕恭毕敬地恭送他们过去,每一次都这样。 走出老远,笑傲白好奇地打听:“喂,你拿的那印绶是真的吗?” 春辞:“当然真的,父王亲手给的,说见印绶如见君王,这样万一我溜出去玩安全点儿,谁也不敢欺负我。” 笑傲白:“那为什么在山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没带着印绶?” “这玩意儿可是纯金的,恨不得比我都沉,上山我才懒得带呢,你想累死我啊?” 笑傲白:“那你今日为什么又带了?” “还不是为了救你们?” 笑傲白:“这么说,我们对你来说很重要喽?” “别臭美了,主要是他,不包括你。” 春辞大言不惭地指指霍兰台。觉得自己对他好得这么明显,他就是块坚冰也该融化了吧? 可是兰台嘴唇紧闭,沉默不语,一只手依旧护在心口。 春辞撇嘴,超级吃那只翠鸟的醋,恨不得把那破鸟烤来吃。 110 No Zuo No Die乃千古真理 兰台他们几个人在庞大的地下隧道体系里凭借红楼王的印绶所向披靡,所有的关卡都顺利通过。 但难的不是通关,而是找对路,找不对的话常常走了半天发现死墙一堵。 皇宫的地下隧道可比圆明园的万花阵迷宫难走多了,里面几乎没什么线索可依,头顶又看不到星星,就算是里面的护卫,也仅熟悉自己站岗的那一小疙瘩。 笑傲白一直在旁边问领路的春辞:“行不行啊,是不是走这里啊?” “闭嘴!” 春辞没好气地说。人家已经很努力了,你那儿啥贡献没有还啰里吧嗦制造噪音。 笑傲白听话地立马闭嘴,但是过一会儿忍不住又唠唠叨叨起来。 夜陵呢,自从被春辞从牢里救出来,跟她结下的“梁子”就算是解开了,再没跟她拌过嘴。 不知走了多久,居然真的摸出了皇宫。 四下看看,六个人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一片农田,只不过冬季没有农作物,大地覆盖着一层雪,使得周遭几乎亮如白昼。晴朗的夜空,相比隧道里,空气是那么清新舒畅。 笑傲白做了个深呼吸:“啊!啊!啊!” 春辞:“就没点儿别的感叹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只乌鸦呢。” 笑傲白:“有,啊,我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春辞有点小得意,这自由,是自己给他们带来的。而自己,也是舍弃了荣华换来的恋爱自由。就凭自己的姿色和身份,如果死缠烂打,那个渔夫能不就范? 借着月光,春辞拿眼斜着霍兰台:“之前我提的那个建议,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兰台装傻充愣想半天:“什么建议啊?” 装!你就装!春辞咬牙切齿:“我长得不算丑吧?你也不亏是不是......啊!!” 聊得好好的,她突然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笑傲白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别嚷嚷,不怕把官兵招来?” 春辞的目光里又是惊又是惧:“她她她是谁?!” 大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惊见公子兰台身旁依偎着一个姑娘,然而不是婢女。因为婢女还在春辞身后站着呢。 兰台身边的少女娇小玲珑,如瀑的乌发披在蓝绿相间的襦裙上,唇红齿白,一双灵动的杏仁目顾盼生辉,整个人不染纤尘,浑然不似人间客,让人见之难忘,所以没见过的敢肯定没见过,而见过的......笑傲白第一个行礼,不无得意:你们都不认识,我却认识她。 予儿也不想这个时候变身出来吓人一跳,可是她自己也无法控制时间。面对这么多人她有些不知所措,无助地望向公子。 霍兰台长臂一伸揽住她,揉揉她的头发柔声说:“不怕,有我在。” 一副我的女人我罩着的姿态。 轻描淡写五个字,打翻了春辞心里的醋瓶子,醋海翻腾,但是她愣了半晌搜肠刮肚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刚才我说的话你别当真啊,我是怕你觉得被我一个姑娘家救太尴尬,才说出那些话顾全你颜面,其实你就是裸奔都跟我没关系呵呵呵呵呵。行了,今晚本宫也玩够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要回宫补个美容觉咯。” 她一边说,一边死死按住怀中一样东西。 那是她不眠不休又花了好几天亲手打造的一支全新的埙,比以前的更好看更精致,上面雕刻了桃心暗纹和自己的名字,还细细涂了色,本来要送给兰台的。之前那只被垃圾堆熏得臭臭的已经不好送人了。 可是现在,她除了死死按住以免掉出来丢人,没有别的可做。 兰台领着予儿对春辞无言地深施一礼。大家也纷纷跟着他行礼。无论如何,他们都欠这个女孩的。 春辞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妹子,一见他们这样立刻怂了,慌得不知说什么好,抢过婢女小樱手里那装有干粮和散银的包裹,飞快地塞到兰台手中。 兰台:“大恩不言谢,公主殿下,后会有期。” “无期也没关系。” 春辞装作不在意地说。 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视野,她才颓然转身对小樱说,咱们走吧,步伐无比缓慢和沉重。 走出两步又停下,不甘心地问:“小樱,她比我美对吗?” “公主殿下有公主殿下的美,就像荼蘼花跟彼岸花,各有特色,无须争个高低上下。” 春辞暗想,我争的是美吗?不,我争的分明是在他心里的位置。 “小樱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殿下对那位公子青眼有加,很大程度是由于他亲眼目睹过殿下裸露的腿部肌肤。殿下觉得伤疤难看,已经有一个人看到了,不想今后再有其他男人看到,因此才想对他以身相许。可现在,既然殿下的伤疤有了淡化的方法,或许就不再是问题。今后迎娶殿下的那个男人,若真是嫌弃殿下的伤疤,那便不是真爱了。” 春辞叹了口气:“小樱,你说的有道理,但也不完全对。感情这个东西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它是不可预测的,哪有那么清晰的条理可寻?世上又有几位公主可以嫁给真爱呢?” 小樱垂下头:“望殿下恕罪,小樱多嘴了,小樱还从未谈过感情,一切只凭臆想。” 春辞:“没事,跟我你还见外?在遇到他之前,我对一切也只是臆想而已......” 霍兰台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因此拉着予儿,领着风行纵、笑傲白和夜陵赶去跟其他人会和,根据月亮和星星的位置判断方向。 其他人鉴于美女在场,不好多打听,可兰台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一下,反正身边几位都是是共患难同生死的战友。 他简要说了之后,大家都觉得神奇。不过当今乃乱世,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太多,大家很快也都接受了现实。 夜色中,予儿的手被公子温暖的大手握着,对于茫茫未知的前程并不觉得恐惧。虽然离开了熟悉的云容山有些不适应,但有公子在身旁就觉得安心,有公子的地方就是家。 以前身为山鬼,不可离开云容山,一旦离开超过一定的时辰,她就会如花般枯萎。 没想到现在却以这种方式跟公子在大千世界里闯荡,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一路上,本以为能跟春辞同行的笑傲白有些闷闷不乐,而兰台更多关注的是,风行纵的咳嗽听起来又严重了一些,声音像是肺部受到了感染。 “风先生,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辛苦了,等天亮了一定再给您抓些药来。” 风行纵:“这是小事,我只是没想到,行露这家伙鬼点子这么多,有他从中阻挠,让红楼王帮咱们发兵恐怕不容易。而且行露若知道咱们逃了,咳咳,咳咳咳......” 霍兰台心中对前辈风行纵充满了歉意。堂堂一个前御史大夫,如今带病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倘若自己干不出一番事业来,怎么对得起大家的信任? 他们在田埂中急速穿行,渐渐的,路边稀稀拉拉出现一些树,早就没了叶子,枝干像许多干枯的手臂绝望地伸向天空。 奇异的是,那干枯的树枝上隔三岔五挂着一些半透明的悬垂物,呈水滴状,在月光映照的雪地里熠熠发光。风一吹,还晃来晃去的,甚是诡异! 树上挂的那些水滴状、亮晶晶的东西是冰吗? 应该不是,冰凌都尖尖的,而且冰凌也不会晃来荡去。 是小灯笼吗? 灯笼也不该是这形状和大小,况且野外给谁照亮呢? 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好奇宝宝笑傲白,想要走近前看个究竟,兰台阻止道:“赶路要紧,别节外生枝。” 可是好奇害死猫的笑傲白同学,还是手欠地过去摸了一把,惊奇地说:“嘿,居然不凉,温乎的!” 一路乖巧安静的祝华予突然花容失色,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变调:“当心!” 话音刚落,一条约一丈半长的巨蛇无声地蹿了出来,正三角形的头,后面居然连着两个身子!而且全身银雪,难怪它可以在雪地里隐藏得这么好! 它张开的大嘴里却是漆黑漆黑的,毒牙和蛇信竟然全如墨汁一样! 笑傲白头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双身蛇,呆立半晌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袭击,霍兰台一掌大力将他推开。 “吭哧!” 本来要咬在笑傲白身上的一口,转而蹭在了兰台胳膊上,带倒刺的尖牙毫不留情撕走了他一块肉! 予儿惊叫一声,紧紧抱住心爱的公子,心头溢满不详的预感! 她刚刚想起来,这种剧毒双身蛇叫做肥遗,也是第一次见到。 她也学习过怎么解这种毒,但需要山中许多珍贵的草药,现在不可能找得到。 肥遗喜欢把卵裹在半透明膜囊里,每三到五颗一膜囊挂在树枝上,等卵成熟了,小肥遗就会咬破膜囊自己爬出来,沿着树干爬到地面。 一定是刚才那只肥遗以为笑傲白要袭击它的卵,所以才开始攻击的,这件事深刻证明了nozuonodie的真理。 还好笑傲白已经反应过来,回身护住了年纪最长且有病在身的风行纵。 夜陵举刀干脆利落砍在大蛇七寸处,并小心躲开迸射的鲜血。 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重击之下必定致命,但问题这蛇有两个身子、两颗心脏,所以得砍两次。 死掉一个身体的肥遗发疯般地扭动,黑黢黢的大嘴恶狠狠冲夜陵咬下来,却硬碰硬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刀上。 一声脆响,几颗乌黑的尖牙飞了出去,然而剧毒的蛇信子还在四处翻飞。 111 破囊而出的肥遗 受了刺激的肥遗犹如被注入了兴奋剂,更难对付,只要被他的蛇信子沾一下,估计性命就难保了。 夜陵一边躲闪一边连砍了七七四十九刀,终于砍中剩下那个身体的七寸处!大蛇又挣扎了几下,掉在地上不动了。 虽然杀了肥遗,夜陵却没有时间庆幸,回头看见另外几个人都围着躺在地上的公子兰台。 “公子公子,大业未竟你不能死啊!我还等着跟你吃香喝辣斗地主......” 笑傲白的呼唤比予儿的声音还大还凄惨,其中蕴含着二十多年的主仆情、兄弟情、知己情,还有对他关键时刻舍身相救的感激之情。 只见霍兰台双目紧闭,躺着一动不动,胳膊上的伤口流着乌血,伤口以上的位置已被予儿用一根衣带绑紧,以防止蛇毒扩散。 但她很明白,肥遗之毒不说为蛇之首,至少也是前三名了,扩不扩散其实区别并不大。 “姑娘曾任云容山山鬼,必对草药解毒颇有心得,怎样可以解公子的毒?” 祝华予没有回答笑傲白,只见她默默附下身,开始用嘴吸那些乌血! 即便公子注定要死,就跟他死在一起吧。 在她单纯又漫长的生命里,几乎所有难忘的回忆都是公子兰台带给她的。 第一次爱与被爱、第一次思念与被思念、第一次不孤独和第一次盼他不来而感到孤独、作为模范小仙女第一次触犯天规、第一次被男性搂在怀中亲吻疼爱、第一次(啥也没干的)洞房、第一次知道还有比椒盐花生米更好吃的零食...... 公子,不要死好不好?予儿还想牵着你的大手在山中漫步,予儿还想吃你做的凉拌蕨菜,予儿还想...... “让我来!”笑傲白最先反应过来,“公子是替我挡了毒蛇的那一口,让我替他吸!反正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而且他深知,这个女子是公子最爱的女人,公子不在,他理应舍命保护她,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了...... 还没等他触及伤口,周围传来诡异的悉悉索索声。 祝华予僵住,聆听片刻:“不好,肥遗的卵快要从膜囊里孵出来了!” 几个人吃惊地望着周遭树上挂的那些悬垂状“水滴”,果然,肉眼可见里面蠢蠢欲动,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囊而出! 刚才一条肥遗已经那么可怕,按一个膜囊三到五条计算,那得是多少条即将出来?就算小也是有剧毒的! “放火,肥遗卵怕火!” 从来讲求生态平衡、从不随意杀戮的祝华予,在这么多条人命面前再无半分迟疑! 可是他们都从牢里出来,身上并没有带燧石等打火工具。 予儿灵机一动,从兰台衣服的暗袋里摸出了小半截脂烛。恰好这件衣裳是她亲手为他做的,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她把那一小截长生烛缝在了里头。 如果需要,吹三口气,长生烛就可以没完没了地燃烧,老是那么长,没有用尽的时候;如果不需要,再连吹三口气它就会熄灭了。 用它点着了树,借着火光,他们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那些半透明的膜囊在疯狂扭动,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火越烧越旺,劈里啪啦地吞没了那些悬垂物,大伙忙着搬动兰台到远一些安全一些的地方。 祝华予嘴边还残存着一抹黑色的血,她双目失神地趴在仍旧一动不动的公子胸前,口中喃喃说着“予儿好没用......” 笑傲白如果不是怕引来官兵,肯定要放声痛哭了,现在只能尽量压低声音哭,一边哭唧唧一边喊着:“霍兰台你这个没良心的,居然抛下弟兄们先到阎王那里报道去了!说好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呢,都是tmd放屁555......” “别嚎了,我这不还没死呢吗?” 兰台缓缓睁开眼睛。 笑傲白惊异之下破涕为笑,轻轻给了他肩头一拳:“靠,你丫装死吓我们啊?” 予儿心疼了:“公子都这样了,你干嘛还打他?” 笑傲白赶忙解释:“呃,我我我不是打他,是表示亲昵的一种方方方式。” 予儿表示不懂,对待伤员本来就应该轻轻柔柔的,更何况是心爱的人呢。 笑傲白望着祝华予眼里满满的关切羡慕地想,被一个女人心疼着可真好啊,早晚我也找一个! 兰台在予儿的搀扶之下坐起来,一眼看见她嘴边那抹黑色的血,立刻紧张起来:“你替我吸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你跟我都安然无恙?难道肥遗无毒? “肥遗确有剧毒,需要大量珍贵的药草才有可能解。” 这时大家也才发现,祝华予吸了那么多毒血出来,到现在却没任何异样;而兰台的面部表情柔和安宁,脸色一直很正常,并不像中毒发乌的样子,一时谁也无法解释,也没有时间弄清楚了。 总不能在这里饿着冻着,笑傲白问:“能走吗?” 霍兰台缓缓站起,虽然伤口剧痛,四肢无力,但走路好像还是可以的。 笑傲白和夜陵一左一右架起他,结果予儿板着小脸儿不高兴地把笑傲白推开了:“我来。” 笑傲白哭笑不得,这下被当成恶人了。可是公子在俺心里也老重要老重要的好不? 四下环顾,这里离跟意非酒他们约定会和的地方还远,并且天寒地冻,又有病号又有伤员,最好能找个老乡家里过夜。 又走出一段路,看到前方田埂边有间茅舍,里面透出温暖的橘色光。 笑傲白去敲门借宿,一对中年庄稼人夫妇来开门,抻着脖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们。 笑傲白忙说:“我们是过路的,因遭遇劫匪,银袋都被抢走了,还有同伴还受了伤,所以落魄至此......我们只要一口热粥喝,打地铺就行,天一亮就走,麻烦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 “大冷天的,快让人家进来吧!” 脸庞黑红、身板结实的男主人,探着脖子瞅了瞅所有人,然后热情地把门大敞。 女主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去锅里盛玉米粥。 那粥里的玉米粒少得可怜,每只碗都缺了口,但怎么说也是冬夜里一碗热乎乎的汤水,下肚之后让身体舒服了许多,众人纷纷表示感激。 男主人说:“咱们红楼国的治安的确越来越不好了,赶路的十个有八个都被抢过,你们一定是碰上了马贼吧?” 笑傲白点头:“对对。” 男主人:“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丢了也就丢了,人没事最重要...对了,你们有人受了伤?婆娘,快去拿些药来!” 矮胖的女主人嫌弃地看着不时咳嗽几声的风行纵,和需要包扎伤口的霍兰台,男主人则一直咧着大嘴笑得很开心。 祝华予只小小地啜了两调羹粥,其余都留给公子,反正她吸过他的毒,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不存在谁传谁了。 “予儿,你再喝点暖暖身子。” “我不饿,你喝。” 她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边,仿佛只要看着他,就不需要吃饭也不会冷似的。 兰台执意说,你不喝我也不喝,予儿才勉强同意分享。 大家各怀心事,没有太多可聊,也没有太大地方可住,一共就两间屋子加一间储物的小仓库。 男主人帮着搬茅草打地铺,打算他们夫妻一间小的,其他男人一间大的,为了方便,身为女眷的祝华予睡那间打扫干净的小仓库。 虽然予儿很不愿意跟公子分离,但总不能跟一帮汉子大铺同眠。而仓库又太小,无法一起睡下人高马大的公子。 更重要的是,等天快亮变回翠鸟的时候,让外人看见就不好解释了。 这一折腾就到半夜了,疲倦的人们很快进入梦乡。 然而这家的男主人睡得却很不踏实,一会儿爬起来一趟,一会儿又爬起来一趟,说是去方便方便。 男主人夜里每一次簌簌爬起来,农妇就也睁开眼,不言不语瞪着天花板。 当丈夫第四次爬起来的时候,农妇不瞪天花板了,她愤然起身,抄起一把擀面杖追了出去,无声而又狠命地抽在仓库门缝外偷偷摸摸向里张望的丈夫腚上! 寂静的深夜里传来男人杀猪般的哀嚎,还有女人忍无可忍的咆哮:“我让你看,我让你看!我打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死男人!” 男主人被追得捂着屁股满地跑,女主人腿短追不上,干脆转身一脚踹开仓库的门把火气发在里面! 所有人被惊醒,祝华予慌张地缩在角落里,头发凌乱,一脸的无辜和不知所措。她想后退,可是地方小,已经无处可退。 “你这个狐狸精,长成这模样天生就是为了勾引人是吧?白天不来还半夜来!你给我滚,给老娘滚得远远的,这里不欢迎你,到外面饿死冻死你活该!” 原来这家男主人本不是个好客的,甚至不怎么爱笑,但自从见到一行人中的祝华予之后,不但笑得无比灿烂,眼睛里还放着异样的精光。 深深了解他秉性的妻子,怎会不知道丈夫揣的什么花花心思?因此她早就对小美人充满了敌意。 如果不是丈夫一而再再而三地爬起来偷窥,把她惹急了,本来她还嫌被窝外头太冷,懒得起来揍他。 112 特殊之处并不在颜值 霍兰台不顾伤口崩裂的风险,翻身而起冲向仓库保护予儿。要不是念着那一晚热粥的恩惠,他几乎想结果了悍妇的性命! 风行纵没休息好,咳嗽加剧,笑傲白和夜陵连忙扶他起身。 于是,一行人里有曾经的皇子,有以往不染纤尘的小仙女,还有堂堂大国的前任御史大夫,如今均被一个农妇用擀面杖轰了出来,的确不太有面子。 东方已经破晓,黑沉沉的天与地之间,镶嵌着一条耀眼的金红色“腰带”。 就在抱头鼠窜、女主人两手叉腰,对着他们的背影不依不饶破口大骂时,忽然,那农妇眼睁睁看着小美女身形一闪,华丽丽地变成了一只翠鸟! 刚才还彪悍无比的农妇瞬间失声,几乎吓瘫在地,嘴里喃喃念叨:“果然,果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妖精!” 说完飞快地进屋,回身把门死死地抵上了,屋里传来男人抱头鼠窜的哀嚎。 翠鸟在雪地晨光里优雅地舒展羽翼,鲜红欲滴的鸟喙和蓝绿的羽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荣光,美丽不可方物。 飞了几圈,冻得瑟瑟发抖,赶紧回到公子温暖的怀里去,看得笑傲白都要犯少女心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万籁俱寂的远方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一种不安的躁动席卷了原本沉睡的大地! 笑傲白的眼珠滴溜溜地转:“那是,那是......” “青铜火炮!” 兰台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只知道起了战火,只是尚不清楚谁打谁。 此刻,红楼王娄夜也从朱漆彩绘镶象牙的君塌上惊醒,脸上净是震惊。 在他的左边和右边,各有一张媚眼如丝的容颜,塌上一片淫靡。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跟爱姬们卿卿我我地缠绵,怎么忽然就打仗了?难道是......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霍齐光迟迟等不到红楼国丞相行露提供的霍兰台首级,心急如焚,干脆先下手为强,半夜派兵攻打红楼国! 如果整个国都是他的了,就没人拦得住他掘地三尺找出霍兰台! 红楼王娄夜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之后,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上大殿召集群臣,准备派兵迎战。 可是平时操练将士不勤,根本没花什么心思在练兵上。 红楼国子民爱攀比,将士们之间也热衷于比谁的肌肉更壮硕,比谁赌钱赢得多,比谁家里的老婆小妾漂亮,比谁生的儿子多,谁的儿子还不会走路就会背诗词,根本无心苦练本领,所以看似兵马也不少,实际不堪一击。 丞相行露可以说是最清楚为什么山海国突然发兵的人,发兵是因为自己弄丢了霍兰台,这是遭的报应啊!唉,都怪九公主瞎掺和!剩下没拿到的那些金子也飞了。 行露惶恐不安地对山海王说:“启禀陛下,咱们国力兵力都不如人,而且毫无准备,硬碰硬必定捞不到好处。不如息事宁人,山海国要什么咱们就给什么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王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啊,山海国这次来势汹汹,定是因为寡人迟迟没有回复提亲之事,九公主在哪儿,立刻给寡人把她叫来!” 春辞自从吃饱了醋之后,就回到寝宫,因为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因此跑到隔壁婢女就寝的房里,非要跟小樱挤一个被窝。 她曾听人家说,失恋的时候做两件事比较好,一是睡觉,二是废寝忘食读书,她显然选择了前者。 小樱很困,很快就着了,春辞还是想东想西睡不着,只好在安全范围内服用了最大量的安眠药物。 战火起,宫里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唯独春辞睡得死死的。 小樱叫她,她也不醒,还在继续做一个梦。 梦里是自己爬高弄低抓一只翠鸟,可那翠鸟一会儿飞到屋檐上,一会儿飞到帐子后面,怎么也抓不住它。她气愤,那翠鸟居然近近地飞到她面前怪叫着做鬼脸,她气得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城墙上,红楼王派人喊话,说答应山海王的提亲,三日内必将九公主奉上,望山海国尽快撤兵,两国将继续交好。 山海国领兵的将领是满江树,就是宴席上半醉半醒吃老山海王霍禄甫姬妾的豆腐,却不但没被赐死、还让老山海王绝羽掩护的那位。 因为那件陈年旧事,满江树心中一直对老山海王充满感激,想着有朝一日奋勇杀敌,好报答大王恩情。结果还没来得及报答,大王就驾崩了。 因为满江树不属于朝野任何一方势力,所以霍齐光继位后也没有打压他,还继续任用他。 很久没打过仗了,这次听说要攻打红楼国,满江树自告奋勇第一个报名。效力于新王也是对老王表示感激的一种方式。 双方喊话结束,满江树很好地表达了“别的咱不要,就要红楼王俯首称臣”的意思。 娄夜吓坏了,这是要灭了我红楼国呀,老祖宗的基业无论如何不能砸自己手里,不然百年之后如何面对红楼国列祖列宗? 不用百年之后,要是这次扛不住,说不定今天就去见老祖宗了! 作为男人不服输的斗志被激发出来,娄夜亲自披挂上阵,其实只是到城楼上给将士们鼓劲。 他心想,硬着头皮打吧,好在咱明智,幸亏当初城楼修得比较高,安排一圈儿弓箭手,云梯也不容易攻上来。打不过至少把城池守住了,同时派人向他国求助。 反正城里还有不少粮草,撑个把月不成问题,把山海国带的粮草耗光了算!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当年修建城墙的红楼国工匠们,干活的时候也在忙于聊天和攀比,修出的都是豆腐渣工程城墙,被山海国的青铜火炮轰了十来下就坚持不住了,稀里哗啦往下掉土块石块。 娄夜吓得赶紧躲了起来。 守城的士兵一看大王都吓成这样了,自己也怕得不行,打起仗来更是没有底气。 丞相行露跪在娄夜面前,说咱们打不过人家,为今之计只有九公主能救社稷于水火了。 红楼王深表赞同,他一直以为是迟迟没有答应霍齐光的提亲惹急了山海国:“怎么还没把辞儿找来?赶紧让她来救驾!” 一声最剧烈的炮响,大地都震颤了一下,城墙断裂了好大一个口子。 九公主春辞终于被吵醒了,揉揉眼睛走出房门问:“发生了什么事?天还没大亮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樱不知该如何用最短的语言解释清楚,丞相却走了过来,单刀直入:“山海国半夜攻打我国,让交出那几个囚犯,请问九公主把那几个囚犯带到哪里去了?” 春辞猛然清醒过来。虽然因兰台这个“渔夫”的怠慢感到伤心,但任何威胁到他安全的事情她仍不愿去做。 丞相忽然双膝跪倒,言辞恳切:“请九公主交出那几个囚犯,让我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免于战火!” 一个渔夫,至于有这么大能耐引起天下大乱? “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 行露:“他们是......是刺客,为首的那个大个子,是曾经刺杀山海王的刺客!” 春辞的眼珠转了转。山海王霍齐光残忍暴戾,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希望他下台,有勇气刺杀他的人应该是英雄啊!不,我绝不能让山海王把他抓回去! 可是也不能坐视自己的国家于危难而不管。 春辞想了想说:“请丞相告之父王,二刻(半小时)之后,本宫亲自把人送上城楼。” 丞相半信半疑地走了,总觉得公主这话不靠谱。 春辞回房间,从梳妆台里小心翼翼取出一面锦缎包裹的小圆镜子。 镜面周围一圈纯银,镶嵌了些细小的宝石,把手是五彩琉璃。 镜子虽美,在一国公主的万千珠宝玉器中颜值却不算出众,然而这镜子的特殊之处并不在于颜值。 就像很多身怀绝技的人,根本不需要靠脸吃饭。 这是春辞这么多年溜出宫走南闯北搜罗到的宝贝之一,名曰“修容镜”。镜子自然是用于修容,不过此“修”非彼“修”。 她望里看了一眼,见到自己略有些憔悴的容颜,然后好似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放下镜子朝门外走去。 虽然外面战火纷飞,保护公主的侍卫却一个都不少地奉公职守。 “你来一下。” 她拿眼一扫,选中了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侍卫。招了招手,他就顺从地过来了。春辞领着他进了自己的闺房。 侍卫对于进公主闺房十分不安,但想到公主可能是特殊时期听到炮声害怕需要自己的保护,也就没多想:“殿下放心,小人一定誓死保卫殿下安全!” 春辞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奉天命。” “奉天命?好名字。你还有什么家人吗?” 奉天命感觉不对劲,公主殿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如实报出了自己父母姐妹所在。 春辞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你放心,本宫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奉天命更加诧异,抬眼刚想好好看一眼公主的表情,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支杀人不见血的匕首! 113 不许把我写丑啦 匕首不偏不倚正插入侍卫奉天命的心房,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如果他是站着的,本来不会这么容易得手,但他偏偏是忠诚地跪在地上,按规矩只能看到公主的裙脚。 他惊惧地睁大双眼,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死了,眼中最后留下的是无数个问号。 春辞同样惊惧不已,但想到时间紧迫,还是颤抖着双手拔出了匕首,然后把心一横眼一闭,抽出自己的长剑割下了他的头颅! 又几声炮响,把跌坐在地的春辞的魂儿唤了回来。她跌跌撞撞爬起,拿修容镜去照那颗头颅,同时闭起眼睛,心中努力想着另一个人的样子。 地上那颗头颅渐渐变了,五官和发型移形换影,等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侍卫的脸变成了霍兰台! 因为这张脸在她心中默默描绘过千百次,所以几乎没有丝毫出入。 虽然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但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还是一个无辜的人,让春辞花容失色,抖成一团。 她沙哑着声音唤小樱。 小樱进得房来,有那么一瞬也是全无血色,但很快明白了公主的用意,镇定起来。 她找了个木匣子把人头弄进去,并让人把地上的尸体清理了,就说是这个侍卫对公主图谋不轨。 片刻之后,九公主春辞手捧木匣走上了城楼。 并未露面、但其实因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并且混迹在人群中的霍齐光,一看那颗高高吊起的首级,顿时狂喜起来,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视力很好,对兰台的面孔又极为熟悉,确定兰台这回真死了。 原本以为需要踏平红楼国,费时费力地翻遍每一寸土地才能找出霍兰台呢。 满江树同学是个实诚人,他奇怪地问国君:“那不是云容王(霍兰台“死”后被加封为云容王)的首级吗?云容王不是去世已久了吗?” 霍齐光假装愤怒而悲痛地说:“原来寡人的三弟没死,原来他终究被红楼国加害了!如此说来就更不能轻饶他们,干脆一举踏平了红楼国,扬我山海之威名!” 霍齐光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达到了此行真正的目的,然而却不能让进攻就此罢休。 相反,他必须做出又惊又怒的样子,让满江树往死里攻打红楼国,给人的感觉是因为红楼国杀了国君的弟弟,所以国君更加要灭了他们给挚爱的胞弟报仇,这样戏才足啊! 满江树领命,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准备立战功了。 春辞愣了。 她满以为挂出所谓“刺客”的人头,山海国就会退兵,结果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她想问丞相到底咋回事,可是丞相行露不知所踪,父王也不知哪里去了,只有一个负责防守的将军,一问三不知。 堂哥平时倒是对她挺好,但也是个没有主心骨、不能担大事的。 干脆吧,本宫亲自上城楼问个清楚! “安全起见,请公主殿下穿上铠甲!” 城楼上,原本站红楼王的地方,当下亭亭玉立着一位身披金铠的皇室女子,眉眼不俗,身上并无骄娇二气,也不弱柳扶风,反倒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洒脱,让霍齐光眼前一亮! 他不错眼地盯着前方问身旁:“这女的是谁?” “启禀陛下,此乃红楼国九公主。” “哦,她就是九公主,寡人提亲的那位。” 本来他提亲是假,但他已经厌倦了自己后宫那些莺莺燕燕,此刻忽然觉得这女人真挺够味儿。 霍齐光的后宫就绝对找不出一位敢披挂上阵冲敌人喊话的女子,他后宫那些,通常在听到“打仗”、“炮攻”这样的字眼时,保证奋不顾身晕倒不省人事。 九公主春辞是通过喊话才第一次弄明白,原来那个所谓的“渔夫”不是什么打渔的,他乃是当今山海王的亲弟弟,原来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霍兰台! 可他为什么会被抓进红楼国的大牢?丞相又为什么说他是刺杀他亲哥的刺客? 春辞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但是除感情之外她很善于快到斩乱麻地解决问题,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你就说你们怎么才肯退兵吧!” 听到问这话时,霍齐光嘴角玩味地挑起一个弧度,对着满江树低语几句。 满江树听了也是满脸错额,但这是国君的命令不得不从啊! “什么?要我答应当山海王的奴隶,他们才肯退兵!” 春辞听了对方的喊话,气得浑身发抖。 之前霍齐光来提亲,要求去做他的姬妾自己都不肯,现在竟然让自己做奴隶,真是欺人太甚,欺我红楼国太甚! 她想求助于平时疼爱自己的父王,可不争气的父王和丞相依旧不见踪影,据说父王受惊吓过度昏倒了,丞相在陪着他。 其他臣子呢?都不知所踪,谁也不想担责任。 她想求助于那个负责防守的将军,可是将军唯唯诺诺说什么全凭公主调遣。 她那八个嫁出去的姐姐就更别指望了,现在没人能帮得上她。 “轰”的又一声炮响,一堵墙摇摇欲坠,仿佛用手推一下就能塌了。 春辞居高临下,似乎能听得到万千百姓的哀嚎,他们将流离失所,他们将妻离子散,也可能全部沦为山海国的奴隶! 热血在胸中翻滚,春辞一狠心,罢罢罢,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可以,只要山海军立刻退兵,本宫跟你们走一遭无妨!” 走了就没打算再活着回来。 “公主!” 小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知道走这一遭有去无回,决不会像公主说的那般寡淡。 “别哭,我的命跟数万千黎民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不过小樱,有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好,就是那个侍卫,榕树县石榴村奉天命的家人......” “公主放心!” 小樱哭着说。 “人家也是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无缘无故被我给弄死了,一定要厚待他的家人......” 春辞轻叹一声,想起了自己全力掩护的霍兰台,不管那人为什么骗自己,但愿他此刻好好的。 小樱掏出一样东西:“公主把这个带上,以后说不定还有用。” 那面已经被清理干净的修容镜被塞进春辞手里。 春辞接过揣好:“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小樱啜泣:“公主尽管吩咐。” 春辞:“传史官来见。” 专门记录和编撰历史的官职叫做史官,负责记录新帝登基典礼,记录皇帝的言行与政务得失,还有一些重大事件等等。 有的史官迫于君王淫威,会记录得稍有偏颇,或者带点个人倾向,甚至个别事件偏离历史真相。 但也有许多忠于职守有骨气的史官,宁为兰摧玉折,不为萧敷艾荣,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兰艾相杂,朱紫不分。 春辞叮嘱史官说:“史书里关于本宫的部分,你该怎么写怎么写,本宫就一个要求,别把我...写太丑了。” 史官伏地叩首:“九公主是红楼国的大英雄,最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 春辞腹诽:其实我不想当英雄啊,我就想当个狗熊,可局势不让我当啊! 春辞转身大踏步就走,留下泪眼婆娑的小樱。毕竟一个奴隶是不可能再带个婢女的。 霍齐光让满江树下令退兵二里地,把孤身一人手无寸铁走到两军阵前的九公主掠走了。 为了国家的安危,一贯骄傲和有主见的她,选择了牺牲自己。 霍齐光同时还要求带走霍兰台的人头妥善安葬,但其实只是为了近距离再确认和**一番。 草木皆兵的红楼国百姓们,听闻这一消息都自发上街恭送公主,心中充满感激。 偌大一个国家,最后居然要一个弱女子孤身拯救,也不知道是国之幸运还是不幸? 易了容的霍兰台一行人,此时正在红楼国一家药铺给风行纵抓药。 说也奇怪,上次被剧毒的肥遗咬过,兰台居然没啥大事儿。 而当时奋力给他往外吸毒血的予儿,竟然也没事。 倒是风行纵的咳嗽加重,有转为肺痨的趋势,山中应有许多草药,但天寒路滑,加之离山较远,他们只好求助于药店。 因为前方正在打仗,百姓慌成一团,很多店铺不做生意了,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营业的。 方子是兰台口述的。他本就为充实和武装自己读过一些医书,再加上予儿曾经的悉心点拨,现在可以算得上多半个大夫了。 因为打仗的事,药铺老板无心做生意,心不在焉地随手抓了几副药就要打包。 翠鸟在兰台怀中探头瞧了瞧,鸣叫几声。 兰台闻声细看,提醒老板其中一味药抓错了。 老板发现自己的确错将清热解毒的苇茎,抓成了活血化瘀的茜草根,可是又好面子不愿意承认,于是找了个借口说外面打仗,自己担心国家的前途自然无法集中精力,赶紧去换药。 霍兰台表示理解地一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听见了两个过路百姓聊天。 一个说:“真没想到啊,这场战事就这么结束了,还以为至少得打个十天半月,还以为这次要玩儿完呢。” 另一个说:“可不是嘛,九公主贵为公主,为了国家却甘愿为山海王之奴,这山海王tmd可真不是个东西!” 笑容僵在了霍兰台脸上,无声的一拳几乎砸进柜台旁边的大石里,手背鲜血淋漓! 114 牺牲她一个很值得 见公子的手皮开肉绽,翠鸟惊叫了几声,然后发出温柔的咕咕声,似在关切地询问公子疼不疼。 疼,那是肯定的,但跟心里的憋屈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但很快,奇迹发生了——只见霍兰台手背鲜血淋漓的破损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没多久就完好如初! 药店老板去换拿错的药材了,这一幕没有外人看见,笑傲白等人都很惊奇,兰台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翠鸟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发出鸣叫,兰台听懂她的意思是让自己拆掉手臂上的包扎。 昨晚从农妇家出来之后,他就彻底忘记了自己的伤势,似乎也没觉得疼。 依言拆下,吃惊地发现手臂上昨天掉了一大块肉的地方已经完全长好了,连条疤痕也没留下! 饶是他年轻气盛,新陈代谢旺盛,也不能这么个旺盛法吧?难道说易个容连身体都换了一个? 门口又有几个百姓走过,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刚才城门上挂着的人头是谁的。 “听说是山海国国君弟弟的,叫什么霍兰台......” 兰台怔住。是谁这么无私愿意替自己去死?又是谁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笑傲白,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方寸大乱,显得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暴躁。 “公子,咱们要怎样才能救下九公主?她可是把咱们从牢里捞出来的人啊!咱们不救她,她落到霍齐光手了就惨了啊!公子......” 以前总跟春辞对着干的夜陵也有点着急,后悔以前不对她那么凶就好了。 “目前没有好办法,”兰台有些无情地说,“牺牲她一个,可以使红楼江山社稷暂免于战火,不是挺值的么?” 一向好脾气、喜欢开玩笑的笑傲白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你tm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眼里只看得到权力和大道理,我们这些跟着你卖命的人,有朝一日身陷险境时,你一定也会这样对我们对不对?对不对!” 看他撸胳膊挽袖子真急了,夜陵和风行纵赶紧劝架。 夜陵劝架也不会劝,挑什么不好非挑了这么一句:“为一个女人窝里斗,值当吗?” 这话顿时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笑傲白今天不干一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霍兰台却只默默看了笑傲白一眼没说话。 笑傲白被两个人拽着,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中的郁闷,大声嚷嚷:“对不起,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子撂挑子不干了行吗!” 兰台眼里掠过一丝阴霾,但他仍是什么都没说。 好在红楼国百姓劫后余生,各种情绪都有,谁也没关注他们几个。 付完药钱,霍兰台抬腿就走,仿佛完全不在乎相伴自己多年的兄弟。 笑傲白又怒又委屈,自己跟自己较劲了老半天。 在风行纵和夜陵的劝说下,走了很多路之后他渐渐恢复了理智,低着头来到公子跟前:“喂。” 兰台:“干嘛?” 笑傲白:“跟你道歉了还不行吗?” 兰台:“行。” “一听就还生气呢,小肚鸡肠。” 兰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郑重地说:“她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值得你喜欢。” 笑傲白错愕不已,一是因为脑回路清奇且跳跃的兰台,忽然把话题扯到春辞身上;二是突然醒悟,原来自己已经喜欢春辞很久了! 跟她打跟她闹,偷拿她东西,为了她跟最好的哥们儿翻脸,居然都是源于内心深处的爱慕! 可是自己喜欢的女孩要被暴君霍齐光当奴隶使唤了,还不知下场会有多惨。 兰台:“如果有法子我一定会救她,但很抱歉,现在我确实没有。” 即便做了易容处理,脸皮有些僵硬,笑傲白听了,还是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已经不是振振有词地说自己爱过,被爱的是那只银影鸽子时候的笑傲白了。只有生死和爱能改变一个人。 翠鸟感同身受,也在兰台怀中微微颤抖着。如果是自己心爱的人被抓走,而自己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一定比死还难受。 她也能感到,公子清冷的态度更多地源于无奈,他其实绝不是一个对身边人生死无动于衷的人。 同在红楼国,一家小客栈里,契阔、虎生、龙盘、怀信、时知味等人坐立不安。 自从他们听说城门上挂的是公子的人头,一个个就不淡定了,跑到外面去打听详细情况。 可是大多数红楼国百姓也没见过霍兰台,描述得都不靠谱,还不能问得太明目张胆。 几个人听得不明不白,龙盘建议干脆直接回山海国杀进皇宫看个清楚——此建议获得了一致差评。 唯独意非酒还在那里稳稳当当自斟自饮,美滋滋地像过节一样。 契阔不解地喊:“先生,公子这次怕真是凶多吉少了,你怎么还喝得下去酒!” 意非酒悠然饮了一口,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啊啊啊啊啊,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啊啊啊啊啊......” 契阔叹了口气。 先生跟公子相处得时间最久,可能是接受不了这个沉重的事实,受刺激受大发魔障了。 意非酒却微笑着说:“没有,我没受刺激。我只是算过了,那小子命不该绝。而且看样子,真心维护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契阔问:“公子没死,那那个人头是咋回事?难道有人跟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意非酒:“公子戴上蚕丝面具,不是立马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那倒是,可是别人变成他却不容易啊!” 意非酒自我陶醉地继续唱:“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啊啊啊啊啊......” 契阔叹了口气。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当看到公子活生生地站在跟前,他的心才彻底放下了。 “怎么回事啊公子?吓死我们了!” “我也不太清楚,”兰台向意非酒问出心里的疑虑,“先生可曾听说,世上有一种能随心所欲易容的宝物?” 蚕丝面具也能易容,但绝对不是随心所欲的。 意非酒:“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连变身的都有,易容又算得了什么?” 兰台知道先生指的是予儿昼为鸟夜为人的事情。是啊,如果这都成为事实,变个人头更没什么难度。不过他很想知道是谁在帮自己。 霍齐光攻城凯旋,自以为不但解决了霍兰台这个心头大患,还抢了个够味儿的女人,很是开心,一心想着该怎么**这个漂亮又有个性的小奴隶。 也许因为惜君妹妹的事,让霍齐光对**公主、让公主臣服这个梗有种特别的热衷。 还没回到行宫就已经等不及了,命人把春辞带到自己宽敞的高车内。 他的高车由八匹高头大马拉着,跑得既快且稳,还有足够的空间喝酒观歌舞。 他见春辞被双手倒剪拉进来,竟然还鼻孔朝天一脸骄傲,不怒反喜。 这是他当上国君之后,遇到的唯一一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人。 作为男人作为国君,霍齐光的心理也很奇怪,他既希望天下人无不对自己毕恭毕敬,臣服于地;有时候又觉得这样没劲,隐隐希望有几个与众不同的挑战一下自己的权威,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唱支曲儿给寡人听。” 还想唱曲儿给他听? 春辞本想呸他一脸的,但想到这里离红楼国城楼还不算太远,万一把他惹怒了又杀回去就白忙一场,于是尽量忍气吞声地说:“五音不全。” “小女子”三个字都省了。 霍齐光饶有兴趣地审视着她:“没关系,没经过刻意训练的嗓音更值得一听。” “歌词记不住。” “哦,小时候没听过摇篮曲吗?你唱什么都行,光哼哼也行,寡人就是想听你唱。若你不唱,”霍齐光眯起眼睛露出残忍的微笑,“寡人就掉转兵马杀回去,听你们红楼国的子民合唱一首亡,国,颂!” 唉罢了罢了,好事做到底,省得将来史官这么写——红楼国就此灰飞烟灭,全因九公主拒绝歌一曲....... “好,那我就唱一个,难听死了不管啊。” 霍齐光笑得瘆人:“尽管唱,这么好的嗓子我就不信会难听。” 春辞本想真唱首儿歌,但另一首歌词涌到了嘴边: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 天之方蹶,无然泄泄 价人维蕃,大师维垣 怀德维宁,宗子维城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 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她的嗓音和唱歌技巧的确不如歌女,但胜在清新自然,放现在就是个性歌手。 她唱的是一首《诗经·大雅·生民之什》。 霍齐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这首歌,这是一首讽刺统治者昏庸失德给人民带来灾难的歌曲! “住口!就凭你一个奴隶也敢嘲讽寡人?!” 霍齐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将手中的一杯酒尽数泼到春辞身上。 春辞也有点恨自己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唱个别的不行吗?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就算装着讨好都装不出来。 霍齐光的眸光阴沉得可怕,整个空间里只得到车辕转动的声音。 春辞以为下一秒自己就会人头落地,忽然开始恨起霍兰台来——妈的老娘就快死了,还没被你亲过一下,白喜欢你啦,下辈子做鬼也要缠着你! 115 死人堆里表白 没想到端详了春辞一会儿,霍齐光阴森地笑了起来:“九公主的衣裳都湿了,脱下来吧。来人,给九公主再拿一套来。” “我,我不不不要!” 她是真怕了,这个恶魔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迄今为止春辞只有过三次语无伦次,一次是当她发现自己在霍兰台心里还不如一只鸟重要的时候;一次是杀了无辜的侍卫奉天命之后;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随从拿来一套女子从内到外的衣裙,霍齐光让春辞当着自己的面脱光光,在马车里更衣,而他悠哉游哉地举着酒杯欣赏。 等了半天,春辞站着不动。 “脱你的衣服,或者脱去红楼国全城少女和少妇的衣服,自己选。” 春辞的手攥成了拳头:“我身上皮肤很丑,陛下当真要看吗?怕惊扰到了陛下。” “笑话,寡人就那么点胆儿吗?脱!” 春辞深吸一口气,慢慢拎起裙脚,先将自己那只受过伤的腿露了出来。 只见小腿那已经长好的皮肉上,蜿蜒着数条长长的深色伤疤,歪歪扭扭像好多蚯蚓一样! 对香艳场景满脑子期待的霍齐光一见,倒吸一口凉气,转而满脸厌恶,兴致全无:“怎么弄的你这是?” “野兽咬的。” “你说你一个公主,不好好在宫里呆着,怎么会让野兽咬到?出去出去!” 以前的老山海王霍禄甫最喜细腰,厌恶女子身体臃肿笨重;而霍齐光最喜光洁如玉的肌肤,最恨丑陋的疤痕。 春辞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放下了襦裙。 她想起霍兰台见到这伤疤的时候,不但没半点嫌弃之色,还耐心地告诉自己该用什么草药淡化,可惜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人啦...... 忽然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大王,我们被包围了!” 霍齐光大惊:“被谁?” “是西游国的大旗!” 原来,西游王晖西得到消息,说山海国派兵攻打红楼国,国君霍齐光也去凑热闹了。晖西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如果红楼国被灭了,自己也少了一个谋天下的竞争对手;如果山海国失败,那么一定会元气大伤,这个最强劲最有威胁力的敌人,短期内也不敢来攻打我西游国了。 随即又想到,如果山海国得胜凯旋,这一路一定会兴高采烈放松警惕,处于无戒备状态,不如就趁此时来个偷袭。 山海国国内本来就人心不稳,一边是百姓对暴政和苛捐杂税怨声载道,一边是“国君非先王亲骨肉”的风言风语闹得人心不稳,这种情况下内外夹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生擒霍齐光。 霍齐光的三个儿子乳臭未干,他还没立太子,如果国君不在了,山海国几乎唾手可得! 如果有人有非议,就说自己替天行道,除掉本不该当国君的霍齐光,嘿嘿嘿。 计划看似天衣无缝,辛勤操练的军队也派上了用场。 霍齐光和满江树这次夜间搞偷袭,因速度和保密性等原因,其实没带多少兵马,不过倒安排了大部队在后头,如果需要的话马上赶来接应。既然打赢了,就没让他们来。 现在霍齐光和满江树只带着十万兵马在路上,而西游国的埋伏有三十万。 霍齐光顾不得春辞,披上铠甲掀开马车帘子出去观战。 再说霍兰台走着走着忽然一转头:“笑傲白呢?” 夜陵正搀扶身体欠佳的风行纵,没留神笑傲白去了哪里。 兰台犀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只见不远处的马厩乱成一团,马背上一个人正跟不情愿被陌生人掌控的马斗智斗勇,马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向前奔去。 那个“陌生人”不是笑傲白是谁? 霍兰台扶额。 这小子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要孤身犯险去尝试救春辞。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救得回来?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耳边响起曾经那段对话—— “笑傲白,这辈子你爱过么?” “当然!” “你爱过谁?我怎么不知道?” “咱家房檐下的银影呀!银影是我训的一只信鸽......” 这臭小子,现在总算有真正爱上的人了!霍兰台眼眶发涩,快步冲向马厩。 情况紧急,他随手抓出一把足够买两匹马的碎银子到一个吃瓜群众手里,让他转交马主人,然后跳上了另一匹马! 这银子还是春辞给的,也算物尽其用。 夜陵还得照顾风行纵,只能眼睁睁看着霍兰台飞身上马,一溜烟也不见了。 翠鸟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一定很紧急,而且她还有点高兴,因为公子还允许自己陪在他身边,而不是把自己托付给别人。 霍兰台的御马技术也很厉害,被他驾驭的马开始还挣扎一下,后来就乖乖地撒开四蹄飞奔了。 兰台想,自己可能无法帮笑傲白救回春辞,但却有责任把笑傲白追回来。跟着自己吃苦的兄弟们,福没享到绝不准死! 山海国回宫的部队跟西游国的偷袭人马展开了激战。 霍齐光满江树的队伍呈一字型排列,拉得很长,轻易就被西游国冲散了。 满江树曾跟霍齐光提过,队伍拉得太长,首尾不能呼应,乃兵家大忌。 可是霍齐光认为现在我们又不是在打仗,而是在凯旋收兵回宫的路上,不需要什么兵法战术。满江树只得保持缄默。 西游国派来领兵的是四员猛将,他们是一奶同胞的四兄弟,名字分别叫做王豺、王狼、王虎、王豹,人如其名,不但各个膀大腰圆、怪力无穷,而且各有一身好武艺,打起仗来勇猛异常,如豺狼虎豹一般。 因为他们是亲兄弟,彼此之间还特别有默契,不用多言,常常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对方就明白了,这在打仗的时候极为有利。 四个人从头到脚武装了顶级青铜甲,如入无人之境。 更何况距离霍齐光已经如此之近,山海军开弓射箭都来不及,只能近身搏斗,保护国君。 满江树率领近身护卫将霍齐光护在中间,可这层人墙硬是被西游国四名猛将狂轰乱炸地一层层突破,利剑长刀直指霍齐光! “都给我上,宁可战死也要保护大王!” 满江树将军发出一声长啸决意死拼,以报先王当年绝羽不杀之恩。 当一个人抱定必死的信念,体内的小宇宙就会全面爆发,他会比平时千倍万倍的强大,所向披靡! 终于,满江树硬是率领手下杀出一条血路,让几个近身侍卫护着霍齐光骑快马逃走了。 再奋力顽抗了一会儿拖延时间,最后满江树因寡不敌众,惨死乱刀之下,而霍齐光抱头鼠窜回了宫! 方才的混乱之中,春辞看见地上躺着个霍齐光的小婢女,已经死了。 她用修容镜将婢女的脸变成了自己的,然后匆忙套上她的衣服混迹死人堆中。 可惜这镜子只能为死人变脸,活人却不行。 两军激战结束,各自偃旗息鼓离去,没能生擒霍齐光反而激起山海国的熊熊怒意,西游军也不算胜利。两国更加水火不相容。 刚才,笑傲白远远就听到刀剑碰撞和喊杀之声,他竟没有丝毫躲闪,以最快的速度御马冲将过来。 当一个人知道所爱的人正处于危难中,体内的小宇宙也会全面爆发,他会比平时千倍万倍的强大,所向披靡! 这马反正是认命了。 笑傲白的御马技术也相当不错,以前公子读书的时候他没事做,就把各种边边角角的技能都练了,除了招猫逗狗也遛过马。 当他赶到的时候,大道及两旁已满地狼藉,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不过厮杀的人们已经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浸染鲜、渗入骨髓的荒凉。 笑傲白翻身下地,惊恐地在尸堆里搜寻,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忽然,他快跑两步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地扒拉出一具被压住的尸身,颤抖着双手极尽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血迹:“春辞,春辞,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把脸贴在好似仍有余温的女尸脸上,哭得死去活来。 不远处某个地方微微动了动,另一个趴在地上的女子,转动着漆黑的眼珠惊奇地打量着他。 笑傲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喃喃自语:“刚认识的时候不跟你打架就好了,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架啊!以前我对你再好一点就好了,我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我这个怂蛋为什么不敢早点说出来!” “啊!” 春辞被他在这种场合对死人的表白吓得一哆嗦,当然也可能是肉麻的。 笑傲白猛地抬头一看,也呆住了——那边儿咋还有一个春辞!活滴! 春辞用灰土把自己的脸抹得脏兮兮,靠趴在地上装死逃过了一劫。 但那点土根本无法阻止笑傲白认出她。 如果深爱,就算对方变成白骨也能一眼认出来。 笑傲白看看自己怀里的,再看看眼前的,一时傻傻分不清。 春辞转了转眼珠,确认附近没有危险了,才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那什么,我还没死,那个是我用修容镜变出的假的我。” 她走过去,蹲下细细瞧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垂下眼帘充满歉意。人家都已经死了,还要侵犯人家的遗容。 而笑傲白自顾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春辞转起圈来:“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我我我,你你你,哈哈哈,我们......” 笑声回荡在尸陈遍野的大地上,说不出的违和。 116 霸道总裁的语言艺术 春辞并非铁石心肠,刚才劫后余生趴地上目睹笑傲白的真情流露,心里也有些感动,觉得这家伙好像没以前那么讨厌了,竟然也没立即推开他。 虽贵为公主,但一生中真正像这样紧张过自己的人,除了小樱和笑傲白,估计世上找不出第三个了。那个号称疼自己的父王......唉,不提也罢! 越来越缓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马背上的人翻身跳下,长身玉立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刚刚差点儿没命,转眼又安全地被狂喜中的笑傲白紧紧拥住的春辞,在目光触及那人的刹那,用尽全力把笑傲白推一边去了,心中一阵大跳。 她知道,是他。 那人戴着蚕丝面具,所以五官并不是他真实的样子,但他浑身散发的那种有毒的气质,那种自带的光环是绝对错不了的! 更何况,那人的心口依然揣着那只熟悉的翠鸟,此刻正露出小脑袋凄凄惨惨地鸣叫着。 哼,矫情的破鸟! 不过,倒没看见那天那个倾国倾城的小美女,她的惴惴不安略微得到缓解。 笑傲白看到霍兰台,惊讶之外赫然有种爱情友情双丰收的感觉:“你竟然追来了?这么说你,你还挺在意我的哈。” 兰台淡淡回答:“是啊,万一你死了,总得有个给你收尸的。” 春辞邀自己私奔的事,他决定让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希望这个女人可以珍惜自己的兄弟笑傲白。 笑傲白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以至于都开始结巴了:“霍霍霍齐光他,他把你你你怎么样了?” 春辞反问:“如果他把我怎么样了,你会如何?” 笑傲白涨红了脸,嘶哑着嗓音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就豁出这条命跟他拼了!” 春辞的心又晃了晃。 “他没把我怎么样,光是看到我腿上的伤疤,他就吓得退到十步以外了哈哈哈。” 笑傲白听了心情大好,脸上不自觉露出喜色,上前一步扯住春辞的手臂:“你已经为你的国家死过一次了,不要现在回去好吗?” 说完这句话他怔了怔,忽然改口重说了一遍:“你已经为你的国家死过一次了,不要现在回去!” 这是因为当初他看小黄书的时候,那位不知名的牛x作者曾提到这么一句话:“对女人说话要果断决绝,你替她决定一切,不要给她选择。如此这般,女人不但不会怪你没有绅士风度,反而会很乐意听你的话。” 大约就是说,霸道总裁的说话方式反而对女人比较有效,比如商量出去吃饭,你应该说“我们就去这家吃”,而不是“我们要不要去这家吃?” 要霸道地说“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问“要不要在一起?” 否则就更有可能听到拒绝。 由于笑傲白对女人没有丝毫实战经验,他就如饥似渴地全盘吸收了书里的知识,现在刚好想起这么一句。 春辞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霍兰台。 兰台却很不给笑傲白面子地对春辞说:“你的国家,回不回去你自己做主。” 笑傲白恨不得手撕了霍兰台,赶紧对春辞说:“我们都听说了,国家危难之时你父王不知所踪,让你一个弱女子在城头跟敌人对峙。这样的家,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春辞沉吟。 霍兰台审视着地上的尸体:“刚才是西游军偷袭?” “应该是的,”春辞指着不远处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惜这个人拼死相救,让霍齐光跑掉了。” 霍兰台顺着春辞的手凝眸细看,根据身形、盔甲和兵器,辨认出那将军正是满江树,当年在父王寿宴上调戏国君姬妾的满江树! 看来他这是在用性命报先王当年海量之恩啊!无法报在先王身上,就报在了新一代国君身上,尽管霍齐光并不值得他这样做。 无论如何,这样知恩图报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霍兰台默哀片刻,从地上捡了把刀,挖了个坑将满江树掩埋了,让死者得到安息。 春辞也有样学样,从地上捡了把剑挖了个坑,将那个小婢女埋了,拜了几拜。 整个过程中,翠鸟不是在低空盘旋,就是亲密地落在兰台肩上。 有一次,兰台居然还扭头宠溺地吻了她一下。 春辞看得有些恍惚,她想起了那个曾经无声无息出现的穿着蓝绿色襦裙的美女,隐约觉得她跟翠鸟之间有些联系。可一个是人,一个是鸟,怎么可能.......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春辞正发呆,兰台忽然问她:“刚才你说修容镜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是啊,但只能是死人的,活人不行。” 兰台瞬间明白了什么:“除了这个婢女,你还用它变过谁的脸?” 春辞想起了侍卫奉天命惨死的瞬间,面色苍白地说:“要你管。” 兰台:“为我而死的那个人是谁?” 春辞一怔,没想到霍兰台这么聪明:“是我的一个侍卫。你放心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妥善安排他的家人的。” 笑傲白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在旁边酝酿了半天终于走过来:“是,你长得好看,你贵为公主,虽然我笑傲白地位低贱配不上你,但即便不知道你身份的时候,我也是真心那个啥你的,我绝不是图什么驸马的身份。不过,说到底我们是朝不保夕、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选择权在你。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笑傲白发誓一定会好好待你。” 说完头一低,紧张得无所适从。 身为他多年的好基友,兰台从未见过像今天这么勇敢又这么怂的笑傲白,有点想笑,又有点眼眶发涩。 春辞听完,眼圈略略泛红:“你说的‘那个啥’,到底是啥呢?” 刚才以为春辞死了,笑傲白的表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当着她的面却羞于启齿,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无论如何,在死人堆里表白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笑傲白这独一份儿了。 春辞也不深究,她深深地看了霍兰台一眼,然后云淡风轻地对笑傲白说:“跟你走就跟你走呗,谁怕谁呀?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但你可不许再偷我的埙咯。” “不偷不偷!” 心愿得偿的笑傲白狂喜得手舞足蹈,觉得上苍对自己是如此仁慈,生来就是孤儿、寄人篱下的自己也能收获爱情。 他牵过马请春辞先上,自己坐在她后面,依偎着她柔软的身子,笑傲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男人。 霍兰台一言不发也上了自己的坐骑。 一抹如血的残阳中,三人各怀心事,身影渐行渐远...... 过两天就是春节了。 这几个月,霍兰台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上近日两入他国求援失败,兰台一行人又经历了不少挫折,此番难得平安团圆。 他们在红楼国乡下租了几间民宅,准备休整一段时间再做计较。 当天晚上买了不少菜、肉还有酒,兰台一头扎进灶房开始鼓捣伙食,想犒劳一下跟着自己担惊受怕的各位兄弟,也希望今晚予儿出现的时候,能见到小馋猫久违的笑容。 笑傲白自告奋勇帮他生火、削土豆皮,春辞也在旁边帮忙。 笑傲白看着春辞心情大好,直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絮絮叨叨地为以前对她的粗暴鲁莽道歉。 贵为一国公主,你别说春辞还真不娇气,什么活儿都会一点,大概是独自在外闯荡的日子教会了她许多。这让笑傲白对她的喜爱持续增温。 “春辞,以前你为什么不好好当你的公主,老往外头跑呢?” “皇宫里规矩太多不好玩啊,老被人看着跟坐牢一样。” 笑傲白:“哦,那你跟我家公子很像,他以前也不喜欢做皇子,也喜欢往外头跑。” 霍兰台正忙活得热火朝天。平时公子如玉,此刻用扇子扇灶里的火,额上都是汗水,浑身接满了地气。 春辞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说:“哼,当初还骗我说是打渔的。” 兰台一笑没说话。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叫什么都无妨。 春辞忽然问:“你妹呢?” “我妹?”兰台一愣,随即明白了她指的是那天看到的予儿,“她不在。” 春辞的内心深处一直隐隐盼望小美女是他妹,没想到还真是他妹啊,哈哈! “哎呦!” 正在切胡萝卜的春辞乐极生悲,一不小心切到自己的手。 叽里咕噜几个土豆滚到地上,笑傲白扔了手里的所有东西跳起来:“没事吧没事吧?我给你吹吹。” 春辞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个傻瓜,手破了光吹有什么用?” “哦,那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一向大大咧咧、唯二的关怀只给霍兰台和信鸽的笑傲白,现在也学会了对女人嘘寒问暖。 春辞把手指头抽回来:“不用了,就那么小一个口子,一会儿就长上了。” 笑傲白:“那你累不累?坐旁边歇会儿。” 春辞依言坐过去了,余光却始终没离开忙碌的霍兰台。她就不明白那只破鸟怎么那么好命,总占据着他心口的位置。 她也想不明白霍兰台身为山海国国君的亲弟弟,为什么放着现成的皇亲国戚不做,非要领着一帮人在外流浪? 为什么他们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还有为什么他的妹妹出现的时候无声无息,平时又不常在。 117 太软太软了 哦,春辞好像想明白了一些。 丞相行露说霍兰台是刺杀霍齐光的刺客,该不会是他想篡位吧? 篡位可是大罪,但春辞没当多大事儿。只要她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就算跟全世界决裂,她也会毅然决然地站在他一边! 她倒是悄悄问过笑傲白关于兰台的事,笑傲白却说,原谅我不想多嘴,你只要相信我是全心全意对你的就行了,还有,公子的身份万万不可外传。 风行纵也凑过来想要帮忙做饭,兰台不让:“先生把药喝了好好休息才是。” 风行纵:“反正躺也躺不住,还不如出点力气。” 笑傲白想起了什么:“听说风先生刀工了得,能把豆腐切出花来,能把萝卜土豆刻成灯笼,是不是真的?” 风行纵笑,“以前是鼓捣过”,说着毫不怯场地拿过刀要现场秀刀工。 可没几下,土豆就烂了,不该断的地方总是断。 风行纵有些沮丧,直说自己不中用了,什么事都办不成,还长吁短叹对意非酒透露,感觉自己已无余岁可偷。 意非酒知道,这次去见红楼国丞相行露,风行纵没能起到该起的作用十分自责。 他捻须而笑:“放心,兄长的命还长着呢,你还得跟我一起辅佐公子治理天下呢。你现在各种难受,主要是因为令郎没消息,一旦知道你那宝贝儿子平安,我保你啥毛病都没了!” 风行纵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老弟说得对。 一大家子遭遇不测,如今只剩下自己跟儿子,儿子生死未卜,自己难免担心,而心情对身体的影响是最大的。幸好找回了个弟弟。 这时又一个人进来帮忙,是时知味。 这回兰台同意他留下了,因为人家时知味本是个厨子,手艺肯定不比自己差。 灶房里的火越烧越旺,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兰台将翠鸟送到屋外,让她在那里等自己。 看看夜幕,想到再过不多时就可以佳人得抱,心里很是期待。 翠鸟却一刻也不想离开公子,绕了个圈子飞到窗口附近看着他。 除了春辞,其他人都已经知道翠鸟的秘密,见公子与山鬼两情相悦却沦落至此,心里都有无限感慨。 好长的一天,夜色已浓才烧好了八菜一汤。 兰台拿过几个碗碟,把每样菜和汤都预先留出了一小部分。 春辞不解:“这是干嘛?” 兰台不答。 笑傲白:“你就别管啦,反正少不了你的。” 兰台:“你们先吃,我晚一点。” 笑傲白心领神会:“明白。” 兰台出去寻翠鸟,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平日里淡定从容的男人,一瞬间觉得手脚发软,就没这么怕过。 这地方靠山,有些偏僻,说不定有野兽出没,该不会...... 房前屋后,他一边怪自己大意,一边揪着心一寸一寸细细搜索,忽然在路边发现两支蓝绿色的羽毛,带着血迹! 心里一沉,狂奔几步,目光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扫视到一只彪悍的山猫。翠鸟正在山猫爪子下奋力挣扎,连鸣叫都顾不上了! 霍兰台只觉浑身热血上涌,一把拖起山猫的尾巴,抡出一个长而完美的抛物线。 山猫骇人的惨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重重摔进枯树丛生的山里生死未卜。 翠鸟羽毛凌乱,血迹斑斑,奄奄一息。 心碎不已的兰台小心将它捧起,大叫笑傲白拿药来! 笑傲白正专心致志盛汤,被公子突如其来的震天吼声吓得调羹都掉了。 春辞也好奇地凑过来,发现又跟那只破鸟有关,心里十分厌烦,甚至希望那只鸟死了得了。也许鸟死了他才会把注意力放到人身上。 可她万万没想到,了解到怎么回事之后i,笑傲白居然跟兰台一样着急,心急火燎手忙脚乱地取药,其他人居然也都一样表示出无比的关心。 春辞就奇了怪了。这破鸟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竟让几个大男人重视成这样? 霍兰台一口酒菜未动,一头扎进房里就不出来了,还不许任何人入内。 好端端的一顿酒,其余人喝的也索然无味。 几个时辰以前,兰台亲眼目睹笑傲白为可能失去一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重温他的心境! 不知什么时候,软榻上没了翠鸟,换了予儿有气无力躺在那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似睁非睁,里面弥漫着蒙蒙水雾。 “予儿我错了,如今你情况特殊,我不该有片刻疏忽了你。” “不,公子,是予儿自己的错...我可能是太想小狸了,看见那只山猫,跟小狸有几分相似,就不由自主飞了过去...可我忘记了,自己当时是只鸟,是山猫最爱的食物之一......” 予儿的眸子一会儿睁一会儿半闭,仿佛说几句话都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觉得哪里疼?” “浑身,所有的地方。” 说着说着,予儿又累得微微闭了眼睛。 “我帮你做个检查。” 兰台先洗了个手,然后用哈气把手哈暖,这才小心翼翼解开她的衣衫,一寸一寸查看是否有外伤。 对那具美好的肉体不敢起丝毫邪念,揪着心生怕碰到她痛处。可是略显粗粝的指尖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游走,那种奇特的触感让他血压狂飙。 除了几处轻微擦伤,检查到双乳中间时,他心情沉重地发现了一块足有李子大小的外伤,很深,赶忙进行处理,其间不小心碰到她胸前一颗粉嫩的樱桃。 “唔......” 塌上的人儿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娇细的嘤咛。 霍兰台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却又不能不再多看几眼那粉嫩欲滴的樱桃,不禁怀念起那些曾与她近在咫尺、险些就可以负距离的时刻。 他深爱这具年轻美丽的身子,这身体又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出现,他想干的事儿太多了,由于种种原因他却不得不控制自己。 “好冷,公子抱抱。” 予儿闭着眼睛小小声呢喃。 兰台小心肝乱蹦地靠上去,小心翼翼。 “再紧一点,就像你第一次抱我那样。” 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力气大得几乎把她揉进身体里去,现在怕压到伤口可不敢。 好在予儿说完这一句就又昏昏睡去,没追究。 兰台检查完外伤,又把脉检查内伤,发现内伤比较严重,气脉严重不稳。 可是回忆在山猫爪子底下的那一幕,又不太明白为什么内伤会比外伤更重,难道山猫还会内功不成? 刚才他已经凭自己的医学知识开了药方,差笑傲白飞毛腿抓了补气的药回来熬着。 予儿睡了没片刻便睁开眼睛。 “来,我喂你喝药。” 兰台将她上半身扶起,才惊觉她又瘦了好多。整天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不瘦也难。 “药苦么?” 她可怜兮兮地问。却不关心药里头是什么内容,一如既往对公子百分百的信任。 “有一点苦。勇敢喝了它,然后我给你端好吃的来。” 予儿略显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捏着鼻子乖乖喝药,喝一口皱一下秀眉。 以前凡是公子给的都是好吃的东西,这次虽然不好吃,可是对身体有益,她很努力地吞咽。 “最后这点实在太苦了,喝不下去,饶了予儿好不好?” 兰台看了看碗里,大方地说好。 其实他早知道她会撒娇说苦,所以量给得很足,浪费一点也没关系。 “那只山猫怎么样了?” 她被害得这么惨居然害关心那只王八蛋,霍兰台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我把它拎起来一扔,再没管了。” 予儿脸上露出替猫疼的表情:“怎么说人家也是一条小生命啊,正常捕食,从它的角度,它也没做错什么......” 霍兰台揉了揉她的头发:“咱们予儿的心太软太软了,有时候不是件好事,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你温柔以待,知道么?” “是啊,这个世界不全是温柔以待,否则就不会有杀戮了,”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似受惊的小蝴蝶般颤动了几下,“白天见到的,太残忍了......” 霍兰台瞬间醒悟。予儿的内伤其实源于白天的见闻。 善良的她第一次目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惊吓加上悲痛,已经大大伤害了她的身体,山猫的出现不过是***而已。 他搂住她温柔地说:“就像八卦有阴阳、日月常更替,这个世界不完美,美与丑、正与邪都是共存的,有时候它们的界限甚至十分模糊,我们的认知会不断受到冲击。但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而且我们应该深信,从长远来说,是邪不胜正的。” 说完之后半天没有声音,发现予儿已经又睡了。 要让她澄澈的内心短时间内消化这么多内容,见证世间这么多残忍和伤痛,实在有些难为她。 兰台把自己关在房里两日两夜,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 大家都知道原因,只有春辞不理解,要是屋里是一美女也就罢了,跟一只受伤的鸟呆在一起那么久,到底是能做什么,到底有什么用? 可是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她甚至好奇地想扒窗子偷窥一下,又怕笑傲白不高兴,只好作罢。哪有自己女盆友去扒别的男人窗子的? 118 公子真多情 一年一度新春佳节悄悄来了。 红楼国百姓因度过了一次几乎亡国的劫难,一方面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节日,另一方面又无法像往年一样欢笑开怀,因为听说国君在国家危难之时没能担起大任,甚至压根没起什么作用,还不如一个弱小的女子,这让百姓很没有安全感。 大家都以为九公主被霍齐光带走之后凶多吉少,必然受尽**而亡。为了永远铭记九公主,有人甚至塑了春辞的半身像摆在庙里,跟菩萨在一块儿。 然而这些,春辞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霍兰台在屋里干啥呢? 到了大年初二,予儿已经很虚弱,闭眼的时长大大超过睁眼的时长,以兰台的医术竟然无可奈何。 在远方隐约不断的炮竹声中,兰台望着塌上奄奄一息的予儿,心中一片荒凉,感觉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霸业宏图,其实轻如鸿毛。 他想要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妻,如果失去了她,就算自己坐拥整个天下,恐怕也失去了快乐幸福的能力吧。 在这个阖家欢乐的夜晚,几乎黔驴技穷的兰台想到了最后一件可以做的事,就是让她靠坐在塌上,尝试将自己多年练就的内功源源不断传送给她。 他从来没尝试过对任何人输送真气。真气是维持人体生命活动最基本的物质,人之有生,全赖此气,因此不能随随便便往外输。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予儿气色略有好转,人也有了些力气,算勉强吊住她一口真气,可是真没把握能让她撑多久。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兰台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吹气如兰:“公子,去歇一会儿吧。”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眼前人乌发飘逸,眸光清亮,容光焕发,整个人重生了般熠熠生辉。 “我不是在做梦吧?” 揉揉眼睛再看,真是予儿,青春健美,一如既往! “我我我再输一些真气给你!” 他激动地说。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现在该我来照顾你了,予儿想看公子乖乖躺下睡觉,嘻嘻嘻。” 眉目之生动,让兰台心中对上苍充满感激,同时深深认识到,貌似强大的自己却不能承受失去她之痛,不能。 只要她陪在自己身边,人也好,翠鸟也好,哪怕是块石头都好。 “予儿刚刚弄明白了一件事,等公子睡醒再告诉你。” “现在告诉我吧,不然我总惦记着。” “就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 “公子数到100,我就告诉你。” “好,1,2,3......” 聪明如兰台,也还是在不经意间中了予儿善意的算计,已经很疲倦的他在她的温柔注视下很快沉沉睡去,梦里有云容山的一草一木,有佳人的一颦一笑,有那些彼此爱慕相随的美好时光。 醒来的时候是大年初三的辰时,也就是早上快九点。 他惊奇地发现,予儿居然还在身边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他猛地坐起来:“你今天怎么没.......” 美人笑出了两朵小梨涡:“这就是我要跟公子说的事。” 原来,自从兰台给她输了真气之后,不但她的身体迅速好转,内伤痊愈,而且变成翠鸟的时长也有所缩短。 兰台惊喜万分:“那是不是说,有朝一日你再也不用变身了?那我现在就再输些给你!” “不要,来日方长,公子好好保存体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 “公子还记得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吗?” 他不但记得第二次,甚至记得跟予儿在一起的每个细节,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不,有一些细节公子是不会记得的。那日你曾失足坠下云容山崖,不但跌成重伤,还有一根锋利的树枝从左肩穿骨而过,以至于公子陷入了昏迷。” 兰台在脑海中搜索,并没有任何相关记忆。 “我见公子奄奄一息,模样甚是可怜,泪水曾滴落在你伤处,又用草药敷你的伤口。那时我还身怀灵力,想来,是神的灵力融入凡人血液,再经过公子日复一日的内功修练,那一点点灵力顺公子经络不断游走,发展壮大,最后被肥遗的毒激活。如今公子可以说具有了类神体质,一般的刀枪毒物都不能奈公子何。” 难怪肥遗的毒没能把他怎么样,难怪当时不顾一切帮公子吸出毒血的祝华予,也没怎么样。难怪那狠狠砸进石头里的一拳,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予儿不想公子保有那段疼痛的记忆,因此顺手抹去了。” 兰台抱住她:“所以,我这条命是予儿捡回来的。” “但公子也是为了我,才差点失掉性命。” “不管,反正我欠予儿一条命,我要拿我的一辈子来还。” 兰台赖皮地抱着她,从她温香软玉的身子上汲取。 “什么还不还的,公子的内力输给予儿,反过来又救了我的命,从此我们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辈子也分不开啦。” 兰台凝眸注视着她,不知道有多想从物理和视觉上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特别是现在,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跃跃欲试,渴望与她亲密无间,两情相依。 予儿也很久没有在白日以少女之身拥抱公子,她吹气如兰,柔软的小嘴亲吻着他的额头一路吻到脖子,她所知道的亲近就只有这些了。 霍兰台一边回应,一边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矛盾和煎熬。 忽然,予儿抬起头无比真诚地问:“私奔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那天从红楼国大牢出来,那个九公主说父王要把她嫁了,她不肯,问能不能跟公子私奔。私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兰台尴尬地笑:“我们予儿的反射弧也太长了,这都过了多久的事了,不提也罢。她现在做了笑傲白的红袖,要跟和笑傲白一同喊你声嫂嫂。” “哦......” 予儿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果然单纯,被他成功绕开没再提私奔的事情,兰台也用不着编瞎话了。 过了片刻她才问:“为什么我是笑傲白的嫂嫂哦,他是你弟弟?” “应该说我们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 予儿默念着这个词,玩味着其中的意思,觉得公子真多情啊!他的情义一份给江山,一份给黎民,一份给哥们儿,还有一份给自己...... “饿不饿?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 “好饿啊。” 兰台一笑:“胃口好就好,表示你身体恢复了。对了,今天是大年初三,应该吃合子,逛庙会!这是予儿在人间第一次过春节吧,理应带你出去逛逛。” 祝华予眼中放出欢喜的光彩。 她以前孤单久了,其实骨子里喜欢热闹,现在身边连赤豹和小狸也不见,公子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和陪伴。 可是公子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分给她的时间有限,手边又没有书读,没有植物可以照料,特别是在变成翠鸟的时候,又碰不到同类,她内心时常感到孤独。 “好啊好啊,听说人间的庙会很好玩,最重要的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兰台笑吟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走就走!” 说着,拿出蚕丝面具戴上。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予儿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虽然公子戴上这个变了样,但我还是能于万千人海里认出公子,因为公子的眼神是最最温柔哒。” 兰台笑。他只有看她的时候眼神最温柔,然而其它很多时候,他的眼里满是决绝和狠戾,她没见过而已。 对谁都温柔的那只有二哥霍望舒,他性格如此软弱,也不知道现在的日子过得如何...... 迈出久违的屋子,风行纵见兰台神采奕奕,没有翠鸟相随,手却牵着那个比栀子花还要清纯美丽的姑娘,惊讶之余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兰台看到,服了药休养数日的风行纵精神好了很多,也大感欣慰。 兰台带予儿见过风先生,她盈盈一拜,声如碎玉。 上次不期而遇太过匆忙,又是雪夜看不清,此时风行纵暗暗帮兰台相了相她的面。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慧眼,看到的只有澄澈和真诚。风行纵暗想,但愿人长久! “还有我呢。” 意非酒也提着酒囊过来凑热闹,身为长辈却主动讨一礼。 兰台悄悄对予儿附耳:“咱们得感谢他,当初是他鼓励我追你的。” 予儿马上说:“多谢先生鼓励。” 意非酒奇怪地问:“鼓励什么?” “鼓励公子追我啊。” 兰台负手仰头看天。 意非酒哈哈大笑:“不客气。人生太短暂,所爱务必追,以免错失良机后悔莫及,后悔莫及,后悔莫及......” 说到最后已然没有了笑容,神情凝重地似乎想到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兰台带予儿见过所有人之后,“笑傲白呢?” 意非酒:“他跟春辞享受二人世界去了。放心,春辞女扮男装出去的。” 知道笑傲白跟春辞相处融洽,兰台也如释重负,拉着予儿觅食去也。 走出几步,又把她拉了回来:“你这样子不行。” 119 心里有团火 予儿低头看看自己:“襦裙是有些旧了,不过还挺干净,人间过年不许穿旧衣服是吗?” “不是,”兰台的咸猪手在她凝脂般的小脸儿上摸了一把,“我是说你美成这样,出门不安全。” 而且,万一让霍齐光的爪牙看见就麻烦了,他非想方设法把美人弄到手不可。 予儿被公子夸,笑得很甜,更美得让人心颤。 兰台又取出一张蚕丝面具,细心帮她戴好,抚平,贴合得就像原生肌肤一样。 祝华予好奇地朝镜子里看,里面的面孔老了十岁左右,白皙的皮肤黯淡了许多,鼻子大了,眼睛小了,唯有眼中的好奇和嘴角的弧度如假包换。 “对不起,委屈你一下。” 予儿却欢快又新奇地抚摸着如第二层肌肤般的面具说:“不要紧,我很喜欢吖!” 颜值下降这么多怎么会喜欢? “嘻嘻,一直巴不得我与公子只是寻常百姓,寻常夫妻,光明正大却又不引人注目地白天挽手走在大街上,过平凡安稳的小日子,跟这些相比,失去美貌又有什么关系?” 兰台感慨地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视颜值为粪土,不慕繁华与虚名,舍予儿其谁? 虽然红楼国百姓心情并非特别轻松,但人生得意须尽欢,庙会还是很热闹的,有杂耍、摔跤、斗鸡、踩高跷等等表演,让予儿看得眼花缭乱,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欢实的场景。 虽说也算混迹过人头攒动的两军阵前,但那毕竟是两军对阵,每个人都很严肃,队列整整齐齐,跟庙会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路过一堵土墙的时候,兰台注意到一则寻人启事,寻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按绘制的头像来看,浓眉大眼很是英俊强壮,可惜自七日前出门后就失踪了。 七日都没线索,不是自行出走就是凶多吉少。 予儿东看看西看看忙得很,就注意不到这些。 巧的是,后来又在好几处墙上看到类似的告示,不过寻的是不同的人罢了,但无一例外皆是年轻高大的男子。 这个现象引起了兰台的怀疑。 只听说过拐卖妇女儿童的,难道红楼国还隐藏着一个专门拐卖年轻男子的组织不成?拐卖到什么地方做奴隶? 但他的思索很快就被予儿的惊叹打断了。 只见街边一个摊上,手艺人拎着陶壶往铁板上浇,里面倒出金棕粘稠的温热液体,一会儿浇出个公鸡,一会儿浇出个仙桃,末了再按上个小棍儿。 片刻之后干了,用小铲子一铲,就可以用小棍举起来吃了,亮晶晶甜丝丝的。 兰台买了两个糖画,师傅做的时候,予儿一直在旁边伸小舌头舔嘴唇,左边舔完了舔右边,上边舔完了舔下边,笑得比蜜还要甜。 兰台看她开心也很开心,经历了许多挫折能有今日着实不易,希望她每时每刻都这样快乐无忧。 等她吃完一个,他把自己手里攥着一直没动的另一个也塞给她。 予儿忽闪着大眼睛,那眼神仿佛不敢置信地问,“真滴可以吗?” “当然。” 兰台笑着点点头。 一个糖画算什么,我现在和将来一切也都是属于你的。 再往前是一个买银簪的小摊,很少戴首饰的予儿被那精美的纯手工工艺吸引得挪不开步。 “喜欢哪个,送给你。” 予儿咽了咽口水:“不用了。” “你戴一定好看,为什么不用?当初你那只珍珠步摇送我了,买支簪子补偿你,”他附耳过去,“放心,我带的银子够。” “万一我变......” 兰台猛然醒悟:“那先买了替你收着。” 一支盘花蝴蝶簪和一支星月簪被包了起来。 “过年要穿大红的才喜庆,我还要给你买身新衣裳。” 予儿一直说不用,但还是被兰台拽进了裁缝铺。 发现这家裁缝是男的,并且只有男的。 “给谁做?” “她。” 兰台指了指予儿。 裁缝打着哈欠拿着尺子过来,看了其貌不扬的两个人一眼,然后目光就粘在祝华予的曲线上动弹不得了,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恐怕没有谁比裁缝对三围更敏感的了。 虽然面具使得予儿五官平平,然而婀娜窈窕的好身段是根本挡不住的。 兰台分明看见那个作势要把尺子往她身上招呼的裁缝大叔偷着咽口水,于是立即改了主意把予儿搂过去:“抱歉我们不做衣裳了,改买布。” 心想,有契阔在,我就不信我还整不出一套衣裳,免了大叔的咸猪手吧。 大叔一脸失望。 好在予儿对有没有新衣服一点儿也不在乎,一出门就饶有兴趣地问:“那些人在干什么啊?” 手指处,林立着一些又高又细的木头桩子,不说高耸入云也差不多了。 每根木桩的顶端都装饰有彩带和数根红绸,很多人正在从下往上奋力攀爬。 天儿冷,那些人却都无一例外光着膀子挽着裤脚,而且一水儿的大小伙子。底下的观众则很多都是年轻女子。 “那是红楼国传统的爬竿比赛。能爬到竿顶取到红绸的男子,都会备受瞩目。” 以前在云容山,兰台像客人,予儿像主人,对山中瑰宝和动物如数家珍;现在反过来了,兰台很高兴自己有机会带她看大千世界,将来还要带她看遍人世的繁华。 “我想去看看。” “好。” 霍兰台和祝华予站在人群中,予儿在看那些男子,兰台则在看她。 只见予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一个面冲他们奋力攀爬的年轻男子,也是身材最好、肌肉最健硕的一个。 他顺利摘取红绸落地后,引来大姑娘小媳妇的阵阵欢呼。 予儿却惋惜地感慨道:“原来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六块腹肌啊!” “你刚才就在看这个?” “是啊,我一直在数。” 兰台笑喷,也松了口气。 “这高度对公子来说,也不在话下对吧?” “我去试试?” “天太冷,唯恐公子着凉。” “不要紧,活动起来就来不冷了。” 予儿十分后悔多嘴,但公子已经拉着她来到一根无人的柱下,开始做一件她很喜欢看他做的事——脱衣服。 兰台虽然年轻但行事稳健,有城府有耐心,不像其他同龄人比如笑傲白。但跟予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只是个一心想要取悦女盆友的毛头小伙。 在他上半身脱得一丝不挂时,即便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假面,旁边还是有女子发出了尖叫。 很快,周围女性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他轩昂伟岸的身材、健康流畅的肌肉线条、坚实有力的双臂,和漂亮结实的胸腹肌上。 荷尔蒙无声地在空中飞。 一些男性的目光也集中过来,甚至还有一位快够到红绸的,一分神从竿子上滑了下来,功亏一篑。 予儿却没注意到那些,她眼里只有一个人。 “公子冷不冷?” “不冷,心里有团火。” 兰台对她一笑,纵身一跃,高大的身躯轻盈得像一片鹅毛。 “一,二,三,四,五......” 无视周围女**视眈眈目光的予儿,正一如既往忙着数腹肌。 数得认真,数得心无杂念,跟一些人拆开一大板巧克力时,总喜欢数数一共几小块差不多意思吧。 旁边的竿子上原本有个精瘦的男子爬得比较快,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他刚得意了没多久,就见一个大个子不费吹灰之力地超越了自己,而且姿势比自己美观得多。 他心中不悦,憋着股劲奋力追赶。 可是兰台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专心地盯着高高在上的红绸,嘴边还带着一抹惬意的笑容。 等精瘦男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够到顶的时候,已累得呼哧带喘,而兰台早顺利扯了红绸优雅落地了。 如雷的掌声响了起来。 不远处一顶华丽的轿子里,一位仰了半天头的年轻女子,放下刚才一直掀着的帘子吩咐:“过去。” “是。” 一名男性随从领命,向欢呼的人群走去。 兰台穿好衣服,想牵予儿的手离开,伸了几次手却没牵到,原来他已经被热情的大爷大妈大娘,还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包围了。 比如此刻正拽着他的手一下一下温柔抚摸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身后站着脸庞红得像熟苹果的疑似她孙女。 “小伙咂,今年多大了?是做什么行当的?成亲了吗?没成的话有对象了吗?要不要老身......” 兰台对众人拱手抱拳,然后指指人群外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角的予儿:“我老婆。” 轰地一下,人群散开,发出失望扫兴之声。 兰台忍住笑过去牵了予儿的手:“我表现好么?” 予儿囧囧地说:“似乎好得过分了一点。” 兰台哈哈大笑:“饿了吧,糖画不顶饱,赶紧带你吃东西去。” “我想吃合子。” 虽然她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公子提过一句大年初三应该吃合子,关于吃予儿一向记得超清楚。 “对,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我这就带你去找。” “公子请留步,”一个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拦住他们的去路,行了个礼说,“我家姑娘那边有情。” “在下不认识你家姑娘。” “见了就认识了,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做下人的。” 120 不许跟别人么么哒 笑傲白的身份也是霍兰台的随从,念及笑傲白的不易,兰台往这随从打扮的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眼。 一位衣着光鲜、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已从轿中下来,娥眉云鬓,神采飞扬。 美貌是美貌,但似乎少了些女子应有的柔美味道。 出于礼貌,霍兰台冲她拱了拱手,便牵着予儿要走,哪知年轻女子丝毫不顾礼仪地往这边快步走来。 到了近前,鄙视地瞥了“其貌不扬”的祝华予一眼,之后目光在兰台脸上扫来扫去,直截了当问:“不知公子府上妻妾共有几位?” 兰台不悦地说:“不知此事与小姐何干?” 女子语出惊人:“不如都休了吧!” 予儿一听,小拳头也握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跟人吵过架,可为什么现在那么想跟这个女的打一架? 逐鹿时期,人分三个等级:国君和大夫等高官称为贵族,下面是平民,垫底的是奴隶。 兰台身上穿的是红楼国平民的衣衫,虽不破不旧很干净,但布料很普通,更是很久没戴过玉,这位小姐却执意管他叫公子,莫不是认出了自己? 兰台仔细打量了打量,的确不认识这女子,就算出身富贵,可气焰也太过嚣张,自己毫无兴趣。 “抱歉,在下今生有拙荆一人足矣。” 说完再不理会,呵护备至地搂了予儿就走。 女子大喝一声:“站住!” 兰台觉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难道一个陌生女子还要当街抢男人不成? 没想到那女子忽然换了一副恳求的面孔:“请公子恕小女子方才无礼。实在是我家小姐病重,劳烦公子跟萍走一趟,以医我家小姐之疾。” 原来这个叫萍的女子只是个婢女。 这是什么人家啊,婢女的衣着和出行还有气焰都是富家小姐的水准,那真正的小姐得高调成什么样? 可问题是,她家小姐有病找大夫啊,为啥大街上拦人? “在下不懂医术,如何能医你家小姐之疾?” 予儿偷看了公子一眼,心想,公子这回你可撒谎被我逮个正着咯。 “并不需要公子精通医术,只需要,只需要......唉,我干脆实话实说吧。我家小姐与一位名叫唐英的公子真心相爱,可惜长辈觉得身份悬殊,不同意这门婚事。唐公子本才华横溢,便下决心去考状元,等考上了状元再来迎娶我家小姐。可惜不幸在赶考途中被贼人误杀。我家小姐伤心过度,从此卧床不起,精神恍惚。大夫说了,倘若能再见良人一面,好言相劝,就有可能医了小姐的心伤。” “莫非那位唐公子与我长相相似?” 萍高兴地说:“没错!刚才见到公子您,差点以为眼睛出毛病了,您和我家小姐的心上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兰台想,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只可惜我这是张假面。 “总之,劳烦公子走一趟就好。您看这大过年的,我家小姐一个人痴痴傻傻独坐于家中,多可怜啊是不是?” 兰台对什么富家千金毫无兴趣,又不想节外生枝,再加上萍刚才对予儿视而不见不甚礼貌,而且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身,他刚欲拒绝,旁边的予儿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踮着脚尖附耳过来。 “我的医术或许能救她家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快答应吧。” 那个衣着光鲜的婢女和旁边的男仆一起跪下恳求:“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地方不远,几步就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救我家小姐的命,求求公子了!” 予儿也在旁边撒娇地仰望着他,轻晃他的袖子,让他喉咙里那个“不”字始终无法发声...... okok,就做个好事吧。 正红朱漆大门,宽广的石阶皆为白玉所制,殿宇屋顶的五色琉璃瓦上,还立有雕刻精美而威严的吻兽。 红楼国土地狭小,人口众多,地皮相对很贵,占地面积如此之广、装修如此奢华,一看便知这家非富即贵。 檐下挂着一块蓝底金字横匾,上书“仁宅”两个大字。 霍兰台脑中灵光一现。 除了饱读兵书诗书之外,他对人物传记、各国历史地理书籍也有广泛涉猎,他立即明白这是一位“礼”姓富商的后人。 逐鹿时代,商人大多热衷珠宝生意,因为这个行业客源广泛,获利相对丰厚和容易。 但是约百年前,红楼国曾出现过一位名叫“礼为先”的商人,精明而有远见地另辟蹊径。 他在丰收的季节,用比别家高的价格向农民买进粮食,然后把丝绸、竹器等生活必需品卖给手头比较宽裕的农民;而在收成不好的光景,低价出售粮食给农民,再买进滞销的手工业品。 这种特殊的经营方式,让他获得了广大农民的信任,保证了自己总是取得经营主动权,获利颇丰的同时还客观调节了商品供求和价格、赢得良好声誉,被百姓称为“仁术”。 当时的国君听到礼为先的事迹,御赐了一块额匾让他挂家门口,上面就写了“仁宅”两个字。从此以后,这位商人的真名反而渐渐被忘记了。 霍兰台才到大门,却已将这宅子的背景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到了这一代,主人仍像祖先一样睿智而仁义吗? 府中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都在向他们行礼,兰台不动声色,予儿却有些受宠若惊地想要一一回礼。 萍冷哼一声,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嫌她没见过世面。 而她的鄙夷也落入了兰台眼底。 穿越亭台楼阁假山小径的时候,带路的萍总是有意无意地挤到兰台跟予儿中间,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他们。 可兰台的手紧紧牵着予儿,片刻也不肯松开。 萍若挤得用力了,兰台就索性伸手推开她:“小心,别撞到人了。” 萍的脸色可以想象。 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终于到了她家小姐的闺房外。 萍说:“还请公子只身入内,否则我家小姐看到有女伴,会更受刺激的。” 予儿听了觉得有理,连忙点头:“好我不进去。” 兰台却拒绝得很坚定:“不行,她不进我也不会进。” 萍面露难色,眼珠转了转说:“也好,那么请这位姑娘换一身男装吧。” 因为身材玲珑,最小号男装套在予儿身上仍显得十分宽大,遮住了她曼妙的曲线她也不在乎。 推开闺房的梨花木门,屋里传出一股浓烈的花香。大冬天的找这么多鲜花不容易,八成是人造香粉。 屋里有些阴暗,绕过曲折的屏风和两层帷帐,见到宽大的镜台前安安静静端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杨柳细腰,螓首蛾眉,指如削葱根,口如朱丹,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总之比婢女萍温婉美丽上千倍万倍。 就连予儿见了都忍不住轻叹,好美的小姐姐啊! 屋里进了三个人,美女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萎靡而呆滞地坐着。 有几件事情令兰台生疑:第一,萍就这样把一个陌生男子送进未出阁小姐的闺房,就不怕我们干点什么?至少该搜个身什么的吧? 第二,萍看向她家小姐的眼神里并没有关心或者心痛,而是......恐惧。 “我家小姐闺名唤作‘堆玉’,还望公子发发善心,好言相劝,让她解开心结,不要这个样子度过余生。” 予儿听了在旁连连点头。 萍带上门出去之后,堆玉终于被声音惊动回过神来,一双漆黑的瞳子打量着两个陌生人。 予儿等不及先开口:“堆玉姐姐,是唐公子来看你了。” “堆玉,我回来了。” 兰台不情愿地开口。 以往他不想做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动他,可现在只要予儿一央求,他就恨不得满足她所有要求。 堆玉的嗓音柔若无骨:“英郎,你终于回来了?” “呃,是我。” 堆玉缓缓起身,迈着莲步向他走来。喜极而泣。挂着泪珠的美人更显娇柔憔悴,我见犹怜。 兰台缓步后退,将予儿护在身后,却在不大的屋子里被堆玉撞上了胸膛。 “英郎,我们这一别已数年,思郎恨郎郎不知,一寸相思一寸灰啊!” 柔情百转,余音袅袅,即便是个女人听着,心都要碎了。 兰台是来安慰人的,换句话说,也就是来做心理医生的,他不方便粗暴地将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推开,但总觉得她的温柔让人头皮发麻,一身鸡皮疙瘩。 他哼哼哈哈地说:“知道啊,我都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堆玉看准机会抱住了他,还缠绵无比地吻上了他的面颊。 予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刚才本来很为这段相思感动,现在心里却莫名涌起了酸酸的味道! 我的公子,是我的公子,我的!她怎么可以! 予儿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攥着拳头愤怒,然后慌了,不知所措。 她是想学雷锋做好事来着,借个肩膀还凑合,可不想把自个儿亲爱的公子让给别人么么哒! 她眼里的惊慌被兰台完美捕捉,他心里竟升起丝丝甜意,因为不知“吃醋”为何物的予儿,此刻正在第一次为自己吃醋! 121 谁才是真正的魔头 兰台偏过头躲避堆玉的亲吻。 他想,这姑娘可能因为长时间与世隔绝而陷入一个人的世界里,就像正在做一场大梦一样,猛然惊醒她不是好办法,说不定受刺激过度,让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先缓和她的情绪,寻求时机慢慢劝解吧。 堆玉无视予儿的存在,亲密地挽住兰台的胳膊撒娇说:“英郎,想死你了,我们来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情好不好?” 兰台本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堆玉媚眼如丝缓缓将他引向卧榻,一双葇荑开始不规矩地在他下半身游走,他立刻就明白了。 予儿却还不明白,一双眸子瞪得滴溜圆看着他们。 不再迟疑,霍兰台抓住堆玉的胳膊正色道:“往日不可追,来日犹可待,还望姑娘自重。” 堆玉怔了一怔,垂下头显得很难过:“英郎,你变了,以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对我多温柔,你是不是在外面又了别人?” 还没等兰台回答,她一把扯住了兰台的衣领,眼神剧变,声嘶力竭地叫道:“你这负心汉!” 予儿惊呆,她要做什么? 堆玉表示只对这个昂藏九尺的男人有兴趣,尖尖的指甲一边疯狂撕扯兰台的衣服,一边风度尽失地粗暴将他往塌上拖,就像饿极的猛虎抓住了猎物! 兰台没想到,看着弱柳扶风的女子竟有如此惊人神力! “脱,快点脱个精光给我看,我已经等不及要欣赏你的性感!” 嘶哑阴冷、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予儿目瞪口呆:“她她她也喜欢看不穿衣服的公子?” 堆玉的瞳孔由黑渐渐转为暗红,方才温婉的面目已变得十分狰狞! 兰台本力能扛鼎,如果运用真气,更可摇山振岳,但他的力道竟然只跟这疯狂女子打了个平手。 堆玉没能成功扒下兰台的衣服,但成功地把他领口撕开了一些,一张嘴,上面两颗犬齿竟然倏尔变成半尺多长,如两把利刃泛着森森寒光,向他的脖子咬了下去! 兰台闪身躲过,尖牙一歪,传来“咔嚓”一声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劈里啪啦落地的清脆声,原来是反应过来的予儿顺手拿起旁边一面镜子挡了上去。 堆玉的牙磕到了镜子上,气急败坏,满头发丝挣脱了束缚发散开来,在空中张牙舞爪地乱飞,只有内力支撑才会出现这种现象,说明她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刚才这一挡,仿佛让堆玉刚刚意识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转而向男扮女装的予儿扑去,瞳孔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嘴里嘶哑滴喊着:“给我阳气,给我阳气,我要阳气!” 兰台挺身而出帮看傻了的予儿抵挡。 没想到堆玉在靠近予儿发梢的时候,却嫌弃地自动调转了方向,又冲着兰台去了。 一系列的变化让祝华予想起了什么:“这不是什么富家小姐,真正的堆玉应该早就死了,这是被‘饮阳魔女’附身的堆玉尸体,‘饮阳魔女’专门吸食男子阳气!” 说话间,两人又躲过了几次来自饮阳魔女的猛烈攻击,然而兰台的拳脚对她的似乎没有太大杀伤力,她不疼也不痒。 附在堆玉尸身上的饮阳魔女,明显对霍兰台的兴趣大过予儿,大概是因为兰台长得人高马大、肩宽体阔、阳刚气十足,而从予儿身上嗅到的阳气就明显少多了。 予儿在天庭念书的时候,老师曾经讲到过“饮阳魔女”,刚开始还觉得挺新鲜,眼睛瞪得老大专心听讲。 后来老师讲到,饮阳魔女是通过两种方式吸取最强壮男人的精气的,一种是咬破脖子吸血;第二种方法是阴阳交合。 当时予儿同学毫不羞涩、无比真诚地举手问了个问题,课堂提问的声音还脆生生的:“老师,什么是阴阳交合啊?” 同学们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只有予儿一脸懵懂。 讲课的是位年轻的女神仙,听到熊孩子这样的问题,脸红了一红说:“小予同学,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许多年,熊孩子不明白的仍不明白,老师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老师倒是讲了怎么对付这魔鬼,方法是啥来着,是啥来着? 情急之中,予儿翻来覆去想不起,当时净绞尽脑汁琢磨啥是交合了,问同学同学也不告诉,当年那些同学也太不友爱互助了...... 兰台一边护着予儿,一边用房间里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屏风、桌案、花瓶...来抵挡,但这些东西很快便被獠牙穿透! 屋里稀里哗啦不断发出响动,外面的人却丝毫没打算进来帮忙,而且门还从外面锁得死死的,窗户也被钉得密不透风。 很快兰台便发现,那龇着獠牙的魔女对予儿视而不见,只挥舞着尖尖十指扑自己,倒是让他少了后顾之忧。 如果用无敌金刚腿将门踹开逃生,想必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但兰台想到外面有那么多男家丁,保不齐谁就遭她毒手,万一再让她流窜到大街上,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不如就在这里想法儿治她。 兰台现在明白,为什么萍的眼神会带着恐惧色彩了。 一定是这魔女在宅中作威作福,勒令萍等人到外面给她找最强壮的男丁以供吸食阳气,而自己之前因赤膊上阵爬竿拔得头筹,被萍相中了...... “公子,我想到了!” 予儿忽然眉头一展,向兰台喊出了对付饮阳魔女的方法。 兰台不得不承认,这法子真是绝了,幸亏自己是练功之人,懂得如何提取和传送真气,否则真无法使用。 “阳气,阳气,给我阳气!” 魔女的瞳孔已经由红转为深紫,而一头黑发渐渐转为雪白,这是她愤怒和暴躁到了极点的表现,她已经太久没吸到阳气了! 兰台掀起嫩黄的帷帐扔到魔女头上,趁她挣扎弄开的这点时间,他抄起了塌上的枕头。 逐鹿时代还没有柔软的棉花枕头,这是一个呈马鞍形的铜玉枕,中间凹处搁脑袋,两端上翘,顶端各焊铸一圆雕立牛,枕身上还镶了些玉做装饰。 兰台屏气凝神,暗暗将自己的真气输给了枕头! 然后运功,减缓剩余在体内真气的运行速度,甚至使它们走与平时不同的经络,达到降低体温、减缓脉搏跳动的目的,相当于把自己身上的真气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起来。 渐渐的,局势发生了变化,魔女果然对兰台也失去了兴趣,倒是对远远扔在塌上的枕头产生了浓厚兴趣,亲密无比地抱着枕头在塌上滚来滚去。 刚开始是企图用尖牙戳进里头吸食,渐渐发现金属太硬啃不动,只能用别的法子。 那么接下去的画面,对予儿来说就相当滴匪夷所思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魔女像骑马一样骑坐在枕头上,身体诡异地摇摆,嘴里还发出魅惑淫靡的声音...... “咳咳。” 兰台咳嗽了两声,想到予儿也算个大人了,该适当让她了解一些生理卫生知识,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不帮她捂住眼睛。 “哦我知道了,老师说的阴阳交合,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就是骑枕头的意思嘛!” 兰台差点儿呛着。 此刻,两人终于可以轻松地站在一旁当观众,看魔女奋力在枕头上耕耘。 魔女的力气虽大,智商却不在线,尤其是被欲望冲昏了头的现在。 她只感知到铜玉枕上有充足的阳气,却不明白为什么吸不出来,又不舍得放下,就那么气急败坏旁若无人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耗光了自己所有的真气,终于两眼一翻,倒下不动了。 魔这种东西看着厉害,其实外强中干,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对付起来也不是太难的事。 外面的人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动静,发现没什么声响了,都以为里面的两个人已经被魔女弄死,不过想来这回找的男人体魄健壮、精气十足,魔头应该满足了吧? 萍战战兢兢地开锁,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听了听,仍是没什么动静,她壮着胆子走进去收尸,结果看到的情景让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她看到女魔头倒在塌上一动不动,两眼翻白;而两个凡人却丝毫无恙,正表情陶醉地拥吻ing! 以前凡是送来的壮汉,一盏茶的工夫便会被吸成人干,惨不忍睹。 艾玛,原来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大魔头啊! 萍心中极度恐惧,两腿一软,跪在了门口。 她身后稀里哗啦跟着跪倒了一大片家仆。 脸色白里透红的予儿,惊觉有这么多人在看着自己跟公子么么哒,头一次觉得不好意思,羞涩地藏到了公子身后。 在凡人社会呆得越久看得越多,受影响越大。 兰台倒是面不改色,对众人说:“何必行此大礼?都请起吧。” 萍是以前那个真的堆玉小姐的贴身婢女,在这个宅子里的地位高人一等,虽说是个婢女,但有权号令众人。 她仍伏在地上:“敢问壮士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什么圣人,只是个平头老百姓,不过是碰巧听说过除掉这饮阳魔女的方法罢了。” “饮阳魔女?” 萍惊叫一声,随后想了想,这名字给这魔头还真贴切。 122 我爱你所有的样子 在兰台的追问下,萍才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果然跟兰台予儿推测的十分吻合—— 去年,她家堆玉小姐身体抱恙,几乎生了一整年的病,在过年前终于觉得身子好些了,便带着萍和几个家仆去庙里祈福。 当小姐跪在佛像面前念念有词时,一阵阴风起,送来阵阵寒意,萍便起身去关庙堂门。 完了回头一看,小姐闷哼一声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萍和家仆以为小姐大病初愈吹冷风着了凉晕倒,赶紧把她带回宅子,幸好在回家的路上小姐就悠悠转醒了。 可自从那之后,萍发现自家小姐的行动和神情十分诡异,比如以前她热爱阳光和花草,天气好时常到花园散步;现在却喜欢缩在阴冷的屋子里呆着,还不许点灯不许生火。 比如以前是端庄的大家闺秀;现在却特别喜欢看男子,而且是舔着嘴唇盯着一个男子从头看到脚,眼都不眨,看得人毛骨悚然的那种。 家中的老夫人跟着老爷常年在外头做生意,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住几天,所以暂时只有萍一个人发现了小姐的异常。 她不敢声张,私下请来大夫,大夫是女的,把脉后认为一切正常,随便开了几副静养的药就走了。 说也奇怪,那段日子,宅中常有男家仆失踪,而且无一例外都是高大健壮年轻的家仆,弄得人心惶惶。 有些聪明的,赶紧就找个理由辞工不做了,可府里仍有很多壮汉。 萍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详预感,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那是真的。 直到有一天,萍无意中撞见小姐趴在一个强壮的男家丁身上微微起伏。那家丁一动不动面如死灰,而发现了她存在的堆玉小姐则抬起头,露出两根森森獠牙和一个狰狞的笑...... 从此,萍就沦为了魔头的奴隶。府里年轻健壮的家丁越来越少,越来越不能满足女魔头的胃口。 如果不能按时从外面为她找来精气充足的男子,魔头就会在深夜悄无声息地将獠牙刺进萍的肉里! 可是萍天生骄傲,以前只有小姐能容忍她,现在要她装得楚楚可怜去勾引男子上门实在不容易,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编出了一个小姐情郎失联的故事,好在总有善良的男子上当。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堆玉小姐的美貌远近闻名,让那些男子倾慕,能为美人尽点力,何乐而不为呢? 大街上那些寻人启事,99%以上都跟饮阳魔女有关,这也是为什么凡失联的男子,一个都找不回来的原因,他们都在魔女疯狂交合与索取中被榨成了人干。 “放心吧,你们的噩梦结束了。生把火把她烧了,再开窗透透气就没事了。” 兰台说着,运气到掌心,一掌将原本钉得严丝合缝的窗户撞开,传来后面的木板纷纷落地的声音。 申时的阳光从窗子照在他身上,一扫刚才的阴霾。 萍赶紧吩咐家仆按公子说的做,几个家仆战战兢兢去塌上收尸,费了好大劲也无法把女魔头跟那个铜玉枕分开。 “那就一起烧。” 等到魔头被烧成了灰烬,整个大宅子里的人才真正如释重负,觉得压在肩上一年之久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特别是萍,对兰台和予儿千恩万谢,但又很担心他们去报官抓自己,毕竟自己身上担着那么多人命。 对现在的兰台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节外生枝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件事也不完全是你的错,人死也不能复生,我们可以不声张,但你过了年之后,要请人在府里诵经超度亡灵三七二十一天,按大街上的寻人启事联系失踪者家属给予安慰和赔偿,还要广施恩惠,多行善事。” “是,是。” “另外,你家小姐不见了,怎么跟你家老爷夫人交代,你也得琢磨琢磨了。” “是,是。” 萍一一答应。 这时,予儿的肚子开始报警,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公子:“我饿了。” 兰台这才想起,明明是带人家来吃合子的,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没让人家吃上呢。 萍忙说:“宅子里的厨师虽比不上御厨,可也算不错了,过年做了不少吃食,恩公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里用个便饭吧。” 这还算句人话。兰台原谅了她之前的无礼。 予儿又看了公子一眼,眉毛一动一动地暗示:合子合子合子,偶要吃合子。 正巧萍补充道:“俗话说大年初三吃合子,宅子里正好备了不少,味道......” 片刻之后,予儿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亮晶晶的,含混地表示:“公子没骗我,合子真的,唔,太好吃了!” 予儿吃素,合子有好几种馅儿的,其中有全素的,很对她胃口。 席间,萍开启了深度采访模式,问兰台究竟是做什么的。 兰台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诹:“她是我妹妹。父母早逝,我们兄妹二人从小孤苦无依,为了混口饭吃,我只能去编草鞋。有一天我去山里割编草鞋的乌拉草,忽然发现草丛里躺着一本秘籍,上面写着怎么对付饮阳魔女......” “噗——” 予儿的一口青梅酒差点儿喷出来。 公子也太能编了,不光是编草鞋,这瞎话编得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怔怔地望着公子,忘了吃合子,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有些陌生。 不过,只要他对自己诚实就好了。 从大宅出来之后,萍率众家仆列队相送,除了他们刚才买的布料之外,又送了一堆上好的绫罗绸缎给他们,都被婉拒了,主要是因为懒得拿。兰台只把装自己买的布料的小包袱背在身上。 重新回到庙会,他问予儿:“是不是特别讨厌刚才那个信口雌黄的我?” “刚才那个你,和现在这个你,哪个才是真正的公子呢?” “都是。不过,你只看到过我谦恭有礼的一面,却没看到过我虚伪奸诈的一面,也没看到过我凶狠残忍的一面,如果都看到了,恐怕你就会离开我了......” 予儿想了一会儿,略带稚气却无比坚定地回答:“既然我爱上了公子,就爱公子的方方面面。如果你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大人大量不会放弃你,我可以帮你一起改正啊。” 兰台哈哈大笑,但搂她搂得更紧了。 再次路过那些寻人启事的时候,予儿依旧东瞧西看没注意,兰台却又深深看了几眼,心中留下无限感慨和祝福。 女魔头被消灭了,但那些因她而死的热心男子,却永远都无法回家了。 天色将晚,庙会依然热闹,而且会持续到深夜。 兰台又带予儿尝了**花、炸灌肠。 走到臭豆腐摊前的时候,予儿坚决拒绝尝试,理由是捏着鼻子怎么可能享受美食?如果捏住鼻子,不但嗅觉不管用了,味觉也会同时消失。 兰台有点想吃臭豆腐,但想了想也对,待会儿说不定还接吻呢,还是不吃为妙。 “公子你累吗?回去休息吧。” 她想起公子刚才失了许多真气,对身体伤害很大,虽然吃了些东西,可远没有好好睡一觉来得有用。 兰台笑笑说:“不累,再陪你多逛一会儿。” 这种跟她一起逛街的机会是以前梦寐以求的,此刻的和平也是弥足珍贵的。 “那我搀着你吧。” 予儿说着,当真用力挽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像扶老爷爷一样搀着他。 兰台嘴上说着不用,心里真想把她扑倒啊! 前面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男的总想去拉女的手,女的却总是成功躲开,真替这男子发愁。 走近了仔细一看,那不是易了容的笑傲白和春辞吗? 兰台本想绕道,予儿却开心地说:“笑傲白不是你兄弟吗?过年就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 他们上前打了招呼,春辞一眼看到兰台和予儿相牵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但下一秒,她毫不迟疑地也牵起了笑傲白的手。 大大咧咧没多想的笑傲白笑成了一朵花。 随便寒暄了几句后,春辞建议一起去河边看花灯:“我们红楼国的春节花灯可是闻名天下的,那些老匠人,各个都是国宝级大师呢!” 兰台不想跟春辞掺和到一起,而且身体十分疲惫,但他想予儿一定会对花灯感兴趣,又不愿扫她的兴。 万万没想到,予儿开口说:“哥哥今日累了,我想让他回去休息,花灯改日再看好了。” 春辞咄咄逼人:“你哥又不是纸糊的,怎么会动不动就累呢?你这个做妹妹的也太体贴了吧,应该是未来的嫂子体贴他才对啊,你可不要喧宾夺主了!” 予儿没反驳,她知道对付饮阳魔女的事不宜声张,否则会引起人心惶惶,再说她口才也不好,以前连人话都不怎么说的,现在怎么说得过春辞? 笑傲白也觉得春辞铁齿铜牙太过毒舌,可他终究时舍不得数落她,甚至搞不懂以前自己怎么忍心跟她吵架。 而兰台听了予儿体贴入微的话,心中分外温暖。 想到小可怜儿以前独守深山、连个说话伴儿都没有的孤独日子,果断决定还是带她去看花灯,哪怕能让她开心一瞬也好。他爱她眼里闪现的那些快乐的小火花。 123 珍珠河为什么叫珍珠河 兰台还是决定带予儿去看花灯,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她之后,就听见她微不可闻地“耶”了一声,满脸的开心。 哼,丫头分明就是很想去嘛! 四人随着人潮来到了热闹非凡的河畔,这条宽阔而平静的大河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珍珠河。 虽然是冬天,但红楼国相对温暖的气温不足以让河水结冰。 缤纷摇曳的花灯耀了人的眼,不是飘在水上,就是放置在木筏上。 弦管千家沸此宵,花灯十里正迢迢。 宫灯、财神爷灯、走马灯、荷花灯、金鱼灯、拱桥灯,更有绣球灯、龙凤灯...... 有的晶莹剔透,有的色彩艳丽,但无一例是造型美观、装饰考究。那流光溢彩倒映在水面上,简直像无数彩色的星星落入了凡尘。 笑傲白的眼里全是惊喜,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壮丽的花灯景观,连连夸赞,形容词副词夸张比喻用了一堆,反倒是予儿这边半点声音也没有。 兰台低头一看,予儿微张着小嘴目不转睛,满眼的欣喜,满脸的震惊,哪里顾得上说话呀!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她在梦里都没见过这么浪漫的景色。 春辞一眼瞥到他们的表情,作为一国公主很是得意,更得意的是,自己也曾为社稷现在的和平做出过贡献啊。 众人赏了一会儿灯,笑傲白指着河上说:“还有不少船只呢,差不多每条船上都坐满了人,这些人岂不是行在画中?” 春辞介绍说:“我们红楼国的春节还有一个传统特色,就是徜徉在花灯当中吃河鲜。专门有渔家用特质工具打捞河水深处的鱼虾,比春夏的鱼虾更为鲜美。再烫壶酒喝,简直爽得没边儿了。怎么样,咱们也找条船坐坐?” “好啊好啊,不如同去!” 笑傲白举双手双脚赞成,对于人生得意须尽欢的他来说,身边有心爱的女子,还有最好的哥们儿,简直太完美了,先爽完这几天再考虑大业不迟。 予儿迟疑着抬头看了看,分明见失了许多真气的公子难掩倦色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便执意要回去,可理由说的却是自己只吃素,吃不了鱼虾。 “妹妹不要那么自私好吗?”春辞虽然面带笑容,说出的话却依旧咄咄逼人,“你吃素你哥不吃啊,我可是亲眼见过你哥大口大口啃野猪肉的,啃得香着呢。再说身子疲乏,正好用醉虾补补呀,男人的乐子你不懂。” 予儿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兰台立马揽过予儿的肩:“谁说她自私了?我妹是这个世上最真诚、最善良、最无私的女孩子。” 春辞的脸立马变成了猪肝酱色,好想问那我呢。 为缓解尴尬局面,笑傲白只好帮着春辞说话,也主张一起坐船,反正他隐约也觉得,只要兰台在,春辞就对自己格外好。 他没经验,也没往深处想,只是觉得大家一块比较热闹,他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再说春辞说得对,公子体壮如牛,还没见过他累呢,自己也很想跟好基友喝一壶。 兰台想到山里的小溪跟这样的大河毕竟不同,予儿没享受过河上泛舟的乐趣,更没享受过在如璀璨群星的花灯海洋里泛舟的乐趣,就连自己也没有过。 反正坐船也不累,逛荡一会儿无妨。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其实予儿一定想去。 兰台:“不墨迹了,说走就走。” 四个人招呼来一条等客的船,船上有个红泥小火炉,炉子上架的有锅,旁边烫着酒,馥郁的香气已经溢出。 船家把船撑到水中某处,让他们稍等。原来船上不备活物,这里的河鲜都是现捞现吃的,那肯定鲜美绝伦。 船家拿起一个小口捞网,把竿子那头套在一个口径略大些的木凹槽里,连接上另外一段竿子 就这样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就得到了一个竿子很长很长的网,可以伸到更深的水里去捞鱼。 不久之后,活蹦乱跳的鱼虾和花蛤就下了锅,鲜香四溢,佐料碗筷任取。 予儿本来瞧得挺新鲜,但当她看到那些小生命垂死挣扎的时候,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别过脸去。 幸好船家还准备了丰富的素食小菜,总有一款适合她。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合群,予儿随口问:“这条河为什么叫珍珠河?” 笑傲白剥了一只醉虾不紧不慢放进嘴里:“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这当然难不倒红楼国的公主:“那是因为这条河里盛产珍珠。不过这些珍珠不是出自河蚌,你们猜珍珠是哪里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是有人扔进去的,还有的说夹杂在雨水里从天上掉下来的,春辞连连摇头:“这些珍珠都出自鱼腹。” 原来,有一种独特的鱼类生活在这条河里,叫做如魮(pi二声)。 上半身是鸟,下半身是鱼,十四节颈椎灵活弯曲,眼眶周围一圈细小的蓝色绒毛用来过滤水中杂质,视力超群。长有巨大鳞片的背部隆起,细密的羽毛呈扇形彼此重叠。 它们的胃里常常积累沙砾,用来磨碎食物帮助消化,如果哪个位置不小心磨破出现了伤口,就会在那个位置分泌出珍珠质将其包裹,帮助愈合。 慢慢的,珍珠养得又圆又大,最后从体内脱落被排出体外。 久而久之,这条河底就堆积了许多珍珠,捞鱼时经常被一起打捞出来,所以就叫珍珠河了。 “太浪漫了!”笑傲白捧场道,“如果哪个哥们儿下河捞鱼,顺便送女盆友一枚珍珠,肯定芳心大悦啊!” 春辞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要不你下去碰碰运气? 笑傲白一缩脖:“可惜我水性不是很好,憋气不超过三秒。” 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一个人掉水里了。 水面上亮如白昼,大家纷纷趴船头看,还有的脱衣服准备救人。 那人原先坐的船头,一个女子大声呼喊:“我不要什么珍珠,你快回来吧,水多凉啊!” 原来说曹操曹操到,这不,一个浪漫的哥们儿跳下河给女盆友摸珍珠去了。 春辞又看向笑傲白,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看人家。 其实她身为高贵的公主,拳头大的夜明珠也见过,哪里会稀罕河里的珍珠,不过是想证明笑傲白对自己也不是情重如山罢了。 笑傲白脸上挂不住了,不想在喜欢的女子面前丢了面子,头脑一热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坐下!”霍兰台低声喝道,“自己水性几斤几两不知道么?” 笑傲白二话不说又坐下了。 春辞眼中流露出不满:“笑傲白,你不是跟我提过你家公子水性超群吗?你要是不去就让他下去大显身手一下呗,给他那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摸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做坠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可不要。” 予儿生怕公子跳进冰凉的水里会着凉,连连推辞。再漂亮的珠宝也没有公子的健康重要。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叫,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空,几乎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接着听见另一些人喊:“血!好多血!” 借着花灯的光,大家看到河面果然弥漫着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难道是下去摸珍珠那位兄弟遇到了什么危险?可他一个人也不能流这么多血吧? 正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河面波涛翻滚起来,船晃得根本坐不住,就好像水下有什么体型巨大的鱼类,搅得整条河不得安宁! 不少船翻了,一些人掉下水去。幸运些的,很快就被救到其它船上,或者自行游到岸边,还有一些掉下去就不知所踪了。 原本是个祥和幸福的节日,一时间哭天喊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春辞不会水性,船晃得厉害时她死死抓住船身,面色惨白。 水性半吊子的笑傲白也一边抓紧船身,一边护住她不让她掉下去。 霍兰台和予儿两人都精通水性,因此还算淡定。 忽然,一个东西跃出水面,又没入水面,人群发出惊骇地大叫! 那东西身材巨大如鲸,浑身呈红色,羽毛和鳞片无缝衔接。 长了四个雄鹰的脑袋,用以观察四个不同方向,嘴里有锋利的牙齿,还长了六条穿山甲的腿和三条金鱼尾巴,尾巴像花一样在水中绽放! 这是什么怪物啊!现场许多老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然而予儿却想起了什么。 嘈杂声中她告诉兰台,这怪物很像蛮荒时期的一种怪鱼,名叫鯈(you二声)鱼(不是铁板烤的那种),三尾六足四首而赤毛。 但问题是,鯈鱼体型远远没有这么大,而且脑袋也应该像鸽子而不是鹰,这该不会是变异品种吧? 刚才河面上的红,搞不清楚到底是血还是这红色怪物,但此刻却真真实实地看到一些人的残肢在浪里翻滚,四面都是哭喊声和呼救声。 他们坐的这条船,船家早已不见,不知道是摇晃得剧烈时落入水中,还是自行跳水逃生了。 兰台看看船现在的位置,被冲得离岸边已经很近了,他建议也跳水游上岸。 春辞哭:“可我不会水性!” 兰台冷静安排:“春辞到我背上来,予儿你照看一下笑傲白。” 此时,笑傲白顾不上面子,春辞也顾不上欣喜,狼狈地爬到兰台背上。 四个人一起跳入水中。 124 非是贤人莫传与 予儿虽然也不太乐意公子跟春辞亲密接触,也不高兴笑傲白拉自己的手,但毕竟救人要紧。 那只巨大的怪物,用坚硬的头撞翻幸存船只,尖利的牙齿和穿山甲般锋利的爪子也是利器,一时间死伤无数! 予儿费力地扯着水性半吊子的笑傲白,兰台背着丝毫不会游水的春辞,四个人总算平安上了岸,但冬天的夜晚,身上又湿又冷瑟瑟发抖。 不过比起那些遇难的人来说,已经不知幸运多少倍了。 春辞恨得牙痒痒,嘴唇已经快咬出血来:“妈的,姑奶奶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几年了,从没听说过有水怪,还长这么大个儿,难不成蝌蚪成精了?!” 身为一国公主,眼见着这么多百姓死于非命,心中波涛翻滚,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 予儿再也不管什么妹妹的身份,搂着兰台的脖子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公子今天因饮阳魔女而失的真气,若是拉长时间一点一点失去还好,怕就怕忽然一下失了那么多,对血压心脏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兰台:“我没事,你冷不冷?” 怎么能不冷呢?但是顾不上。予儿拼命回想,在天庭讲到鯈鱼这一课时,老师有没有讲对付它的方法。 可惜那时的自己实在是个学渣,上课时除了超级感兴趣的内容比如跟食物有关的,其余的听着听着多半会打瞌睡。 记得有一次,辰良师兄还给她眼皮上画了几笔,造成闭着眼也像睁得大大的效果,以至于她平安地在课堂上眯了一觉。但是下了课之后辰良师兄拉着她给她补课,补课时间居然比上课时间还长,所以予儿再也没用过画眼睛的方法,而是苦练睁眼睡的神功。 予儿记起老师说过鯈鱼很喜欢叫,发出喜鹊般的喳喳声,可是这怪物一声都没叫过,难道是哑的? “我想起来了!” 她忽然喊了一句。 兰台忙问她想到什么。 “我想起鯈鱼是两栖动物,它会上岸的!” 这句话无异于雪上加霜。 兰台对予儿的话深信不疑,赶紧帮着招呼百姓撤离。 怪物在水里折腾得差不多了,竟然真的摇着尾巴向岸边游来。以它的体型和杀伤力,上了岸还不知道要怎样翻天覆地! 红楼王也得到了消息,派了一支人马来,可是领头的大将军伏兵站在岸上束手无策,只能观望。 伏兵倒是很期待怪物上岸,这样自己起码有用武之地,回去跟大王有个交代,不然总不能穿着盔甲跳河里吧? 珍珠河两岸有许多房子,有人家,也有商铺,见怪物上岸,能跑的人都跑光了。 兰台等人也撤退到其中一间铺子里躲藏,里面的炉子还在烧,正好一边烤衣服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 幸好花灯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只见庞然大物的四个鹰头看向四面八方,说不清是鱼是禽的身子带着六条穿山甲的腿,后面三条飘逸的金鱼尾巴铺开一大片拖在地上,说不出的诡异! 伏兵下令放箭,万箭齐发,瞬间就将它打成了筛子。密密麻麻的雕翎箭插进它的羽毛或鳞片缝隙,让它看起来倒有些像只发怒的豪猪。 豪猪长长的棘刺平时都是贴在身上的,一旦有敌情或者发怒,刺会根根竖起,让它的体型陡然大了好几倍。 所以那只浑身插满箭的庞然大物,现在看起来更大了。 但它竟安然无恙,速度丝毫不减! 伏兵大惊,下令一列兵士持长矛近身刺它,有的长矛都扎进去了,怪物仍生龙活虎地前进。 伏兵也是混迹沙场不少年的人,头一次见到这种对手,见武器不奏效,便下令火攻。 一支支火把朝怪物抛去,大家期待着把它烧成火球。 可是怪物刚从水里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根本点不着! 正在所有人束手无策时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怪物忽然自行停住一动不动,就像石化了一般。 大家心中升起希望之光,希望它受伤了,可这光刚亮了还没片刻就又熄灭了! 只见怪物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许多地方裂开了老大的口子,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蹿出许多兵士来! 看那装束,分明是山海国的部队! 那怪物果然是假的,是仿造鯈鱼做的,这创意和技术真令人望尘莫及! 兰台也倒抽一口冷气,这将人藏在庞然大物中由水路进攻的计策,八成是由学富五车的百丈冰想出来的。看来霍齐光不死心,非要拿下红楼国不可。 怪物身体里藏了一千名全副武装的精锐步兵。山海国之前强攻城墙不下,如今这一千人却无声无息的打进了红楼国都城内部! 不光伏兵将军大吃一惊,红楼国的兵士们也措手不及。 大晚上的,又恰逢过年,他们本来就是听到号令匆忙来应战,有的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更不要说大半的兵士还喝了酒,手脚无力! 就这样,五千红楼军被山海国的一千精锐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山海精兵毫发无伤,所向披靡,冲出包围,直指皇宫! 躲在不远处的铺子里观战的春辞急得不行,现在早已顾不上为男女之情较劲。 虽然之前国家危难之时父王没能尽国君之力,也没太过问自己的安危,她有些气恼,但她毕竟是深爱着自己的社稷的。 兰台却淡定地说了句:“他们没带粮草。”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这一千精兵没有粮草坚持不了多久,这一仗他们必须得胜,必须得杀死或者活擒红楼王娄夜,否则过几天饿也饿死了,不会有机会轻轻松松用餐的。 因此,红楼国只要能打起精神扛几天就行。 春辞看向兰台的目光有些异样:“你是山海国皇亲国戚,你会告诉我打败山海军的方法?” 兰台冷冷地说:“加上刚才背你出水,你又欠我两份人情了,稍后我需要你帮助时,希望你不会拒绝。” 春辞也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先告诉我,怎么阻止他们进攻皇宫。” 兰台:“摆个阵就可以。” “怎么摆?” 兰台扫视周围,最后目光落到一架古琴上。 他们现在藏身的这家店铺,偏巧是家卖古琴的店铺,横七竖八摆着很多琴,不过并没有多名贵。 予儿默契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动手跟他一起挪动那些琴,还喊另外两个不明所以的人帮忙。 他们一共将九台古琴搬到了门口,正冲着一千精兵来临的方向。八台看似毫无章法地摆在四周,一台放置在正中间。 笑傲白不明所以,但是对公子有着百分百的信任,虽然觉得危险,还是干得十分卖力。 周围的百姓早已跑光,只剩下他们几个“异类”。 兰台指了三处位置让三个人站好,自己则搬了个凳墩坐到中间那架琴前,心平气和地抚起琴来,淡定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一千精兵。 听过公子吹笛子,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抚琴。原来公子那双略显粗粝的大手,竟然可以如此含情脉脉;原来他那一低头的样子,温润如玉,云淡风轻,也是如此赏心悦目! 琴声时而像潺潺流水,时而像大珠小珠落玉盘,时而又像千军万马驰骋沙场,更有时干脆停顿片刻,寂然无声。 予儿知道,公子是在摆阵法。 从前鬼谷先生也给她讲过奇门遁甲,但她光忙着在石头堆里穿来穿去跑着玩儿了,并未能深刻理解其中的玄妙。 当时鬼谷先生也不批评她这个贪玩的学生,只捻须而笑,把一串口诀当歌谣让她唱。 阴阳顺逆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 神龙负图出洛水,彩凤衔书碧云里, 煌煌潢潢天罡遁,盘盘落落天地人。 阴阳双圆生死户,须臾之间到鸿钧。 三元积数成六纪,天地未成有一理。 请观歌里精微诀,非是贤人莫传与。 那首歌谣她一直记得,偶尔没事时也随口唱唱,大概是厚积薄发吧,再加上今日公子的启发,她突然就参透了歌里的每一个字! 乌泱乌泱的一千精兵,发出不小的脚步声,再说隔得还有段距离,按理说他们不可能听到这么小的琴声。 然而那些人马明显放慢了脚步,原本整齐划一的步伐也开始混乱,有些人向东,有些人向西,有的还自相碰撞。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走,最后还会回到原点,不过是原地转圈而已,而他们自己仿佛一点都没发现,还在卖力地跑啊跑! 春辞终于看出了门道,拍手叫绝。 予儿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安静,不要打扰公子布阵。 春辞虽然不悦,但也还是识大体地闭了嘴。 不远处的伏兵将军,和他仅剩的五百红楼军都看得目瞪口呆,有些兵士惊得酒都彻底醒了——山海军莫不是中邪了吧?还是说,打算使什么更厉害的招数? 伏兵将军左右查看,终于注意到不远处抚琴的人,他拨转马头向这边过来。 这时,山海国的一千精兵忽然停顿了一下,好像刚刚睡醒一样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抖擞精神又朝正确的方向跑步前进。 众人紧张地看向霍兰台。 只见兰台喘息声加重,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抚琴的手甚至明显有些抖! 予儿心说不好,公子这一整天的消耗实在太大了!布这个阵虽然不需要调用真气,但是极损脑力,但是脑力也需要体力支撑啊,加上刚才在冰冷的水里背着春辞游泳...... 鬼谷先生教的阵法,忽然如电光火石般清晰地闪现在脑海。予儿在心中暗自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随手捡了一块石头代替自己站在原地,走到阵中对兰台附耳:“公子歇一会儿,我来替你。” 125 公子不要! 予儿的琴声跟兰台的琴声又有所不同,她的手指纤细灵巧,疾的更疾,徐的更徐,曲子更婉转悠扬。 一千山海军又跟中了邪似的原地转起圈来。 伏兵将军在马上质问他们是什么人,边问边要驱马入阵。 笑傲白大喊退后退后,喊得急了点,凶了点,惹得伏兵不悦:“竟敢这种态度跟本将军说话,你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要命了吗?!” 伏兵刚刚打了败仗,被人家一千步兵灭了四千五的人马,胸中正憋气,想找个地方发泄。 笑傲白嘟囔:“凶什么凶,不要命的是你好不好。” 伏兵大怒:“把这些人给本将军抓起来!” 虽然刚打了败仗有些蔫儿,但伏兵手下的人认为这件任务他们一定可以完成得很好,于是冲过来要抓笑傲白等人。 而予儿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皮都不抬,无比专注地抚着琴。 “住手!” 一声清亮的喝斥,所有兵士都停了下来。 他们听过这嗓音,可是,九公主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伏兵等人的目光投向发出声音的女子,见她身形虽与九公主相似,容貌却相去甚远。 再看装扮,就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平头老百姓。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以什么妖术控制了山海军,先抓回去再说。 阵法被这么一打扰,山海军又清醒过来,杀气腾腾冲向皇宫。 霍兰台和笑傲白试图使红楼军保持安静,可伏兵执意让手下抓他们。 伏兵心里早打好了算盘,这一仗自己败得太惨,回去不好交代,但如果拿这几个人当垫背的,就说是他们施展妖术影响自己打仗,那么自己的罪责肯定能小一些,起码不用掉脑袋了。 “伏将军,本宫教你住手,你没听到吗?” 伏兵身子一抖,僵在当场。 只见相貌平凡的女子从额头顶端开始,慢慢剥下一张蚕丝面具。 伏兵立刻翻身下马叩头:“参见九公主殿下!” 身后的兵士有马的也下马,没马的直接跪。 春辞冷声说:“所有人,退后五丈,保持肃静!” “是!” 五丈之内恢复了安静,只见予儿青葱般的十根手指上下翻飞,琴声犹如高山流水。 片刻之后,琴声节奏加快。 她弹得快,山海军便走得快;她弹得慢,山海军便走得慢;高音弦和低音弦同时拨,则山海军自相碰撞,摔得东倒西歪。 目测就这么弹下去,几个时辰之后山海军就全得趴下。 伏兵几次想说话讨好公主,比如问问这是什么神技能之类的,都被九公主冷冷地制止了。 兰台的目光看向予儿,只有他清楚,这个阵法中只要设阵的人愿意,是可以虚空引火而结束战局的。 虽然旁人看到山海军只是不停在原地转圈,但山海军们自己看到的却是一幅宏大的场面,有地狱鬼火,有高山滚石,有走到一半忽然断掉的木吊桥,还有插满刺刀的陷阱......总之海陆空都有敌人袭击,导致他们慌不择路,备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现在用的这个阵法叫做“天劫阵”,在它的最后,只要设阵人心念一动,就可以引发天火。山海军将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坐以待毙,全军覆没! 予儿明明知道这个招数,却迟迟不愿使用,宁可不停耗费心神驱使他们转圈。 本来她就不忍心,再加上“天火焚心”之刑在她心里留下的创伤,她就更下不了这个手了。 其实兰台也不忍心,山海国毕竟是他的祖国,虽然现在执政的不是他,可他也不愿对自己的同胞下毒手。于是这个必胜的局,反倒成了没完没了两败俱伤的局。 伏兵等人在不远处瞪眼瞧着,琢磨不出其中的古怪,但公主没下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更不敢走。 但是暗地里差了个小卒跑回宫给大王送信,说九公主还活着。 第一时间提供这个信息,也算是自己的一点点功绩了。 红楼王娄夜正在烦恼山海国的这次突袭,忽然听说山海军被控制住了,还听说自己的小女儿仍活着,喜出望外,当即决定亲自去珍珠河畔迎接小女儿回家,顺便亲眼见证一下敌人全军转圈的奇迹。 山海军此时已经有几名兵士躺倒在地,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但仿佛刚刚经过血雨腥风。 外人不知道他们在阵中经历了多少磨难,爬雪山、过沼泽、躲石块、战火球、斗野兽,都累得不行了。 兰台见红楼王娄夜驾到,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低声对春辞说了几句话,春辞惊得睁大了眼睛,但什么也没说。 她也捡了一块石头代替自己的位置,走出阵外几步参见父王。 娄夜激动地说:“辞儿,为父以为你......” “嘘。” 春辞对父王做了个手势,娄夜立刻不说话了,但目光对雷霆阵中的每一个疑似女儿朋友的人都做了番打量,特别是中间弹琴的予儿和身材高大的兰台,但他们均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出什么名堂。 然后,他也迫不及待地欣赏起敌军原地转圈的奇景来。 看了一会儿之后小声问女儿:“这可是一种阵法?” “父王明鉴。 “既是阵法,肯定有比转圈更厉害的招数,为什么不直接杀死这些敌人?” 春辞看了一眼旁边的兰台,对父王说:“留着他们做奴隶不是更好?” 兰台心中一动。他知道对于这些血性将士来说,宁可掉脑袋也不会愿意受奴隶之辱。 他看向春辞。 “女儿这次大难不死,多亏了这位公子兰台相救。” 娄夜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那不是当今山海王霍齐光的亲弟弟吗?而且不是早就死了吗? 春辞忙说:“父王放心,公子对父王没有恶意,更不会记丞相过往加害之仇。” “丞相加害之仇?” 如果此刻丞相行露在场,他脑袋上肯定该冒汗了。 春辞简要说了事情梗概,最后说:“公子兰台有意归顺父王,为父王效力。公子才高八斗,雄韬武略了然于胸,父王理应封他个大夫做做。有如此人才归顺我国,山海必不敢小觑红楼。” “哦,有这样的事?”红楼王把目光再次投向霍兰台:“寡人听说公子兰台长得浓眉大眼,英武非凡,可他......” 兰台也剥掉蚕丝面具,展现出一张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的面孔。 娄夜倒吸了一口凉气,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震慑,相信此人必是公子兰台无疑了。 经过几次交手,红楼王娄夜现在对山海国恨之入骨,两国早已翻脸,不用怕得罪对方。 此时可以拉拢山海国的皇亲国戚自然是好事,但要怎么证明兰台的忠诚呢?万一他是山海国派来的卧底呢? 娄夜想了想说:“难得寡人的掌上明珠开口,这要求也不是不能满足,但寡人必须看到公子的诚意。不如就让他杀几十个山海军来证明吧!” 这番话予儿也听在耳里,忙对公子投去紧张的眼神——公子不要,千万不要! 她平时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果让她亲眼见到兰台杀几十个人,恐怕她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兰台暗暗思索对策,几个方案在脑海里迅速进行可行性评估和比较。 虽然现在抚琴的人是予儿,但兰台作为这个阵的设立者和起始者,他才是真正的“阵眼”。 半晌之后,他做出了决定,双目炯炯地投向已经疲惫不堪的山海军。 公子不要! 予儿忙着抚琴,心里却一直在高声喊这句话。 她一分神,兰台对于这个阵法的掌控就更占绝对主导。 一阵由小见大的旋风出现在山海军的头顶,伴随着飞沙走石,旁人纷纷抬袖遮掩。 轰的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山海军所在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吞没了一切! “啪!” 古琴的一根弦断了,予儿终于失声喊出“公子不要”,声音里带了哭腔。 但见兰台长身玉立,目光坚定,就像没听见一样。 须臾之间,一千精兵化为了灰烬,原地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红楼王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心中爽翻天! 他想,这种杀敌制胜的法子好啊,连事后清理战场都不用!这霍兰台是个人才啊,不是原先传言中那种卡在狗洞里动不得的中二骚年啊! 而旁边有两个人泪如雨下,一个是予儿,还有一个是笑傲白。 笑傲白在心中默念:“山海国的兄弟们,我也相信你们宁死都不愿做奴隶,公子替你们做了这个决定,你们一定不会怪他的对不对?一路走好!” 烧尽一切之后,火光瞬间熄灭,这个阵法也随之结束了。 红楼王忍不住亲自御马过去看了看,那地上十分整洁,居然连盔甲都没留下一星半点。小伙咂你这个阵法也忒厉害了吧? 伏兵将军脸上变颜变色。自己一个堂堂御前大将军,还不如一个外国毛头小子! 娄夜正准备对兰台说两句褒奖的话,忽然,兰台猛地喷出两口鲜血,手捂胸口栽倒在地! 笑傲白是亲眼见过他咬破舌尖佯装喷血死亡瞒过百丈冰的追踪的,他多么希望这一次公子也是装的。 可惜不像。 霍兰台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就连体温也低得吓人! 予儿刚才虽然对公子的选择无比失望,但还是忍不住立刻跑过去看他,一看之下也慌了。 “公子,公子你醒醒!” 她也忘了扮演他妹的角色了。 没想到春辞更急,一把扒拉开人群把兰台抱在了怀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暖和起来,还手忙脚乱掐他人中。 几个人一通折腾,发现兰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父王,快把他带回宫找御医!” 126 从没这么温柔过 “你醒了?” 兰台睁开眼,视力尚模糊,只能大概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听觉也不太灵敏。 他知道,这是由于真气在霎那突然耗尽导致的身体亏空和器官受损,比起对付饮阳魔女,这次恐怕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几个月怕都是短的。 但是他不后悔。 他竭尽全力分辨那人是不是予儿,可是看不清也听不清,觉得有点像,可又实在无法确定。 这时一个男声说:“艾玛公子你总算醒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虽然听着嗡嗡的,但这熟悉的口吻应该是笑傲白。 一阵剧烈的胸痛,霍兰台又咳出几口鲜血。 身旁立即有人伸过绢帕来接,鲜血在洁白的帕子上开出数朵鲜艳欲滴的红梅。 “御医,御医!” 有个女人焦急地高声喊。 霍兰台在身旁人的扶持下重新躺好,闭着眼睛喘息良久,面白如纸,仿佛一个濒死的人。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七手八脚有人摸他脉搏,有人解他衣物,有人给他擦脸,好像还有温暖湿润的液体一滴滴掉落在他手背上。 又害得予儿为我流泪了? 尚不清楚周围情况的霍兰台,心中又喜又慌。喜的是予儿还在乎自己,也许会原谅自己,慌的是;万一不是她怎么办? 一阵忙乱之后,有人端来了温热的药汤,将他上半身小心扶起,一调羹一调羹耐心地往他嘴里灌药。 他甚至没有力气抬抬眼皮。 药很苦,但是想到有一线希望是予儿在悉心照顾自己,他便努力配合。 虽然总有药汤从嘴角流下,但好在终于灌下大半。 等他终于有力气撑开眼皮时,对上的是春辞有些模糊的笑脸,却不见予儿。旁边站着笑傲白。 春辞的笑有哪里不对头。兰台眯起眼睛端详了半天才隐约看出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哭过。 这个样子咧嘴笑显得怪怪的,可笑得又分明那么真挚。 “父王念你消灭山海军有功,准备封你个官儿做做。你的身子亏空过大,御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等你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春辞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笑傲白都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不过笑傲白一点点都没顾上失落,公子能醒过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 兰台张了张嘴,出乎意料,居然一点什么都没发出来。 春辞忙安慰他:“御医说,突然失声在临床上主要是功能性失音,是短时间内过度劳累引起的声带闭合无力,只要充分休息,两周左右就会好转,别担心啊。” 兰台却似乎对自己的失声毫不在意,也没搭理春辞,他把焦灼的目光投向笑傲白,眼里全是询问。 笑傲白跟他二十年朝夕相处,怎会看不懂? “嫂...呃,你妹她,正在另一间房里休息。” 春辞不满地说:“还你妹你妹的,有意思吗?这儿又没外人儿,骗谁呀。” 笑傲白不吱声了。 而兰台听说予儿在另一间房里休息,总算放下心来,安安静静躺着。 不过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他不知道再见面时,予儿会用什么态度来对自己。 他想,如果她生气,我就装作痛得死去活来,她的心那么软,一定不忍心不理我的。 笑傲白自以为是地安慰道:“我知道,亲手葬送了那么多山海国将士的命,公子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但是你尽可放心,他们是宁可死都不会愿意做奴隶的。所以,实际上你是帮了他们一个忙才对,他们做鬼都会感谢你保住了他们的尊严!” 兰台没有辩驳,也没有能力辩驳,他只能疲惫地垂下双眸,仿佛默认了一切...... 遥远的大荒外,碧蓝的海水中心有一座孤岛,四面环水,交通不便,树木参天,杂草丛生。 一个躺在树丛里的男人缓缓醒来,觉得阳光分外刺眼。 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阳光充足,绿植丛生,野生的硕大蝴蝶色彩极其艳丽,还有不怕人的短毛小兽,懒洋洋蹲在草丛里打量着一群从天而降的陌生生物。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男人低头对着自己身上的盔甲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是当今山海国的大将军,名叫秦时月。 山海王派能工巧匠连夜打造了一艘能浮在水上也能沉到水下的船,外表做成了蛮荒怪鱼鯈鱼的样子,然后让自己领九百九十九名精兵藏身鱼腹,秘密潜入红楼国,目的是杀入皇宫,活擒红楼王。 本来一切顺利,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眼前好端端地忽然出现了许多大山大河,还有重重陷阱,危机四伏。 自己率领那九百九十九名属下绕来绕去,打不完的猛兽和敌人,最后却又回到了原地。 当时自己正在犯愁,忽然一声巨响,燃起了熊熊大火,自己和属下都觉得手足酸软动弹不得。 正以为将葬身此处时,每个人的头部都遭受了一记重击而陷入昏迷,一觉醒来就是现在了。 秦时月缓缓爬起,踉跄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太多伤。 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两个......山海军们渐渐全都醒了过来。 以前是沙场点兵,今日是孤岛点兵,点了之后发现一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且也不缺胳膊少腿儿,甚至连兵器都在身旁。 一个说:“难道我们穿越了吗?” 另一个说:“你小说看多了吧?” 第三个说:“要是穿越的话,咱的运气也太差了。人家穿越完了都是凭借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你看看咱,穿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儿......” 话音未落,“啪”,一团鸟屎不偏不正落在他脑袋上,也算是这里的水鸟送给他们的欢迎大礼了。 大家费解地望着四面茫茫无边的海水,无法相信这么多人会空降到水中央。 他们很快醒悟,比搞清楚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搞清楚怎么走,没有合适的工具,想造船并不容易,何况这么多人得需要多少船? 而且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啊,不知道离下一个陆地有多远。 将士们已经饥肠辘辘,好在这里并不缺可以吃的东西。 无毒的野果、野菜、貌似没跟人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快点撒丫子逃跑的动物,都成为了他们的盘中餐。 几天之后,黔驴技穷的兵士们私下里议论,如果不考虑见不到亲人、没有酒以及海啸的危险,这里的日子其实不比以前的日子差,不用出生入死,不用担惊受怕,而且远离喜怒无常的君王,就是老死在这里也不赖。 另一个人立刻出来反驳:“你说的不对!这里还缺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女人!如果有女人,咱们就可以安心在这里传宗接代做野人了。” “唰!” 一把锋利的剑指向说这话者的鼻尖。他赶紧求饶。 秦时月把他们训斥了一顿,说男人即便身处逆境,也绝不能失去斗志。 他带领大家开辟了一片空地作为练兵场所,还盖了简易房屋遮风挡雨,把能吃的植物种子种到地里,甚至尝试用果子发酵酿酒,就这样,一千名与世隔绝的将士,暂时在这安定了下来。 再说山海国都城,霍齐光焦躁无比,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先前他接受了老师百丈冰的建议,使了一出前无古人的鱼腹藏身之计对红楼国进行突袭。 霍齐光在红楼国内部也有密探,回来汇报说,一千精兵先开始顺利大败五千红楼军,但之后并没有向皇宫进发,而是集体人间蒸发,连一具尸骨也没有留下。 一千全副武装的大活人,你告诉我凭空不见了,像浮尘一样消失了,把寡人当黄口小儿愚弄不成?杀! 诚实的密探被砍了脑袋,匆匆赶来阻止的百丈冰只得顿足叹息。 “非是密探欺骗大王,其实世上确有这种事情,多半跟奇门遁甲有关。” “奇门遁甲?寡人只听说过阵中飞沙走石,却没听说过能把大活人变没的阵法,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吧。” “臣听说过一种更为高超的奇门遁甲,是将障眼法与阵法相融合,倘若设阵之人的脑力体力都足够,那么就有可能实现将阵中之人转移它处。” “胡说!就是妖术也不带这么神的!不然,你弄一个给寡人瞧瞧。” “臣不敢欺骗大王,世上果有此术,只是臣才疏学浅,使不出这一招。” “那么依你所见,哪个高人能使得出?” 百丈冰沉吟片刻:“大王还记得,霍兰台曾经乔装为一老者,凭空在大王面前消失吗?” 霍齐光当然记得,是在先王葬礼那天的事,当时引得包括自己在内人人惊惧不已。 “你是说,此事又跟霍兰台有关?” “臣正有此意。那天的事,说明霍兰台身边有会使障眼法的高人。一般的障眼法,飞沙走石故弄玄虚,实际上人还在原地,只是大家看不到而已,而且这种方法维持效果的时间并不长。霍兰台饱读兵书,学富五车,会使用奇门遁甲也不足为奇,若障眼法与奇门遁甲相结合,效果就不好说了......” 霍齐光听得打了个寒颤:“阴魂不散的霍兰台啊,寡人到底怎么才能弄死你?!” 127 可以给她买件衣服吗 这天睁开眼,看见身边只有笑傲白,兰台忙焦急地用眼神询问他,予儿哪儿去了。 笑傲白支支吾吾:“你晕倒后,大家都忙着照顾你,也没注意她。我也是在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一只翠鸟在窗前徘徊,后来她就,就不知去向了。” 原来予儿不是永久恢复了真身,她什么时候变身,完全是不可预知的!可现在天寒地冻,她形单影只的又能飞去哪里呢? 而且她无论是人是鸟,颜值都那么逆天,好色者垂涎她的美貌,皇室和贵族惦记她的羽毛,她就这样出去怕是凶多吉少! 兰台大急,可又发不出声音,内火攻心导致病情加重。 笑傲白急他所急也很上火,嘴上起了一个泡。 他跑出去房前屋后细细找了几遍都不见翠鸟身影,只找到一张掉在角落里的蚕丝面具。 红楼王娄夜念兰台杀敌有功、忠心归顺,派了最好的御医给他,还有各种名贵的补品,诸如千年人参之类,炖了流水样的呈上来,可是无论什么灵丹妙药都不能让他快些好起来。 九公主一天三次来看望,每次至少待上一个时辰,几乎忘了她还有个男盆友叫笑傲白,直到笑傲白急匆匆跑来找她:“春辞,翠鸟丢了,你能不能派人到暖和的地方再弄一只差不多的来?” 春辞毫不犹豫:“好。” 兰台乍一见到翠鸟在屋里飞,眼中陡然亮起了光,还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 但眼里的光很快熄灭了。 因为他听得懂翠鸟语言。这只叽叽喳喳的翠鸟只是在不停重复:“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把我抓来干什么?冷死了,冷死了,这里真他大爷的冷死啦!” 而且这还是只公的。 兰台生无可恋地挥挥手,笑傲白只好灰溜溜地把那只新来的翠鸟带了出去,心里还奇怪,公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只替代品?我看着都差不多啊! 然后,他郁闷地回了趟客栈,知道意非酒、风行纵等人见公子和自己迟迟不归,一定很担心。 意非酒等人,也多多少少也从百姓口口相传中听到了一些风声。 耿直的虎生和龙盘不高兴了,他们有一说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公子怎么可以用阵法杀掉一千山海军呢?虽然还不是公子的军队,可怎么也是同胞啊!” 笑傲白语无伦次帮兰台说话:“可是当时,那个局势,哎呀你们是没看见啊!” 虎生气呼呼地说:“什么局势也不能杀自己的同胞啊!” 风行纵问笑傲白:“公子杀了一千人,可是你亲眼所见?” 笑傲白:“是啊,我亲眼看到一千人在大火中消失。” 风行纵摇摇头。 草木深在旁边幽幽地说:“消失不等于死亡。只有眼见才为实。” 笑傲白:“公子都默认了啊。” 草木深果然观察细致入微:“可你刚才说了,公子处于失声状态,也没有力气写字,那他除了默认也没别的法子。” 笑傲白接不上来了。 意非酒是兰台的老师,他很了解自己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 兰台最值得称道的能力不是厚黑,也不是超强的韧性,而是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学习能力。而且特别喜欢钻研。 意非酒想,契阔近来毫无保留地把障眼法教给了兰台,而兰台自己又常年孜孜不倦地研究奇门遁甲,如果他能够成功将二者结合起来,将一千将士转移他处不是不可能。 毕竟以兰台的为人和长远眼光,要他手刃一千同胞,他定是不乐意干的。 也许那一千将士,此刻正平安地呆在一个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 而转移他们将耗费设阵之人巨大的体力和脑力,这也是兰台为什么一病不起的原因之一,否则光摆个掩人耳目的阵法,是不需要用什么内力的。 意非酒边喝酒边琢磨着,却没多说,只嘱咐笑傲白回去对公子好生照料,多睡觉才恢复得快。 笑傲白走后,其余人只得在原处耐心等消息,并时常聚在一起借酒消愁吐吐槽,只有怀信常常不见踪影。 夜陵撇了撇嘴说:“恐怕那家伙觉得跟着公子没指望了,所以开始做别的打算,不用管他,反正想走的人,硬留也没意思。” 契阔却说:“我觉得怀信不是那样的人。” 夜陵又撇了撇嘴:“兄弟我看人从来都没错......” 可他的目光落在草木深身上,就把后面的话吞进去了。夜陵以前就看不起草木深,结果草木深棺材铺破案的事情让他心服口服。 早出晚归的怀信回来了,带着一身香火味道。 意非酒问:“你这一天是不是都在庙里?” 怀信:“正是。” 原来怀信每天雷打不动走上四里地去庙里给公子祈福,希望公子早日好起来。 夜陵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为缓解尴尬的局面,他打岔问意非酒:“先生不是能掐会算吗?何不算算公子这次能不能度过劫难?” 意非酒胸有成竹:“能。” 不过信不信他的话,每个人心里却自有主张。 ...... 这个夜很冷。 翠鸟飞得跌跌撞撞,好几次蹭到宫墙,似乎翅膀已经支撑不住体重,随时可能从半空掉下来。 她心中一半是对公子亲手取千人性命、还是同胞性命的残忍万分失望,另一半又担心着公子的病情。 公子说过,“你只看到过我谦恭有礼的一面,却没看到过我虚伪奸诈的一面,也没看到过我凶狠残忍的一面,如果都看到了,恐怕你就会离开我了。” 那么现在看到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之前兰台忽然倒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予儿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变回了翠鸟,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按时辰变身了。她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外表和命运。 但她自知太显眼,只得借着夜色飞出宫去。又冷又饿又累,最后终于跌落市井某个脏乱的墙角,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爱也好,恨也好,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反正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偏在这时,有两只小手把奄奄一息的翠鸟轻轻托了起来。 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打量着掌中的小可怜儿:“好漂亮的小鸟啊!难道你也跟我一样,爹娘不要你了吗?” “大志,收摊回家了!” 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 “奶奶我就来!” 七八岁的小男孩乖巧地答应着,却没有把翠鸟扔下,而是跟公子兰台的动作保持高度一致,把翠鸟贴肉放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哆哆嗦嗦的小东西。 奶奶一边收拾一边对孙子说:“今天生意还算好,带出来的草鞋都卖完了。大志不是一直馋烤鱼片吗?奶奶给你买去。” 男孩眼珠骨碌碌转:“奶奶,如果我不吃烤鱼片,可以给它买件衣裳穿吗?” “给谁?” 大志拉开领口给奶奶看那只刚刚捡到的翠鸟。 “哎呦,你从哪儿捡的?还挺好看的。不过傻孩子,鸟儿是不穿衣服的,穿了它就没法飞了。” “那它冷得直打哆嗦怎么办?” 老人不忍伤害孙子那颗善良的心:“那咱赶紧回家,把它放棉被里吧。” “这是个好主意!” 要不是怕翠鸟掉出来,男孩高兴得都要拿大顶了。 予儿想起公子曾跟别人说笑,说他是卖草鞋的,心中对小男孩和他的奶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再说小男孩长得很敦实,身上很暖和,迷迷糊糊睡着的翠鸟,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公子怀中。 而在这种神智恍惚的状态下,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变得不重要了,他做过什么事也不重要了,感性占了绝对上风,想的是他的宽阔胸怀,他的温柔气息......重要的事说三遍:想他!想他!想他! 第二天一早,小男孩和奶奶带上干粮又出去卖草鞋了,这是他们祖孙二人唯一的收入来源。好在老人心灵手巧,做出的草鞋总是又软乎又好看,所以日子还过得去。 临走之前,大志依依不舍地掀开被窝看了还在呼呼大睡的翠鸟一眼,想了想又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它的脑袋,怕把它给闷死了。 “奶奶,这是什么鸟?” “好像叫翠鸟,是一种美丽的水鸟,不过奶奶记得,应该住在比较暖和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冰天雪地里。” “哦,那它吃什么呀,虫子吗?” “应该吃小鱼小虾什么的。” “哦,小鱼小虾。” 大志默默记在心里。小小的他还不知道,第一眼见到翠鸟时,就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惊鸿一瞥。惊鸿总难忘。 祖孙俩卖草鞋的地方离家不远,是沿街叫卖,才不过一个时辰,大志就心生双翅说想回家看看翠鸟。 “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别贪玩。” 大志抻着脖子看了看今天赚的铜板,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要。 但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绕到卖鱼虾的小贩跟前,从兜里掏出一个草绳编的蛮精致的小兔子:“老板,我能用这个跟你换两只活虾吗?” 老板被气乐了,没见过这样的小顾客:“买两只虾算怎么回事儿啊?小孩儿你多买一点,我给你算便宜一点。” 大志为难地挠挠头:“我没钱,我只有这个,而且我只需要两只虾。” 老板:“哎怕了你了,那我就送你两只吧。” 草绳编的小兔子却没收。 128 娇小柔弱的悍妇 大志恭恭敬敬给生鲜老板鞠了三个躬,老板又被气乐了:“大过年的三鞠躬哎呦喂,你还是赶紧给我走吧。” 大志高高兴兴用两手捂着两只还在蹦跶的虾,一溜烟跑回家,一推开门就愣住了! 自己的被窝里怎么躺着一个小姐姐? 她可真漂亮啊!长长的微曲的睫毛,挺直精致的鼻子,玫瑰花般一样的嘴唇,白皙光洁的皮肤......大志看呆了。 看了半天,小姐姐还在酣睡。 大志想飞奔回去把这个突发新闻告诉奶奶,又担心来回一趟的时间小姐姐跑了,现在把人吵醒又不礼貌,所以,他选择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大志很小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于是只能跟着奶奶过活。别的小孩都有娘,就他没有,因此他对年轻温柔的女性有种特别的依恋。 虽然这个小姐姐跟同龄孩子的娘比,年轻美貌得太无法无天了些,但对她那种特殊的好感是如假包换的。 予儿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般动了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虎头虎脑的小圆脸,就是昨晚救了自己的那个男孩。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变回了人形,而且还华丽丽地躺在人家的被窝里! “姐姐,你睡啊你接着睡。” 大志慌忙开口说,他生怕漂亮小姐姐醒了就走了。他还没看够呢。 “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呀。” 大志赶紧用双手捂住眼睛:“那我不看了,姐姐赶紧睡。” “你不看我我也睡不着啦,”予儿笑了笑坐起来四下瞧了瞧,“这该不会是你的被窝吧?” 大志赶紧说:“奶奶昨天刚洗过晒过,很干净的,被子上还有阳光的香味儿呢。可是姐姐为什么会在我被窝里?” 话音刚落,大志猛然想起了什么,未经允许就急吼吼地一把撩起被子...... “啊!” 毫无心理准备的予儿惊叫一声。 还不懂事的小孩把脑袋从被窝里面缩回来,对美好的(虽然是穿着衣服的)躯体熟视无睹,一脸懵圈儿地问:“我的翠鸟呢?难道翠鸟变成了小姐姐?!” 因为一时忘记了手里有东西,两只可怜的虾掉在地上活蹦乱跳。这本是给翠鸟的口粮,现在直接给小姐姐塞嘴里显然不合适。 予儿满脑门黑线,只好说刚才看见一只漂亮的鸟儿从窗子飞走了。 她现在终于知道,有时需要一点不那么恶意的、无伤大雅的谎言,这样可以使复杂的、不太重要的问题变得简单。 幸好男孩子神经大条,也没想那么多。 现在予儿最想知道的就是公子怎么样了:“这里离皇宫远不远?” “奶奶说很远,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回轮到予儿懵圈儿了。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见一阵急促且大力的拍门声。 大志一把抓住她的手,竟然打算拉着她一起藏到床底下。 予儿不情愿,耽搁了片刻,门被踹开了。 “小兔崽子,你家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交房租?!” 一个眼睛细长,左眉心长着一颗蚕豆大小痣的精瘦男子,凶神恶煞地在门口破口大骂。 原来是房东。大志和他奶奶这房子是租的。 可是下一秒,当蚕豆痣的目光落到予儿身上时,态度立即发生了惊天大逆转,眼里放出兴奋的光芒:“她是谁?” 大志:“是,是我的远房表姐!” “你小子艳福不浅,还有长成这样的表姐...这样吧,”房东色迷迷地搓着手说,“大过年的,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也就不为难你跟你奶奶了,只要让你表姐上我家玩一会儿,我就免了你们这季度的房租,怎么样,超级划算吧?” 予儿早看出大志家里很困难,一听说自己可以帮助祖孙俩度过难关,心里跃跃欲试。 “不用了,不用了,等会儿我会告诉奶奶的。” 大志边说边频频使眼色,暗示小姐姐这房东不是好人。 予儿虽然也不喜欢这猥琐的蚕豆痣,但为了报答大志还是倾向于走一趟,不就是到这人家里玩会儿吗,听起来不难啊,而且他说不远。如果不是大志相救,自己恐怕早冻死了。 一心想着报恩的予儿,心思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的予儿,就这么蠢萌蠢萌地跟着房东黎某人回到了他不远处的宅子。 大志不放心,也在后头寸步不离地跟着,黎某轰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走,直到被关在大门外。 可这难不倒小男孩。 大志扒墙头听见小姐姐的惊叫声,急出一头白毛汗,干脆跳下来一溜烟跑去找奶奶求救,情急之中都忘了奶奶走得慢,而且她来了也没用。 哪知大志刚走没多久,房里的叫声变成了黎某的。 因为跑得忙乱,大志在路上不小心撞翻了别人售卖的一筐柚子,柚子滚了一地,挡住了一顶豪华轿子的去路。 原来是新上任没多久的知府大人出行。 男孩灵机一动,索性跪在轿前喊冤,说家姐被房东大叔强行带走了。 知府大人差属下过来询问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对这样的八卦比较感兴趣,还是为了树立自己亲民的良好形象,竟然决定亲自走一趟,反正就几步路,而且坐轿子也不用他自己走。 “拍什么拍?门板都他大爷的快被卸下来了,是谁这么找骂?” 房东黎某骂骂咧咧去开门。 不知为何才一会儿工夫,他竟然变得鼻青脸肿。 当他看到知府大人的轿子就停在自家门口,而拍门的正是大人本尊时,吓得跪地连连讨饶。 旁边跟着的大志,探头探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宅子里面***姐。 “黎小人,”原来黎某的全名就叫黎小人,“本知府问你,你把这个男孩的姐姐怎么样了?” 黎某一肚子委屈:“大人,您应该问,他姐把小人怎么样了才对啊!” 然后,他指着脸上一块淤青的地方给知府看,又撩起袖子露出另一块肿起的地方。 “小人只是出于友好,想邀请她姐促膝谈心一下下,结果竟遭此女暴行,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啊啊!” 知府大人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悍妇形象,身为男人,他顿时对被害人黎某人产生了同情。 然鹅,当知府大人亲眼见到娇小柔弱、姿色惊为天人的祝华予时,下巴差点儿掉地上:“就就就是她把你打......” 连大志也不敢相信,如此温柔的小姐姐会打人,她那个腰细得跟柳叶似的,哪儿来那么大劲儿啊? 黎小人可能也觉得刚才的话难以令人信服:“虽然不是她亲手打的,但是,是她使的妖术!” 原来,见过公子用古琴摆阵之后,予儿融会贯通,在一瞬间忽然弄明白了鬼谷先生从前所教的奇门遁甲之术。 于是,在黎小人想要非礼的时候,她略施小计让屋子里的桌案、床榻甚至尿壶,全部变为了阵法中的一份子。 黎小人只见屋里移形换影,所有的家具都动了起来,看得自己头晕眼花,怎么也够不到近在咫尺的美人,不是一头撞到桌子角就是屁股撞到床沿儿,弄得伤痕累累。 予儿第一次独立成功使用奇门遁甲,玩心大起,等玩够了想起该离开这里了,却在院子里被拦了下来。 黎小人:“大胆刁妇,见到知府大人还不下跪?!” 予儿并不清楚知府到底是个什么官儿,也不习惯随随便便给人下跪,因此站着没动,一双美丽的茶色眸子滴溜溜地打量来人。 没想到知府大人语无伦次激动不已地说:“不用不用不用客气,姑娘快快请起。” 还诚惶诚恐地伸双手来扶。可是人家根本就没跪,所以压根不用扶。 予儿有些嫌弃地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黎小人生怕知府大人生气,高声训斥,却被知府阻止。 知府把他拉到一边,两个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了一番,只见黎小人一会儿拍胸脯,一会儿指天发誓,一脸的忠诚。 最后,知府大人满意地点点头,把旁边的大志叫了过来:“小孩儿,你们家要发财啦。” 大志一直用机灵的小眼神儿打量着每一个人。小孩子的内心很单纯,他简单地靠直觉感觉出,这里除了小姐姐没一个好人。 可知府对他来说是很大很大的官儿,在大官儿面前,小小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说:“我不要发财,我要跟姐姐回家。” 黎小人:“小孩儿你是不是傻,竟然连发财都不稀罕?你看看你穿的,补丁摞补丁的,一看你就没过过舒坦日子。我告诉你,发了财就可以天天穿崭新崭新的绫罗绸缎,想要什么玩具就有什么玩具,也不用干活儿,美味佳肴都有人给你做好了送你嘴边儿,所有的活儿都有......” 虽然这话很诱人,大志还是机警地瞪着黎小人:“奶奶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发财的代价是不是你们要带走姐姐?” 知府:“本知府是要带你姐姐去过好日子,你们全家人也可以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 大志坚定地说:“我宁可过穷日子,也不要你们带走姐姐,否则,如果有人欺负她我都不知道。” 129 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予儿早就想离开,但她也不知自己可以去哪里。虽然她想报答大志,却并不想跟这些奇怪的男人走。 “知府是当官的吗?” 她柔柔地开口,嗓音动听,一脸真诚。 知府一愣,然后狂点头。 “官大吗?你能见到国君吗?” 知府吃了一惊:“你想见国君?” “正是。” 予儿想得很简单:见到红楼王就能见到九公主,那样就能打听到公子的情况了。 知府忽然满面笑容:“能啊当然能,不瞒姑娘说,本官本来就是要引你去见大王呢。” 天下没有一个君王不爱美色,要是把如此容颜绝丽的美人送上,真正发财的人恐怕是自己才对哦。知府肚子里打的是这样的小算盘。 没想到美人脆生生地回答:“那快走吧。” 大志拽住她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摇头。 予儿才想起来问:“答应给他的......” 知府:“姑娘放心,稍后本官就会差人给他家里送上纹银三百两!” 大志觉得这是把小姐姐给卖了纹银三百两,以至于奶奶回家找到他的时候,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小姐姐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被人欺负,她傻人有傻福地顺利通过知府见到了红楼王,知府也顺利地得到了赏钱。 红楼王娄夜被她的美貌惊掉了下巴,还没来得及对她下手,就听说她是小女儿的朋友,于是不得不重新启用“德高望重的长辈”这个人设。 见到予儿,九公主的眼睛瞪得老大,心想真是阴魂不散啊,但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个霍兰台在乎的人:“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没想到予儿没挪步:“公子身体如何了?” 春辞没好气地说:“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予儿垂下头:“我并不想见公子,只不过想打听一下。” 春辞敏锐地嗅到其中有重大八卦,能上娱乐报纸头条吸引眼球的那种:“你为什么不想见他?另外,什么时候改口叫公子不叫哥哥了?你俩闹别扭了?” 予儿也学聪明了,她尽量在不用撒谎的情况下绕开主要矛盾:“以后再跟你解释,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公子到底如何了?” 着急啊,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将变回翠鸟,再想得到他一丁点消息都会变得无比艰难。 春辞的目光在予儿脸上转了几转,里面有羡慕嫉妒恨,还有一种连她自己也搞不清的东西,末了,她竟违背初衷地带着一丝恳求的口吻说:“他的情况不太好,而且很惦念你,你还是去看看他吧。” 予儿的眼圈瞬间红了,佯装的坚强消失殆尽。 春辞把她领到霍兰台卧房门口,自己走了,心里说不清是沉重还是轻松。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有时明明不想做一件事,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做了,那一瞬间可能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心路历程,可能是为了金钱利益,也可能是为了所谓的英雄主义,还有可能,是纯粹因为在乎一个人。 “你饿不饿?” 兰台睁开眼睛看到许久未见的予儿,眼里绽放出一个病人眼中本不该有的绚烂光彩,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偏偏拣了这么一句。他发现自己竟然能说话了。 予儿摇头:“公子你......” 看到她还关心自己,兰台由衷地开心:“我没事儿,我挺好。” “你......真的取了那一千山海军性命?” 兰台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原来她是在问这个。 也许现在告诉她真相,她就会眉开眼笑投入自己的怀抱,也相信她会守口如瓶,但兰台偏偏不想说,希望她自己选择对自己百分百的信任。 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的选择不多。” “哦,”明明早就预料到了答案,亲耳听到验证,予儿脸上还是难掩失落,“公子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出去了。 兰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失落和不舍,但没有出言挽留。 凭着对她的了解,他相信她已能利用阵法防身,只恨自己现在无力为她挡风遮雨。 没过多久春辞走进来,盯着霍兰台低落的眸子:“喂,想哭吗?本宫可以借个肩膀给你。” 兰台藏起脸上的哀伤和痛苦,语气轻松地说:“你快成女汉子了。” 春辞见他能说话了,十分惊喜。他还能开玩笑了,让她顿时轻松不少。 “本宫可以小鸟依人也可以女汉子,就看某人需不需要了。” 兰台装作没听懂:“反正你什么样笑傲白都喜欢。” 春辞翻了个白眼:“老提他干什么?” 兰台在心里替笑傲白叹了口气。 “好了,你该吃药了。” 兰台费力地举起胳膊,四肢总是沉重得有如灌了铅,这都是气血运行不畅导致的。 “太医说你这病主要是心结未解,你说说你到底有啥心结?跟你妹吵架了?” 兰台顾左右而言他:“我看,有心结的是你吧。” 春辞端着汤碗的手抖了抖,面色一慌:“我是,是有点烦心事。” 生怕兰台联想到感情的事,她赶紧解释:“我们红楼国的士兵,一到冬天就手足长冻疮,皮肤皴裂开血口子,又疼又痒,有的士兵甚至没法拿稳兵器,战斗力大打折扣。儒林国倒是有一种特质的药膏,抹上之后效果立竿见影,但是进口价格奇贵,如果大批量进口简直就是抢钱。经常听见父王跟群臣商议此事,我也跟着头痛不已。” “就为这点小事烦心?” “小事?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兰台淡淡地说:“有一种鸟,名曰渠,其状如山鸡,黑身赤足,可以已曝,居于高山之巅。” “曝”特指冻疮。 据兰台介绍,这种叫渠的鸟全身都是宝,每一寸羽毛都可入药,而且只要一点点就可有效预防和治疗皴裂及冻疮。 而这种鸟的弱点是非常具有同情心,当它们听到同类发出呼救的声音,一定会第一时间奋不顾身相救,以至于常常错误地估计自己的能力,结果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 春辞欣喜不已:“儒林国那个药膏方子可是国家一级机密不外传的,说不定他们最重要的药引子也是渠鸟,哈哈哈,本宫这就去告之父王,要是成了,肯定对你重重有赏!对了,这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兰台刚想说“没事多看看书”,结果剧烈咳嗽起来,绢帕上依旧带着点点红梅。 春辞心疼不已,语气立时柔和了三分:“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喂你喝药。” 明明有婢女,她把人家都轰走了,身为尊贵的公主偏要自己亲历亲为。 同样是漂亮的女人在身边吹气如兰,兰台却没有任何心悸的感觉。 予儿那个转身之后,只要有需要他还是随时可以笑出来,但他的世界其实已经一片荒凉。 在咳得几乎窒息的时候,恍惚中他见到了阴曹地府中的冥王。 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守护左右,冥王戴着老花镜拿着生死簿瞅了半天,好像在核对证件照:“你就是霍兰台?” 兰台傲然挺立:“是又怎么样?” 冥王又盯着生死簿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不不,你命不该绝,你该办的事儿还没办,该担的责任还没担呢。别闹,你赶紧回去吧,过几十年再来!” 千年人参熬成的比金子还贵的汤汤水水,春辞一小口一小口耐心地给他尽数灌下,兰台的手脚总算有了些温度,然而内心深处还是冰冰凉的。 能够温暖他的那个小火苗,现在已不在身旁。 从兰台房里出去之后,春辞再次下令重金悬赏能治好他病的大夫。如果真有能力,就算是赤脚大夫或者偏方也不放过,反正什么法子都得试试。 兰台自己知道,躺着不动不说话不思考,尽量节省体力,是如今最好的方法。不动不说话他可以做到,不思考却做不到。 他的脑子其实十二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运转,清醒的时候思虑的是三件事:霸业、孤岛上的官兵,还有予儿。 而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理智全部歇业,他的十方宇宙全是予儿,只有予儿。 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她晚上住哪里,冷不冷安全不安全,有没有坏人打她的主意,她有没有原谅自己,她白嫩的肌肤,她精致的面庞和秋水一般的眸子,她醉人的梨涡温婉的笑,还有那一声声沁人心脾的“公子我饿了”...... 笑傲白鼓着腮帮老大不高兴,把手举到春辞面前,有些胡搅蛮缠地说:“我刚才把手指头划破了,都流血了。” 春辞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在哪儿呢?那么小的口子也叫唤。” 笑傲白:“半寸多长,而且很深。” 春辞:“那叫人给你包扎一下。” 笑傲白:“而且还不小心磕门槛上了,脚疼。” 春辞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揉揉。” 笑傲白提高了音量:“还有我脑袋也疼。” 春辞有点不耐烦了:“头疼去睡觉啊,别在这儿杵着了。” 笑傲白:“可我不想一个人睡,太冷。” 春辞:“难道你还想抱个泰迪熊睡?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矫情?” 笑傲白涨红了脸:“凭什么我难受就是矫情,他难受就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130 你吃大蒜了? 春辞总算明白了:“哦,闹了半天你是在嫉妒你兄弟啊!” 笑傲白也豁出去了,有些话不吐不快:“对,我就是嫉妒他!但我嫉妒的不是他的身高和颜值,不是他的武功和才华,也不是他一呼百应的号召力,我嫉妒的是,我嫉妒的是......” 春辞心如明镜,她的语气柔和了些:“笑傲白,你自己说过的,霍兰台是你过命的兄弟,现在他正在养病,如果咱俩再闹矛盾,不是更给他添堵吗?” 笑傲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听了这话更不痛快了:“你瞧你满脑子都是他,你到底是我的女人还是他的女人?” 春辞涨红了脸:“本宫谁的女人也不是!再说除了拉手你也没碰过我。你想做驸马爷,没那么容易!” “我明白了,”笑傲白的脸也红到了耳朵根,一种当备胎被欺骗的耻辱涌上心头,“当初尊贵的公主殿下接近我,不过是因为无法接近公子兰台。公主殿下不想跟公子失去联系,因此就利用了我的感情,对不对?”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春辞有些慌了:“你你你别瞎说啊!” 她并不想做一个把感情玩弄于股掌的坏女人。 笑傲白苦笑了一下:“我平时是爱胡说八道,也时常犯糊涂,但你知道吗,此刻,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确实太自不量力了!” 春辞下意识地想扯住他袖子挽留他,却第一次被他用力甩开。笑傲白夺门而去。 春辞咬着手指忐忑不安,心想这小子不会受刺激干什么傻事吧?他也千万别把刚才那番话去跟兰台说啊。 他们这些人都特重兄弟感情,要是兰台知道我利用笑傲白接近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我啦。他大爷的,这要怎么开口解释...... 红楼国最高的一座山叫做赤英山,虽然不能跟天下第一山云容相比,但占地也不小了,最高处也挺险的。 红楼王接受了小女儿的提议,秘密派人携带各种器具,到赤英山撒下了天罗地网。 捕获的第一只渠鸟被当成了诱饵,它发出的凄厉求救声果然吸引来众多同伴,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把好心的同伴“拉”下了“水”。 成年渠鸟身长大约与十几岁少年相当,就算刚出生的小宝宝也有猫那么大。 用时不多,红楼王派去的人就顺利抓回了九只渠鸟,其中八只成年的,一只刚破壳不久的。 九只渠鸟转眼就变成了八罐子香喷喷的药膏,质地浓稠,滑而不腻易吸收。 其中一罐留给国君自用,尽管红楼王不愁温饱,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冻疮和皴裂什么样,但好东西自然要先行霸占,不然怎么显出国君至高无上的权威呢? 还有一罐分装给后宫众多姬妾分享,保持美人们皮肤的光泽,以讨美人欢心。 另外六罐分装成无数小包发放军中,竟然基本解决了全军冻疮和皴裂问题! 看来只要渠鸟不灭绝,红楼国就再也不用从儒林国进口昂贵的药物了。 春辞欣喜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兰台,兰台只淡淡地说:“山路险阻,争取人工饲养吧。” 春辞醍醐灌顶:“omg,你是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值千金啊!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下你的名字该载入我们红楼国史册了哦!放心,我一定让史官把你写帅点儿。” 兰台淡淡笑。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被载入红楼国史册而已,他要整个天下都记住他的名字,尤其是,那个精灵一般的女子。可是她在哪儿呢? “喂,这药膏你们山海国有没有?没有的话,也许我们红楼国可以敲它一笔,价格保证没有儒林国那么坑爹就是了。” 公主是个精明又爱国的公主。 兰台仍是淡淡的:“我们山海人有天佑,生来不长冻疮。” 那种优越感噎得春辞说不出话,半晌之后才毒舌地怼回来:“哼,山海国的国君到处追杀你,你还‘我们山海人’‘我们山海人’的呢?再说你已经被贴上‘亲手干掉一千同胞的刽子手’标签,任凭你再怎么振臂高呼热爱祖国,恐怕也没人信了,哼!” 说完之后,春辞觉得自己的话重了,有些担心地望向霍兰台,哪知他的表情怡然自得,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似的。 这人有时候挺难懂的。看在他身体仍十分虚弱的份儿上,就不再怼他了:“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反正死不了。” “你这人说话一定要这么呛吗?” “我语气很强硬么?” “那是,也只有对你那个情投意合的...妹妹,你讲话才是轻声细语的,本宫就这么招你讨厌吗?” “怎么会讨厌?”兰台挤出一个笑容,“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罩着,我现在怕是已经暴尸荒野了。” “不许这么说!”春辞立即伸手捂了他的嘴,触感细腻,“本宫有令,霍兰台你不许死......你不用看外面,笑傲白不在,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笑傲白那么在意你,一定是你耍小姐脾气对不对,你就不能对他温柔一点?” “不能,”春辞的目光含火,“他说得对,本宫明明满脑子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怎么可能假装与另一个男子情投意合?” 我k,我终于成功说出口了,春辞想。 反正现在也不需要借助笑傲白的关系接近霍兰台了,兰台现在身体状况对她来说,简直是案板上的肉,任她宰割。 我k,她终于说出口了,兰台想。 “我兄弟长这么大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不懂,你就不能......” 春辞打断他:“不能。以前主要是笑傲白在照料你,现在他走了,就让我替他吧。” 摇曳的烛火之下,高大却因病瘦削、然而眼神很man的男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人想一个猛子将他扑倒非礼蹂躏一番,偏又心生怜惜。 春辞的身子缓缓靠向前,想豁出去了浪一把,在他棱角日渐分明的脸庞上留下一个压抑已久快憋出内伤的吻,却被他一侧头避开了:“你是不是吃大蒜了?” 春辞立扑。 就算讨厌跟我亲热,也用不着这么损吧? “倒没吃大蒜,吃了盘韭菜馅的饺子,你要不要闻一闻?” 兰台:“不用了,我对韭菜过敏。” “真的假的?” 兰台忍住笑捂住心口:“你看,效果立竿见影,我都快哮喘了。” 春辞看他分明是装的,可这样一来,也没了非礼他的心思。女人喜欢的是浪漫的情境,现在全让这家伙破坏了。 “唉,”春辞轻叹一声,“原来你讨厌我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不讨厌你,但你没事的话最好也赶紧出去,因为我要,我要出恭(上厕所)。” 兰台的床尾有个如意桶,由金子和玉石雕成,最底下铺有黄沙,上面一层注入水银,排泄物落入水银中就没了踪迹,也没有味道,只有皇家或者贵族才用得起这种如意桶,普通百姓用的便桶就要简陋多了。 房中有老人、病人或者行动不便之人时,放个类似的东西在床边,比出门上wc方便许多。 春辞一听兰台要如厕,立马不计前嫌上前搀扶。心里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差老多了。 因为气血阻塞,太医说兰台主要临床症状为四肢无力,头重脚轻,起身必须有人在旁协助,不然很容易跌倒。 宫里大把的太监,但之前都没用太监,洗澡更衣如厕全是亲如手足的笑傲白在负责。 现在,兰台在塌上坐得直直的,拒绝春辞的帮助。 “你要是摔了怎么办?” “你盯着我,我怎么尿得出来?” “你不是说我是女汉子吗?你就把我当男的好啦。” 霍兰台一脑门黑线:“这个好像不太容易,你快点出去,快点......” 快要憋不住了好吗。 “哇——” 春辞忽然情绪崩溃,放声大哭,哭得委屈无比。 自己以一国公主之尊,想要对这个寄人篱下的男人嘘寒问暖,却被他如此嫌弃。 “矮油我的姑奶奶,净添乱,等我方便完了你再进来哭行不?” 兰台不得不忍着内急,胡乱安慰她几句。 最后春辞看他脸上变颜变色,才意识到自己最好赶紧出去,不然某人非尿裤子不可。 结果她刚出去没多久,就听见房内传来“咕咚”一声。 顾及某人的面子,她强忍着进去查看的冲动,叫了两个太监进去,果然见兰台倒在地上,如意桶也翻倒一旁,里面滚出许多有毒的水银珠。 众人一顿手忙脚乱地收拾。 霍兰台被扶到塌上歇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还称霸天下呢,还保护予儿呢,现在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连上wc都站不稳的废人...... 太监们出去的时候,还好心地安慰兰台:“公子不必介怀,每个人都会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他们肯定是怕兰台觉得丢脸。 其实兰台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丢脸”二字,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不要脸。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春辞又进来了。 兰台扭过头去不看她。 春辞:“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我就想问你个事。” 131 不听别后悔 “你要问我啥事儿?” 春辞:“如果刚才是那个予姑娘在,你会不会允许她留在屋里照顾你?” 兰台不明白这问题的意义何在,也懒得回答。 春辞自问自答,自言自语:“我觉得会,因为你们看起来很亲密。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够把我当成陪你一起沾染烟火气的女人,就像当初你不嫌弃我腿上的伤疤一样。” 兰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刻,春辞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动了情和被伤了心的普通女子而已。 他决定也说点什么:“感谢公主殿下厚爱,但霍某无以回报。你若继续把情用在我身上,便如石沉大海,投入越多越痛苦,不如就此打住,还能做个朋友。” 春辞也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无情的公子!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一时得不到,早晚也能得到,大不了就继续等。” 兰台笑起来:“公主殿下眼光差了点吧?经过上次的事,你父王肯定不会再把你随便嫁出去合亲。只要你说句话,什么样的皇亲贵族不能招来做驸马?你等我做什么?我能不能活过这个月还......” “住嘴!”春辞气得摔门而去,边脚步重重地走着,边高声喊,“绑了,给本宫绑了!” 婢女跪地恳求道:“公主绑不得!公子身子尚虚,绑起来哪受得了?” “不是绑他!” 春辞招心腹过来耳语几句,心腹立刻上马而去...... 因为九公主宣布予儿是自己的朋友,所以没有人敢伤害她。 那日予儿从公子的房里出去后,窈窕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足迹所到之处,总能遇上宫中侍卫如狼似虎的目光。 那些徘徊在她脸上和身上的目光,一半是因为侍卫的职责,另一半是出于男性的本能。 不过予儿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她心中被哀伤溢满了。 因为天生方向感极强,所以常人看来像迷宫一样的深宫大院,没多久就被她轻松绕出来了。 眯起眼看向太阳,她不知道自己今后可以去哪里,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她并不喜欢云容山外面这个繁华喧嚣的世界,她只喜欢他。可是如今公子没有以前那么亲、那么温暖了,这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想赤豹,想小狸,还有点想辰良师兄了。 师兄以前说过,只要默念他的名字,他就会立刻出现;但现在他为了自己,被压制在那深深的烟霞湖底,自然是不会出现的。 想到师兄所付出的代价却换来无言的结局,予儿心中充满了愧疚。 可是如果一切重来,她恐怕还是会在那罕有人迹的深山密林里,爱上那位日复一日风尘仆仆为自己跋涉而来的公子的。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予儿充满期待地回头,潜意识里希望是过去那个眉含情眼含笑、心中有爱的公子。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云容山,自己不再是山鬼,而公子也不是从前自己以为的那样了。 难道是师兄从湖底出来了? 映入予儿眼帘的面孔竟然是怎么也没想到的笑傲白:“公子不放心你,派我跟过来。” 他忽然不知道该管她叫什么,嫂子还是予姑娘,所以只好拍了一下。 原来,笑傲白跟春辞闹别扭出走只是一出戏,因为如果兰台直接让笑傲白跟着予儿,春辞肯定会不高兴的。 为今之计,还得留着公主这个人脉,不能把她惹毛了。霍兰台一向办事周全。 予儿愣愣地问:“你舍得离开九公主?” 笑傲白苦笑:“离不离开都差不多,反正她心里也没我。”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可是予儿不明白:“她心里没你?那你们俩之前为何那么如胶似漆?不是还牵手吗?” 她觉得牵手就算十分的如胶似漆了。当然,在那个时代,也确实是这样。 笑傲白:“半真半假吧,我对她那一半是真,她对我那一半是假,这种事不能强求,呵呵。” 予儿更不明白了,眨眼频率明显加快:“既然你知道她对你并非真意,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能怎么样,难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吗?‘呵呵’不一定是笑,更不一定是真笑,很多时候它只是一种不知道说什么时候的敷衍。” 予儿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人类语言了,连山中禽兽都比人类单纯。 “你别多想,社会其实没那么复杂,而且你一定要相信,公子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这么在意过一个女子。” 予儿垂下头。 一个杀一千同胞眼都不眨的冷血之人,要怎么相信他能对自己有一份亘古不变的真心? 如果需要,他是不是也会取了自己性命? 想到从前的肌肤之亲,予儿有些心寒,也有些后怕。以为自己很懂他,可事实是,他高深莫测不可捉摸。她再也不敢亲近公子了。 笑傲白从怀中取出一张蚕丝面具递过去:“公子让你把这个戴上。” 这也是兰台对她的一种保护,因为美貌有时候带来的除了赞赏,还有麻烦。 予儿摇头:“不必了,我不想总戴着一张假面生活。” 她这么一说,笑傲白都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糊另外一张了。 “予姑娘先跟我回客栈吧,我们大家一起等着公子好起来再做打算。” “不想回。” “那你想去哪儿,有什么事,我替公子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回云容山看看。”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你一个孤身女子怎么去?再说去了又能怎样?” 予儿低着头玩着衣角:“可我就是想去。” 天下之大,只有云容山才是她熟悉的家。云容山有他们曾经的爱巢,能勾起许多美好的回忆,她憋着要去那里大哭一场,再找个树洞吐吐槽,那里的花草树木都会是她忠实的听众。 如果就这么让她消失在人海,公子非杀了自己不可,笑傲白只好追上去拦住她:“唉,相爱的人啊,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会永远相信对方,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一个跑,一个追,予儿身子本就轻盈,像阵风似的就快不见了。 笑傲白追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撵不上了,急得他大叫:“快回来,我有个重要事情告诉你,不听别后悔啊!” 虽然这附近暂时没人,可有些事也不能直接大声喊出来。 可予儿还是不见了。 笑傲白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心想坏了坏了,这下大事不好,没想到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背后:“什么事?跟公子有关吗?” “有关有关,你等我先倒口气,呼,呼......” 予儿耐心地等着。 ...... “你说什么?一千山海军没有死?!” 予儿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般扇个不停,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认知。 笑傲白:“嘘——” 予儿配合地压低了嗓音:“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呢?” “可能在某座山上,也可能在某个岛上,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就是了。” “那他们还能回来吗?” “能不能回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这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 “我知道了,就像你们在人间而我在天庭的时候,是两个平行互不影响的空间,”恍然大悟的予儿,心头却被一股莫名的委屈攻占,“可是公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我会说出去吗?他说过,不会对我有半句谎言的。” 笑傲白:“在皇宫里隔墙有耳啊,公子把那些山海军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他们,当然要万分小心不能泄密,否则不是白费劲了?” 予儿仔细想了想,其实公子也没骗自己,他不过是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罢了。 宁可让自己误会他也不肯解释,他承受的压力一定更大。 这么一想,心软了:“我要回到公子身边去。” 笑傲白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不过你还是先别去了,春辞看你不顺眼,万一把她惹毛了,红楼王不肯收留他怎么办?现在公子的身体可经不起半点颠簸,得好好养着。” “笑傲白,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春辞才跟她在一起,还是因为她有用才跟她在一起的?” “都有,但是前者多一些,呵呵。” 又是呵呵。 予儿眉头微皱。她以为喜欢就是喜欢,是像清晨第一滴露珠一样、像自己对公子的感情一样澄澈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东西。 “公子用阵法+障眼法转移那一千人,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心力和内力,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我也知道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不能回到他身边,那我就给他找药去。” “那个,予姑娘,我觉得你自个儿好好的,就是对公子最大的帮助,不然我没法跟他交代。” 片刻之前还郁郁寡欢的小女人,此刻明媚得像换了一个人,而且出奇地坚定:“公子好,我才真的好。只是去山里采个药而已。” 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笑傲白心里装了春辞,他却依旧认为予儿姑娘的美貌胜春辞百倍,相信任何一个身心正常的男子都不可能对如此美貌一点想法没有。 但朋友妻不可欺,这点底线笑傲白还是有的,不然兰台也不会放心把予儿交给他。 至于到哪里去采药,云容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那里的一草一木予儿都很熟悉,知道很多稀有药材的生长位置和周期,就算想找棵千年的灵芝也易如反掌,就是远点儿,路难走点儿...... 他们正在商量,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哭哭啼啼,地上有个草席卷着什么东西。 132 别人看病他看心 予儿见那个妇人哭得凄惨,情不自禁想上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只见草席里卷着的是个半大的孩子,光脚没穿鞋,脸蛋和身上脏兮兮的,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妇人哭着说,昨天早上孩子忽然说肚子疼,上吐下泻浑身发热,她还没来得及凑到钱请郎中,孩子就没了,现在连安葬费都没着落。 予儿听得十分动容,大眼睛里噙着泪水,随时会滴落下来。 她看看笑傲白,笑傲白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送给妇人。 不过递银子的时候很小心,生怕跟妇人的手接触似的。因为他听着这病情怎么有点像疟疾。 可疟疾一般都是夏季和秋季高发,但现在正值冬天,应该不是吧。 而予儿观察得更细,她发现孩子手脚上有些大包,像是蚊子叮的,而且是刚叮过不久。 妇人刚向他们磕头道谢,街头拐角又飞奔过来一个孩子,嘴里急急地喊道:“娘,娘,爹也不行了!” 予儿虽然不是大夫,却因深谙医术,有着一颗医者之心,忙说我去帮忙看看。 笑傲白当着妇人的面不好开口阻拦,只得跟着来到妇人简陋的家。 男人已经断气了,予儿只恨自己没有回天之术。 男人跟刚才的孩子一样,身上也有蚊虫叮咬痕迹。 出来之后,予儿面色凝重:“这的确是疟疾。” 疟疾在当时是重大疾病,死亡率极高,人人闻之色变。 比如现在笑傲白就快吓尿了:“那咱俩有没有被传染上?” 予儿淡定地说:“没有。疟疾是不会通过空气和唾液传播的,人与人近距离接触也没事,甚至跟疟疾患者一起吃饭、握手、公用一个马桶都不会感染疟疾,只会通过按蚊传播。” “可是这季节哪有蚊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嗡嗡声。那时没有轰炸机,但这声音真跟小型轰炸机差不多了。 两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两只巨大的黑色蚊子,一只足有成年人半个手掌那么大! 平时人们形容山里的秋蚊子个大,说“三个蚊子一盘菜”,如今这种黑色巨蚊更大,而且似乎不惧寒冷,来势汹汹! 一般的蚊子伸手就能拍死,这种肯定没戏,不被戳死就不错了。 因为手边没有什么可抵挡的东西,笑傲白也顾不上避嫌,用袖子搂头盖住予儿的脸,扯着她就跑,一路跑到头,钻进了一条胡同。 幸好那两只巨蚊有些笨,只会直飞不会拐弯儿,被一堵墙挡住之后就死气摆列地一脑袋一脑袋地撞墙,妄图撞开一条路好继续追目标。 两人趁这个机会轻手轻脚地逃掉了。 走在路上,经常听到旁边不知哪家又传来痛苦的哀嚎。一路上见到不少草席裹尸的场景。 予儿脸色煞白:“怎么冬天会突然闹疟疾,而且闹得很凶啊!” 笑傲白知道她懂医术:“这种病有办法治吗,有药可用吗?” “除了大量补充水分,最好多吃一些容易消化的和高营养的食物。” 可是这些染上病的大多是穷苦百姓,哪有什么高营养食物可吃啊? 予儿咬了咬唇:“这下毫无选择,必须要去趟云容山了。云容山有一种树长得像杨树,开的是普通的红色花朵,果实与枣子相似但没有核,味道酸中带甜,名字叫做非枣。这种果子不但能治愈疟疾,还能有效预防。另外现在公子体弱,顺便从云容山挖几棵千年灵芝回来给他补补最好了。” 提到公子的时候,她眸子里光华四射美极了。 笑傲白看得有些发愣,同时他想到了春辞的眼睛。 春辞的眼睛长得也很美,很白分明好像会说话。 可是她在看着自己或者提起自己名字的时候,从没有流露过那样流淌着爱意的目光。 笑傲白想,如果有一个女人能这么在意自己,自己就算为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至于春辞,还是忘了吧! 四面环海的孤岛上,海风吹得一个男人笔直的身影茕茕孑立,虽然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当一个人心中有坚定目标时,全世界都会给他让路,明月清风都可以是他的战友。 岛上的日出日落景色奇美,一望无极。 山海国大将秦时月望着海天一色的壮阔,忽然记起好像哪本兵书上提过关于“转移”的高深阵法,可具体又记不清了。 他看了看自己用刀在石头上刻的用以记录时间的记号,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稀稀拉拉从他身后地上站起来许多人,渐渐形成了队伍。 虽然被困孤岛,脱身无期,但秦时月仍坚持每天雷打不动地操练三次兵。 士兵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身上早就污秽破烂不堪,有人干脆扯了上衣打赤膊。 其中有些士兵开始绝望,觉得都成了这副乞丐模样还练什么兵呢?练给鸟看啊? 有的说:“秦将军,我们怕是要老死在这里了吧?” 另一个说:“秦将军,这里是不是地狱的一个分支啊?咱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有的说:“惦记着家中的父母老婆孩子,tmd哪还有心情操练? 秦时月也同样衣衫破烂,在砍树盖房的过程中他出的力最多,然而他的精神却是最为振作的。面对九百九十九名士兵,他依旧是威风不改的大将。 “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直喽,当兵就得有当兵的样!才遇到这么点挫折,你们就丧失斗志了,还是不是男人?有没有想过,万一有机会离开这里,可你们已经成了四体不勤的废物怎么办,就不怕被敌人一刀毙命吗?!” 大部分士兵觉得他说得对,努力打起精神练兵,然而还是有两个心不甘情不愿、吊儿郎当的。他们觉得在这荒岛上,秦时月不必再摆什么大将军的谱儿,大伙儿应该平起平坐才对。 没想到秦时月大步流星上前,一刀一个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一片哗然之后,再没人敢消极怠工了,都认认真真操练起来...... 月黑风高夜,一个蒙面男子被带进了九公主春辞的书房。 一般公主都只有闺房和化妆间、衣帽间什么的,红楼国的九公主春辞竟有个私家书房。里面除了文房四宝,还整整齐齐排列着成千上万的书卷。 也许正是因为读书破万卷,才造就了她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让她对“女子不如男”不屑一顾,勇敢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过,她有时候勇敢或者霸道的略有些过分。 比如现在。 春辞缓缓回身:“给他松绑。” “是。” 属下给蒙面男子松了绑绳,摘下他脸上的布。 男子光着脚板,脸上常年被日头晒得通红,一脸的淳朴和倔强。 侍卫见他在公主面前不跪,刚想要一脚踹在他膝盖后面,却被春辞拦住。 “扑通。” 竟然是春辞跪下行了个大礼。 吓得旁边的侍卫也赶紧跪了。 被绑男子本来不悦,忽然见一个穿金带银的姑娘给自己跪下了,再看看四周,才明白这是皇宫。 “捣衣先生,本宫乃红楼国九公主,冒昧派人将您绑来,心知多有得罪,稍后一定加倍补偿!实在是时间紧迫,又唯恐先生不愿与皇亲贵族打交道,才出此下策,望先生不怪罪!” 一脸懵圈儿的赤脚大夫捣衣,看在对方一届公主诚恳道歉的份儿上,也就暂时不计较了:“病人呢?” “这边有请!” 春辞亲自领着捣衣去了霍兰台的卧房。 兰台见到捣衣吃了一惊。 捣衣因药到病除闻名天下,到处流传着他治病的神迹,比如换心术,比如起死回生等等。 他的画像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甚至有的老百姓把他的画像当灶王爷般供奉着,早晚三柱香。 上次捣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治好了先王的怪病,为先王延了不少寿命,兰台自然了如指掌。 只是这位赤脚大夫脾气古怪,一般不给有钱人看病,怎么突然亲登皇宫了? 弄明白后才知道,原来是春辞的一片苦心。 捣衣上来就切脉,把脉的同时把望、闻、问也都搞定了。 把完脉之后,捣衣就拿起笔准备在一张丝帛上开药方,想了想,笔又放下了。 “你这个病啊说来不轻,但是要治也不难,最重要得来副‘忘情水’。” 春辞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我这个忘情水目前的版本还比较低,现在才版本1.0,也就是说,喝了之后就强制有效一辈子,病好了再想把情拾回来就难了。” 兰台算非常有耐心的人了,听到这里也是一头雾水。 捣衣:“简单来说吧,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做好了准备,渴望尽快康复去实现伟大的抱负。但你心里有一个人,一个女人,你终日为她的安危操心,以至于你不能安心养病,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名贵的药材吃下去,却不能很好吸收的原因。喝一盏忘情水,你把这人忘了就万事大吉了。不过出于医德,在我开方子之前再问你一句,小伙子你真的愿意忘了她吗?” 兰台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非常震惊,这捣衣大夫真是名不虚传!别的大夫看的是病,他看的是心啊! 旁边的春辞已经在内心深处替兰台点头一万次。忘了那个女的正好,自己这个备胎随时可以顶上。 她一双期待的眼睛望向兰台,就差替他脱口而出“愿意”两个字了。 可霍兰台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愿意。” 春辞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133 平时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我选择不忘掉过去。有时候,回忆也是一种力量。如果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再无惦念之人,那跟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 兰台不怕得罪人地说。 春辞心里酸得像打翻了醋瓶子,但更担心脾气古怪的捣衣听了会生气,会拒绝给兰台治病。 万万没想到,不走寻常路的捣衣高兴地一拍大腿:“这就好办了!” 春辞跟兰台面面相觑。 捣衣:“哈哈哈,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忘情水啦,我只是试探你一下!不愿相忘,说明小伙子你是个重情的人。重情者身上自带一股正能量,也就是抵抗力强,这股正能量辅以我特制的药物,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痊愈的。” 人家说女人总是对的,那么兰台每次选予儿,也都是正确的选择。 捣衣取出他那套万年不变的行头——一个装着石头和针的盒子。 圆石头由小到大一字排开,磨得溜光锃亮。针也是一样。 捣衣取出其中一枚拇指长的银针,在火上加热消毒后,针灸了兰台的关元穴和腰眼穴。 由于这两个穴位所在的位置需要脱衣服,春辞被兰台轰了出来。 她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失落,说不出的滋味。 捣衣针灸完毕,又提笔在丝帛上刷刷刷写了一堆药方。 这还没吃药呢,刚针灸了一下,兰台已经觉得体力充沛了许多,气血也通畅了。 春辞忙命人去配药,同时对捣衣千恩万谢,问他想要什么作为报酬。 捣衣也不客气,照例要了黄金百两兑换成铜钱发放穷苦百姓。还说自己背不动,让他们直接运过去。 春辞于是派了辆马车,打算三天后装齐价值黄金百两的铜钱,同时护送大夫回家。 当然,留他三天是有用意的,万一这三日病情反复,也好有个人商量。 兰台等了很久不见春辞回来,便问旁边听命的人:“公主殿下呢?” “公子有事要找公主吗?” “也没什么事。” 他只是想当面表达一下感谢,财力物力人力,春辞帮自己真可谓不遗余力。 “殿下说公子若无事,她就不会常过来了。” “哦,那日后再说吧。” 卧床好几日,兰台试了试,终于可以自行起身,觉得肚子有点饿。 “公子胃口可好?殿下交代,公子好转之后肯定有想吃的东西,想吃什么厨房就给做什么。” 唉,我欠春辞太多,兰台想。无功不受禄,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红楼王能否帮自己出兵呢? 这几天内,疟疾罕见地在严冬季节肆虐行起来,人和牲畜都不能幸免,而那些死亡的牲畜尸体又滋养了更多巨蚊。 这下捣衣更回不了家了,不是因为春辞强迫他留下,而是他自己不急着走了。 他带着一颗医者之心奔走在红楼国的大街小巷,深入这个疟疾首发国第一线进行研究、考察、采样。 他在前面健步如飞,后面一堆宫里的侍从捧着纱制的面罩在后边追:“先生,先生,防护措施考虑一下!” 然而捣衣根本顾不上。每一个病人对他来说都像亲人,他恨不得一秒找到根治疟疾的良方。 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一种超级疟疾,人与人之间接触的时候,也有可能通过呼吸道粘膜和眼角膜传染! 这让他如临大敌,是他行医生涯里遇到过的最厉害的顽疾! 宫里处处是浓重的蚊香味,自然是为了驱蚊。 夏天还可以摆放灭蚊缸。就是在盛着水和石头的大水缸里养青蛙,蚊子爱阴凉,一飞进来就成了青蛙的盘中餐。不过现在冬天是冬天,青蛙都冬眠去了。 根据捣衣大夫的吩咐,宫里人人随身携带香囊,里边装的捣衣的驱蚊配方——藿香、薄荷、八角、茴香等,相当于随身带着“风油精”。 捣衣也不厌其烦把这个方子写在了所经之处的土墙、柱子等等一切可以写字的地方,用来造福百姓。 霍兰台也很着急,只不过不挂在脸上。 笑傲白跟予儿走了许多天,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也不知道客栈其他人如何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喝了捣衣开的药,身体基本康复。 兰台去跟九公主辞行,婢女说公主在书房。 “怎么,终于想起来找我了?......什么,你要走?外面疟疾闹得这么凶,你才刚好一点就想出去送死?” 春辞的手按着袖子里的一个东西,情绪还没酝酿好,不能让它掉出来。 兰台四平八稳地作揖:“感谢公主殿下的收留,但还有一帮兄弟在客栈等我,我总不能一个人龟缩在安全的地方,把他们留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春辞恨他的作揖,恨他的见外,但又觉得他说的有理。如果他只顾自己的安危而不在乎兄弟,那反倒不是她喜欢的男人了。 春辞绞尽脑汁思索挽留的话语:“要不,我干脆派人把他们都接宫里来?” 这话正中兰台下怀。 但春辞毕竟不是人贩子,皇宫也不是兰台家开的,这话不方便由他来开口,而现在有了个完美的台阶:“接到宫里方便吗?” 春辞心里快速寻思着:“宫里地方这么大,有什么不方便?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殿下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以后别再叫我殿下行不行?” “行,这个要求也太简单了。” “当然不是这个,”春辞的手一直摆弄着袖中那个东西,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两个吧,”兰台说,“我欠你太多了,如果不是太过分的话,可以答应你两个要求。” “为什么不是无条件答应?” “我有我的原则,做不到的我不能随便许诺。” “对别人都有原则,唯独对那个予姑娘你就没原则了是不是......好好好你回来,我已经想到了。” 霍兰台看了看她:“说吧,我准备好了。” 春辞装作不在意地说:“第一个,亲我;第二个,亲我。” 原来这才是她“蓄谋已久”的要求! 恍如隔世,兰台想起了提过类似要求的惜君妹妹,可惜伊人已经香消玉殒。 春辞虽然一脸的大大咧咧,其实度秒如年地煎熬着。如果兰台再不开口,她钻地缝的心思都有了。 可兰台偏偏迟迟没有反应,春辞情何以堪:“切,爱亲不亲,好像谁稀罕似的,本宫根本就是逗你玩儿的。不过外面疟疾横行,肯定没有宫里消毒和保护措施做得好哦,食物和水的质量也没保证。” 激完他之后心里更加忐忑,如果他仍没有反应,那她尴尬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兰台宽厚一笑,朝她张开了臂膀。 春辞的心跳漏了半拍,还在愣神的工夫被他扯进怀里,得到一个大大的、热情的拥抱! 但自始至终没得到一个吻。 春辞并不觉得冷,却在他怀中战栗到哽咽。 这是他头一次心甘情愿抱她,让她期待了太久,虽然不是那么完美,但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满足:“可以了,可以了......” 兰台却没松手,柔声说:“平时你不是挺强大的么,怎么现在像个委屈的小女孩?” 再强大的女子,在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面前,都可能是个连矿泉水瓶盖也打不开的林黛玉。 春辞的脸涨得更红了,向他怀里埋了埋,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满溢的男子气息。 兰台:“这些日子辛苦殿下了,为我的病担惊受怕。” “不是说好以后不叫殿下的吗?” “好,春辞,如果没有你,我后半辈子大概就是个废人了。如果公主不嫌弃,你我今日结为兄妹,有生之日,我一定......” 春辞正听得心花怒放,云里雾里,以为自己心愿即将得偿,忽然感觉不太对头,“倏”地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又不傻,才不要做他妹,做了妹妹就等于给这段感情判了死刑。 大概古人这种认的兄妹跟现代不同。现代认个干哥哥干妹妹,更多时候是一种不用确定关系、不用负责任的暧昧,而古人比较有板有眼。 “我才不要当你妹。那个予姑娘不会也是你认的妹妹吧?” 春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躲闪,表明她心里十分慌张。 兰台:“不是。” 原来那个予姑娘真是他亲妹,春辞如释重负。 “其实她是我媳妇儿。” 春辞张着嘴呆了半晌,才“哦”了一声。心碎一地。 那刚才这个拥抱算什么呢?你不抱你媳妇抱我干啥,害人家犯花痴,难道堂堂一国公主要给人做二房? “父父父王刚才叫我来着,我先过去一下啊。” 她胡乱找了个藉口狼狈逃走,一颗心七上八下,急需找个地方静静。 走出没两步,急急回过头来补了句:“你先踏实住下别急着走,我马上派人去接你那帮朋友。” 兰台盯着这个女子的背影,说心里不感激是假的。 这个时候,人与人之间因害怕传染而避之不及。把他和一帮弟兄收留在安全的地方,就是雪中送炭,就是救命的恩情。特别是,她还得忍受着爱而不得的痛苦。 他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个香囊,似乎是刚才从春辞的袖子里掉出来的。 闻了闻,里面应该是驱虫的配方。 134 霍兰台冠名赞助 地上掉的香囊很精致,为手工刺绣,上面绣着三片叶子,分别是绿、红、黄。底下用金线绣有一个“言”字。 “言”,是“兰”字的一部分+“台”字的一部分。原来当初惜君公主的那个叫“乐言”的马夫,还真跟自己有些缘分...... 霍兰台见到这三色树叶,情不自禁吟诵道: “送君三捆扎,吾愿等三生。 一季叶三色,叶落已三秋。 赠你春绿,夏红、秋黄。 余生,君欠我白首。” 她的意思他完全懂。 春辞刚才本想把这个亲手缝的驱虫香囊送给兰台,但最后终究还是没机会送,且受刺激后本打算永远不送了,没想到还是掉了出来。 有些情意,是连袖子都藏不住的。 姑娘用情不浅,可惜自己无以回报。这个世上如果有予就有得,那便会少了许多痴缠的故事。 兰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它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这么重的礼他可受不起! 外头的人回来禀报,说疫情已经十分严重,有的人本来好好的,跟得病的邻居隔着三尺说了几句话,就也传上了,现在病的死的越来越多,照这样发展下去,整个红楼国还不灭绝啦? 此时还没有发达的媒体通讯,没有中科院,没有联合国和世界卫生组织。有点什么消息全靠口口相传,距离远的就只有快马加鞭。 要是以讹传讹,就只能互相吓唬,也不知道到底真相是什么。 其实红楼国的人还不知道,同样的疫情已经开始向本国以外的国家蔓延。 有的是流窜出去的巨蚊导致的,还有很多是被红楼国外出的人传染上的,而且这种超级疟疾还有七日的潜伏期。 这个最可怕。因为潜伏期内有可能是毫无症状的,也就是说,跟好端端的人接触,也有可能被传染上。 得到消息后,一些国家的城门入口加强了检查,严禁红楼国来的入内。 可是有很多红楼国的商人,他们赶着去外地做生意。正是正月里,还有去其它国家走亲访友的,都要出城门。 当然还有红楼国内的许多原住百姓,为了躲避疫情想跑到别的国家去。 看守城门的士兵虽有责任在身,也怕被传染上病,只隔得老远喊话。 如果有人硬闯,他们也没不敢过去阻拦,所以还是有很多人从红楼国流向了四面八方。 刚开始,红楼王还以为这又是山海国的秘密武器,心想这生化武器也忒高端了点。 但后来发现不是,因为根据收到的情报,巨蚊和疫情已经引起天下恐慌,成为七国共同的敌人。 更主流的说法是,不久前跟山海军的那次交锋死伤了很多人,尸骨没能完全收敛,于是滋生出了变异的巨蚊。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想到原本互相明争暗斗的各国,四分五裂的天下,竟然因为蚊子而首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因为只要这些巨蚊不被消灭,就有可能再次卷土重来,七国都得遭殃。 本可以安安全全呆在皇宫寸步不出的兰台想,难道堂堂八尺男儿就真的龟缩宫中不出吗?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自己能为拯救苍生出点什么力呢? 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令人煎熬的对予儿的思念和担心反倒略微缓解了些。 因为个体太渺小,自己的烦恼和心事跟整个社会乃至天地相比,就微不足道了。而且当满脑子都是如何帮助别人时,自己的内心也会无比充盈,再也顾不上烦恼。 春辞果然没有食言,派人接回了意非酒、风行纵、夜陵、契阔、草木深、虎生、龙盘、怀信和时知味。但是笑傲白和予儿却没接到。 本来笑傲白拦予儿不住,想拉她回客栈至少叫上虎生和龙盘作伴,这样去云容山的路上有个照应。 可予儿无比坚定,立刻马上现在就要去。 真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娇小柔弱的人儿,内心可以这么坚(gu)定(zhi)。 笑傲白没办法,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抱定“就算豁出命也不能把嫂子丢了”的想法,以免兰台从此跟自己不共戴天。 没接到予儿和笑傲白,让兰台备受打击。 春辞倒是如释重负,她都不知道再看见予姑娘跟笑傲白该如何自处。 但当她看到霍兰台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又不落忍了,一边暗骂自己贱,一边却安排人手去找那俩人,找得回来最好,万一找到了不回来,就提供各种暗中保护。 她也是服了自己了,为什么就辣么死心塌地,明明嫉妒他老婆嫉妒得要命,却还死气摆列要保护情敌。 夜深人静的时刻,春辞望着自己小腿上的伤疤,竟有些不舍得去除它了。 因为留下这些伤疤的时候,是一生中那个男人离自己最近的时刻。那是她肉体最疼的记忆,却也有着难忘的温暖和美丽,记载着少女的芳心初动。 “殿下在想什么呢?” 近身婢女小樱拿着一个东西进来。 春辞:“我在想,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小樱捂嘴笑:“也别一棒子打死了,至少还有一个捣衣大夫棒棒哒。喏,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映入春辞眼帘的是一个造型诡异的鸟嘴面具,不知什么质地做的,轻薄透气。 戴上之后整个脸部被一只长长的鸟喙所代替,而眼睛部位被一层透明罩子罩住,有效防止病菌通过眼角膜和呼吸道黏膜传染,却不会影响视线。 在这个面具内部,鸟嘴的位置塞有橙子皮、薄荷叶、丁香、樟脑、玫瑰花瓣、苏合香、香蜂草和龙涎香等混合物,是用来杀菌的。而这个鸟嘴的外观,又可以用来震慑巨蚊。 “妙啊,实在是妙!”春辞拍手称赞,马上问,“就一个吗?” “还有不少。” “怎么不多拿些过来?你一个,再给......” 小樱笑着从身后拿出一摞:“我给公子兰台他们留了。要是不给他留,怕是公主要把自己的献给人家了。” “切,我才懒得管他。” “好好好,殿下不管,是小樱多管闲事好不好?捣衣先生说这个用料不贵,做起来也不难,请公主即刻下令成批制作,发放给百姓。” 春辞立刻照办。能工巧匠宫里多得是。 “小樱,这些面具你帮我送去吧。” “为什么?公主不想自己去见人家?” “本宫,本宫忙着读书呢,哪有时间伺候他们?” “好吧好吧,那只好小樱替殿下跑一趟。有什么话需要捎去吗?” “就...就‘平安’两个字好了。” “遵命。” 还没来得及开团圆party,兰台就召集一帮兄弟开会,宣布自己想把原本计划用于打点关系寻求军力帮助的那些金银,全部用来救助百姓。 意非酒和风行纵两位年纪最长的,略一沉吟后表示赞成,千金散去还复来。 怀信一如既往地表示,无论公子做什么决定自己都无条件支持。 草木深和时知味表示无所谓,他们跟随的是公子,又不是金银。 但是剩下的四个人,夜陵、契阔、虎生、龙盘就不乐意了。反抗声最高的是夜陵。 “我等跟随公子是为了实现霸业,而不是做公益事业。现在这个社会多现实啊,虽然患病的百姓的确很可怜,但疟疾是治不好的呀,而且这里是红楼国不是山海国!这些真金白银花出去就是打水漂,花完了,咱们拿什么打点关系?人生短短几十年,要是走弯路的话,指不定绕到哪儿找不回来了!” “夜陵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兰台平静地说,“何为霸业?安抚百姓,国家强盛之业也。失掉民心,国不能强,业不能兴。再说现在的局势,还分什么哪国的百姓?只要是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疟疾暂时没有根治方法,但有办法控制,只是需要钱来宣传和提供物质支持。” 风行纵说:“对,我们可以买厚帐子发放给百姓避蚊,还可以配置消毒杀菌液发给大伙,更可以宣传应对疟疾的实用法。只要团结一心,一定有办法把这病魔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风行纵唯一的儿子现在不知流落到哪里,骨肉分离,他心里也是很挂念的。于是他把对自己儿子的惦念寄托在了百姓身上,跟兰台的觉悟差不多。 夜陵露出肉痛的表情,显然是在默默心算这些要花多少钱。 算来算去算不清,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资金都能砸进去,而且基本别指望看到回报。 忽然,他眼珠一亮:“也行,要不,咱在帐子上给公子打个广告,宣传一下公子的善行?只要让百姓记住公子,咱也不亏!冠名还是赞助,方式你们说了算!” 夜陵的话音刚落,就被喷一脸。 契阔:“我好歹也是个做生意的(裁缝),都没你精明。你也太能算计了,这种时候还想着亏不亏!” 一向懒得说话的草木深也开口:“就是,再说那些金银也不是你的,公子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夜陵受到大家的谴责很没面子,灰溜溜地躲到一旁不吭声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过心里是真服假服还未可知。 一阵喧哗帮了夜陵的忙,打破尴尬的气氛。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宫人们奔走相告,有窃窃私语的,也有忍不住大声疾呼的,而且人人脸上变颜变色。 135 尸花朵朵开 兰台叫来一个小太监:“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人心惶惶?” 小太监一脸惊恐地说:“公子还不知道啊,皇宫周围一夜之间凭空出现了好几座神秘山包,黑黢黢的,隐约可见上面缀着点点鲜红。有胆大的靠近去摸,发现那些鲜红竟是一朵朵黑花中间的血块状花蕊!再细看,那些黑色的花朵竟然全是从尸体和残肢上生根发芽开出来的!” 兰台等人听了也大吃一惊。 红楼王早已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被传上不治之症。 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新闻之后,更是魂不附体,只会在列祖列宗排位面前捣蒜似地拜拜拜,求祖先保佑社稷不要亡在自己手里,因为这种事显然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 之前亡国的那些,大多是因为无法抵御外界进攻,好歹人家还顽抗了一下。要是一个疟疾弄得国破家亡,那也太倒霉了。 人说虎父无犬女,可也许正是因为父王太懦弱,他的女儿九公主才格外勇敢,有时真比男子还淡定呢。 当然,让她不淡定的事也有,就是一个“情”字。 以前,春辞每天都光明正大地去看望兰台,根本不管别人在背后说什么。 但自从那次拥抱之后,她已有几天没见他了。不敢去。觉得兰台比疟疾还可怕呢,送点儿什么东西都托人转交。 春辞的八个姐姐都是传统女性,弱柳扶风,不读书,只懂得绣花和歌舞。遇事无法独立思考,只会拿个帕子嘤嘤嘤的那种,生活的全部中心就是夫君夫君夫君。 夫君一笑,她们的世界都明亮了;夫君一皱眉,她们的世界就倾塌了。 以前春辞特别不赞成姐姐们的这种行为,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们,何必把自己的幸福系在男人的裤腰带上? 但现在,春辞却时常觉得,一旦遇到那个被称为“生死劫”的男人,自己好像也是一样的没出息。 此刻,她的“生死劫”霍兰台,一个人溜出去考察尸山。终日躲在皇宫毕竟不是办法,他不想当废物点心,并且他一直是个视天下大任为己任的人。 当然,做事十拿九稳的他是全副武装出门的,还戴了鸟嘴面具。 出了皇宫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尸山,黑压压的,奇形怪状,说不出的诡异,还有恶臭的味道。 竟然已有一个人毫不嫌弃地蹲在山脚下,一动不动研究着什么,跟自己行头差不多。 过去一看,认识,此人正是敬业的捣衣大夫。 捣衣胆子也奇壮,别人都躲得远远的,他不躲,反拿着一堆工具在哪儿鼓捣采样,甚至还活捉了几只巨蚊解剖来研究。 当然还有另一件事证明捣衣胆子大,就是当初给先王霍禄甫看完病后,明目张胆坐地起价。 行事光明正大,无私且心中充满正义,自然无所畏惧。 “大夫好。” 兰台上去打招呼,捣衣多看了他几眼。 “是我。” 捣衣根据声音分辨出,是自己这几天治的那个病人。 他也不惊讶,因为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几天的工夫,这个原本卧床不起的病人已能出来活动筋骨了,这些都在捣衣的预料之中。 捣衣指着一处:“你看,这里竟长出了人体器官,是个‘心脏’。” 兰台定睛一看,不禁出了一头冷汗。 是个长得像人类心脏的植物,边缘还没长好,能看到里面的植物组织,还真是栩栩如生啊! “你再看这里,长出了一只‘手’,上面还有‘指甲’,这里还有一只‘脚’,‘脚趾’上还开着一朵尸花......” 兰台触目惊心:“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疟疾开始横行后,很多空地不得不成了堆积逝者的场所,由于处理不及时,尸体堆积成山。冬季寒冷,倒没有完全腐烂。但不知什么原因,尸体开始吸收地上的雪水,然后像植物一样生根发芽,长出了经脉相连,还长出了酷似人体器官的植物,上面开出黑色带着鲜红花芯的花朵。就这样越长越茂盛,形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尸山!” 兰台眉头微蹙:“尸体中衍生出来的东西,或多或少都带有毒性,还有病菌,污染土地和水源,扩散在空气中,必然也影响周围居民的身体健康。” 也就是说,在巨蚊之外,人们的处境又多了一种威胁。 捣衣:“是啊,得找什么东西驱毒......” 忽然,他僵住,眼神中放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兰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一只奇兽正缓缓踱着步子从后面走来—— 它的身体像鹿,但脑袋上只有一支独角,尾巴像牛,嘴上有胡须,脖子上有鬃毛,个头比成年公牛还要大! 捣衣警惕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兰台却淡定地说:“不要紧,这是麖(jing一声),它对你我不感兴趣,它是来吃尸灵的。” “尸灵?” 兰台清楚地记得,在云容山时经常跟予儿共读一卷兵书。 有一次,兵书当中卷入了一册闲书,他拿起来一看,竟是予儿自己编纂的《云容山动植物手册》。 予儿笑着说:“嘻嘻,鉴于我经常犯糊涂,干脆别犯懒,把知道的都记下来,这样万一将来忘了哪个,一查便是。” 兰台点头称是。 翻阅中,发现竹简上对每种动植物都有详尽文字介绍,还有彩色卡通图画,惟妙惟肖,美不胜收,真是一部云容宝库,而且有相当大的医学价值! 可惜的是,有一次予儿在山崖边记载某种植物的时候,竹简不小心从怀里掉下去了,后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兰台万分惋惜予儿的心血,她自己却只失落了一瞬就开心起来:“没事,有空我再写一份就是,熟能生巧嘛,下一次我肯定写得更好。” 兰台记得,当时自己翻的那一部分里,刚好记载了这种叫做麖的异兽。当死去的人或动物比较多时,麖就会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四周,吃一顿尸灵大餐。 麖四平八稳走到尸山跟前,先用鼻子嗅嗅,再用舌头舔舔,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果然对两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它发出猪一般哼哧哼哧吃东西的声音,然而周围什么都没少。它吃的果然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这么多人因病魔意外丧生,可见这周围得有多少尸灵,它且得吃一阵子呢。 捣衣自言自语:“按理说,吃这么多负能量的东西,它应该会中毒才对。” 兰台说:“在下在书中读到,麖吃多了尸灵的确会中毒,不舒服的时候它就会去吃一种玉,叫做苍玉。苍玉对它来说就是解毒的良药。” 捣衣是天下难找的名医,对解毒之类自然也颇有心得,但关于苍玉,他却是闻所未闻,一无所知。 兰台身上配有一块令牌,是春辞给他的。见令牌如见公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兰台想让捣衣跟自己一起回,却被华丽丽地拒绝了。 “我就在这尸山附近随便找个地方歇歇就好,研究治疟疾的良方需要争分夺秒。” 然而当捣衣真想随便找个地方一躺的时候,突然冲过来几个宫人把他给拉住了,直呼“先生万万不可!” 远处停有宽敞的大轿,完全可以平躺下来舒舒服服地休息。 已有人在轿前掀起了帘子,恭迎捣衣上轿。 捣衣出身贫寒,平时一半时间种地,一半时间当赤脚大夫,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不过前不久刚受了异国公主的跪拜大礼,他也没有大惊小怪。这次也是一样,淡定地谢过,大大方方上轿子睡觉去了。会休息的人才会更好地工作。 兰台心里暗暗竖大拇指。 宠辱不惊,这人大有前途!兰台的爱才之心蠢蠢欲动。 男人对男人的喜爱也分很多种,兰台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要不是现在气氛不合适,恨不得跟他结为义兄弟。 也许是因为男儿热血,遇到知己,兰台动不动就想拜把子,不过很多时候并不付诸于行动,甚至不表现出来。 反正捣衣这个人,他算是记住了。 兰台拿出了自己的几乎全部积蓄用于鸟嘴面具、帐子等赈灾物资的发放。 做相关生意的老板想趁天灾大捞一笔,因此坐地涨价发灾难横财。 兰台没有花太多时间精力讨价还价,但是也记住这些老板了,有朝一日得让他们把这些昧着良心赚的钱加倍吐出来。 兰台带着几个人挨家挨户免费发放这些东西,尤其是给穷苦百姓。 但居然没几户敢开门,生怕门开个缝隙,巨蚊和病毒就钻进来似的。 兰台在外面喊:“老乡好!我们把东西放门口了,免费取用。” 喊完之后便离开。 这些东西平时并没有多值钱,但在特殊时期简直千金难买。禁不住好东西的诱惑,很多人家最后还是开了门,轻手轻脚出来拿进去。” 每当兰台离开一户人家后不久,就有一个人贴近大门小声喊:“老乡请记住,这都是山海国公子兰台的恩惠!” 很多人家并不知道公子兰台是谁,有的管他是谁反正心怀感激,有的则毫不关心,或者说顾不上关心。还有的干脆直接问,“还能再送点吃的不?” 夜陵翻了个白眼:“老子又不是送外卖的。” 这年头,有感恩之心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只知道索取,夜陵想。但无论如何,“公子兰台”这个名字混个耳熟也好,早晚用得上。 136 所有爱慕之意,止于唇齿间 意非酒等人负责在忙着配置救援物资、装配药物等,忽然发现夜陵失踪了好久,好不容易出现时也鬼鬼祟祟。 “大家都干活呢,夜陵你干什么去了?” “哦,我出去考察疫情去了。” 意非酒斜睨着他:“确定不是打广告去了?” 夜陵浑身一僵,原来自己的行踪还是没有逃脱意先生的火眼金睛! “我只是不想这些金银白花,想借机给公子打造一个好口碑,这样将来公子打天下的时候多少容易点儿。早晚有一天,公子和你们都会感谢我的深谋远虑的!” 意非酒面露不悦之色:“你这是深谋远虑吗?你这是生怕霍齐光不知道公子藏身之处啊!” 夜陵一愣,恍然大悟,但出于面子还是嘴硬地说:“霍齐光他还敢来?不怕被巨蚊叮死不怕染上病毒他就来啊,来一个试试,看我不收拾他!” 意非酒严厉地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行事不要这么莽撞,最好跟大伙商量一下,少数服从多数,否则很容易让大家处于被动的局面。” 夜陵嘟囔着:“我也是一片好心。” “有了有了!” 尸山旁边的轿子忽然剧烈晃动,是捣衣丝毫不顾身份地在里头又蹦又跳,无比兴奋。 鸟嘴面具再不贵,毕竟耗时耗力,想要普及,效率太低,戴着出行也不方便。 经过反复研究和思索,捣衣终于得到了最方便、快捷、有效抑制疟疾的方法,关键还便宜! 那就是把雄黄碾成细粉涂抹在额上、鼻子、人中、耳门,通过皮肤吸收发挥防疫作用! 巨蚊最怕雄黄味,一闻到就躲得远远的,那么连鸟嘴面具都不需要了,救援的工作也简单了许多。 于是兰台他们又开始马不停蹄发雄黄。 有的人家开门说,我k就这么点儿?能不能多给点儿? 有的人家开门说,我拿一点点就可以了,留着给更多的人用吧! 有的丈夫已经染上了疟疾,妻子不离不弃,衣不解带地照顾,结果自己也得上了。 有的老母亲染病把儿子关在门外:“你快走快走别管我,将来一定要娶个媳妇为咱家传宗接代啊!” 还有的妻子染上了疟疾,被健康的丈夫关在门外不让回家,说:“为了我为了孩子,你就牺牲一下自己吧,咱们来生再见!” 兰台他们一边发放赈灾物资,一边观赏着一出出世态炎凉的大戏,心里都是感慨良多。 和平年代还看不出什么,一遇上大事儿,谁爱你、谁在乎你、谁为了你不顾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一次,当兰台正忙得满头大汗时,忽然发现给他递下一包雄黄的手,由糙汉子龙盘的大手变成了细腻的女人的葇荑。 仔细一看,正是戴了鸟嘴面具的春辞。这才意识到都好几天没见公主了。 兰台:“你还好么?” 春辞的目光不与他接触,看着别处说:“病刚好点就当拼命三郎,不要命啦?” “要。我这条命是公主殿...是你帮我捡回来的,我得好好珍惜才是。” 春辞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那还不赶快歇会儿去?” 兰台一笑:“遵命。” “今天的药喝了吗?” 兰台想了想:“忙忘了,好像差了一副。” 春辞一招手,身后的婢女端上一个托盘,盘子里有一灌凉得温度刚刚好的汤药:“我都给你带来了,快喝。” 兰台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女人真的太好了,只是她的感情错付了对象。如果她爱的人是笑傲白,那将是多么和谐的一对。 兰台听话地端起药一饮而尽。 春辞好像心情不错,装作很随意地说:“那天你不是说想认义妹吗?改主意了没?” 兰台用袖子抹了抹嘴:“我没有,难道你改了?” 春辞:“我想过了,认就认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想了许久,觉得既然不能做兰台的心上人,做他的妹妹,至少有个好处就是不会跟他失去联络,不用利用任何人就有正当理由联络。 比起吃醋来说,他永远消失在人海带来的痛苦显然要大得多。 兰台扬起嘴角:“好,今晚回去就安排。” 此时已经又过了两夜,百姓们发现井水也已经开始泛出臭味,不过奇怪的是飞舞的巨蚊倒少了许多,地上还掉了许多巨蚊的尸体。 原来巨蚊很怕异兽麖。 虽然麖不吃他们,但只要在它身边一丈范围内,巨蚊就会被异兽身上散发的负能量电磁波干扰,神志不清,不是突然坠落死亡,就是狠狠撞到什么东西死亡,竟然还有被麖甩来甩去的尾巴无意中拍死的。 然鹅,忙着吃尸灵的麖一脸懵圈儿地表示:不是我,我神马都没干啊! 巨蚊导致了死尸,死尸招来了麖,麖又是巨蚊的天敌,就这样形成了一条简易生物链,一物降一物。 在各种措施的控制下,死亡人数开始急剧减少。但是已经染上疟疾的最好隔离。 很多暂未染病的百姓却宁死也不愿与亲人爱人分离,为救援工作制造了不少困难。 春辞求父王加派人手清理尸体,以求尸山不再长高和增加数量。 麖的大餐受到影响很是不悦,冲人类龇牙咧嘴尥蹶子,吓得官府的人连连后退。 兰台对予儿那本书里记载的麖的习性记得很清楚,于是一再表示这异兽只是做做样子,对人类没有威胁,但大家都被麖凶狠的样子吓住了。 于是兰台不顾大病初愈,亲自操起工具在尸山旁边挖土。 麖只瞟了他两眼,就继续嗅嗅嗅、吃吃吃了。 宫人们见没事,也纷纷开始工作,尸山很快得到了控制。 但是被污染的水源怎么办呢? 兰台心里琢磨着,苍玉,苍玉,到哪里去找能解毒的苍玉? 他努力回想,可是予儿那本云容山手册里并没有提到苍玉。 不过他想,负负得正。既然是毒素是负能量,能中和毒素的苍玉一定是正能量的东西。不管怎么说,多一些正能量肯定是没错的。 兰台去求见红楼王。 红楼王听说他终日奔波在抗灾第一线,属于疑似病例,说什么也不敢见他。但禁不住他三番五次进谏说有要事,只好戴着鸟嘴面具,隔着一道厚厚的帘子召见他。 其实看不见,只是语言交流而已。 红楼王娄夜:“什么?你让我派快马,把目前有效的抗灾措施告知天下各国?” 经过这场人间浩劫,他巴不得剩下来的只有红楼国才好。 “正是,”兰台毕恭毕敬地在帘子外面说,“只要疟疾没有大面积治愈,就有可能卷土重来,到时红楼国也不一定能自保。再说,此时给各国送去有用信息,积德行善的同时,无形中也提高了大王您的声誉,笼络了四海人心。” 红楼王一听也是,自己因为太过紧张慌乱,完全没考虑到这些方面。 “那就,派快马!” 可是想到山海国,红楼王又犹豫了。 两国之间已种下深深的仇恨,而且他个人也恨死霍齐光了。 兰台说:“百姓毕竟是无辜的。在霍齐光日渐失人心的时候,大王您却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山海国的人心,您衡量一下是否划算?” “划算,太划算了!” 红楼王于是高高兴兴让信使也往山海国送一封信。 其实他忘了,这次赈灾的大功臣捣衣本就是山海国人,只不过捣衣胸有大爱,医无国界罢了。 倘若他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只为自己国家效力,那红楼国的死亡率将远远不止现在这个数据。 各国首脑收到信后,跟群臣与太医商议,最后都欣然效仿,带动着全天下的雄黄生意红红火火! “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 抗灾现场,只见春辞手里揪着一个人的衣领。 这个宫人神情慌张,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瓶子,被抓住现行之前,他正在救援物资旁边转悠,不时趁乱把小瓶子拿出来撒撒撒。 小瓶子里面是可疑的白色粉末。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编制?” 春辞目光如炬,吓得那人连忙双膝跪倒求饶。 “给本宫绑回去细细拷问!” 原来,非常时期,霍齐光安插在各国的探子还是在兢兢业业工作着。 他们从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得知霍兰台带人挨家挨户送救援物资,于是设法在其中掺毒,破坏霍兰台的名声。 要不是春辞心细如发,恐怕就让他得逞了。 夜晚,兰台跟兄弟们和宫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同往常一样望着窗外的月亮思念予儿。 她和笑傲白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没有她的生辰八字,所以也无法用卦法算她的处境。 不过兰台倒是用卦给风行纵失落在外的儿子算过,结果为吉。 当晚摆酒,霍兰台跟娄春辞结为了义兄妹,发誓情同手足、福祸相依、患难相扶。 有时候觉得春辞跟惜君妹妹有几分相似,都偶尔霸道,偶尔娇憨。而且,她们其实都有一颗有爱的心。 他不知道的是,在举行兄妹相认的简单仪式时,春辞心里念的是—— 所有爱慕之意止于唇齿间 掩于岁月匿于将来 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愿你善其身愿你遇良人 暖色浮余生有好人相伴...... 137 能吃的玉 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再次出现了令人啧啧称奇的事:在残存的尸山旁边,竟然一夜之间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 不过上面既没有树叶,也没有酷似人体器官的可怖植物,有的只是枝条上长出的一块块或白或翠、或白翠相见的玉! 密密麻麻的玉块,每个都是约两三根手指合起来的大小,各种形状,长方形、正方形、椭圆形,还有葫芦形、鱼形......微风一吹,彼此碰撞,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玉树临风”了! 人们正匪夷所思地望着这棵拔地而起的树发呆,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天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大家才看清是一只美轮美奂的凤鸟! 色彩艳丽的凤鸟在小雪中辗转盘旋,给人以极美的视觉享受。 然后,它以优雅的姿态收了双翅栖息到这棵玉树上,开始用它尖尖的嘴一下一下啄着美玉。 啄一下,玉块就小一点,好像被它当作美味大餐吃掉了! 怎么,这玉可以当食物吃吗? 在场除霍兰台曾在云容山见过凤鸟之外,其他人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神鸟,激动不已。 凤鸟的出现一向被认为是祥瑞之兆。这么说,这场疟疾灾难即将结束了? 有个眼尖的高声叫起来:“看,凤鸟的头上居然还有字!” 趁凤鸟专心吃玉的时候,大家定睛一看,果然,它额头正中有两种颜色,其中褐色的羽毛刚好组成一个“德”字! 这个字比划繁多,但居然一笔不差。 正在大家惊讶之余,一直没现身的麖也跑过来凑热闹,这次没顾上吃尸灵,而是两只后蹄着地,像人一样直立起来,用两只前蹄拍打树枝。 劈里啪啦,数块美玉掉在地上。 麖不顾有众多人类围观,迫不及待地对着掉落的玉狼吞虎咽起来,一口吞掉好几块! 这一下,兰台心如明镜了。 麖吃多了充满负能量的尸灵,必须吃具有正能量的苍玉才能平衡,而这一树的玉就是可以解百毒的“苍玉”! 苍玉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因为红楼国的君主仁德,而是因为他们这些人为了救灾而忘我奔波的行为。 也许这行为感动了上苍,所以负负得正,赐人们一棵玉树来平复这场灾难? 兰台身边的捣衣跟他想得差不多。 身为大夫,捣衣身先士卒地走到树下,个子不太高,伸手够玉够不着,他竟然生生从麖爪子底下抢了一块,拿在手里细细观瞧。 麖吃惊地瞅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不发作了,吃饭要紧。 捣衣看他的,凤鸟和麖专心吃它们的,这场面竟然毫不违和。 为了治病救人,捣衣一向无所畏惧,别说玉了,就是比这危险和恶心得多的东西他也尝过。 当然,他也为此遭过罪,比如有一次为了试验一种药草的麻醉作用,麻得他舌头完全瘫痪,好几天嘴都合不上还直流口水。 但比起为病人减少的痛苦,他觉得自己这点付出根本不算什么。 此刻,捣衣端详了玉一会儿,两手用力,“咔嚓”,居然像掰点心那样把玉掰成了两半。 拿起一块又细细看了看断面,摸了摸闻了闻,最后放到嘴边尝试着咬了一小口。 不知情的人十分紧张。 普通人哪能吃玉呢?这人八成是饿疯了吧,牙没崩掉算他走运! 没想到捣衣闭着眼睛细细咀嚼,竟然一脸的享受,就好像在吃什么人间美味。 看着他的样子,旁边有人默默咽起了口水,也想学他尝尝,可是又忌惮旁边那只长相恐怖的异兽,最终还是没有挪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红楼王很快得到消息,也想亲眼见证这一千古奇观,尤其是看看传说中只有君主仁德、社稷太平才会出现的凤鸟,如果再能合个影神马的就更好了,这可是自己的一大政绩啊,将来百年之后面对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不是? 自己应该去现场领奖,发表发表获奖感言神马的。临出门还拽了宫里几名画匠。 逐鹿时代没有手机相机摄像机,所谓的合影只是让快手画匠画下来而已。 画匠们心中都明白,不需要画得多逼真,只要把君王往死里画得英俊伟岸就可以了,个子要高,肩膀要宽,鼻子要挺,耳垂要大,眼睛要炯......就算根本没见过那个场景都可以画。 红楼王用金丝软甲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俩眼睛在外头,坐着轿子也来围观。 金丝软甲是由天山冰蚕丝和金丝线手工编织而成,别说巨蚊的刺了,刀枪也无法奈它何,而且弹性韧性都是一等一的。 在这外头又罩了斗笠和厚纱,简直万无一失。 没想到这样子的红楼王刚一现身,麖和凤鸟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全走了,搞得国君十分没面子。 更没面子的是,看到救灾第一线人员没一个穿戴得像自己这么夸张,人家的命就不是命吗? 有个特会来事儿的太监忙宣布,大王是专程来视察工作体贴民情的,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劝大王安全第一他都不听,非要不顾安危自临救灾第一线考察一下。 红楼王忙说,正是正是,天儿挺冷的,你们都穿这么少啊,同志们辛苦了。 然后看了一眼那个太监,眼神里分明有一个大大的“赏”字。 太监得到鼓励,拍马屁更卖力。 国君驾到,大部分人都诚惶诚恐,只有捣衣跟兰台两个人在玉树下争分夺秒专心地鼓捣着什么,仿佛根本不知道谁来了。 红楼王认识这两个是赈灾大功臣,也不敢说什么。 尤其是那个霍兰台,用阵法消灭一千山海军,更是大功臣。 不过,红楼王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最近人人常常提起的尸山,虽然他看到的时候规模已经小了很多很多,但还是被它怪异的长相吓得不轻,以至于头晕目眩有些想吐。 近身太监赶紧扶住,说这里空气不好,大王赶紧起驾回宫吧。 红楼王正有此意,可是就这么来一趟就走了,不太像个好领导,怎么也要做做样子询问一下工作嘛。 他自己不敢靠近尸山,于是让人把捣衣叫来。 没想到捣衣头都不抬就回了句,“没看见我正在忙?” 这是他作为赤脚大夫在家中后院诊治病人,被那些不排队的病人家属打扰时常说的话。 红楼王的近身太监异常气愤,回到大王身边就添油加醋诉说捣衣的无礼,恨不得大王立刻下令砍捣衣的脑袋。 霍兰台来到近前行礼道:“启禀大王,捣衣大夫为了这场灾祸鞠躬尽瘁,心无旁骛,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眼看他就快研究出根治疟疾的良方,到时还望大王对捣衣先生多加赏赐,并不分国界,将此方慷慨赠与天下人。相信天下万民都会传颂大王的仁德的。” 红楼王只好“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 回宫没多久,几位画匠就依次呈上了他们的画作。 虽然没见到凤鸟,虽然大王捂得严严实实,根本就看不见眼珠以外的东西,但画匠们无一例外画的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里,一棵玉树下站着高大威猛玉树临风棱角分明笑容可掬的大王,他正仰头望着树上的凤鸟,一片繁华祥和之气! 红楼王看了之后,忍不住捻须而笑,嗯,寡人一点都没老嘛,还是那么帅...... 几日后,解剖了宫中的兔子和鸡做实验,捣衣已经可以拍着胸脯负责任地说,这些苍玉果然就是天赐的良方! 放入水井中,水就可以放心饮用; 放到尸山上,尸山彻底消失不见; 种到土里,能去除土里的污染,还能肥沃泥土; 人类直接食用,可以像点心一样嚼碎吞咽,不但丝毫不影响消化没副作用,还可以预防疟疾并有效治愈! 更神奇的是,摘下很多块苍玉后,树上的玉一点不见减少,似乎在夜晚又悄悄长了回来。 于是,红楼王听从兰台建议,将这些苍玉源源不断运往各国。 曾有人建议,每块至少卖几个铜钱,这样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但兰台和捣衣坚决反对,说再怎样也不该发灾难横财。 红楼王抹不开面子,最后还是同意一切免费,倒也为他赚得了好名声。 也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苍玉树,不管怎么说,光凭马车一车一车往四海八荒运还是慢了些。如果能像下雨一样播撒到人间就好了。 兰台刚产生了这个想法,就隐约见远处天空一片灰蒙蒙,像是许多什么大型鸟类聚集在一起! 历史上当人间出现出现大的灾难时,动物也会受影响而做出一些异常举动,比如温顺的动物突然猛烈袭击人类等等。 兰台等人警觉地盯着远方的“乌云”。 渐渐的,那片黑压压的东西近了,大家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鸟类,而是很多很多的浮生国子民! 他们天生双翅,飞翔的时候跟大鸟差不多。 为首一人十分眼熟,兰台略一思索就想起是自己曾经救过的那个浮生国奴隶鸢肩。他果然没有食言,又可以展翅高飞了! 浮生国众人收起翅膀走到苍玉树下,暂时没看到兰台,只跟树下负责打包的人拱手报腕,说我等是来帮忙运送苍玉的。 兰台在不远处听到,眼睛一亮,对啊!他们这些人每人拿一袋苍玉在空中飞,只要往民宅聚集的地方扔就可以了,这样岂不是更高效? 138 让我来 树下打包的人表示自己不是管事的,一指兰台这边,鸢肩带着一帮人走向旁边啃干粮的兰台。 “鸢肩兄,我们又见面了,果然展翅高飞了啊!” “是你啊,愚夫兄!” 当然,很快他就知道了霍兰台的真实身份,兰台同样也知道了原来鸢肩说来还是浮生国国君的远方表弟,大小也算个王爷。 可是过去被捉当奴隶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气馁和优越感,兰台在心中为他暗竖大拇指。 鸢肩说,天下是大家的天下,大难临头还分什么你国我国?全天下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所以拒绝了报酬,并且有更多浮生国部队向这边飞来。 这场人间浩劫,天庭也知晓得清清楚楚,就连被关在烟霞湖底的辰良都听说了。 他的心一直提着,生怕小师妹跟霍兰台出什么事。这是他在人间最牵挂的两个人。 本来只牵挂小师妹一个的,但知道如果那个姓霍的不好,小师妹也绝对好不了,所以干脆两个人一起牵挂了。 人间有此灾难,天庭不可能袖手旁观。从道义上来说是这样,另外还有别的原因。 宇宙之始,从无到有一生二,混沌生出阴阳二气,二气又生五行,于是天地初成。 但还远远不够圆满,因为缺乏生灵。而人,是世间最有灵性的东西。 神无庙,无所归。人无室,无所栖。命无宫,无所主。道不难求,难在圆满。 想要圆满,神仙必须依仗天地之力和香火之力,缺一不可。 香火对天庭神仙的修行有裨益,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神仙下凡做好事后留名的原因。 这一次,天庭为了谁下凡查(zhuan)看(qu)疫(xiang)情(huo),还一度展开了争执。 天庭有一种仙丹叫做防疫丹,含在舌下就可以保证不染上疟疾。 既然有了保证,那么谁都想下凡建功立业。 资格老、仙籍高的说,我们应该给年轻人做个好榜样,我们去! 资格低仙籍也低的说,好不容易有个进入社会历练的机会,应该让老同志们休息我们上! 大家都表现得很踊跃很有觉悟。 天帝正在考虑之际,不知谁小声咕哝了一声:“刚听炼丹房说,炼防疫丹的原材料断货好久了,以前的防疫丹早用完了。” 四下顿时鸦雀无声,举起的小手都放下了,谁也不吵着去人间了。 过了一会儿,资格老的悠悠地说:“年轻人的确需要锻炼锻炼。 资格浅的说:“不不不,刚才我们太不谦虚太不知深浅了,还是老同志比较有经验!” 炼制一颗丹药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何况原材料还短缺,在炼出来新的之前还是别逞能了。为了香火把命搭上,不值当。 于是,天帝从头疼选谁去查看疫情,变成了头疼选谁去查看疫情,不同的是,之前是人太多,现在是没人举手。 “我去!” 当他去烟霞湖底探望儿子的时候,辰良坚定地表示。 天帝吓得腿软。 辰良怎么能去呢?他可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未来的天庭接班人!万一被传染上什么不治之症怎么办? 人间的国君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危险的地方绝不会让国君涉足,太子也是一样。天庭又怎能让未来的天帝亲自到第一线涉险呢? “不行不行!” 天帝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辰良求得恳切:“儿臣要向父王认罪,请求到人间考察灾情,以将功赎罪。” 天帝:“你罪也认过了,也被关了这么久了,差不多该‘刑满释放’了,别闹。” “儿臣说的不是从前的罪。父王请看——” 天帝看向隔壁关押祝华予的牢房,只见那个原本面对墙壁不声不响的姑娘,轮廓渐渐模糊,最后竟然化成了一团水草! 天帝瞬间就明白了,第一反应是懊恼,因为自己作为天庭第一大哥大,这点小把戏平常怎会看不穿? 恰恰因为施障眼法的是自己的儿子,所以太大意了,实在是自己的失责啊! “她人呢?” “这便是我要向父王请的罪,儿臣早就擅作主张把师妹放走了,她现在就在人间。儿臣欺瞒父王,私放囚犯,罪不容诛。” 天帝赶忙把话头接过去:“行了行了,别瞎往自己脑袋上扣帽子,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多情吗?” “儿臣的一切都传自父王。” “少来,这么会儿又把毛病都推到我身上了,现在跟你老子顶嘴都会拐弯儿了。” “儿臣不敢,若父王不准儿臣去人间将功赎罪,那儿臣唯有立时以死谢罪。” “算我怕了你了!那你把这个带上......” 辰良收拾停当,刚到人间,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 “舟晚?你怎么也来了?” 舟晚笑意盈盈:“反正我已经偷跑出来了,就算现在回去也得被定罪,还不如跟前辈一起将功赎罪,咱俩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太危险了,你为什么要出来找罪受?” “跟前辈在一起,怎么会是受罪呢?跟前辈在一起,是舟晚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再说,我也不想让前辈孤军奋战,”不等辰良感动,她挽起他的胳膊催促着说,“人间受灾严重,时间刻不容缓,咱们快走吧,一切等回去再说!” 辰良愣了一下。舟晚真像小师妹,可又不那么像她。小师妹就从没挽过自己的胳膊。 想到舟晚冒着感染和违规的双重危险为自己而来,辰良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个小瓶子。 但仅仅是摸了摸,最后什么都没有掏出来。 予儿跟笑傲白正在匆匆赶路,予儿满心只有云容山。 云容山上宝藏甚多,一定有一种草药可以让公子身体好起来,也一定有什么东西能缓解天下疫情。 大街上本来空无一人,走到一排低矮草屋附近时,出现了一个男人无精打采的身影。 男子本来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慢慢走,但在他看见没戴蚕丝面具的祝华予的一刹那,眯缝的小眼睛忽然瞪得滚圆,整个人也僵在当场! 男子的表情从天打五雷轰,渐渐转为了猥琐的笑,他搓着手走到了予儿跟前。 她抬头看,不认识。 她往左边走,男子就挡左边;她往右边闪,男子就拦右边。 笑傲白一个箭步蹿过来,大力推了那人一把:“你干什么?大白天调戏妇女啊?!” 非常时期,近距离接触都有可能传染上超级疟疾,所以人们平时互相躲都来不及,但笑傲白一时护人心切,血往上涌,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子诶,你起开,爷爷今天不跟你动手。” 笑傲白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人看着充其量三十岁,也敢在自己面前自称爷爷? 那人斜睨着笑傲白,满脸都是鄙视和嘲讽:“我再说一次,你最好赶紧让开,不然我亲你了啊!” 笑傲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男人亲男人算怎么回事?这满大街都没人,怎么唯一碰到一个就是个神经病啊! 不过说真的,他还真挺怕那个神经病亲自己的。这唾液和眼角膜都有传染风险,万一他是个病毒携带者,这要是亲上来还得了? 笑傲白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然而很快又上来一步,把予儿挡在身后。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男人,而且答应了公子要好好照顾予姑娘的。 予儿在想,这人是谁,看着有点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告诉你,我是个早就不想活的人,就想在死之前泡一回妞,泡最靓的妞。你要是敢拦着老子,我今天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说着向予儿伸出了咸猪手,企图捏她脸。 还没摸着,笑傲白大喝一声,一拳已经抡过去了。 没想到那男子还真不含糊,轻松躲过,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笑傲白让予儿躲到一旁去,自己憋足了劲打起架来。打了几个回合,笑傲白居然占下风! 予儿虽然站远了些,心中却十分着急,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笑傲白。 要是以前灵力在身,那肯定不在话下,吹口气都有用,但现在一点儿辙木有啊,连个能拉架的路人都没有。 只见笑傲白被那人一个扫堂腿放倒。可能是被踹到重要部位了,笑傲白同学龇牙咧嘴捂着小jj半天起不来。 予儿情急之下跑过去查看,被男子一把扯住了袖子,略一用力将她往怀里拽。 予儿气急,抬手要扇他耳光,手被那人半路截住。那人一低头,居然打算恶狠狠地朝她玫瑰花般一样的唇啃下来! “住手!” 惊天一声吼。 其实说真的,虽然严厉但音量并不算很大,可是对于那个试图非礼予儿的男人来说,无异于世上最恐怖的声音! 恐怖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抖,脖子仿佛都转不动了,想抬头看看来者都快要做不到了,因为这个可怕的来者正是辰良。 而企图调戏予儿的人是长无绝。 当初长无绝因暗恋祝华予,偷偷用天庭禁功探知她的信息,把自己熬得灯尽油枯,一年一度的天庭考核考得一塌糊涂。 明明喜欢祝华予,却因嫉妒她的心上人而三番五次告她的状,害她数次被抓回天庭,最后险些遭天火焚心。只因长无绝的人生原则是,我得不到的,就算被我毁了别人也休想得到! 不过长无绝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七七八八的错误和得罪的许多人,最后落得个被逐出天庭下放人间的下场,取消仙籍,灵力尽失。 不过武功倒是还在,也不缺胳膊少腿,也没被打入牲畜界什么的。 139 就是想叫叫你 长无绝因为觉得丢脸,一度不想活了,用土豆片割腕,用面条上吊,全部失败,最后想到好死不如赖活着,人间也有不少美女可看呀,于是决定先不死了吧。 没想到刚下放没多久就赶上天灾,饿了一天实在扛不住了,决定冒险出门转转,谁知道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让他遇见了朝思暮想的女神! 只是,女神身边的男人(笑傲白)让他大失所望。 敢情如花似玉的女神就看上了这么一位?长得一般武功还差,哪点儿比我好了?为他离经叛道也太不值了吧! 同样大失所望的还有辰良。 见到小师妹的第一眼,发现伴她身侧的男人竟然不是霍兰台,难道师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他以为自己会为她跟霍兰台分开而高兴,但事实是,失望甚至冲淡了重逢的喜悦之情。 “师兄?!”祝华予惊喜万分地迎上来,“能再见到你太好啦!” 刚才的所有不快,这些日子以来受的所有委屈、遇到的所有艰辛,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也忘了什么传染的事。 予儿摸摸师兄的肩,再摸摸他胳膊,都好好的,啥也没缺,耶! 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紧张兮兮:“烟霞湖底,那个假的我......被发现了没?有没有给师兄添麻烦?” “放心,我都处理好了。” 饶是面瘫如辰良,也忍不住露出了温柔宠溺的神色,目光根本就不舍得从她脸上挪开。 长无绝早已吓得跪在地上,而终于确认命根子没问题了的笑傲白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在旁边警惕地盯着这个帅气程度能跟公子平分秋色的男人,不过初步判断,来者对予姑娘并无恶意。 予儿刚要仔细询问师兄内丹离体有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辰良身后的舟晚已经迅速调整好情绪,婷婷袅袅走过来笑着说:“这位就是前辈的师妹吧?果然花容月貌,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呐。” 她是笑着说的,但是心底分明写着两个大字——“不服”。 当舟晚第一眼看见祝华予的时候,心中就吃了一惊:这女的怎么长的跟烟霞湖底关的那位一模一样啊! 然后马上明白了,显然关的那位是假的!哼哼,辰良前辈为了这女人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予儿初见舟晚也吓了一跳:这女孩怎么长得跟自己那么相似啊!难道我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妹? 笑傲白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予姑娘跟舟晚的不同。 予姑娘笑的时候,五官无比生动,连眼睛都笑得弯弯的;而舟晚笑的时候,是皮笑肉不笑、脸笑眼不笑的,要多假有多假。 他已经在旁边听出了门道,敢情这二位也是神仙啊!还有那个猥琐男,他nnd,他以前居然也是神仙!连他都能成仙,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修一下? 同时,笑傲白也看出这位被予姑娘称为师兄的人,跟予姑娘关系不一般。 予儿的目光看向舟晚,辰良忙介绍:“舟晚也是天庭的人。” 这种介绍一下就拉远了他跟舟晚的距离。 “那小师妹,你得喊我一声师姐喽,没想到我也有当师姐的一天啊。” 予儿高兴地说完一怔,还师姐呢?自己早就被开除仙籍了。 舟晚看出她的心思,还是很有礼貌地给“师姐”请安,她要争取每一个举动都让辰良挑不出毛病。 趁他们聊得热乎,一旁的长无绝蹑手蹑脚爬起来,想溜之大吉,却被笑傲白嗷一嗓子震慑住。 辰良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严厉地说:“长无绝,你已被贬到人间,最好学一门生存技能,多做善事将功赎罪,不要再有令人所不耻的行为。倘若你一心向善,天必佑你。走吧,望好自为之。” 屁话! 长无绝在心里暗骂。我都这样了你还在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有今天,最恨的人就是辰良你了! 但他不敢说出来,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流着哈喇子又看了祝华予一眼,然后撒丫子跑掉了。 辰良的目光挪到了笑傲白身上。虽然没问,但眼睛里分明有问号。 有舟晚这个外人在场,予儿不好多解释其中过程,只说公子体力剧烈消耗,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公子的这位朋友要陪同自己到云容山找草药,医好公子的病,顺便也找找医治疟疾的良方。 辰良这才明白人家俩没分手,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但是欣慰居然占了上风。 而心思敏锐的舟晚也听明白了,原来这个贱人心里早有别人。哈哈,那太好了,自己的胜算就更大了! 未来的天庭女主人,非自己莫属! “嗖!” 一只麖从身边飞快地奔过,然后是另一只。 众人眼前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很多只麖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狂奔。 “玉树,一定是更多苍玉树出现了!” 予儿来不及多解释,提起裙脚小跑着追了上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果然看见许多棵苍玉树拔地而起,很多麖争先恐后地围在树下抢苍玉吃。 红楼王起驾回宫之后,麖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呼朋引伴一大群。 而霍兰台等人正用竹竿奋力往下打苍玉,一竿子就掉地上好多,让人赶紧拾起,一车一车搬走,或者交给浮生国的人带走,要把这些苍玉发到四面八方救助不相识的人。 虽然疫情得到了控制,治愈的曙光就在前面,但现场的气氛仍是紧张而压抑的。 可当霍兰台的目光触及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时,金凤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他半刻都没犹豫,抛下手里的东西奔了过去。 先亲昵地给了好基友笑傲白一拳,感谢他对予儿的照顾,然后一把把予儿抱起来转了无数个圈,旁人都看晕了。 而辰良、舟晚站得较远,兰台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领略了许多人情世故的予儿,这时已学会了害羞,脸庞如同天边的火烧云。 她也觉得没外人的时候再亲热更好,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呐。 虽然公子戴着面具,但他的身材,他的动作,他的爱意,都是如假包换的。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伪装他,他装扮成任何一个人,她都能认得出来。 兰台拿过一个鸟嘴面具给她戴上,然后搂着她走到无人之处,要跟心爱的姑娘好好说几句悄悄话。 予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已从狂喜变得眼中雾气迷蒙:“公子......” “在。” “公子。” “嗯?” 抽抽噎噎:“我就是想叫叫你。” 兰台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这些日子我都只能在心里偷偷呼唤公子的名字,都没人回应予儿555......” 霍兰台平时磐石一样的心,此刻柔软得一塌糊涂,都化成水了。他只能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柔声安慰。 “公子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九公主寻来了捣衣大夫,是他医好了我。” “你病好了,我太高兴了!” 予儿眼里带着泪,脸上却带着笑。笑中有泪的她,又是娇柔又是明媚,惹得兰台想一口把她吞了。 予儿看看近处没人,抽抽噎噎小声说:“公子你没杀人对吗?那一千山海军让你给藏起来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兰台微笑地望着她:“可我信守诺言了,我没对你撒谎。” “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你出门怎么不戴面具?至少戴个蚕丝的啊。” 予儿一张天仙般的容颜被那么多大老爷们儿看了去,兰台不乐意了,她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我怕戴了面具你认不出我。” “傻瓜,光看一个背影或侧颜我就知道是你了,除了我们予儿,还哪家女子有这么诱人的曲线,这么光泽的秀发,这么美丽的眸子?而且,你眼睛里还有一样别人没有的东西。” “对公子的思念。” 予儿轻轻回答。 “没错,”兰台把她放下来,揽在怀里,眼睛都不舍得挪开半分,“这几天你们怎么样,遇到危险了么?” “还好,辛苦笑傲白,净费心保护我了。” 要是换个别的名字,兰台听了心里会不舒服,但是对好基友笑傲白的人品,他放心。 不远处的九公主春辞眼巴巴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觉得该过去打个招呼,又觉得不好打扰他们。 而且人家根本就不会在乎自己这个义妹的这点礼数,人家俩眼里就没有别人。 同样心里五味杂陈的还有辰良。他高兴的是,小师妹没有看错人,难过的是没自己啥事儿了。 突然想起,不,自己还真有件正经事要找她。 他等了又等,那俩人旁如无人地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压根儿就没打算结束给别人个机会插话。 舟晚察言观色,试探着问辰良:“前辈,你是不是有话要交代那位予姑娘?” “啊,咳,不急。 辰良故意看着别处。 舟晚:“前辈你身负重任,时间宝贵,打个招呼也不花太多工夫,我帮你过去说一下吧。” 不等辰良阻拦,舟晚已经来到霍兰台身后,她要仔细看看那个小贱蹄子相中的男人什么水平。 140 他就不是个温柔的人 兰台用内功感知身后有人,警惕地一回头,愣住了。 这姑娘乍一看跟予儿长得真像,细看才发现差距。 予儿介绍说,她是跟我师兄一起从天庭来查看疫情的。 因为对方没有戴面具,出于礼貌,兰台也摘了下来。点点头,就算跟舟晚打了招呼。 哦,原来小贱蹄子看上的家伙长这个样子,模样嘛还算俊俏,浑身挡不住的男子气,蛮有味道的,舟晚想。 可惜再帅也是个凡人,活不了多少年的,也不能在天庭为我带来权势,怎么比得上辰良呢? 舟晚笑吟吟行了个礼对予儿说:“不好意思,辰良前辈跟我还有公务在身,要先走一步了。” 予儿这才想起,坏了,还有个对自己关怀备至恩重如山的师兄,公子等会儿再抱抱啊。 辰良看着匆匆向自己走来的小师妹,心知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她了,胸中波涛翻滚,眼珠却一动不动,想要把她的样子牢牢印在心底。 可惜一同走过来的,还有让他又恨又欣赏的霍兰台。 兰台恭恭敬敬对辰良施礼,感谢他曾给予的恩情,然后主动说:“你们师兄妹难得一见,一定有些话要说,我先过去忙,你们慢慢聊。” 这份信任和淡定,也让辰良十分佩服。 现在周围只有他和小师妹两个人了。背着众人,他的高大将她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辰良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递给她:“把这个服下,你变身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明明应该说后会有期,现实却是后会无期。 那个瓶里的药丸是临行前父王给辰良的,乃天庭炼药师献给天帝的宝贝——七窍玲珑丸。 除能短时间内大大提升体力之外,它还能提升人的意志,保持真我,不被幻术所迷惑,对修练大有裨益,对凡人更是难能可贵。 当然,它也能极大地增强抵抗力,在这轰轰烈烈的灾情中,它无疑是至宝。 当时辰良一听就首先想到,这种药给小师妹进补最为合适。 当时自己为救她出去,拼尽全部内力也只够让她每天维持半日人身,为此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而七窍玲珑丸是这个难题最好的解决方法! 因此辰良一直没吃,留到现在。 予儿嘴笨,虽然不知道瓶子里具体是什么东西,但知道只要是师兄给的,一定是顶好顶好的东西。千言万语的致谢辞萦绕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倒是兰台看他要走,追上一步:“辰良兄留步,我还有几句话。” 辰良盯着霍兰台这个自己最不想见、却又不得不铭记一生的男人。 “我欠辰良兄太多,一时没办法偿还。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对予儿,不再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兄弟大恩,没齿难忘,来日定当......” “谁要你还了?” 辰良没听完,拱了拱手转身就走,显得兰台啰里吧嗦。 而舟晚礼数周全地替辰良一一别过。 看到舟晚的长相,兰台十分感慨,幸亏自己下手早,不然予儿早晚被她师兄抢了。你看,另外找还找个跟予儿长那么像的。 走出一段路,舟晚追上去轻扯辰良袖角柔声说:“前辈不要为予姑娘担心啦,她现在有了好的归宿;倒是前辈你,衣食起居该有个人照顾才是,你看你,袍子刮破了都不知道。” 辰良没说话,板着脸只顾往前走。 “舟晚不才,有几句话想对前辈说。你懒得讲话可以不回应我,只要听着就好。” 她把自己放到这么低的位置,倒令辰良不得不认真倾听了。 舟晚一脸真诚:“我知道,前辈对予姑娘一往情深,她投入别的男人怀抱,一定令前辈十分痛苦。但是痛苦积压在心里不找人倾诉,是会生病的呀。舟晚很担心前辈,宁愿前辈冲我咆哮,冲我发脾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能把情绪发泄出来就好。” 舟晚腹诽,辰良是正人君子,能打我骂我才怪呢。他要是真敢打,我就敢教这事满城风雨! 辰良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 舟晚用内力催红双颊:“我也不想这样啊,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心底自然而然就有一种欲望,让我对辰良前辈好,见不得你伤心,见不得你失落,真希望我能替前辈承受所有的痛苦!” 她低着眉红着脸的时候,因为看不见眸子的颜色,所以更像极了小师妹,看得辰良心乱如麻,心念一动就牵起了她的手。 天赐良机呀!舟晚赶紧顺势像没骨头一样软倒在他的怀中。 按言情小说的套路,接下来该男主低头,女主仰头,“吧嗒”,四片唇瓣儿就会像吸铁石一样吸在一起嘬个没完 但是,她所期待的进一步动作并没有发生。 辰良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木头一般硬邦邦地让她靠了一会儿,就把她推开了,好像忽然醒悟搂错了人似的。 不过幸好,“你是个好女孩,但我们不合适”的桥段也没有上演。 舟晚心里好生可惜,不过她相信,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自己长得又不赖,脑子又够聪明,总有办法让这个未来天庭的接班人就范的。 他那个小师妹长得美则美矣,但身上总有股子傻白甜的味道。简而言之,就是还不够媚。 只要自己照着那本《狐媚手册》好好修炼,定教天帝之子对自己挪不开眼,嘿嘿嘿! 想到这里,舟晚悄悄露出了白牙森森的笑容。 《狐媚手册》是她数月前在天庭女厕门外不远的地上偶然捡到的,也不知是哪位女前辈蹲马桶时不小心遗落。 估计那人蹲坑时间不短,站起来的时候光顾着腿麻了,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神仙首先也是人,有着自己的社交网络,有了网络就会对网络中自己或他人所做的事情有判断和发表感言,七情六欲由此产生。 不少神仙贪恋甘露和美酒,也有贪恋女色的;如来佛祖为了降服孙悟空,还动过歪脑筋;后羿跟嫦娥这对神仙夫妻也闹过别扭......真正没有七情六欲的只能是死人。 尤其是神仙不老不死,一生何其漫长,如果身边没有帅哥美女陪伴,没有好吃的东西,没有能带来乐趣的超能力,那么长的一辈子咋熬? 不过呢,这种小黄书毕竟在天庭是严令禁止的,小部分女同学们只敢偷偷摸摸传阅,而丢了书的人也不敢大张旗鼓贴寻物启事,否则不是不打自招吗? 于是舟晚心安理并充满好奇地翻开了第一卷,结果不看则已,一看,眼睛就瞪成了铜铃大,那些图片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狐媚之术,乃一古老而传奇之功法,其渊源可追溯到上古轩辕黄帝事情,此功由‘素女’所创。媚术可分为‘内媚’和‘外媚’,修成之后,对异性的诱惑力大到无可抵挡,令其一生都无法遗忘......” 舟晚刚读了几章就激动不已,这下可捡到宝了,谁都别指望跟我抢天帝之子了,将来天后的位置必然肯定只能是我的! 这书把舟晚领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她不能释卷,不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天就想着里边匪夷所思的内容了。 试练了一段时间后,她的皮肤果然更加光泽柔滑,身段更加柔韧迷人,声音充满磁性让人过耳不忘,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就连某些私密的地方也发生了令人欣喜但难以启齿的变化。 小伙伴们常羡慕地说,舟晚,你最近越来越漂亮啦,有什么美颜秘诀吗? 舟晚总是大言不惭地笑着说:“一心向善,自然会越变越美丽啦!” 那段日子,舟晚好几次在女厕门外碰到一个叫留莲的小姐妹,人如其名,在味道并不很好的地方流连忘返,低着头似乎在专心寻找什么。 舟晚装作不经意地过去关心一下:“留莲,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啊没有没有,我能掉什么东西啊。” 留莲一边说一边赶快走远了。 舟晚眯起眼睛笑,腹诽道,哼,别找了,那样好的宝贝我怎么可能还给你?你违背天庭规定弄来这种不堪入目的书,姑奶奶我不给你捅出去已经很不错啦...... 话说推开舟晚后,辰良有些囧地向她道歉:“抱歉,我刚才一时糊涂......” “不不,前辈这是难得糊涂。我倒觉得前辈偶尔真情流露一下挺好,不要总是那么严肃,呵呵。” 真情流露?辰良愣了一下。 舟晚:“呵呵,好啦好啦,疫情了解得差不多了,看样子百姓最难熬的时期就快过去了。咱们是现在回天庭交差,还是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庆祝?现在庆祝还为时过早吧?” 失去亲人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从远方传来,街道仍是一片死气沉沉。 舟晚发觉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赶快弥补:“对对,现在庆祝不合适,咱们去帮忙运送苍玉吧。” 辰良和舟晚催动灵力,更高效地将苍玉发放到了千家万户。 “扑通。” 一个流着鼻涕的三四岁孩子摔倒在地上,已经累得爬不起来了,干脆躺那儿放声痛哭。没有大人跟着他。 141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舟晚无动于衷地盯着那个流大鼻涕的凡人小孩看了一会儿,眼里充满了嫌弃:“谁家孩子这么没教养,怎么躺大街上啊?” 辰良却不动声色走过去,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 舟晚刚要喊,前辈你不怕传染的风险啊,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戏要做得足。 辰良慈爱地看着孩子的小脸,从没抱过娃的他,笨拙地用手拍着他的背。 结果,已经两天两夜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哭得精疲力尽的小孩儿,大概是把他当麻麻了,一哄就眼皮打架,下一秒已经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舟晚各种暗示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东西放下,辰良却不理,居然还掏出帕子为他擦去了鼻涕,把舟晚给恶心坏了。 辰良用灵力感知孩子的记忆,发现他的家人已经全部染上超级疟疾去世,于是干脆把他往怀里一裹:“走吧。” 舟晚吃惊地问,去哪里? “回天庭交差。” “那这孩子也带?” “无家可归的小东西,带回天庭养着吧。” 舟晚心里这个气。 一个街上捡来的又脏又臭的小叫花,辰良居然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而自己这么美这么温香软玉,却只落得在他胸前靠了一瞬!舟晚好像吞了个苍蝇。 她又提醒道:“下凡一次,做了那么多好事,前辈是不是忘了留下自己的名号?” 当然应该顺便把自己的也留一下。好不容易下凡一回,得留下名号才能享人间香火啊,她可不想做了好事不留名。 辰良却风轻云淡地说:“比咱们高尚、比咱们贡献大的人多得是。还是速速回去交差,别把孩子吵醒了。” 舟晚的嘴张得老大。这孩子什么八字啊,也太他大爷的幸运了吧!辰良说自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可是却对这个小叫花子竟然那~~么温柔! “截至今时今日,本次人间爆发的超级疟疾疫情,已造成死亡xxxxx人,疑似xxxxx人,但是这个数字不会再大规模攀升,因为解毒去病的苍玉已经通过多种途径运输到四海八荒......” 回到天庭以后,除了交差并特别为舟晚请功之外,其余的时间辰良都闭门不出,躲在房里亲自伺候那位捡来的小主,亲手给他洗澡,喂他吃饭。 孩子很多时间在睡觉,一睁眼就哭喊着叫爹娘,睡眼朦胧中紧紧抱住辰良的脖子不撒手,小脸儿在他身上蹭啊蹭,要亲亲,要抱抱。 辰良的心一软,紧紧搂住了他的小身体:“好孩子不哭。娘我是没办法了,但往后,我就是你的爹爹!” 他捡回一个凡人小孩的事情不胫而走。 女神仙们闲聊八卦,那么帅的官二代,还没成婚就有了个拖油瓶,以后谁嫁给他,岂不是一嫁过去就要当后妈? 舟晚听了恨恨的,她才不想当后妈! 但是大家又说,辰良前辈好有爱心啊,谁要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有一辈子享不完的宠爱! 舟晚想了想,嗯,那倒也是。 转过脸去,她又“快活地”拎着一大兜子零食跑到辰良那里前辈长前辈短的,说自己带了好吃的来看可爱的小俊俊。 俊俊就是那个整天哭唧唧、对舟晚来说烦死人的凡人小孩。给他梳洗干净之后,其实长得还真挺俊的。 那小屁孩被辰良宠得不行,每天吃香喝辣胖了好几圈,可是每每想起爹娘还是要哭唧唧一会儿。 辰良从来也不凶他,就那么搂着他耐心得不得了地安慰着,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据说还亲自哼歌谣哄他睡觉。 可是即使舟晚装出小白兔姐姐的样子卖力讨好,俊俊每次看到她还是连连后退,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小孩的眼神最清澈,小孩的喜恶最真实。 舟晚肺都要气炸了。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慈爱后妈”的角色更是演不下去了,狠狠一拳砸进被子里。 被小姐妹们无意中看到,问舟晚姐姐,被子招你惹你了你打它干嘛? 舟晚马上温婉地笑着回答,哪有,打飞虫而已。 大家又说:“好羡慕舟晚姐姐,跟男神下凡出差好几天,中间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呀?” 舟晚红着脸说:“哪有,辰良前辈只不过偶尔牵一下我的手而已,那不代表什么的。” “神马?都牵小手了还不代表什么?那你还想要怎样?号外号外,天庭天大的八卦呀!” “嘘,你们可千万别往外宣传啊,这让我情何以堪?” “被男神牵小手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然后舟晚就得意地看着一帮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把自己跟辰良八字没一撇的情愫昭告天下。 以至于有些人对辰良说恭喜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恭喜得是什么。 舟晚跟辰良这回考察和赈灾有功,各自将功赎过,仙籍升一级。 天帝问儿子:“在凡间见到小祝了?” 辰良:“见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哦我知道了,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嘛。那个舟晚也不错哦,懂事的女人比傻白甜更可爱,对不对?” 天帝捻须而笑,脸上分明写着“我是过来人我懂”几个字。 辰良转移话题:“那个紫光夫人最近好像很少来找父王了?儿臣倒是在这里看见云霄仙子好几次,父王的口味变得不慢。” 天帝面色微变:“呃那个那个,为父还有事先走了......” 红楼王为了气山海国,特意放话出去,感激山海国公子兰台为红楼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封他为上大夫,赏赐大片土地、豪宅和奴隶,另外还想招他为驸马。 当然了,最后这条还可以气气霍齐光,一箭双雕。 这下霍兰台就是想低调都低调不成了。 没想到招驸马的提议,春辞第一个站出来拒绝。 红楼王不解:“辞儿,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那小子吗?难道寡人的眼睛会看错?放心,寡人不让你去和亲了还不行?” “启禀父王,我已跟霍兰台结为义兄妹,怎么可以再招他为驸马?” “好好的干嘛认义兄呢,你缺哥哥吗?” 春辞当然不会说,结为兄妹是因为怕和他失去联系,怕他如指尖的流沙逝去再也抓不住。 红楼王沉吟:“这样也好,霍兰台那小子有才有谋,不管招他为什么,只要他能一心一意为我红楼国效力就好。” 在红楼王心里,这确实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而且是女儿自己选择当他妹的哦,怨不得自己这个当爹的不通情理。 然后,娄夜又想起了什么:“他不是有一个妹妹了吗?长得如花似玉的那个,他缺妹妹吗?” 言下之意,那个美女是不是该介绍给寡人认识一下? 春辞深知父王之“疾”,赶紧搪塞说:“他那个表妹还小,被他保护得很好,一般都不让她跟男子说话呢。父王身边的美人够多了,就放她一马吧。” “瞧你这话说的,把你爹说成什么了?” 娄夜老脸一红,为了不给女儿留下一个到处沾花惹草的印象,只好放弃打祝华予的主意。其实寡人有疾的印象早已在女儿心中根深蒂固了。 疫情过去之后,霍兰台带着他那帮兄弟还有予儿,准备搬出皇宫,暂时迁入御赐的宅院。 不过不会真住,因为那样目标太大了不安全,等于是告诉霍齐光,我们都在这儿呢,你快来抓我们吧。 他们会另换一个安全的住所,不让不相关的人知道,比如红楼王。 红楼王以战胜疫情、兰台他们喜迁新居为由宴请众人,反正宫里无事时也要千方百计找借口摆酒席的,多几个人陪着喝,菜更香酒更醇啊!而且现在已经不用隔着帘子跟人说话了。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再找机会见见大美女。 结果大美女予儿却压根儿没出现,兰台说她怕羞。 红楼王没办法了,只好说那下次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皆大欢喜之际,唯独风行纵显得郁郁寡欢。 意非酒说,大伙别担心,没啥大事,我这老兄就是想我大侄子了。 红楼王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安慰了几句,说自己会派人帮着打听风行纵儿子的情况。 大家正哈皮着,一个负责上菜的小婢女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勉强站稳脚,可是端着的那一大罐东西已经落到了地上! 爱面子的红楼王勃然大怒,因为这个下人让自己在贵客面前丢了颜面。 而且那道菜不是普通的菜,而是炖熊掌。自己方才刚刚在贵客面前夸下海口,说我们宫里的熊掌是天下最好吃的熊掌,结果熊掌就滚了一身脏。 熊掌是著名的难熟之物,没有中火十二个时辰根本炖不烂!想再做一锅是肯定来不及了。 红楼王气得要将这个小婢女拖出去斩了,小婢女吓得连连磕头。 意非酒不慌不忙劝说道:“人家专业模特走维密秀的时候,还难免踩了裙脚跌一跤呢,这算不了什么算不了什么。” 可是红楼王的气没消,还是一脸的愤怒。 这时大殿一角扑通跪下一个人:“求大王饶小妹一命!” 那个小婢女也诧异地看过去,心想,我没有哥哥啊。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大殿一角那个人身上,发现是一个带刀侍卫。 大殿中间是摆酒宴的地方,周围站了两排充当服务生角色的婢女,再向外围一些,有两排带刀侍卫值班,保护大王和宾客安全。 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敢顶撞寡人,红楼王愤怒地说,那个侍卫你过来,寡人保证不打死你,你是不是对寡人的处理不服,你是不是跟那个婢女有私情? 万万没想到,侍卫还没说话,贵宾席上的风行纵老泪纵横地站了起来:“启禀大王,他是跟我有私情!” 142 此酒名曰猴儿酿 一直默默关注而不说话的霍兰台,定睛一看,发现这侍卫不是别人,正是风行纵失散的儿子风处闻! 原来,风处闻听到风声说父亲等人来到宫内,一直想方设法创造机会见面,直到今日大殿之上才真正得见,心中激动万分。 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这里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啊。伴君如伴虎,万一惹怒了大王,还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他便果断在那个小婢女挨骂的时候顺坡下驴开了腔。 风行纵过去抱着儿子老泪纵横。 红楼王一看是这么个情况,这是好事啊!而且还做个人情。 于是气也消了,于是那个幸运的小婢女也莫名其妙逃过了一劫。 想当年风行纵还是山海国御史大夫的时候,审时夺度认为自己早晚得出事,就早早让独生子离开了家。他也想让夫人走来着,可是夫人死活不肯,说要跟先生同生共死。 结果,夫人死了他自己却活着。 风行纵每次想到这里,心情就十分沉重,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几番辗转,今日终于跟儿子平安团圆了! 于是这场酒席喜上加喜,也不计较什么熊掌不熊掌了,其余山珍海味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 根据风行纵儿子风处闻的才能,红楼王也封了他一个“二五百主”的小官儿,不是“二百五”哦。 别看这名字不够高大上,也能掌管一千人。 步兵的编制分为六级,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 “二五百主”属于中级军官。 红楼王没有继续把风处闻留为近身侍卫,也是因为留了个心眼儿。怕哪天风行纵跟自己翻了脸,那么他的儿子就不那么可信了,贴身放着多危险...... 之前兰台不间断散布言论,昭告世人霍齐光并不是先王的亲生骨肉,取得了一定效果,山海国内人心不安。 霍望舒又是公认的窝囊废,而且不止一次公开说自己对权势毫无兴趣,终生不参与相关事宜。 于是霍齐光顺理成章地赐了他一座宅院,打发他到某风景宜人的地方呆着去了。 百姓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振兴社稷的希望寄托于霍望舒,但一度把希望寄托在霍兰台身上,毕竟兰台用自己的人生书写了一段“傻子逆袭成人才”的神话。 可自从听说霍兰台杀死一千山海军之后,百姓们对他也失望透顶。 这种心绪的不平加上当今国君种种行为的不得人心,山海国内频频出现反抗势力,但都被霍齐光血腥镇压下去了。 兰台所有的积蓄都已用于赈灾,但因赈灾有功,红楼王对他大加封赏,所以到最后他比之前富有得多。 但这些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想要的是速速发兵,从霍齐光手里夺回自己的社稷。 可是天下刚刚经过这场灾难,百姓的身心遭受了重创,怎能再让他们经受战火的洗礼? 兰台不得不耐下性子继续等。 他一直有种隐隐的担心,一旦一千山海军没死的事情露了陷,红楼王的态度一定会秒变,到时候自己不但失去了这个后援,还极有可能沦为阶下囚。 那么,让他担心的一千山海军,到底怎么样了呢? 浮生国境内有一座山叫莽山。 莽山脚下,一个名叫王二的浮生国百姓跟老婆开了家面馆维持生计,生意不好不坏半死不活,很多时候老婆不得不干点副业,给人洗洗衣服补贴家用。 有一天,几个衣着华丽的别国商人途径此处,可能是一路没找到吃饭的地方饿坏了,到这小店里就甩开腮帮子,每人吃了五碗面,还点了一堆好菜好酒。 结账的时候更是豪爽,除付了酒菜钱之外,还一掷千金地给了大笔小费。 浮生国百姓大多对金银财宝不感兴趣,因为身上带多了银两就飞不高飞不远了。 但是经过这件事,王二深受刺激。 晚上他跟老婆嘀咕:“有钱真好啊,想要什么就买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至于身上不宜带太多钱,找个地方把钱埋起来藏着就好了嘛,需要用的时候再去取一点!” 王二他老婆白了他一眼:“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够花不就好了吗?” 王二:“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有钱了可以使唤别人干活自己睡大觉,有钱了看上什么就可以拿什么,有钱了什么样漂亮的......哎呦呦,疼疼疼,你先放手行不行!” 他还想说,只要有钱什么样漂亮的妞儿泡不到?但还没说出口,耳朵就快被老婆揪下来了,赶紧住口。 但是,对于“做个有钱人”的渴望并没有就此打住。 这天晚上,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往东边的海上飞行五里地左右有一个小岛,岛上堆满了金银财宝,金子闪瞎眼,珍珠颗颗又大又圆,冰种翡翠透亮水灵...... 别说样样东西都这么好,就算随便拿一件去卖,他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虽然是个梦,但逼真度100分,万一是真的呢? 说干就干,一早醒来他擦干嘴角的口水,趁老婆出门洗衣,把打烊的牌子一挂也出门了。 展开双翅朝着梦里的方向飞啊飞,他王二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其实是大海中间像星辰一样亮的金银财宝...... 今天天气真给力,海上风平浪静景色贼美。飞着飞着,还真给他看到了一座小岛,以前从来没注意过! 王二呼扇着翅膀欣喜地俯冲了过去。 然而片刻之后,迎接他的并不是什么财宝,而是许多衣衫褴褛、剑拔弩张的“野人”。 王二吓呆了。 可是转念一想,野人手里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刀和剑?锃光瓦亮,刃如霜雪! 而且野人也没有翅膀,自己随时可以飞走,怕啥嘞。 没想到那些“野人”看到他都激动起来,嘴里喊着将军将军你快来! “呼啦啦!” 一心惦记着发财的王二,目瞪口呆地看着山海国大将秦时月,率领近千名蓬头垢面的手下,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向自己行礼。 “你你你们是谁呀?” 说明身份后,秦时月求他回去搬救兵,救他们出这个荒岛。 这些人训练有素听指令,显然不是什么野人,原来是山海国将士,这样就说得通了。 可是,王二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坐船,还是游泳? 对着唯一可能救命的人,秦时月也不想撒谎,实话实说是有人用了高明的法术。 王二啧啧称奇。 忽然,他的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秦时月心领神会:“这荒岛上可款待恩公的东西不多,今日就先请恩公喝一杯吧。” 说完用兵器将身旁一棵其貌不扬的树的树干划开了一条口子,顿时酒香四溢,又浓又甜! 王二也是个爱酒如命的,哪里受得了这么诱人的味道? 秦时月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木头打造的酒杯,靠近树干接那树里流下的液体。 只见树干的缝隙里流下涓涓细流,不一会儿就被他接了满满一杯! 与此同时,身在外围的士兵们用兵器拨打正往这棵树冲的一波又一波的猴子,那些猴子显然拼了命地也想冲过来分一杯。 王二迫不及待尝了一口,简直心花怒放! “这是什么酒,怎么会从树里流出来?” 秦时月:“这叫猴儿酒,又叫猴儿酿。这树是空心的,原是猴子储藏食物的地方,堆满了野果。如果猴子一直不缺食物,就会忘记树里存的东西,渐渐的,这些野果就开始发酵,酿成一树洞的好酒,甘甜浓香还不易醉人,兄弟再来一杯!” 这酒酿出来着实不易,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没多少,所以大将军秦时月自己都没舍得喝,一杯又一杯敬给浮生国草民王二。 王二平时不好管闲事,可一来意识到救人事关重大,二来吃人嘴短,他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怎么救这些人出去的事了。 秦时月拱手抱腕:“如果我等能得救,本将军一定禀明山海王,为王二兄弟封官加爵,赐你金山银山!” 这句话让王二心动不已。如果有了金山银山,就算再也不飞、让翅膀退化掉也无妨。 看来昨晚的梦没白做啊,还真拐弯抹角跟财宝有关! 王二当下答应回去想办法。 苦难中的人一旦看到了希望,再苦也不觉得苦了,众将士目送着王二消失在天空里,然后每人几滴分享仅剩的一点猴儿酿以示庆祝。 王二一路胡思乱想着飞回家,迎面遇上劈头盖脸打过来的老婆:“你干什么去了啊,生意不做了?日子不过了?!” “过过过!老婆别急,好日子正在向咱们招手呢!” 他老婆听完后将信将疑,但丈夫身上那醉人的酒香却是如假包换的,根据她的认知,确实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酒。 他老婆说,那么多人被困在海中央,咱们当然不能见死不救,小老百姓能力有限,不然去禀报大王吧。 “老婆明鉴!” 得到老婆的支持而不是胖揍,王二更卖力了。 143 插对翅膀就能飞 浮生国国君浮钩的皇宫,坐落在高高的雾督山上,此山常年被雾气所环绕,可以说有着一道天然屏障。 不熟悉路的人很容易迷路,一不小心就会跌下悬崖,就连外邦来的鸟儿,都因看不清路在山里频频转向。 然而,浮生国子民和动物世世代代就有着这种“特异功能”,在雾督山行动自如。 浮生国皇宫远没有别国皇宫阔绰,更比不上山海王的富丽堂皇,但是比起其它几国,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只要有需要,再普通的子民也可以很快见到国君本尊。 换句话说,浮生国国君浮钩,非常平易近人,半点架子也没有,衣着也很朴素。如果走在外面而不戴王冠,看上去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不同。 听了王二夫妻的禀报,跟群臣商议之后,浮钩决定救人。 首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其次,他们不救,万一被别国救了,那么浮生国就跟山海国结下了梁子。 而山海国肯定会跟营救国关系更加紧密,那么从政治局势来看也对浮生国不利。 既然要救,近千人怎么救呢? 有人说用个大网,被救的人呆在网里头,浮生国的人齐心协力拎着网飞行。 这难度有点大,万一中间累了,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最好的方法就只有造船了。 但是,就算船只往返海上运送人,至少也需要好几只稳固的大船,而且还得在短时间内造出来。 由于浮生国子民天生双翅,羽毛湿了会增加重量,所以他们总是在陆地生活而不会游泳,也几乎不懂跟造船有关的知识。 一些浮生国子民跟其它国家的凡人成亲,生下的后代有的有翅膀,有的没翅膀,大概是看父母双方谁的基因更加强大吧。 但如果长此以往,拥有翅膀的子民数量不就越来越少了? 因此近年来,浮钩不得不发布新规,禁止浮生国子民与外族通亲,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可是这样也就相应地自我封闭,少了很多发展贸易和文化交流的机会,所以得到一些大臣的反对。 此时,一个平时对禁止跟外族通婚强烈反对的大臣胡杨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听说有一木匠名叫鲁班,人称公输子,此人心灵手巧,才华横溢,曾制作出飞翔三天而不坠的木鸟,还有能在街上自由行走的木马,还有锯子、曲尺等数不胜数的巧妙工具。想当年华夏遭遇肺炎病毒的时候,华夏人在十天之内造出了一座能容纳一千病患的火神山医院,臣觉得我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有人复议道:“对,如果大王能请到鲁班这样的能工巧匠,加上我们这么多人的协助,想来几日之内造出几艘大船不是难事。” 浮生国国君浮钩一听很高兴:“可是要到哪里去请鲁班呢?” 胡杨忙说:“启禀陛下,臣还听说,那鲁班祖上本是红楼国子民,此人不图富贵,凭借一副好手艺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现在与我们浮生国一位叫秋实的姑娘两情相悦,咳咳......” “明白了,”浮钩沉吟半晌,果断下令,“先请过来,事成之后一切好商量。” “遵命!” 胡杨高高兴兴地领命走了。 那位跟鲁班两情相悦的秋实姑娘是他亲侄女。他自己身为朝廷重臣,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乐意自己的侄女嫁给普通劳动者? 但,鲁班不是一般人,而且人长得也格外精神。 了解到他的才华后,胡杨改变了主意。他认为鲁班早晚能获得重用,能成大器。 因为国君禁止与非浮生国子民通婚,秋实正痛苦得不要不要的呢,差点儿自断双翅,没成想车到山前必有路,竟然突然出来这么一条两全其美的路!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别看鲁班少言寡语,但踏实稳重,还特别善于钻研。一心想迎娶秋实的他二话没有,撸起袖子就是干。 船要大,要稳,制造用时要短,漂亮不漂亮无所谓——他综合各种需要,组织人手用三天三夜就造出了一艘水陆两用的大船,非常稳固,上面还带有指引方向的指南针和调节方向的方向盘。 这次完成任务之后,装上轮子就是实用的运输车乃至战车。船承重1200人。 浮生国君浮钩连连称赞,人才啊人才,这是国宝级人才! 末了,他私下里问鲁班:“非得要那个秋实不可么?寡人的公主考虑一下?” 连国君也被鲁班的才华征服了。 鲁班扑通跪倒行个大礼,果断拒绝了天上掉的馅饼:“遇到秋实前,小人没想过成亲;遇到秋实后,成亲小人没想过别人。” “罢了罢了,既然你如此痴情,寡人也只能成全你们。” “多谢陛下成全!” 接着,浮钩两手一摊,话锋一转:“但是,寡人已经下令浮生子民不许与外族通婚,自古君无戏言,你看这要怎么办?” 他是故意要再给他出个难题。 鲁班的脸憋得通红,最后说了句:“倒也不难。浮生国百姓的特点是身负双翅,小人也给自己造一对,就跟浮生子民分不出不同了。” “哦?你造的双翅可能飞?” “请陛下给小人三天时间,三日之后便可见分晓。” 以前,鲁班用木头雕过小鸟,在天上翱翔了三天才掉下来,但要在自己背上安装双翅还能飞,这难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爱惜人才的浮生国国君浮钩,问了臣子胡杨好几次,鲁班那翅膀折腾出来了吗? 胡杨:“臣不知。不过,鲁班不分白天黑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敲敲打打,很是专注。” 浮钩:“哦,那寡人就拭目以待。” 其实他没报太大希望。弄一对假翅膀安装在背上不难,让假翅膀带人飞起来,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如果鲁班折腾不出来,那么自己正好有藉口,(至少)将异族通婚的事情压一压。 三天的光阴转瞬而过,第四天早上,满朝文武陪同浮钩一起来到一片空地上。 眼见着憨厚的鲁班,拿出一对跟浮生国子民没有什么不同的翅膀,从容地穿戴到了自己背上。 然后一拉胸前的机关,那翅膀便幅度由小到大开始振动,扇起的风刮动了地上的石头。 他的脚渐渐离地,最后竟然真地飞了起来! 群山环绕,雾气迷蒙,震惊不已的浮钩怕人才看不清路撞上山体受伤,忙说可以了,让他下来。 鲁班却微笑着冲地面喊:“大王不必担心,小人随身带有识别方向和感应山体的机械!” 鲁班愣是在险峻的崇山峻岭中,如雄鹰般翱翔了半个时辰才升降自如地稳稳落地! 浮钩心服口服,当下赐他房产婢女,封他官爵,助他迎娶心爱的姑娘——胡杨的侄女秋实。唯一的要求是让他不要宣扬自己的身份。 自此,红楼国出身的鲁班成了浮生国的女婿。 与此同时,离奇从荒岛脱险的九百九十九名山海国将士,成为浮生国众人围观的对象。动物园被围观的熊猫什么样,他们就什么样。 将士们各个衣衫褴褛,头发胡子老长还凌乱,但奇怪的是精神头都很好,各个斗志昂扬。被困荒岛这么久还能有这样的精神头,不容易。 接风宴上,将士们吃起肉来狼吞虎咽,喝起酒来更是不要命。 荒岛上的猴儿酿虽好喝,但毕竟是限量供应,因为那酒的形成极为不易。 首先得是空心树,然后还得被猴子塞满果子,然后猴子还得忘了这回事,然后还得发酵得当,还得在密封状态下发酵,然后就那么一丁点儿,然后还拿出一部分招待王二了......所以大家根本没喝够啊! 那个王二也得了赏赐高高兴兴回家了,但山海国的大笔赏金还没到,得等山海国将士回自己的国家再说。 对于其它六国来说,天生双翅的浮生国是个神秘的国度。 生活在高山上的他们怎么洞房、怎么睡觉、睡觉的时候翅膀是搁被子里面还是搁被子外面、吃太多长胖了还能不能飞起来、飞到半空遇闪电怎么办、飞到半空忽然想撒尿怎么办、半空放不方便脱裤子......每个非浮生国人心里都有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如今有了近距离面对面喝酒的机会,大家自然要婉转打听一二。 结果那天晚上,浮钩一宿失眠。 他一会儿把翅膀放被子里,一会儿放被子外头,怎么都不得劲,因为酒席上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居然想不起来平时是怎么放的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对一件事过于在意,便会搅得自己心神不宁。 对于浮钩的这个疑问,正确答案应该是“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山海国国君霍齐光沉寂了一段时间,不是因为受了打击服输,而是在悄悄练兵。他暗下决心,自己成就霸业的第一步就是吞并天煞的红楼国! 但是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霍兰台却始终抓不到,这件事让他坐卧不宁。 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不错的主意,也没跟老师百丈冰商量,就在疫情过后率领文武百官去了云容山。 144 我会回来的 如今的云容山上早已建起了一座祠堂,里面立着霍兰台的雕像。他“死”后已经被追加为云容王。 霍齐光在雕像前鞠躬行礼,给“亲弟弟”敬酒献花,做的好像真的一样。 这个所谓祭奠云容王的举动,其实就是在昭告天下,真正的霍兰台已经死翘翘了,其余都是冒充的,以防什么时候兰台再蹦跶出来作妖,蛊惑人心。 可是很多老百姓都持怀疑态度。因为赈灾的时候有人放出消息说,那些救灾物资都是公子兰台筹办的。 如果他已经死了,宣扬他的仁德还有什么意义呢? 再加上关于霍齐光并非先王亲生骨肉的传言,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自行脑补出了一套兄弟相争皇位的剧情。 霍齐光一觉醒来,得到一个breakingnews,听人禀报说大将军秦时月带着近千名手下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在浮生国的护送下,已更换新衣、梳洗利索的千名将士,感慨万千地回到了自己的祖国,恍如隔世。 他们满以为会得到国君的隆重款待和奖赏,也准备好好唠唠岛上的趣闻轶事,可万万没想到,迎接他们的竟是冰冷的牢狱之灾! “把这些人都关起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霍齐光心里琢磨,这些人是在红楼国出的事,搞不好就是被红楼国秘密藏起来了,已经投降了他们,寡人看,他们现在是回来当内奸的吧!哼,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老师百丈冰急得团团转,一天求见无数次都被拒绝。 他私下里跟秦时月也有不浅的交情,知道秦时月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真正的大丈夫、忠诚的大将军。 大王这样对待历尽千辛万苦回到祖国的将士,实在太伤人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当面劝诫国君,根本就没有人把他当老师看。 百丈冰有时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偷袭那一箭,幸好没把霍兰台射死,给国家留了点希望。 然后又很自责,作为朝廷重臣,怎么可以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礼仪道义何在? 他就在这样的自虐喝自我矛盾中度日如年。 春辞怎么也找不到义兄兰台了,暴跳如雷的红楼王也找不到他。 不光公子兰台失踪,他身边所有的人都齐齐玩失踪。 一问他所住那所大宅的护卫,才知道前几天,他们每个人都以不同藉口出了门。 有的说前段疫情憋闷得紧,赶紧出去溜溜弯透口气;有的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去看看外边的水能不能钓鱼了,最好还是鲈鱼;还有的说昨夜一宿没睡好,想大街上的煎饼想得睡不着觉,赶紧大快朵颐一下必须的,还答应给门口的护卫带回俩来。 毕竟红楼王只让那些护卫负责大宅的安全,也没让他们当24小时贴身保镖,所以把人弄丢了也怪不得护卫。 负责收集信息的笑傲白跟怀信俩人,老早就打听到荒岛来客的事。 兰台对此早有准备,他井井有条地安排着,有人去当铺,有人去马市,有人去药店,有人去弄几身百姓的衣服,还有人去兵器铺子补给......疫情过去之后,百姓的生活已经渐渐恢复原样,小买卖也都重新做起来了。 就连风行纵的儿子风处闻也得到了消息,设法从军营里跑了出来。 如果兰台等人走了而他留下,那么必死无疑。他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再也不想分开了。 各种易容伪装后,每个人都脱下了红楼王赐的华丽衣饰,穿回粗布衣衫,日子重又变得颠沛流离。 等红楼王反应过来时,黄花菜都凉了,他们一行人已经快马加鞭跑出七八十里地了。 “这个骗子,霍兰台他是个骗子,寡人被骗得好惨啊!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大义灭亲!他还骗走了寡人的珍珠翡翠夜明珠,各种值钱的字画,还有千年的人参,还有......” 红楼王娄夜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来人,把霍兰台他们给寡人抓回来,抓一个杀一个!山海国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春辞面色苍白地听着父王暴跳如雷。虽然她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父王要杀公子兰台是千真万确的。 虽然她很想再见到霍兰台,但绝不想见到五花大绑即将被砍头的他。 只是,他就那么不相信自己吗?走是不得已,可是临走也不想法跟自己打个招呼吗? 她藉口寻找线索,不死心地独自去了兰台居住过的宅子,竟然真给她在书房里翻出一块丝帛,上面用虬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山高水远,后会有期,我会回来的! 不过既没署名,也没写抬头。 但春辞还是固执地认为是兰台写给自己的。 除了自己,他在红楼国也没有特别相熟的人,自然是写给自己的,于是将那丝帛珍藏了起来。 其实,这几个字也可能是兰台写给他的梦想和疆土的,他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骏马四蹄如飞,扬起漫天沙尘。马背上的两个人合体,稳当得如同一人。 “对不起,又要劳烦予儿跟我奔波了!” 兰台在她耳边喊。 “又要麻烦公子照顾了!” 予儿也回头笑着喊。 自从吃了辰良给的七窍玲珑丸,这么多天来祝华予只变过一次翠鸟,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要能跟心爱的公子在一起,就算生活动荡又如何? 一千山海军没有死,而是被霍兰台用阵法转移它处藏了起来,这件事就算霍齐光不想传出去,毕竟有那么多张嘴呢,很快传得天下皆知。 山海国百姓发现之前误会了公子兰台,原来他没死,他并不是一个为了保命连同胞都杀的人,原来他那么有本事,而且赈灾当中还受了他那么多恩惠,心中默默为他加了许多分。 而国君居然还去云容山祭奠他,更显出霍齐光的虚伪。霍齐光在百姓心中的分数早已减为负。 其实按霍齐光的本意,就应该将那些归来的将士尽数杀死,真正做到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只有死人才不会当内奸!反正山海国的部队还有那么多。 可是这一次,居然包括自己的亲信丞相左棠春在内的满朝文武都跪下求情,说万万不可杀! “陛下,那些将士在荒岛上还每日三次坚持练兵,就是为了不辱使命,报效国家。杀了他们,就动摇了整个山海国的军心啊!” “对,杀了他们,大王失去的不是一千名精兵,而是山海国所有将士的心啊!” 霍齐光被烦得不行,只好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命人先把那些将士关着,想等风头过了再找机会赶尽杀绝。 心情如此郁闷,到哪里去排解一下呢? 有了,去找流萤吧。 霍齐光两个月前新得了一名美女流萤,虽然容貌不是最顶尖的,但胜在温顺。 按理说,国君身边低眉顺眼的温顺女子还能少得了吗? 但这流萤还有个特点就是爱笑。 一般女子来到国君身边,多少有些拘谨,头都不敢抬,即便能挤出个笑也比较勉强或者功利。 可这位流萤,笑得自然,笑得大方,笑得甜美,笑得超然物外,因而与众不同。 霍齐光沉醉在这个第二眼美女的笑容里,可总觉得她的眼神有哪里不对。 再仔细看看,那眼神里缺了敬畏,可分明有欢喜啊。 嗯,见到自己就发自内心欢喜的女子,应该是真心喜欢自己,而不是爱慕自己的权势。 霍齐光更喜欢流萤了,当晚就翻了她的牌子。 软榻之上,流萤的小手到处摸摸摸,然后就触及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大王就寝,为何枕畔还放着剑?” “习惯而已。” 霍齐光敷衍道。 流萤没再说什么,笑了笑在他身边温顺地躺下了,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霍齐光今晚很满意:“寡人明日封你为萤姬可好?” 美人垂眸微笑:“怎么都好,谢大王。” 好温顺的态度,好甜美的声音,霍齐光感到十分受用。 夜半时分,国君的鼻息已经很均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他身旁眨啊眨,好像天上的星辰。 流萤悄悄起身,努力伸手去够那把剑。她看向霍齐光的眼里有欢喜也有仇恨! 欢喜是因为等了那么久,动手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眼看指尖就要越过国君的身体成功碰到剑了,霍齐光忽然翻了个身。 流萤一怔,手僵在半空。 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她才继续去够那剑。要不是侍寝之前被细细搜过身,除去一切硬物,起码她也会留一根锋利的簪子在头发里。 就在她抓起剑柄的瞬间,有一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 霍齐光厉声问。 流萤生性再淡定,毕竟是个小姑娘,霎时间浑身血液倒流,顿了顿才回答:“我,我想欣赏一下大王的剑。” “黑灯瞎火的你要赏剑?好啊,寡人就拿给你瞧瞧!”霍齐光冷笑一声跳下床,“唰”的宝剑出鞘,剑锋直指流萤的脖子,“说,谁派你来行刺的?!” 流萤早已抱定必死的信念,既然被识破了也就没必要伪装了:“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我想替天下百姓除了你这个暴君!” 145 大事不好了 霍齐光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已经招人厌到,连个羸弱的小姑娘都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杀自己吗? 明明可以一剑封喉,明明可以喊来护卫,但霍齐光竟然不想这么快就让她死:“你为何说寡人是个暴君?” 于是流萤开始声泪俱下地一条条控诉国君的暴行,竟然罗列了小半个时辰才说完。 其中促使她真正下定决心舍命来行刺的事件,是霍齐光刚刚继位时,某日心情不好随手杀来玩的一位婢女,那婢女正是流萤的姐姐。 姐姐当初因为年轻貌美,出门买块豆腐结果被太监硬拖进宫做婢女,原本幸福和美的一家一年也团圆不上一次了,只能鸿雁传书。 姐姐死后,父母因伤心过度先后过世,只剩了流萤一个孤女。 家破人亡的她早已不想独活,也听闻了国君许多其它暴行,所以她决定牺牲自己,手刃暴君,为民除害! 霍齐光听得额上青筋暴起,竟然无法反驳,直到流萤的尸体被人拖出去的时候,他还在握着带血的剑发呆。 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霍齐光在之后的半个月都没有翻任何姬妾的牌子,并且晚上独自睡觉的时候身旁齐刷刷放了六把剑,门外的护卫多了一个连。 除此之外,老百姓的苛捐杂税没有减免,不高兴时想杀人照杀,且脾气更臭。 流萤算是白牺牲了。 老师百丈冰对社稷前途忧心忡忡,加上对国君的失望,心事重重也病倒了。 还有两位臣子藉口自己年老体弱,无法再胜任国君交给的重任,请求告老还乡。朝中一片衰败景象。 霍齐光听说红楼国出身的鲁班成了浮生国的驸马,便把对红楼国的痛恨转移到浮生国身上,也不念及是浮生国上下一心救出了被困荒岛的山海军,派兵攻打浮生国。 浮生国地处高山,群臣联合上奏说地形险恶,不适宜攻打,再说从情理上也不适宜攻打,人家也没招咱们。 霍齐光震怒:“你们是不是忘了,寡人才是一言九鼎的国君!寡人的话你们都不听,想反了是不是!” 这样一来,谁还敢站出来说话?像以前的风行纵那样不惧君威的忠臣再也没有了,毕竟什么也没有脑袋重要。 可是当他问满朝武官谁愿出征时,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浮生国不过是一群长了翅膀的不人不鸟的怪物而已,你们难道没一个敢去挑战吗?!” 一声声质问在奢华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大河湾,你去!” 大河湾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接旨。他是已故将军满江树的好友。 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攻打人家浮生国?大河湾心里老大不情愿。 再说他从小在大河边上长大,要说游泳摸鱼抓螃蟹,那是一把好手,对山里打仗却是两眼一抹黑。 半月之后,大河湾率领的部队在雾督山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惨的滑铁卢。 他们爬上山见到敌人的影子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人爬到半山腰,装粮草的车却坠下了山崖,已经让将士们的心凉了半截。 浮生国将士占领了制高点、山垭口、交叉路口和山间通道,让山海国的防御体系陷于瘫痪。 加上穿插迂回、纵深攻击、独立作战分片割歼等战略,再使上新驸马鲁班设计制作的各种宝贝,简直把山海军打得落花流水! 大河湾看看将士们几乎全军覆没,自己就算侥幸逃脱也没脸回去交差,索性在被生擒之前吞剑自刎! 山海国又损失一员大将。 之前还故作镇定的霍齐光,经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也病倒了。 可他拒绝太医看病,拒绝吃药,也拒绝任何姬妾的探望。 “他们都不是好人,肯定是要趁寡人虚弱之际刺杀寡人!” 霍齐光直挺挺地躺在塌上望着屋顶想。 人生病的时候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悲观。半生享尽荣华富贵、后宫佳丽三千的霍齐光,此刻觉得无比孤独。 为什么寡人拥有一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叫谁来就叫谁得立刻到,却还会感到孤独呢? 为什么那个霍兰台净身出宫,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还有那么多人抛家舍业、死心塌地跟着他受苦呢? 这时有人禀报,说百丈冰求见。 百丈冰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听说国君病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来看望。 可霍齐光大喊“不见!不见!” 心说任何人都不可相信,越是平时熟悉的,越得好好防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个老东西就会捅寡人一刀呢。 百丈冰等了许久也见不到国君,只好又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远,背影无比瘦削和落寞...... 兰台等人快马加鞭跑出千里之外,进入了山海国地界,该找个地方歇息了。 他们在一处略显偏僻的地方找了个不大不小不显眼的客栈,准备先好好休整一下。 意非酒在马上坐的时间长了,想活动活动筋骨,因此自告奋勇跟笑傲白一起进去询问房间,其余人在外等待。 结果才没片刻工夫,就见意非酒慌慌张张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平时多得意多淡定多胸有成竹藐视千军的一个人啊!不管此前出过多大的事,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此刻竟然风度全无,满眼惊慌! 兰台等人暗暗握住了手中的兵器,以为是霍齐光在这里有埋伏。 “换换换一家!” 意非酒边跑边说,匆忙中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兰台过去扶住他:“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意非酒一边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一边说,其实也没啥大事儿。 这不像先生的风格呀! 正在大家疑惑的时候,笑傲白也从客栈里面追出来,边跑边喊:“先生等等我,你跑啥呀?!” 这时大伙才看清,意非酒脸上竟然百年不遇地笼罩着一层红晕! 真是奇事一桩,先生可以说是个脸皮相当厚的,面对别人指着鼻子的辱骂都可以笑得十分惬意,脸皮厚度能跟他比的怕是只有霍兰台了。 “我去看看。” 兰台带着疑问快步往客栈里去,不管意非酒如何阻拦,他都执意要搞清楚到底何人让先生如此惊惶。 客栈的装修古朴自然,打扫得也非常干净。 只见柜台后面立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并不算美貌,左半边脸还有一条隐隐约约的伤疤,但胜在气质典雅。 有客人进来,老板娘却石化般动也没动。 “老板娘。” 兰台四顾并无他人,于是喊了句。 妇人没有回答,眼睛怔怔地看着门口,魂儿都没带在身上的样子。 兰台凝神打量,只见妇人的眉心还有一颗很小但很精致的朱砂印记,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她!” 这时,呆若木鸡的老板娘终于反应了过来,可是没有热情招呼客人:“对不起,今日客满了。” 说罢到门旁拿出“客满”的牌子挂上,匆匆追了出去,留兰台一个人在客栈前台。 意非酒出去之后就急急忙忙拽这个拽那个,嘴里喊着快走快走赶紧走。可是大家都没动,公子还没出来呢。 “你们都不走,那我自己先走了!” 意非酒一边叨叨着一边脚底抹油。 “九哥!”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声音不大,但在他听来不亚于一个盛世惊雷。 “九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老板娘又喊了一声。 过路人不多,兰台一行稀稀拉拉分布在各个方向的吃瓜群众,都注意到意非酒缓缓回转的脸上竟然满是动容。 九哥,酒哥?难道就是意非酒先生?这该不会是意先生的老情人吧? 也是,意先生一直是孤家寡人,以他这样玩世不恭的性格,不应该没女人啊! 没想到意非酒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认错人了。” 客栈老板娘不知道周围都是意非酒的熟人,估计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她的眼睛里就只有一个人,她听了怔怔地呢喃:“是啊,这么多年了,也难怪你把我忘了。” 这时只见霍兰台风风火火跑过来:“老板娘,你给我拿的酒怎么少了一坛?” 包括妇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地望着他,啥时候买酒了? “走走走,跟我去里面清算一下。” 兰台一边说,一边招呼妇人回客栈,还招手示意大家都跟上。 大家都去,意非酒总不能一个人在外面杵着吧?只好也跟了进去。 一段尘封的情事缓缓揭开了面纱。 事情要从三十五年前说起。 老板娘名叫翠襟,出生在一个贵族之家,爷爷早年靠木材生意白手起家,父亲在朝廷里做官。 翠襟正值豆蔻年华,再加上肤白貌美大长腿,来求亲的踏破门槛。 父亲放出话去,“我们家不招白衣女婿”。 在古代,平民穿不起绫罗绸缎,才穿白色衣裳。所以白衣又指无功名也无官职的人。 翠襟本是听父母话的乖乖女,未经世事自己对婚事也没什么想法。 直到有一天,翠襟听见后院吵吵嚷嚷,一问才知道府里家丁抓住一个少年,据说是翻墙进来耍流氓的。 出于好奇,翠襟溜过去瞧一眼热闹,结果正撞见一个头发轻舞飞扬的少年在几个家丁手里挣扎。 奇怪的是他一点不回手,宁愿拳头打在自己脸上也要护着怀里的东西。 146 成年人真正的卸妆是酒后 “别打了别打了!” 翠襟忍不住替被抓的少年求了两句情。 少年一看见翠襟,立马两眼放光,挣脱束缚,从怀里掏出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来,嬉皮笑脸地叼在带了血迹的嘴角说,自己是特来给小姐送花的。 虽然少年被胖揍一顿,但他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样子,完全颠覆了翠襟心中对异性的幻想。脸红心跳之下,她觉得这人有种痞痞的帅感。 被揍的自然就是不走寻常路的意非酒同学本尊啦。 这事还没完。 少年皮糙肉厚,回去养了几天伤又活蹦乱跳了。 本来只是听人说那家小姐长得好看,出于好奇才去翻的墙,但见过之后怎么回事还真有点动心了。 这天翠襟在自家花园里读书,忽然,一个紫色大圆茄子从天而降! 幸好她躲得急,还以为是暗器呢。 茄子被对切成两半,然后又用一根红绳在外面捆得结结实实,说明里头肯定有东西。 好奇的翠襟跟两个小婢女七手八脚解了绳子,见里头竟然藏着一朵用胡萝卜雕刻的玫瑰花! 翠襟通过花园墙上装饰的小孔往外看,那个爆炸头发型的少年正在外面冲自己痞痞地笑!笑得她一颗芳心上蹿下跳。 后来又收到过他好多份带着童趣的小礼物,比如别着一朵玫瑰花的弹弓啦,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啦......虽然没有多值钱,但心意满满! 不过也不总是这么顺利,也有过意非酒被一盆从天而降的洗脚水泼出去的景象,那是府里做事的大嫂被他一声一声小姐地叫烦了。 一次父母不在家,翠襟找藉口出了大门,两个年轻人终于有了在合欢树下互诉衷肠的机会,粉红色的花落了两人一身。 意非酒很会讲笑话,经常把姑娘逗得哈哈大笑。一个姑娘家家的应该笑不露齿,哈哈大笑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笑了。 而翠襟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给意非酒讲起历史故事也是绘声绘色。 一段玫瑰色的感情迅速升温,尽管一个是富家小姐,另一个是儿时因洪水与家人走失、靠打零工为生的落魄少年。 两人约定了时间和暗号,常常找机会幽会。 意非酒:“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混出个名堂来,绝不以白衣之身娶你!” 翠襟红着脸:“酒哥,你是不是白衣无所谓,反正我那个啥已经对你......” 可是,父亲已经替爱女应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当地首富盛氏。 翠襟坚决不嫁,把父亲气病了,而且这一病可是不轻,大夫直接让准备后事了。 翠襟无奈,为了让父亲好起来只得违心答应当盛家的媳妇。嫁过去的第二天,父亲的“病”居然立马好了,这是后话了。 婚事举办得很盛大,可以说是普天同庆,而喧嚣的背后是以泪洗面的新娘和生无可恋、借酒消愁的意非酒。 痛定思痛后,意非酒难能可贵地依然选择发奋读书,只为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年后考取了功名,最后成为了皇子的老师。 可他万万不会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翠襟嫁到盛家后,竟因拼死拒绝洞房花烛而遭家暴,从来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最后盛家少爷也烦了,白天为了面子和名声,依然让翠襟光鲜亮丽地当少夫人,晚上却让她沦为洗衣妇,动不动就对她拳脚相向。 毕竟是自己花大笔礼金娶来的姑娘,不能对之上下其手太窝火了。 盛少爷一次借着发酒疯对她胡来,被翠襟随手抄起一把剪刀戳了过去,险些丧了命。 在几个早就看不惯少爷家暴的好心家丁帮助下,翠襟当场逃出了盛府,过起了隐姓埋名的日子,当真靠给人洗衣赚钱,并且一直一个人。 为了不被人认出,那些年她每天都想法设法遮住眉间的朱砂,直到过了几十年才不再那么紧张。 其间她听说意非酒当上了皇子的老师,还听说他也是一直未娶,于是激动地带着省吃俭用攒的银子长途跋涉去找他,一路上想着重逢的场景,心中又是喜悦又是苦涩。 万万没想到,就快要到三皇子府时,竟被两个流氓玷污,脸上还受了刀伤,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 心灰意冷的翠襟,自觉更加配不上酒哥,遂打消了找他的念头,继续隐姓埋名,近些年才开了家客栈为生...... 这天晚上,对意非酒来说,其他人都变成了透明人,而霍兰台也有意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他跟意非酒不仅是师生,还是忘年交挚友,意非酒曾有句名言——“成年人真正的卸妆,是在喝点酒之后。” 一次酒后吐真言,他跟兰台讲过这个眉间一点朱砂的故人。 兰台知道先生用情很深,走过半生终于重逢,自然要让他们好好相处一下了。 意非酒心痛地说:“原来你为了我吃了这么多苦,辛苦你了!” 灯下的翠襟抹了抹眼泪:“我脸上的伤疤,是不是特别难看?” “一点都不难看,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美。” “胡说。三十多年过去了,我都变成老太太了,怎么可能还跟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 “真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么美,把我的心牢牢抓了三十五年。” “你以前坏坏的,痞痞的,不走寻常路,现在怎么这么会说话了?” “我只是把心底的真话说出来而已。” “酒哥,”翠襟垂下头,脸色有着复杂的神色,“你心里一定还有些真话没说出来。” “我知道你心里为了什么而忐忑,你千万别多想,你没做错任何事。无论发生过什么,你在我心里一如既往。” 翠襟感动得眼里无风起浪,等着他说后面在一起的话,可等来等去他就是不说。 她的心凉了半截。男人说不在意清白,应该是假的吧? 不大不小的客栈却有个相当宽敞的地下酒窖,收拾得干干净净,通风良好。 意非酒拍胸脯担保老板娘翠襟是自己人,绝对可以信任。于是在翠襟的安排下,大家掩人耳目来到酒窖议事。 意非酒提出:“现在太尉映天水跟霍齐光暗地里有分歧,也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拉拢映天水,夺取兵权。” 契阔有异议:“我不是太懂兵法,但以前常听人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咱们是不是该把各方面准备得重分一点再冒险呢?” 风行纵替胞弟回答道:“契兄说得不无道理,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更适用于民间造反,而咱们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来推翻冒牌继承人的统治,等夺回皇位之后,倒是要高筑墙、广积粮,称霸天下,那才要徐徐图之。” 契阔担心地说:“想拉拢太尉映天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让他放弃权力和富贵跟咱们造反,那就更难了。” 意非酒一笑:“说的是,不过如果你知道映天水的弱点是什么,就会跟我一样有信心了。” 风行纵接着说:“我跟映天水同朝共事多年,对他十分了解。记得有一年他突然抱病无法上朝,这一病就是三个月,凡是去探望的都被婉拒,向太医打听到底什么病,太医唯唯诺诺不敢说。等三个月后初次上朝,映天水整个人浮肿了一大圈,眼睛小了一半。” 意非酒十分默契地接过了话头:“后来大家发现,那个负责给应天水看病的太医竟然莫名其妙死掉了,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秘密。” 风行纵一笑:“咱哥儿俩别卖关子啦,其实映天水从小对鸡蛋重度过敏,平时他的饭菜都要经过专人严格审查,偏那次不知怎地掉了一点点蛋黄渣渣在汤里,没想到酿成大祸,让他九死一生差点没活过来。他对鸡蛋过敏的事,连霍齐光都不知道,也不敢让他知道。” 因为霍齐光那么谨慎的主儿,绝不会对一个有明显弱点、容易被别人控制的人委以兵权重任的,所以这算是映天水最大的秘密了,凡是知晓的,基本都被杀光了。 于是大家又问了:“那么风先生你又是咋知道的?” 风行纵哈哈大笑:“有一次,先王举办宴席,强烈推荐我等尝一道菜,名叫三不粘,不粘勺、筷、盘,故取此名。那菜的主要成分是鸡蛋黄、山楂糕、淀粉、白糖和花生油,当时我们赞不绝口......一不留神又扯远了哈哈哈!” 那菜成品的颜色和性状,不要说厨艺惊人的风行纵,是个人就看得出主要成分是蛋黄。 当时映天水脸色就变了,坚决不肯尝,最后谎称自己肚子不舒服要方便,才中途退席出去。 可是整个过程展现出来的信息,怎能逃过睿智的风行纵的眼睛! 老要面子老要面子的堂堂太尉,若不是逼急了,怎会当着满朝文武和国君的面提出上wc呢? 再说映天水贴身服侍的婢女,就算被杀光,死之前也多少透了点信息出来,有心人自会听了去。 “那咱们该如何利用映天水这一弱点呢?” 这回是霍兰台微笑着说:“给霍齐光放出风去,说映天水对鸡蛋严重过敏。手无缚鸡之力的都可以威胁到手握兵权的太尉性命,霍齐光必然没有安全感,会削掉他的官职。为了防止映天水余党报复,霍齐光很可能直接要了他性命。同时也给映天水那边放出风声,说大王早就看你不顺眼,并怀疑你勾结不法分子欲行兵变,要削你兵权赐你毒酒。这样,映天水自然跟霍齐光势不两立了。” 147 爱她就对她狠一点 夜陵问:“那么,怎么把风声有效地吹到这两个人耳边呢?” 风行纵:“你们问到点儿上了。先王的八位近身护卫当中有个叫子丑的,是我们的内线。霍齐光继位后,由于不信任,将其余七人尽数杀光。到子丑这儿,由于他自行割掉了舌头,挑断了自己两腿经脉,表示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乱惹事。那天可能赶上霍齐光高兴,居然就这么放了他一马,把他打发到给太监做饭的厨房去帮工了,因此也就保住了咱们的内线。” 念及此处,兰台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些为自己卖命的兄弟,一天福没享过就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大家问:“没有舌头且双腿残废的人,如何做咱们的内线啊?” 意非酒:“我想法给他弄了接筋灵药,他的腿早就没问题了,只是还佯装不能走。子丑为人低调机灵,胆大心细,办事一向妥当。我们一度是用他亲自训练的知更鸟联络,但天气寒冷的时候,知更鸟就指望不上了。” “那怎么办?” “我们有这个。” 霍兰台从袖中拿出一个竹蜻蜓模样的小玩具,一横,一竖,构造几乎就这么简单。让人怎么也不相信,这个没头没脑没生命的东西能飞鸿传书。 霍兰台:“多年前我游历四方的时候,曾遇到过那个巧手工匠鲁班。因为聊得投机,他曾送我一个竹蜻蜓。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说,这个玩意儿不是只有小孩子才会着迷。看着简单,其实里头大有乾坤,百里范围内,你让它去找谁,它就能去找谁,自然还可以送信。” 原先不知情的几个人,听了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起哄让公子表演一下:“咱也不用百里之内,就这地窖里这么大点儿地方就行。” 于是兰台欣然表演。几个大老爷们儿兴致勃勃玩起了“无人飞机”。 当然了,这群大老爷们儿里面还夹杂着一个小女子。予儿本来刚才有点儿困,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一听说有这么好玩的东西,立马眼睛瞪得溜圆等着看,有趣的物是她绝对不会错过。 看这意思,如果兰台表演失败,还有点儿下不来台了呢。 “那你们选个人吧。” 大家一致推举德高望重的风行纵来赶这个时髦。 于是风行纵走到地窖最南端角落站好。 兰台走到最北端,对着手里的竹蜻蜓嘀咕了几句,然后向空中一抛—— 只见竹蜻蜓原地螺旋形上升,大约升到三尺高后开始平行移动,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停停飞飞,寻寻觅觅,最后竟然真的停驻在风行纵头顶上方,旋转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掉在他脚边! 大家全都震惊了。这玩意儿放在现代就是带了雷达定位系统啊,而古时候只能解释为神迹。 兰台哈哈大笑:“厉害的不是竹蜻蜓,而是鲁班啊!那绝对是个人才,有他在,浮生国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从此,鲁班被兰台这一伙人称为“班神”。 “公子是怎么让竹蜻蜓知道找谁的?” “只要对它说出要找之人的姓名、身高、基本外貌特征即可。”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予儿心有不平地问了:“既然公子有这好东西,那以前为什么不拿出来?以前你找不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用它呢?难道你估不出我的身高吗?” 言下之意,看来公子根本不想找我啊。 兰台赶忙解释:“其实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竹蜻蜓了,那个早被我玩儿坏了,这个是功能升级8.0版本嘿嘿嘿。好了不逗你们了,其实这是鲁班刚给我送来的。前些日子他大婚,我设法送去了贺礼,他也派人给我送来了回礼,说他也很痛恨霍齐光的暴行,同情山海国老百姓,说希望这些竹蜻蜓能帮上我的忙。” 以前不知情的几个人,更加感慨公子的人脉之广,交情之深,魅力之大。 兰台说,这次鲁班一共给自己送来了六只竹蜻蜓,足以派上大用场。 但是笑傲白同学又有问题了:“如果要找的人在屋子里头呆着怎么办?难道竹蜻蜓还会自己去敲门不成?” 兰台:“问得好。所以最好是跟要找的人约好收信位置,比如房前、树下、井旁。” 笑傲白捧腹大笑:“公子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为的不就是让它送信吗?要是跟对方能约上,还用它送信吗?” “所以要提前约。比如我们跟子丑早有约定,万里无云也无风的晴夜,无人的树下,收到信的可能性最大,此约定万年不变。虽然这个竹蜻蜓还有很大局限性,但这么个小东西,已经能做到我们人类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实属不易了。” 夜陵:“靠,这个鲁班这么厉害,公子还不如把他直接拉入伙,将来事成之后分他点江山美人......” 兰台摇头:“不不不,第一,目前以他对咱们的帮助来说,已经跟入伙差不多了;第二,入不入伙要他自己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鲁班现在是浮生国的新婿,佳人在怀,怎么会惦记其它的呢?” 夜陵:“他不惦记我可惦记,公子帮我记着啊,等大业成了的那天,美女给我一次先来十个八个的。” 大家哄堂大笑,开始埋汰他。 予儿又不懂了——为什么美女要一次给他来十个八个?夜陵他胳膊有那么长吗?他搂得过来吗? 更重要的是,喜欢一个人足够了呀,十个八个都喜欢,也太贪心了吧。 她这个人心里藏不住想法,看向夜陵的小眼神儿顿时多了几分意见。 兰台瞥见忍不住偷笑,同时悄悄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意思是我有你一个足矣。 于是,予儿脸上猝不及防出现一个灿烂的笑,对兰台来说,就是这昏暗地窖里升起的一轮太阳。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山海国皇宫,也就是子丑所在的位置超过了百里,所以需要另寻时间地点放飞竹蜻蜓。 这几天,他们就住在翠襟的客栈里,一来可以好好休整和计划,二来也让意非酒跟翠襟多相处几日。 每天霍兰台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教予儿武功,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因为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侧。 予儿一改在天庭上课时打瞌睡的传统,勤学苦练十分认真,她的目标是没有灵力也至少能自保,不拖公子的后腿。 最好的爱情,就是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 她以前在山中常年运动,身体素质本就很好,且受过名师鬼谷的指点,融会贯通悟性高,再加上兰台的点拨,拳脚功夫进步神速,只是青葱般的手指上很快磨出了茧子。 练体能做平板支撑的时候,浑身已经开始颤抖还在努力坚持达标。这个姿势是用于训练核心肌肉群的,她的小细胳膊小细腿儿必须得练练力量。 兰台看得于心不忍,那句“歇会儿吧”就在嘴边,可忍了又忍始终没出口。 越是爱她,就越得对她严格要求,因为将来,敌人是不会看她可怜就对她手软的。 平板支撑已经做了近半个时辰的予儿,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头上也滴下颗颗汗珠。 可这离兰台按她的身体状况制订的目标时间还差一点,她很顽强地坚持着。 蹲在一旁的兰台,同样也汗水涔涔。 他又没做运动,为什么会一脑门儿汗呢? 因为予儿往那儿一趴,胸部自然向下,臀部浑圆上翘,形成最完美不过的曲线。 而且运动的时候不能穿太多衣裳,又热,所以美丽的大白馒头从领口一览无遗,看得他口干舌燥! “时间,还没到吗?” 累得不行的予儿咬牙问。 问完发现没反应,抬头一看,公子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某个部位发呆。 予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哎呀走光了!一脸的嗔怒。 兰台这才反应过来,本以为她会生气,正准备道歉,却听见予儿脆生生地说:“至少先把门窗关好呀。” “哎,好嘞!” 兰台愉快地跳起来把窗户缝拉严实了。予儿的意思是只要不被别人看去就好,被我看没事儿嘿嘿。 许多人出门在外诸事不习惯,认床,在外面睡别的床就不踏实或者失眠。 但是兰台和予儿都没有这个毛病,因为有对方在的地方就是家,无论是金窝银窝还是狗窝。 这几日的平静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意非酒见到了故人,而兰台也可以在被窝里光明正大地拥着予儿啃啃啃,啃完脸蛋啃脖子,啃完脖子啃馒头...... 以前他很喜欢啃鸭脖,可鸭脖怎么可能有予儿美味呢? 他们俩可是行过成婚之礼的人啊!可其实还什么都没干过。 兰台心里痒痒的,总在琢磨,啥时候该告诉她“洞房”真正的涵义? 虽然他俩不沮丧不悲观,然而残酷的现实是,现在自己正如丧家之犬一样奔波在路上,前路坎坷,成就霸业遥遥无期。 忍。 大不了一会儿泡个凉水澡。 兰台硬生生吞下了自己的欲望,抱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天真的予儿以为拥抱加上抚摸公子的六块腹肌,就是相亲相爱的全部了,玉臂也紧紧搂着公子的脖子,在他耳边忽而吹气如兰,忽而小鸟轻啄地吻一下。吧唧,香香的。 兰台忽然生出一种感慨,自己真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有一个女子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生死相随,人生中那些坎坷和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日哪里也不去,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148 茄子信 予儿欢呼雀跃。其实她早就馋公子的手艺了,只是之前每天都那么忙碌,压力那么大,她怎么好意思提出那种自私的要求? “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得跟我一起上街买菜。” “好哒!” 予儿答应得无比干脆。再说她其实很喜欢热闹,出门逛街什么的哪个女人不喜欢? 说干就干,两人对镜易容成一对满脸皱纹的老头儿老太太,手挽着手恩恩爱爱地上街了。 现在化个这种妆对他们来说已经易如反掌。 在山海国的地盘儿,市容市貌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予儿高兴得想要一蹦一跳,被兰台扽住,冲她挤挤眼。 是啊,哪儿有老太太走路一蹦一跳的?分分钟露陷儿。 予儿会意一笑,赶紧学着弯腰驼背,步履蹒跚,时不时还干咳两声外加伸手捶捶背,逗得兰台哈哈大笑。 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老顽童。 “老板,这个给我来点儿!” 兰台在菜市场先买了个大篮子挎着,然后一眼看见了蕨菜,捆绑着他们无数美好回忆的蕨菜!早春季节,蕨菜居然已经上市了。 一看见它,就想起当初云容山那个抱着荷叶盘子把底儿上的香油都舔得干干净净的小馋猫儿。 “多买点,这回可得管够哦。” 兰台笑着跟卖菜的说:“给我来五捆。” 老板高兴地一边拿一边说:“蕨菜可是长寿菜啊,祝您老两口和和睦睦,健康长寿!” 予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因为易容成老头老太,头一次被人祝健康长寿,感觉怪怪的。 蕨菜之所以叫长寿菜,是因为富含矿物质和多种维生素,能够促进肠胃的蠕动,还有消食减肥的作用。蕨菜中的蕨菜素还可以杀菌,清热解毒。 接着又买了点鲜蘑和各种青菜,但肯定不如山里长得肥美。 街上碰到一个买花的小铺,兰台停下了脚步。 这可不是个鲜花店,而是卖头花的铺子。 老板看到两位满头银丝的“老人”在摊前驻足,赶忙热情推荐,末了还露出羡慕的神情说:“以前我以为什么白头偕老都是骗人的,成天哪儿有那么多情啊爱的,直到看见你二老,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还给老太太买花戴,我感动了,我挑几朵花送您吧,祝您二位寿比南山,恩爱一辈子!” 予儿尴尬地眨着眼,倒是兰台一笑,把掌柜的推荐的花尽数收入囊中,末了又拿了一支玫瑰红的发簪,然后照价掏出数文钱硬塞了过去。 掌柜的笑呵呵地说:“真是个倔脾气的老爷子,也可能人老了脾气都倔吧。” 离开那铺子之后兰台说:“掌柜的推荐的也挺好看,但是颜色太老气了点,当真适合老太太,所以我又挑了这个给你,青春靓丽的予儿,玫瑰红最适合你!” 说着,就亲手把那支玫瑰发簪插在她头发里。 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头戴一朵艳丽的花儿,幸福地挽着老头子的手臂“蹒跚”地走在大街上。 刚幸福了没多久,一个埋头走路的男人猛地撞了一下兰台的肩:“抱歉啊抱歉,赖我没看路!” 兰台反应很快,赶忙松了予儿的手,顺势一屁股就坐地上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揉着肩头说:“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啊,都快把我这把老骨头撞散架喽!” 那男人连忙扶起他道歉,然后竟然一脸喜悦地握住兰台的手:“是你啊大爷,有生之年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无视兰台看神经病的眼神,那男人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表示心情无比愉悦的话。 予儿也反应过来,自己和公子现在是老太和老头的人设,赶紧苍老着嗓音说:“老头咂,你没事吧?” 男人问:“大爷你真不认识我了?我就是街对过那个卖豆腐的小刘啊!以前你还说我家做的豆腐特别白特别嫩呢!” 兰台心里腹诽,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我什么时候吃过你豆腐? 然后装作老糊涂的样子对身旁“老伴儿”说:“走走走,我要回家骑大马。” 予儿也很给力,抱歉地跟男人说:“不好意思啊,我老伴儿上个月生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就有点糊涂,怕是要帕金森,我先带他回家了啊。” 男人望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在后头摇着头说可惜啊可惜,可怜啊可怜。 兰台对装模做样搀扶着自己的予儿使了个眼色,两人拎着菜,没回翠襟的客栈,而是故意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兰台用内力感知到后面有人在跟踪。 他微一转头,跟踪者快速闪身藏了起来。 兰台用余光略一打量周围情况,果断扯着予儿纵身向高处一跃,从胡同某个墙头翻了进去。 跟踪者追到的时候,发现一对步履蹒跚的老头老太居然凭空消失,啧啧称奇,然后不信邪地向前追去。 又等了一会儿,一对“飞檐走壁”的“老人家”才重新现身,互相搀扶着向相反反向走去,很快消失在繁华的街市上。 但直到夜色降临,他们才敢绕道平安回到客栈。 意非酒分析:“那个男人撞你肩膀用了十成的内力,显然不是个普通卖豆腐的,来者不善。倘若当时你运用内功,两脚稳稳钉在地上,就暴露了身份,幸好你反应得快。看来,霍齐光是草木皆兵啊,他不杀了你是绝不会罢休的。往后我们都要格外小心才是。” 这个小插曲过去,做饭还得照做,不然白买了那么多菜呢。 予儿真是长进了,这次学做饭学得聚精会神,一次就掌握了精髓。 跟翠襟借的厨房里烟熏火燎,但饭菜香气扑鼻,就连生火弄个大花脸也换来银铃般的欢笑声...... 山海国一栋阔绰的大宅院中,一位黑红脸庞大嗓门儿的老者正在冲一个婢女发脾气,缘由是他要出门见朋友,负责帮他穿戴的婢女,拿的是他不想穿的一双鞋子。 跪在地上的婢女瑟瑟发抖,泪水涟涟。 “老爷老爷别生气,大不了再让丫头重拿一双就是了,多大点事,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小心肝火太旺对身体不好哦。” 老者被正妻这么一劝,猛然醒悟自己小题大做了,婢女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知道今天自己想穿哪双不想穿哪双呢?不就一双鞋吗,再去拿就是了。 这位老者正是山海国三公九卿中专管兵权的太尉——映天水。 这位太尉大人很识时务,很会跟领导套近乎,腐败得也有个限度,人缘也还过得去,所以之前许多年都算是顺风顺水。 但自从新君继位后,他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以前他堂堂太尉是山海国的最高行政长官,可以说一张嘴就能号令千军万马,但疑心病奇重的霍齐光不信任他,名义上映天水还是太尉,但实际上他的兵权已经一分为三。 霍齐光派了另外两个人牵制映天水的势力,一个是守卫皇城的亚夫,另一个是城外驻扎军营的大将军梁浩。 以前这俩人听从太尉调遣,表面笑脸内心不服,但现在已经可以跟太尉平起平坐,三分兵权。 映天水心里不爽之极,但在国君面前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笑呵呵地恭维说这样好这样好,现在国际上最流行的就是团队协作精神,只有我们三人精诚合作才能用兵如神,国家才能蒸蒸日上嘛! 当时霍齐光微笑地看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哼,骗谁呀,你心里好受才怪呢,寡人就不能让你太好受,你好受了,寡人心里就别扭了。 先王霍禄甫大大咧咧,虽然后期并不算一个明君,可也还算光明磊落。像这样君臣之间互相猜忌记恨挤兑的情况,是在霍齐光时代被发扬光大的。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映天水在意识到自己不该发火后,让人把那个小婢女叫了回来,竟然以堂堂白发太尉之尊跟她道了个歉。 虽然只是一声抱歉吧,却把小婢女吓得连连磕头,小鸡啄米似的。 “没事了,你下去吧。” 映天水对她说。 小婢女感恩戴德地走了,估计后半辈子都会对映大人鞠躬尽瘁,并将他的美名传于世间。 太尉大人收拢人心还是有一套的。 想当年刚刚走马上任的时候,为了让一众将士服自己,在第一次战役过后太尉亲临战场,曾为一位被蛇咬了的兵士吸伤口里的脓液。 当时感动了无数将士,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 其实,映天水只不过对蛇毒颇有研究,根据牙印判断出那不是毒蛇才敢下嘴。 话又说回来,映天水想,自己为什么会无端发火呢?究其原因还不是事业上不得意! 舒坦了那么多年,现在大王忽然来个三分军权,凭啥要把属于老夫的东西分给别人呢?面子是一回事,关键还不安全。 正琢磨着,忽然有家丁慌慌张张来报,说府门口收到茄子信一封! “茄子信?” 映天水一头雾水。 家丁解释说:“就是把一个大圆茄子对切两半,放一封书信进去,然后再将茄子拼上并用绳子缠好。” 映天水好奇地问:“书信上写了什么?” 家丁呈上一张丝帛,只见上面白底黑字写着:“太尉大人想吃三不粘吗?” 149 最可怕的就是杳无音讯 太尉映天水,拿过茄子信里的丝帛看了几遍,脸上变颜变色。 跟他对话的家丁倒是毫无负担,根本不明白这里头的深意。只不过谨记尊卑之分,才没有过分表露自己的好奇心。 “门口还有别的线索吗?” “回大人,都找过了,没有了。” 映天水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房里,反锁上门。 看来自己的弱点已经被某个厉害的角色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可是,对方是谁,他用这个来威胁自己,目的是什么呢? 映天水一辈子最被人惦记的就两样东西——如花似玉的孙女,还有手里的兵权。 那个孙女本来要被御赐金婚给霍兰台的,后来不是被兰台“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给躲过去了吗?然后就嫁了个英俊潇洒的将军。 以前向太尉提亲的人踩破门槛,自孙女出嫁后,他已经六根清净好久了。 那么,就只剩下觊觎兵权的人了。 宫里某伙房。 一个大师傅喊:“那个谁,你快点行不,开饭晚了杀头的罪你顶啊?” 被他催促的年轻人一声不吭,双腿残废,拖在地上以奇异的弧度弯曲着,手里马不停蹄地剥着毛豆。 一个新来几天的小婢女阿花看不下去了:“大师傅您就别催了,人家腿脚不方便,不是也忙得一刻不停吗?” 残废的男子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感激地瞥了小婢女一眼。 阿花抓起一把毛豆蹲在他身边:“子丑大哥,别急,我帮你一起剥。” 子丑不能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谢意。 阿花爱说话,不一会儿就问:“子丑大哥,你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又自言自语:“哦,你没法儿说话。” 逐鹿时期有蹈义赴死的文化,很多人为了心中的大业,命都可以不要,不致命的身体器官更是不在乎。 这些义士不是为得到荣华富贵而活着,而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或者为了知己者。 忙完一天的活计,厨房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子丑腿脚不便,就在旁边的柴房里搭个地铺,这里就算他的家。 他还给自己造了辆简易轮椅,偶尔屋里屋外稍微转转。 那个好心的阿花特地送他进了柴房,确认他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才离开。 子丑望着她的背影想,这个世上依然有一些美好的东西,这个人间还是值得的。 然而他在柴房里没呆多久,就趁着夜色坐着轮椅溜了出来,来到伙房外一棵无人的大树底下。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人或东西,宫里所有巡逻的都不会来这里。 今夜万里无云也无风,正是公子可能来信的那种夜晚。 不管公子有没有来信,反正每天到点儿过去看看总是没错的。如果被人发现,就做出一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 毕竟在别人眼里,他腿“残废”,又没有舌头,跟个废人差不多,日子过得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对于弱者,大家的攻击性也会自动减小。 同是这个暗夜,无眠的百丈冰也在花园里踱来踱去,莫名烦躁。 他就住宫里,霍齐光赏了他一间小宅子,离自己的寝宫不远。 但问题是霍齐光几乎从来不睡他自己的寝宫,而是今天临幸这个,明天临幸那个,所以老师想找他不是那么容易的。 百丈冰的房子有个小花园,花园墙角扔着个孩子们夏天用来捉蜻蜓、捉萤火虫的网,百无聊赖的百丈冰把那个东西抄起来抡着玩儿。国君的老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排解心中的忧虑了。 为了证明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没到散架的时候,为国为民还有用武之地,他玩着玩着就把它当成了兵器,越抡越起劲,脑门儿上都出汗了。 忽然,“啪嗒”,一个东西一头钻进了他的网里,还buzzzzz地一边响一边扑腾。 大地回暖,大飞虫也出来活动了吗? 百丈冰举起火烛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孩玩具竹蜻蜓。谁家熊孩子这么晚不睡觉还在折腾? 刚想放到一边,发现这玩意儿好像有生命似的一直在挣扎,似乎只要一放它出来,它就会带着某种使命执着地重新飞入夜空。 百丈冰再仔细看看,竹蜻蜓下面那根棍上还用细线绑了一层蚕丝帛。解下来,上面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百丈冰不玩了,扔了虫网回到室内,鼓捣那张丝帛。 同时那个竹蜻蜓还在奋不顾身地往外跑,被他拿两床棉被压住了。 百丈冰尝试将各种东西涂抹到丝帛上,最后,当他尝试隔火加热的时候,秘密终于浮现了! 原本白色的丝帛上出现了深黄如同烤焦的字迹! 这是因为,丝帛上的子是用柠檬汁写的。柠檬汁中含有一种叫赛璐酚的成分,可以降低燃点。 写上去之后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也看不见,但只要用火一烤,柠檬汁写字的部分先被烤焦,黄色的字就会现身了。 百丈冰看了丝帛上的内容之后大为吃惊,立刻穿戴好要去求见大王。 哪知霍齐光正在某姬妾的温柔乡里****,根本不搭理他。 急得团团转的百丈冰只得回家自己想办法...... “子丑回信了!” 笑傲白举着飞回来的竹蜻蜓兴冲冲地向兰台汇报。 于是众人照例到地窖开会。 破解了子丑回信内容后,大家都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子丑说已经跟太尉映天水敲定了行动方案,七日后大家务必赶到这里向南一百八十里地外的大泽村会合。 只有草木深举着那个竹蜻蜓看了又看:“子丑每次缠细线都是顺时针,可这次是逆时针,大家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虎生大剌剌地说,“缠个线,往哪边绕不一样?不要小题大做啦。” 兰台心里也起过一丝怀疑,但最后还是对子丑的信任占了上风。 予儿望着收拾东西的公子:“咱们要走了吗?” “嗯,到大泽村去,映天水会派人在那里跟咱们会合。” “然后要打仗了吗?” 霍兰台放下手里的东西摸头杀:“到时要听我的话不要乱跑,会有人保护好你的。” 予儿的眼睛又圆又亮:“可是谁来保护百姓呢?” 兰台无言以对,搂着她坐到天光破晓。 另一间房里,翠襟问意非酒:“酒哥,这个客栈我不开了,我陪你一起走好吗?” 意非酒:“不行。” “时至今日,名分早已不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计较,可以帮你们烧饭做菜,缝缝补补。” “不行,”意非酒还是坚定的那一句,“多了你多一份累赘。” 翠襟很受伤:“你们队伍里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子吗?她就不累赘,多了我就累赘?你们是不是只收年轻漂亮的小姐,人老珠黄的不收?” 意非酒拿起酒囊灌了一口:“翠襟啊,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让它翻篇不好吗?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年生活的洗礼,翠襟骨子里还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跟意非酒的事情上。曾经的“失身”给她的心理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凡事她都能往这上面拉,更不要说酒哥的反应了。 但是骨子里那份贵族式的倔强也没有变:“好我懂了,那你就走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们了。” 意非酒扬起酒囊的瞬间又瞥了她一眼,眼神极其复杂。 第二天他们走的时候,翠襟果然没出现。 笑傲白还问意非酒,老板娘怎么没来送你? 意非酒一脸的无所谓:“客栈每天开张晚,大概她习惯了睡懒觉吧。” 笑傲白:“不会吧。我那屋就挨着老板娘的屋子,昨晚我可是听见有人呜咽了一宿。” 意非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酒囊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他是一行人当中走在最后的,恋恋不舍朝客栈的方向望了又望,眼角微微泛红。 这一切没有逃过兰台的眼睛,他低声问:“先生是因为不想牵累老板娘,才不肯让她跟着的吧?” “我已经欠了翠襟的前半生,怎么可以再害她的后半生?” 在他们身后,门板的缝隙里,翠襟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失联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重逢,才几天就又分开了,臭男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罢罢罢,忘了他,以后就当没认识过这个负心汉,下辈子绝不要再碰见他! 等她为客栈忙碌起来,才发现柜台后面多了一个大包袱。打开一看,里面足足有白银一百两,还有廖廖两个字:珍重。 翠襟愣了一会儿:“我明白了,酒哥不是不在乎,只是他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怕连累我而已......可是酒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翠襟害怕的呢?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跟你失去联系啊!” 兰台等人尽量精简,很多金银换成了顺手的兵器、暗器,但还是有些财产需要马车拉着,十分不方便。 意非酒跟兰台和风行纵说:“金银实在不便于携带,花起来也不方便。我在想,将来是不是弄个什么地方专门放钱,谁家的钱都可以存进来,雇专人把守。存进来的时候开个票给对方,上面写清楚哪年哪月哪日,存了多少钱进来,需要用的时候就可以凭这个票据再取出去。而钱庄可以收取一些看管金银的费用。” 150 割股奉君 兰台:“先生说的是个好主意,那么大街上行走的人就不用带很多金银了,只要带着票据就行。” 风行纵:“问题是怎么让老百姓放心把钱交给你,他们就不担心,放你这儿之后你不还给他们了吗?” 意非酒:“万事开头难,刚一开始肯定担心,但等大家发现了这样做的好处就会慢慢适应。这是大趋势,我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早晚要实现的。” 一路上,兰台他们商量着开钱庄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赶到了约定碰头的大泽村。 这个地方他们谁也没来过,来早了,发现有点不对劲。 时值二月中,别处,经过了重重灾难的大地开始万物复苏,然而这个名叫大泽的村子寸草不生,满地沼泽和荆棘,没有房子没有村民也就罢了,除了一块刻着村名的石碑之外连只蚂蚁都没有,换句话说,根本不像有活物的样子。 笑傲白:“我们会不会中计了?” 兰台观察着四周:“还有十个时辰才是约定的时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再等等看。” 虎生和龙盘认为,映天水选择这样一个荒无人际的地方碰头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赶了这几天的路,身上带的干粮已经吃光了,原以为村子里肯定不缺食物,但现在看来毫无盼头。 兰台拿出包袱里的最后一块饼,留了一部分给予儿,剩下的让笑傲白给大伙分了。 予儿却说她不饿,推回公子嘴边。 她的饭量其实颇具弹性,如果是公子做的饭,一桌她可能都能吃得下。 当然,也不是说她现在就挑食,她自然是在缺少食物的时候好心省给公子啦。 “你是不舍得吃让给我对不对?跟着我,没让你享过一天福,要是还让你饿肚子,我情何以堪?” 予儿听了公子的话,很乖地咬了一口饼说:“这回真饱了。” 兰台有些无奈地看着车上拉的最后一部分金银。空有财富却没法填饱大家的肚子。 日头正高,气温却很低,大家身上都阴冷阴冷的,且饥饿难耐。 酒和水倒是还有不少,炊具也有,就是没东西下锅啊!别说野猪野鸭野兔了,哪怕有点儿野菜充充饥也好啊! 虎生和龙盘两人个子最大,已经饿得躺倒在地上直叫唤,要求杀匹马来吃。 可是只有这么几匹马,杀了它们谁来拉车呢? 这时,眼尖的夜陵又发现怀信不见了。 时知味也说:“刚才还看见怀信兄在哪儿鼓捣一口锅,怎么转眼就不见影了?” 夜陵:“该不会是觉得跟着公子没前途,跑路了吧?” 草木深:“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任何一个埋汰别人的机会你都不会放过。” 夜陵脸上变颜变色,立马开始反驳,两人差点儿干起架来,被兰台劝住:“都什么时候了,还自己窝里斗?” 笑傲白:“公子,那个传话的子丑到底靠谱不?” 霍兰台不是神,他也没法预测所有发生的事情,他认为子丑为人绝对可靠,可现在也说不好中间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只见怀信费力地端着一口烧得热乎乎的大锅回来了! 草木深:“原来怀信是去找食物了!” 夜陵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自己又错怪人家一回。 随着怀信的靠近,大家都闻到了锅里飘来的肉香。 在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还能找到活物下锅,实在不易! “公子,快喝点肉汤暖暖身子吧!” 怀信招呼兰台。 大家都围过来,却没人注意到他格外苍白的脸色。 霍兰台让风行纵和意非酒先喝,两人却死活不愿,都说此刻不是讲究尊老爱幼的时候,公子是干大事的人,寄托人着天下人的希翼,公子的身体才更为重要。 推辞不过,兰台就象征性地盛了一勺放进嘴里,感慨道:“我也算吃过不少山珍海味,却从没喝过这么美味的肉汤。” 接着就分给众人。 这些人平时也不见得大富大贵过,但起码都吃过不少好酒好菜,此刻即便一锅汤那么多人分,也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因此都没什么可抱怨的。 大家一边喝一边问:“怀信,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啊,熬的汤那么香?” 怀信草草搪塞:“哦,抓了一只野兔,很小的一只。” 从不吃肉的予儿,此时因为饥寒交迫而瑟瑟发抖,兰台也分了一点汤,逼她喝下去。 不知为什么,予儿才喝了一口就莫名地干呕起来。 几个男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心想不会吧,都什么时候了,公子做事会这么没分寸?孩子这个时候生下来可怎么弄? 只有兰台心里是**裸的着急,他知道自己跟予儿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她会不会是生病了? 予儿干呕完之后,怔怔地端详了一会儿碗里的汤,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好多血啊!” 大家齐刷刷看向怀信的右腿,袍子上果然浸染着鲜血,还有继续流动的迹象,而怀信的腿还在微微颤抖! “你竟然割了自己的肉给我煮汤!!” 兰台又愤怒又震惊。 所有人都惊呆了。怀信对公子的这份忠诚天地可鉴啊! 霍兰台恭恭敬敬对怀信行礼:“怀信忠心,可比日月之光;怀信大恩,兰台此生没齿难忘!有朝一日我若成就大业......” 怀信赶紧回礼:“士为知己者死,公子知遇之恩怀信无以为报,这点肉根本不算什么。怀信割股熬汤,并没有什么其它意思,只是觉得天下兴亡全在公子一身,公子吃好穿暖,振奋精神,天下才有希望啊!” 霍兰台堂堂九尺男儿,听了之后也忍不住热泪滚滚,原本饥寒交迫的身上顷刻充满了力量。 震惊的众人纷纷恭喜兰台,说公子有此忠臣,霸业必成! 原先怀信为了不被人发现,只用布条草草裹紧伤口。 现在兰台亲自重新为他上了药包扎好。 夜陵在旁边看着,半天不敢出声,等人都走开之后才犹犹豫豫走过去对怀信说:“兄弟你动真格的啊!以后我再也不说你私自逃跑之类的话了。” 怀信笑笑不在意。 龙盘:“公子,这大泽村也太诡异了。明明没有人,为什么还叫‘村’,难道是全村人和牲畜都被什么怪物吞了吗?” 虎生:“对啊,就算没有人和牲畜,至少也该有些房屋吧?难道房屋也被什么东西变没了吗?” 龙盘:“不会在跟太尉会合之前还得打怪兽吧?” 笑傲白也警惕地望着四周:“公子,子丑回信真是让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等太尉吗?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反正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个时辰,要不咱们先原路返回弄点儿吃的去吧。哪怕派几个人去也好啊,我就自告奋勇第一个去。” 这样有了食物也可以第一个吃到嘴里。 兰台思索了一下,派笑傲白跟虎生同去。 可是俩人按原路返回,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后,又回到了原地! 大家再次碰头的时候,兰台恍然大悟:“咱们中计了,这是一个阵法。你们看!” 他指向自己身后。此时日头正盛,大家却发现公子身后并没有影子。再看自己身后,也是一样。 这一发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所有人都变成了白日里的鬼魂。 风行纵的儿子风处闻,听父亲讲过公子上次排阵变没一千山海军的壮举:“公子,请问这阵法该如何破?” 霍兰台抬头望着远方:“破阵的人来了。” 一个对很多人陌生、对兰台却十分熟悉的身影来到近前,拱手抱腕笑眯眯地说:“公子,好久不见。” 意非酒情绪略显激动:“百丈冰,亏我以前帮你当挚友,你却三番五次害公子兰台,现在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 百丈冰毫不在意地捻着胡须:“老弟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各为其主,我若是不帮大王却帮你们,那岂不是显得我不仁不义不忠?” 意非酒:“少在这儿耍嘴皮子。说吧,你这次来带了多少人马?想要我们下场如何?” 百丈冰微笑:“我这次带的人是不少,但一般情况下我不打算让他们出来。咱们朋友一场,我也不忍心看你们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其实这次我是来救你们的。大王说了,只要你们真心臣服,他就不为难你们,可以赐公子兰台一块地一幢宅院,但要公子保证,从此不踏入山海城一步!” 百丈冰说完大家都笑了。霍齐光那厮的话能信吗?不过是说几句好听的把公子兰台骗出去罢了。以霍齐光的残暴,五马分尸绝对不是最坏的下场。 百丈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知道大王的秉性,但你们相信我,他以前从未做过类似的承诺,只有这一次!大王最近在我的劝说下开始一心理佛,心性已经开始有所转变!” 风行纵无奈地摇摇头:“百丈冰啊百丈冰,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你信霍齐光的话?他那种人,不**就不错了还理佛?” 其实从骨子里来说,百丈冰也不信。但他毕竟是霍齐光的老师,身为老师,总有理由相信学生是向往进步的,相信自己对学生多少还是有一点正面影响力的。 霍兰台:“如果我们拒绝臣服呢?” “那等待你们的绝不会是好下场。就比如这次,你们以为太尉会来跟你们碰头?” 百丈冰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被掰弯了的竹蜻蜓。 151 我们当中的一个必须得死 果然是百丈冰!兰台最担心的百丈冰,截获了他们的竹蜻蜓,破获了他们的秘密。 兰台强自镇定地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百丈冰淡淡地问:“‘他’是谁?你说子丑吗?” 兰台的心一阵大跳,希望没给子丑带来杀身之祸。 百丈冰:“放心,子丑已经够惨了,老夫不是那种以强凌弱的人,他很安全,但不会再留在伙房给你们当内线。” 虎生插嘴道:“公子,是不是就来了他一个?不如我们把他拿下当人质,要挟霍齐光那厮吧!” 百丈冰苦笑着:“我这个人质一文不名,国君何尝在乎过老夫?” “既然混得这么没地位,不如弃齐光,投我公子兰台吧。走正道、选明君,你的一腔报复才能得以实现啊!” 意非酒不失时机地建议道。 百丈冰缓慢却郑重地摇头:“只要效忠的君主一天还在,老夫就必须尽一天力,至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这个不归老夫管。” 反正是横竖说不通。 “我明明是来劝降的,现在倒成你们游说我了。如果你们不投降,那就踏踏实实在阵里呆着吧,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喊我。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们饿得还有没有力气喊,哈哈哈!” 说完之后,百丈冰就消失了。 意非酒恨得牙痒痒,想不明白自己年轻时怎么会有眼无珠结交了这种朋友。 当初睡一个炕彻夜长谈时,要是目光长远点儿,杀了他就没事了,现在该怎么办?冥思苦想也想不出破这个阵的方法。 兰台也一筹莫展,遗憾自己平生所学还是太过有限,多年前只在某本古籍里看到提过这种阵法,可惜当时并没有附上详解。 这时,有人轻轻拽他衣角:“公子,我想我能破这个阵。” “需要我做什么?” 兰台大喜,问的直截了当。 “想起鬼谷师父讲过的,这个阵法名叫无影阵,可以遮天蔽日,也就是虽然日头正盛,却无法真正照耀到人身上,所以我们觉得冷,而且所有东西都不带影子。这个阵法主要起迷惑和关押的作用,像一个无形的牢笼让咱们走不出去。” “那么破解方法是?” “六丁六甲阵,”予儿的眸子闪闪发亮,感觉仿佛终于实现了学渣到学霸的逆袭,“我们刚好有十二个人哦。” 兰台心中一动,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让所有人听予儿指挥,按部就班站好自己的位置。 予儿很高兴自己的记忆力非凡,居然还能记得清鬼谷先生的咒文,难怪先生当时说,不明白没关系,先死记硬背,早晚有一天能用到的。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晨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难免有的人心里不服,觉得一帮大老爷们儿听一个小姑娘摆弄多没面子,比如“事儿多第一名”夜陵。 但不听她的,目前又没有别的办法,就看她能不能折腾出个名堂出来吧。 予儿严格按照鬼谷先生所传授的方法排兵布阵,也把咒语念得一字不落,可末了什么也没发生。 她囧得脑门儿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难道是哪里做得不对吗? 兰台一直在旁边柔声安慰,不要慌,不要急,慢慢想。 过了一会儿,予儿抬起头,美丽的面庞上有着难看的脸色,声音都变调了:“公子,我想到了一件事。” 等她说完之后,连兰台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色都微微变了。此事真是难办之极。 因为她想起鬼谷先生说,六丁六甲阵其实一共只需要十一个人,因为太阳也算其中一位,甲午位就是专门留给太阳的。 摆阵时除了这十一人,周围不应有其他人,否则是本阵大忌,等于自乱阵脚,给破阵之路上了枷锁,以后即便是摆阵之人想破都破不了了。 但可怕的是,百丈冰的无影阵也是在不断变化的,四周不断有无形的力量推着他们向一起靠,范围越缩越小,不往前走都不行。渐渐的,只给他们留下了合几个平方尺的面积! 笑傲白嘴快:“不会吧?也就是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得死?!” 予儿头上的汗珠变成了黄豆大:“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唉,闹了半天还是学渣呀! 霍兰台:“一定有别的破解方法!” 但是算上他,算上意非酒和风行纵,没一个想得出其它辙的。其他几个人对阵法一无所知,想帮忙也帮不上。 爱说话的夜陵咕哝着:“我不能死,我还这么年轻,我这一身功夫不能白练,还得保护公子呢!我死了谁保护公子啊?” 时知味在旁边嘀咕:“你年轻你不能死,那你的意思是,年纪大的就该死?” 夜陵:“我我我可没说这话啊!” 风行纵的儿子风处闻:“我是最后一个加入你们的,就算要死也应该是我,但以后还要麻烦各位好好照顾家父......” “胡说!你年轻气盛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当然是我去!” 风行纵驳回了儿子的建议。 怀信:“你们父子刚刚团聚,怎能轻易分开?如果有需要,就牺牲掉我好了。反正我这条命留着就是为公子出力的,要是顺便还能救你们这么多人,那真是物超所值了!” 兰台大声制止了大家的讨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因我而来,真要有什么事也应该我自己挺身而出,绝不能害了大家!” 虎生:“对啊,我们大家都是为公子才聚在一块儿的,要是公子不在了,我们干啥来了?不是白忙一场吗?” 大家七嘴八舌正说着,猛然惊觉少了一个人,数来数去怎么都是十一个! 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还彼此很熟悉,应该很快看出来少了谁。但是因为气氛紧张,大家又是在不断走动中,一时都看花了眼。 兰台大概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的,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予儿哪儿去了?” 众人一下慌乱起来。这么多大老爷们儿,不能让一个女流之辈为大家牺牲啊! 兰台第一次觉得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想转一下头都是如此艰难,心跳如同漏了半拍,呼吸也异常困难。 幸好,这时有一只翠鸟轻盈地落在他肩头,婉转鸣叫,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还好,她还在! 自从服下辰良送的滋补药丸,予儿已经鲜有变成翠鸟的时间,兰台差点儿都忘了这档子事。现在突然变身,不知是她主动的呢还是被动的? 不过,这倒是完美解决了十一个人的问题! 兰台的记忆力也相当惊人,由于从小使用正确的学习方法,几乎可说过目不忘,而且还聪明好学,刚才予儿那套破阵咒语他早已牢记在心。 无影阵外的百丈冰并没有走远,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的笼中物,又想杀了他们,又不舍得霍兰台和其他人才,同时恨着自己的优柔寡断。 不过,他对这个无影阵法十分有信心,这可是他潜心研究了足足三年才研究出来的结果,除非鬼谷在世,否则不可能有人破得了。 正得意洋洋地想着,忽然面前一阵清风吹过:“百丈兄,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百丈冰惊得一个激灵,跟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意非酒!而且意非酒身后站着其他所有人。兰台的怀中揣着那只翠鸟。 他们是怎么破的阵?!! 百丈冰活了一把年纪,竟然少有地怕成这样,手脚冰凉,浑身战栗,这是一种对局势失控而自己无能为力的害怕。 这个霍兰台,实在超出自己想象太多,即便不是他亲自破的阵,也说明他手下有能人,而兰台有俘获能人之心的能力。这种能力,正是一个暴君所应该恐惧的! 破了阵的兰台他们,眼前看到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沼泽和荆棘,而是一片广阔的土地,零零星星有些春风吹又生的小草冒了芽,给乍暖还寒的大地带了了一丝生机。 会不会也象征着,历经重重苦难的兰台一行人会有新的契机呢? 远处渐渐响起了马蹄声,从空中就看到扬起的烟尘。 因为不确定来者何人,是敌是友,无论兰台他们还是单枪匹马的百丈冰,都警惕地望着那个方向。 众人自动站成一圈,既将兰台围在中间,又让他处于为首的位置。 等兵马近了,看到举起的大旗,才发现是太尉映天水的人马。 怎么,映天水还是来了?不是被百丈冰截获了通讯吗? 百丈冰也有些懵,自以为阻止了的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 为首的正是映天水本人。他身后的人马目测有百万之多。 他的马一直跑到离霍兰台不远处停下,映天水翻身下马,绕过百丈冰,向兰台跪拜行礼:“太尉映天水,率一百万兵马叩见公子!” 兰台等人面面相觑,不确定这是不是个阴谋。 接着,另一个人来到近前,翻身下马跪拜:“郎中令钟善,叩见公子!” 郎中令是三公九卿里负责管理警卫班的角色,也是掌有实权和人脉的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且这钟善平时乐呵呵的,对谁的态度都差不多,看不出特别亲近也看不出厌恶,所以一直不确定他的政治立场,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境下居然主动来表达自己的立场。 映天水:“老夫跟郎中令,今日是特来接公子回宫的。山海国本是属于公子的,那个霍齐光继位继得名不正言不顺,且作恶多端,众叛亲离!大家都盼着公子回来取而代之,指掌朝政,令百姓安居乐业,早日再扬我山海威名!” 152 一半虎符也管用 映天水的一番话直接说到兰台心里去了,也说到他的忠实跟随者们心里去了。 原本计划用离间计挑拨映天水跟霍齐光,就说霍齐光准备取映天水性命,以此拉拢映天水。哪知不用离间,这件事直接就发生了。 霍齐光是真的想收回兵权、干掉映天水换一个听话的太尉,连备胎和刺客都找好了。 不大张旗鼓杀映天水,就是惧怕言论。找几个刺客暗地里把他做掉,然后自己再哭几声,给他厚葬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映天水也不是吃干饭的,他若不聪明,不八面玲珑,又怎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此高位? 他的爪牙早已遍布宫内,而且鲜有人知道,他跟郎中令钟善秘密交好多年,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平时假装不熟的。在没人知道的时候,他俩琴棋书画兵法酒茶,谈得要多合拍有多合拍。 对于用来牵制映天水兵力的另外两个人——守卫皇城的亚夫,和城外驻扎军营的大将军梁浩,其实霍齐光对他们也不放心,美其名曰升职,其实各种明里暗里的试探,让两人极为不爽。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匹夫尚有尊严,何况身为大将,三番五次受辱呢? 霍齐光天生就不是个放心别人的性格,总是疑神疑鬼地觉得别人要害自己,要取自己的人头,夺自己的王位,大概因为自己的王位来得也名不正言不顺,心里有鬼吧。 霍兰台:“霍齐光现在何处?” 映天水:“他已经龟缩深宫三日没出门了。苛捐杂税不断加重,长期抢抢民女,前些日子几乎掏空国库给他刚会说话的小儿子大办生辰宴,加上疫情刚结束,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导致多地起义同时爆发,有的甚至打到了皇宫大门外。谁教暴君平时残忍暴虐,宫里得罪的人也多。老臣从子丑那里得到公子的下落,老臣跟郎中令都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已万事俱备,想请公子回去做主!”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映天水恭恭敬敬双手呈上了自己的虎符。 虎符是逐鹿时代君王调兵遣将用的兵符,用青铜或者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劈为两半,左边那半交给太尉,另一半由国君保存。只有两个虎符同时合并使用,才有调兵遣将权。 映天水此时奉上的自然只有一半,另一半还在霍齐光手里。 映天水无不自豪地说:“老臣虽只有一半虎符,却仍可调兵遣将,全仗老臣多年来爱兵如己,跟所有的将士都是过命之交,他们宁无虎符也愿听从老臣调遣!” 这倒是真话,映天水爱惜将士的美誉早已传遍大江南北。 霍兰台儿时,也曾坐在先父霍禄甫的膝上把玩过这块黄金锻造的虎符,上面还有印有熟悉的先王指印。 先王的指纹与别人不同,别人都是簸箕/斗,他是如假包换的圆圈和三角...... ok,既然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霍兰台没有再谦虚推辞的道理,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霍齐光身边那些所谓忠诚的臣子,其实也是惧怕他的君威,心里其实对他多有不满,觉得先王虽然也不算个千古明君,但怎么也比这一件好事不办、残忍暴虐情商还低的混账儿子强,再说,他并非先王之子的传言沸沸扬扬,实在动摇人心。 而霍兰台,之前作为不显山不露水忍辱负重的隐身贤者已经名声大震,这次赈灾又立下了汗马功劳,加上被兄长迫害......一个传奇继承人的故事应运而生。 口口相传的时候,人们喜欢再添点油加点醋,这样兰台的形象就更丰满了。 出于追随正义的心理也好,或者出于随大流的心理也好,很多人一鼓作气决定反了反了,偷天换日换点好日子过吧! 兰台和他的人,都上了映天水和钟善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战马,向山海城驰骋而去。 霍齐光继位后改年号为建光,刚做了不到一年的国君。 于是在建光一年的时候,霍兰台在太尉和郎中令以及自己的支持者拥护下,带着百万大军杀回了山海国都城,要找霍齐光好好说道说道。 翠鸟在兰台怀中鸣叫,声音略显哀婉,且轻易就被淹没在滚滚马蹄声中。 但是她的问题其实兰台知道——你会杀霍齐光吗? 即便霍齐光不是兰台的亲手足,儿时他们也曾一起有过许多快乐的时光,霍齐光还做了兰台名义上那么多年的哥哥。 予儿很为这个发愁。但是她的公子却一点不愁。只要能实现大的理想,这些对兰台来说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原以为回了山海城,必然躲不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却没想到皇宫大门外早就等了一群人。 为首躬身向自己行礼的那人,正是霍齐光。 他一脸憔悴,比起之前的强势自负,足足瘦了三圈,神情极是谦恭。他的周围,站了仅有的几个相对来讲他最为信任的死卫。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霍齐光的命才得以苟且到现在,不知多少人恨他入骨,分分钟想要取他项上人头呢。 “三弟,今日大概是为兄最后一次跟你促膝长谈了,为兄有很多话要跟三弟讲,之后要杀要剐全凭贤弟发落,里面请。” 虎生和龙盘各上前一步,两座大山一样挡在兰台身前,虎视眈眈注视着霍齐光,不让公子前往。 兰台笑了笑:“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兄弟们怕我中计,不让我进去,毕竟我被某人害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的语气说得轻松,霍齐光脸上变颜变色:“咳咳咳,那都是误会,误会。如今为兄已山穷水尽,还能成什么气候呢?这里人多眼杂,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三弟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壮吗?里面请!” 虎生:“公子,跟这种人还称什么兄道什么弟,直接绑了得了,别瞎耽误工夫。” 霍齐光有些吃惊地看了虎生一眼,心想兰台身旁的人原来这么没大没小的。 兰台抬眼看看周围霍齐光的那些死卫,心想倒还有几个真心跟随他的:“到里面说两句无妨。” 兰台抬脚走,身后全体人员跟上,霍齐光的死卫也跟着,浩浩荡荡进了宫。 大殿依旧奢华,却没了往日的歌舞升平,今日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小桌案,案上摆着一壶酒和两支酒盏。 霍齐光盘腿坐下:“咱哥俩有多久没有好好喝过一盅了?时光啊如同白驹过隙,一转眼,好日子就结束了。” 有时候好日子过早结束,也是因为当事人自己作茧自缚。 他边说边开始给自己和兰台斟酒。酒壶里倒出来的是颜色貌似正常的液体。倒完他就举起了自己这杯一饮而尽,表示酒里没毒。 一边喝一边涕泪横流:“事到如今,为兄不敢要求别的,只求饶寡人不死,留着这条命为我做过的错事、杀过的生命赎罪!” 眼泪和鼻涕貌似都是真的,还差一点掉到酒盏里,看起来就像一个痛心疾首的人在忏悔往昔,十分令人动容。 忽然,他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兰台身后。 那里站着一个美女,倾国倾城级别的那种! 而且这美女看着如此眼熟,不正是当初那所谓的剑神娘娘吗?让先王做出了一系列智商欠费行为的那位! 霍齐光也曾不止一次梦想将她占为己有,结果,她到底还是属于霍兰台的! 原来是予儿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来了,正无比乖顺地依偎在公子身后。 兰台跟她相视一笑,这一笑当中蕴藏了无限的恩爱和情意,看得霍齐光鼻子发酸。 老天爷太tmd不公平了,这世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是不属于霍兰台的? 可是他忘了,还有一些苦难,是霍兰台品尝到而他从未经历过的,而这些苦难,甚至是灭顶之灾,正是拜霍齐光所赐! 兰台本来绝不愿霍齐光见到予儿,不过这变身仍是不受控制,该来就来,该走就走。 转念一想,现在见到也没关系了,反正霍齐光的时代已结束,他再也不具备生杀大权,再也不能想要哪个美人就要哪个美人了,让他看一眼予儿的仙容无妨。 有那么一瞬,霍齐光差点儿忘了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况,全身心口水着予儿的美貌。连生死都暂时可以忘记,难怪美色也可以耽误国事了。 兰台咳嗽了两声,提醒他差不多了别再看了,霍齐光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三弟,你到底会不会取为兄性命?” 自己手里就这么三俩兵,而兰台拥有百万雄师,霍齐光审时度势,已经不敢再用“寡人”二字。 兰台不慌不忙:“玉玺先拿出来。” 霍齐光眼里有着认命的无奈,缓缓伸手从腰间摸出了山海国玉玺。 这东西由上等蓝田白玉精雕而成,方圆四寸,呈龙鱼凤鸟纽,正面刻着“受命于天”四个篆字。 兰台在父王那里见过玉玺好几次,很小的时候,父王甚至有一次随手拿给他当玩具摆弄了一盏茶的工夫。 兰台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对于这种重要物事更是不会认错,这的确是如假包换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山海国国君玉玺! 153 夺回迟来的一切 霍齐光眼里流出泪来,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拿去吧,就这么一个玩意儿,弄得手足相残,国无宁日,唉......” 一边说,一边还打算拿衣袖抹眼泪,好像真觉得不值得似的。 兰台谨慎地注视着他,看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又想搞什么阴谋。 旁边的虎生和龙盘,为安全起见想替公子接过来,但玉玺毕竟不是别的东西,他们又怕以自己的身份玷污了一国之君的权威,因此都犹豫着没伸手。 就在兰台自己伸手去接的刹那,霍齐光的手腕突然转了个方向,将沉甸甸的玉玺向着兰台的太阳穴狠狠砸了过来! 前文说过,霍齐光常年练臂力,做各种力量训练,因此虽五短身材,肌肉却十分健硕,力大过人。 他这一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到将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地抛了出去,结果却被早有防备的兰台轻松躲过,而玉玺顶部被虎生稳稳抓住! 可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玉玺底下竟然飞出一把极小的回旋刀片,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兰台面门飞过,蹭破了他的脸颊! 霍齐光被龙盘按住,他的死卫一拥而上,双方打了起来,夜陵和风处闻也加入战斗。 “公子你没事吧?” 只有予儿捧着兰台的脸细看,只见刀片蹭破了他脸上一点皮。 “不好,有毒!” 蹭破的那一点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血红转黑。 望着她焦急欲哭的表情,兰台淡定提醒:“你不是说我具有类神体质,刀枪毒物都不能奈我何么?” 差点急出眼泪的予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啊,我一着急都忘了!” 当予儿还是神身的时候,曾用灵力救治坠落山崖奄奄一息的霍兰台,灵力在他体内不断游走,随着他内功的修炼不断发展壮大,最后机缘巧合,被肥遗的毒激活,从此能够如金钟罩般护他五脏六腑筋骨血脉。 不过因为太在乎他,予儿总是不能百分百放心。 兰台难受了一小会儿,大约是毒在向身体各个方位蔓延,但情况没到很糟的时候,这种难受就戛然而止了。 他的气色慢慢好转,就连那个发黑的小伤口也渐渐变回了正宗的红色,然后一点一点愈合,最后连疤痕都没留下。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盏茶的工夫。 予儿抬起公子的胳膊,转转他的脖子,仔细检查后发现一切正常,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公子没事我就放心了。” 在她眼里,什么拿到玉玺,坐上国君宝座,都没有公子身体无恙来得重要。 至于公子当上国君之后,自己所得到的物质赏赐和礼遇会有多么天差地别的转变,她更是想不到,也懒得去想。 只要在公子身边,是吃糠咽菜还是穿金戴玉,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死卫死的死伤的伤,霍齐光已经被虎生和龙盘五花大绑,夜陵狠狠踹了他膝盖后面一脚,霍齐光扑通一声跪倒在霍兰台面前,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绝望地想,这个霍兰台可能真是有神佑吧,不然怎么会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唉,今日我命休矣,本想跟他玉石俱焚,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赴黄泉了。 没想到兰台并没有在他刺杀自己的问题上多做计较:“霍齐光,你是你母后与太医廖司所生,并非先王骨肉,对不对?你为了阻止此消息外传,就杀人灭口,残忍地手刃了你的生身父母,对不对?!” 面对兰台犀利的目光和审问,面对众多竖起的耳朵,霍齐光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寡人,寡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承认是吧?请人证!” 兰台使了个眼色,众人让开一条过道,只见一位中年妇人从人群外款款走了过来。 霍齐光抬起头,在见到那妇人的第一眼就果断晕了过去,拿三盆冰水都没泼醒,因为来的人正是他手刃的母后! 母后的脖子上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正是自己当初用尽平生力气所勒;额头上有一大片疤痕,正是自己当日用大锤所敲!那时不是都血肉模糊了吗?不是已经检查过断气了吗?她怎么可能没死?! 最后,霍齐光是被那一声声熟悉的“光儿”唤醒的,但他宁愿自己永远都醒不过来,这个场面真的太狼狈太尴尬太生不如死了! “光儿,母后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算你不是先王的亲生骨肉,可母后至少没亏待过你吧?你读的那么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身为一国之君,连做人最基本的准则都没有吗?手刃父母,禽兽不如!” 一声声带血的质问,彻底击垮了霍齐光的心理防线,忽然他就吓尿了,身下一滩水。 以前他曾不止一次嘲笑二弟望舒,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当众吓尿的一天啊! “母母母后,你是人是鬼?你别过来,别过来!我我我当时也是被气疯了才才才想杀你们的,谁让你不守妇道,跟跟跟太医......” 兰台神色轻松地吹了个口哨,问旁边的史官:“都记下了?” “是,一字不落记下了。” 兰台这才让扮演霍齐光母后的女演员去领盒饭。 原来,这一幕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商量好的,故意利用犯罪心理学,引导霍齐光自己招供。 霍齐光泪眼朦胧加上做贼心虚吓破了胆,根本没发现这个母后是假的。 此刻明白自己中计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双眼放空,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 龙盘:“公子,给这祸国殃民的家伙一刀吧,是你下手还是我们下手?” 旁边的予儿下意识地捏紧了公子的手,透露出她内心的纠结和紧张。 任何时候,取任何人的性命,对她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难以接受的事情,哪怕对方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她总觉得应该有一种柔和人道的方式给与处罚。 兰台于是用力回握了她的手,对虎生和龙盘说:“先押下去。” “公子,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啊!” 兰台:“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 他是不想在予儿面前杀人,给丫头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说不定她还会做恶梦。 这时,映天水、钟善、风行纵、意非酒等人,以及殿外的百万雄师,统统跪下齐声高呼:“山海新君万岁万万岁!” 一手握玉玺、一手握完整虎符的霍兰台,身形显得无比高大伟岸,他表情凝重,目光深邃,二十多年韬光养晦为的就是这一天,虽然来得有些迟了,但到底还是来了! 一鼓作气,兰台称帝的同时当场认命文武百官,但在这之前,首先问斩的就是大小落疑这两个欺软怕硬祸国殃民的走狗,不知有多少条无辜的生命陨落在他俩手上。 此举大快人心,一个给他俩求情的都没有。 风行纵依然出任御史大夫,映天水还任太尉,钟善仍是郎中令。前丞相左棠春遭罢免关押,由意非酒接任丞相一职。 虎生和龙盘出任御前左右大将军。 风处闻任中护军。 裁缝出身的契阔任尚冠令,负责国君各种礼服皇冠。他可能是尚冠令里面障眼法用得最好的。 大厨出身的时知味任太官令,主御膳食。他可能是大厨里面耳朵最灵的。 侦探草木深平时爱睡觉不爱管事,所以暂不委任,他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爱睡到哪个时辰就睡到哪个时辰。 到了怀信这儿,怀信又不见人了。有人说他找地方休息去了,也有人说他重新包扎伤口去了。 怀信割股熬汤,让兰台心存感激。那也先暂不委任吧,对自己有大恩的一定要好好报答,到时候亲自问问他喜欢做什么。 笑傲白呢,不想做官,主要是做了官就不能随心所欲见公子了,呃,现在应该称国君。所以他不要官,只要当个获准随时见圣的闲人,其实也是方便兰台交代各种工作给他。 跟着兰台吃苦过受过难的各人各有封赏。夜陵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本来觉得自己怎么也能混个护军都尉(太尉之下,众将军之上)之类的,结果等来等去居然等到一个“骑郎中将”。 郎,为待选之官,也就是说还不算官儿,是以后当官的人选,其实就是在郎中令手底下做个摆设。 夜陵自然老大不高兴,因为爱面子又不便当庭爆发,只能把气憋在心里。 他觉得自己当初单枪匹马救下了风行纵,一行保护公子的人里数自己武艺最为高强,怎么也不能用这么个小角色打发自己啊,至少也不能比那个毛头小子风处闻差啊,人家还中护军呢! 夜陵内心的不满、纠结,尽数表现在脸上,这些都没有逃过兰台锐利的目光:“夜凌兄武艺高强,你的职位容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夜陵强作笑颜说:“现在该改口了,陛下。” 兰台:“寡人不会亏待同甘共苦的兄弟们的!” 众人高呼万岁。 钟善:“启禀陛下,先前霍齐光在云容山弄了个‘云容王’牌位,是不是应该先把那个撤销?陛下新登基,要取个好彩头才是。” 没想到新一届山海王霍兰台摆了摆手:“就让它先呆在那儿吧,以后再说,现在有的是比那更重要的事情。” 154 心中最重要的事 兰台心中最重要的事第一件——召见子丑。 可以说没有子丑,就没有霍兰台的今天。无数个身负残疾和病痛、默默无闻的日子,子丑一个人熬过,并且克服一切困难努力完成给公子报信的重任。 子丑用过兰台给的接骨药膏,虽然断腿长上了,可以走路但还是有点瘸,以后肯定是不能再当护卫了。 而且被砍掉的舌头无论如何长不回来了,所以没法说话,只能手上用力握,以表示自己对兰台的忠心。 兰台百感交集地双手扶起他,赏赐金银土地和奴隶,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不过作为新君,赏赐并不慷慨,因为国库已经快被霍齐光折腾空了。 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将自己所带的金银尽数充入国库。 第三件事,从大牢里召来大将秦时月,委任国尉一职。 国尉是极高的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略低于太尉而已。 秦时月带领九百九十九名将士孤岛艰难求生,在岛上不忘坚持练兵就是为了报效国家,结果回来遭霍齐光关押大牢的待遇,心早就被伤透了,本想自刎,怎奈没有工具。 没想到这么快竟然改天换日,未曾谋面的新君还如此器重自己,给自己升官加薪委以重任,自是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那近千名将士全部从牢里请了出来,依旧归秦时月统领,皆大欢喜。 第四件事,聘请捣衣为首席太医,但是不用坐班,平时可以在家给百姓看看病,顺便种种田,跟以前一样。 一旦国君有令,则要乘坐快马高车第一时间赶到,这一任国君依然不喜欢睡板儿车。 另外,偶尔还要给其它太医、院使什么的开开培训讲座,俸禄按照全职给。 经过疫情期间的精诚合作,捣衣对兰台这条汉子印象超级好,本就乐意跟他结交。现在听说兰台当了国君,也没有觉得自己就高人一等了,淡定答应下来,然后回家种地了。 捣衣平时二四六日坐诊,一三五本来就是跟其他农民一样种地的日子,而今天恰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星期一。 对于很多人来说平凡的星期一,对霍兰台等人来说却是一个非同凡响的日子。 但无论这一天过得如何超凡卓绝,无论是你是君王还是阶下囚,时间都是一点都不给你情面的,不紧不慢按部就班还是来到了该就寝之时。 平时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太监恭恭敬敬端个小托盘到国君面前,上面整整齐齐陈列着一张张标牌,正面是每个姬妾的名字,背面是该姬妾擅长的技能比如唱歌、弹琴、绘画等等。 国君看上哪个,就将这个姬妾的牌子翻过来放,表示今晚将临幸她。 太监也好提前到后宫通知这位“幸运者”洗白白抹香香,美美哒迎接圣恩。 可是今天不同了,以前那个沉湎酒色的霍齐光突然换成了霍兰台。 金碧辉煌的后宫里,众女慌做一团。 她们曾费尽心思明争暗斗讨好同一个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如苍天大树练根被拔了,不知自己这些人的下场会怎样,尽数被杀死似乎是最有可能的。 笑傲白:“公子,哦不,陛下,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后宫都炸了锅了,咋办?” “都放了吧。” “全放了?一个不留?” 笑傲白面露惋惜之色。 “怎么,你想自己留几个?” “没有没有没有,我可没这个意思,霍齐光玩儿过的女人,我才不会感兴趣咧。” 兰台本想问他是不是还惦记春辞呢,但又觉得这话由自己问不太合适,于是安慰他:“你小子这么机灵这么帅,关键是心眼儿正,以后不愁遇不到有缘人。” 笑傲白笑了笑:“还你小子你小子的,别忘了你现在是一国之君,说话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该有点儿分寸了好不。” “咳咳,笑傲白,你跟寡人说话可有分寸?” 笑傲白作势吓了一跳,赶紧跪地行礼。 兰台把他拽了起来:“拉倒吧,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少给我来这一套,也不怕闪着腰。” “嘿嘿,遵命!但是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得有点威严哈。” 兰台故意板起脸:“寡人难道不是不怒自威?” “那可能得分谁看,霍齐光估计会这样觉得,但我觉得你就是你,跟以前和我一起爬树掏鸟蛋,光着脚丫在田埂上啃玉米棒子的哥们儿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有一个人,她肯定也不觉得你是个威严的人。” 此言有理。 在予儿眼里,公子一直是温润如玉的,无论是两情相悦时,还是大难临头时,都不曾见他慌过,更没有凶过自己。 先前霍齐光的寝宫极尽奢华之能事,他每天恨不得就躺在金子上,床榻是千足金的,嫌硬再铺上几十层蚕丝垫,又值不少钱。 这些硬件兰台统统看不上,他稍微溜达了溜达,选了一间不大、偏僻素净的卧房:“今晚咱们就睡这儿。” 安保措施已经到位,今晚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终于能够单独留在公子身边的予儿显得不是太开心,她弱弱地打听:“一会儿你还要见什么人吗?” 兰台:“没有了,只有你跟我。” 予儿明显松了一口气,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刚才公子被好多人包围,我使劲挤都说不上话呢。” 还是习惯称他为公子。 兰台回忆了一下,从遇到映天水和钟善他们,到意外登基再到现在,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事,的确忽略了身旁这个女子。 可以想象,娇小的她踮着脚尖想够到自己跟自己说话,问出心中的一堆问号,担心跟自己分开,可是却不断被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冲开,然后她又不屈不挠地贴了上来...... 揽住她的香肩:“予儿饿不饿?” 予儿有个特异功能,就是公子忙的时候她自己再饿都能忘了,可是每次公子一问,肚子就完美抢先回答问题:“咕咕......好饿啊!” 兰台想起新君登基都没有大摆筵宴,中间连自己都是随便对付了几口,予儿的伙食估计就更没人关心了,这怎么能行?绝不能饿着小馋猫。 兰台把予儿抱到腿上一亲芳泽:“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予儿迟疑地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现在?” “除非你怕吃夜宵会发胖。” 予儿坚定地摇头。跟好吃的相比,发胖算什么?主要是她还从来没胖过。 但其实兰台心里暗暗希望她能再胖那么一点点,手感一定更好。 接下来,他要做今日份最后一件重要的事了,老重要老重要的事情——给予儿做饭。 宫里其实原有上百位顶级厨子,都是霍齐光从四海八荒招来的,各式菜系无所不精,随时可以满汉全席伺候。 兰台居然把他们全都遣散了,只留了几个心思单纯的小工烧火劈柴。 因为自己不打算设立后宫,没有那么多姬妾要伺候,他自己也不会天天山珍海味。 再说自己的厨艺又不差,加上个时知味,实在不行还有御史大夫风行纵的厨艺,难道还能饿肚子不成? 白天看过以往的记账簿,霍齐光花在吃上的银子实在太多太多,而真正吃到嘴里的又太少太少,大部分都浪费掉了。宫里每天浪费掉的食物就可以养活一千名百姓半年之久,这笔预算必须削减,尤其是国库亏空、百姓的日子尚不富裕的时候。 “你想吃什么?” 予儿也不客气:“我想吃凉拌蕨菜。” 兰台大笑出声:“宝贝儿你不能出息大点儿吗?” “我很没出息吗?” “不,你什么样我都喜欢。蕨菜就蕨菜,我去找找看。” “大晚上的到哪儿去找?” “自然是厨房。” 大半夜的,身为一国之君,不睡觉也不泡妞,反而挽起袖子给妞儿做夜宵。 虽说国库亏空,可也没亏到做不起一餐家常菜的地步。 兰台亲自去了趟御厨房,挑选最新鲜的食材。 厨房里的几个小工,一开始以为这人是跑腿的。 因为兰台大晚上没有穿什么华丽的衣裳,身上也没挂着值钱的玉啥的,更重要的是,哪有一国之君半夜跑厨房挑菜的呢? 所以小工们想当然地以为他是跑腿的,虽然对他还算有礼貌,但完全不是对国君的态度,甚至还很随意的跟他聊天,问他是不是新君身边的人,打听新君有什么口味偏好。 “麻烦大人给打听一下告诉小人,也省得小人日后犯错。” 兰台笑着说:“放心,新君不挑食,粗茶淡饭什么都吃,很好养活。” 小工们听了,惊讶得嘴张得老大,悄悄交头接耳说这个人简直活腻歪了,居然敢这么说国君。都说伴君如伴虎,这个人这么自负情商这么感人,国君身边活不过三个星期不信我跟你打赌。 兰台每样菜拿得不多,最高兴的是御厨房居然真的有蕨菜!本来还怕予儿失望呢。 选好食材也不走,二话不说开始烧饭。 当当当地切菜,刀工不错嘿好熟练,还会掂锅呢!这个人该不会是新调来的大厨吧? 不大会儿工夫,香味儿就飘得到处都是。 155 吃了上顿有下顿 厨房的小工们忍不住问:“我天,大哥你做的啥啊这么香?” 兰台一边熟练装盘一边说:“哦,一个麻婆豆腐,一个酱烧茄子,一个清炒豆芽,还一个凉拌蕨菜。” 都是素的,但愣是做出了荤味儿,予儿都可以吃还出锅还快。配上焖得颗颗晶莹剔透的大米饭,小工们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 兰台想了想,四菜一汤还少个汤,但是估计再弄汤的话小馋猫等不及,算了下次吧。 “这位小哥,这是你自个儿吃的还是国君吃的?” “国君吃的。” “咱这新君还真接地气啊,就吃这些,跟老百姓一样啊!” 兰台一笑:“国君也是人,为什么不能吃这些?” 说到这里,忽然心里某个部位一疼。 他这个国君也曾过过没东西可吃的日子,有一个好兄弟曾不惜割大腿上的肉给煮汤给他充饥,怀信现在怎么样了呢? 让他先好好休息吧,以后重赏少不了他的。 兰台又从御厨房翻出个大托盘,自己把饭菜收一收端走了,临走留下一句:“锅里还有,每样给你们留了点。” 小工们惊喜交加地赶紧去锅里盛,尝过之后果断决定下次拜此人为师,饭做得也太好吃了吧! 予儿正在房间里乖乖等公子,这房子小,也没什么书可看,把丫头无聊得在床上翻来滚去,玩枕头,玩被子,玩帐子的穗子,玩头发梢,玩手指头......一会儿起来看看公子来了没,一会儿又起来看看,简直望穿秋水。 终于,可把公子盼来了,把香喷喷的饭菜也盼来啦! 二话不说小脸就埋碗里了,腮帮子一直鼓鼓的,一张小嘴咕叽咕叽就没停过咀嚼。 兰台笑眯眯地望着她,好吃么? “嗯嗯!” 某人腾不出嘴回答,只能使劲点头嗯几声以示赞赏。 如此生动的一张脸,兰台看得入了神,以至于自己都忘了吃,还要不时伸手拿掉沾在她脸蛋上的饭粒儿:“慢点吃,别呛着。” “嗯嗯!” 终于,丫头把碗一推,摸摸胃:“怪不得公子想当国君呢,当了国君就没有性命之忧,还可以半夜鼓捣好吃的!” 掐指一算,估计她是唯一一个认为一国之君就这点权势的。 “谁说国君没有性命之忧?要是当个昏君暴君,分分钟有人想要我的脑袋,参考霍齐光。” 予儿愣了一下说:“我才不担心,公子肯定是个好君王,暴君才不会半夜给媳妇儿做夜宵呢。” 媳妇儿?这倒是提醒兰台了,分明有更重要的事还没办,可是仅仅夺回王位还不算实现大业...... 他都佩服自己的毅力,快成柳下惠中的极品了,有这种绝世大美人在身边却一直忍到今天还没干正事,到现在予儿还不知道入洞房的本质,是不是太欺负她了?也太虐自己了? 他略一迟疑的工夫,听见床上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原来吃饱了就困的予儿已经自觉爬上床睡着了,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长长的睫毛低垂,随着吹气如兰微微颤动,如同小蝴蝶精致的翅膀,美丽不可方物,就这样看上一年都不腻。 兰台只好拉过被子轻轻给她盖上。 想起白日里,老师意非酒提醒自己该给予姑娘一个名分。意非酒就是一直后悔没能给翠襟一个名分,以至于耽误了她的青春。在那个时代,名分几乎是一个女人的一切。 兰台想到这儿,明知不会有人回答自己,还是轻声问睡得正香的予儿:“小样儿,你想当皇后么?” “想,”没料到闭着眼睛的人儿忽然吐字清晰地回答,“太想了,太好吃了,明天予儿还要吃......” 兰台一怔,这才明白她在说梦话,说的也不是“想”,而是“太香了”了,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予儿,就算睡着了无意识都能撩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温柔的小手,在兰台心上轻轻挠啊挠,挠得心痒痒的想对她干坏事。 垂首附身吻在她玫瑰一样的唇瓣儿上,心里也默默地说,太香了,太甜了,真想把你吃下去。 她的唇上仿佛有粘性,刚离开没片刻工夫,他就忍不住又贴了上去。 他并非生性不近女色之人,尤其是还练就了夜视的神功,在遇到山鬼之前,宫里宫外各色美人尽纳眼底,有美人可看的时候他一次也没落下过,甚至动用各种高难度动作窥视,但是跟看风景的感觉差不多,看过了满足过了也就忘了。 唯独予儿,是刻在心上的一道风景,如果失去她,除了美景不复存在,心上还会多一道刻骨的伤痕。 咕噜噜,兰台的肚子开始叫了,刚才光顾着看美人,自己都没怎么吃。 回到桌案上踅摸了一下,嗯,丫头还算有良心,给自己剩了些盘子底儿,以前都是把盘子抱起来舔干净的。 他笑笑拿起一碗米饭,把剩下的汁水扒拉扒拉倒自己碗里,拌着米饭埋头苦吃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饥饿感。 人一放松就容易困,再说这长长的一天也太忙太累了,然而明日只会更累更忙。 饭毕,兰台伸了个懒腰,依偎着最爱的人躺了下来。洗漱什么的,明儿个再说吧。 聊天、给予儿择菜做饭,吃予儿的剩菜剩饭,没刷牙洗脸洗脚就睡觉——这就是霍兰台作为一国之君的第一晚。 第二天早上予儿醒来,一只手揉眼睛,另一只手在旁边摸摸摸,手感不太对。看看身旁,只有一团被子,公子呢? 最近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一种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莫名袭来:“公子,公子?” 她缠着嗓音喊了两声。 “在这儿。” 兰台忽然推门现身,头发用一根玉簪束得整整齐齐,虽然身穿朴素的纯白袍子,但整个人长身玉立仿佛会发光。 予儿看呆了,看了半天才发现他手里还端着个木托盘,上面有一碟胡饼,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 胡饼是当时流行的一种主食,在白面饼胚上抹一层油,再撒上一层芝麻,放在炉子里烤得喷香。 面片汤跟现在的差不多,用西红柿打卤做汤,然后把面一片一片揪了扔到沸汤里煮。 原来兰台内功精湛,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睡眠,每晚达到深度睡眠一个时辰就够。 醒来之后见天色未亮,予儿睡得正香,于是先集中精力了考虑了一会儿国家大事。 思索完了天色微亮,予儿还是没醒,睡得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毫无防备。虽然有点想把她叫醒折腾折腾她,又不忍心。 不然,去给丫头做个早饭吧。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跟着自己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好像一顿像样的早饭都没吃过。 兰台打定主意就又去御厨房了。 几个小工都还没来上班,于是兰台干脆自己生火,反正这些事他都做得来。 从小他就知道,要做个成功的帝王必须先体会百姓的疾苦,最好能跟他们家长里短地聊天,让他们把掏心窝子的话说给你听,那时候,你想不做明君都不行。 正好,被父王忽略的那些日子,他跟自己的厨子学烧火做饭,跟婢女学打扫卫生,身着粗布便衣出门跟农民聊播种、聊收成,跟满街乱窜的光腚小孩打招呼、学歌谣......想来这些年没白过,正经收获不少。 等御厨房的小工们来上班时,他已经端着香喷喷的劳动成果要走了。 几个小工还想,这人胃口真好哈,昨晚那么晚才吃过,这么会儿居然又饿了。也是,人家块头大哈。对了,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教我们厨艺啊? 兰台回头喊:“等我有空的!” 床上的予儿仍是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惺忪,但一看到公子,立马精神抖擞地跳了起来。 凭良心说,公子和早餐的吸引力是划等号的! 摸摸肚子,虽然还不是那么饿,但是木问题,肯定吃得下! 一边啃着饼一边问:“今天我还能见到公子吗?” “今天有很多事要办,给你找个地方乖乖呆着等我,你想看书么?” 予儿眼睛一亮。说真的,若有书的陪伴,离开公子的时间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那,中午管饭么?” “哈哈,管。” 兰台立刻派人给予儿收拾出一间书房。不过,里头不能有小黄书,这个得事先检查好,嗯,就算她要学习生理卫生知识,也应该由自己亲自来示范。 兰台想了想,问她一个人会不会寂寞,要不要找几个小姑娘来陪她。 予儿立刻说好。她骨子里可是爱热闹的。 于是派人找了几个身家清白、心地单纯、为人可靠的婢女跟她作伴。 这几个小婢女很快就喜欢上了她们的主子,因为这位美女主子好看,好玩儿,平易近人好说话,更重要的是,她眼里没有尊卑之分,不会颐指气使,而是跟她们一起笑一起闹,有好吃的一起分享,待她们亲如姐妹。 这样的主子打着灯笼难找,小婢女们特别感动;而予儿自己也很开心,因为她又有朋友了。只是每每想起赤豹和小狸,心里就飘过一丝失落,它们过得好不好啊,是不是有了新的主人? 156 不想当太监 作为新君第一次上早朝,兰台正襟危坐,秒进入角色不用彩排。他就是个天生的帝王,何况已经潜移默化做了那么久的准备。 让新委任的三公九卿彼此熟悉一下,明确各自职责,了解玩忽职守的处罚规定,并制定了近期的工作目标。 其它的国君加强团队联系都是靠饭桌酒局,霍兰台却明确表示咱们没有,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在酒局上谈妥。 这些完了之后,兰台惦记的是霍齐光,这种罪大恶极之人必须当众问斩才能大快人心,光手刃父母这一条,就足以让他掉脑袋。相信以后给予儿解释,她会理解的。 兰台正想亲自去大牢查看,意非酒却脚步匆匆赶过来。都贵为丞相了,头发还是那么爱因斯坦。 兰台也没有让他注意形象,或者派人给他打理发型,相反,兰台认为个人特色是最应该保留的。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丞相请讲。” “就在一盏茶之前,霍齐光在大牢中咬舌自尽了!” “自尽了?这个胆小鬼!” 估计是害怕面对众多百姓痛恨的目光,怕遭受他们朝自己丢臭鸡蛋之辱。更重要的是,对于身份巨大落差的恐惧,怕自己当众疯掉就更出丑了。 有的人没受过挫折教育,只能接受众星捧月,一受冷落就不知所措。 可是他就没想过,当年霍兰台一朝千千岁,一朝阶下囚,被浸了盐水的鞭子打得险些送命,都是拜谁所赐? 兰台命人写了封《告天下书》,昭告山海国百姓说霍齐光已死,并列举出他种种大逆不道的罪行。 末尾告诉百姓,山海国新君成立了一个纳谏部门,专门听取八方意见和建议,如有好的建议被采纳,必赏。 另外还成立了一个黄金台,专门吸纳贤才,真正有才能的人都会得到重用,而且不管他是哪一国人。 以前历史上也有过黄金台,不过都是招纳自己国家的人,兰台是第一位敞开心扉跨国招聘人才的君王。 再说他眼里没什么明显国界,认为这天下早晚都是自己的! 百姓听闻霍齐光已死,家家放爆竹,普天同庆比过节还要热闹。 他们心中本就是拥护霍兰台的,现在听说兰台当了国君,并且不设立后宫,专心治理朝政,还用自己的私房钱扩充国库,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悦才好。 “我们大山海有希望啦!” 大家奔走相告,街头巷尾飘荡着歌颂新君的童谣。 兰台去阅了个兵,只见秦时月带领的部队整齐划一,眼中有铁,喊出来的口号响彻云霄! 新山海王已经宣布大大增加军饷,成本是由原来的后宫花销节省出来。 后宫是个无底洞,以前除了取悦霍齐光之外没别的用处,可花销惊人。 姬妾们的一支耳环、一个簪子,常常可供一家子百姓生活好几年,全体姬妾一年的脂粉钱至少40万两银子。 然而那些女人们除了吃吃喝喝勾心斗角哭哭啼啼,整天没别的事可做,更不会创造任何社会价值,就像一堆蛀虫,啃噬着老百姓的血汗。 所以,霍兰台取消后宫补给军饷的举动极其鼓舞士气,相应的,高涨的士气也让兰台十分心安。 在这之后,他又匆匆回到御书房批改公文,直到笑傲白追着他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才想起早晨到现在忙得一口水还没喝过呢,更别提午饭了。 笑傲白:“公子,哦不,陛下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怪不得人家别的帝王身边都有几个宦官照顾起居呢。” 兰台瞥了一眼笑傲白:“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可让你做这牺牲,似乎大了点儿?” 笑傲白脸上变颜变色,脚步连连后退:“干嘛,别别别打我主意啊,我可不想当太监!” “哈哈哈,知道,你还得追求银影之外的幸福呢。” “哎呀,说到这儿我想银影了,也不知那鸽子怎么样了。” “你要是喜欢鸽子,就再弄几只来养。” “不,”笑傲白一脸坚定地说,“我不能让人家说我玩物丧志!以前我玩物丧志没关系,现在人家会说,山海王对身边的人管教不利,我绝不能给陛下丢脸!” “这么有志气啊?”兰台一笑,推过去厚厚一摞书,“那去用用功吧,明天我考你这些书里讲了什么。” 刚才还腰杆儿挺得笔直的笑傲白,一看那么老厚一摞竹简,瞬间就蔫儿了:“我我我还是出去踅摸鸽子吧,告退。” 兰台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这个笑傲白,从小就鬼机灵,那么聪明一个脑袋不好好读书浪费了,以后要想法多规劝他才是。 把目光重新挪回公文上。 霍齐光留下了许多未批改的公文,其中引出了不少问题,比如欺瞒百姓的地方官,比如地方上为害一方的恶霸,比如洪涝灾害严重的地区亟需修建水坝等等,这些问题霍齐光看都没看过,更不会着手处理。 而风行纵、意非酒等人已经分工协作提前看过公文,按事情的紧急程度为兰台排好了顺序,这样处理起来事半功倍。 新山海王的管理也是十分严格的,比如所有朝臣白日不可饮酒。 这一条规定可是苦了原先杯不离手的意非酒!他以前睡觉的时候,酒囊都搁在枕头边上,梦里想起来还要喝几口过过瘾的。 但是对于霍兰台的这条规定,如今身为丞相的他,半句怨言也没有!不但没有,还十分支持,并且以身作则,说戒酒就戒酒,任何时候都没有偷着喝哦。 不仅白天在朝堂之上戒了,晚上回家也不喝。兰台赐给他许多好茶,于是意非酒从此过起了以茶代酒的日子。 偶尔君臣相聚,兰台请他喝一口他也坚决不碰,说主要是喝一口酒刹不住了...... 但你要问意非酒内心深处最爱啥,答案仍是酒。 深爱,却不越雷池一步,这么自律就更牛掰了。 打理了一天的朝政,到了晚上国君终于下班了,想起小馋猫吃饱喝足时那种满足的神色,实在受不了诱惑,于是麻利儿地往御厨房跑。 时知味和三个小工正蹲在那里聊天,宫里现在人口不多,吃得简单,他们的活儿也不多。 身为掌管膳食的太官令的时知味很郁闷,因为他一日问三次,次次新君都说没有特别想吃的。 山海王这样说了,宫里其他朝臣等人也不敢大吃特吃,只好伙食尽量平民化,反正不能奢侈过陛下。 可是陛下都吃些什么呀?青菜,豆腐、豆芽,还说青菜豆腐保平安。 于是下面的人也只好上顿青菜,下顿豆腐,菜汤拌拌米饭......没想到油水减了,小肚腩渐渐不见了,气色和身体更好了。 兰台因为打算做饭,所以特地换了便装,他还是喜欢穿简单的素色衣裳。 他走进御厨房之后,时知味“蹭”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跪地行大礼。 毕竟兰台已经不是当初的公子了,现在贵为一国之君,君臣有别不同儿戏。 陛下心情好的时候跟你称兄道弟可以,你要是也那么不知尊卑,早晚要出问题。 三个小工一见,也都稀里糊涂地跟着跪下,不敢再称大哥或者小哥了,但心里一直存在一个疑问: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呀? 国君?那绝对不可能。哪有国君自己做饭还跟小工聊天的呢?哪有国君做完饭还特意在锅里给小工留一份的呢?嗯,八成是国君身边的红人之类的。 万万没想到,时知味居然说:“臣参见陛下!” 陛陛陛下?? 三个小工顿时吓成了软脚虾,除了一个劲儿地磕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台笑笑让他们起来,问:“寡人的厨艺如何?” 色味俱佳、美味佳肴、厨艺精湛、登峰造极,小工们绞尽脑汁把能用的形容词都找补上了。 山海王笑着说:“既然你们这么捧场,那今日寡人多做点。 时知味和小工们忙说不敢,可是国君有令,命他们帮忙切菜热油锅,还有多拿几个盘子。 末了,兰台留下几盘菜,自己端着托盘匆匆走了,留下瞠目结舌的小工们。 时知味却很淡定,毕竟跟公子兰台呆过一段时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出再匪夷所思有违常理的事情,自己都不会大惊小怪。 只是,自己的厨艺要向着国君迎头赶上才行,不然早晚有一天,国君还得兼职当太官令! “予儿,吃饭了!” 仿佛听到了天籁,正在书房看书的予儿,把书一放就欢天喜地跑出来迎接,“学渣”本质尽显。 “吃饭了”这三个字,跟公子说“我爱你”的效果其实差不多,都能让她上天...... 小婢女们没见过这一幕,都惊得不要不要的。所以当国君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吃的时候,她们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没见过啊,真的没见过这样当帝王的!吓得赶紧告退了。 予儿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问:“我是不是明日开始也去御厨房打打下手?虽然公子教过予儿一些厨艺,可我的水平还是太差。我那么喜欢吃东西,要是自己会做就更方便了,而且也可以为公子节省很多时间,毕竟公子有那么多大事要办,早点办完大事还可以早点陪我。” 157 今天公子不对劲 现在还“公子”“公子”地称呼兰台,居然一点不违和,而且凡是跟吃有关的主题,予儿都能说上一大堆话。 兰台每次听到她用婉转柔美的嗓音叫自己公子,都觉得仿佛喝下了甘甜的山涧清泉,心里说不出的受用。 “你想去御厨房就去,你开心就好。” “那我算算啊,我每天去一个时辰吧,呃,一个时辰也差不多能吃饱啦!” “嗯?你到底是去帮忙还是去偷吃的?” 一不小心被识破的予儿,又囧又可怜儿的俏脸撩拨着兰台的心,这种纯天然无添加的生动,比什么丝袜诱惑、制服诱惑要管用多了。 兰台的喉结动了动,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跟理智碰撞出火花后得出结论——择日不如撞日,万事已俱备,掐指一算今天可以上生理卫生课了! 自己毕竟是一个身心正常的男人,在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身旁忍了这么久,内伤都快忍出来了好吗。 而予儿也是时候成长了。他决定把对予儿的爱尽数释放出来,帮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予儿望着兰台的眼睛,心慌慌滴说:“公子,你今天的眼神儿好像不太对哦。” “我今天什么眼神儿?” “平时公子的眼神儿是鼓励我多吃饭,今天你的眼神儿像是,怎么像是要吃了予儿...啊!你......” 以前公子只是很温柔地亲吻自己的脸颊,最多到耳朵和脖颈,为什么今天下移到肩膀了,并且还在继续往下...... 予儿又新奇、又幸福、又有点害怕地望着沉默不语、气息粗重、专心攻城略地的他,觉得今天公子肯定有问题。 “问题公子”迫不及待把她打横抱到了床榻上。 这里虽然是书房,但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某人但凡有条件,是绝对舍不得委屈她的。 可是在攻城略地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件事:“等我一下。” 关键时刻兰台却决定撤退一分钟,因为爱她,所以在乎她的身体。有件事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办! 被吻得脸红心跳的予儿看到公子端来半杯水。 “先把这个喝了,然后我有话对你说。” 予儿对公子相来深信不疑,根本不问是什么水,咕咚咕咚喝了再说。 有点苦,苦后又有些回味无穷的甘甜。 那是翅果菊汁液冲的水,主要作用是——避孕。 杯子放到一边,心也放到了肚子里面。 “予儿,迄今为止,我只有唯一一件事没对你说实话,你一定要原谅我。” “是什么?现在告诉我吧。” “好,就让我身体力行来告诉你!” 他把自己的袍子一扯,当诱人的锁骨和精壮的上半身露出来的时候,予儿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还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最喜欢不穿衣服的公子了......咦,这个这个这个是什么东西?以前好像没留意过...... 兰台眸光一暗,低吼一声,一股巨大的能量席卷苍穹,把她吞噬了! 几个时辰之后,饱受惊吓却又倍感幸福的予儿,美丽的茶色眸子里雾气迷蒙:“公子太坏了,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我555,欺负我傻乎乎555,那上次在云容山,不是白入洞房了......” “傻瓜,早点晚点没区别,只要是你就好,”兰台把她的一缕秀发拨到耳后,玩儿着她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以前我什么都没有,怕委屈了你,现在你真正是我的人了,明天我就立你为皇后!” “我才不要当什么皇后,我就想在公子身边做你的予儿。” “你不当皇后好多人想当呢,到时候她们奋不顾身冲过来,你可别后悔啊。” “啊?那我当我当还不行吗?” “哈哈哈,寡人的皇后之位非予儿莫属,别人我谁都不要!” “那当了皇后,每天都需要干点啥呢?” 是啊,又不用上班,又没有其她姬妾跟自己抢老公。 其它国家的皇后,负责管理繁杂纷乱的后宫,加上女官、婢女等等,大概要打理近万人的事务呢,光是那些姬妾每天早上例行过来请安就得烦死个人,这一点予儿就幸免了。 指望这么萌的一只女孩子母仪天下,显然是为难她了,兰台对予儿宠爱有加:“如果你乐意管理那些女官和婢女,你就管管;如果不乐意,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读书抚琴,唱歌跳舞,种花种草都可以。当然最重要的是,有空的时候别忘搭理我一下。” 兰台说这话的前提,是他完全相信予儿不会做三观不正、于国于民有害的事情,不然就是对她的放纵了。 当然,皇后还有一个天然职责就是生儿育女,但兰台现在不打算用这个吓唬她。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后面的日子还长,所以天然无副作用的翅果菊用起来! “那个,皇后胖一点点可不可以?” “嗯?” “我最近吃得好像有点多,体重貌似上去了一点,要是这么吃下去......” 兰台的咸猪手缓缓伸向山峦叠嶂处:“不怕,再多吃一点。” 第二天,兰台宣布立后。 显然有些仓促,所以没有繁锁豪华的庆典,只有一个简单却庄重的仪式,反正终于实现了给心爱的女人名分的愿望。 予儿一向不喜欢华丽繁复的衣饰,崇尚极简,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再怎么也不能穿条素裙子就出来见人吧。 婢女们为她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通忙活之后,今日份的予儿长这样—— 着一件明黄收腰的碧霞罗拖地长裙,上绣两只展翅欲飞的凤鸟,长长的五彩羽毛拖至三尺有余的裙尾,渐渐凝成几朵怒放的牡丹。 三千青丝被挽成了华丽丽的朝凤髻,斜插一支鎏金步摇,上面的小珠子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声发出细小但清脆的响动,如同美妙的乐曲。 脖子上戴有如意流云翡翠链,小巧的耳垂上......本来是有一对精雕细琢的同款如意流云耳环的,但此刻不知为啥没有了,只有空空荡荡但嫩生生的小耳垂。 究其原因是因为予儿没有耳洞,婢女们只好想法把耳环夹在她耳朵上。 而她觉得好端端的耳垂被夹个东西太难受了,而且那么小的东西不戴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吧?于是趁婢女们不注意悄悄揪掉揣兜里了。 当她出现的时候,整个朝堂上好似升起了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 当然不是因为华丽(但被她嫌弃)的衣着,而是因为她太美了! 然而美人自己却不觉得,此刻她想的是,穿成这样太难受了,以后不会要天天这样穿吧?好可怕~~~ 许多朝臣心中,原本认为皇后应选血统正宗的皇室女性,不是随便立谁都行,但见过予儿惊为天人的美貌之后,瞬间明白了国君的心意。 而且这位皇后眉目温柔善良贤淑,看起来一丝坏心眼儿都没有,而且见了那么多朝臣也不慌不乱,自自然然,确实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 是啊,这位新君本就以不走寻常路著称,连后宫都不设,肯定要选一位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朝夕相伴啦。 个别朝臣觉得皇后有些眼熟,但鉴于尊卑有别不敢多看。 兰台有那么一瞬也愣了神。平时看到的都是朴素小清新的予儿,没想到她盛装打扮起来,吸引力也是这般致命! 以后还是让她少打扮一些吧,方便自己集中精力处理国事。 不经意间回忆起昨晚予儿的娇羞,国君的心神忍不住摇曳了几下,险些把持不住。 淡定,淡定,他提醒自己。 多少帝王的霸业宏图就是毁在美色之中,自己一定要自律,该想她的时候想她,不该想她的时候好好当国君,毕竟没有国就没有家。 已经简化过的仪式,进行到了国君向皇后颁发“身份证”这一步,也就是一个纯金制作的金印和一本金册。 帝王废后的时候就把这两样东西收回,但兰台相信自己永远不需要收回。 这之后就来到了最后一步——将镶玉琉璃金凤冠戴在皇后头上! 凤冠金光四射,四周坠有许多叮当作响的流苏。 予儿暗想,凤冠好重啊,脖子好像都被压得有点歪;还有这些流苏好长啊,都挡眼睛了,除了珠子我啥也看不见啊;而且还晃啊晃个不停,晃得我眼都花了,以后要天天戴着这玩意儿可惨啦!不然皇后还是让给别人做得了,只要公子是我的就行,嗯。 就在众朝臣伏地行礼,恭贺皇后的时候,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皇后的华服就像瞬间被抽走了骨头,软软一团瘫在了地上,金凤冠滚落一旁,而美貌的皇后,竟然在众人面前华丽丽滴不!见!了! 兰台心中一凛,抬头往上看,只见一只翠鸟在混乱中扑打着翅膀向房檐外面飞去! 因为予儿知道自己闯了祸,生怕给他惹麻烦,不敢落在他肩头,只能趁乱尽快飞走躲起来。 兰台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她的无奈、难过和抱歉。 大部分臣子都吓坏了,心说咱这皇后不是妖精变的吧? 也对,只有妖精才能美成那种蛊惑人心的模样,怪不得国君整个后宫都不要呢! 一国之后竟是妖精,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158 皇宫太大肿么办 有些臣子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虽然之前的霍齐光是个暴君、混蛋,可至少没受妖精蛊惑啊。 一个妖迷心窍的人,能是明君吗? 刚刚为社稷燃起的希望,似乎又尽数破灭。 面对众朝臣的质疑,意非酒和风行纵很想站出来为兰台说两句,可是聪明如他俩,竟然头一次不知该如何措辞,所以只能搓手。 再说人家兰台自己是咋想的咱也不知道,万一说错了不是帮倒忙了吗? 因此,他们很期待地望着新君,同时忍不住地绞尽脑汁帮他想,应该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合理。 “各位爱卿,现在寡人解释一下皇后的事情。” 没想到,兰台气定神闲,丝毫没有为难或者要搪塞过关的样子。 只要予儿是安全的,他就能足够气定神闲。 他将当初如何在云容山偶遇山鬼,山鬼如何单纯善良,不离不弃伴自己左右,一次又一次帮自己化解危难夺回王位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然也提到了天帝之子为救师妹而倾尽全力,但迄今为止,不时变翠鸟这个问题还是无法解决,不过正在慢慢降低频率。 没有华丽的修辞手法,也没有夸张的表情,有的,只是感情的自然流露,偶尔因心情激动会导致片刻短暂停顿。 朝臣们都被国君这个充满真情实感和代入感的故事感动了,这一刻,觉得国君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是自己的朋友,是跟自己一样的普通人,也有苦恼,也有深情。 那个时代,常识和逻辑无法解释的事情,本就习惯于套用鬼神之说。而皇后这么美而不妖,用神或者仙女来解释的确也说得通。 连神仙都力挺这位国君,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呢? 再说他的人品和所作所为在这儿放着呢,用私房钱扩充国库,批改公文鞠躬尽瘁,吃粗茶淡饭,没为自己捞丝毫好处。 不知是谁起的头,众朝臣伏地齐呼:“陛下仁德贤明,皇后忠贞贤良,此乃我江山社稷之大幸也!愿上天庇佑我山海基业,万代千秋,千秋万代......” 战战兢兢躲在外面的翠鸟,听到殿内沉默了好一阵之后,众臣子齐声高呼,心想不会吧,一个棘手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公子也太能干啦!不能叫公子了,该叫陛下,叫陛下才对。 从此,翠鸟在宫中处处受礼遇,大家对待她都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生怕伤她一根毫毛。更不会有人觊觎她的羽毛做点翠饰品。 宫中不养动物,尤其不养猫,就是怕重演上次的悲剧。 予儿终于解了这个心结,不用再遮遮掩掩。不过,偶尔变成翠鸟时她展翅在皇宫上空飞过,发现自己可以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 以前总是心慌慌地赶着救公子,赶着去打听公子怎么样了,所以没能好好享受过这种视角。 从上空俯瞰,整个皇宫建筑群方方正正,雄伟壮丽。 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门,重檐尖顶,庭院深邃,宽宽的大理石台阶不染纤尘,让人不禁发出“大丈夫当居于此”的感慨,难怪谁都想当帝王呢。 她能看见殿宇屋顶的吻兽,张着大嘴吞着屋脊;她看见树梢的蜻蜓、池边睡觉的青蛙;看见微风里起舞的荷花,还有脚步匆匆的大臣和宫人们。 她发现这皇宫雄伟是雄伟,就是太大了。 宫外的人要是赶着来给国君报告什么事,得满头大汗跑一路,而且宫里九曲十八弯,跑得人眼睛都花了,有时来到国君面前都快气若游丝了。 “你说这皇宫太大?” 月色下,兰台揽着予儿的肩问。她光洁的额头有种瓷性的光泽。 “是啊,你不觉得吗?” “嗯,其实我也觉得。坐个轿子出大门得走好半天,太耽误工夫。而且这么多房屋,维护起来需要不少银子,却空着浪费。” 予儿赞同地点点头:“那怎么办?拆掉吗?” “拆掉的话,离皇宫这么近的地,谁也不敢用,又不能住又不能开垦的,还是浪费。” 予儿抬头望着男人熟悉的眉眼,他还是那么的气定神闲:“公子早有打算了?” 兰台不准她喊陛下,就喜欢私下里她叫自己公子。“公子”于他们而言,类似于一种亲昵的爱称。 “是,我打算开几个学堂。” “在皇宫里开学堂?” 予儿觉得又新奇又兴奋。 “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国力的强盛,与劳动者的受教育水平有密切联系。而在我们山海国,很多老百姓的孩子上不起学堂,大好的光阴就在弄堂里玩泥巴,太可惜了!把学堂开在皇宫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方便及早发现人才,或许这些人才将来就能为国所用。” “太好了,我能掺和掺和吗?” “当然能啊,皇后可以客串教书先生。” 予儿觉得教书先生是无比神圣的职业,而且得是某方面的大牛才能当先生,可是自己会什么呢?” “草药学。你可以教草药学这门课。” 兰台醍醐灌顶的一句话,让予儿觉得几乎获得了新生。 因为皇宫太大太无聊**静了了,见不到公子的时候,尽管身边有书简和婢女的陪伴,还是觉得发自内心的寂寞。 如果能当教书先生,那人生多有价值啊!再说别的科目不敢说,草药学知识,她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有能超越自己的。 “你去哪儿?” 予儿笑嘻嘻地说:“很晚了公子先睡吧,我还有点事。” “大晚上的,除了跟我做运动,你还能有什么事儿?” 予儿红了脸扎进他怀里:“明明知道人家现在已经会害羞了,你还这么说,干嘛总是欺负我?” 兰台笑眯眯:“就是喜欢欺负你怎么办?不欺负你,难道让我去欺负别人?” 可能是“欺负”这俩字提醒了予儿,她想起一件事:“你那个总受霍齐光欺负的二哥怎么样了?” “我今日正好派人去看他,明天估计该有信儿了。” 第二天,笑傲白回来了,回忆起所见所闻仍心有余悸,满脸同情之色: “霍齐光看似大方地留了你二哥性命,封他为王爷,在外面赐了宅院,却暗地里让人给他注射了一种不知道什么药物,令他的四肢一天比一天无力。现在只能成天躺在塌上,大小便都无法自理。幸好嫂子贤惠,屋里没什么味儿......” “霍齐光果然对二哥下此毒手!”兰台气得七窍生烟,“他终究还是不放心二哥,生怕二哥有一线希望跟他抢王位!可怜我二哥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想过过清净日子都不行!” 兰台摆驾亲自去看望霍望舒,还带去捣衣大夫为他诊治。 霍望舒已经瘦脱了形,勉力拉住兰台的手虚弱地说:“陛下,恕臣弟不能起身行礼。” 他明明是霍兰台的二哥,但因为霍兰台现在是国君,他只能自降一级自称“臣弟”。 兰台宽慰地拍拍他的手:“二哥,这里又没外人,咱们不说那些虚的,先请捣衣大夫为你把把脉。” 捣衣虽然心地仁慈,但半生行医,各种病人见得多了,早就习惯了藏起震惊和通情。 “启禀陛下,王爷被注射的药物应该是一种带有毒性的草药,臣曾在某本古籍里读到过。但具体叫什么名字,如何解毒,臣一时想不起,还容臣多想几日。” “草药?”霍兰台眼睛一亮,“或许皇后有办法。” 在那个男女有别、女人一般不出门的时代,霍兰台恐怕是第一位允许老婆给哥哥治病的帝王了。 “桂竹,王爷是中了桂竹的毒!”予儿很肯定地宣布,“桂竹有四五丈髙,茎干合围有二尺粗,叶大节长,形状像甘竹而外表是红色的,剧毒。而王爷中了毒却存活至今,那是因为输入王爷体内的毒是经过稀释的。” 旁白的捣衣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皇后说得对,就是桂竹,臣也想起来了!” 兰台忙问:“可有解毒方法?” 捣衣抢先大声回答:“臣不知!” 予儿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有倒是有。” 兰台:“那快说呀。” “耳鼠的血就可以解桂竹之毒,但是需要很多很多血......” 耳鼠是一种长着兔头鼠身的小动物,成年体重在1公斤左右。耳朵又大又长高高地支棱着,有力的小爪子使它能在树枝间自由穿梭。 身后拖着一条皮卡丘般的大尾巴,不过不是曲里拐弯儿的,而是毛茸茸的,用来保持身体平衡。 性格呢特别活泼可爱,让人一看到就像抱回家当宠物养的那种。 耳鼠每公斤体重大概有七八十毫升血液,可是一般失去外周循环血量的百分之二十以上就会出现休克症状。 一想到要让那么可爱的小家伙遭受血光之灾,予儿就觉得心里难受得要命。 不过想想还是王爷更可怜啊,再说他是公子的二哥,让他好起来也很要紧啊,怎能见死不救? 兰台二话不说,已经安排笑傲白去抓耳鼠了。 笑傲白挠着头耿直地说:“那个,陛下,臣知道到耳屎到哪儿去弄,耳鼠,臣就不知道啦!” 本来心情不太好的予儿听了扑哧一乐。公子身边有这么贫嘴的朋友,也不怕公子无聊啦。 “北地有座山叫北山,只有那里才有耳鼠出没。” “北地有座山叫北山,只有那里才有耳鼠出没,它们最喜欢,最喜欢草莓。” 予儿心里对耳鼠充满了歉意。 159 被老天爷咬过的苹果 “草莓好办啊,而且正当季!幸好耳鼠喜欢的不是什么老什子的人参果,那可就要了命了!” 笑傲白领命,先奔菜市场弄了几十斤又大又新鲜的草莓,全部装进冰斧里,盖上冰块,再带上许多只空笼子,这才带一些人用马车拉着奔赴北山。 北山也在山海国境内,不远,就在云容山的北边。 路过云容山的时候,笑傲白仰望着云端的山峰想起许多恍如隔世的往事。幸好公子如愿以偿得了王位,幸好自己还在他身旁,只可惜自己长这么大唯一喜欢过的姑娘,遗失在了记忆深处...... 看着予儿坐立不安失了魂的样子,深知她心意的兰台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我保证尽量不伤害耳鼠性命,一只只放一点血。” 看着她微微舒展开的眉头,兰台暗自轻叹:唉,如此心慈手软怎么行?但愿这世界会对予儿温柔以待。 笑傲白这家伙是欢天喜地回来的,不但成功带回了一百多只耳鼠,居然还捡回来一个小姑娘。 兰台听了本想捉弄他几句,可一看这小女孩也太小了,刚十岁左右还没成年呢,笑傲白应该还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说是小姑娘无爹无娘,一个人在北地流浪,时间长了,居然跟耳鼠成了好朋友,耳鼠们都听她的指令。这次抓耳鼠,她功不可没。 本来她是不忍心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们被抓到笼子里的,但笑傲白跟她说是为了救人,并且保证不伤耳鼠性命,她才答应。 她一吹口哨,耳鼠们竟然听话地自己往笼子里跑,所以笑傲白这次立功几乎没费吹灰之力。 小姑娘一直过着流浪生活,身上的衣服很久没换,几乎成了布条,而且散发着一种刺鼻的味道,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已经看不出头发和皮肤本来的颜色了。 旁边的小婢女出于本能捂了下鼻子。 予儿不顾身份,心疼地拉过她对众人说:“把她交给本宫吧。” “本宫”这俩字,予儿是花了好久才适应的,起初觉得拗口得差点儿让舌头打了结。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兰台表示私下没外人的时候咱俩怎么说话都行,但有外人的时候必须按规矩来。 有天听到她嘴里一直在念道“嘣嘣嘣”,兰台奇怪地问她在说什么,后来才发现她在奋发图强练习说“本宫”......好想来个摸头杀。 予儿带小女孩去洗澡,大木盆放好了温度合适的水,水里还飘着几片玫瑰花瓣儿。 “你叫什么名字?” “瑶草。” 软软糯糯的声音。 “这名字真好听,本宫最喜欢的就是药草,谐音跟你的名字很像哦。快脱衣服吧。” 瑶草垂首站着不动。 “你怎么不脱?是不是因为本宫在这里?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 带上门之后,里面才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梳洗打扮后,瑶草还是垂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瓜子脸紧致漂亮的下巴。 “别怕,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瑶草的头却垂得更低了:“我长得丑,怕吓坏了皇后。” 她这么一说,倒把予儿的好奇心激起来了:“还没有谁能吓坏本宫呢。” 说完迟疑了片刻,因为那天真正入洞房的时候,自己可是被公子上的生理卫生课吓坏了,咳咳。 瑶草还是低头看着脚面,露出恐惧的眼神,还下意识地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算了,慢慢来吧。” 看她这么害怕,予儿心一软,果断决定不强迫她了。 可是刚才有宫人嘱咐瑶草,带她走的人是尊贵的皇后,一定要听皇后的话。 瑶草纠结了半天,终于弱弱地问:“如果吓到皇后,会不会被砍头?” “不会不会,本宫会保护你的。” 瑶草听了,这才慢慢松开手,将头发拨到耳后,左半边脸**裸地呈现出来。 予儿看了,倒吸一口凉气! 瑶草右半边脸有着姣好的容颜,天生白皙滑嫩,但左半边不但肿胀变形,而且有一块鸡蛋大的墨色胎记,的确吓人! 难怪她如此自卑,时常用头发遮脸还垂着头了。 对于予儿这样的绝世大美女来说,对瑶草产生同理心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人们见到她们完全是不同的反应。 但予儿还是努力感同身受着她的痛苦:“这是......” 瑶草的眼神惊惧躲闪:“天生的。” “疼吗?” “不疼,”瑶草小声补充道,“但是以前总有人笑话我,骂我,朝我扔石头,说我是怪物。被石头砸到,很疼。” “所以你就躲开人群,到山里跟耳鼠一起生活?” “是的。” 北地荒凉,北山也几乎是一座光秃秃的山,根本无法与云容山的雄伟秀丽相提并论,那里的生活一定很苦。 予儿眼里雾气迷蒙,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让气氛欢快起来:“你知道吗?我以前也一个人住在山里。” “真的?” 瑶草美丽的眼睛里有了光。 “当然是真的。我那时候每天采野果和蘑菇吃,在山涧里洗澡,听鸟儿唱歌,也很快活。” 说起来真向往啊,云容山虽然寂寞,可是比这奢华的皇宫有趣得多。 但如果问她要不要回到过去一个人住云容山的日子,她又不愿意,如果加上公子才愿意。 “皇后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也需要住山里?有人朝皇后丢石头吗?” 瑶草看皇后是真的不嫌弃自己,胆子大了一点,而且对这位美丽高贵的女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那个说来话长了。瑶草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瑶草点点头,直接上手拿盘子里切好的水果,视旁边的牙签等器物而不见。 予儿意识到她在山里过着没人管的日子,已经不习惯礼仪,跟以前的自己一样。 两个女子融洽地聊起天来,小姑娘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可是聊着聊着,话题还是回到了悲伤的现实上面。 “皇后,你说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漂漂亮亮的,就瑶草长这么丑?” 予儿沉默了半晌,柔声说:“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像被上天咬过的苹果。有的人缺陷大一点,恰恰是因为上天特别喜欢她的芬芳。” 瑶草听了半天没说话,但她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欢喜。 “如果愿意的话,以后你就住这里吧,本宫略通草药学,可以帮你调理一下身体。” 瑶草一秒被打回原型,害怕地摇摇头垂下了发丝。 “别怕,这里谁也不敢笑话你欺负你,而且说不定,本宫能治好你的脸呢?” 瑶草眼里升起一丝希望,纠结着点了点头。 予儿尝试着挽起她的头发,露出女孩细腻光滑的脖颈还有小巧精致的耳垂:“我帮你打扮一下。” 她善解人意地梳了一个适合瑶草的发型,一边头发向后挽,一边垂下,造成犹抱琵芭半遮面的效果。 露出的那半边脸,清纯而美丽。 为了保持这种发型效果,予儿取出一罐桂花油,抹了一点在瑶草头发上,既能保持发型纹丝不乱,还能防止头发枯干,最重要的是,让身上隐隐约约总带着一股好闻的桂花味儿。 这也就是逐鹿时代的香水啦。 瑶草从未用过香水,被迷人的味道惊呆了。 予儿笑眯眯地说:“你喜欢,整罐送给你。” “真的可以吗皇后?我也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 “傻话。人人生而平等,我配你为什么不配?” 瑶草嘴一扁,感动得要哭了。予儿赶紧往她嘴里塞了半个草莓。 那边,耳鼠的血已经起了作用,霍望舒的身体明显好转,有力气下地走路了。 但自从他知道是霍齐光害的自己,情绪一直很低落:“臣弟太没用了!” 兰台安慰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和价值,养好身体,别想太多。” 霍望舒:“我有什么长处,我有什么价值?我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不然。你会三步成诗,寡人就不会。” 霍望舒的脸色稍微舒缓。 兰台又看了一眼旁边精心侍奉的容兮:“你的妻子需要你,你的儿子需要你,这就是你的价值之一。另外,寡人也需要你,因为寡人不想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位亲人。快点好起来,教寡人写诗。” 霍望舒眼含泪光看了看兰台,用力点了点头。 瑶草谨小慎微地跟在予儿身后,在皇宫里转悠,头仍然很低很低,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捂住已经被头发遮住的脸,一有人靠近就会全身僵硬恨不得钻地缝儿。 予儿假装没看见,她就是要让她慢慢习惯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 皇宫里多了很多工人,都在忙忙碌碌为改造学堂进行装修。 予儿想走近看看,没想到一个暗卫突然从不知哪里蹦了出来:“施工现场危险,请皇后移驾!” 原来兰台给她安排了无数暗卫,一般不出来打搅,随便她去哪儿玩;一旦觉得需要,自然会现身了。 为了不打破规矩,也为了不为难暗卫,予儿只好听话地离开那里。 瑶草:“陛下对皇后真好,皇后真幸福。” 予儿笑得很甜:“以后瑶草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瑶草使劲摇头。 “本宫向你保证,但是你要先学会自信,”看看远处热火朝天劳作的工人们,予儿想了想,“咱们赶紧回书房吧。” 她要加紧读书,充实自己,不然将来怎么在学堂当个好老师呢? 160 这么快就被嫌弃了 “瑶草,你识字吗?” “不识。” “那本宫来教你吧。一横就是‘一’,两横就是‘二’,三横就是‘三’,简单吧?”予儿貌似很耐心地引导,“那你该知道‘四’怎么写了吧?” 单纯的瑶草果然无比乖顺地划了四道杠。 予儿笑得眼睛弯成了两只小月亮,先不予评价,继续坏坏地把人继续往沟里带:“那本宫问你,一‘万’的‘万’字怎么写呀?” 看着瑶草面露难色的样子,予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后在笑什么?” “好了好了本宫来教你写,这才是‘四’的正确写法!” 瑶草一头黑线:“皇后......” “嘿嘿嘿,逗你玩儿不行么?” “以前从来没人跟瑶草玩。” “那以后我跟你玩儿吧,我特别喜欢玩儿,可是在宫里还得装得一本正经......” 正好要来临幸皇后的山海王听到,心想还真是难为她了,原来在山里边自由自在的,生命轨迹整个为我改变了啊。 “咳咳”两声,缺乏社会经验的瑶草也没意识到自己要当电灯泡了,可能因为那时候电灯泡还没发明出来。 她就跪在皇后脚边儿也不走。 要是一般人,国君抬抬手就把她轰走了,可这瑶草在皇后心中的地位高啊!而且越是弱小的人就越是招人怜惜,都不舍得冲她发火。 再说整个皇宫于小姑娘而言是陌生而可怕的,只有温柔可爱的皇后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兰台让瑶草起来,无视她的缺陷故意夸道:“没想到小姑娘梳洗打扮起来这么好看!” 瑶草意外被夸,眼睛里悄悄有了光。 “是吧?我就说嘛!” 这是兰台第一次当面夸奖别的女人好看,可是予儿没有一丝不快,反而还有点小得意,因为她早说过瑶草其实长得很好看。 这倒让国君心里不太爽了,心想予儿你又不是宰相,肚里又不需要撑船,你就不能吃个醋给寡人看看?没有我的胳膊你也能睡得着?反正没有你的晚安kiss,寡人是睡不香的。 “陛下是找我的吗?”予儿对兰台挤挤眼,“今晚就让本宫陪陪人家吧。” 兰台有种不详的预感,作为堂堂一国之君,自己怎么就混到打铺盖走人了? “那寡人今晚睡哪儿?” “嘻嘻,今天给陛下放个假,允许陛下去找哥们儿喝壶小酒好不好?再自律的人偶尔也要放松放松的嘛。” 唉,这么快就被老婆嫌弃了。兰台装作伤心地摇摇头要走。 当然,瑶草的身份他已经派人查了个底儿掉,确认她是干净的,皇后是绝对安全的。 予儿咯咯咯偷笑了半天,然后跑过来在袖子里头悄悄捏了捏他的大手,飞飞秀眉挤挤眼,表示偶最喜欢的就是公子你啦,但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偶要学雷锋做好事,安抚一下小姑娘受伤的小心灵呀,也是为你、为社稷积德行善呀。 一向虚怀若谷的霍兰台同学扯了扯嘴角,表示勉为其难接受媳妇儿的安排,迈步走了出去。 瑶草弱弱地问:“陛下会生气吗?” “不会哒,他的胸怀可宽广了。再说,偶尔让他尝一尝想见本宫又见不到的滋味,他才懂得珍惜呀嘻嘻嘻。” 还没走远的兰台在门外听到,长叹一声:“唉,连予儿都黑化了。” 他本想找笑傲白小聚,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人,因为这点小事又不想滥用国君的权威去传他,而其他朝臣整日忙于政务也很辛苦,也不好下班还被老板传唤。 于是还不想说碎觉的兰台来到院子里,准备练习武艺。 虽说国君身边有许多护卫,可怎么也没有自己强大来得有效。 因忙于政务,他已经好几天没摸过剑了。此时月色正好,也不需要烛火,兰台将一把剑武得风生水起。 这剑早已不是逃亡时在随便一个兵器铺买的了,而是从霍齐光的存货里找回的湛卢宝剑!就是那把由锈斑组成天眼的剑。 从来不知面子为何物的霍兰台,自然不会在乎其它国君笑自己用颜值这么低的剑。 相反,如果某天真被嘲笑,他会坦然地告诉对方,有效抵制朝廷里贪污腐败的最好做法,莫过于国君以身作则。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要用这把剑时刻提醒自己,勿忘逃亡的耻辱,珍惜权力,做一个明君,让湛卢剑永远锋利! 因为“天眼”看着呢,若持剑之人用它做伤天害理之事,宝剑就会如同一块破铜烂铁;若持剑之人用它维护正义,它才能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虽然他没点灯烛,但宫里的小婢女等下人是不可能睡得太踏实的,她们几乎衣不解带,随时准备着被传唤,起来服侍主子。 就是这么轻微的舞剑风声和脚步声,还是吵醒了一个婢女。 她爬起来查看什么情况,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一个帅炸天的男人。这个帅主要是指形体的帅。 因为光线较暗,加上男人辗转腾挪速度太快看不清脸,不知道是谁,但性感的姿势太要命了。 男人武了一会儿剑,大概是出汗了,便把袍子一脱一扔,光着精壮的上半身,细腰乍背,只剩了一条袴裤。 小婢女几乎忍出内伤才没发出惊呼,满脸通红地往门后躲了躲,犹豫了片刻后实在受不了诱惑,决定继续在门缝偷看,一边看一边咽口水。 “看够了么?” 忽然有个清朗的男中音问。 小婢女顿时吓得呆若木鸡。 “你们几个,都出来吧。” 男人一边说,一边穿上了袍子。 你们? 小婢女下意识地一回头,发现姐妹们全在门缝边咽着口水偷看呢! 原来她们之中的一个发现少了一个人,便起身查看,然后就被吸引住回不去了,其她的婢女也一样。 她们都是未经世事的单纯小姑娘,但其实内心对异性充满了好奇。这么好的身材还光着膀子,真是把她们迷得不要不要的。 而兰台内功卓绝,早就感应到旁边有人,加上他还有夜视眼,想忽略这帮花痴都难。 等她们发现那个舞剑的男人是山海王的时候,吓得全都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磕头,心想完了完了这下死罪无疑! 没想到国君只是宽厚地笑笑,整理好衣服就走了。 女的怕男的看,大男人被几个女孩子看看,有什么可矫情的? 惊魂未定的姑娘们不敢抬头,眼睛盯着地面默默感慨,不穿衣服的国君真帅啊,皇后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兰台走出几步忽然折返回来,对一个头压得最低的说:“皇后,何必行此大礼?” 一头黑线的予儿慢吞吞地站起来,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即便是在无灯的月光下,他还是能看清她的大红脸。 原来刚才还没睡着的予儿,也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便起身查看,然后就走不动道儿了。最喜欢不穿衣服的公子的人正是她呢! “寡人可以回屋睡,不用卷铺盖了?” “明天明天,瑶草还在里面睡觉呢。” 小婢女们发现皇后趁夜色混迹她们中间偷看她自己的丈夫,都觉得又奇怪又好笑。帝王两口子,说话也不避讳点儿。 予儿:“你怎么认出我的?” “还用问?就你咽口水的声儿最大。” 予儿:“......” 小婢女们终于忍不住了,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感觉这对帝王夫妇也太接地气了! 次日晚上,兰台华丽丽地受到了闭门羹的待遇。说好的大被同眠呢? 他这才意识到,聪明一世的自己那天太过分了,没在小婢女们面前给皇后留面子。 人家现在不是小仙女了呢,是接地气的美少妇一枚,懂得害羞了,自然也懂得了很多别的东西。 没想到,这样吃闭门羹的情况一连就是好几日。 第四次被轰出去之后,发现门外竟然黑压压跪了好几位大臣,平均年龄在六十七岁左右。 兰台一边搀扶起身一边奇怪地问:“众爱卿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正是郎中令钟善:“陛下勤政爱民所以不设后宫,此举虽得民心,但我山海国也确实需要太子啊!陛下请看,几位老臣为此事急得头发都白了!” 兰台仔细一看,还真是,几位爱卿为自己造人的事没少操心啊! “爱卿怀疑寡人的能力?” “不敢不敢,臣死罪!” 几位老臣慌忙叩头。 国君如此年轻勇武健壮,他们担心的自然不是他,而是担心皇后那娇小的身板儿啊! 都说女人胸大pp大好生养。皇后的身材倒是该大大该小小可以用魔鬼身材来形容,可毕竟个子太小,腰和四肢太纤细。 其实臣子们是不该偷看和偷着评论皇后身材的,但他们毕竟是男性,通过各种机会看美女理所应当,美好的事物谁不爱看呢? 当然,如果冠以“评估是否有能力孕育太子”的名义,就更勉强说得过去了。 别的国君都有后宫三千,除了寻欢作乐之外当然也为了广泛撒种子,多生太子;而咱整个后宫就这么一位,靠谱不?万一生不出来太子咋办呢? 最关键的是,这位皇后已经连续三日把陛下拒之门外了! 兰台似乎读懂了大家的心意:“不急,皇后还小,让她再玩几年,该有子嗣的时候会有的,这事最好顺其自然。” 国君这样说了,大臣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心事重重地告退。 161 漂亮的东西都有毒 身后的门悄悄推开了,予儿委委屈屈地问:“皇后还得负责生包子是吗?” 兰台一看机不可失,要是哄好了也可能就不用负荆请罪了,于是忙施展摸头杀。 “生包子不急,先跟你的小闺蜜聊天儿去吧,不用管我。” 予儿的睫毛忽闪忽闪,觉得公子还是挺暖心的。 虽然很喜欢小孩子,但她还没玩够,还不想升级为包子娘,而且对这一过程充满了恐惧。 自从公子给上过生理卫生课之后,她终于明白孩子是怎么发芽和怎么弄出来的了,受到的惊吓不亚于现代男生看到女生卸妆的效果。 予儿心事重重地回到塌上躺下,她身边的瑶草看皇后不想聊天,也就乖巧地重新闭眼了。 在黑夜里她的压力最小,心情最好,因为没有人看得到她的缺陷,可以假装自己是完美的。 半夜,予儿再次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还以为公子忍不住又出去武枪弄棒,被小姑娘围观的感觉很好是不? 但她很快发现不是公子,是瑶草起来了,在房间一角静静地猫着腰一动不动。 予儿揉揉眼睛:“你在干嘛?” 瑶草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趴在墙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弱弱地说:“地下有人。” 大半夜的,地底下怎么会有人? 白天听起来不那么吓人的话,黑夜里听起来特别惊悚。 予儿披上衣服,把耳朵趴在墙上听了半天:“没有啊,我什么都听不见。” 瑶草慢吞吞地说:“我也听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墙壁在轻微震动。” 暗卫都没有动静。予儿想了想,安全起见,主要是为了公子的安全起见,还是唤来了暗卫。 暗卫们一通忙里忙外检查之后:“启禀皇后,并非有刺客,只是陛下派人日夜兼程,在为皇后的书房修地下密道。” “为什么要修密道?” “是为了皇后的安全,务必保证危险来临时,皇后的撤退万无一失!”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予儿表面镇定,心里却十分感动。公子真的为自己想到了每个细节。 她转过脸问瑶草:“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好使?” “不是瑶草耳朵好使,而是我对震动非常敏感。” “为什么会这样?” 在皇后的追问下,瑶草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她以前因为太害怕见人,即便在空无一人的山中也时常担心突然有人蹿出来,因此跟耳鼠学习了挖洞技能。 时间长了,她能挖出非常宽敞精致的洞穴,留下极小而隐蔽的洞口,将将够自己钻进钻出,她觉得呆在里面很安全。 不过地表若有大型生物走过,会牵动洞穴里面跟着震动。 长此以往,她就对震动更加敏感,以至于书房下面很远的地方在施工她也感觉得到。 虽然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但予儿还是很心疼瑶草。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吃了那么多苦。 相比之下,自己虽然也经历过一些坎坷,但大部分时间都有公子陪在身旁,也就算不得苦啦。 白天,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兰台。 兰台听了眼睛一亮:“瑶草精通洞穴挖掘?寡人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不然也不会设立什么黄金台招贤纳士。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放心,不需要她动手,只要她提供经验和建议就可以了。” “可是她怕见人。” “这对她来说,不正是锻炼的好时机么?” 公子振振有词,予儿竟无言以对。 为了报答皇后,瑶草战战兢兢答应去隧道里帮忙。 予儿贴心地给她戴了顶大斗笠,完美遮住她的脸,嘱咐她不要怕。 等到了隧道,瑶草才发现,不光是自己,其他工人的脸也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在其它国家,为国君秘密干这种活的,完工之后都要被杀人灭口,以防消息泄露。 但兰台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完工之后,给工人们吃下令他们失去一段记忆的草药,无毒无副作用。并且在施工时让每个人都遮住脸,以防万一有人看到他们并在日后认出。 当然,遮住脸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就是让瑶草感到自在一些。 见大家都一样遮遮掩掩,她果然轻松了许多,将自己从挖洞专家耳鼠那里学到的技巧尽数托出。 兰台请来开凿隧道的人,自然也不是庸才。瑶草提供的那些所谓经验人家其实都门儿清,但还是装作从来没听过一样认真倾听,不时做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状。 瑶草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有用,自信心爆棚。 予儿一个人在房间里做平板支撑,没有公子在旁边盯着也自觉得很。 增强体质是自己的事,特别是意识到自己将来还得负责生包子,唉,没后宫原来也有不好的地方。 做平板支撑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从最开始的片刻工夫就开始抖,到后来可以一边做一边淡定地看书,进步还是很大的。 做着做着,她低头一看,忽然觉得自己的胸部似乎更丰满了些。 因为以前离地大约这么高,现在明显离地更近了呢! 因为做平板支撑的时候,胸部处于完全下垂的状态,也会带动周边多余的脂肪像胸部聚拢,长此以往的确可以自然丰胸。 这一点兰台自然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以前特别用心盯着予儿做这个项目的原因之一。除了予儿本人,他就是另外一个受益者...... 没有公子也没有瑶草陪在身边的时光,予儿一点不浪费,把自己照顾得特别好。 健完身肚子饿了咋办,当然是跑去御厨房帮忙啦,其实就是偷吃。 其实她书房里也有不少水果和零食,她不吃是因为要留着当餐后甜点! 小工们羡慕地看着她,心想皇后吃这么多都不胖啊! 吃饱了干什么呢?当然是备课啊。 当了半辈子学渣,第一次要当老师了,怎能不准备充分一点? 嗯,草药知识又多又细,怕课堂上忘了或者搞混了,那可就糗大了,要不提前做个笔记吧。 出于这样的心理,予儿开始按药用功能分类,总结自己所了解的草药知识。 每种草药标上外表特点、生长周期、照料方法、入药的是哪一部分、入药方法以及用量。心灵手巧的她,旁边还配上了彩色插图,看起来赏心悦目。 做自己喜欢并擅长的事情真是一种幸福,伏案的几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 瑶草不在,予儿不再有理由拒绝,忙了一天的国君到了晚上终于可以跟皇后单独相处。 刚想一亲芳泽,就瞥见了旁边的笔记:“你画的?这花儿很漂亮。” “漂亮归漂亮,但是有毒哦,这是葶苎(zhu四声),能毒死鱼和小兽。” “嗯,漂亮的东西都有毒。” “什么逻辑?你不是也常说我漂亮吗?” “你也有毒,我不就是中了你的毒一发不可收拾?看我料理完公事,片刻不敢耽误就颠颠儿跑来找皇后了。” 予儿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把瑶草支到别处去了!” “你放心,有婢女陪着,她还涨了自信......看着我,跟我亲热的时候别想别人。” “如果我想着别人你会生气吗?” “会。” 兰台故意板起脸在她耳边说。 “哦,”予儿很听话地不再提了,但过了片刻又说,“我实在忍不住想。” 兰台一笑,指尖在她如凝脂般的锁骨滑过:“我还没个小姑娘在你心里分量大?” “不是,我不是在想瑶草。” “那你在想谁?” “我在想霍齐光的那个老师百丈冰。” 兰台吃了一惊。抱着寡人的时候,你竟然在想一个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头子? 予儿翻了个身趴在公子身上,发梢刚好垂在他脸上弄的他痒痒的:“公子取得王位之后,怎么没见百丈冰呢?他跑掉了吗?” “我觉得他本性不坏,当初辅佐霍齐光也是使命使然,就没有为难他,放他走了。” 兰台觉得奇怪,予儿一向心地善良,不愿伤害任何人,难道这次她倾向于把百丈冰抓起来? 予儿:“我觉得百丈先生是个人才,应该请上那个黄金台。” 原来她是这个意见,兰台更惊讶了,为这个女人的眼光和见识。 很多朝臣联合请命,要求把那个百丈冰杀了不留后患,但兰台惜才,所以没有这样做。 而意非酒又三番五次恳请兰台不计前嫌,任用百丈冰参与朝政。 于是双方起了争执,而兰台自己还没下最后决心。 “你又没见过他几次,为什么觉得他是个人才?” “百丈冰作为一届文臣,年纪也不轻了,竟然敢单枪匹马一个人去见公子,用迷你弓箭行此杀之事,予儿觉得此人有勇有谋且忠诚。” 兰台想起白日里意非酒对自己说的话:“百丈冰曾试图射杀陛下,臣对此事也耿耿于怀,甚至想过跟他绝交。但百丈冰足智多谋,熟知兵法,纵然有过,也依旧是百年难遇的良臣。请问陛下,个人私怨与国家利益相比,哪一个比较重要呢?再说,他对霍齐光那样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尚且不背叛,对陛下您这样的明君,就更会掏心掏肺了!” 兰台习惯不把话说死,凡事都抛出一句“我考虑一下”,但内心是有些抵触这个险些置自己于死地的老头子的,没想到予儿还真令他重新开始考虑这件事。 忽然有人匆忙来报,隧道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瑶草还在里头!” 162 小伙子你懂不懂感情? 施工隧道里出的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瑶草的斗笠不小心被搬东西看不见路的工人碰掉了而已。 工人一边说着道歉一边看了她一眼,结果那张变形+墨色胎记的脸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工人吓得建材都不要,就惊叫着躲开了。 然而瑶草本人才是受到最大惊吓的那一个! 她拼命想躲起来,然而狭窄的隧道并没有太多地方可以躲。 为了不让别人靠近自己和盯着自己看,她下意识地抓起一切可以抓的东西,朝不远处的人扔去! “乒乓!” “哎呦!” “杀人啦!” 施工现场一片混乱...... 瑶草回到皇后身边的时候,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 不比她高大多少的予儿,一直搂着小姑娘柔声安慰,寸步不离,害得国君又卷了两天铺盖。 第三天,国君怒了,趁瑶草睡着了,过来找予儿讲理。 “你说你还不想当娘,可是分明乐不思蜀地扮演着瑶草她娘的角色,她需要自己成长你懂么?不能一辈子躲在你的庇护之下!” 言下之意,她成长可以,但是别想跟寡人抢媳妇儿,尤其是在被窝里! 予儿觉得难以置信:“公子你以前不是很有爱心的吗?云容山里一只小动物受了伤,你还会耐心地跟我一起照顾,现在怎么你就容不下瑶草一个心灵受到伤害的小丫头呢?” 兰台心想,天天分床,孤枕难眠,我这心理受伤害指数一万点找谁说去? 生平第一次,予儿跟公子闹得不欢而散。 一些老臣们知道了暗自高兴,认为这是绝佳的时机劝说国君再纳几个姬妾,咱不搞那后宫三千,来几个就行,增加生太子的几率啊!天下哪有一国之君孤枕难眠的道理呢? 再说了,他们心里暗想,小伙子这么年轻不知道懂不懂感情的事? 这女人啊,你越捧着她,她就越拽,不把你当回事;你再找几个年轻漂亮的来,让她们窝里斗,她就该紧张了,非想方设法取悦你不可! 不过这话,借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国君直说。 其实他们说与不说,洞察一切的兰台都懂。 感情跟经济有相似之处,就像多几个供货商彼此竞争,价格才能压得低嘛。 虽然他算得上一个相当耐得住寂寞的人,但如果有温香软玉的陪伴自然更好,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老臣们的建议,然后果断宣捣衣来见。 “回陛下,臣倒是认识一位心理方面的医师,可以请他尝试为瑶草进行心理疏导。这位医师曾经成功挽救过许多条欲寻短见的生命。” “甚好。” 兰台又宣时知味来见:“你是否知道梨花酿的做法?” “陛下想喝梨花酿?没问题,臣会做。” “还有梨花膏。” “臣会,臣这就去准备。” “且慢,不用你做,教给寡人。” 时知味想,国君还有diy的喜好,真有兴致。 于是,兰台安排好工作,就一头扎进了御厨房跟着时知味一起“辣手摧花”。两个时辰后,终于鼓捣出了梨花酿和梨花膏。 兰台尝了尝,皱了皱眉,只能说勉强凑合吧,远比不上当初辰良带来的味道好。 “陛下不满意?” 兰台实话实说:“寡人以前尝过更好的。可能影响味道的因素有哪些?” 时知味:“这个嘛,水土、佐料甚至是心情,都有可能影响味道。” 兰台点了点头,心想人间的水土自然无法与天庭相比。但,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予儿的心那么软,说不定一看见还没尝,就不生气了呢。 几个老臣长吁短叹,没想到陛下跟皇后吵架之后,陛下不但不借此天赐的台阶儿纳新姬,反而不顾身份亲自下厨房做饭去请罪! 国君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好男人,可俺们山海国的太子咋办呦? 兰台早就有打算:只要皇后心情好,身体好,生太子是早晚的事,自己这身体根本不是问题。 将来不但要生它一个连,还定要教会皇子们之间相亲相爱,以防重蹈历史的覆辙! 予儿听见有人轻轻叩门,说了句“进来”。 可是没有动静。 她让婢女去开门,婢女说门外没人,可能是风。 然后,叩门声再次响起。 予儿起身去开门,发现外面没有人,地上却摆了些东西——一个流线形的瓶子,还一个绑得很整齐的油纸包。 一瞬间,予儿几乎有热泪盈眶的冲动,以前辰良师兄总是用这样的包装给自己装梨花酿和梨花膏,可他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了,那还会有谁? 打开包装,果然是梨花酿和梨花膏。尝了味道之后,十分肯定不是辰良师兄的手艺。 “现在御厨房提供外卖服务了么?” 一个小婢女在旁边小声提醒:“皇后,是陛下,陛下在御厨房里头忙了几个时辰。” 予儿鼻子一酸。 公子还是在乎自己的,那干嘛还吵架呢? 吵架之后她一直装作跟平时一样,其实心里可难过了。 瑶草可怜,因为瑶草孤身没有亲人,而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把整个身心都托付给公子,可是他居然会因为一点小事不原谅自己...... 婢女完美捕捉到了皇后动容的瞬间,赶紧冲窗外挤眉弄眼外加招手。 予儿不小心瞥见,奇怪地问:“小颜,你在干什么啊?” 小婢女紧张地说:“望皇后恕罪。” “不关她的事,让她出去吧,”兰台走了进来,“荆棘太难找了,没法给皇后负荆请罪,寡人用梨花酿和梨花膏表达歉意可好?” 予儿真是没城府,连装个架子出来都不会,扑哧一下就破功了:“嘻嘻,早就不生气了,不过下次,梨花膏能不能少放点糖?” “糖放多了?我尝尝,”兰台尝了一口,“还好啊,为了皇后的健康,特地减量了很多。” “那可能是公子的心意太甜了。” 兰台一听立马心池摇曳:“瑶草在不?” 予儿立马警觉起来:“你打听她干嘛?她沐浴去了。” 一听说这里没别人,兰台果断索了个吻:“真正甜的在这儿呢。” 不是因为有外人在会不好意思,而是他怕教坏了未成年小姑娘。 但予儿吻得心不在焉。瑶草的问题不解决,两人是不可能从根儿上和好的,就算今天好了明天还得闹不愉快。 兰台不慌不忙说:“我给瑶草请了位心理医师,明天就到。小姑娘终日躲在你的庇佑之下不是办法,最好能让她解除心灵的枷锁,自己走到阳光下。” 予儿感动不已:“原来我错怪公子了,原来公子一直在为瑶草的事情操心,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某些人当了帝王就变了呢。” 是啊,当了帝王还能不膨胀、还保有一颗平常心的人没几个。 兰台:“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予儿眼圈微红,美丽的茶色眸子变得湿漉漉:“其实我希望公子知道,即便予儿生你的气,也不是真的,而且只有一时。跟你闹别扭以后,我心里一点都不比你好受哦。” 几天来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国君的心情别提多畅快了,看着楚楚可怜的予儿忽然很想“欺负”她一下,但想到一会儿瑶草那丫头就要洗完澡回来了,不是太方便。 “我看看你的课备得怎么样了。” 拿过来一看,又多了十几种植物,足够她教一阵子的了。 “公子...对了,现在我还叫你公子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都说了,你愿意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就算叫二狗子我也照答应不误。” 予儿捂嘴笑:“真的?嘻嘻,那下次到朝堂上试试。” 兰台笑道:“我才不信你会在朝堂上那样称呼我,我在你眼里比云容山还要伟岸不是么?要是有人给我抹点黑,你肯定比我还气愤,奋不顾身维护我的光辉形象。” “又让公子发现了哦。” 兰台玩儿她的一缕头发:“以前你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现在更接地气,都学会生我的气了,也更像我媳妇儿了。” “那你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 “都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情商100分的霍兰台一脸坚定地回答。 予儿的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亮:“好开心,明天要多吃一碗饭庆祝一下。” 兰台被逗乐,轻轻捏捏她的脸:“吃得不少可不见胖,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说完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她的胸前,因为长期坚持平板支撑的原因,那里倒是如期更“胖”了一点。 予儿全然没发现,还认真地问:“对了,学堂几时能开?” “已经派人去招生了,原来想学草药知识的百姓还真不少,等逐一进行过身份核对和安全检查,下周就可以开始上课,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是准备好了,就是有点紧张,诶,你说万一有人听我讲课,无聊得睡着了怎么办?” 现在想起来,当年天庭上课睡觉,很对不起讲课的老师呢。 “提前演练好就不用怕了。再说,他睡着了是他的损失。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女老师给我讲课,我保证眼都不带眨的。要不,予儿先生现在试着给我讲一课?” “好啊,咳咳,”予儿小脸一板,立马严肃起来,“今天我要讲的草药是......” “老师。” 兰台装模做样举起了手。 “这位同学,老师还没开始讲呢你就有问题了?” “是啊老师,”某人嬉皮笑脸,完全没了帝王的威仪,“可以先讲生理卫生课么?真人演示的那种......” 山海王又一次被扫地出门,这回他一点都不冤。 163 确定不是驴粪蛋? 国君被轰了出去,正碰上迎面走来的意非酒,意非酒一脸的“我懂”。 “咳咳,”兰台赶紧转移话题,“现在我山海大局已经基本稳定,要不要帮先生把翠襟接到......” 说话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的意非酒,竟然老脸一红,连连摆手:“八用八用,老夫跟人家没什么瓜葛了。” 兰台眼含笑意抛出一句:“哦,那就好,寡人听说,有个当官的正追她追得紧。” “是谁?陛下说出来,臣保证不打死他!” 果然,意非酒一听,眼睛顿时瞪得滚圆,立马有撸胳膊挽袖子的冲动,完全忘了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但是片刻之后他醒悟过来,为自己刚才过于激烈的反应感到深深的羞愧。 兰台伸手搭在老师肩膀上:“先生跟我你还见外?在乎人家就把人家接宫里来,有啥可丢人的。你们又不是乱搞,而是光明正大的青梅竹马恋人,除非,先生对她的经历还心存芥蒂?” “不不不,臣乃老光棍儿一条,哪有资格嫌弃人家?” “那还等什么?明日先生就亲自去接。” 意非酒明显勇气不足,连爱因斯坦头发丝都没那么张扬了:“明日不行吧?几国来使还在馆驿等着呢。” “放心,他们要见的是我,我来应付不就行了?”兰台拍拍老师的肩,像个过来人一样说,“小伙咂,放轻松。” 意非酒白了他一眼,要不是顾及君臣身份,真想给这小子一记爆栗,蹬鼻子上脸了他还。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现在不正像个要去见女盆友的毛头小伙子吗?一想到要见心上人,真他大爷的紧张啊! “等等,陛下刚才说,有个当官的正在追求翠襟?” “没有的事,激将法而已,还不是老师您教的好?” 意非酒一听,又暗自翻了个大白眼。就是嘛,自己一辈子就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她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再说在大爷们里边,我应该还算比较帅、比较有魅力的吧? 几国来使在馆驿,这个要从山海国发生的政权变动说起。 这个变动让其余六国大吃一惊,有的国君刚刚知道原来霍齐光是那样卑劣的人,原来他不但没有资格继承王位,还对有资格的继承人做过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 但是六国国君大多没有立即派人前来祝贺,或者立即表示出面表示谴责,是因为在观望。 天下局势瞬息万变。之前山海国曾是七国之中最强大的,但霍禄甫和霍齐光在位期间因为不作为或暴虐,国力下降了很多。 这还在次要,关键是弄得民心已经很不稳,山海国内一波一波的农民势力尝试崛起推翻暴君。很多国家就盼着山海国自己走向灭亡呢。 可现在忽然改天换日成了霍兰台的天下,新君简朴,不设后宫,平易近人,爱护将士,令民心安定,军心振奋,山海国就像一只盘踞的巨龙,发展潜力不可小觑! 于是各国争相派使者带着礼物来进行迟到的祝贺,自然也带来了五花八门的迟贺理由,什么最近国君身体抱恙,什么礼物出了一点小问题,或者使者的车子在路上遇到劫匪之类的。 传到兰台耳朵里,他笑笑不说话,心想还送什么礼,那么客气干什么,反正连你们的国家早晚都是属于我的。 意非酒说完了翠襟的事要说点正事:“各国来使臣都见了一眼,别的倒没什么,就是红楼国那位来使看着怎么不太对劲。” “哦?怎么个不对劲?” “像是个女人。” 现在换意非酒满脸同情地看着兰台,仿佛已经预见到他与皇后的关系即将雪上加霜。 逐鹿时代所有的使者都必须是男性,有文化的原因,也有为了路途方便的考量。当代有女扮男装当使者的胆量和兴致的...... “春辞?” “明天麻烦陛下把这个麻烦也自己解决了,”意非酒一耸肩,“臣无能为力。” 兰台称帝后,曾派人给义妹春辞送去一封简单的书信报平安,但她一直没有回复,看来是打算把她自己当作人肉回信。 今天太晚了,显然不是去看望春辞的好时机,但若今日不见,明天各国使者都在,万一春辞这个假来使当众被揭穿,岂不是有损红楼国的颜面?而且也显得山海国不庄重。 再说她毕竟是自己认的义妹,派别人去见她都不合适。 兰台想了想,当机立断,快马加鞭去了春辞下榻的馆驿。 月色正浓,春辞还没睡下,正托着腮在窗边发呆,一脸的小女儿神态。 但身上却穿着一身宽松的男装,按男士发型束着发。反正以前她溜出去玩都是男装打扮,习惯了。 兰台的到来让她又意外又惊喜,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变调:“义兄,你怎么来了?!” “看我妹呗。” 兰台觉得有必要反复强调“妹”这个概念,以免她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春辞意识到义兄的身份今非昔比了,作势要行礼:“参加陛下。” “好了,咱们兄妹不讲究这个,说话也随意点儿好。” 春辞笑得很甜:“看来我化妆还是不到位,竟然被义兄揭穿了。” 她的眼睛里有光,脸上也有光。 女人望着自己喜欢的男子时都会显得神采奕奕,就连颜值都会自动升高至少十个百分点。 兰台一笑:“虽然你穿着男人的衣服,举止也可以尽量男性化,但你身上到底还是少了个东西。” 春辞听了,瞬间脸红到脖子根,有些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她比予儿年纪小,走南闯北交朋友,懂得却比予儿多得多,就连春药的配方和用法她都知道。可她再怎么调皮任性不讲究,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 没想到兰台却不紧不慢指了指自己的喉结。 讨厌,吓死姑奶奶了。春辞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喜闻义兄当上了国君,春辞想来看看你,可又没有别的光明正大的理由,所以只能假扮来使啦。” 毕竟在那个年代,一个女子长途跋涉去探望一个有正妻的男子,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是一件不合礼仪的事。 兰台一笑:“你还真有魄力。那明天公开接见各国来使的时候,你打算怎么蒙混过关?” 春辞:“那有什么,接见来使无非是送上礼物,再说几句恭维的吉祥话儿。在父王身边呆了那么久,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哈哈,你父王听到非发雷霆之怒不可。” “呵呵,你可别告诉他啊,”春辞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再说我真给山海国带了礼物啊!” 说着,她转身打开柜子,双手捧出一个精致的朱红漆盒子。 “确定现在就给我看?不等明天当惊喜?” 春辞一脸诚恳地点头:“你先看看的好,省得明天朝堂之上惊着圣驾。” 本来兰台对国家之间互赠的礼物毫无兴趣,一般无非是玉啊玛瑙啊夜明珠之类,她这么一说,倒是把好奇心激起来了:“那我先瞧个新鲜。” 春辞抿着嘴笑,兰台觉得她的表情有问题。 打开木盒子,里面还有一个木盒子,再打开之后又是一个木盒子,有点儿意思哈。 他看了春辞一眼,春辞有点坏又有点鼓励地看着他。 一共五层盒子,最里面是一层彩锦,看那隆起的弧度,终于该有东西了。 片刻之后,兰台略显嫌弃地瞅着黑不溜秋好像还有点异味儿的一坨,从各个角度审视了一圈:“这就是你们红楼国的贺礼啊?你确定这东西它不是驴粪?” 春辞笑得花枝乱颤:“堂堂一国之君也太不识货了,这怎么能是驴粪呢?!” “那这是?” “分明是啮铁的粪嘛!” 说来说去还是粪便啊! 但啮铁是什么动物? “啮铁是一种上古怪兽,皮毛漆黑,油光铮亮。长着月牙形的四蹄,体型跟水牛差不多。这种怪兽吃的是铁,喝的是水,它的粪便是一种珍贵的材料。在锻造兵器时,把烧得发红的铁器放入泡有啮铁粪便的冷水中淬火,锻造出来的兵器可以坚硬无比。只是啮铁现在很难找到了呢。” 兰台半信半疑,怎么总觉得这丫头在逗自己:“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啊,我走南闯北玩儿的地方多啊!这一坨可是我亲眼看着一只啮铁吃饱喝足之后拉......” “好了好了,打住,打住。” 兰台不忍再听,管它真的假的,先谢过就是了。唉,这样的贺礼真是闻所未闻,而且最好不要“闻”。 到目前为止,春辞倒是很矜持地维持着义妹的身份,没有说什么过界的话,但她的眼神几乎一刻不离他的脸。 兰台被她看得发毛,随口问了句:“腿上的疤痕消退些了么?” “没有。” “没有?我不是教你用荀草晾干磨成粉,用芦荟汁调和敷的么?” “我没用,”她的目光深深看进他深邃的眸子里去,“反正疤痕不痛也不痒,就留在那里做个纪念吧。” 他知道她想要纪念什么,这个看似机灵得要命的姑娘,怎么在有些事情上就转不过来这根筋呢? 164 有国才有家 “春辞,你长得这么.......” 春辞打断兰台:“好了我知道义兄要说什么,不用说了。” 她很抵触也很害怕后面的劝慰。 兰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倒说说看,我想说什么?” “肯定是那一套啊:你长得这么美,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干嘛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对不对?哼,没创意。” “不,我是想说,你长得这么像你父王,你父王的基因够强大。” 鸦雀无声两秒钟。 本来兰台的确是想说她以为的那番话,但春辞既然预料到了,再唠叨出来多没意思,所以临时改口。 春辞噎住,漂亮的脸颊有些红,为她增添了一抹妩媚和娇艳。 身上套着宽宽大大男人的衣袍却显得妩媚娇艳,那才是真的妩媚娇艳,虽然她的胸一马平川几乎没曲线。 此刻很可能是女扮男装缠得紧,不过那些以公主装示人的日子里,兰台也不是没不动声色瞄过她前胸隆起的弧度,看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偷瞄,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出于本能。 几乎所有的中青年女性,他都会在初次见面时的头几眼之内完成这个过程。笑傲白也是,不过由于胆量的问题,会比兰台完成得慢一些。 世上的美女分许多种,兰台一向认为男人在不同的情境下,会对不同的类型女人产生好感,比如心情很好的时候,也许会喜欢恬静甜美的女孩;情绪低落的时候,也许会喜欢乐观开朗爱说话、不断给自己打气的类型;在喝了点酒之后,也许会喜欢小野猫一样野性的姑娘,他也曾预想过将来自己会娶几个,娶什么样的。 但在遇到予儿之后,以前所有的分析结果都不重要了,貌似只她一个便满足自己各种需要。 当然,这跟他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有很大关系。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春辞长得也美,而且不同于养在深闺人不识的传统女子,春辞有种酷酷帅帅的美,很有味道,爱她的人一定会爱到骨髓里,就像那个装作满不在乎,其实至今对她念念不忘的笑傲白。 兰台略一走神,春辞拿出一份竹简:“义兄的字还挺好看,不知这墨宝是留给谁的呢?” 兰台一看,是自己离开红楼国的时候留在那套大宅里的,上面写着“我会回来的”,他没好意思说,这跟“兔子等着瞧”的意思差不多。 “手痒,随便练练字而已。” 春辞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意思是他以后会回去看自己的。这男人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哪怕说几句让自己开心的假话都不行吗? “很晚了,我该走了,女人不是该早早睡美容觉么?” “别走。” 一只小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身为男人,兰台希望接下来能发生点什么;作为霍兰台,予儿的公子,他又希望她不会说什么让彼此难堪的话来。 “义兄,其实这次我偷偷来找你,还有些要紧事跟你说,这里方便吗?” “方便,此处没有别人,外面的暗卫已经检查过。” 春辞神色凝重:“你知道我一向贪玩。前两日父王约我到花园下棋,我想逗父王开心,就提前了一个时辰埋伏在花园,把事先准备好的带有树叶的枝条缠在身上,假装一丛矮树丛,准备吓父王一跳......” 兰台哑然失笑。纵使这么聪明的丫头,幼稚起来也是笑死人的节奏。 “也许父王的护卫没有发现;也许父王的护卫发现了我,但鉴于我只有玩心没有害父王的心,所以没有告诉父王。总之吧,我听见父王在那里接见了几位大臣,他们低声商议的事情让我大吃一惊!” 春辞听红楼王说,想趁山海国刚换新君、一切还不稳定的时候,联合其它五国一举歼灭山海国! “但是具体哪天发兵,发多少兵,由谁为大将,这些我却没听到。总之,义兄你从现在开始要多加小心!” 兰台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转过了九十九个弯。 “原来这才是你冒险来访的真正原因!多谢义妹,要是让你父王知道你跟我说这些......” 春辞眨巴眨巴眼睛表忠心:“如果义兄身处困境,我会非常难过的。” 兰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春辞直发毛:“你看我干吗?怕我说谎骗你啊?” 兰台笑:“怎么会怀疑你呢?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9494.” “既然我们已经见过面,你就回去吧,明天没有必要再出现在接见来使的典礼上,万一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好吧,啮铁的那玩意儿就留给你啦。” “义妹送了我这么罕见的礼物,我也应该送你个东西才对。” 说着,兰台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布包。 春辞满眼都是期待的小星星,这可是他第一次送自己东西呢!这么小的尺寸会是啥?玉?胭脂?镜子? 这些都是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他要是送我这些可怎么办?我是该义正言辞拒绝呢,还是该一脸娇羞收下呢? 打开一看,自己想多了,是一小块雕刻精美的石理发墨砚台而已,上面刻着四个细小的金字——早遇良人。 “这是我对我妹最真的祝福。” 春辞很痛恨他一口一个“我妹”,对她来说这比“你妹”强不了多少。 她装作不稀罕实则很珍惜地接过来收好,打算一辈子都不用它写字,放首饰盒里供着。 “你想什么时候走?我派人护送你。” 春辞甩了甩头发:“本宫一向来去自由如风,无需护送。” “那好,珍重。” 兰台转身出去,用眼神示意两个暗卫保护春辞。 如霜的夜色下见了两个女子,两种味道,不过兰台没有心情去回味和比较。 春辞的话萦绕在他心头,他必须立刻找几位重臣商议一下。 意非酒、风行纵、钟善、映天水、秦时月和三公九卿之中的其他几位,二话不说齐齐随叫随到,相当敬业。 大家分析来分析去,觉得首先浮生国不可能参与对付山海国的事,尤其浮生国的驸马鲁班还跟霍兰台有不浅的交情。 水浒国也不太可能掺和,因为水浒国乃虎狼之国,一向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绝不会愿意听从小小红楼国的召唤和调遣;而红楼国特别爱面子,很可能还会因为西游国的嫌弃而心生怒意。 而醒世国民风淳朴,人民善良勤劳,喜好农事,一向跟山海国没有过节,且一向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不应该一有人起头就跟着起哄。 唯独可能掺和这事的只有西游国和儒林国,然而他们与红楼国一向不合。 而且各国若有动作,多多少少在兵马调度上会有些蛛丝马迹,然而兰台在各国安排的密探并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就是虽然春辞的话不是太可信,但要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不要过分惊慌,静观其变。 谈到本国兵力的时候,秦时月说我国当兵的还是太少,应该鼓励百姓多送成年的儿子来当兵,保卫国家,毕竟有国才有家。 风行纵忽然问:“现在平均每户送来当兵的比例是多少呢?” 竟然没人清楚。 风行纵又问:“我国现有人口多少呢?” 连国君也不知道,以前的霍齐光、霍禄甫更不知道。 意非酒一语道破天机:“普查人口,奖励生育!” 霍兰台眼睛一亮。让自己烦恼了好几日的难题竟然就这么迎刃而解! 意非酒却一点也不邀功,大大方方承认,这是以前跟百丈冰聊天的时候,百丈冰提出来的建议。 兰台想,看来百丈冰的确是个人才:“找到他了么?” “回陛下,找到了。百丈冰怕陛下报当初一箭之仇,大老远跑到乡下隐姓埋名藏了起来,本想就这么过一生,结果还是被我们的人找到了......” 意非酒担心地看了国君一眼,生怕兰台终于下令砍百丈冰的脑袋。这么多年的交情,加上惜才,意非酒舍不得呀。 万万没想到国君说:“皇后让寡人请他来做官。” 顿时,偌大的朝堂里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兰台看大家都不说话,笑了笑:“媳妇儿的话还是要听的嘛,就这么办吧,散会。” 大家大眼瞪小眼儿地散了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国之君不要后宫专宠一个,居然还那么听老婆的话,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别人都告退之后只留下了意非酒。 今晚的第一次告别之后,他本来沉浸在即将跟翠襟重逢的欣喜中,还没高兴一炷香的工夫呢,被二度面君。 “陛下真的不杀百丈冰,还让他做官?” “君无戏言,and宰相肚里好撑船。” 意非酒身为国君的老师和长辈,居然高兴得一蹦老高:“哈哈哈,我就说吧,大丈夫宁可埋没一生也不可错投昏君!奉君当奉霍兰台哈哈哈!” 他为自己的老友百丈冰高兴,为自己教出的好学生高兴,更为社稷的光明前途而倍感欣慰,以至于差点儿忘了另一件事。 “臣怎么觉得,春辞的话别有用意呢?” 兰台跟他对视一眼:“先生也这么觉得?” 两人相对感慨,唉,女人心啊! 165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第二天天不亮,春辞就女扮男装离开了馆驿,不过没穿使者的服饰,穿了一套普通书生的衣裳。 骑着马溜溜达达在回家的路上。也许不回家,要是遇到什么好玩的,就不定跑哪儿去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在深山李预见霍兰台。 她边骑边想,义兄不要怪我撒了个弥天大谎哦。谁教你不要后宫?谁教你专宠皇后一个?本宫给你弄点国家大事来操操心,才不让你有时间恩恩爱爱,哼。 反正本宫编的这个谎,对你这个国君有百益而无一害,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嘛。万一被我蒙对了,真有人计划攻打山海国,你还得感谢我提前给你敲了警钟呢! 行到偏僻处,前面闪出三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三个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眉眼凶神恶煞。来者不善! 看春辞虽然一身书生打扮,却挎了把好剑,马也不赖,就知道这人应该是个低调而有钱的主儿,关键身材不高大也好对付,于是把她当作了攻击目标,打算探探她身上有没有带银两或值钱的东西。 嗖—— 春辞的马腿上中了几飞镖! 马吃痛立时双膝跪倒,她险些栽下来,只好顺势滑下马背,同时将袖中的暗器推上了指尖! 春辞会几下武功但基本上属于三脚猫水平,又从来不带护卫,走南闯北真正遇险的时候全靠暗器,她应该是七国里使暗器最好的公主,也是唯一杀过人的公主。 可是还没等她甩出几枚月芽钉,不知哪里蹿出来两个正义的来(hei)福(yi)临(ren),跟那几个劫匪乒乒乓乓打在一起,但武功明显高着好几筹,三下五除二把劫匪打得满地找牙,抱头鼠窜,还有一匹马都落下不要了! 两个黑衣人行礼:“让公主殿下受惊了,山海王派我等来保护殿下!” 春辞武功不咋滴,藏身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在草丛里把自己从头到腚藏得好好的了,比顾头不顾尾的鸵鸟强多了。 可那两个黑衣人一眼就认出她的位置所在,而且还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的公主。那肯定是兰台交代的没错了。 听说是霍兰台派他们来的,春辞心里莫名的甜。 虽然她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被别人看着,但也不想拂了兰台难得的好意。这男人想到自己一次可不容易! 没想到两个护卫说,公主像往常一样行路即可,他们俩会如影随形但不打扰。 不过她没有马了,一个护卫把自己的马让给她,跨上了劫匪留下的马,很快不见了。 如果是予儿,一定舍不得自己那匹腿受了伤但并没死的马,一定会搂着马脖子泪眼婆娑,然后想方设法去找草药来医它。马不好起来,她是绝不会弃它而去的。 但春辞不同。 虽然她也很喜欢这匹马,但马于她而言不过是交通工具。 为了不让它在这里痛苦等死,她抽出匕首一刀结果了马儿的性命,然后毫无顾虑地上路了。 有过上次砍那个侍卫奉天命脑袋的经历,杀匹马简直轻车熟路没负担。 原来人的胆子是可以慢慢变大的,人的心是可以慢慢练习着变硬的。 这是一条被芬芳浸染的小路,夏日花草争繁斗艳,春辞骑在那匹健康的马上,边溜溜达达边欣赏。 “哎呀!” 忽然觉得腿上一麻,又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赶紧踉跄下地。 霍兰台派的两个护卫及时现身扶住了她:“殿下可有受伤?” 春辞刚想说话,忽然发现自己站不住了,腿脚软得像棉花:“下半身,好像,正在失去知觉!” 废话少说,她又被原路带回了山海国皇宫。 霍兰台正在接见几国来使走不开,护卫怕出事,把春辞交给了皇后。 谁不想光鲜亮丽、仿佛过得很幸福似地出现在情敌面前? 春辞现在这副半身不遂的样子去见予儿着实尴尬。 予儿听说是春辞受伤了,一脸的担心溢于言表,命人把她抱到自己的塌上,然后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完全无视旁边几个两手空空惴惴不安的小婢女。 春辞真是被突发状况吓坏了,一直在问我会不会死? “别怕,本宫不会让你死的,太医们也不会。” “那我妹...我,我受的是什么怪伤?” 受兰台影响,春辞发现自己现在也动不动就要说“我妹”。 “据我所知,有几种草药能起麻醉作用,但也有毒性。具体你中了哪种毒、怎么解,本宫还要跟太医们商议一下,他们稍后就到。你现在还有哪儿不舒服?” “除了腰以下没感觉,其它没有了。” “解开衣服吧。” 春辞一脸惊恐:“干干干什么?” “做个全身检查呀,看看有没有淤血、过敏、虫眼什么的,我们这里的太医可都是男的哦。” 男太医看个病多半连面都不能见,只能从帐子里面伸只胳膊出来把个脉,确实有很多地方照顾不到。 春辞想想皇后说的有道理,命重要,只好不太情愿地宽衣解带。 然而下半身动不了,裤子和袜子想脱也脱不下来。 予儿极其细心地帮她忙,生怕弄疼了根本没有知觉的肢体。 春辞觉得混到让情敌帮自己脱裤子的地步,实在是惨透了,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尤其是,她腿上还有蜿蜒难看的伤疤,该不会把这千娇百媚的小皇后给吓着吧? 赤果果地被另一个女人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特别是一个比自己漂亮比自己身材好的女人打量,春辞难堪得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予儿的目光拂过她腿上的伤痕时,眼里除了怜惜,竟然没有半分恐惧! 想当年在云容山出任山鬼的时候,动物之间弱肉强食,血腥场面她见得多了,这方面予儿的承受能力是很强大的。 从另一方面说,也恰恰是因为血腥场面见得多了,她才更加致力于草药研究,救死扶伤。 “妹妹,受这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当时晕过去了没知觉,幸亏被义兄救了,否则我早就暴尸荒野了。”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哦。妹妹这伤疤应该有些草药可以有效淡化,日后帮你弄些来。” “不用了谢谢,留着做个纪念吧。” 予儿有些吃惊:“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要嫁人的哦。” 没想到春辞在这件事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淡然:“将来娶我的那个人,如果因为这些伤疤就嫌弃我,那还不如不嫁。” 予儿愣了愣,忽然觉得超有道理,于是也不再劝了。 检查完毕,拿过一套全新的女式裙装,细心地帮春辞穿好。 春辞有点不淡定了。自己处处防贼一样防着人家,对待敌人一样针对人家,惦记着人家的夫君。 可是人家对自己完全不设防,不但不设防,还对自己百般呵护,不计报酬。 “检查完啦,我觉得问题不太严重,一会儿跟太医商量一下再定药方,现在妹妹想吃点什么?” “我没有胃口。” “那喝点东西吧,鸡汤、果汁还是水?” “不用了谢谢。” 腰以下失去知觉,意味着大小便将失禁,春辞害怕液体喝多了会在这个大美人面前加倍出丑,现在心里乱成一锅粥。 没想到尊贵的皇后说:“还是喝一点好,尤其是中毒的人,喝水可以加速排毒。” 春辞欲言又止,予儿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关于出恭,妹妹不用担心,有我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亲切又诚恳,就好像亲姐姐那样。 春辞认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不过以她的身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不错了。 哪知下一秒,予儿就真的试图搬动她,帮她上wc。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春辞脸一红,“姐姐贵为皇后呢。” “皇后也不能耽误你上厕所呀。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就不要那么见外了。虽然我个子小,力气可不小哦。” 说着,予儿就打算挽袖子给春辞看看自己胳膊上的小肌肉。 这点“肌肉”要是让兰台看见,非笑掉大牙不可! “要是害羞就更不必了,反正你身上所有地方我都看过了嘻嘻嘻。” 予儿正开着玩笑,忽见春辞脸上一白,血色全无。 “你怎么了?” 春辞以极缓慢的速度低头,恐惧地看着自己身下——一片湿漉漉正在床单上蔓延! “我......” 难以启齿,已经失禁了! 予儿愣了一下:“没事儿,这就帮你换一床被褥,来人。” 这是春辞第一次听到皇后使唤人,因为要把春辞抱起来,同时还要换被褥,实在无法一个人完成。 小婢女们见皇后忙前忙后而自己一直没事做,心里都惴惴不安,现在终于有活儿干了,一个个别提多麻利了。 春辞毕竟是个公主,不喜欢跟陌生人有亲密接触。 予儿心领神会地自己抱她到别处,顶多让婢女搭把手。 没被喜欢的男人抱,倒被喜欢的男人的老婆抱得紧紧的,春辞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而且她感到被什么软绵绵极富弹性的东西顶着,仔细一看,哇塞,山海国皇后的胸器也太有料了吧,以前没注意啊! 女人嘛,一见面光注意对方的脸蛋了,男人才是脸——胸——腰——腿——胸——腰——腿——胸——腰——腿无限循环。 春辞再偷偷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怎么办......好羞愧啊,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166 对你完全不设防 予儿看春辞局促地低头不语,以为她是难过和不好意思,软语安慰道:“谁没个遇到困难的时候呢?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医好你的。刚才给你把过脉了,没有生命危险的,不怕啊。” 微笑着柔声安慰自己的皇后,真是好看得让人心池摇曳,难怪是仙女下凡。 “公子就快要下朝了,一会儿我让他来看你啊。” 春辞心里一跳,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要是自己,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对方跟自己喜欢的人见面,皇后怎么那么大方? 当初在云容山,霍兰台跟辰良两个情敌双双受伤的时候,各自变身三岁顽童,使出浑身解数撒娇卖萌争夺予儿的关注,空气里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和硝烟。 现在两个女情敌面对面,没想到一个对另一个完全不设防。 不过,皇后怎么称国君为公子? 予儿解释道:“我习惯叫他公子,他也说过,我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 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予儿不小心又撒了一波狗粮。 春辞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想到自己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要被心心念念的男子看见,心里更加堵得慌,可是现在身体不听使唤,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转念一想,她居然又有点小期待。 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重伤在身,霍兰台对自己极尽温柔呵护,后来伤好了反而对自己凶起来。难道他对可怜兮兮的弱者特别温柔? 那么这次,自己够惨了,...他的态度会像第一次一样么? 正胡思乱想着,予儿从婢女手里接过一个碟子,坐到刚刚铺了新被褥的榻前。 “听说红楼国人最喜欢吃荔枝,我剥给你吃啊。” 春辞说不用,我失去知觉的又不是手,不过显然是徒劳。 予儿认认真真地剥起来,长长的睫毛低垂,偶尔轻颤一下,清秀俏丽的脸上满是恬静和安详,春辞觉得能这么看她一年。 “来,张嘴。” 予儿像哄小孩子一样,眼里全是宠溺和期待。 春辞忽然鼻子一酸,觉得霍兰台看上的女子真是善良美丽又能干,这样的女子怎么会不让男人着迷呢? 连自己一个女的看着都有点出神了,更何况他们那段荡气回肠的相爱故事,已经在全天下传为佳话。 “我的手还能动,我自己可以剥的。” “你是病号嘛,病号就该享受特殊照顾,乖,张嘴。” 一枚晶莹剔透的果肉落入春辞口中,满口甘甜,就像这位山海国小皇后给人的感觉。 忽然有人来报,太医们都到了。 予儿跟着公子这么久,也当了一段日子的皇后,各种礼仪了然于胸,她贴心地放下帷帐。 按规矩太医们只能看到从帐子里面伸出的一只皓腕,因此“望”是不行的,只能“闻”、“问”、“切”,反正皇后已经提前“望”过了。 一番会诊之后,大家一致认为春辞中的是一种混合了细辛、鸭嘴花、九里香和天南星的毒,这些草药都有麻醉作用,也有一定的毒性,尤其天南星最毒。 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大概三个月后才会慢慢好转。不过三个月不能动弹,对人体的伤害也不小。 无疑是劫匪趁春辞不注意,用暗器对她下了毒。他们图的是财,对她的死活才不在乎,所以毒的用量也比较大。 如果想尽快治好的话,就得对症用药。 大家商议好药方,让人尽快去抓药。如果让春辞大小便失禁三个月,恐怕她真的会撑不下去了。 “陛下驾到!” 春辞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予儿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摸只小宠物:“乖,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小声嘱咐兰台:“对人家好点哦。” 兰台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人,心想她这心怎么这么大? 予儿所谓的事就是她饿了,她得去御厨房刨食儿,一想到御厨房,怎么回事居然跟想到公子的感觉差不多。 以前跟着公子东奔西跑的时候,极力压抑自己对于美食的渴望,现在心情轻松了,好久也不变身翠鸟了,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还给自己安排得好好的:今天吃这个,明天吃那个,起床先吃这个,隔几个时辰再吃那个,最后吃这个...... 霍兰台走到春辞榻前坐下,春辞又羞又囧用被子蒙住了头。 “怎么,脑袋肿成猪头了不能见人?” “才没有!” 春辞果然受不住激将法,一下把被子掀开,给他看自己依旧秀丽的面庞。 兰台笑了笑:“皇后对你如何?” “好,”春辞看了一眼霍兰台,鼓着腮帮说:“一个字,很好;两个字,特别好;三个字,宇宙无敌超级好。” “哈哈哈,你这数学是历史老师教的,鉴定完毕。” 春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过笑容很快消失,因为她听见他说,“她对寡人更好。” “义兄好眼光,娶了这样举世无双的女子,真应该好好珍惜。为她摒弃后宫,一点都不过分,不然就算设立后宫,其她女子怕是也只有默默垂泪独守空房的份儿。” “你真这样想?” 今日春辞受触动受大发了,认真而用力地点点头:“真的。陛下去忙吧,等我好一点就走......” “不急,彻底康复了再走,寡人已经派人送信给你父王报平安了。如果你愿意,好了之后也可以在这宫里多住一段日子,让皇后陪你游玩一番,当然,你也是陪她。寡人平时公务繁忙,能腾出来陪她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就拜托义妹了。” 虽然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但言谈之间分明是满满的恩爱。 奇怪的是,以前会深受刺激的春辞,今天听了这些话却怎么也反感不起来,只是表情有些紧张。 “义兄,我,我有个事情跟你说。” “你说。” “我说了之后会不会挨揍?” 兰台坏笑:“现在你下半身失去知觉,打屁板儿你也不疼,寡人不是白费力气?所以最近不揍了,留待日后吧,你先说什么事。” 春辞担心地问:“那个,谎报军情,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按律当斩吧?” “你先说什么事。” 春辞用被子盖住脑袋,在里面瓮声瓮气地说:“那天,我骗你说几国结盟,要攻打你们山海国,是是是假的......” 春辞是真害怕了,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义兄,但也是掌握着一国生杀大权的君王! 此事可小可大,万一因为自己一句话他已经耗费了国家物资调动军队、安排粮草,造成了巨大损失,那么他一声令下就可以要自己的小命,更何况自己现在行动不便,想钻床底下躲起来都做不到。 于是就看见一坨被子在那儿抖啊抖。 万万没想到,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掀开一个缝:“好了,没怪你。” “真不怪我?听了我的假消息,你没召开君臣会议?没排兵布阵调动将领?没动用国库物资?没影响你们朝廷的正常运作?没给你们山海国添任何麻烦?” “早就知道你这个小丫头是骗人的。” “啊???”春辞惊呆了,“我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你还长了马脚?寡人怎么不知道?快给寡人看看。” 兰台作势就要掀她脚下的被子,被春辞的“救命啊”制止。 没走多远的予儿听到呼救声,快步跑了回来,弄明白怎么回事以后,果断帮着小姐妹一起对付兰台,三个人嬉笑成一团,就像三个无忧无虑的布衣青年。 真希望时光永远这般无忧无虑啊! 予儿和太医们对症下药,仅仅七天,春辞就彻底恢复了健康。能重新蹦蹦跳跳的感觉真好! 不过她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不会忘记这个皇后姐姐对自己的真情和恩情,要是再削尖脑袋往这对壁人中间钻,那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再说,春辞也不傻,到现在也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了。 有一天,兰台终于想起春辞的时候,予儿告诉他:“春辞已经走了,两天前我不是跟公子提过吗?” “哦,这几天太忙可能没注意。百丈冰大夫果然有才,在意先生的普查人口、奖励生育政策基础上,他又提出了给流民购买犁牛,使百姓前来投奔,以此争得民众。” “真是好主意!人口多起来,国家才有规模,才有足够的劳动力耕种,也才有足够的壮丁当兵入伍,保卫国家呀。” “说得对,”山海王背过身,负手踱了几步,“那皇后你说,我们是不是要以身作则,给百姓树立个好榜样呢?” “什,什么叫以身作则?” 予儿愣了一下。有时候冰雪聪明的她,在另一些事情上却总是反应慢半拍。 “生理卫生课我不是都给你上过了?关于人口出生率怎么才能涨上去,讲那部分内容时你又偷着睡着了么?” 予儿恍然大悟,脑门三道黑线:“公子不是说让我多玩几年的吗?” 兰台只回答了几个关键词:“老臣联合上奏,没有后宫,太子全靠你了。” 予儿龇了一下牙,笑得很艰难。 兰台被她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逗乐了:“那我们再等等,等你做好准备。” “隧道挖完了吗?” “昨天竣工,我安排瑶草今天再见一次心理医生,明天让她来见你一面?” 兰台有些担心,瑶草一回来,自己是不是晚上又要卷铺盖走人了? 167 脑子乱,想不出来 “关于瑶草的脸,我已经想出了治疗方法,出效果可能很慢,但是聊胜于无。跟心理医生双管齐下,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不过公子放心,以后我只半天去看看她,晚上陪公子。” “这么乖?” 兰台有些受宠若惊,原来自己在予儿心里,地位还能比瑶草稍微高点儿。 予儿的手像小贼一样,似有似无地在他精壮的后腰上摸了一把,然后拽着国君的衣领让他附耳过来。 “晚上我还要忙着看不穿衣服的公子呢。白天总不能让你不穿衣服吧?我也不能邀请瑶草晚上跟我一起看吧?只好晚上自己偷偷看啦。” 兰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顿时觉得血往上涌,恨不得当场把皇后扑倒给她展示人体艺术。 她这样撩自己,又不进行造人大业,真是不人道啊不人道。 没想到,不给力的予儿打了个哈欠,头往他怀里一扎,瞬间就软绵绵没动静了。 兰台低头一看,人家已经睡着了。 想来这段时间予儿忙着照顾春辞,研究瑶草的药,还有备课,真是累坏了。 兰台的一腔热忱没地方倾注,只能把予儿抱到床上,掖好被子,自己去冲了个冷水澡。 忽然有人急急来报:“陛下,陛下!” 兰台快步走到门口,示意他小点声,别把皇后吵醒了。 “什么事?” 报信的附耳过来低语了几句,兰台皱起了眉头。 第二天上朝,他特别注意了一下笑傲白。 笑傲白是个闲人,没有官职,但每天也跟着上朝议事,努力刷着存在感。 但是今日探讨治国出现的一些问题时,平时表情丰富的笑傲白自始至终一张扑克脸,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笑傲白。” “臣在!” 笑傲白的礼数倒是一样不少。 “你对预防五害有什么看法?” 古代把水、旱、霜、疫、虫这五种灾难称为五害。 遭遇五害怎么办,怎么安置百姓,这也是所有统治者必须考虑的大事。一旦灾难发生而百姓不能得以安抚,就该动荡了。 特别是兰台他们还亲身经历过一次严重的疫情,就更重视防五害了。 笑傲白:“臣以为,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 霍兰台:“嗯,然后呢?” “其它的还没想。” “现在想。” “脑子乱,想不出来。” 满朝文武都奇怪地看着笑傲白,平时上朝的时候他还是一本正经的,说话不是这风格啊,难道是上朝之前喝酒了? 山海王也没为难他,就找下一个臣子探讨人生了。 下朝的时候:“笑傲白,寡人有事跟你说。” 笑傲白于是停下脚步,但眼睛依旧看着地面。 来到无人处,霍兰台说:“今天你束发的簪子换了。” “换个簪子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换女人。” 兰台听出他言谈之中满满的怨气。 “以前那根木簪你不是很喜欢么?你说雕刻讲究,虽古朴却有股子霸气。今天这个铜的没以前那个好。” 笑傲白垂着头,无声地冷笑一声:“再喜欢的东西,也有不喜欢的一天。” 兰台昨天接到报信,说笑傲白在府里发疯般地砸东西,还对着空气破口大骂,说什么我本将心向明月。 兰台能联想到的原因,就是春辞不告而别了,或许他还是无法释怀春辞无意于他而对自己一往情深? 换位思考一下,还是挺理解他的。 但当霍兰台看到笑傲白突然换了一根比锥子还要尖的束发簪时,就不这么认为了。 面圣是不能带武器的,这么尖的锥子不算武器,可是如果扎在关键部位,有可能要命。 也许因为笑傲白跟自己实在太铁了,所以安检才能顺利通过。 正在霍兰台分神想这些的时候,笑傲白忽然拔下了脑后的簪子。 男人的发簪跟女人的不同。 女人的簪子是用来固定头发的,簪子一抽,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有时候(对男子)极具杀伤力;而男人的不是,盘好了再插进去,基本是个摆设,所以抽走了头发也不会散。 笑傲白举着锋利的簪子,面目前所未有的狰狞:“霍兰台,咱俩称兄道弟快二十年,今天就做个了断吧!” 不远处暗卫纷纷现身,兰台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兄弟间的事情要自己来解决,以多打少算什么好汉? 周围没人了。 “笑傲白,你吃错药了,发什么神经?” 一句话没说完,簪子已经刺了过来,而且对准的是兰台的心脏。 兰台成功搪开他的手腕。 “我是吃错药了,我这二十年来吃的都是你的糖衣炮弹!我每天兢兢业业为山海国效力,谁知道山海根本就不是我的祖国!不但不是我的祖国,甚至还是我真正的祖国镜花国之仇敌!是你们山海国,杀害我父母,逼死我爷爷,害我家破人亡,骨肉分离!” 笑傲白两眼发红,里面几乎能喷出火来,他觉得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背叛了! 尤其是被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欺骗和背叛,这种感觉是生不如死的,他宁愿让霍兰台一剑穿透胸膛。 兰台到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笑傲白终于了解到他自己的身世、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有意避开的谈话内容! 兰台早就听过他的身世,是意非酒告诉的,但当年意非酒也警告兰台,不要把真相告诉笑傲白,就是怕他万一想不开,反应过激。 “笑傲白,你听我说,只要打仗就有死伤,就有俘虏,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当年我父王见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大(2岁),又成了遗孤,就命先母把你跟我一起养。这么多年来,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我没亏待过你吧?” “哼,那么请问我又是如何成为的遗孤?还不是拜你们山海国所赐!霍兰台,原来你早就对我的身世了如指掌,那你为什么故意隐瞒?” “没有故意隐瞒,你也没问过我啊。” “霍兰台,你总是这么一句来打马虎眼,我厚黑功夫没你修炼得那么炉火纯青,不过至少我明白,生而为人不能对不起我的国家。就算明知武功不如你,今天我也要跟你决一死战!这样我就是死,也死得无愧无憾了!” 一个大男人,举着一根发簪进攻有些可笑,但兰台笑不出来,因为他几乎已经失去这个最好的哥们儿了。 兰台只守不攻,还小心着别弄伤了笑傲白。希望他过了气头能冷静些。 两个昔日的好兄弟在大殿里辗转腾挪,把外边重重护卫急坏了。国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逃不了干系。 笑傲白一直喊:“有种你别躲,有种你就跟我来真的,让我死得痛快点!” “住手!” 回头一看,护卫已经急慌慌地把意非酒、风行纵还有皇后都请来了。 风行纵:“住手!这成何体统?要是传扬出去还不让人家笑话?” 意非酒:“住手!你们俩是二十年的兄弟,曾经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怎么可以说反目就反目呢?” 风行纵:“笑傲白,弑君可是杀头的罪,三思而后行啊!” 意非酒:“笑傲白你这个混球,哪根筋搭错了你?!”后面是不堪入耳的市井谩骂之辞。 因为兰台拒绝别人帮忙,大家都不敢上前,反正以兰台的武功,十个笑傲白也打不过。 可问题是谁也无法成功劝笑傲白停下。 “笑傲白,如果你信了这谣言,就中了人家的计了!” 此言一出,笑傲白愣住。 皇后不急不忙继续说:“新君刚继位不久,国力还没有强盛起来,其它国家虽然表面上恭恭敬敬派使者来贺,其实对我们山海国虎视眈眈,也会用各种计谋离间山海国朝廷内部,我们可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计啊!” 笑傲白就像大梦初醒一般,晃了半天神,眼睛终于重新聚焦:“那我到底是不是镜花国的遗孤?” 霍兰台和意非酒都感到如鲠在喉,一时想不好怎么回答。 “你不是!”却听见予儿的声音难得地洪亮而清脆,“你的母亲是一位山海国宫女,在一年一度回家省亲的时候,与一位秀才坠入爱河。可是已经入宫的没那么容易出去,她为了逃出宫与心爱的人相守,费了不少力气,最后终于成功双双逃往当时的镜花国躲避追查。只是没想到,过了几年还算安稳的小日子后,镜花国君的昏庸导致了灭亡,最后你和你爷爷被当成俘虏抓了起来,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啦。” 予儿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符合逻辑,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连霍兰台都有点不确定,是自己以前听到的版本有误,还是予儿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撒弥天大谎的功夫? 笑傲白现在冷静多了:“敢问皇后比我还年轻,是怎么知道以前这么多事的?” 予儿笑笑:“因为你是我夫君最好的兄弟,为了更好地保护他,本宫当然要对他身边的人了如指掌了!本宫专门派人详细调查了你的身世,你是如假包换的山海人。如果你愿意,相信大王日后还可以帮令尊令堂修葺衣冠冢。” 听到这里,笑傲白如释重负地扔掉了簪子,其实他比谁都希望这是一场误会。 他对兰台说:“我宁愿被全天下欺骗,也不愿被你欺骗。” 168 请罪也不知道负个荆 既然自己的身世“真相”大白了,笑傲白也不再胡闹,跪下直说“臣死罪!” 不过心里居然比刚才舒服。因为太在乎霍兰台这个发小了,要是被他欺骗,还不如被砍头呢。 不过霍兰台当然不会下令砍他的头,反而好言安慰。 笑傲白一番涕泪横流之后终于回去休息了,兰台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刚想对旁边的予儿开口问什么,美人眼一闭身子一软就往下坠。 兰台赶紧将她抱住:“太医,太医!” 他自己也懂医术,可是情急之中根本没想起来。而且就算有医治的能力,情绪波动厉害的时候,诊断也很有可能失误。 因为捣衣大夫不常驻宫里,来了另外一位太医。 “启禀陛下,皇后身子并无大碍,只是神经过于紧张,这个这个,导致的血管迷走性晕厥,多见于女性。这个这个,是因为迷走神经张力增加,使动脉血压减低,同时心率减慢,这个这个,中枢神经系统灌注不足所致......” “说重点!” 把兰台急坏了。 “是是。重点就是,皇后她没事儿!” “那她怎么还不醒?” “皇后已经醒了。” 惊慌失态的兰台低头一看,果然,一双灵动的茶色眸子正滴溜溜地望着自己,她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霍兰台忙命周遭退下:“你可吓死我了!” “嘻嘻,在公子身边时间长了,予儿都学会说谎了。刚才表面上看着我不紧张,其实我心里紧张死了,生怕笑傲白听出破绽呢,结果一紧张就晕了。” “现在好点了?” 予儿站起来蹦跶了几下,给他看自己胳膊腿儿脖子腰全部没问题,证明自己嘛事没有了。 兰台一口气这才算喘上来:“刚才真是你即兴发挥?” “嗯呐,紧张得舌头差点儿打结了,就像海带结那样,对了,红烧肉里面放海带结实在太好吃啦,下次还能给我做吗?” 兰台笑出声:“我这学生也太有才了,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红烧肉,都那么紧张了还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差点儿连我和意先生这种老油条都信了。” 予儿红着脸:“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有时候需要说谎话了。” “嗯,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还是要跟笑傲白说实话才行。” “我相信,没有真情融化不了的坚冰。” 兰台觉得予儿跟初相识的时候比,有了许多改变。 处事成熟了但并没有减少天真和善良,他觉得自己起码还能再爱她...不多,也就三千年吧。 予儿:“可是,是谁把笑傲白的身世告诉了他?” 兰台:“我刚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那个人,或者那群人,肯定居心不良。” “直接去问笑傲白不太好吧,到时候又刺激他。” “答案早晚会有的。” ...... “皇宫学堂”正式开办,招聘了包括皇后在内的五十位“先生”,教授各方各面的的知识,以实用技能为主,学了就能上手干活/赚银子,类似于我们今天的成人速成班或者蓝翔技校。 不过那时候女子最好是不抛头露面的,更不要说还跑到讲台上给一大堆男学生讲课,享受万众的目光,这肯定是不合礼仪的行为。 受不走寻常路的老师意非酒的影响,兰台也不是一个把礼仪看得大过天的人,但也没有先进到提倡男女平等的地步,所以就采用折衷方法,让皇后女扮男装。 看惯了春辞的女扮男装,再来看打扮成教书先生的予儿,知性,英俊,别有一番风味,就是个头和身材不太像男人,尤其是前面。 为了那两个大馒头,兰台和予儿想尽了方法遮掩。 用布缠,怕缠太紧了予儿不舒服;穿宽松的衣服,还是很明显,除非穿渔翁的蓑衣。 “那就穿蓑衣上课又如何?” 这倒是符合特立独行的予儿的风格。她原本就是云容山风一般、精灵一般的女子,小脑袋瓜转得坐火箭都赶不上。 百姓们听说有免费的学堂教授生存技能,而且还是在皇宫里,有的感兴趣,有的胆怯,还有的持观望态度。 万事开头难,总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先来吃螃蟹了。 令人意外的是,数对草药知识感兴趣的人最多,一共十五个学生。 当这帮汉子看到身穿蓑衣的小老师时,都觉得很有新意,于是予儿有了个新名字叫“蓑衣先生”,倒是比什么张先生李先生亲切很多。 那时候还没有黑板白板投影仪音响啥的,全靠老师一张嘴。要是老师讲得不吸引人,那就拦不住大家的眼皮打架。 而且谁都一堆事儿,要是学不到东西还不如上街跟人吹牛打屁呢,那个还有意思点。 予儿深知这个道理,因为她就是当年天庭课堂上偷着睡最多觉的那枚小学渣。 但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她发现如果是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用老师拿着教鞭催,不用拿考试小测验来压,就自动钻研得不吃不喝不睡觉,比如,研究公子六块腹肌的构造...... 原本就喜欢热闹的予儿,不但不怯场反而精神气很足,压着嗓子用男人的声音讲完了非常实用的第一堂课,获得满堂喝彩。 大家鼓掌的时候,山海王就站在窗外,很想骄傲地指着里面那位蓑衣先生大声告诉全世界:“这是寡人的女人!” 之后他又去其它教室转了转。 那些曾经金碧辉煌的后宫、院堂,如今传来了老百姓的朗朗读书声。 对于一个致力于富国强兵安民的君王来说,这无疑是最好听的声音之一了。 更好听的声音是,被窝里听予儿说“今天我好开心啊,我好满足啊!” “这就满足了?那就是说不需要我了?” 霍三岁瞬间上身,假装不悦地背过身。 “当然需要公子啊,今天我还没摸六块腹肌,怎么睡得着呢?” 摸摸摸......兰台虎躯一震:“你再摸,可就换我睡不着了啊!” “睡不着就起来玩儿啊,嘻嘻,”予儿正嬉皮笑脸开着玩笑,忽然笑容一收,“算了,公子还是睡觉吧。” “为什么突然又教我睡觉?” “因为,我要是夜夜缠着公子不让你好好休息,你白天就不能好好料理朝政,社稷就会出问题,那我不就成了红颜祸水了吗?所以,睡觉睡觉快睡觉,乖啊。” 两只温软的小手盖住兰台的眼睛,催着他快些入眠。 可是有美人如此吹气如兰在脸上,要是睡得着才有问题。 “那我给公子唱摇篮曲吧。” “我还从来没听过摇篮曲。” “小时候妈妈没给你唱过吗?” 兰台仔细想了又想,应该是唱过的,但自己刚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 “别难过别难过,其实也没人给予儿唱过摇篮曲。我是在云容山的时候听过小孩子唱,就学会了。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 正唱得专心,兰台忽然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吓了予儿一跳:“干什么?” “有时候觉得你像我娘,有时候觉得你像我女儿有时候觉得你像仙女,还有时候觉得你像妖精。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以一己之力,满足了一个君王对后宫三千的渴求吧。” 予儿目不转睛望了他一会儿,一脸认真地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敢情我就是公子的瓢......” 这天,兰台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从门框外缓缓伸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心中好笑,这予儿,都当了教书先生了还这么淘气。 那花花绿绿的东西是个用面捏的猴子,活灵活现。 可是举着小棍儿的,却不是予儿的皓腕。 “笑傲白?” 门后那人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地蹭出来,刚要跪下行大礼就被兰台一把拽住:“现在没外人,少来这一套。” 笑傲白吞吞吐吐:“我我我是来请罪的。” “请罪不知道负个荆么?” 笑傲白面色微变,这就打算告退去找点荆棘背在背上,又被霍兰台扯住:“玩笑也开不得了么?你真是变了。” “不,我还是我!我还是对你忠心耿耿、愿意为你两肋插刀的兄弟!只要你还能接受我。” “别上纲上线的,我从来就没把你上次胡闹的事当成弑君,不过是兄弟间的一点误会而已。” “你真这么想?” “骗你是小狗。” 笑傲白嘿嘿一笑,终于释怀了,因为这对话在他俩小时候就经常出现。这气氛,真仿若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在挑拨咱们的关系?” “我也不清楚。前几日上街,忽然有个小孩拍我,问他什么事,他就给我一封竹简,说有个大叔教他给我的。小孩另一只手还攥着一把糖,说是大叔奖励他的。我问他那个大叔长什么样,他说大叔没有脸。” “没有脸?” “后来一问才弄明白,是用布把脸罩住了,显然居心不良,不愿暴露身份。” “竹简里写的,就是有关你的身世?” “正是。幸亏是虚惊一场,我悬崖勒马没酿成大祸,咳咳,要是让我搞明白是谁在挑拨咱们关系,我非宰了他不可!” “一丁点线索都没有?” 笑傲白仔细想了想:“小孩说,大叔是骑马来的,马尾巴上有个铃铛。” 169 求雨也要走过场 天庭之上。 曾经的云容山山鬼祝华予,如今放弃仙籍成了人间山海国的皇后,在天庭已经人尽皆知。 大家的评论褒贬不一,有的觉得伤风败俗,也有的羡慕她可以找到真爱。 而祝华予违反天规被关入烟霞湖底、辰良为他百般遮掩和呵护、最后还把她放走自己代她受过的事情,在天庭也已经不是秘密,但谁也不提。 一是因为辰良人缘好,他豁出一切去保护一个人,谁也不想跟他过不去; 二是因为谁也不敢跟天帝大boss过不去,难道还指望天帝因为这事大义灭亲吗? 不过,众神仙对霍兰台的态度却是惊人的一致——逃亡山野、九死一生、最后居然成为国君,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福气,说他现在就半列仙班也不为过! 话说辰良收养的凡间小孩俊俊,是个典型的笨小孩,一件事情教几十遍才稍见端倪,然而辰良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仿佛把以前对小师妹的耐心全转送给俊俊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辰良居然说这笨小孩有慧根,说他虽然知识性的东西学得慢点,给他讲道他却一点就通。 舟晚见俊俊身价看涨,只得数次讨好,但小孩就是不喜欢她,眼神里露出恐惧不安,所以辰良就不让她接近了。 舟晚背过身去冷了脸,决心要给这不开眼的小屁孩儿showsomecolor! 有一天,辰良不在,俊俊一个人在院子里那棵歪脖树下玩,旁边还摆着一堆零食。 辰良出门的时候告诉他,乖乖在这等着,爹爹一小会儿就回来,不要自己出门哦。 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花花绿绿好像很好玩的样子,瞬间抓住俊俊的注意力。 仔细一看,是个拼布做的球,滚动时里面还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他立马跑过去捡起来......“哇哇哇——” 原来这个球里有个小机关,一碰有个地方就像老鼠夹子一样夹住了他的手指! 舟晚听着里面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乐开了花,却装作正好路过的样子关心地喊:“俊俊你没事吧?打开门让姐姐看看!” 还好夹子不是太紧,俊俊挣扎了一会儿就甩掉了。 他跑去开了门求抱抱,这个时候也不管门外是谁了。 舟晚发现自己明明站在门口却怎么也进不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大概因为辰良设置了结界。 于是舟晚隔着结界不停安慰俊俊,还给他唱歌讲故事,慢慢赚取了他的好感,当中当然没忘记不断给他灌输自己的名字“舟晚姐姐”。 于是辰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无比“温馨”的一幕。 俊俊也撒娇说:“爹爹,球,夹手,舟晚姐姐,陪俊俊。” 舟晚“不好意思”地解释:“不知道哪位小仙女‘不小心’把有安全隐患的玩具给了俊俊,以后真要多加小心才是呢。” 辰良感激之余,深深为自己的失职而自责。 正好俊俊缠着要他要出去玩,辰良看向长得跟小师妹颇为相似的舟晚:“一起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反正我也没事。” 舟晚求之不得。 一对俊男靓女带着个小孩在风景秀丽的湖边吹风,很像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 但舟晚心里却很阴暗地琢磨着,要哪天真能成功把辰良搞到手,第一件事就是想法弄走那个碍手碍脚的小破孩儿! 在违心夸完俊俊聪明可爱之后,舟晚开始献上花样彩虹屁:“前辈,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我的黑眼圈比较严重?” 辰良本来专注地走路,根本没注意她,听到这里才抬起头看一眼:“昨晚没睡好吗?” “是啊是啊!是被子有问题。” 辰良诧异:“被子有什么问题?” 舟晚一脸娇羞:“被子太轻了呗,根本压不住我想念前辈的心......” 悄悄瞟一眼,辰良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见,继续酷酷地走路,面无表情。 见他不反感,舟晚继续:“只要一想起你,心跳就会自乱阵脚,我的夜空本无星辰,遇见前辈后夜夜星河长明......” 她说她的,出来放风的俊俊在前面跑跑跳跳高兴得很。 就在舟晚自己都快被自己给感动了的时候,辰良忽然停下脚步:“很久没下雨了。” 舟晚一脸懵圈,仔细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跟雨有关的彩虹屁吗?于是随口回了句“天庭从来不下雨啊,人间才下雨。” “就是说人间。山海国很久没下过雨了。” 舟晚的脸瞬间就黑了。 山海国,就是他那个杀千刀的师妹儿祝华予所在的国家,人家都当了山海国的皇后了,这个傻男人还惦记着她呢,有点出息行不? 舟晚又不能不说话,只好不情愿地附和着:“是啊,好像整个春天都没怎么下雨,夏季更是一场没下过,河流快要干涸了吧?” 辰良想,这个霍兰台,身为国君,怎么还不按规矩求雨呢? 原来,古代大旱年间求雨的过程是这样的: 由国君举办求雨仪式,由于是跟神仙的交流,所以这个仪式通常兴师动众并且带有神话色彩,比如有专人穿戴羽毛跳舞啦,城门关南门开北门啦(因为南为阳,北为阴),还有向蛇跪拜等等。 但无一例外的是,国君会在求雨仪式上烧一封书信给天帝,满朝文武陪伴在旁,恭恭敬敬喊一句“风调雨顺!” 天帝批阅书信后,会把这事交给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去办,天尊再派手下具体执行打雷下雨的过程。 由于天庭也比较官僚,所以,如果人间的君王不进行求雨仪式、不烧书信,天帝是不能派人干涉大自然的安排的。 然而霍兰台这人跟哪吒一样,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努力。 他娶了,或者说抢来了天庭的小仙女,就更不愿意向天庭低头祈求什么了,否则不是等于承认自己的无能? 什么地方缺水,皇宫里也不会缺的。 正值盛夏,大地火烧火燎,宫人们甚至在国君和皇后常到之处布下了很多口古色古香的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清水,起到加湿器的作用。 兰台是从奏折里了解到山海国各地旱情的,而不过问朝政的予儿是通过她自己的方法注意到的。 以前在云容山的时候,她养的植物都郁郁葱葱,开的花又大又漂亮,因为她给它们“喂”的是雨水或者高山雪水。 因为山海国很久没有下雨,她一直都接不到雨水,所以在皇宫里养的植物都长得有气无力,可想而知皇宫外那些没有雨水滋润的土地、动植物、百姓,日子一定很艰难吧。 山海王曾召集群臣商议过多次,想了多种方案,连高价从别国进口饮用水都想到了,甚至还想到了将海水净化为饮用水。 可惜那时的科技还不够发达,还不懂得通过反渗透膜把盐分除去,也不懂使用蒸馏法。 “公子,求雨吧。” 古代认为,久旱不雨是天谴,身为帝王,应该避开正殿居于幽室,身着素服,吃得清淡,引咎自责,祈天祷地。 而这些本来就是霍兰台的日常:“下不下雨是由来自于热带地区的暖湿气流、和来自于高寒地区的冷空气决定的,求雨有用么?历史上那么多帝王求雨,到最后还不是白忙一场?” “那可能是他们不够仁德,或求雨诚意不够,公子你一定可以求到的。” 想到再不下雨的话,百姓今年的庄稼可能要颗粒无收,到时就是数不清的人命,而其它方法都需要时间,兰台决定试一下求雨无妨,就算被天庭笑话也不掉块肉。 予儿解释了一下天庭人工干涉降雨的步骤:“所以这求雨仪式是一定要有的。” “既然天庭可以干预降雨,却一定要等到一个劳民伤财的仪式,官僚啊官僚!” “公子天底下最不在乎面子的君王,为了百姓的利益什么都可以做的是不是?就办个仪式给天帝个面子嘛,不然他也不好插手。” “办可以,不过肯定不能像历史上其他帝王那样铺张。” 到了定好的日子,兰台身为国君先沐浴更衣。 但是又不像别的帝王,沐浴的时候一堆婢女伺候着,他身边只有一个人,就是皇后。 当年没见几次面,予儿就无意中闯进了兰台的澡堂子,现在想起来耳朵还有点烧得慌呢。 不过那次,予儿对公子兰台的铜玉浴池表示出了赤果果的嫌弃,所以皇宫里的浴池弄得十分简单。 以前霍齐光的豪华浴池已经被拆掉做学堂了,一个澡堂子的面积能装不少学生呢。 平时兰台自己洗澡,三分钟就能搞定,稀里哗啦就出来了;可是要予儿在旁,恨不得洗上三个时辰。 但今天不行,今天有大事。 求雨仪式开始,果然比前人寒酸许多,什么高台,什么黑鱼白龙的雕塑,什么唱歌跳舞的都没有。 不过按兰台的话说,如果天庭一心向善,根本就不会计较人间进贡的是些什么水果点心,反正他们也吃不着,再说老不下雨,百姓的日子苦着呢,作为国君怎么能浪费粮食? 他家的小馋猫儿都跟着啃了好几天胡萝卜了呢。 170 寡人不准奏 文武百官跟着出席仪式,其中有人感慨当今国君真是廉政,也不乏另一些人认为寒酸,实在是太寒酸了,没有大国应有的风度。 他们认可也好,不认可也好,总之兰台是把过场走完了。 历史上有过先例,过场一走完很快甚至立刻下雨的,不幸今天并木有发生。 按照予儿的解读,天帝收到信需要时间阅读,然后安排人手打雷下雨,那就再等等吧。 等啊等啊,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下雨,但是各地的旱情报告雪片一样飞来。 “你看,我说求雨没用吧。” “公子,要不让我再去求一次吧。” “为什么?” “自离开天庭之后,我还从没好好认过错,也许天帝还在生我的气也不一定呢。如果因为我而连累了山海国的百姓,那予儿的罪过就大了。” 求雨仪式上从未出现过女子,山海国皇后第一次开了先河,不过她作为史上第一个没有贵族血统的平民皇后,第一个公开抛头露面当学堂先生的女子,第一个撰写草药典籍的女子,开先河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臣子们议论纷纷:国君求雨不成,难道一个女子求雨能成?那不是对国君莫大的讽刺么?国君的心就这么大,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威仪和面子? ——面子多少钱一斤?谁要?寡人都给他。 第二次求雨仪式更加简朴。 “曾经的云容山山鬼,如今的山海国皇后,代罪之身祝华予在这里祈求上天,庇佑我山海国风调雨顺......” “顺”字刚从嘴边吐出,人们忽然感到脸上一丝凉意。 再摸摸,不是眼泪。 “是雨点!真是雨点!下雨了,哈哈下雨了!” 臣子们难以置信地望向天空。 这也太快点儿了吧?连个雷还没来得及打呢,雨就下来了?皇后念的是什么咒啊? 虽然雨点零散,细小,却带给干旱中的人们巨大希望,大家仿佛已经看到了欢快的流水、碧绿的秧苗、金色的丰收! 掉了一小阵子小雨点之后,忽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已经转为暗沉的天空,接着一道惊雷,倾盆大雨哗啦啦就下来了! 很多人舍不得跑去躲雨,有的甚至张开双臂拥抱这久违的雨水,还有的老泪纵横。 有几个婢女焦急地举着伞到处追:“皇后皇后您慢点,小心别滑倒了!” 而皇后正开心得见牙不见眼,让笑不露齿神马的见鬼去吧! 身上全湿了也不在乎,把鞋也脱了,光着一双玉足在雨里欢快地跑来跑去,把大家都看傻了。 那时候,女子的脚是不可以随便给人看的呀,何况还是尊贵的一国之后的脚! 由于跑得太high了,婢女们都抓不住她,最后她是一头跌进一个宽阔的怀抱,被强行抱走的。 予儿在那个怀抱里奋力挣扎抗议:“还要玩还要玩再让本宫玩会儿,本宫都好久没踩水坑了呢!” “你的脚只能寡人看!” 尽管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尽管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但予儿还是听清楚了,一个激灵从疯玩中清醒过来。 妈呀这下公子真的生气了,板着个脸好吓人! 兰台把人直接抱进屋,用脚从身后把门一踹,吓得外面一群小婢女扑通跪倒直打哆嗦。 予儿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怔怔地仰望着他,觉得此时的公子像头发怒的狮子,于是忘记了挣扎。 兰台直接把她抱到塌上,放到早已铺好的软布上:“你刚才玩疯了。” “喔,予儿错了,以前在云容山,每次下雨的时候我都跑到空旷的地方玩水,刚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久违的感觉所以......” “理解,但是你的脚只能我一个人看!” 语气之严厉,吓得予儿把自己的小脚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也缩了缩。 “过来!” 感觉狮子要吃人了,予儿吓得过去也不好,不过去也不好:“我我我身上都是水。” “寡人也一样!” 每当兰台在她面前用寡人自称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事,表示此时此刻大boss心里很不爽! 予儿那委委屈屈的小眼神儿,眸子里面雾气氤氲,打转的眼泪很快就要掉下来,简直可怜得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看她这样,兰台心软了,语气也柔和了些:“我身上也全湿了,还不是因为追你,你跑那么快干嘛?” “我我我脱了鞋就是为了跑得快点,好早点见到你告诉你下雨的好消息啊!” 兰台彻底气消了,伸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我的予儿学坏了,现在撒谎已经不打腹稿了,这又是雷又是闪电的我能不知道?” “嘻嘻嘻。” 予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了,快擦擦。” 两人一起裹在软布里,你给我擦,我给你擦,好不容易擦干之后又双双跳进了大浴盆,算是干不了了...... 几日后上朝,山海王罕见地当众摔了竹简。 竹简落地的刹那,扑通趴下好几个臣子。 因为他们几人私下商议,联合上奏说“本国皇后有妖女之嫌”。 本来的措辞是“本国皇后乃妖女”,但想来想去还是没那个胆儿,所以修改了一下。 如果皇后不是妖女,为什么堂堂一国之君出面求雨不成,皇后一求就成了呢? 皇后以前不是违反天规被逐出天庭了吗?后来还时不时变身翠鸟,半人半鸟地生活了好些日子。 更关键的是,她长成那个样子,一般人能长得那么美吗?一般人能凭一己之力把国君迷得五迷三道,迷倒不要后宫、不急着生太子、大大地违背礼仪吗?你说这女人不是妖又是什么? 所以一些大臣联合起来上奏,希望山海王将皇后贬出宫去! 其实贬出宫已经是客气的说法,他们的本意是将皇后杀了。 不过这些人特地避开了风行纵、意非酒等几位,因为知道他们跟山海王和皇后曾经共患难,有过过命的交情,预料到他们肯定会反对。 “寡人不准奏!” 山海王在抛下这句话之后,就气哼哼地下朝了,脚步重得跟大象似的。 地上跪着的几个臣子面面相觑,预感到自己的乌纱帽要不保。 “嘤嘤嘤,我不是妖怪......” 予儿原本拎着两只食盒高高兴兴往回走,里面装的是她亲手烧的两个菜。结果听到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委屈得一头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平时她是个挺看得开的人。 一听见门口有动静,她跳起来堵住了门:“你走你走,别到时候让人说,妖女又来祸国殃民了555......” 她才能有多大劲儿,就算带个插锁都能被兰台一脚踹开。 但他怕伤了她,没敢使蛮力,劝说不行就不说了。 予儿背靠着门哭着哭着,忽然觉得外头没声了,伤心地撅起了嘴:“公子也太没诚意了,说走就走555......”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奇怪的声响,老鼠? “来人!” 予儿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是有点怕老鼠的。 可她喊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婢女出现。 她正准备把门开个缝儿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就听见咔哧咔哧几声,居然连门带锁都被那个男人拆了下来! “怎么样,我到底有没有诚意?”兰台把正在愣神儿的予儿一把拉过来,“放心,有我在,没有任何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以前逃亡的路上,他无数次想拍着胸脯亲口对她说出这句话,但是他没有能力。 现在他有了,所以他要用滔天权势罩着自己的女人。 更何况他心里清楚,予儿不是什么妖女,她有着最纯真最善良最美好的灵魂。 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又出事了。 昨天参与上奏皇后是妖女的其中一位臣子,在自家府邸悬梁自尽。 自尽不算,还留下了一封血书,大意是如果国君还不悔悟,还不尽早除掉这个皇后,则山海国危矣! 这件事传出之后,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慌了。 刚刚看到点希望,难道生活又要重新进入水深火热中?这妖女晚上会不会变得青面獠牙?她吃不吃人啊? 皇宫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大家好像都有话说又不敢说。 予儿听说自己害死了一个老臣,受到沉重打击,这下更是连御厨房都不去了,整日整日不吃东西。 只有霍兰台知道,当一个吃货彻底失去了食欲,那事情就真的严重了。 “公子,如果我不离开皇宫,恐怕会给朝廷带来更大的损失,恐怕人心会更加不稳。” “你动摇了,你想离开我?” “当然不想,可是身为一国皇后,维持社稷的稳定难道不也是我应尽的职责吗?” “你要是走了,我的心就会不稳。国君心不稳,社稷能稳得了?” “至少在这峰尖浪口,可能我暂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寡人不准奏!” 兰台拂袖而去之后,门外多了一个排的婢女和一个连的护卫。 予儿在屋里呆得闷,刚推开窗子,就发现窗外站着一堆。 推开门,又是一堆人呼啦围了上来,看贼似地问:“请问皇后要去哪里?陛下有令......” 予儿只好又退回屋里。 她看着窗外雨后的蓝天想,看来偶尔变成一只鸟也不错...... 171 别了,公子 心想事成是什么感觉? 就是当你想变成一只鸟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身在半空了! 予儿刚感慨了一下偶尔变成鸟儿也挺好,就惊见自己变回了翠鸟之身,随便振了下翅,就从半敞的窗子飞了出去。 皇后的华服掉在地上,铺开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说华服,是跟她以前习惯的素衣比的。山海国皇后的裙子跟别国皇后比,实在太平凡朴素了,就连别国婢女穿的都不一定比得上。 但是对予儿来说,舒服比华丽重要得多,后者除了浪费,穿在身上也是一种累赘。 因为皇后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婢女担心她饿坏了身子,一直在外面恭候着,每隔一个时辰就尝试着来敲次门,万一皇后给开门了呢?反正皇后脾气好,从来不会骂人的。 一个婢女辗转打听到,皇后最喜欢吃的东西是凉拌蕨菜,就特地求时知味亲自掌勺做了些端来,觉得这次怎么也能让主子赏脸吃一口了,可是在门外问了半天,连一句拒绝都没听到。 皇后不是饿晕在里头了吧? 婢女越想越害怕,喊了几个人一起把门撞开,结果惊见地上摊着一堆衣裙,皇后却华丽丽滴不见了! 与此同时,窗外把手的护卫们,惊见一只美丽的翠鸟从窗口飞出,那姿态那气质,怎么看都像皇后本后! 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一对口供,再加上衣裳,终于确信他们看到的就是皇后没错。 皇后变成翠鸟飞走了——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曾经联名上奏的臣子有话说了:“看吧,就说皇后就是妖女!西游记看过没?就是孙猴子对付的那种,善于披上一副美女皮囊来迷惑人心的妖怪,说不定这个就是翠鸟精!”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山海王,看他是何反应。 没想到从他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悲喜。 他只是下令,山海国境内任何人见到任何一只翠鸟,都不可伤其一根羽毛。若有人将翠鸟平安带回宫,有赏。 他从来不说重赏,因为现在国力还不够强盛,不想拿着人民的血汗随随便便取悦任何人。 正值夏季,正是翠鸟活跃的时期,一个湖边就可能有数十只,所以被带回宫的不一定是皇后变的那只。 但没关系,只要她回来了,兰台知道自己一定认得出她来...... 翠鸟的翅膀不大,也不够有力,但既然有了离开的机会,索性就奋力地飞。 她当然不舍得离开心爱的人,可她更不想给他、给社稷带来麻烦。 普天之下,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云容山。 她热爱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在那里她倾洒过所有的努力;也是在那里,她遇到了今生的挚爱;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寻回一点逝去的往昔。 路上几次遇到大型鸟类的袭击,还有觉得她好看而挥舞着渔网抓她的小孩,但幸运的是,她都躲过了,只脖子上受了一点点伤。 到了云容山已精疲力尽,只好在一根树枝上歇息。 这地方很熟悉,以前每天跟赤豹和小狸巡山从这里路过呢。 好想念赤豹和小狸,要是它们俩也在这儿该多好啊!就是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认得出自己了。 正想着,抬头居然看见赤豹正朝自己跑过来,今天也太心想事成了吧! 予儿激动不已,激动到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只鸟,扇动着翅膀就想去拥抱它。 可是赤豹却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做出了猛兽扑食前的姿势。 予儿吓得大喊:“小红红,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 一个激灵惊醒,原来刚才太累睡着了,根本没有什么赤豹,只有......“啊呜——” 一个不知道什么庞然大物已到近前,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予儿心里一凉,认出这是一只专门以鸟类为食的野兽,它那两只带倒钩的前爪,就是专门用来钩住鸟类翅膀的! 现在她已精疲力尽,绝无逃生的可能。她曾经用全部的心血和热情来守护云容,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要丧命在云容! 别了,公子,别了,我的爱,一滴泪从翠鸟的眼角流了下来...... 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传来,以至于整座大山都在摇动。 予儿睁眼一看,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只见一只比袭击自己的猛兽还要大上五六倍的怪物出现了,样貌类似猿猴,雄健得可怕,有着白色的头颅和鲜红的手脚,就连尾巴尖上的毛也是鲜红的! 它尖利的前齿正死死咬住猛兽的腹心,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而惨叫,就是袭击自己那只野兽发出的! 如此惨烈的场面予儿还没见过,明明想拼命扑扇着翅膀落荒而逃,然而实际上,她呆立原地一动都没能动得了...... 天庭之上,天帝先后收到了两封求雨书,一封是霍兰台的,一封是祝华予的。 其实他也不忍心看着人间遭受旱情的折磨,但为了不违背天规,求雨的过场还是要走的哈。 一收到霍兰台的求雨书,天帝就开始着手安排了。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收到天帝旨意,也开始安排自己手下具体办事的人。 层层下达指令,一来二去耽误了一些时间,直到祝华予求雨的那一刻,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手下刚好开始执行打雷下雨的任务。 所以看起来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山海王求雨不成,皇后求雨就成了。 整个过程辰良从头到尾关注着,恨不得亲自替天尊的手下当小喽啰,快点让雨下起来。 然而当雨点最终降落人间的时候,他就撤得远远的了,他知道,小师妹没事了,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他就是个心系在她身上的透明人。 如果说还有别的什么人系着他的心,那就是捡来的人间小孩俊俊。 他教俊俊写字,他先写一遍,然后让俊俊写几遍,今天辰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俊俊在那儿念:“祝,华,予。” “你说什么?”辰良吃惊又紧张地盯着俊俊的小脸,“谁教你的?” “爹爹您教的啊!” 俊俊的小手指着竹简上的字。 辰良一看,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自己不知不觉教俊俊写的正是“祝华予”几个字,心意展露无遗啊。 脸色掠过一丝菜色,为了掩饰赶紧指着说:“这个字,是祝贺的祝;这个字,是年华的华;这个字,是给予的予......” 俊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嫩声嫩气地说:“谢谢爹爹给予俊俊的好年华。” 虽然句子不是太通顺,但还是把辰良给惊艳到了,他家俊俊说话一直不太利落,还从没说过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句子,更没说过这么有深度这么感人的话! 辰良把俊俊抱起来,正要来一番慈父日常,忽然感觉右眼跳得厉害。 左眼跳福,右眼跳祸,在他这里一直应验...... 那只猿猴模样的巨型生物,在撕碎猛兽并三口两口吞下去后,注意到了跌落草丛里呆若木鸡的翠鸟,翠鸟在它面前渺小得像一颗砂尘。 怪物蹲下庞大的身子,把狰狞的面目凑了过去,光是看到它喷着热气的巨大鼻孔和锋利的牙,予儿就差点儿再来一个倒栽葱。 她认出来了,这怪物名叫朱厌,乃著名的凶兽,它的出现一般预示着世间不再太平! 死在它的巨掌之下,一定比死在刚才那家伙嘴里还要可怕吧! 还没等予儿叹息自己的命运,朱厌伸了一根手指出来,拨弄了一下翠鸟的羽毛,动作竟然十分温柔! 以为自己死到临头的翠鸟,被朱厌用手指轻轻托了起来,托得高高的,一直到自己鼻子底下。 然而很快,它又放远了一点,因为它发现自己的呼吸稍微粗重一点,就有把翠鸟吹上天的危险,她太渺小太脆弱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 予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朱厌在跟自己说话。 朱厌说,嘿,你认识我吗?许多年前你还是山鬼的时候,曾经救过我的命。 予儿惊讶于自己还能听懂动物的语言,更惊讶于它仍然认得出自己,也许这就是它没袭击自己的原因? 无意中低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变回了人身,穿着那身蓝绿相间的布裙子。 她努力想啊想,好像十几年前,的确曾经从一只猛兽爪下救过一只很像朱厌的小动物,不过那时候它真的很小,也就刚出生的小奶猫那么大吧,还挺可爱的,成年后这是长残了啊! “嗷嗷嗷嗷,嗷嗷。” 朱厌问,你是否需要我的帮助?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报答你曾经的救命之恩。 予儿心中感动,尤其在身临险境的时候,这种感动自动扩大了许多倍。原来兽不可貌相,朱厌竟如此知恩图报! 不过刚才朱厌吃其它动物时那凶狠的模样,还是让予儿对它有些畏惧,保持着距离:“现在谁是这里的山鬼?” 朱厌说,是一个名叫古发的男人。 古发,予儿想了想,好像有印象,在天庭时听说过,不过具体是个怎样的人,实在想不起了。 因为以前的予儿单纯无邪,觉得谁都是大好人,世上就没有坏人。 她还记得?曾告诉自己,云容山已有的新的山鬼,但是不尽职尽责,也没有仁爱之心,对各种杀戮现象视而不见......不知道自己暂时在这里住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172 只要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朱厌老老实实蹲在一旁,俨然一副听从主人调遣的样子。 看“主人”迟迟不发话,它主动问:“嗷嗷,嗷,嗷嗷?” 一听到这样的问句,予儿差点儿泪牛满面,因为它说的正是公子那句著名的口头禅“你饿么?” 每次如果自己点头,那个昂藏九尺的男儿就会摒弃帝王之尊亲自为自己掌勺,浑身浸染烟火气地奋战在御厨房里,最后笑着把一碟碟精美的食物推到自己面前。 自己就这样走了,他应该很担心吧?但至少,那些联名上奏的老臣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吧? 很久没有吃东西,还真有些饿。 予儿刚一点头,朱厌庞大的身躯“嗖”就不见了,只能瞥见尾巴尖那抹鲜红一闪。 这种个头的生物,如果不能克服笨重的弱点,那分分钟都会像恐龙一样灭绝的。 不大会儿工夫回来,朱厌给她弄了一大捧各式水果,有管饱的,有解渴的,居然还有补充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的。 云容山的植物没有化学肥料,纯天然有机无公害,只要分辨出无毒的,稍微擦擦就可以吃了。 就说朱厌摘回来的桃子吧,肥美香甜,汁水多得都可以插根吸管直接喝。 予儿又尝到了熟悉的味道,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哎呦。” 一吞咽才想起,脖子上的伤口有点疼,还在渗血。 朱厌看了几眼,“嗖”地又不见了,回来时给她带了几种草药。 予儿一看,还真是对症下药呢:“谢谢你啊。” 她把草药揉碎敷在自己的伤口上,疼痛大大缓解。 吃饱喝足后,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要说朱厌的情商那还真高,麻利儿地扯树叶在树下给她铺了一张舒服的床,虽然没有皇后的塌讲究,可也软软的。 予儿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合衣躺在上面,秒入梦乡。 平时做梦不多,今天睡这么一会儿,脑袋里边可忙了。 一会儿是公子快马加鞭来追自己,一会儿是自己忍不住回去找他,而且路上都不太平,不是大山大河挡路就是天降刀枪剑戟大冰碴子,要不就是大怪兽袭击,内容丰富得都可以编一部网络游戏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吓了一跳——以往睁眼看到的都是温润如玉的面庞,今天看到的却是俩冒着热气的大鼻孔! “你你你还没走啊?” 朱厌居然就那么端端正正地蹲在地上当护卫,谁能想到一个时辰之前它还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呢。 不过有它在,果然连只蚊子都不敢靠近,所以说它自带驱蚊效果。 它嗷嗷叫着说,我不走,我得保护你,谁让你救过我呢? 予儿站起来,摘掉身上的树叶:“不用了,我这么大个人,可以保护自......救命啊!” 话说了半截,惊见一只盘踞在树枝上、毒性为眼镜蛇十六倍的蓝金环蛇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着蛇信子向自己俯冲过来! 她现在是血肉之身的凡人,可不是身负灵力的小仙女啦,要是被咬上一口,准保当场就见阎王去了。 没想到旁边的朱厌反应奇快,精准地一把掐住蛇的七寸,玩儿似地将它抡圆了向远处抛去,那只蓝金环瞬间就在千里之外了。 朱厌在内心默默地吼了一首歌: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生死难猜/啊啊啊/啊啊啊...... 危险解除后,予儿咧着嘴笑得很尴尬:“谢,谢谢啊。” 朱厌:“小事一桩。” 说完就一屁股坐下了。 美女与野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好像也没有太多可聊的。 坐了一会儿,予儿觉得身上黏黏的,站起来往泉水边走。 这一片她很熟,走不多远就是与公子初遇的地方,以前她常在那儿一边唱歌一边沐浴,引来很多鸟儿围着她跳舞。 她走,朱厌庞大的身躯就跟在她身后走,它走过的地方倒下大片大片的植物,不过脚步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反倒很轻巧。 大概这就是它块头这么大还能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我要洗个澡,你不能看的。” 朱厌:“那我在旁边守着,保证不看。” “那,拉钩!” 予儿把纤纤玉手伸出来才发现,别说手了,就算伸过去整根胳膊,还没人家一根指甲尖粗呢。 虽说朱厌保证了,予儿脱衣服的时候还是战战兢兢的,并且脱得飞快,刺溜一下就蹦到水里去了,只有脑袋留在外头。 以前她沐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时对人间知之甚少的她,好像从没担心过被别人看见。 现在她了解了很多人间礼仪、世俗情感,尤其是想起上次自己光脚丫被几位朝臣看见,公子那脸黑的,都能媲美锅底了。 要是再让人看到自己沐浴,那他还不得跟朱厌拼命? 一般的伤口沾水会更疼,但云容山这种泉水有缓解病痛的温泉疗效,泡在里头很舒服。 朱厌这家伙说话还真算数,背过身一下头都没回。 精神一放松,“啪嗒啪嗒”,不知不觉眼泪掉进了泉水里,想起跟公子初见时的每个瞬间,没想到那些瞬间改变了自己的一生,或者说,改变了自己的永生永世。 掉进水里的泪珠,幻化成了一尾尾金色的小鱼游来游去...... 予儿仔细一看,不是,这些鱼本来就生活在这片泉水里的,名叫金吻鱼,被它们吻过的地方,伤口会很快愈合,疼痛会大大消减。 跟它们玩儿了一会儿,确切地说是被它们理疗了一会儿,心情大有好转,脖子上的伤口也彻底好了。 她用早已准备好的一种吸水的大树叶擦干了身子,一转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衣服不见了! “这这这要怎么办!” 虽然这深山里碰见人的几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就算真的没有人,光着身子也很别扭啊! 予儿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只下意识地用扮演毛巾角色的大叶子尽可能地盖住身体。 “嗷,嗷,嗷嗷?” 这是朱厌在问,怎么不洗了? “我,我洗完了。” “哦,给你衣服。” 朱厌在没有回头的情况下向后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把她的衣服还给她。 “你干嘛拿我衣服?” 难道朱厌还有这种癖好? 没想到朱厌无比委屈地说,我是看你只有一套衣服,怕丢了,才帮你看着的。 “噢噢噢,错怪你了对不起。” 予儿赶紧安慰它受伤的小心灵,同时快速穿好衣裳。 朱厌接受了她的道歉,心情变得好起来:现在你打算干点啥? 云容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好玩的东西:“我记得不远处有几块会唱歌的石头,我想去看一看。” 朱厌:我知道在哪里,你骑到我背上来,我带你去。 予儿翻身跳上它宽大的背,紧紧攥住它脖子上一撮毛发,以免被甩下来。 这坐骑可比赤豹个头大多了,但走起来居然出人意料地稳当。 予儿问:“你不回家,你的家人会担心吗?” 朱厌:我就孤家寡人一个,从来没有谁会挂念我。 “哦,”予儿听得鼻子一酸,“那我还算幸福的,起码有一个人会想念我。” 朱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了起来:想念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想念就是,恨不得身插双翅,瞬间就飞到对方的面前。” 但讽刺的是,当她身插双翅的时候,她却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飞离他的身边。 朱厌若有所思:我肚子饿的时候,看到食物也恨不得瞬间就把它吞了,这算吗? 这种没出息的解释显然遭到了予儿的嫌弃,她解释说:“想念就是,人间烟火,山河万物,无一是你,却无一不是你。只要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朱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 予儿一笑。是啊,自己的感悟,别人懂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刀剑碰撞之声,还有喊杀声,听起来人不少呢! 云容山地势险恶,就算武林高手也常常施展不开,什么人会跑到这里来打仗呢? 予儿已经不是云容山的山鬼了,本来这事不归她管,她大可以敬而远之,但云容山毕竟在山海国境内,而且有战争就有死伤,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予儿,又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管。 “过去看看。” 她低声吩咐朱厌。 朱厌毫不含糊,载着她飞一般过去。 由于朱厌目标太大,到附近予儿就跳下地来,让它在一棵大树底下等着,自己在植物的掩护下悄悄观瞧。 看这气势和一招一式的专业程度,显然不像打群架,更像是两国部队交战,不过没有战旗,也没有粮草,将士身上也没有穿战袍盔甲,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双方为首的都穿了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保护重要部位。 予儿仔细辨认了一下,其中一方为首的那人看着眼熟,是公子的一个亲信护卫,而且这一队人穿的是山海国将士平日里的制服,那么这边一定是山海国的部队了。 另一边为首那人骑着马,上臂有个半虎半狼的黑色纹身,这是水浒国大将的标志,看来对手是水浒国无疑了。 水浒国的部队来云容山干什么呢?外面那么多宽敞的地方他们不打仗,干嘛跑到以奇、险、峻出名的天下第一山来干架? 173 嘴跟鼻孔一样圆 双方人数都不算太多,但已经有不少士兵受伤躺在地上,有的一动不动了,有的还在呻吟。 予儿于心不忍,左右看了看,脚边就有一种治疗外伤的草药,随手摘了些,兴许呆会儿就能派上用场。 想了想她又回头对朱厌说:“你能再多帮我找点杀菌止血消炎的草药来吗?” 朱厌领命,转身就跑,它在野外生活久了,受了伤都是用各种草药往自己身上招呼,因此几乎成了半个大夫。 予儿透过树叶的缝隙聚精会神关注着战势,忽然听到水浒国一个士兵对纹身者报告说:“将军,那个人好像是山海王霍兰台!” 予儿瞬间石化。顺着士兵的手看过去,竟然是一个山海国的士兵。 昂藏九尺,武艺超群,剑锋指处,所向披靡。 看背影倒是很像公子,可公子怎么会穿着小兵的衣服呢? 予儿正在疑惑,就见这个小兵转过了脸来。 水浒国马背上的大将仔细瞧了瞧:“好一个狡猾的山海王,竟然乔装成小兵!你来得正好,给了本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不如今日就拿下你项上人头回去请赏哈哈哈!” 霍兰台没有回答,举剑就刺,而原本散落在四周的水浒国将士,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但凡能腾出手的,都第一时间围拢过来助阵。 水浒国那员马上的大将,使的武器是双流星锤,一只锤子比脑袋还大,上面还有尖刺,要是被这玩意儿抡上一下......予儿的心肝肺都在颤,可惜自己现在没有灵力了啊! 具体的打斗过程她都没看清,眼花缭乱中就瞧见“嗖”一只锤子飞了,倒了一棵树,“嗖”又一只锤子飞了,嘣起来一块大石头。 眼看着公子无恙,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眼睛一眨都不舍得眨地盯着他,真想现在就扑到他怀里去。 “小心!” 她忽然大叫一声,因为看见一支带毒的暗器正向他飞去! 知道那暗器带毒,是因为她顺风闻到了剧毒的雷公藤味道。 霍兰台陡然听到予儿的声音,又惊又喜难免分了神,闪躲得晚了半刻,而其他将士东瞧西瞅压根儿都没找到那枚暗器在哪儿,所以兰台还是被射中了小腿! “唰”一道口子,血喷出来,并且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深。 看到大王受伤,其他山海国将士出于护主的心态也好,邀功的心态也好,反正都变得更加勇猛,以一敌十。 而水浒国大将自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之后,就变得心不在焉,最后居然出现了一个低级破绽,被刺下马来。 “说,水浒王派你们来云容山干什么?” 山海国大将把枪架在他脖子上质问。 水浒国大将还算有股子骨气,死也不肯说,不过主将被擒,他的手下也都败得七七八八,溃不成军了,死的死伤的伤,生擒的生擒。 “陛下的伤势如何?” 山海国主将带了几个人围到兰台身边,见他腿上的血几乎已变成黑色,汩汩地往外冒,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头上的冷汗也噌噌地往下掉。 护驾没护好,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哪知山海王看都不看自己的腿一眼,鹰一般的目光在林中四处搜寻:“皇后,皇后在哪儿?” 大家这才想起刚才有个女人的声音,不过他们都没怎么听过皇后说话,所以对予儿的嗓音并不熟悉,大王说是就是吧。 予儿本来担心公子抓自己回去,又让那些老臣不高兴,所以不敢吭声,但看到公子血流如注还惦记着找自己,就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丛生的植物钻了出来。 想过重逢的画面,但没想到是这样重逢,狼狈不堪,且有数不清的外人在场。 山海国将士一见,自动后退数丈,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尽量给大boss两口子留下点私人空间,可是又担心大王的伤势,万一那毒很厉害,大王的腿乃至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兰台面带欣慰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在云容山,总算找到你了,没有白来!” “傻瓜,你不来就不会受这个伤了。” 予儿顾不上卿卿我我,刚想仔细查看一下伤口,大家伙儿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坏了,忘了朱厌还在树丛那头呢。 原来是朱厌找了许多草药来,可见予儿迟迟不出现,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声长啸就跳了过来,准备用蒲扇似的大爪子把那些入侵者都拍成肉酱。 两国的将士包括霍兰台在内,都是第一次见到朱厌这种巨兽,不免为它的块头和彪悍所惊骇。 朱厌一眼就从人群中辨认出了予儿,看到抱着她的霍兰台,以为兰台要袭击她,顿时红了眼,二话不说就把巴掌举了起来! “住手!”予儿赶紧阻止,跳到它背上,抓住它的大耳朵告诉它,“别误会,那个就是我想念的人!想念,还记得吗?” 庞然大物的爪子僵在了半空,看起来十分狰狞的面目上,嘴张成了一个跟鼻孔一样圆的o字型,那是它若有所思地在说“哦——” 然后,它把另一只爪子里的草药全部塞给了予儿,缓步后退,最后彻底消失在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 予儿顾不上跟它道谢和告别,也顾不上解释分别后的情况,心急火燎地审视那些草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驱毒的。 可惜有止血的,有消炎的,就是没有驱毒的。 而现在还不能止血,要让毒出来才行。 她这就想要去找驱毒药,却被兰台一把抓住了皓腕。 兰台附耳过去:“予儿你忘了?我的体质现在百毒不侵,一会儿就好了。” 予儿恍然大悟。每次见他负伤她总是难免惊慌失措,总忘了这个茬儿。 不过恰恰因为太在乎,不亲眼看着他痊愈,好像总是不那么放心似的。 原先预计的是,神仙的眼泪融入血液,经过长期的修炼和融和,达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效果,现在看来质量不太过关啊,只达到了一半。 予儿小声问:“你到云容山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兰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小可怜儿,你除了云容山,哪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你派人来接我就是了,干嘛还兴师动众地亲自来?” “必须得我亲自来,万一他们认不出你呢?” 予儿心里有点甜,有点欣慰,又问:“那你为什么打扮成一个小兵?” “这就是我虚伪的地方,我扮成小兵才更安全,让别人出头替我去冒风险。” 没想到予儿听了并没有不高兴:“打扮成头儿的那个是你的忠实护卫,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即便你不这样安排,他也一定会主动要求这样做的,只要你不介意。毕竟一国之君应该是重点保护对象。” 兰台笑了笑,现在予儿懂的真是越来越多了。 予儿问:“那水浒国的人来这干什么?” “我教人继续审问。” 他大声告诉那些关心自己的将士:“寡人会运用内功将毒逼出体外,尔等不必担心!” 果然过了没多久,黑色的血渐渐转回正常颜色,予儿这才给敷上止血的草药,大家在惊奇之余也都松了一口气。 水浒国领头的大将趁看守自己的人不留神,自刎了,也算他是条汉子,宁死不辱使命。 其余水浒国小兵一看将军已死,都乱了阵脚,在逼问之下招了供。 原来山海王与皇后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已经家喻户晓,即便在水浒国也是一样。 水浒王知道皇后的不告而别一定会对山海王造成重大打击,也判断山海国皇后一定会去云容山,于是派了这些人到云容山搜寻。 万一抓到了山海国皇后,好带回去作为最有效的人质,逼山海王割地。 “想得倒挺美!”兰台气愤地说,“皇后是寡人的至宝,任何人都别想带走!” “大王,这些水浒国士兵怎么办?要不要......” 看着那个砍头的动作,兰台刚要说话,就发现予儿在旁边不停地摇头。 “放了吧,”身穿小兵装束的兰台吩咐,“让他们回去传个话,就告诉水浒王他想得美。” 没想到那些水浒国士兵都不肯跑,纷纷跪在地上求收留,说要是回去告诉水浒王想得美,铁定也逃不过砍头的命运。 “笨啊,”霍兰台都气乐乐,“寡人让你们说什么,你们难道还真说不成?你们就不会变通一下说点别的?” 那些士兵连连磕头,万万没想到山海王有此胸襟,不杀他们,还教他们回去活命的方法,他们愿意从此投靠山海王。 既然他们如此诚心,变得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而且予儿也找到了,兰台心情大好,收留就收留吧。 正想班师回宫,予儿却不肯,把头摇成拨浪鼓,一个没留神差点儿让她跑了,幸亏兰台出手快。 可是予儿实在太灵活了,小鱼似的又差点儿从他怀抱里出溜走。 兰台急中生智,一声“哎哟”起了大作用,果然不用再动一个手指头,美人飞奔着就回来了。 “你怎么了?” “伤口疼的厉害。” “我看看我看看。” “嗯,帮寡人好好看看,嘶...还有这儿,这儿,这儿,全都疼。” 兰台在自己身上乱指一气。 予儿忽闪着小蝴蝶翅膀般的睫毛仔细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讨厌......” 听到有亲嘴儿的声音,所有人都自动背朝着他们向外走出了好几步...... 174 以毒气为食 以前每一次离开云容山,可以说都是霍兰台最为痛苦的时刻,因为舍不得山里的佳人。 今天下山却是他心情最好的一次,因为终于把朝思暮想的人给找回来了,可以跟她一起回宫。 即便带着腿伤,也难掩唇角的笑意。 以他现在的类神体质,好好休息几天,再重的伤也能痊愈。 来的时候,兰台扮小兵,让将军骑在马上;现在国君受了伤行走不便,将军自然说什么也不敢再骑马,把马让给了大boss。 云容山的路是出了名的陡峭崎岖,幸好这匹马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登山马,多吓人的路它都淡定得很。 皇后是个弱女子,再加上身份尊贵,况且体重跟兰台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当然也坐在马背上。 跟以前一样,予儿在前,兰台在后,她抓着缰绳,他搂着她的腰。此时此刻岁月静好,就算有很多旁人当灯泡也打扰不到他们。 刚到云容山脚下,就听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兵发出一声惊叫。 “陛下,有些不对劲!”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树丛后面伸出来的一只男人的脚,脚尖朝上。 不远处还有另一只。 再往前走几步,看到了疑似满地的尸体,全部都是兰台上山之前安排在山下留守的山海军! 说是疑似尸体,因为前面的几个士兵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尸体,并没有发现丝毫外伤的痕迹,也许他们只是因为什么原因睡着了,比如被人下了蒙汗药躺在这里? “呼吸?脉搏?” “回陛下,呼吸脉搏全没有!” 这些人里面只有兰台跟予儿通医术,予儿水平更高一些,所以她准备跳下马验尸,可兰台的大手把她圆润的小胳膊攥得紧紧的:“不可,万一这附近有埋伏怎么办?” 正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两个士兵,不知为何,身体忽然开始诡异地摇晃,脖子也像使不上劲儿似的。 按理说,“蹲”是一个挺稳当的动作,重心又低。 其中一个人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另一个虽然没倒,也必须用手撑着地面,大喊头疼,鼻子里渐渐流出一行鲜血! 这时在场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头晕目眩眼皮打架。 “不好,有毒气!” 予儿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刚好在兰台下达“后撤”的命令后,第一时间回身捂住了他的口鼻。 与此同时,兰台也用自己的衣袖掩住了她的口鼻。 两人想到一起去了,而且首先考虑的都是对方。 兰台的手下,以及水浒国的俘虏,只要是还能走的都开始奋力后退。 地上那些尸体上既然找不到外伤,那么他们是吸了毒气死亡的也就说得通了。 大家心里这样想着,腿脚上更想加把劲,可就是使不上劲儿。 兰台因腿伤只能骑在马上,那匹马的反应比人还大,晃了几晃要站不稳的样子。 予儿担心马把公子摔下去,赶紧把他扶下地。 经过一番迅速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圈,放到嘴边吹了一声清亮的哨子。 很快,嗡嗡嗡一群马蜂似的东西穿越枝头飞了过来,黑压压像片乌云。 众人大惊,还以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看见皇后一脸欣慰和平静。 那些昆虫身体是深蓝色的,上面有些黑色毛茸茸的花纹,翅膀是透明的。 它们目不斜视地朝前飞,一直飞到众尸体的正上方,跟商量好了似地开始集体下降,然后分散开来,风中凌乱地上下翻飞。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它们的头部有极其微小的嘴在一开一合,好像在忙着吞食什么东西,模样令人毛骨悚然,特别是密集恐惧症患者就更不能看了。 因为看得入神,大家似乎暂时忘记了手脚酸软和头晕脑胀,但事实上,好像症状确实减轻了一些。 “这些是鬼蜂,专门以毒气为食,它们把这附近的毒气吸尽了,咱们也就安全了。” 大家听了皇后的解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还有专以毒气为食的生物,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皇后一吹口哨,这些鬼蜂就来呢?难道这些可怖的家伙听从皇后的指令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皇后,谁都不敢开口问。 关于皇后的传说和传言太多了,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算要讨论,谁也没有胆子在国君面前公开讨论王的女人。 鬼蜂把毒气吃了个干干净净,每一只的体积都明显涨大两倍,高频扇动翅膀发出的嗡嗡声都快震耳欲聋了,这才满意地一窝蜂散去。 离开之前,还集体原地徘徊在予儿头顶转了几圈,大概是表达谢意,感谢她通知它们这里有对它们而言的美食。 予儿目送着它们,心中也在感谢它们给自己这个前任山鬼面子,听到哨响还能来帮自己的忙,这可是救命的大忙啊。 刚才纠结,就是因为自己是前任山鬼,按理说没有资格再使唤云容山任何生灵了。不知道现任山鬼会不会介意呢。 众人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想把地上的山海军尸体掩埋了,可是没带多少工具,手里的武器又不好使,只能先用大些的树叶盖上,回去取了工具再来。 想到不久之前这些还是活生生的手下,现在就成了冰冷的尸体,自认为心肠很硬的兰台,心中也是无限唏嘘。 那么,毒气究竟是哪里来的?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制造的? 如果是人为的,加害这些驻守山脚下的山海军的目的是什么? 毒气暂时被吃干净了,还会再出现吗? 山海王犀利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水浒国的俘虏,他们扑通全都跪倒求饶,说真跟他们没关系。 量他们也没有这个才华。 兰台询问的目光又投向予儿,她说自己暂时也不确定。 众人小心翼翼地绕开尸体回宫,兰台立即办了两件事。 一件是派人带工具回云容山掩埋尸体;另一件,是在宫中公开宣布了皇后的地位,再有诋毁皇后的,或杀或赶出宫去! 予儿惊讶想插嘴,兰台不让。 之前联名上奏反对皇后的几个臣子,兰台已经尽数贬了。 当然,对他们的政绩和品行也进行了全面的调查评估,只能算才子当中的平庸之辈,而且还没有一个有才到能够动摇皇后在山海王心里的地位。 这一举动无疑向全天下昭告了,皇后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无人能敌,也是一种最大上的秀恩爱和撒狗狼。 “完了完了,这下人家要说予儿祸国殃民了!” “寡人迷的不只是你的美色,更是你的脑子你的才华你的心。你没有进谗言,也没有害贤臣,你给社稷带来的东西,那些真正祸国殃民的妖精能给么?” 予儿听了心里美滋滋。 “对了,我不告而别,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呢。” “你还知道自己不告而别?寡人命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万一再有一次,你会把我怎么样呢?” “掘地三尺抓回来,拿链子全天候绑我身上。” “切,你不嫌热我还嫌呢。” “那以前是谁没事老往我怀里钻,死气摆列要摸六块腹肌,摸了一遍又一遍的?” 予儿一时语塞。 兰台:“不说了,撸铁去。” 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能承担治理国家的大任呢? 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能保护心爱的女子呢? 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能吸引她柔软的小手,小贼一样在身上摸呢? 所以无论撸铁跑步还是练功,每当兰台汗流浃背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总能凭意志再撑一会儿。 撑着撑着就过了瓶颈,一次又一次挑战了自己的极限,他也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皇后离宫出走,草药学课程临时换了一位老师,讲得枯燥冗长,声调缺乏抑扬顿挫,让人听得昏昏欲睡。 学生们纷纷要求换回以前那位蓑衣先生,他们并不知道以前的老师是皇后本后。 兰台想让予儿休息几天,于是派人安抚那些学生,说蓑衣先生有事要料理,几天之后就会重回课堂。 予儿生怕自己业务生疏了,很刻苦地再那儿复习自己的笔记。 念着念着,忽然看到一种名叫“怀信”的植物。 “哎呀,这可不行!”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把笔记一撂就跑出去找公子了。 “什么事急着找我?这才一盏茶的工夫就想我了?” “不是想你,是想起了怀信。” 兰台听到这两字,如同当头一棒。 怎么把最艰苦时割股奉君的怀信给忘了呢? 一直说要重赏他,报他的恩,结果被各种事务一拖再拖就忘了,这可真是太忘恩负义了! 兰台立刻命人去把怀信找来,结果没找到。 “怀信呢?” “回陛下,怀信不肯受封赏,老早就到深山隐居去了。他的邻居说他曾作诗一首: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众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众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 兰台听了久久不能发声,越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良心了,当初跟随自己的,人人都不是封官就是加赏,因为一直没看见怀信,就彻底把他给忽略了,这下一定伤了怀信的心。 175 神仙也需要大单位工作经验呀 “怀信隐居到哪座山里去了?” “回陛下,他邻居说是暮霭山。” “有没有联络方式?” “他邻居说没有。还提到怀信跟他告别时说,今日一别,不再相见。” 兰台心里咯噔一下。 “去安排一下,寡人明日亲赴暮霭山请怀信。” 这件事刚处理完,那边云容山回来信儿了。 “启禀陛下,树叶盖住的那些尸体全不见了!” 一去一回不过大半天的时间,是谁动作这么利索?偷尸体又为了什么呢?偷尸体的会不会就是放毒气害死他们的人呢? 重重疑点中,没有正式职称的大侦探草木深又被隆重请出场了。 予儿也要求跟着去。 “你去干什么?” 兰台护妻心切坚决不让。 “你忘了,云容山我最熟悉不过,万一再有毒气,也只有我能唤来鬼蜂。” 兰台一想也是,云容山地况复杂,里面的动植物数不胜数,道险无比,怕是没人比前任山鬼对这些更精通。 如果有,那也只有现任山鬼了。 无论如何,小娇妻要去冒险,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于是山海王和皇后双双陪同侦探出行,自然还带上了一批护卫,全部便装。 到达现场后,眼尖的草木深最先发现,远处一块青石板上写着几个黑色大字——非请勿入! 这几个字十分诡异,竟像是活的一样在微微蠕动! 草木深蹲到近前仔细一看,原来是数不清的墨蚁组成的! 这种黑色的蚂蚁在遇到攻击时会像墨鱼一样喷出墨色气体迷惑敌人,因此得名。 一定是有人用糖浆或花蜜之类的东西在石板上写了这几个字,然后墨蚁循味爬上去就这效果了。 予儿琢磨,用这样的口气书写,不会是现任山鬼干的吧?还没跟云容山现任山鬼打过交道,连ta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不知道ta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正在众人专心看的工夫,起了一阵邪风,将那些墨蚁吹得一只不剩,旁边树上的叶子也被吹掉了大半,夹杂着小石头小蘑菇小树枝什么的,打在人身上生疼。 “小心!” 予儿提醒大家。 只见旁边一棵百年古树的树枝猛然伸得老长,朝众人抓了过来! 接着,周围大大小小的树都跟成了精似的,无数只瘦骨嶙峋的尖爪见人就抓! 兰台的其中一个护卫,护着大王躲避中,不小心被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竖起的蔓条绊倒,被两只尖爪迅速抓走了,一百多斤的体重被举到了高空,然后又被用力抛下! 摔下来不知道掉到树林的哪个地方去了,生死未卜。 大家一片慌乱。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传来了一个女子富有磁性的笑声,而且应该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子。 不过那笑声里没有纯真,反倒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都说了非请勿入,汝等好大的胆子!” 予儿仰头望着不停抖动的高高树尖:“你是这里的山鬼吗?” 那女声慵懒而嫌弃地从树端传来:“算你有眼力价,没白当前任山鬼。” 哦,原来自己看不见人家,可人家早已认出自己了。予儿吐吐舌头。 “那些尸体......” “扔了。” 这次是兰台开口:“扔到哪里了?为什么扔?” “碍眼,不行吗?扔到山崖底下喂野狼了。” 众人一听,这女子听起来年纪不大,怎么心肠竟然如此狠辣! “那他们的死,是否跟你有关?” “有又如何?一点毒气就死翘翘了,生命力也太不旺盛了,只能说他们活该!” 兰台听得血往上涌,自己的手下,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有思想、有亲人,他们死得太不明不白了! “为何要加害那些无辜的人?” “很简单,你们占我地盘了啊,而且是三番五次来打扰我的清净。特别是你,祝华予,你早都被赶出天庭了,云容山也除了你的名了,你还回来惹人厌!最讨厌的是,你以为你还有权力调遣我云容山的生灵吗?哼,那些听外人话的鬼蜂,我已经全部烤来吃了,烤完了咯嘣脆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令人冷到骨头里的笑声。 是走是留,众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齐刷刷看向山海王。 霍兰台斩钉截铁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树梢又是一阵冷笑:“那你们自己去山谷里看吧,留神脚下,摔死了我可不管啊。” 兰台带来的护卫里,不乏有人觉得活着的人更重要,万一为了下到山谷里找那些尸体掩埋,而又葬送多几条性命就不好了,可是他们不敢忤逆大王的意思。 山海王在他们眼里是一个不怒自威的存在。 正在众人寻找下到山谷底下的路、并对这位心肠毒辣的新山鬼充满怨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的心肝小宝贝儿啊,我来了,你在哪儿呢?” 树梢上的年轻女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个没坐稳竟然大头朝下栽了下来。 但轻功卓绝,落地之前飞快地在空中调整了一下,最后还是亭亭玉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好一个艳丽的女子! 瓜子脸,细长的眼睛,浓妆,眼神既妩媚如丝又冷艳绝决,应该说颜值几乎不在皇后之下! 只是气质跟皇后截然不同。 皇后的气质如同冬日暖阳,如同氧气少女,而这女子眉目之中自带一股淫邪与戾气,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天帝选中的山鬼,也就是山神人选。 刚打了个照面的工夫,第二声“心肝宝贝儿”的呼唤声从矮树丛后面传来,新山鬼面色微变,一挥衣袖,那矮树丛竟一瞬间长高了许多,成了一堵厚实的绿墙,把那边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没想到那男人不但不气馁反而高声喊道:“我先宽衣解带了啊,宝贝儿快出来,别逗我玩儿了!” 众人听得真真切切,面面相觑。 新山鬼的俏脸瞬间黑了,再一挥衣袖,绿墙那头的男人立时感到喉头一阵腥热,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了话了。 因为喉咙被挖了个洞,舌头也不翼而飞了! 男人晕死在地,不再能发出任何声音。 新山鬼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不过她并不心疼,反正两条腿儿的男子有的是。 自从她有天无聊,在某个过路男子面前现身搔首弄姿,引得那人为她欲火焚身之后,只要觉得寂寞了她就故技重施,于是每隔几天都会有不同男子来陪她逍遥,对她来说死一个也没什么可惜的,谁让这一个差点儿坏了自己的大事? 不过,要是让天帝知道自己如此“游戏人间”,肯定比祝华予跟凡人私奔的罪过还大呢,所以绝不能外传! 而且,即便这个男子今天不死,过几天玩腻了他,他也是注定要死的。 所有跟她有过接触的凡间男子,最后都难逃暴亡的命运,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云容山这一任山鬼,是天帝亲妹最小的女儿凝丝,自家外甥女自然要罩着啦。 当初派祝华予去云容山出任山鬼的时候,就引来很多人的嫉妒,因为云容山是天下第一山。 跟凡间一样,有过大单位的工作经验,将来仙籍升得才快呀。 之前凝丝就想要这个网红职位来着,但一是因为那时她任山鬼年龄确实还小了几岁,二是因为辰良的关系,天帝最终才把这么肥的差事交给了祝华予,谁知道她不好好珍惜......这次必须得想着外甥女,要不然绝对被自家老妹骂死。 这位凝丝小姐性格阴晴不定,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还算勉强招人喜欢,可说不定下一秒就翻脸。 天帝也曾对她不满,想要对她严加管教,可是一管外甥女,自己的妹妹就哭天抢地,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凝丝的张扬跋扈更加变本加厉。 凝丝还有个特点,就是贪恋男色。缠绵床榻,是她最爱做的事情,每天根本就不想起床好吗。 予儿好久都没弄明白的知识,她老早就门儿清了,都能亲自去教生理卫生课。 自凝丝走马上任以来,云容山一直不**宁。 有一次,山里成百上千的穿山甲集体死亡,是因为凝丝想吃穿山甲肉了。 还有一次,好多角鹿失去了头上的大角,聚集在一起默默垂泪,是因为凝丝想用它们的角来当首饰架,挂自己那成千上万只耳环。 后来某日她的长串耳环缠在大角上解不下来了,她一怒之下将好几只鹿角从山崖上抛下,砸中了一个无辜的山民,害了人家性命...... 予儿心细,听到树丛后面有异响,而那刚才发声的男子突然没声,她担心是遭受了野兽突然袭击,想去营救,便用一把小刀拨开绿墙向那边看。 看到的,自然是血肉模糊的画面。 凝丝担心自己的丑事露陷儿,心里一慌,一掌向予儿劈去,却劈了个空。 原来是兰台看她没安好心,防备她好久了,见她袭击予儿,及时把予儿推开,用自己的后背挡了一下。 哪知这一举动大大激怒了凝丝! 凝丝虽然阅人无数,跟许多男子滚过床单,但每次兴趣都只持续最多两天。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这也挺烦的。 那些凡间男子,也不过是迷恋自己的美色,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拎着裤子跑得比兔子都快。 因此,凝丝最见不得的就是——真情。 她看到这个本来就瘸着一条腿的男子,以血肉之身替心爱的女子挡这一掌,一股钻心的嫉妒猛地蹿了出来。 为什么就没有人对自己献出真情呢?! 众人感觉到大地开始震颤,从轻微到剧烈也就是几个眨眼的瞬间! 兰台很自然地向予儿伸出手去。 纵使天翻地覆,如果能抓住她的皓腕,至少他们还在一起。 予儿也很配合地拼命伸向他。 然而他们两个中间已经出现了一条骇人的地缝。 一寸,又一寸,就在这对有情人的指尖眼看就要碰到一起的时候,一声震破耳膜的巨响突如其来,四周陡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