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隋》 第一章:诈尸 “各街各坊,壮丁从速上城,抵御贼寇。有逃避不从者,与通贼等罪,抽十杀一啊!“书佐王蒙带着十名府兵,大声传令,所到之处,一个个庶民丁壮被拉出来登记造册。 隋朝尚未崩溃,官法如炉,遍地哀嚎下却无人敢直接反抗。 他祖上显贵,号称‘王与马,共天下‘,自身也饱读诗书。早年因出仕过陈朝,陈灭后家族收到牵连,穷困潦倒,现下不得已作了微末小吏。 上佐帝王,下安黎民,恢复祖上荣光,这才是他的理想。 可惜现实太骨感。 强拉丁壮,虽迫不得已,但仍旧不屑亲自动手。因此,只双手拢于袖中,在嘈杂错乱的街道上做出高冷孤傲模样。 倒是麾下十来个衙差抓住机会敛财,故意三人为一队,把锣鼓敲得震天响,凡不愿上城者就得出钱。 ““哐铛——哐铛——,各坊各街,壮丁从速出来造册,有逃避兵役者,与通寇等罪,抽十杀一啊——! 哐铛——哐铛——” 告示讲的很直白明了,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刚从城外进来刺头刁民,从脏乱的屋蓬破门后,操着扁担抵抗,还探着舌头嚷嚷:‘王先生,王先生!年前杜伏威不是才被官军打跑?怎么才两三个月又要俺们上城搬运器械?“ 苦哈哈里多是没眼力架的,王先生眉毛一挑,两眼从天际的朝霞处收回,冷冷回应道:“这道理还用我说?哼,城外编户逃亡众多,还不是从了贼。否则杜伏威一芥草寇,如何能渡江来攻打府城晋州?有种你去向府尹大人进言招抚,说不定,张大人看在你忠义直言的见识上,给你个官做。说不定,以后你还能管我呢!“ 屋里抵抗的人立时气馁,声音低下来,叹气道:“哎,咱不是小民生活艰难嘛。先生是体面人,您何必生气?成,成,冲您老的面子,俺们兄弟出一个人去守城。贺老六,贺老六去城头效力。先生,您,您看可还满意?” 一个半大的娃子,约十五六岁被推了出来。 “小子,机灵点。到了城头找苏大郎,报我的名号,只消避开刀兵,保命不成问题。”王蒙依旧懒得那眼瞧下去,袖子里握拳的手松了松,继续迈步朝下一条街道走去。 其中一名瘦高的衙差离开队列,随即指着城门喝道:“自己滚过去。”一边抬脚将对方大门踢回去,还骂骂咧咧道:“刁民胆子不小,敢同我家书佐先生顶嘴?两日后,第二轮丁壮分派,你们多出两个。晌午前不把城东的三十几个街坊造册完毕,兵曹冯大人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 普通百姓人家见了王先生这种由品级的书佐自然得客气,不敢硬顶。又被这衙差一番恐吓,登上三魂丢了大半,于门后连忙磕头赔罪。 直到这队官差去的远了,屋里的人才起身痛的直吸气,口中低骂:“狗屁先生,不就是各芝麻小官,还是卖了妻子得来的,装什么大户贵人!等杜爷打来了,老子第一个响应……“ 话讲了一半儿,又想起来杜伏威嗜杀的传闻,再看了眼面前的破茅屋,不由丧气长叹:“哎——都说卯金刀者王,活路在哪里?这世道——啥时候才会有个太平日子。“ 这世道确实不让人存活。 自汉朝灭亡六百年来,胡儿不断南侵,汉儿受尽苦难。从晋朝南迁以来,江左就流传者一句话预言:卯金刀者王,刘氏复为天子。 多少汉家百姓都盼着天下再出一位刘邦一样的天子,洗去胡尘,重建太平。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东南王朝更迭,宋齐梁陈轮换,却无一位帝王能够一统天下,再造山河。 直到三十多年前,北地出了各叫杨坚的文皇帝,代周建隋,平定天下。但隋朝是官富民贫,为筹集官仓存粮,将老百姓家里头搜刮得只剩下日常口粮。 一代人好不容易享到了太平,不料文帝去世,换上了他的不孝儿子杨广继位,天天变着法挖运河,征高丽。 良田荒芜的越来越多,死亡的百姓数以万计。大业元年一贯五铢钱可买米十九斗,现在连半斗都买不到。而大隋天子依旧乘龙舟巡游江南,却对民间的起义血腥镇压,小民被杀了一茬又一茬。 由是‘卯金刀者王’预言再度流传盛行开来。 大多寻常百姓家,拼死劳作一年,攒下的钱还不到百贯,再被朝廷来回征发徭役,立刻变成赤贫,往往活不下去的就只能沦为盗贼活着加入义军。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这是个士族主宰财富名爵的时代,那些当官的,为吏的,即便是像王先生这种没落士族的小吏,麾下的衙差,个个也利用朝廷的一次次折腾,捞足了钱粮,不愁吃喝。 就拿征发徭役的丁壮来说,文帝在位时,虽说征收的赋税比较重,但却严禁滥用民力,百姓到还能过得去。 大业九年以来,百姓日渐逃亡增多,为了抵御盗匪,各地州府官吏都再加征徭役,曰:御寇钱。不想服徭役的,要么投身士族大户为奴,要么出钱雇人顶替,只准用新出的五铢铜钱缴纳,旧的文帝五铢钱折半价! 仅此一项,晋州城内的十万多户人家,每季就能给官府贡献五铢钱两千三百多贯。一府府尹,功曹,主簿,县尉等分走六成,然后拿出两成分给征辟来的幕僚,最后一成才落到最下面的衙差及侯官手里。 只要混入公门,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油水,像王先生这种落魄贵族,虽然不能更近一步,倒也能顾住家用。 搜刮也是要分清各家各户底细的,像街巷口最里面一处砖石院落,就走出一名身穿皮甲的私兵来,冲着衙差把长刀一横,厉声呵斥道:“不长眼东西,再嚷嚷吵到我家小少爷,你们吃罪得起?” “张三爷,张三爷息怒。这完全时误会,手下人不懂事,我怎会有胆子惹到张家小少爷!“王先生立刻换了副面孔,像狗摇尾巴一样,满脸堆笑赔罪,”这不是杜伏威那贼斯鸟闹得么?刚占据六合县缓过劲来,就挟裹煽动大批饿殍来扑城!县尉丁大人才严令小的们……“ “老子不管你什么命令,也不管什么县尉!“张三爷用刀鞘指着王先生,撇着嘴吩咐。‘有多远滚多远,朝醒了我家小少爷,你们………” “就滚,就滚!”不得张三爷再度发火,王先生魔术般的从袖口取出两个银饼,快随塞到对方手里,赔罪说着:“小少爷的抓周宴,我们卑贱之人没资格前往庆贺,这份心意现在补上。恕罪,恕罪。 张三爷又训斥了一番。 “哎哎,我晓得,晓得,三爷慢回。“王先生又拱手赔礼,直到对方关门离去,这才转身带人朝下一条街行去。” 走到街巷口外,才定神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地骂道:“张家!不就府尹家同族的一个远亲么?充什么大贵族!有朝一日爷爷恢复了祖上荣光,灭你满门!” 骂完,小心的看了下四周,由迈起大步,带着手下衙差朝另一处巡逻去。 才刚走出半条街,忽听得前面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接着衙差附属里一名唤作王六子的侯官大呼小叫的赶过来。 刚到面前,就求援道:“王先生,王先生,不好啦。您老赶尽去石头巷,刘,刘老四诈尸了,赶紧点!“ “胡扯!“王先生先止住王六子的惊慌,才斥责道:”这青天白日的,鬼都活不了,哪来的诈尸?到底咋一会事?慢慢讲来,你哥哥王麻子不是老手嘛,还要我过去!“ “我哥,我哥被刘老四绑了,他私通匪寇,还拿刀架在我哥脖子上!“王六子带着哭腔,”我亲眼所见,刘老四断气后又跳起来的,还操着怪音,俺们都听不懂他说的啥,请您老尽快过去定夺。“ “混账!“王先生低骂了句,”刘老四父兄三个去年都在征讨贼寇中阵亡,他与贼寇仇深似海,怎会通匪?再说,刘老四一个老实的庄稼汉,不是你们逼急了,他怎会暴起?说清楚。“ “是,是因为刘家小女娃!呜呜,是县尉家丁管事看上了刘老四的妹子。“王六子一边哭一边讲,”两天前,丁管事说看上了刘家女娃,就派人上门说亲,不想那刘老四不同意。今日我哥哥上门摊派丁壮,顺带着提亲。刘老四向我哥哥说情,我哥得了丁管事许诺,就用连枷在他头上狠狠抽了两下,刘老四当时就断气倒地。呜呜,我哥正要着人把刘家女娃抢走,谁知马猴子刚上前,刘老四就诈尸了,眨眼跳将起来,拔出马猴子腰刀,先是一脚踹飞了马猴子,又抢上前去打倒我哥,还伙同贼寇绑了我哥哥,用刀架在他脖子上!” 王蒙听了,不由想起一句话:“一夫拼命,十人足惧。“也只得硬起头皮朝石头巷赶去。 注:书佐,汉代衙门主官自行怔辟的小吏,负责宣告法令,后来各代均有沿袭,类似现在的城管队长。 注:衙差,旧时官府底层小吏,由地方自行征召。 侯官,编外小吏,比衙差低一级,汉朝时叫作大谁何,唐朝叫不良人,隋朝叫侯官。属于临世招募的人手,类似协警。 第二章:刘泗 “该死!”王书佐低声呵斥,眉头不由皱起。哪里来的诈尸?杀其兄而占其妹,明显是身为衙差的王麻子,为了讨好县尉家丁管事,把一个赤子百姓逼到从贼路上! 刘家比普通的百姓家犹穷上三分,本为寻常农家子弟,又因为刘老汉年轻时打铁卖刀,人送绰号“金刀匠”,招了府尹忌讳,连年都在征丁之列,刘老汉及三个大儿子都丢了命。 结果丧事未毕,就有人打起了刘家小女儿云朵的主意。刘家老四不同意,衙差就突下辣手。 这场变故发生后,想活下去就只能逃出城投贼活命,也难怪刘泗小儿暴起!就是换了再老实的人,面对父兄亡命,小妹遭抢,但要有一丝血性都不会束手待毙! 小跑腿王六被骂的又后悔又害怕,渐渐止住哭声,擦着眼泪解释,“我,我哥也是受丁管事的指使,不是有意要害他。是,是刘家小妹死活不愿意去丁家,我哥,我哥才用连枷照头抽了几下。” “为虎作伥,随手抽两下,就敲出了一个通匪之徒来!”王书佐讥讽了一句,打断了小跑腿的解释,三分鄙夷七分恼火。王六的哥哥王麻子,在应征侯官之前,是个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无赖,人高马大,面恶手黑。一顿连枷抽打,就算是个壮汉,也能把对方脑子打出浆来。本就存有害人之心,那刘泗稍微有点心智就能察觉有异,才冒着被家破人亡风险,抢了腰刀跟给衙差对峙! “可是,可是他明明断气了,我当时也在场。亲眼看到刘泗诈尸跳起来啦!”小跑腿被吓得不轻,浑身哆嗦,还以为真遇上了鬼。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王书佐吊了句书袋,又臭骂道:”尽会乱惹事,现在说啥也没用。看看怎生把你哥就出来。“ 虽然要救下属,王先生还是摇头叹气,“哎,可惜,刘家一门良家子,就此绝了门户。按大隋律令,即便刘家小女卖身到丁家为奴,刘泗也死路一条。嘿,灭其门而夺其女,不仁。此等人家,也配称高门?“ 小跑腿王六听到这里,除了自家哥哥的担忧,倒是怎么也忘不了刘泗死而复生恐怖。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头轻轻摇头道:“可,可是——刘老四与往日不同了,真的,真的不同了!王先生,他,他诈尸后还怪吼了一句,很有劲儿!“ “什么怪吼? “明抢旱田地的,水远比堵!” “明抢,什么水远比堵?胡扯。现在是什么时候?大贼杜伏威来犯,哎,晋州城都朝不保夕,哪个还去堵水?”王书佐听不懂小跑腿学来的四不像话语,又想到刘泗好好的男儿却在劫难逃,书生气上来,不由为之惋惜。 拒绝说媒在前,又挟持前来造册的衙差,这分明是不识抬举,必死无疑啊!在淮南贼杜伏威挟裹流民扑城的关节点上,府里的官老爷门提出抽十杀一策略就算为了震慑不服,加强管控。 更何况刘老四父兄皆亡,只剩下个妹妹,孤苦伶仃,就算被就地正法,也无人会替他出头打抱不平。罢了,一切都是命。在这大业乱世,万姓死亡,谁还能顾得上他人! 路的尽头,石头巷出现在眼前。 只见远远的有五六名县里的衙差和小侯官如恶狼般围住了一座破茅屋,待机而动。 茅屋大门口,迎面站着一名满脸污血的方脸青年,手里紧握着一把两尺长的横刀。刀刃所架脖颈,正是晋州城小有名头的衙差王麻子。 “刘老四,快把王衙差放了。只要你献上妹子,看在你少不更事的份上,俺们大伙向官老爷求情,饶你不死。日后还有荣华富贵。”众衙差和小侯官都是本地人,操着地道的南方话,反反复复的劝和。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刘老四则一改老实木讷的本相,双眼圆睁,霸气回怼。他的话明显有着北方胡腔,气势虽足,他人却听不懂。 唯独号称博学的王书佐在外围听了,心头一震! “&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于一,昔有唐、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逼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阵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 王蒙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低念《汉书》章句。 “这怎么可能?”念罢他心里泛起滔天巨浪,刘泗不过是一农家子,未尝读书,怎知晓西汉名将。 这是强汉遗风,难怪连听不懂的王六子都觉得很有劲儿! 但此时不是探究变故的时候,王书佐分开众人,仗着自己的官吏身份,上前温声劝解,一面观察刘泗表情,说:“刘,刘老四,千万别冲动,杀官可是大罪,要诛九族的。你别闹,整个街坊的邻居会帮你的,王家替你出丁守城。” 话音刚落,四下一片劝和声,尤其是与刘泗前身父亲相熟的王老汉,更是上前拉出自家儿子许诺:“小四,别想不开。叔在呢,这次出丁守城,让石头去替你。你们家就剩下一个男娃娃,不能断了后。” “守城?不能断了后?”刘泗显然没听懂附近邻居门的好心,圆瞪着的双眼仍是充满了迷惑。 “不用你去守城了,明白不?”王书佐大声呵斥,”按咱们大隋律,官府征召丁壮,一人逃避,全家连坐。想让你妹妹云朵吃牢饭吗?? “吃牢饭?”刘泗终于听懂了半句话,目光更加愤怒,‘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又是重复的北地胡腔,比先前的气势更足。 正对峙间,外边忽有一队刀枪铠甲碰撞的脆响,接着有七八名府兵带着兵器横冲直撞的杀到。 当先指挥的小头目喝令麾下围住街口,噌地声拔出横刀,指着刘泗所在,厉喝道:“兀那贼寇,袭杀官差,其最当诛!上,有敢后退者,休怪本将军法无情!“ “糟了!“王书佐暗叹一声,闪身立开,默默不语。 其他差役和小侯官听到号令,也各自退开几步,摆开连枷和手中铁尺及皮鞭,通后面手持横刀利刃的府兵一道,很快组成一个大包围圈,把刘泗围得插翅难飞。 周围邻居见状纷纷吓得退开,逃回屋中。 唯独刘泗面不改色,两眼圆瞪,仿佛不知生死何物,直到被他挟持的王麻子大哭求饶,他才皱着眉头自问:“这新三国电视剧拍的也太不走心了,难道我不是在演戏?“这一刻他自然而然说的是南方话,吐字清晰。 “你当然不是在做梦。快放开王衙差,本官替你求情,保你不死。“王书佐转身向那府兵头目行礼道:”丁爷开恩,他就是个愣小子,不懂事。“ 那作头目打扮的丁爷见状冷笑道:“王书佐都开口了,咱就发发善心。“ 随即,又将阴冷的目光转到刘泗面上,“小子,你要是识相,就赶尽放了王麻子。本将看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只砍你两条胳膊,再交出你妹子,这事就算过去啦。“ 听者漠然,也有露出不忍之色的,但却无人敢出头得罪丁家管事小头目。“ “识相?”刘泗看着那厮觉得欺人太甚,不由怒从心头起。 “快放开我,还不放开我!”就在他迟疑的片刻,被挟持的王麻子趁机挣扎,好似笃定他不敢反抗。 “算逑!老子不演了!“刘泗发狠,双手握刀就是顺手一刺,只想出口恶气。 噗嗤!刀从后心透出,血溅半身。 “老子不演了!“刘泗怪吼连连,”算逑,来呀,爷爷不演了,揍死你们这帮孙子,我操!“ 一步一杀,刀刀分心直刺。 刘泗就如同疯子般闪电拔刀,浑身浴血,直扑挡在前面的衙差和府兵。 周围的兵丁赶尽舞动兵刃阻拦,奈何他们也都是花架子,日常吓唬人还行,并未真个上过战场,遇上拼命的勇士,登时纷纷朝两旁躲避。 “杀杀杀!“刘泗撞入人群,一刀刺倒一个,接连又放翻三人,沐血酣战。 “鬼啊!“没等府兵头目再度下令,当面之敌呼啦啦逃开一大片,所有人都像是过街老鼠,胆魄消失无踪,没一个敢回头。 丁家府兵头目也被吓的手足僵硬,想逃跑却腿脚不听使唤,嗷叫一声,胡乱挥刀向前砍去。 刘泗就像是演打戏一般,脚步轻轻一错,把对方绊倒在地。 那斯被摔得眼冒金星,兵刃都丢了。还没等爬着逃开,刘泗已经赶上去,抬脚踩住对方胸口,刀尖朝前狠狠一戮。 “噗嗤!“鲜血染红衣角,刘泗仍处在半幻半醒状态,丝毫不觉异常。接着拔出血淋淋的横刀,睥睨四方,“哪个还要砍我两条胳膊?告诉你们,爷不演了!” 注:府兵,北周宇文泰创立,盛行于隋唐。隋朝徭役繁重,承受不起的人家往往会卖身大户为奴。 第三章:不是梦 庄周梦蝶,孰真孰假? 当一个人遭遇巨大打击时,往往会产生种种幻觉,从而自我麻醉,只有少数人能处变不惊。 普通人刘杰自是不在此列,一觉醒来就到了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夏天的他,完全处于似幻似真状态。 昨日还在横店当群演,和着一帮群演联系试镜,梦想有朝一日能像某位宝强哥般成为大明星。哪知道睁眼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什么刘老四,躺在地上,额头上直流血!还特么被一位穿着古装的麻子脸指着,叫嚣让人砍他两只胳膊下来! 山东大汉啥时候怕过事儿?甭说叔叔可忍,婶婶都不能忍。这情况,揍他丫的! 毫不迟疑的跳起来,凭借本能夺过对方腰间的横刀,并且将那个嚣张的麻子脸逮住后,剧情发展当即就脱了线! 古风的环境,古装的衣服,陌生的人群,怪异的南方话,跟自己完全对不上台词儿。 更操蛋的是,还有人说让自己献上妹子,自断两条胳膊! 我操!这简直是刘杰走南闯北见过的最荒唐的桥段,社会我杰哥,人狠话不多! 起初他第一反应就是这导演水平太低,剧情都设计不好,然则发现场景过于逼真后,刘杰又在自我麻醉,只当这是一个梦。眼前一切,都是幻象。只要打破梦境,自己就能回到现实。 怎么办?当然是上去干一仗,砍几个人头,看看梦境会不会破碎。奇怪的是梦里用刀刺人,竟然有腥红的鲜血! “难道不是梦?开玩笑,那自己岂非要坐牢?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刘杰还没找出答案,下一波人马又围了上来。 “抓贼寇!” “抓贼寇给王麻子报仇!” “刘老四,你暗通流贼,还不快放下兵器受死!” 紧接着,呼啦啦,铁链脆响,四五道铁链从四周捆缚过来,两条绊脚,三条拦腰,就要把刘杰绑个结实。 嘭!嘭!又是两根水火棍抽到,正中刘杰肩膀和胸口,打得他一个趔趄。 “哎呀!”刘杰痛的直跳脚,额头上又开始出血,真疼,头也开始发晕。 “杀!”危急关头,再顾不得坐不坐牢,发起狠来,双手握刀向前猛地突刺,直扑拉着铁链的另一名衙差。 狭路相逢勇者胜,刀子在手,近战刺杀才是王道。 见浑身是血的刘老四又扑将过来,当面的衙差吓的魂飞魄散,当啷手中铁链也掉到地煞,扭头便逃。 另外三个拉锁链的衙差胆子大一些,猛地用力,把刘杰拉的身形不稳。 嘭,刘杰额头又被水火棍敲了一下,他犹自不停手,操刀急刺! “鬼啊!他是阎王爷座下回来的恶鬼!”当面拎着水火棍的侯官面对刘杰狰狞的面孔突袭像是发现了秘密的源头,撒腿就跑,屁滚尿流的生怕被鬼缠上。 王书佐大怒,“蠢材,不过是匹夫之勇的暴徒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子!再上来两个人,捉住他,押到城头砍了!” 在王先生指挥下,又是四五个衙差上前准备把刘杰捉拿归案。 “不许捉我哥哥!”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触羽箭飞来,噗噗噗闪电三箭把围攻刘杰的衙差射了个透心凉。 “杀人啦,刘家女娃带着贼寇当街杀人了!”周遭的旁观者望见刘老四的妹妹刘云朵引着一队头扎青巾的汉子杀到,不由恐惧的扯开嗓子,嘶声大叫。 “快逃,快逃,刘老四恶鬼附体把王麻子和衙差都杀了!” “快逃,快逃,刘老四是杜伏威的伏子,杀官作乱了!”先前还有三分胆气的衙差见事有不协,一溜烟蜂拥而逃。 “轰!”仿若烈火焚城,燥热的夏日里,忽然间无数人声喧哗,四下乱穿,像是没头苍蝇般乱哄哄瞎闯。 与之相应的是,城北,城南,城东,城西沿着各个街道霎时间都冒起了数到狼烟,火光冲天,带着灼热的烈焰,上冲云霄…… “杜总管,杜总管的义军大进城里啦!“ “江淮军,江淮军,起兵为民,只杀贪官!“ “杀啊,杀贪官,迎杜爷入城啊!“ “均田地,等富贵!是汉子的跟我来啊!“ 星火燎原,无数人齐声呐喊,无数人超期棍棒刀枪,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汇成一场冲天大火,烧向这座沉睡的城池。 一个个阻拦者被砍倒,不分身份贵贱。一家家门房被撞开,不分茅屋碧瓦。一户户被抢劫,不分贪官还是平民。 大火之下,毁灭的烈焰吞噬了一切,不分好坏。 哭喊,哀叫,绝望的怒骂,刀枪厮杀相撞和劫掠搜刮频发,混乱成了主旋律。所有陷入其中的人,都变得疯狂起来。 血色的天空下,刘泗对周围的慌乱嘈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真的杀人了,还是七八个,这可如何是好?死罪呀!“ 血是腥的,是粘稠的,还带着死去之人的体温。得到意外来人的支援后,其余围攻者一哄而散。 但是,当下是哪里?自己还能回去吗?会不会被判死刑? 略微清醒过来后,他竟然以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冷静,从衙差尸体上拔出横刀,拎着血淋淋的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领头的王书佐,冷喝道:“不许逃,再跑,我就将你心剜出来!“ “果然不是普通角色!“倒霉蛋王书佐被刀顶住要害后,反而兴奋起来,”卯金刀者王,这厮既然如此能装,定然是想干大事。这下好了,只要他收下我,今日投靠,来日必有大收获。天可怜见,我王蒙饱读史书,终于等到了预言之人!“ “投降——!”这两个字古今通用,四海皆准。王书佐这一喊,刘杰猛地收住了杀心,遵循了人道主义精神,不杀俘虏。 旋即猛地定住脚步,刀锋前指,指着王书佐的鼻子喝道:“投降?你是真心投降?!” “投降,我投降!”王书佐双手举起,作投降状,服软道:“壮士饶命,您要作大事,小人用得着,用得着!” “做大事?”刘杰满头雾水,他已经暂时接受了当下当下环境,对这具身体也完成了掌握,但思路仍有些混乱。 “小人,小人先前不知道您早投靠了杜总管!”王书佐怕引起误会赶忙补充,“如果知道您是要以晋州城来作为晋身资本,就是再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阻拦!” “少罗嗦,晋州又是哪?你有什么本事?”刘杰听的不耐烦,刀刃向前,威胁道。 “壮士放心,我有用。晋州现在又叫熙州,隶属同安郡,城里大小事务某都略知一二。”王书佐又自得的介绍,“至于小人,我是衙门里的书佐,凭借本事做到这个位置,壮士若肯收纳,我愿效犬马之劳。壮士,我有用——我投降了!” “现在是大业十二年,此地时大隋熙州城,地处长江北岸!”王书佐为了展现自我价值,把所知之事竹筒倒豆子的一一补充讲来。 “哐当!”横刀忽然掉落,刘杰忽然间浑身脱力,软倒在地,两眼无神,喃喃自语:“熙州,应该时现代安庆一带吧,还有,我怎么到了隋朝?不可能,哪里出错了?” “哥哥,你受伤了?别吓我!”就在这时刘家小妹刘云朵,那个给义军引路的小丫头,扑了过来,放声大哭。 “小妹妹,别哭,别哭。你哥哥是个人物,从现在起他就是义父的第三十个义子。你哥他只是用力过度,修养两日就好了。我王秀英给你做主,没人敢欺负你们兄妹!”那义军带队头领竟然是个双十女子,身材高挑,背负双刀,英气逼人。 王秀英乃是山东女子,自幼习武,生得花容月貌。及长,正准备嫁当地大户西门氏,不料惹来官府贵人觊觎,使得未婚夫西门君义阖家惨死,她愤怒之下就带着弟弟王秀成投靠了本地大寇杜伏威。 去岁,杜伏威被李子通暗算,是她亲自背着负重伤的老杜逃命,让弟弟奋力阻敌,才有了今日的江淮军。 王秀英一诺,当然能保刘氏姐弟安全。 “阿弟,你带兵去肃清全城。”王秀英下令。 她弟弟王秀石虽然同样长得眉清目秀,但作风十分剽悍。 王秀石一面分兵厮杀,一面大声喧哗口号。 “父老乡亲不要害怕,江淮军只杀贪官污吏,不杀百姓!”头裹青巾的壮汉奉命振臂高呼。 “只杀贪官污吏,不杀百姓!”平素胆小的百姓此刻仿佛有了百倍勇气,各个奋不顾身,大声响应。 “杀贪官,均富贵!”暮光中,火把如龙,无数百姓走街串巷彼此串联,把整座城池照的亮堂堂的,气氛无比热烈。 “杜王起兵,本为百姓,杀贪官,均富贵!”不消说,王书佐就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角残破的青巾,缠在头上,高声大呼。 “杀贪官,均富贵!”几名无路可逃的昔日衙差和侯官收到启发,纷纷跳出来,跟着大喊。胡乱的找出布条,裹在头上,重新抄起水火棍和铁索,加入义军队伍高喊:“杀贪官,均富贵!” 声震四野! 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春,大隋天子杨广乘坐龙舟三下江南,以李渊位太原留守,镇守关中。同年,七月十三,江淮大寇,自称历阳总管的杜伏威兵陷晋州,隔断长江南北,扩军十万,进逼江都,天下震动! 第四章:宿命启动 往事一幕幕在浮现,似幻似真。 刘杰看到一个木讷的少年,姓刘,名泗,泗水的泗。从七八岁记事起,跟着父兄,下地栽秧,张网捕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靠天吃饭。丰收时节,也只是饭菜里多一条巴掌大的鱼。 直到十三岁那年,一个云游道士路过,给他批命: “少年郎,南人北相,男身女貌,真贵人也!可惜火德水命,邢克六亲,十八不死,当为天下至尊!”还赠予一柄神兵,留言说其年逾十八方可启用。 农家子刘泗吓的一宿未睡,为了避免克死亲人,从此更卖力的种田打鱼,尽力忘却那档子事。 然则天有不测风云,大业天子继位,官府无休止的征发徭役。父兄惨死,母亲早逝,唯一剩下的妹子还要被人强娶。少年走投无路之际,于月夜驾船渡江投靠义军首领杜伏威,并献上挖出的传世神兵。那是一把柄雕青龙,背有九枚铜雀环的青色长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父兄已逝,甘愿为一田舍郎,不求称霸,只想保护妹妹平安,少年的心愿如此朴实简单。 杜伏威一代豪雄,好神兵利器,但更喜欢的是冲锋陷阵的猛士。因见其身材高大,当即收下少年为义子,排名第三十。 为了生存,少年一咬牙答应愿为内应,替义父夺取晋州城。随后将小妹托付给江淮军中唯一的女将王秀英。 一时冲动之下固然做出了决定,可事后却非常害怕。 王麻子以抽丁为由找上门来,百般刁难,逼迫少年交出小妹刘云朵。 毕竟未曾上过阵,少年一忍再忍。 直到那衙差暗下杀手,用铁索连枷敲在头上,使得农家少年于十八岁暴亡。 原本一死万事空,但这一刻,刘杰看到了自己,从黑暗中醒来。少年刘泗变得虚幻,从此消失,唯剩最后一缕守护执念深种植于脑海。 “十八不死,当为天下至尊!” 太阴冲日,乾坤颠倒。天空突然间暗了下来,大日不见,明月高悬,大江南北形成了一幕奇异的月食星象。 日月旋转,然后是无穷的黑暗。两种不同世界的灵魂和记忆彼此在悄然碰撞,纠缠,融合为一体。 外界一瞬间,脑海已经过了千万年。 从黑暗中醒来,从死亡中走出,仿佛是一只蝴蝶振翅,开始煽动历史的洪流。 命中注定,我既不凡,那就去开辟一个梦想的世界! 从今王侯我叫刘泗,字英杰,再不分彼此。 当刘泗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落日余晖洒在茅草屋上,透过破旧的木窗,带来一片轻柔的温暖。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像猫咪一般的小姑娘刘云朵,也是他唯一的妹妹。不同于前世的独生子,在这一世,多了一个妹妹。 经历了梦境的融合,他已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也继承了少年那对于妹妹关怀备至的呵护。 “小妹,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刘杰起身,四下寻找横刀,乱世之中唯有利刃在手,才能带来一丝安慰。 刘云朵清秀的脸蛋儿上立刻泛起两个小酒窝,开心的说道:“哥哥醒来了,需要吃的么?外面有秀英姐姐呢,我这就去寻她!英姐姐——!” “慢着!“刘杰拦住小丫头,”你带我去寻她。“ “好哒,哥哥小心。“刘云朵扶着她走出来,当先遇到的却是等候在外的王书佐。 刘杰皱眉,看着石头巷周围聚起来的街坊,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都是您的部下。“王书佐上前行礼,然后郑重的介绍,‘您是杜大王的三十义子,不避艰险,充当内应,攻克城池,当有部众。我选了孙小石,周大牛,吴铁头等同巷丁壮六十人做您的麾下士卒,日后为您效力,万死不辞!” “你挑十个人跟我来。”刘杰下意识发令。 由刘云朵出面,王秀英留下的一队护卫当先引路。 再见王秀英时,她仍在提兵攻打城内大族的坞堡庄园。 “三十弟,你是本地人,可有法子肃清城内官军残余?”王秀英铠甲染血,仍旧英气不减。 “投降者不杀!” “救火者不杀!” “只杀府尹/县尉,余者不杀!”彷佛是模仿,又像是本能,刘杰开口道出了三不杀。 王秀英只犹豫了片刻,就通令进城义军按此行事。 当高大的县衙被贡献的时候,城里城外义军都发出了欢呼,江淮军终于攻下了一座府城,那里有享用不尽的粮食和铠甲。 晋州最后的隶属隋朝的官军抵抗力量被剿灭了,江淮军的霸业从今天起将更进一步。 刘杰横刀染血,尽诛县尉丁家满门,看着那扇崩碎的大门,非但没有喜悦快意,反而心底说不出的沉重。 “投降者不杀!”刘泗带人巡城,身边王书佐指挥十名护卫跟着,铁链皮甲哗啦啦作响。 刘云朵也好似一日里长大了不少,跟着哥哥并不说话。 “杜王来啦,杜王来啦!”此时,伴着欢呼,江淮军本部大队人马开到,欢迎者不绝于道。 刘杰正要前去恭迎,忽然大队人马中分出两队人马往东西城门交错而去,杜伏威却勒马在外,并不急着先进城。 接着有传令兵挥旗大叫:“总管有令,屠城三日!” 刘杰即便两世为人,处变不惊,此时仍旧心头大震,未及出言阻拦,入城的义军都齐声欢呼。 在这些义军看来,屠城是对攻城勇士最好的奖赏,财富,女人以及绫罗绸缎都能抢来,否则,为什么要亡命加入义军? 义军,往往先是一个破坏者。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回去,树旗招人!”刘杰出于自责,只能变着法子多救下一些。 惨叫声迭起,他低下头不忍看,就要带人离开。 “大胆!“才刚转过半条街,前面就有人拦路,当面的是一个手执长刀的壮汉,用刀锋指着刘杰喝道:”还不拜见义父。” 中间那人面如古朴,头戴高冠,正是杜伏威! 刘杰慌忙上前,抛下横刀,单膝跪地,道:“义父,三十义子刘泗拜见。“ 杜伏威性子古怪,骁勇嗜杀,此时在他脸上看不出是愤怒还是高兴,只淡然道:“你是我刚收的第三十个义子,又引军入内,立下大功,当重赏。只是,为什么不去屠城?“ 刘杰(泗)道:“义父,杀俘不详,仁者才能一统天下。” 杜伏威听了,大笑道:“小儿之见。你是否觉得我下令屠城太过残忍?” 刘泗怔了怔,想不到杜伏威向来以嗜杀闻名,居然能一言说破自己的想法,连忙道:“孩儿不敢。” 杜伏威正色道:“乱世争雄,粮食比人命金贵。我下令屠城,并非嗜杀。而是要聚集足够的粮草,来支撑我们的下一步进攻所用。” 刘泗仍旧难以接受,壮着胆子阻拦,道:“义父,城中百姓并非都是隋军。昔日刘玄德爱惜百姓,携民渡江,故极得民心,才有了三分天下的霸业。” “你觉得我需要顾忌这一城的民心?”杜伏威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是觉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刘泗直觉背上寒意阵阵,虽不敢多说,仍旧咬牙道:“孩儿不敢多嘴,只是儿以为,有德者只需方寸之地,何况一城人心。” 杜伏威猛然手按刀柄,见刘泗面不改色,忽由大笑道:“妇人之仁!领兵之道,要心如铁石。我军令已下,三日后若有未死者,你去收拢。” 随后解下腰间佩刀,道:此刀是你所献,现在再赐还给你。日后,就用此刀领兵,打出一副铁石心肠。” 佩刀带鞘飞出,刘泗双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不由拔出观看,刀身上书一行篆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刚柔;如风靡草,威服九州。” 王书佐一字一句读出,语气莫名。 刘泗得到了杜伏威的赏赐,只觉得宿命的力量在觉醒。 …………………………………… 三日转瞬而过。刘泗这几日也辗转了解到江淮军的过往。 大业九年,隋朝天子杨广,发兵百万征讨高丽,大败而归。杜伏威和好友辅公佑死里逃生,回到家乡后,却发现亲人尽殁,口粮无继。不得已之下,两人偷了一只羊打牙祭,却被官府通缉,从此走上造反生涯。 起初在山东老家,义军以知事郎王薄为首,连众二十万,声势浩大,可惜被张须陀大军杀败。 后来,杜伏威带领麾下儿郎向南转战,九月出师,一路势如破竹,转战千里,到了淮南立足。 眼看霸业将成,却被同为义军的东海王李子通暗算,不得已潜逃数月。这次攻打晋州城就是为了夺取兵器铠甲,用作扩军之用。 这一代的大隋天杨广子,年号大业。南开运河,北征突厥。西伏土谷浑,东征高丽。十年文治武功,兴盛到了极点,可也把民力榨取到了枯竭的地步。 隋帝杨广自东征高丽失败后就一蹶不振,将神都洛阳托付给皇孙越王杨侗镇守,自己带领后宫佳丽下江都享乐去了。 刘泗看着残破的晋州城,那损坏的城门城门左右扑倒在地,不断有死尸北运出城外,混杂着残肢,污血和火烧的痕迹。 罪恶消去,战争暂歇,晋州城至少数年内难以恢复元气。 独自凭吊战场的残酷后,再想隋朝天子杨广开运河的伟大,不由低吟道:“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犹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正好,书佐王蒙于此时出现,抚掌道:“主公,你果然另有异学。“ 刘泗霍然回头,大夏龙雀在凤鸣中出鞘。 第五章:上募军 “王书佐,你到底存何居心!”刘泗被对方越来越多的试探引燃胸中暴戾之气,忍不住拔刀相向。 三日前,自己迷迷糊糊闯入这个世界,引发了一场杀戮,毁掉了一座城池,纵然力谏,惨绝一时的屠杀照旧发生。 但这在姓王老儿的嘴里怎么就成了身怀异学,胸藏大志的表现? 乱世之中,人心诡诈! 如果说前身机缘巧合下认杜伏威做义父,有了三十义子的身份,得以暂保安全。现在战火已经平息下来,这老儿仍旧不肯离去,继续跟在自己周围,莫非姓王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不错,必然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姓王的书佐,往日在晋州城坏事做得也不少,并非良善之人,当过那么多年的官老爷,心肠从里到外都是黑的,轻信不得。 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的瞬间,刘泗心头浮现出种种猜想。每一种,都将不好的征兆扣在眼前的王书佐头上。 “岂敢,岂敢,老朽绝无任何歪心思。主公,您误会了。我来此,只是想提醒主公,挑选丁壮,编练人马的事不能再等了。” “收拢人马?作死!你让我私自拉队伍,不怕掉脑袋吗?”刘泗心绪平静下来,收刀回鞘,仍没好脸色的瞪了王书佐一眼。 “主公还不知道吧,就在今天早晨,杜总管派人册封您为江淮军‘上募’营仁勇校尉,有权招募部曲!” 这个消息对刘泗冲击颇大,比王书佐的讨厌严重多了。他不由绷直了身体,眸子紧缩,连忙追问:“仁勇校尉,从属上募营?” “不错。这是杜总管新出发的招募檄文,欲建立一支上募亲军。主公请看。” “今招子弟兵五千,由各义子统领。临阵后退者,斩。不遵号令者,斩。不能破敌者,斩。入选者配铁甲长剑,良弓大马,要能以一当十。战后财物美女,上募子弟先选。战死的 ,妻妾陪葬。钦此。”号令大意如此。 “就在刚才,今早您外出的当口。杜总管先派人当众褒奖了您献城功劳,还赐下了丁县尉座宅院给您居住。不久,又派了左军统领王秀英带来一张写着仁勇校尉的告身和一方虎符金印,并说,让您马上整军,准备跟着大队人马出征。还有,晚上到中军府衙向杜总管报道。时间紧迫,主公赶紧回去吧!”王书佐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玉册和一个乌光粼粼的虎头大印,双手捧给刘泗。 “急什么,容我三思。”刘泗接过玉册和虎符大印,长吸口气,只觉满满的尽是恶意。 杜伏威一介枭雄,果然不简单。表面对自己倚为心腹,又回赐宝刀,实则为让类似自己的义子们效死力。 封赏下来的仁勇校尉,也只是个临时的草头官职。玉册是木头新刻的,虎符上还带着未洗尽血迹,显然是从官兵手中缴获的。从现在起,他刘泗也是义军低级将领了。 可拿啥本事去当一个仁勇校尉?还是‘上募军’敢死队将官!太平时节长大的人,在这乱世无名望,无兄弟,无勇力,更不会骑马射箭和兵书战策,上阵厮杀岂不是要命? 最致命的一点,在后世肥皂剧中,隋亡后好像是李唐什么世民的坐了天下,根本没有听说过杜伏威这个名字。不用说,所谓的江淮军要么被隋军剿灭了,要么后来的唐军扼杀了。投身杜伏威账下作敢死队,绝对没什么前途。 北上去投李世民?将来运气好不死还能混个开国功臣。猛然间,脑子里又想起后世屡次被搬上大屏幕的玄武门之变,喜悦迅速淡去。 刘泗面露愁色,弑兄杀弟,显然李二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指不定哪天就掉了脑袋。 “王,王将军还说,……”王书佐王蒙还准备补充。 刘泗烦躁的打断,低喝道:“打住。我问你,现在是哪一年?除了大隋天子,可有李唐皇帝?” “今年的年号是大业十二年,天子只有大隋天子,好像叫杨广。哪来的李唐皇帝!”王书佐是块天生的料幕僚,面对刘泗的瞎问,尽职尽责地回应。“ “唔。”刘泗恢复了些精神头,思考未来。大隋未灭,李唐尚未出现,天下大势还在群雄争霸阶段。如此还好,就投身其中争一争这花花世界。纵然败了,李唐仍旧一统天下,大不了乘船逃到海外。就凭那些蛮荒土著,略微带一队人马就能立足。 惶恐之心既去,就准备谋划当下。 “刚才,王将军还说,石头巷到县尉府,十几条街和坊子,两千多户丁壮都归您治下,任您随意驱使。” “刚屠了城,现在选幸存者为兵,这如何行?”刘泗吓了一跳,此行径是妥妥的被下黑刀节凑。 “大人,乱世之中,扩军招兵都是如此。再说了,您现在是仁勇校尉,没人敢反抗的。至于来日养兵、打造铠甲、招募豪杰投效的本钱,根基都从这里开始,您得重视起来!” “我自己的本钱根基,这个仁勇校尉么?”刘泗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 义子就义子吧,朱元璋还是义子出身呢。好歹也是个小头目了,比第一波冲阵的炮灰强。说不定哪天时机来临,能打下一块地盘呢。到那时,背负天命的穿越者,除了位面之子,哪个搞不定? 刘泗彻底安下心来,就准备返回去挑选人马。 刚入城,还未至石头巷,当面就有卫士拦路:“辅伯设宴,请众将军庆功。” 看到自家东主心有迟疑,王书佐赶紧低声说道:“主公且去,挑选人手之事属下会办妥。您新入军中,切记不可起冲突。” 刘泗颔首应了,就挎刀随那传令卫士前去。 庆功宴设在府衙大堂上,外面甲士林立,戒备森严。到达后竟然有幸遇到了王秀英,座位和她相邻。每个座着都放了一坛琥珀美酒和三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 数十位将军,辅公佑拍手,和颜悦色道:“上募军立,军中无有礼乐,唯有美酒一杯,众儿郎们敞开了肚皮喝,老夫代总管先敬列位一杯。” 到场的三十个义子和七八个将军纷纷举杯,这大概是笼络人心的意思。三十个义子各统数百精锐,人虽不多,却是杜伏威最为得意的精锐,立功也更易。这一庆功宴结束后,都有奔赴战场的,下次庆功宴只怕就有人阵亡了。 美酒是从府尹库存中取出来的,正派上用场。 杜伏威有三大喜好:饮美酒、收义子、催大敌。在多数男人最爱好的女色上倒不太重视,堂后一班美貌女子都是用来赏赐下属的。纵然酒宴之气氛热烈,也掩不住她们面上的悲戚泪痕。 在畅饮中,众义子都举杯,同:“义父万胜。” 杜伏威开怀大笑,将手中的酒杯一举,一饮而尽。酒入胸怀,更添豪气。宴会本为庆功,此时又配上美貌侍女,气氛更加酣畅。 酒过三巡,那日的黑面大汉忽然从外面急匆匆的闯进来,在杜伏威耳边低语几句。 “嘭!”杜伏威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重重一拍桌案,厉喝:“竟有此事?” 桌案闷响,酒杯破裂,彻底惊动了众人。 杜伏威早就喜怒不露形色,自从聚义起兵以来,每次震怒都会大肆屠杀,造成一片流血漂橹,伏尸千里的惨烈景象。这时,连他身边的辅公佑都变了脸色。 座上三十个义子和其余将领都不由为之一静,不知发生了何事,令总管失态。 杜伏威道:“阙棱,你和诸位儿郎们说说,发生了何事。” 那唤作阙的黑面壮汉棱上前,悲壮的大声说道:“老营后军都督,留守大将苗海潮来报,六安东门守将赵元奴投敌,隋军宋颢引兵来攻,致使六安成陷落,老营八千军民遇害。苗都督以率军后撤。” 在座的都是一怔。赵元奴,原是海陵义军赵破阵的部将。赵破阵为杜伏威设宴袭杀后,其人第一个带众投降。并入江淮军以来,也是屡立战功。去年,遭遇李子通突袭,江淮军败,赵元奴于危难时机,冲锋陷阵,连突十三阵,才杀退追兵,掩护众人撤退。后对阵隋军,同样转战三百里,斩杀校尉两人,将军一名。江淮军得以复振,他的功劳名列第三,扬名一时。杜伏威爱其勇武,就提拔他作了六合成守门将领。 刘泗还未搞清楚情况,王秀英之弟王秀石已经越众而出,单膝跪地请命:“义父,赵元奴绝非轻易投降,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这小子年龄虽幼,却心思灵巧,别有主见,刘泗暗里赞许道。, 杜伏威却道:“石头不必多言。此事证据确凿,不管他往日立下多大功劳,现在胆敢反叛,我绝饶不了他。上慕军仁勇校尉刘泗。” 刘泗一怔,连忙走出座位上前,行礼道:“义父,末将听令。” 杜伏威发出一支军令,冷声道:“命你为前军副都督,节制十营两万人马,十日后出发,收复六安。如有不胜,提头来见!” 军令如山,虎符令牌把桌面都砸出了个痕迹,威严令人不可逼视。 刘泗只能接过军令,大声道:“遵命。” 起身时,却见王秀石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他貌似同赵元奴关系匪浅,却也不得已退回座位。 同他那一排的六个校尉将官,也一个个都瞪着刘泗,目光极为不善。 忽然王秀英也跟着起身,咬着银牙,冷冷道:“义父,我是前军主将,讨伐叛逆,责无旁贷。请允我带兵出征。” 杜伏威摆手道:“罢了,依你。前锋仍有刘泗来打。” 刘泗提着军令返回石头巷,王蒙和几个新招的下属都在家中等候。庆功宴会,非同小可,他们也都极为关怀。 王蒙见主公郁郁不乐的回来,不由问道:“主上,发生什么事了?” “义父命我带兵收复六安,捉拿叛将赵元奴。” “什么?”王书佐惊呼。 隋军收复六安必然精兵强将尽出,赵元奴悍勇之名也远远在外。杜伏威却指派毫无名气的新收义子出战,其中必然危机重重。 刘泗平静道:“走吧,去招兵,我们要有自己的队伍。“ 第六章:十八副盔甲起兵 刘泗带刀直行,奔向晋州教场。 孙小石,周大牛和吴铁头各持铁尺,水火棍跟随。王蒙王书佐在前引路,一行呼呼啦啦很快抵达城东校场。 才到场外,就能听到乱哄哄的一片人声。周遭血腥气味犹不曾彻底散去,苍蝇蚊虫飞舞,更远处有乌鸦盘旋在墙头中觅食裹腹,呱呱怪叫平添了几分不详。 男儿本自重横行! “将主,这,这就是供我们挑选的兵员呐!”对城内颇为熟悉的王书佐抬手指着,走到刘泗面前,兴奋的汇报。 “此地原来就是朝廷练兵场地,现在剩下的两万丁壮就归您节制。属下,属下认为只要打几丈,就能选出一些精兵可用。” “乌合之众,怎能用来打仗?”刘泗强忍愤怒,指着那杂乱而又麻木的幸存者,大声质问:“我要的是能打仗的兵马,不是手无寸铁的难民!” “这里,这里虽实际上没什么上过阵的军士,但都是晋州人士,可挑选有勇名的带兵,至少大架子还是能搭起来。最起码,您手中有了人马可供驱策。” 刘泗仍旧愁眉不展。 “将主放心,此等小事,我们兄弟都做过的,只需将那些汉子用户籍法子登记造册,按人头编练起来。军营重地,哪个敢不服?!”周小石将水火棍一立,大声提议:“给小人两百个兄弟,某两日内就能把事情办妥。” “俺们也一样。”孙小石和吴铁头跟着同样挽起袖子,急忙表忠心。 刘泗见状温声吩咐:“走吧,树旗招兵。” 随后来到校场高台,上前扬刀前指,就那么一站,王蒙见状马上喊道:肃静!“ “肃静!肃静!肃静!” 废了许多功夫,台下喧闹声终于平静下来。 “我奉命招兵。你们这些人,想吃饱饭,就得自己拿刀到战场上拼命。老王,你等会儿先挑选三百人,带着兄们到辅伯(公佑)那里领盔甲和兵刃,带到这里给咱们的人用!需要钱的话,从日前的缴获里面取!” “遵命!”王蒙见第一道命令就是个自己,心中忐忑立时放下来,跳着脚到下面寻找相熟的下手去办差。 “孙小石,周大牛,吴铁头,你们三个,各去挑选人马仿户籍之法造册,各招五百骨干,先把大营立起来。” “是!是!遵命!”被点名的三人都努力的挺胸昂首,大声回应。 “都听着,我麾下还缺七个营将,你们谁能先招齐五百人,我就任命他当官,马上兑现。” 刘泗手中大夏龙雀宝刀凌空一挥,气势决然。 可惜下面的幸存壮丁,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胆战心惊,缺少生气。 乱世啊,人命如蝼蚁。 ……………… “什么?只讨来十八副铠甲和一百柄横刀?”刘泗看着垂头丧气归来的王书佐,不由怒气上冒,强压怒火问道:“就这吧,你先安排兄弟们下去做事,让他们先有居所,不致闹出乱子。等会儿,详细说来。” 又过了好一会,王蒙才战战兢兢的过来请罪,刚说了一句后就跪下认罚。 “将主恕罪,恕罪啊。“ 刘泗这次却没有直接拉起对方,反而审视问道:“我为上募仁勇校尉,前军副将,怎地只能分到十八副盔甲,还是旧皮甲?“ “将主,是辅公佑那厮瞧我们晋州人不顺眼。他,他道‘南民多羸弱,安能配好甲’,十八副皮甲足够。至于兵刃,只给一百把单刀让将主组建亲兵队用作护卫用。” 刘泗听到这里哪还不知是因江淮义军内部有人嫉妒自家,要与己为难,不由哈哈大笑。 “属下死罪,死罪。“王蒙不知主公为何发笑,只道祸事来了,连连告饶。 “起来。“刘泗拉起王蒙,安慰道:”我岂会无端归罪与你?你还继续当军中书佐。我只笑那些人小肚鸡肠。可惜的是,这些在屠城中存留下来的壮丁不经用。出征在即,如何破敌?” “将主要用他们,小人倒是有一计策。“王蒙王述祖急于脱罪,连忙表现自己的能力。 “哦,有何说法?快快讲来。“刘泗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再坏局面也坏不到哪里去了,当下做出副礼贤下士模样。 王书佐振奋精神,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长吸一口气,开口道:“主公有所不知,小人祖上是统帅过大军的,在衙门里也见过隋朝府兵训练,知晓一些法子。再说,想那杜总管,既然重用主公,绝不会让您送死的。明知前军不堪大用,绝不会把胜负的筹码压在这边。只消撑过战场危局,必有转机!” “你祖上有传承兵法?”刘泗闻言,打断了王书佐的闲扯,直接追问道:“说说看,有什么手段能快速成军?办得好了,我给你请功。” “小人只愿追随将主身后。“王书佐先是表达了忠心,然后才道出奥秘:”其实只需做到一条赏罚分明,必然会有勇夫凸现。所谓良将拔于行伍,咱们精挑细选,总会有可用之材。” “若得勇将,我何惜赏赐,说明白点。“刘泗继续催促。 “主公,可分三步走。第一,挑出身强力壮的丁壮,择其有家室者充当亲兵,享受最优厚待遇。以其家属为人质,杜绝怀有二心者。第二步,把那些无家室的稍微差一点的充作常备府兵,用来厮杀消耗。第三步,将剩下的歪瓜里枣,按民夫待遇,稍加操练,使他们来搬运粮草,护送伤员,开挖建造营寨。整军完毕后,拉上去打上几阵,表现勇敢的提拔为亲兵,怯懦者贬谪或杀掉。大浪淘沙之下,总会有精兵可用。“ 优胜略汰法则,古今亦然。隋末的三十六家反王,七十二路烟尘就是在沙滩上被淘汰的。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刘泗冷冷道:”你这个办法虽有点本事,但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就。也不晓得,六安官军会不会给咱们活下来的机会?“ “会,他们奈何不得咱们!!“王蒙忽然冒出了无穷的信心,比刘泗都强烈得多。继续说道:“只要主公在,老天爷肯定会照着咱晋州军!” “借你吉言。只是,你怎么知道天意是否在我?“刘泗见他那肯定模样,不由笑着反问。 王蒙收敛起笑容,肃容沉声道:“主公您可听说过‘卯金刀者王?金刀,劉也。再者,刚打下晋州城,您就得到了上古神器大夏龙雀宝刀。还有,您才加入江淮义军,就得到杜总管赏识,节制两万大军。天选之子,时运所致,岂不是正好上应天命?身具大气运!小人之所以下定决心跟着您,就是相信您是天命之人,一定能赢到最后!败了,不过一死,胜则是公侯万代,子孙不用为门第发愁!“ “你这老货!刘泗听得几乎自己都认为自己乃是天命之子了,不由笑着点头,豪气大发,回应道:“好,咱们就一起打出一条活路。希望三十年后,你还有命享受公侯爵位,他娘的别半路死球了,有进无退!” “主公在上,王蒙愿追随您左右,有进无退!”老货猛然郑重行礼,定下君臣之别。 “得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咱们刚开始起步,粮食才是关键。赶紧地去筹集粮草,你要是有萧何三分本事,老子做梦都会笑醒。”刘泗实在受不了这厮处处夸耀的态度,就又给他派了个任务。 “不就是筹集粮草吗?有什么困难!”听出刘泗用萧何来挖苦他,王书佐收起说笑,自行补充道:“又不是拼命,哪家有粮,哪家富有,只要是晋州地界的, 我一清二楚。当日破城时,咱就带兄弟们藏了两座粮仓。不说多的,至少够咱们大军吃上个把月。” “少说大话!军无粮则散!”刘泗倒是有些不相信这老家伙竟然有如此超前眼光。 “小人敢立军令状!”老货脸上再度泛起笑容,随后解释道:“义军入城前,我奉命征召壮丁,搬运粮草。职位虽低,可也管着百十号衙差和侯官。现在,城虽破了,可那征集来的粮食和器械,还藏下来六成未上交呢。眼下主公您有了兵权,正好可以悄悄运出来。有了这些存粮在,足够用啦。”一席话,可是透出不容小觑的狡黠。 刘泗听了,大喜,说到:”既然如此,军中辎重的事务你就放手去干。咱们齐心做一番大事出来。今后,你还是军中书佐。“ “多谢主公信任,我这就去安排食宿,可别忘了我的大功劳。“王书佐跳着脚,转身选了心腹去运粮。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老货,能在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倒也不全是拍马屁的小人。“刘泗暗里赞许,然后又将目光放在校场中的人马上来。 孙小石,周大牛和吴铁头等带着一众衙差们,居然已经将丁壮们初步组织起来,一营三到五百,开始轰轰烈烈的抢夺人马组建府兵。 “这帮奸诈之徒!“刘泗吃惊之余,忽然又想起来,官场古今亦然。即便是古代的低级官吏,论起手段来也远超一般农民,绝对不傻。至少在这个年代,科举尚未盛行,没有门阀身份能混入官府当差,必然在为人处世上有一定的不凡之处。 “刘季的沛县功臣集团不也是小吏组成的?朱重八的淮西勋贵同样讨饭出身。再往后,野猪皮起兵,十三副遗甲开创霸业!“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刘泗回忆往昔,不由低吟道:“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不知不觉中,他的腰杆子直了起来,有种叫作壮志的种子在心头生根发芽。 大业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仁勇营于晋州城校场建立。 《后汉书*宣武本纪》曰:七月末,仁勇初现,八月进击六安,大破隋军。及宣武立,号曰黑云长剑都,所向无敌,威震天下! 第七章:种田爆兵流 八月初一,江淮义军筹集到足够的船只,大部渡江南下。迷雾散去,杜伏威的目的已被王蒙老货猜透。义军一号人物杜伏威和二号人物辅公佑都是北地汉子,其麾下主要将领都是来自山东。 大业九年,长白山下知世郎王薄扯旗举兵。四方风起云涌,杜伏威也率众起义。 大业十年,齐郡通守张须陀奉命讨贼,隋军‘八风营’连续击破数十万义军,麾下勇将秦叔宝和罗士信并称山东双雄,更是令义军闻风丧胆。 杜伏威就是从那时开始效仿张须陀挑选有勇力者收为义子。 接连大败,在山东立不住脚,不得已转战到江淮地区。随着势力渐涨,义军十分觊觎江南的财富,故而虽然只占据了历阳郡的一两个小县城,杜伏威就自称历阳总管。现在,更是决定举全军南下,掠夺财物顺便进逼江都,给隋帝杨广老儿点颜色瞧瞧。 故而听闻老营六安失守,杜伏威才干脆任命新收的义子刘泗前去对付官军攻势,看似信任有加,实则是放弃了对江北土地的争夺。从本质上来说,江淮义军仍旧没有脱掉流寇本色。 王秀英和弟弟王秀石带了两千老兵留下督战,实际上整个晋州城落在了刘泗这个前军副将掌控之中。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一座城池,这还不算天命加持?故而,王蒙王大书佐干劲更胜往昔。 “掠财,招兵,立基业!” 五六天后,招来了足足两万兵卒。虽说还是以流民为主,但大致骨干和小头目都是以晋州地界有家室的为主,可靠性增强了许多。至少不用担忧队伍一拉出去就溃散了。 刘泗急于招兵买马,着令王蒙尽力安排饭食,使得流民暂有所安,对于仁勇营十分感激,训练起来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谁料刘泗忽然要分出大半人马开荒种田,城里更有流言传开,说是刘校尉要发配流民取修整房屋,加固城池服徭役。 此消息一经传开,非但流民惊疑不定,连王秀英听闻,也对刘泗起了三分怀疑,秀手一挥,直接操练本部兵马去了。 对于猜疑和质疑,刘泗一意孤行,认准了种田爆兵平推天下流。 “主公这是刚愎自用,拒绝纳谏!”见刘泗着了魔似的,王书佐气得直哆嗦,走来走去。 老货自从在仁勇营当文书以来,脾气也见长,处处效仿前汉丞相萧何。在他看来,不抓紧训练兵马准备打仗,反而派遣人手种地,纯粹是为他人作嫁衣。 至于粮草辎重,有刀枪在手随时都能筹集来。他认为只要多收拢前来投奔的晋州子弟,就能进退自如,干一番大事。 对于这种乱世草头王的做法,刘泗则显出了不同一般的固执,坚决要效仿史书上老朱的高筑墙,广积粮和缓称王策略。 看到王书佐这种态度,刘泗得意的直笑。老货是个合格的账房先生,却不是有用发谋士。按时发放粮饷,给众兵丁登记造册,办理平常事务井井有条。 对于王书佐骨子里的官吏习惯,刘泗任他发挥。但只顾眼前掠夺,不管生产是无法长久的。 古代作战和玩游戏中的程序化不同,是需要用金鼓旗帜来指挥进退,调动士兵作战。故而,刘泗不得不遵循古老的规则,选拔晋州子弟充当队长(十人一队),幢主(百人一幢),司马(十幢一司),短时间内就招足了军队。 “让所有队长挑选勇士留下,凑足五百人,为仁勇营本部,其他人按府兵编组组织开荒种田吧。”刘泗最终做出决断。 自从猜透杜伏威目的后,就明白北攻六安只是个幌子。只要先放出风声,再循序渐进打造部队,等两三个月后就有了立足之本。到那时,无论是北上作战,还是渡江替江淮义军开疆拓土,都有可供选择的余地。这个明着借口种地拖延时日,暗里练兵的手段得到了王书佐的认同。 “好,还是主公有法子,只要我们在晋州稳固了根基,还怕什么官军来攻?就该这样办。”王蒙最终赞同道。 “少罗嗦,快去安排人开荒取,少在此瞎咧咧。”刘泗故作生气,他还真没想过在晋州立足。什么名的暗的,全身乱弹琴。 在看军队编制,杜伏威给的上募军仁勇营的兵额是五百,眼下连五百套铠甲都还没有着落,镇压随便拉起来两万乌合之众,一旦真正上阵打起来肯定是不堪一击。 军队必须习而练之,对此刘泗下了死命令。 伐木作盾,聚铁打刀,再收集铜钱打造鱼鳞甲,经过十天左右终于凑足了五百套铠甲器械。 八月初五,刘泗腰跨宝刀,手拿皮鞭,开始了练兵生涯。 校场之上,五百丁壮已老老实实按队列散开,他们有的激动有的忐忑,见过大隋府兵模样的都知道,军法的严酷,若是惹恼了刘将军,脑袋搬家都有可能。 刘泗扬起皮鞭,穿过一行队伍,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皮鞭斜指,示意每个人都脱掉右脚草鞋。 然后大声道:“都给某记住了,这是你们的右脚,我挥旗,你们出右脚前进。军旗放倒,就是停下来。三日后检阅,记不住的打三鞭子,吃下苦头长长记性。” 旌旗阵列训练开始,从教授兵丁们如何列阵,如何看旗帜前进和分散,如何包抄,如何转移。怎样变阵,让士兵跟随锣鼓节凑冲锋,盾挡,刀劈枪刺。 孙小石站在队伍前列,左手持皮盾,右手拿着镔铁横刀,身披两层鱼鳞铠甲,汗水已经湿透夹背。 盔甲武器足有三十斤重,他作为幢主带领百人必须咬牙坚持下去。 他只有二十二岁是三个幢主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因为父亲修运河服徭役时死亡,家里的田地和赋税都落到他身上,闲时 给人做工一日的报酬只有十六钱,儿子和女儿饿死两个,直到去年投效在王书佐麾下做外编侯官,才得以勉强糊口度日。 这次听说刘泗是“卯金刀者王”的应命之人,就死心塌地的加入义军,以求光耀门楣。 周大牛跟着训练时,发现有个士兵未按旗帜操作,就一脚将之踹倒在地,大吼到:“作死吗?你们手里拿的不再是锄头,是盾牌和刀剑,这般不用心非但会害了自个儿还会连累袍泽!看仔细了,下功夫练!” 刘泗这会儿也入列跟着学,高台上王秀石拿着盾牌和横刀演练。 一边演示一边对兵丁们说:“战场厮杀,武技为先,然后列阵。否则就算你力气再大,也挡不住乱刃杀来。所以你们要与身边的袍泽配合,同时让同伴来保护你,这样才能活下来。左手的盾牌保护战友和自己侧面,右手刀进攻杀敌。前进的时候注意听队长的号令,先投出手中的短斧,然后快步向前,用盾牌冲撞,横刀劈砍,尽量从侧面攻击对手的要害。碰到不利的局面也不要掉头逃跑,那只会让情你死得更快。若是手里拿着刀剑盾牌的时候不能护持己身,背后留给敌人死得更快。如果对方实力强大,就以幢主为中心结圆阵对抗,然后缓缓退军。” 武技演练完毕,刘泗对王秀石不由高看一眼。见士卒多有意动,就猛地大声许诺:“抓紧这些兵器,打了胜仗,某让你们有地有女人,小子们,乱世里种田不安生,好好练吧。大丈夫取富贵,唯靠胆略尔!” ………… 日间练兵,晚上处理事物,幸亏有小妹云朵勤俭持家。 “主公,主公,铜钱快用完了。”王书佐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剩下的钱来买生铁打造刀兵也不够。” “你看下城里城外大户还能不能再榨一点钱,至少要给那些府兵每人配一柄横刀。”刘泗吩咐道。 “这,这~唉,我去办!” 王书佐一边答应,一边数落五珠铜钱都用来编造鱼鳞甲消耗过大。才五百套盔甲,光铜钱就搭进去数万贯,还是只能看到仁勇营的样子部队。 “只要咱们打胜了,地盘和钱粮自然取之不尽。反之,如果打了败仗,非但财物保不住,脑袋也会搬家。既如此,就全部押上赌一把。”刘泗淡然说着,“只消打出一支精兵,江淮地区那么多豪门士族,何愁没有地方捞钱?现在舍得下本钱,将来,才会赚的更多,让你数都数不过来!” “嗯。属下就先从咱们家底儿里凑一凑,以后就抄其他大户的家!”王书佐放下顾虑,捻须思索片刻,又想出个歪点子,轻笑着提议道:“对于府兵装备,属下另有个想法。” “讲来听听。”刘泗也在为兵刃配备着急,对此倒是从谏如流。 王书佐当下兴奋补充道:“咱们买来的铁料不足,打造横刀还费时费功夫,不划算啊。照我看,不如给那些府兵全换成长矛,只需要打造矛头 伐木为杆就行。这样既快又省事,反正他们只是用来消耗隋兵气力的。” “以量取胜,就这么简单?”刘泗想了想,的确,长矛兵最容易打造,于是便同他仔细商议装备规划之事。” 长矛就如后世北极熊国家的武器理念一般,便宜装备的起。于是,很快就定下了方案,在有稳定地盘以前,仁勇营所属府兵一律配备长矛。 晋州城另一处府邸,王秀英听着弟弟的诉说。 “你说他只练了五百亲军,其他真的都派去开荒种地了!”王秀英以手扶额,整理思绪。“普通农家出身,能舍命加入义军,又不忘记安顿秩序。这种懂得经营地方的人才,在咱们义军中着实少见,你以后不许再为难他!” “姐,你莫不是看上了人家,想让他做我姐夫?”中二少年王秀石见姐姐又熊自己,脑子一发热就脱口而出。 “滚下去,好好带兵。”王秀英训走了弟弟,却不由脸红起来。 第八章:初战 天下方乱,草莽龙蛇起四方,鹰扬郎将宋颢便是其中一位。 庐州,旧名合肥,乃是庐江郡首府,现为通守宋颢屯兵之地。去岁三月,杜伏威率义军南下,双方多次交兵。起初,宋颢兵弱无备,只凭借泸州城死守。及后,义军劫掠各地,庐江大户共出钱粮,组建了一支五千精锐府兵,就此同义军相持年余。 等到杜伏威亲帅大军南下,宋颢就趁机派遣说客招降赵元奴,一举攻陷六安。接着举兵席卷庐江各县,留下庐江城不取,将苗海潮围在此地,专等杜伏威回兵厮杀。 现如今,庐江郡和同安郡接壤,局势一下子紧张起来。 八月初五,斥候来报,杜伏威遣义子统兵两万来攻。 宋颢接报后,立即做出决定,道:“来人,传本府的令,让参军通知各将军来此议事。三日后,各营拔寨,先灭苗海潮,再南下剿灭杜伏威那个土贼!” “遵命!”站在门口当值的心腹卫兵应诺,迅速下去传达太守口令。 ……………… 十余天下来,仁勇营的练兵略为有些成效。 五百士卒训练,执盾拿刀,举旗列阵,闻鼓而进,鸣金而退。 “老王,一万两千柄长矛这么夸打造完毕,辛苦啦,干得不错。就把剩余的府兵也召集起来,稍作操练,来日征战用得着。”刘泗训练暂歇,吩咐王书佐下一步安排。 “是,主公高见。我这就去安排。“王书佐得到赞赏脸上堆满笑容,行了各礼,就要转身离开。 咚!咚!咚!安置在晋州城头的牛皮战鼓突然被哨兵擂响,声震全城。 紧急军情! 刘泗瞬间反应过来,再不得考虑府兵问题,让吴铁头带了一队亲兵跟随护卫,又大声下令:“孙小石集结仁勇营士卒,带上铠甲和横刀,再校场听命备战!周大牛,你跟王书佐去召集府兵守城,种田之事暂停。“ 随后由补充道:“老王,你召集府兵后,让方圆三十里的流民和百姓全退回城中坚守,务必使城外不留半点人烟。这必然是隋杨官军要打过来的预兆!“ “领命!领命!领命!”孙小石,周大牛和王蒙三人各自应了,分头行动。 刘泗再度转身,按刀往城中央府衙走去。 吴铁头一声不吭,带着五名护卫披甲带刀扈从。 此时的晋州城,虽还不是日后的坚城要塞安庆,但规模也不小。用了十几分钟,刘泗一行赶到了衙门口,分开卫兵就朝里面进去。 几乎与此同时,先锋王秀石,副将陈当世和冯亮,道士左游仙等也都赶到了,个个面色铁青,看着大堂上英气迫人的王秀英,猜测战守方针。 王秀英自己倒是抛开昔日恩怨,沉住了气,见所有核心将领到齐,就开口冷冷道:“诸位,赵元奴背叛义军在先,又驱兵来攻,着实可恶。咱们还未出兵讨伐,他就勾结宋颢那家伙,用诡计打破了苗(海潮)部人马。一路追赶而来。据探报,其先锋八百跳荡死士已越过怀宁,后续还有两万人马即将杀到!” “两万人马?这厮扩军这么多?” “从西边绕道已到怀宁?那宋颢的大军只怕也不远了,苗海潮怎么搞的,败得这么狼狈?” “宋颢狗官的鹰扬军,可不好对付呀!” 登时,熟悉赵元奴和宋颢的义军将领都嚷嚷起来。谁都没料到,隋朝官军的人马居然敢跨郡杀到,而且又是昔日同袍赵元奴作向导。这仗,不好打了。 王秀英被吵得心烦,抄起身边剑敲打桌面,收拢士气道:“宋颢老儿是文官出身,并不精通兵法,只不过仗着兵精甲利,才占了咱们义军便宜。你们都知道的,去年作战,庐江军事防守取胜,能守不一定就擅功。官军跨郡作战,士气定然不高,临阵能拼命才是获胜的关键!” “就是!宋颢算什么名将,不过是一得到大族支持的草包!”王秀英刚介绍完,弟弟王秀石立马附和。 “是啊,宋草包不过是兵精甲利,怕什么?刘副将,你说是不是?‘其他将领赞同之余,冯亮揶揄道。 刘泗冷哼道:“胜负之争,不在口舌。王将军,请继续说下军情。“ 王秀英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根据苗海潮部溃兵和斥候反馈的消息,赵元奴部昨天上午就到达了怀宁!’ “十五日前破同安,苗将军麾下一万多兄弟几乎伤亡殆尽。现在,逃到怀宁后又被困住了。我需要有人打前锋去接应苗海潮部,为本部守城整军争得时间,谁去?“她目光所及,其他人张开的嘴巴都闭上了,显然不愿去对阵赵元奴那个凶星。 刘泗听到此,稍一沉思,猛抬头大声说道:“某家不才,愿带本部精兵前往怀宁接应,以挫敌锋芒!“ “不可,刘将军才入义军,麾下尽是新丁,赵元奴的凶悍大伙都知道,再说苗海潮都挡不住,你带击败新募之兵去怀宁,不是自寻死路吗?“陈当世摇头反驳。 “那可如何是好?“道士左游仙也插言询问。 “非也,同袍落难而不救,更损士气。我打王将军将旗去,在配以铁甲长刀,敌必以为我部精锐,不敢穷追,苗部(海潮)危难自解。诸位可于城中加强守备,以待宋颢兵临,再决胜负!” “好,刘将军这法子不错,就这样办。你部即刻出发,打我将旗,以接应为主,不可恋战。” “遵命!”刘泗应下,待城中守备方案定下来,就匆匆离去整顿人马。 由是,当日下午,刘泗就带者仁勇营朝怀宁县进发。 ……………… 怀宁县,是东晋永嘉之乱后,司马氏南渡后所建,故虽是一座小城,但城墙坚固,瓮城,箭垛俱全。 本来开皇年间由三万两千户,大业年间,经开运河,征高丽等一系列压榨后已经是十不存一。县令十史遂闻义军杀到,早带领亲信逃之夭夭。 苗海潮兵败入据其中,未及坚壁清野就被赵元奴部赶上,四面围住,使得城中暂时变得人声鼎沸,呈现一片畸形的繁荣。 此时乃是八月上旬,长空万里,本是一派好风光,随着一队铠甲兵士出现大地上陡然变得肃杀起来。 城外的大营里,官军主将赵元奴懒散的坐在胡床上,怀中抱着个美貌女子,盔甲已经解来,正寻欢作乐。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心头一惊,推开女子跳下地来,操起腰刀就冲出去,准备砍两颗脑袋震慑一番那些兔崽子。 却看到围城的刘三刀狼狈逃回来,右臂只剩下半截,额头上满是汗水,眼中尽是恐惧哭喊道:“哥哥,是,是红娘子杀来啦!某本在围城,被她麾下精兵一冲,险些死球了。” 王秀英部乃是杜伏威麾下少有的精锐之一,尚排在赵元奴部之上。因为生的美貌,又喜穿红衣,所以在义军中被成为红娘子。 赵元奴生得凶神恶煞一般,面如黑炭,常使人畏惧,但此刻听闻王秀英部大军杀到,先是吓了一跳,恼怒之余拔刀砍死刘三刀,恶狠狠道:“乱我军心者,斩!老杜已经渡江南下,红娘子独自出兵,自寻死路。众儿郎,随我前去观阵,某要捉了她作压寨夫人!“ “活捉红娘子,活捉红娘子!“群贼高呼。 赵元奴和一干将登上望楼,旁边的狗头军师打量着将旗轻声道:“红妆女将,黑甲军,王字大旗,前锋精锐已经来了,大部只怕不远,红娘子家底都砸上来,这次是来着不善呀。”随着远处那支敌军的突进,无坚不摧的势头让狗头军师的声音都开始打颤。 战场中央,厮杀正烈。 半个时辰之前,刘泗望着外围黑压压的围城贼军,心中暗自盘算:“这赵元奴部虽号称剽悍,可到底是流寇出身,纵然人多势众,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大丈夫行事,越是危难越向前!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想到这里,刘泗大夏龙雀出鞘,大喝一声:“出击!“ 咚咚咚!战鼓骤响,五百壮士身披三层鱼鳞甲,踏着鼓点朝贼军冲去 突进!突进!再突进!铁甲如林突现,长刀如墙而进! 任何刃都没有时间多想左右脚的问题,只是机械般的挥刀冲阵。三层铜钱编织的鱼鳞甲几乎刀枪不入,贼军仓猝之下的反击并没有给仁勇营造成什么伤亡。飕飕几支羽箭落入阵中却不能透甲,接下来刀剑格挡中也是如此,贼军中不断有人惨叫,却阻挡不住。 刘泗冲在最前,不觉中双眼充血,浑身犹如绷紧的弓弦,鱼鳞甲下青筋怒张。 “仓郎!”大夏龙雀的青色刀光掠过,一个贼军的头颅迎刃而落,鲜血迸溅。 “顶住!顶住!”北门贼将头目刘三刀气急败坏地派人前去阻拦,“不许退!冲啊!冲啊!”一个亲卫刚要对他说什么,脖子上就被砍了一刀,头颅飞出数尺,死前满脸恐惧。 另一个亲信匆忙竖起盾牌替他抵挡,提醒道:“红娘子!红娘子!快看那是红娘子的大旗!头儿,咱们怎么办?“ “结阵!快结阵!”刘三刀大叫,他自己也组织了一队积年老贼企图反扑,打算的是仗着人多耗死对手。 “再冲一阵!列队!列队冲锋!“刘泗大吼,挥刀搜寻贼军头目所在,正遇刘三刀一行。 “死!“大吼中,双刀相交,大夏龙雀神刀轻易的斩断对方兵刃,还将贼将的一支胳膊砍了下来。 “啊~“刘三刀惨叫中抽身便退。 “贼将死了!“仁勇营趁机再度突进。 城门适时打开,刘泗部初战大获全胜,趁机指挥儿郎们入城。 周大牛和吴铁头等与弟兄们个个喜笑颜开。 “我砍了两个贼军!” “我砍了四个!” “我砍了五个,毛都没伤到一根。” “太怂了!连咱们一次冲阵都挡不住!娘的!还号称悍贼!” 刘泗没普通士卒那么乐观,他知道赵元奴部主力丝毫未损,击溃其北门人马只是重挫了对方的锐气,减缓了贼军进攻的步骤。天马上黑了,明日才是血战的考验。 ………………………… 赵元奴看到手下脸色凝重,被王秀英的先锋精锐夺去了士气。不由眉头一皱,大笑说:“红娘子也算久经战阵,没想到如此不智,轻率精兵入城,某只需围上三五日,其大军必败。你们都给某打起精神,不可放走了她!违者,人头落地!” 众人听罢,无不应诺。 第九章:入局 八月十五,中秋日。 仁勇营兵马入城,一些小孩子在街道两旁暗自窥探,就像即将被火焚烧的野草,尚不知危险将至。在他们眼里,这些披着铁甲,手持大刀的武士实在是值得效仿的对象。 或许再过七八年,长大的孩子也会拿起兵器,踏上战场,掀起杀戮。 再往里面走,很快遇上了苗海潮的接应人马。他们虽然气势低落,但盔甲鲜明,如浴火重生的钢铁战士,骁勇顽强。 情况不对! 刘泗让假扮王秀英的小妹云朵略微放缓缰绳,由周大牛保护。他自己和吴铁头走在前面,心情渐渐绷劲。 再行片刻,前面忽然有人喧哗起来,叫道:“苗海潮在此,敢问哪位兄弟前来救援?” 刘泗分开扈从,上前见礼,扬声道:‘’某家刘泗,在晋州新入义军,添为前军副将,见过苗都督。“因苗海潮是后军都督故而以此相称。 外面官军重重围困,城内苗部却视若等闲,好似随时能破围一般。甚至安排厨子宰杀了一头水牛,置酒犒军,准备明日厮杀。 回头轻声吩咐周大牛不可懈怠,着令士卒分批进食休息。 刘泗自带刀赴宴,吴铁头领一队护卫跟随。 苗海潮貌若老农,却自带种狡猾,笑道:“刘将军来援,某不胜感激。今天这顿牛头宴聊表心意。” 刘泗也笑道:“入了城,才知道都督安稳如山。身为农家子,平日吃牛肉可有点舍不得呢。” 他入席,到是先捞起两只牛蹄给吴铁头,吩咐道:“让兄弟们尝尝鲜。” “好香,牛肉真好吃。”吴铁头和手下七八名士卒用刀切开后吃的满嘴流油。 苗海潮哈哈笑着颇为赞同。 正在说着,忽然从后院有人走出来高声喝道:“你们这帮贱民,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吃牛肉!” 刘泗打眼瞧去。 闯来喊话的是个身穿绸缎长衫的老年仆从,一看就是豪门大族管事。他说话固然粗鲁,却有一种天然的高傲神态在。 刘泗开声道:“这位老人家,我等是江淮义军的将领,前来入城救援的。” 这老仆人撇了撇了嘴道:“是何义军将领啊?你是官军么?没教养的贱民。” 在他后面不远处,有五六个甲士人拥着一对年轻男女走来。其中男的是衣着相当华丽的少年,看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女子略小约十五六岁,不知是哪一家的贵门子弟。 刘泗也有些生气,冷哼道:“将相本无种。难道就你们吃得,我这些兄弟为何吃不得牛肉。铁头,将牛骨还给他吧。” 吴铁头抄起牛腿骨挺身上前,翁声道:“老儿,实在抱歉,只剩下骨头啦,诺,拿去啃。” 他被骂就心头不忿,此刻发力掷去。吴铁头力大过人,牛腿骨呼啦砸到。那老仆人识得厉害慌忙朝旁一闪,骨头带着油腻咋在那后面的华服少年胸口,砰的一声使得对方摔倒在地,又被仆人扶起来。 仁勇营的士卒见了纷纷嬉笑,论个头,吴铁头不过中等,可他打铁出身,练就一身力气,性子火爆,乍然出手就让对方吃了个大亏。 那华服少年狼狈不堪,随即怒到:“给我宰了这个贱民!” 其麾下一个甲士应声而出,从背后拔出钢鞭,喝到:“受死!”一鞭扬起朝吴铁头打来。 声落鞭到,劲风扑面。 吴铁头毫不示弱,拔刀就砍,同样喝道:“休得放肆。” 当!横刀钢鞭相撞,火星四溅。 刘泗也不喝止,两人翻翻滚滚就大战了二三十合。 苗海潮见事不妙,陪笑道:“两位兄台,我这个人粗鲁了些,没安排好,别见怪。先罢斗如何?” “铁头住手!” “三宝回来!” 刘泗与那女子几乎同时下令解斗。 “足下何方人士?”刘泗面沉似水。 那女子俏生生道:“关中李三娘,见过兄台。”开口温婉却同样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被唤作‘三宝’的壮汉退开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方方的黑铁虎头令牌,大声道:“唐国公令牌在此,还不上前拜见!” 唐国公者,李渊也。出身关陇门阀,世代簪缨,门下子弟所到之地,无人不礼敬三分。昔北周时,八柱国并立,先是宇文氏执掌天下,再后来杨氏建隋,一统河山。 这天下风云变幻中,皇室也只是关陇门阀的代言人。到如今,隋杨皇室被关陇门阀抛弃,天子杨广不得已避居江都。 镇守晋阳龙城的唐国公李渊则成了下一位皇权代言人的不二人选。 不知李三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此令牌一现,苗海潮都恭敬行礼,可见唐国公威名之盛。 李三娘固然豪爽大气,但也不容许李氏威严受损,就冷静的打量着刘泗一行。 “拜见?”刘泗大笑,随口沾道:“杀破城外千重围,腰间宝刀血犹腥! 三娘不识英雄汉,只管幽幽问姓名。” 这平白无奇的诗句带着三分调笑七分自傲,分明不把唐国公放在眼里。 那华服少年更加恼怒,跳出来指着刘泗骂道:“你这粗坯,竟敢侮辱三娘?看你长得相貌堂堂,不想活了吗?有种出来比划比划。” 他说着,手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当面挑衅。 刘泗亦是看这小白脸不顺眼,陡然起身,双手握刀正面迎上去,喝骂道:“鼠辈找死!” 华服少年气急,提剑向前当胸刺来,锋利的剑刃也翻出一个寒光。 这少年出剑的手法精妙,显是经过大家指点,自幼刻苦练习过的。这一剑花哨之极,却又极快。 先前老仆在一边喝彩道:“公子,好剑法!” 那少年一剑刺出时,刘泗就知道论武技比不过对方,打定了主意,功敌必救。于是故意轻蔑对方道:“花架子而已,不堪大用!” 抡起刀,只用四分力气,却装得全力以赴的样子,待他的剑刺到胸前半尺左右时才一个迅疾格挡,连消带打,准备斩断对方兵刃。 谁知那少年眼见剑要被崩开,忽然大喝一声,剑尖收缩转换方位再度超刘泗眼睛刺去。 连环技击剑术! 这是北地马上绝杀剑术,据传由汉末名将马超所创。连环三剑,第一招是虚招,诱敌防守,第二剑突然缩回再发,凌厉无比,犹如雪崩狼嚎,纵然对头躲得过第二剑也躲不过第三剑。 这看起来自负中二的纨绔少年,竟然心藏毒蛇,杀机毕露。 但他却小瞧了敌手。 刘泗本就留有余力,心头一凛,及时回刀拦截正面拦截。 大夏龙雀刀刀光回略,九环齐鸣,宛若凤鸣九霄,惑人心神。待对方剑锋停滞的刹那,刘泗刀锋上巨力爆发,呼地一下将斩在对方剑上。 当!青色的刀光斩金截铁,瞬间将对方利剑斩为两节,更去势不绝的直劈对方头颅,大有不饮热血不回头威猛。 “快退!“李三娘步伐轻盈,于千钧一发之际闪电上前,抽出背后宝剑格挡。 叮!那华服少年狼狈后退,仍被削去了半边头皮,鲜血直流。 他逃得一命后,惊慌之余怒喝道:“马三宝!快给我杀了他!杀了他!” 李三娘忽然轻咤道:“够了,柴绍,大事为重!” 那华服少年见美人发怒,只得恨恨退下。 刘泗也将刀收回,示意身后卫士不得妄动,然后肃容道:“我是江淮义军前军副统领刘英杰,见过三娘子。” 李三娘看了对方片刻,招呼众人入席,方才道:“刘将军入城来援,可有破敌之策?” 刘泗不愿弱了气势,当即道:“自然。我义父早有定策,破隋军易如反掌。” “那杜总管呢?难道已经渡江南下?“李三娘秀眉一扬猜测道。 “三娘子慧眼,义父本部已经全军南下,我是奉命拒敌。”刘泗见对方既已猜到就不在隐瞒。 苗海潮在一边道:“三娘子,刘贤弟,二位都是来救我苗某的,有何计策尽管道来,俺绝不会再逃,誓要同赵元奴那小子拼个死活。” 李三娘好似要掂量刘泗的成色,微微一笑道:刘将军麾下猛将如云,既有破敌之策,小女子愿闻其详。” 刘泗从容自若道:“某已率两万前军来援,先锋在此,只需坚守三日,后续大军杀到,里应外合,破敌何足道哉。” 李三娘一咬朱唇,竟然做出个出人意料的决断,猛然喝道:“动手,马三宝!” 当她这句话说出口时,马三宝已经从座位上弹起来,左脚踹倒苗海潮,右手铁鞭跟着砸落,迅若雷霆。 噗嗤!仿佛西瓜破裂的声音,此地主将苗海潮竟然被打碎了天灵盖,身子一歪,就此死去。 刘泗惊讶之余,连忙再度拔刀。 耳边,吴铁头已经叫道:“护卫主公,靠近者杀!” 刷刷刷,横刀出鞘之声连成一片。 刘泗心知不妙,仍旧镇定下来,冷冷盯着李三娘道:“三娘子意欲何为?” “啪啪啪!”李三娘并不答话,反而拍手为号。 很快又是侧门处又一个苗海潮现身,由左右两个护卫扶着,一边咳嗽,一边道:“本,本都督身体不适,城中守卫之事就托付给刘将军了。” 这个‘苗海潮‘跟前一个’’有着七八分相似,若非熟悉者,实难分辨真假。 “李代桃僵?”刘泗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测。 李三娘用小刀挑起一块熟牛肉,细细嚼着,又端起柴绍奉上来的美酒,饮了一小口,才慢慢道:“刘将军,只要你听我安排,剿灭赵元奴后,挥兵南下攻打江都,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考虑下哦。” “我若是不从呢?”刘泗沉着脸反问。 “小女子就会对外宣布将军暗杀了苗都督,到时内有乱兵,外有强敌,你可就等不到援兵喽……”李三娘言笑晏晏。 “好一个三娘子,这一局算你赢。”刘泗起身。 直到接管了苗海潮残存的两千部众,刘泗才发觉自己的行动竟然被对方绑架了。 ……………… 第二日。城下,赵元奴大军重重围困。 城上,刘泗着令周大牛分兵防守,自己带着吴铁头四下巡视。 惨烈的攻守之战就此打响。 第十章:豪言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怀宁城曾因一篇乐府诗而名扬天下。但其城池规模却不大,只有两座城门,顷刻间就被黑压压的隋军围得严严实实。 呜呜呜!号角长鸣,接着就是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头,每隔一个箭垛口就有一队士卒嚎叫着向上爬。由于双方都是出自流民军,并无弓箭和投石机等远程打击武器,所以很快厮杀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城头陆续燃起多处火光,鲜血染红了青石砖墙。刀劈和盾撞声犹如闷雷一般在四下滚动,使得有城墙优势的仁勇营和苗海潮部士卒都颇为紧张。 “杀!”刘泗从接手城防一来,一个上午,就连续杀退了隋军七次扑城。其中两次赵元奴麾下悍将已经功上城头,都是他带着兄弟们将之打压下去。 每遇危险,吴铁头就带着三十余个卫士跟着刘泗抡起大刀冲杀。这些卫士都是农家子弟出身,不缺力气,再加上配备了三层鱼鳞甲和百炼钢刀,故而所向披靡。 此是练成一支强军的必由之路。直到晌午十分,双方都疲了,才各自撤兵。 不顾一身血污,刘泗在城头吃了顿干粮,安排将士分批歇息。 倚着城墙,不由思虑万千,大名鼎鼎的李三娘突现此地,李唐的起兵之日还有多久?苗海潮真的死了吗? 王蒙和孙小石的援军能否如期抵达?出征之前,他就知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晋州城里的义军上,故而早存了锻炼府兵的意图。 一万八千府兵,配以长矛,只要不全军覆没,总会涌现几个勇武之士。这是乱世将才出现的必由之路,猛将多拔于行伍。 手按宝刀,目光却不住打量着城内外预防出现变故。自强者,天助之。 ……………… 柴绍出身并州临汾柴氏,虽不属于关陇门阀,却也是富甲天下的大豪。其祖父柴烈,初为商人,因不堪官宦欺凌,随投军入伍,凭借善于筹措军资积功升为周朝骠骑大将军,历任刺史四品高官。其父柴慎,凭借黑白两道关系二十年间极大地扩展了柴氏家业,跃升为隋朝第一富豪,更托关系把柴绍送入天子禁卫军中当千牛备历练。及后,大业天子杨广倒施逆行,柴绍就辞官归家,偶然结识了李家二公子,又举百万贯家资为贺礼,得以与李氏三娘子李秀宁结亲。 在柴绍看来,李氏一门父子皆是英豪人物,正是奇货可居。吕不韦做的,柴氏一样做的。更何况,李三娘生的精灵俊秀,直爽率真,集温柔与雄才大略为一体,实乃氏不可多得的良配。 只可惜李秀宁心气高傲,瞧不起靠家财贿赂定亲的柴绍,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此番,李氏起兵在即,唯独昏君手中的二十万骁果禁军不可小觑,唐国公李渊只得派出女儿联络各路豪杰攻击昏君。 江淮义军杜伏威则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故而柴绍献计从控制苗海潮入手,携裹一部分义军影响杜伏威的用兵方略,至于找人替代则是备用策略。 “丝~”伤口的痛让柴绍对刘泗的恨更加深重,暗下决心一定寻机会宰了那卑贱小儿。城头血战连连,城内一处大宅里,却是歌舞升平。 十八名胡姬以锣鼓,丝竹和琵琶为乐器,或持紫檀或拿象牙,腰肢轻柔踩着鼓点飞速起舞,婉转低唱,时而高亢,时而轻柔,在若有若无中转换,袅袅不绝。 一曲《苏幕遮》,声色俱佳。 柴绍及麾下仆从频频点头称赏,快活地置酒吃菜,猜枚划拳,美人在怀,只留少数人照看盔甲和马匹,也不去关注城头的杀声和火光,巴不得刘泗那伙贱民战死城头。 倒是城里幸存的百姓,被杀声惊得不安,时不时有壮年子弟,被征调上城头搬运器械,使家人担忧揪心。 怀宁城里本来就有不少流民和残兵,这最近又涌入了苗海潮的义军三千多人,街道上更加混乱。战事一起,有不少流氓地否结队抢劫,欺压良善。不时有女人们大呼求饶,爱好哭泣。 朱门酒肉臭,路有枉死骨。 李秀宁看不惯柴绍的作风,就带了侍女红拂及马三宝和向善治两个护卫到街头查看城内状况。沿途状况让她不由皱眉,正要发作。 前方杀生突然响起,只听有个年轻火爆的声音大叫道:“刘将军有令,作乱者斩!” 却是仁勇营的小队长田立三带着十名兵丁巡逻街市,见到那些地痞流氓拔刀就杀,转眼就平息了两条街道的混乱。 “杀人者,斩!伤人者,斩!坐盗掳掠者,斩!”田立三喝令本地的青年六七个大声宣告刘泗的三斩法令。 “三哥,三哥,刘将军能打赢朝廷兵马吗?”一个本地青年喊过后问道。 田立三傲然道:“废话,朝廷兵马算个鸟。我家将军就说,打了胜仗,就给俺们分地分婆娘。所以大伙万众一心,才不怕官军。小子,我问你,是想继续受朝廷恶官欺压,还是愿意追随刘将军分地分婆娘?” 那本地青年虽是第一次听到可也被美好前景吸引,断然道:“当然是跟着刘将军打仗,分地分婆娘!” “啪!”田立三打了那小子一下,训斥道:“瞎嚷嚷什么,快喊三斩法令,将军有令,城内乱不得,稳定城内百姓才守得住。” “得令!“那帮本地小伙子们更加卖力的宣扬着刘泗战时法令。 亲眼看着城内混乱被迅速的平定下去,李秀宁不由对刘泗起了好奇之心。 “主上,那厮好狠辣的手段,不过他这一整顿,怀宁县倒是无忧了。”马三宝啐了口唾沫评论道。 “粗坯一个,他哪来的地和女人分给那些大头兵?收买军心而已。照我看,还不是要靠抢。”向至善抱着刀不屑道。 “乱世当用重典。红拂女,我们走,去城头会会他。”李秀宁突然向城头走去。 侍女红拂因精通剑术,也寸步不离的跟着。 马三宝和向至善连忙赶上扈从。 …………………… 南城头,刘泗正闭目假寐,忽听小妹云朵道:“哥哥醒了么,李三娘来寻你。” “还没呢,让她等着。”那是周大牛憨厚的声音。 刘泗皱了皱眉,抹去眼角的睡意,起身道:“大牛,小妹,我在这儿,让他们过来。” 不久,李秀宁等一行就到了城头。 再次相见,李秀宁对刘泗多了几分看中,先行了一礼,轻声道:“刘将军,有礼了。” 由于摸不清对方意图,刘泗回礼之余单刀直入道:“三娘子娇贵之躯,来此何事?城头厮杀之地,若有一点损伤,那可不美。” 李秀宁知道双方还未建立信任,也不多说,只瞧了刘云朵一眼,反问道:“谁说女子就上不得战场?这位小妹子不是也在吗?” 刘泗听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三娘子,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既然来了就随你。至于我小妹,实话说,她在我身边才能保证安全。” 随后又对刘云朵,安慰道:“小妹,是哥哥不好,让你跟着经历腥风血雨,你先跟在三娘子身边吧。” 刘云朵坚强道:“哥哥,自从爹娘和大哥二哥不在后,我,我就不怕了。” 她那怯生生而又倔强的模样,让刘泗更加心疼,不由猛地方言道:“好,云朵真懂事!哥哥发誓打下一个太平世界,让你当一个幸福的公主!” 此言一出,周大牛和刘云朵等几个不知公主为何物,倒还平静。 李秀宁一行倒是被震得不轻,不待下属发话。李秀宁猛然上前,瞧着刘泗道:“将军好大的志向,不知道你想打下一个什么样的太平世界?” 刘泗这才发现口误,又不愿意弱了气势,就硬着道:“自然是为万世开太平。量天下之田,使天下人同耕。发天下之财,使家家都富足。” 见李秀宁惊异的目光,大为得意,继续道:“刘备,曹操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自负有重生天命在,说话从容自得,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自信。 “嗤~~”红拂女轻笑,道:“曹操和刘备互为对头,他们可没有一统天下。顺便告诉你,一统三国的是司马氏的晋朝。” 刘泗可怜的历史知识让他大丢面子,却不敢认输,冲着在场所有人说道:“司马懿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要我说,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我今天就不防告诉你们,只要我们义军兄弟能效仿曹操的用兵,刘备的爱民,何愁天下不定?大牛,还有苗宗信,你们都给我听着,日后回去找王书佐学习兵法,谁也不准偷懒。将来打仗用得上,今后再跟官军打仗,我们也要懂兵法!滚吧!现在都滚回其带各自的营弟兄们,加强防备。老子今天不话撂在这儿,等打下了太平世界,咱们富贵同享!!” “是!是!”周大牛和苗海潮的侄子苗宗信齐声答应,站起身,大步离开沿着城头加强戒备。 因为赌气的缘故,刘泗发了一通豪言,发觉李秀宁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才警觉过来。 “坏了,光顾着装十三,把她身份给忘了。”先是愣了愣,继而在美女面前竭力收拢思绪,避免在出错。 “红拂,不可造次。” 李秀宁止住红拂,反而对刘泗道:“小妹可以叫你英杰兄吗?实不相瞒,秀宁虽身为女子,可也想见识一番战场风采呢。” “自然可以。秀宁请。”怀着几分警惕,刘泗赶忙转身,在前面引路,一手按刀,身体挺的如标枪一般昂扬。 亲兵周六子护着刘云朵相随,李秀宁这边红拂女,马三宝和向至善也略微落后的跟着。 第十一章:战城南 兵者,死生之道,存亡之地,不可不察也。 刘泗和李秀宁并肩行走在城头通道,只见沿途血迹斑斑,城下亦是尸骸堆积,白骨铺地。 “隋军攻势很激烈么?” “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下午赵元奴还会攻城否?” “想必他正在准备,一等兵士缓过劲儿来,必然大举攻城,战事会更加惨烈。” 从太平年代转生到乱世,刘泗的特殊经历造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平时温文尔雅,宽仁敦厚。临战勇猛无敌,凶恶嗜杀。现在展现在李秀宁面前的就是宽厚温和的一面。加上见识广博,每每交谈之时都听得李秀宁眸子中异彩连连。 “英杰兄非常人也,来日取富贵不在话下。”李秀宁笑着赞赏。 刘泗见她玉容生春,晕红流转,犹如如玫瑰初绽,泛着三分英气七分雍容华贵,不由脱口而出道:“仕宦当作大将军,娶妻当得李三娘。” 李秀宁被这突兀一赞,固然欣喜,可想起父亲给自己钦定的未婚夫柴绍不由拒绝道:“刘兄请自重。”她是李氏嫡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祖宗家法,绝无法子违背。 刘泗自知失言,正待转移话题,见得城下兵马调动,连忙大喝一声:“擂鼓,准备迎战!” 咚咚咚!战鼓骤响,杀伐再起。攻守战中,拉锯状态最为残酷。 刘泗穿越后的这具身体因莫名缘由变得力大无穷,精力充沛,穿上三层铜钱鱼鳞甲,再配以大夏龙雀上古神刀,可谓是是所向披靡。 “滚开!”刘泗叱咤声威,挥刀左劈右砍,眨眼间击杀两个爬上城墙的隋军。 杀呀~隋军主将铁了心要夺城,打头的一批精兵都穿戴着盔甲,携刀斧枪矛,十来个一小队向城头冲杀。这些家伙们的杀法都十分娴熟,往往三五个人就可以结成战阵,像是一波洪水很快就满上了城头。当中更有有一部个刚须髯虬的大汉却出奇地厉害,手中两支短矛长舞动如风,攀上城头后,每刺出一击,就有一个刘部士卒倒下。 正厮杀中,却听得李秀宁惊叫道:“英杰兄,小心!” 那人也恰于此时大喝道:“赵元奴在此,哪个上来送死?” 此人十个劲敌啊。刘泗心头一凛,想起王秀英的叮嘱。赵元奴今年三十二岁,向有“义军双枪第一将”之称。据说,他的枪术,从山东转战到江淮,便是突围南下时遇到秦叔宝和罗士信“山东双雄”,也只是稍落下风。如果单以个人武艺而论,绝对处于当世一流武将行列。 刘泗运足力道,迈步迎上前去,挥刀就砍,冷喝道:“晋州刘英杰来会你。” 赵元奴右手短枪闪电一拨,突然瞠目大喝:“破!” 只见见劲风扑来,镔铁长枪闪电截住刀锋,精准无必。刘泗正要发力荡开这一击,左侧突然又有一枪弹出直刺面门而来,吃惊之下只得侧身撤刀防守。 当!第二次刀枪相击,仓促之下刘泗竟然不低对方双枪连环突刺,接连后退。 嗤嗤嗤!双枪连发,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血腥味愈加刺鼻。 好凶猛的双枪。 刘泗勉力招架数合,竟有种虎口逃生之感。赵元奴的双枪实厉害,同境界下几乎无有抗手。 来吧!刀舞青龙,凤鸣环动。 刘泗长啸,双手握刀抛弃防御发狠反击,也只暂时止住后退之势,倘若有半点差池就有丧命之危机,让周围的小妹和李秀宁都发出惊呼。 “上去帮忙。” 当!当!又是两声巨响,马三宝的钢鞭,向至善的大刀及时杀入战团,分去了五分双枪威力。 “杀!”刘泗咬了咬牙,将手里的大夏龙雀宝刀扬起,脚步一错,发动第二次冲锋反击。 “滚开!”赵元奴自以为上了城墙就能够突破,不料大意受阻,发怒之下奋力急刺两枪迫开马三宝和向至善。 接着右手铁枪一探,速度更快,直刺刘泗心口。这一枪力大势沉,带着惨烈杀伐之气,不饮敌血誓不罢休。 刘泗大喝一声,同样挥刀直劈,不避不让。 赵元奴,老子可是天命之子,还怕你不成? 刘泗心头暗暗给自己打气,一面破釜沉舟般挥出了至刚至猛的一刀! “当”一声响,双方各自身躯一晃,两败俱伤。赵元奴觉得掌中一轻,定睛一看,却见镔铁枪被斩为两断,不过,武短枪仍旧刺到了对方胸前,在鱼鳞甲上戮出了个大洞,显然枪法去势为尽。 刘泗奋起神勇占据了上风,当即厉吼一声,再度抡刀上前一刀劈下,叫道:“赵元奴,你轻敌自大,死期至矣!” 那厮却是反应十分机灵,左手短枪收回,双手端起来左格右当,抵住对方三人的围攻,推到墙边,猛然投出短枪,倒翻跃下城头落在死尸堆里,就地一滚就逃开离去。 “刘英杰,某记住你了!” 刘泗暗叫声侥幸,喘了口气就要再度杀上去。 李秀宁忽然娇喝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英杰兄是义军的大将,你的责任是调兵布阵! 刘泗这才有所醒悟,就停下来唤来亲兵到各段督战。 又经半晌苦战,随着赵元奴的逃走,其攻城所部也渐进扩散,怀宁县危险暂时解除。 ………………………… 落日照大旗,紫血凝塞城。 刘泗下了战场,正安抚士卒,同行的李秀宁有些兴奋的道:“英杰兄,你赵元奴其人若何?他懂兵法?么?” “怎么了?为何又突然说起此人?我听说赵元奴虽是兵户出身,但一向骁勇善战,不可小觑。当初兵败南下,曾放火烧断战船,阻止张须陀追击,想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 “那就没错啦。据小妹所知,魏公李密的使者秘密南下,而后赵元奴就突然反叛,只怕与其脱不了干系。今此人持勇攻城不克,来日必有诡计,兄长当小心。” “哦,魏公李密又是何方豪杰?” “李密,字法主,人杰也。昔日楚国公杨玄感起兵,其人层献上中下三计,上计攻取幽州,断百万隋军后路。中计直捣关中,把关自守,成东西鼎峙之局。下计强攻洛阳。倘若杨玄感用其上中两计,则大隋江山早不复存在了。” “不过是纸上谈兵,李密现在又怎么当上魏公的?” “杨玄感兵败,李密四处逃亡。半年后加入瓦岗军,建立蒲山公营,夺粮仓,下荥阳,称魏公,坐拥百万之众,威震海内。如今正与讨捕大使张须陀的齐郡八风营对峙,一旦打败张须陀,就可进逼洛阳,进而窥视天下。” “你的意思是他派人招降赵元奴?” “不错,以李密的声望,招降一个将领并不难。英杰兄,你要做好应对手段。” “秀宁放心,就算是李密亲来,我手中刀也会砍下他的狗头。” 刘泗大笑着,胸中锐气激荡,让李秀宁迷醉不已。 反正在刘泗前世记忆中,李密这个名字从来没听说过,想必是一个失败者,不足为道。 ……………………………… 城外五里,隋军赵元奴大营。 中军帐里,赵元奴鼻孔呼呼喘气,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 任由旁边两个侍女给他按摩膀子上的淤青,眸子里凶光闪烁盯着帐篷门口。 刺啦!一个青年文士揭起门帘,迈步走进来,说了声:“某家郑潜安见过赵将军!”随即上前坐在另一个胡床上,态度十分随意的斥问: “这就是你说的一攻就下?好让郑某失望。密公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勇将。” 赵元奴重重地咳了一声,问: “先生有何良策??” “造投石机,备羽箭。某给你调拨三千只良弓。” “几日可到?” “七日足矣!” ……………………………… “兵马分为三部,一部分守北门,一部分驻南门。最后一部作为机动兵力,四下驰援,防备隋军声东击西。” “儿郎们士气怎么样?” “咱们仁勇营都说不怕隋军。”“我们苗部兵马誓要跟赵元奴拼个你死我活。” “城中秩序如何?” “已经安顿下来,有好多本地小子都愿意跟着咱们呢。” 听过麾下将领汇报后,刘泗不住点头,感到满意。但想想到隋军有隐藏手段,于是告诫道, “如今官军围城,锐气正盛,不易应付。你们都打起精神,多加留意,一但遇到紧急状况,可先行自主应对,不要怕出错!我告诉你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敢于拼命,众人一条心,官军不足为虑!” “是!是!遵命!”周大牛,吴铁头,田立三和新收的苗宗信等将领纷纷应和。 安排完守城事宜,因天色已晚,李秀宁提出告辞。 残月一轮,唤起佳人万般愁绪。 刘泗起身相送,忽见见李秀宁面有泪痕,不由安慰道:“秀宁有何伤心事,不放讲出来,说不定我帮得上忙。“ 李秀宁沉吟片刻,开口轻声说道:“今日,今日是家母的忌日,我想起了娘亲。自杨广即为以来,多次苛责我阿爹。大业初年,天下流传‘桃李子,有天下’预言以来,阿爹就备受猜忌。稍有差错都怕招来灭门之祸,每次都是娘亲入宫求情,陛下才稍加宽恕。等到四弟元霸出世,娘亲病亡,阿爹就像变了个人一般。阿爹,他终日卧薪尝胆,矢志复仇。倘若,倘若娘亲在世,绝不会让强迫我嫁人。” 刘泗截住说:“不管如何,逝者已矣。你应该力求活得好,不让你娘亲地下担忧。” “我陪你祭奠伯母。” “多谢。” 孤灯月下,一个灵位,两份祭品,三支香火祭亡母。 “记住,无论有多大困难,一切都会过去!” 跟在后面的红拂女,马三宝和向至善表情各异。 向至善微微地苦笑一下,无奈的说道:“三宝兄,今日之事要不要告诉公子(柴绍),你做主。” “某心中有数。” 马三宝冷哼道。 刘泗将李秀宁送到她的住地,才带着亲兵返回。在路上想着:“要是能干掉柴绍,娶了李三娘也不错。可惜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第十二章:练刀 接下来连续五六天,城外隋军都是稍微攻几轮就草草收兵,显然是在酝酿着阴谋诡计。 刘泗则趁机练兵,将手下的仁勇营和苗部军队,按后世军姿和队列这两项训练。其他行进停止和冲杀相互配合之类,全以旗鼓为号。纵然战力未必有进步,但乍看上去,却有种令行禁止的味道。 一面练兵,一面学练武技。 李秀宁也被练兵变化吸引,带着红拂女,在马三宝和向至善扈从下来到方阵跟前。东看看,西瞧瞧,羡慕异常,恨不得自己就是主将。 “这就是你训练出来的士卒?”向至善有些难以置信,他是在山西义军中混过的,知道所谓的义军最欠缺的就是纪律和阵列。 “那还有假!三娘子的教诲岂能没有效果?”红拂女认为是李秀宁指点之功。 马三宝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从前他在柴家私兵教场接受训练,学得也只是个人武艺,一招一式对练,却不曾重视过阵法。如今看来,这些士卒虽然尚显稚嫩,但只需打上几场胜仗就会远远超过柴氏私家兵马。 “多谢秀宁指点,令行禁止之言,某绝不敢忘。“刘泗郑重向对方致谢。 难得遇到一见如故的知己。 李秀宁笑起来眼如月牙,兴致忽起,提起龙泉宝剑,指着刘泗道:“英杰兄,练兵之道你已初窥门径,想再进一步就得到战场磨炼。现在,可敢比一比武艺?” 她今日作男装打扮,一身雪白武士服,面如冠玉,更显俊俏。 “秀宁有意,自无不可,请。”刘泗让周大牛暂代训练,然后同李秀宁一行来到临时居住的大宅庭院里。亲兵周六子等在旁观看。 锵!李秀宁龙泉剑出鞘先攻,剑走轻灵,势若飞鸟,寒光四射。 刘泗拔刀格挡,大夏龙雀青光绽放,霸烈不减,与之相抗。 刀法之妙,在于霸。我李氏先祖曾在《用兵九略》中言:“夫刀者,百兵之胆也。须得招式沉猛有力,大开大阖,让敌手避无可避。若是骑战,则要借以马力,勇往直前,才能斩将夺旗,克敌制胜。” 李氏祖上李虎,以黑虎七杀刀法扬名,每临战,常横刀立马,万军辟易。从一介流民被周朝皇室封为第一代唐国公,八国柱之首。 叮叮叮!刀来剑往,李秀宁不断指导刘泗刀法。 待一套刀法武技教罢,李秀宁叮嘱道:“英杰兄,你力气大于常人,又有上古神器大夏龙雀在手,只需勤练刀法招式,来日在战场上当不输于任何勇将。” “某省得。”刘泗更觉李秀宁善解人意,用心练刀。 “向至善,去陪刘兄练刀。” “遵命!”向至善下场。 当!当!双刀争锋,各显其能。第二轮罢,门外间忽然信使到来,说有急事请三娘子回去定夺。 “英杰兄,小妹有事告辞,改日咱们再会。”李秀宁就要离开。 “慢着!秀宁,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刘泗叫住她,奔回里屋,取出一柄折扇,当场执笔题诗一首曰:“为家奔波不惜身,关山万里任横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赠秀宁。” “秀宁教我刀法,无一为报,此扇就作个小礼物,请笑纳。”刘泗诚恳道。 他只记得末尾两句诗乃是民国一位奇女子所做,倘若李秀宁生于后世想必亦有豪侠之风。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李秀宁接过折扇,读罢为之神往。良久,才起身告辞,但对刘泗的态度却亲近不少。 瞧着李秀宁一行离去后,刘泗转身吩咐:“去把田立三给我叫来,我有事问他。” 周六应命而出。 ………………………… 城外隋军大营。 隶属于瓦岗的使者郑潜安和庐江郡长史一同走近。首先驶入的便是二十辆马拉的大车,一队士兵跟在车后。监军突然来到,再加上郑先生的许诺,赵元奴虽不大情愿还是亲自出迎。 车队以驶入军营垓心,就有车夫上前勒住马匹,掀开篷布,露出一车车的官制良弓。 郑潜安上前,对弓箭清点一番后,说道:“赵将军,你看,弓箭给你备齐了。要试上一试否?” 赵元奴挑出一个擅射士卒上前,弯弓搭箭,弓弦一阵,嗖嗖地两声只听得箭矢破空之声,两枝箭如闪电一般疾射而出,直达百步开外。 果然是好弓! 此时,观看者欢声雷动。只见赵元奴得意道:“有投石机和劲弓掩护,再以精卒冲锋,怀宁城指日可下!” 郑潜安捻了捻须,微笑道:“不差在一时,将军可以先挑选五百壮士练习射艺,日夜操练,组成一支弓箭营。”说到这面色一沉,道:“半月后,破城!” 赵元奴不乐意道:“为何还要等?” 郑潜安目露贪色道:“我要捉一个人,李渊的女儿,啧啧,要是落到我手里…………” 那庐江郡长史兼监军也开口道:“宋鹰扬有令:怀宁城暂时围而不攻,等杜伏威上钩。” 赵元奴闷声道:“末将得令。” …………………………………………………… 当刘泗和赵元奴在怀宁县对峙的时候,从庐江郡出发的宋颢却抛下大军出现在瓜州渡口,在百余亲兵护卫下牵马登船往江都城行去。 后世白居易有诗云: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快船在奔腾的、浩瀚的、夜色沉沉的大江上像一条大鱼横渡,很快就抵达对岸。一些早有准备的巡逻士卒举着火把在岸上接应。 兼任庐江通守和鹰扬郎将的宋颢,卓立船头,胸怀万丈。从去年三月份大贼杜伏威南下以来,他力主剿杀,上书天子在庐江建立鹰扬府,收拢士绅之心,历经苦战,终于得立足。如今天下放乱,正是英雄奋起之时。 他本拟一举打垮杜伏威,然后入主中枢,效仿陈霸先为江左之冠。然而自龙舟入江都,国事日难,杜伏威挥师渡江,天子杨广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准许他,反而发来密诏,让他入行宫奏对,别做安排。另外派皇孙杨桐遥领他的鹰扬郎将职务。越王杨桐当下在东都洛阳坐镇,根本不可能赶来接任。天子使者北渡,三番急催,皇帝还派人赐下一支节杖,叫他星夜来江都,议定国家大事。 江左之冠:陈霸先从一介参军讨平侯景乱步入政坛,后整合江左各方势力,夺梁立陈,后世称为陈武帝,冠绝江东。 宋颢是江南士族出身,历任文官,在杨广还是晋王时就追随了,是谓潜邸元臣。 可惜,在许国公宇文述当权以后,就屡遭贬谪,才干难以施展。 他不止一次想到十年不得升迁之苦,就对宇文阀充满仇恨。目前既然是天子相招,托以重任,他只好暂时放下了进兵的念头,轻车简从入见。从瓜洲渡过江后,就领亲随掩藏行迹,然后绕道京口直趋江都。路过京口刘寄奴故居时上前致祭,跪在地上哽咽地立誓说:“不肖子孙来告,若能仰仗祖宗之灵,灭贼立功,复我大业,以雪子孙之耻。某即肝脑涂地,亦所甘心!” 注:刘寄奴,大号刘裕,京口人。在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年代,奋起寒微,十年之间南征北讨,所向无敌。后,灭晋建宋,北伐中原,收复关中,若非天不假年,几乎有一统天下之能。自古以来,北伐大胜者,只有刘裕和日后的明太祖朱元璋两人耳! 宋人辛弃疾有词赞曰:“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酉时三刻,宋颢在天子密使接应下进入江都,一路上见骁果禁军甲胄森严,他特意叮嘱次子宋刚说:“天子降诏,为父入城觐见。你居于城外,好生安抚亲随,不可招惹是非,待吾归来再定行至。” “谨遵父亲教诲。” ………………………………………… 宋颢原以为进了行宫就能见到天子,不想先见到的却是左丞相虞世基。行宫文华殿里,虞世基先使人招待宋颢坐下,半晌才问道:“远达兄,如果皇上和宇文化及问到你对剿灭江左群贼如何用兵,贤弟将如何回答?” 宋颢从座塌上站起来,按住佩剑柄说:“我宋某深受国恩,自当勠力剿贼。今日贼兵袭扰江都,臣只需出动鹰扬府兵马足矣,半月之内必奏凯歌!” 宋颢表字远达,江左余杭人,同虞世基是半个老乡。 虞世基啪地放下茶杯,激动阻止地说:“贤弟,恕为兄直言,陛下招你来此是为了分宇文化及部的骁果禁军之势。你说平贼半月足够,置陛下的兴复大计于何地?当力陈鹰扬府兵力不足,须得骁果禁军出马,待宇文化及远征苦战之后,你再动用大军雷霆一击。等立下大功劳后,某会向陛下表奏你为宋国公,加光禄大夫。” “请兄长放心,”宋颢回答说,声音充满感激,“宋某之行动,愿听兄长吩咐。能列为高官,荫蔽子孙,余愿已足。决不会擅自行动,致负江左士民之望,使宇文化及等北蛮得志!” “好极,贤弟有此见识前途不可限量。”虞世基笑着说,向前走了两步,“为兄有一个幼女,年芳二八,正好是贤弟之子的良配,你我今后作个亲家如何?” “小弟替犬子谢过。兄长既有安排,不知何时带某去面圣?”宋颢同虞世基达成一致后担忧之心放下大半。 “实不相瞒,招你来的不是陛下,是皇后娘娘的安排。” “什么?”宋颢这下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才接着问:“是皇后娘娘让假借诏书唤我来的?那陛下对我到底作何安排?” “请放心。为兄就是陛下安排来接应的,为怕你落入皇后萧氏一门的毂中,虞某特地在此等候。贤弟须得记住,明日朝会无论哪方人来问,只说兵力不足就绝无危险。” “明日卯时,大业殿陛下自会相招。”虞世基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去。 夜色里,宋颢在宫女服侍下宿于行宫,却转辗难眠。 第十三章:诏对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天将亮时,碧纱铜灯下,一个绝色女子独坐床头,身穿雪白衣衫,准备侍候身边人上朝。 宋颢醒来,只觉香泽浸润鼻端,秀色可餐,不仅神魂飘飘然。忽地发觉这不是自己家中,登时自我警觉:“身负泼天大事,怎么沉迷到这个宫女的温柔乡里了?面圣为重。” “老爷,婢子伺候您更衣。今日觐见陛下,是穿文士官服还是将军战甲?” “太守文官朝服。” “佩剑要带吗?” “带上。” “外臣奉诏入内,带剑上殿,万一天子怪罪,老爷如何是好?” “大隋以武立国,岂有斥责臣子带剑之理?别再啰嗦。” 直到穿戴好四品文官朝服,又在侍女侍候下吃了早饭,才出门上朝。 左丞相虞世基也来了,说了几点需要注意的礼仪,就陪着他往行宫垓心走去。 宋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想起昨晚的宫女,犹自有三分不舍,准备讨要过来,于是问道:“昨晚那宫女作何安排?” “此是皇后娘娘左右侍女,贤弟昨夜还不知足?” “咳咳,皇后娘娘今天也参与朝会否?我想向娘娘问安。” “贤弟,你知道皇后出身兰陵萧氏,在江左根基深厚…………” “可是我为国家效力,又系大臣,常在外奔波劳苦,找个女子负责日常起居不为过吧。” “为兄给你办妥。” “这就好,多谢。”宋颢大为满足。 “不过天下群贼汹涌,陛下用何对策?” “陛下听信裴矩和封德彝谗言,仍当四海升平,只有小许毛贼,指日可定。” “什么?” “贤弟呀,国事艰难,陛下要分宇文氏兵权,我们做臣子的必须遵从。” 宋颢心新,果然杨广不复当年为晋王时的英明,看来掌控朝廷之路可行。 “唯兄长之命是从,今日面圣,自当忠心报国。” 虞世基不在做声,心里却是不屑。他拉拢宋颢是看中对方的手中兵马,不料此人经不起诱惑。皇后派出个美女,他就沦陷了,意志不坚定,不足以共谋大事。 他们经过重重巡逻禁军,来到行宫大业殿。虞世基到政令堂处理公务,宋颢在大业殿外等候着太监传旨。 大约两盏茶功夫,从里面出来一位太监,穿宋颢入内见驾。随着太监入内,从大业殿南门走过去,穿过左戍门,再转正殿。到大业殿主殿时,天子早已在金龙宝座上坐着。旁边皇后萧氏陪坐,母仪天下之风十分摄人。御座后有太监执着伞、扇扈从,两旁环立着八名铁甲卫士。座前两尊一人高的古铜龙头香炉袅袅地冒着青烟,满殿里飘香,大门外肃立着两行骁果禁卫,手里的仗刀兵刃在早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光芒。 天子之威严铺面而来! 宋颢手捧象牙朝笏,在大红丹埠上行了朝礼,等候问话,更不敢抬起头来窥伺天子龙颜。 虽然宋颢十年前就是杨广潜邸之臣,替晋王夺嫡立下不少功劳,但外放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再见故主。 片刻间,杨广就把宋颢上下打量一翻。这位江左大豪出身的文臣,经过多年历练又熟悉了兵法韬略,正可以分宇文化及的权势。今天给他的印象还不错,宋颢当下四十二岁,面容俊秀却有刚毅之色,再配着腰间宝剑,完全是一个可用之臣。下马能治民,上马能击贼,允文允武。打量其人后,还需观看他对帝心的领悟程度。于是,皇帝开口说: “朕巡游江都,流贼来犯,只百余里旦夕可至。卿勇于任事,刚打破逆贼,追缴无数,忠勤可嘉。朕心甚慰。” 这番勉力之话,让宋颢觉得天子仍旧不可小觑,连忙打起精神应对。 “臣全凭陛下栽培。”他小心回答说,“得任高官,自当为国守土。但自去岁大寇杜伏威南下以来,烧杀抢掠,凶悍异常,所过之地,赤子百姓全为灰烬。且臣以文士之身,组建鹰扬府,统帅三军,赖陛下天威,才勉力击退贼人。然则,我那可怜的长子却为贼人所杀。臣,臣心痛呐。”接着泪如雨下。 杨广安慰他道:“卿子为国尽忠,当有荣封。大隋富有四海,绝不会亏待功臣。卿务必继续专心任事,不要一蹶不振,有负朕意。” 说道此,就叫太监拿出金子和告身,追封宋颢长子为兴国郡公,食邑两百户,准其世袭罔替。 宋颢叩头谢恩。 杨广又问道:“逆贼兵势甚强,江都一日三惊。朝中诸臣意见纷纷,莫衷一是。以卿看来,应该如何用兵?” 关键策问来了! 宋颢长吸口气抬起头来,声如利剑,斩钉截铁地说:“臣请骁果禁军从南出兵,臣自北下,会师主战,一举荡平贼寇。” 旁边的皇后都吃了一惊,偷偷的看了皇上一眼,明分宇文化及之权,万一激起兵变如何处置? 过了半晌,皇帝杨广才说:“卿言甚好。说禁军思乡心切,不堪大战,是朝中诸臣的看法。不合朕心。朕也知晓兵法,自古朝廷剿贼,有进攻,无防守。禁军是国家柱石,岂能说不堪战?今日剿贼,就以禁军为主,卿的鹰扬府为辅,两路并进,一举破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陛下圣明。但臣兵力单薄,不知如何个用兵法?” “传宇文化及!”杨广下令。 不久,宇文化及赶到,趾高气昂,让宋颢大觉不妙。本身暗里拜见,现在成了明面冲突,如何是好? “宇文化及,朕已经同意宋卿出兵决战上策。你麾下禁军准备如何?”天子面带戏谑,他倒要看看宇文化及到底敢不敢战。 “陛下!”宇文化及慷慨作答:“臣所统帅之禁军,都是来自关中的骁果之士。今到江南,平贼不过易如反掌。只是二十万悍卒,无家室羁绊,恐生祸乱。臣恳请陛下广降圣旨:瑜令附件各州县,征发女子,为禁军将士婚配,使得将士感念天子洪恩。军心一定,臣只需一旅之师,就可荡平叛贼!” “掳掠民女,有损朝廷威严。” ‘“江都与附近各州县,官绅豪族众多,若令其献女,足矣解禁军将士家室之患。”宇文化及森然道。 杨广沉吟片刻,做决断说:“禁军乃国家安危所在,不可生乱。即令宋颢负责抽调各地民女,送到江都城分赐诸君将士。” “不可!此举会大失江左百姓之心,陛下,不可呀!”宋颢大惊,倘若他应下了此令,必然会被各地百姓唾弃,任何雄心壮志都会化作泡影。 宇文化及也咄咄逼人道:“当下军心不稳,宋太守为何不为朝廷出力,以报陛下?” 杨广安慰说:“但得宋卿受任,为朕分忧,吴美人就赐给卿照顾日常起居,你去同虞世基报备,同办此事。” 昨夜的宫女也被太监带到现场,通传道:“吴美人到!” “谢万岁洪恩,臣奉命!”宋颢知道,他倘若不接诏,绝对必死无疑。 ………………………… 怀宁城,城头上午厮杀完毕,下午又是一轮练兵。为增加远程打击力量,刘泗特意增加了投枪战法,别立一营。 “投枪准备,放!” 嗡嗡嗡,投枪飞出,直射远处草人。在那儿有举旗统计报靶,青旗为中的,黑旗为脱靶。投射六七轮,只见黑旗举个不停,青旗只偶尔出现。 吴铁头带的一队训练,脱靶的众多。 刘泗远来观看,忽然听得队伍中喧哗大起,以为有人受伤,就过来查看。 “乱什么?” 吴铁头转过身,叫道:“主公,你看,有个壮士!” 他指的是有个瘦高士卒,投枪奇准。几乎每一支短枪投出,都是正中草人胸口。一枪落就有一面青旗举起来。 短短六轮,他居然有五枪中的。 是个好苗子,说不定也有神箭手的潜质。 刘泗大为高兴,吩咐说:“你先让其他人炼着,唤他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见那小子有些紧张,就安慰道。 “贺磊,小名四眼。怀宁人。?” “家里还有父母兄弟吗?” 瘦高少年摇头。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把我当你大哥。” 少年这才抬起眼,似乎听得懂大哥的含义,道:“哥,我能吃饱饭吗?只要能吃饱,我,我投枪很准的。” “哈哈哈,当然能吃饱。”刘泗拍了拍他肩头,道:“给他拍一副鱼鳞甲,编入亲兵队,好好训练。” 贺磊点了点头,郑重道:“哥,我愿意跟着你,为你拼命。”他这话倒是蛮知恩图报的,不太像一个普通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话。 刘泗苦笑了一下,道:“好,哥哥以你为荣。不过,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动不动就拼命。” 贺磊听了沉默片刻,忽然指着正在训练的士卒说哪里不对,当如何瞄准,如何用力,竟然讲的头头是道,眉飞色舞。, 这下刘泗惊讶了,问道:阿磊,你这身本领是哪儿学来的?” 贺磊道:“我家里有一本书,上面便是将这些的。 刘泗好奇,这分明是练兵之法,于是问道:“能借给我看看吗?” 贺磊道:“当然可以。哥,你也读书?” 刘泗暗下好奇,岔开话题道:“是呀,有书读当然好。现在你先去亲兵队领盔甲,书的事儿,明天你带过来。” 贺磊道:“晓得了。哥,那我去了。”随后跟着周小六离开。 ……………………………… 重回教场,没过一会儿,田立三就赶到,叫道:“将军,您找我?” 刘泗招他走进,问道:“立三,李三娘和柴绍一行人马可有异动?得多家留心。” 田立三亦道:“这事我正想告诉将军。柴绍及他的随从护卫五六十人,日日练刀遛马,其心叵测。只是事关李三娘,若是讲错了恐将军怪罪。” 刘泗宽慰道:“立三,我既让你负责城中安全,你可相机决断。要提前布好防御,一旦有变,不必请示,先下手为强。只是,不得伤害李三娘。” “是。”田立三应诺就要离开。 这时城头当值的周大牛派来传令兵,急匆匆汇报道:“将主,晋州城有变,王书佐差人来信。” 刘泗不绝振衣而起,肃容道:“快拿过来。” 第十四章:出嫁 “晋州府兵被夺,请主公早做良图。”王蒙的字迹仓促潦草,显然处境不妙。 变故起于义军本部,随后波及到晋州城。杜伏威和辅公佑率领大军渡江后,迅速席卷历阳郡各城,历阳总管之官名彻底坐实。接着,义军以吹气球的速度扩张,攻城略地,进逼江都城。 可惜,共患难易,同富贵难。有了称王称霸之机,杜伏威首先要防备的确是亲密战友辅公佑。当即以整顿军纪为名,斩杀了隶属于辅公佑几名部将,然后剥夺了他的军权,任命其为历阳空头长史而不给半点权力。 辅公佑毕竟为义军二号人物,虽被困历阳城内,却很容易就秘密派出了信使告知谋士左游仙和麾下大将陈当世、冯亮。 左游仙接信兴奋之余,心中又十分犹豫起来。一方面,他觉得辅公佑起了争夺义军魁首之言是可嘉的,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不无道理。另一方面,他又怕直接向杜伏威发难,万一战败,隋军来袭,大就会彻底崩坏。于是沉吟片刻,密招二将说: “辅伯受困,我等也危在旦夕。但隋军将至不可不顾,须得慎重。” “夺取军权,固然不得不为。但以老道看来,咱义军中杜老大其势已成,八千上募军坚甲铁骑,部伍严整,其手下强兵悍将,远超我等。只是其得志尚短,不及对我等发难。今日如欲活命,须得借隋军之刀除去王凤英姐弟,然后阻断大江自守,以待天时。” 注:杜伏威渡江后,连下州县,上募军精锐已扩充到八千之众。 “王秀英忠于杜老大,其弟善用兵。不可硬来,只能智取。”陈当世沉吟道。 冯亮听到‘只能智取’ 四个字忽地新生一计,好像是一道闪电照亮心头,得意道:“某有一策。赵元奴早想娶王凤英,不若假传大总管之命,把她嫁给刘泗那小子。如此以来,隋军必然死磕怀宁县,我等坐拥晋州城,编民入伍,进可攻退亦可守。” “该如何让她相信?” “《望气经》云东南有天子气,又多有传言卯金刀者王。杜老大无儿无女,只需伪造书信说杜老大听到此预言,要将大事托给刘泗小儿,故而给他二人赐婚,就不怕王秀英不信。”老道士左游仙冷笑道。 “道长,不会刘泗真是应命之人吧?” “王者不死。倘若刘家小儿真能在赵元奴那头野兽的围攻下活下来,且成就大业,我们就降了他又何尝不可?” “道长,我们兄弟这就去收拢人马,书信之事就托付给您。” ………………………… 王蒙带着孙小石把府兵聚集起来,还未出发,陈当时和冯亮二将就带兵来将人马借故调走。他则被传到内堂商议军机。至于孙小石,则同样也被轻易拿下。 走到旧日衙门,路过刑堂……他对刘泗的效死热血已经凉了大半,剩下的只希望活着,故而在内心里对自己感叹说:“将主呐,情况有变,府兵被收缴,老朽无力回天。倘若你是那应命之人,就靠自己本领渡过这一劫难吧。” 沿途大街上,他看见了不少戒严士卒,使他心头更加没了冒险反抗念头。到了衙门后堂,当先见到的就是道士左游仙。 “王书作,你是晋州旧日衙门官吏,熟知本地民心,守城当能发挥大作用。只是须得纳上一份投名状。” “啊?道长有何事吩咐?” 论地位,左游仙比他高得多,现在却放低姿态相商必有蹊跷。‘他要我做什么呢?’王蒙心头盘算,‘莫不是让我出卖将主?’当下小心翼翼道:“道长有事请直说,小老二愿效犬马之劳。” 左游仙展开一封书信:“是一桩美事。杜总管有令准备将王秀英嫁给三十义子刘泗,只是王秀峰那小子认准了叛徒赵元奴当姐夫,故而需要你把这小子唤来‘说服’一番。” 王蒙接过一看,又惊又喜,上前拱手行礼说道:“哎呀,果真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杜总管何时赐的婚?” “总管攻下历阳,丹阳两郡二十多做城池,突然听说各地流传‘卯金刀者王,刘氏复为天子’传言,就把王秀英那丫头嫁给刘泗,以应天命。因闻王书佐是刘将军心腹,故特请先生帮忙。” “好,好。某自当效力。” 王蒙于是向王秀石发出邀请,称要商议军机,在刘泗的旧宅设宴。 王秀石今年十七上下,却已身经百战,虽生的眉清目秀,却双眸有神,开阖如有闪电,用兵骁勇而多变,听闻隋军来犯,于是拔刀大呼:“大丈夫岂能坐视隋军恶官纵横,破敌正在当下!”就带了两个卫兵直往石头巷奔去。 到客厅中坐下以后,略作寒暄,王蒙趁机将他灌醉,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来。此时老王却笑眯眯地说:“小王将军,杜总管把你姐姐嫁给了三十义子刘泗,令姐昨日已经前往怀宁县成婚。只是听闻隋军再度增兵,怀宁城危在旦夕,你可有胆子领三百铁骑前去救?” “我姐姐要嫁给刘泗?俺怎么不知道?”王秀石这才发觉不对。 “听说杜总管有称吴王之意,把你姐姐嫁给刘泗是为了上应天命。”左游仙也实时出现。 王秀石猛地跳起,握拳怒目而视,两眼瞪着王蒙和左游仙两人,叫道:“你们最好不要骗我!” “送王小将军出城。” “两百铁骑已经备好。” 王秀石强忍怒火出城,带着三百相熟铁骑卷起一阵风朝北去了。 ………………………… 话分两头,王秀英在军营吩咐麾下斥候探查军机,思考破敌之策。忽然见义军副将陈当世拿着小弟秀石的佩刀进账,就知不妙,强作镇定与其周旋,只是不动声色道:“说吧,我弟弟在哪?”手却第立时按到了刀柄上。 “别,秀石贤弟好着呐。他是连夜过江去责问杜总管了。只要秀英你身披嫁衣,进入怀宁城,我保证,后日,小王将军必然会带兵前去营救。” “你们想做什么?不怕义父怪罪?” “不,不,不。咱们仍旧是义军兄弟。将你嫁给刘泗小儿是他麾下小吏王书佐的提议,说什么‘卯金刀者王’,要上应天命,杜总管都已经答应。” 江淮军的文书多是辅公佑处理,左游仙见得多了,伪造一封自然不在话下。 “好,我马上动身。若是后日见不到我弟弟,陈当世,小心你的脑袋。” 王秀英想到弟弟的冲动,再加上书信为证据,不得不暂时妥协。于是带了十二名亲卫,草草穿上一身红装作嫁衣,就匆匆往怀宁城而去。 陈当世点齐一支人马,带队扈从,临近怀宁地界隋军大营,忽勒马说:“秀英此番进城,得嫁如意郎君,来日定当母仪天下。小弟特宣告四方,以壮行色。” 随后使麾下亲兵传令大呼:“红娘子嫁刘泗,卯金刀者王!” 百骑绕城急驰,呼喝之声很快传遍城内外。 王秀英已知危险降临,双手拔出宝刀,慷慨地大声说:“随我入城!兄弟们,倘若今朝不死,他日必不相负,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驾!王秀英俨然如一袭火云冲阵,十二骑勇士相随,向南门杀去。 ………………………… 刘泗接到王书佐的示警后,就让周大牛挑选了一批骁勇之士共百余人,跟在他身后巡城。 他抬眼望天,只见天空云气大变,无边烈火烧遍整个城头上空,落日红霞分外绚丽。 “红娘子嫁刘泗,卯金刀者王!” 陡然城外喊声大起,接着便看到身披红装的王秀英纵马扬到冲阵而来。 此时时刻,天地间唯有一片红! 刘泗豁然转身,战意盎然,说得斩钉截铁,大声道:“兄弟们,隋军兵临城下,有援军冲阵,跟我来,出城接应!” “出城接应!“百人相应,刀光雪亮。 城门在隆隆声中开启,城头突然响起一通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紧跟着,刘泗率先冲出,那些身后的勇士也纷纷举起钢刀,一刀落,就将各挡在面前的隋军砍成两段! “杀——!”刘泗高呼,大夏龙雀神刀猛地向前直砍,双手用力,似有龙吟凤鸣响起,当着俱亡。 铁甲壮士突阵急,大刀饮血凯歌还! 王秀英策马闯阵,不知冲了多久,直觉有股血腥的火焰在眼前缭绕。渐渐地,天变成了红的,地也变成了红的。 双刀浴血,战场上人头滚滚,全是殷红一片。 赵元奴见到王秀英意外出现,还披着嫁衣往城内急冲,当下勃然大怒,不及点齐人马,当下提了长枪来阻拦。 “秀英,给我留下来吧!”血红色的世界里,犹如大黑牛般的赵元奴策马从大营内杀出,上前就在城下数百丈外拦住去路,长枪如电一挑,就把近乎力竭的王秀英扫下马。 心仪的美人就要被擒获。 “呔!”恰在此时,刘泗赶至,霹雳一声大喝,刀如青龙扫出,只一下就讲赵元奴的马后腿齐跟斩断。 碰!赵元奴也被摔倒在地,还未起来但听得雀环凤鸣,青色龙刀豁然临头! 当!仓促之间举枪相抗却被神刀一下斩为两节。 受死!刘泗再度挥刀,赵元奴以断枪抵挡。 挥刀,斩敌!再挥刀,不饱饮敌血不回头! “我是刘泗,是重生的天命者,是不可战胜的!”刘泗心头大呼,刀刀勇往直前,更散发着无坚不摧的锋芒。经过李秀宁的教导,他的刀法依然脱胎换骨。 真正的勇者,不但有着惊人的技艺,更有着无坚不摧的自信。 此消彼长之下,赵元奴勉强再抵挡数招,心头一怯,断枪再度折断,连他胸口也被划了一刀,大骇之下扭头就逃。 “为什么,我只比你少了一把神兵!” 刘泗挥刀杀退隋军,上前抱起王秀英扶她上马。然后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刀,睥睨四方,大喝道:“哪个赶来送死?” “他就是自己要嫁的人!是可以依靠的夫君!”王秀英坐在马背上,望着刘泗展颜一笑。 “回城!”刘泗霸气宣言,麾下勇士和同来的十二骑自发护卫。 城头上,李秀宁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她看中的人却将要成为别人的丈夫。她,有了未婚夫君却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儿!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第十五章:不谐 “点齐兵马攻城,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夺回秀英!”逃回军营后的赵元奴极为不甘,怒火中烧,冲着亲兵大喊。 “冷静!将不因怒用兵,你这样子破不了城的,更抢不回心爱的女人。”看着赵元奴狰狞的面孔,郑潜安劝阻道,这厮还有利用价值。 “赵将军,你得治疗伤势,先歇着。”又劝了一句,再次出谋道:“红娘子此时入城,想必贼军内有变故。咱们得探明军情,再做定夺。” 赵元奴听罢,随即把手指向左右亲卫,“派出三波斥候,速速探明贼军变动报来!” “是!”卫士传令,很快就有斥候打马疾驰离去。 赵元奴让郎中包扎完伤口,深吸口气,从皮囊里抽出一支狼牙箭,咔嚓拗断,立誓道:“不破怀宁,犹如此箭!” 终究是出自草莽,忍不下恶气! 先前还劝阻的李密使者郑潜安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苗头,把嘴一闭,扭头出了大帐。 “攻城!活捉红娘子者,赏千金,美女十个!” “攻城!活捉红娘子!” “赏千金,美女十个!” 城下,阵阵喊杀声如山崩海啸。所有隋军全红了眼们,抄起兵器,架起云梯和冲车开始攻城。 “放滚石,推垒木!”城头上刘泗沉声下令,周大牛,吴铁头和苗宗信各带人马,奋力防守反击。 双方士卒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叫喊着,怒吼着伴着干热的秋风,响彻整个怀宁城内外。 “轰隆!轰隆!轰隆!”攻城的隋军如汹涌水流的怒涛,城中守军就像是巨大的礁石岿然不动。 杀声震天,刘泗坐镇城头布置作战,短时间内到无危险。他神态自若,带人巡视城墙,时而挥刀斩杀残兵,目光向下,望望城外隋军大营的通天火光,回头来向各将领说:“现在城外火把通天,城上厮杀不止,不可大意。听着,大牛和铁头带人守第一阵,宗信与我守第二阵。”军令一出,不容更改。 在场诸将,赶忙说:“是,末将遵命。” ………………………… 刘泗下了南城头,在扈从簇拥下返回居所。 在他到前,王秀英与李秀宁已经照面,彼此对视竟然发现对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王秀英是三分成熟三分英气,遇雪更艳,仿若长于悬崖边上的腊梅。 李秀宁是三分清秀三分英气,雍容华贵,近乎生于洛阳的黄金牡丹。 唯独一份英气不分上下。 李秀宁是第一次遇到和自己气质不分上下的女子,打量一番后连声称赞说: “好容貌!好容貌!姐姐就是红娘子?!” 红娘子在十二名心腹环绕下,一挺胸脯大声道:“谬赞了,我就是人们说的红娘子王秀英。妹妹也很漂亮,如何称呼?”她二十有三,轮身材确是足以吊打李三娘。 “我乃关中李秀宁。”李三娘虽有处于下风之感,却不服输,隐隐反击道:“姐姐于此时入城,可带了援兵?否则,那是害了刘大哥呢。” 走过右大街,匆匆赶来的刘泗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说:“王将军,秀宁,咱们入内商议军情。守城之患不在内而在外,若无援兵,何以固守?晋州、怀宁之兵,皆是义军所属。隋军未破,必须同心协力。” 王秀英没有做声,向他点了点头,就来到他左右。李秀宁接到家中来信,更知道时机耽搁不得,决定立刻行动,对刘泗说:“刘将军决战之时派人告知下,我部三百铁骑,一二日内会移到城外十里伺机而动。” 话讲毕,连大门也不进,招呼随从,扭头就走。 刘泗和王秀英相伴进入后宅。 彼此对视,王秀英半是羞涩半是倔强的道:“我奉义父之命嫁给你,倘若你敢负我,定斩不饶!” 美人如玉,双刀似剪,掀起一抹寒芒,足使见者心惊。 “战场厮杀,我一力担之,你不必担忧。”刘泗放下话头,逃也似的离开。 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傍晚的落霞。 西边,落日残照,虽还有几缕亮光,但头顶一开始有星辰闪烁,王秀英与李秀宁就好两朵鲜花,如何取舍? 倘若能君临四海,那就不用做选择了吧?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斗志,热血燃烧,迈步直往城头走去。 突然,暮色中发出了一阵惨叫,城头上几乎响个不停。这攻击来得太突然,义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城墙上本有义军精锐戍守,随着那惨叫迭起,像是一座堤坝坍塌,四周很快传来了士卒的嚎叫,不断有人中箭跌下城头或者向后扑倒丧命,一个个惊慌失措,更有人叫道:“官军打上来了,官军打上来了!” 刘泗陡然一个激灵,识得弓箭和投石机的厉害,当下大喝道:“后退者,斩!周小六,去把投枪营给我叫来!” 未几,田立三带着投枪营士卒赶到,大叫道:“不要乱!投枪准备,第一轮,放!” 噗噗噗!两百支短枪从城头呼啸投下,当即掀起一片血雨,中者皆亡。 刘泗挥刀当下一支流矢,从旁见那些士卒们尽管一张张脸上还略有慌乱,但大部分已经稳定下来。他手里提着宝刀,下达作战命令,叫道:“官军技穷了,跟我一起杀!” 箭如飞蝗,枪似流星。 城头再次陷入僵持,纵然赵元奴出动了新练的弓箭手也难以顷刻破城。 贺磊抓住支短枪,手臂急震,嗖地射出就戮死一个勇猛的隋兵。然后头也不回的再度取枪飞投,瞬间又杀一人。 刘泗见了露出赞许之色,道:“阿磊,跟着我,咱们把狗官兵打下去。” 贺磊仿若岩石一般,背负投枪跟随,应了声道:“是!” 就这么着,刘泗动用了杀手锏终于把隋军的疯狂攻势打压下去,但也知道城守不了多久了,必须早做决断。 …………………………………… 江都城外八十里,六合大营,杜伏威意气风发,手握雄兵,自谓只要打下江都,捉住昏君就能威震天下,号令四方。 正登高望远,新收的谋士沈长子斜刺里赶上来叫道:“杜总管,请速发兵,以救苍生!” 杜伏威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长子哀嚎道:“十日前,昏君杨广下令征调江南民女分赐禁军将士。行文所到,宋颢命鹰扬军校出动,四处劫掠,祸及数十万赤子百姓,惨不忍睹呐。” 杜伏威沉下脸,道:“让阙陵守好大营,命张子武点八百上募铁骑,全副武装,火速随我到江都城外一观。” 马铁声动,杜伏威纵马疾驰,很快就听到斥候来报前方遇到了隋军兵马,于是登高远望。 只见前方大地上一片火光,人影绰绰,哭喊震天。那声音,大部分是求饶声和女子哭声。 隋军后阵,宋颢面色铁青,被宇文成都携裹之下不得已发兵掳掠民女。 宇文成都盔甲鲜明,勇冠万夫,在马上向随从吩咐道道:“你们听着,此番要征够二十万名女子配给禁军儿郎,列位要努力争先,将那些南蛮里男子斩草除根,只留妇孺活口!” 天宝大将的样子在日光下显得极其雄壮,宋颢几乎吓了一跳。他本来自诩胆大,此时见到宇文成都的凶狠却吓得不敢与之争锋。 这时前方斥候来报,高声道:“将军!将军!有反贼骑兵到来!” 宇文成都勒马道:“宋鹰扬,某上前破贼,这些贱民可得杀干净了。” 此时被围起来的众多平民中,有许多男子上前哭求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将军饶命啊!” 宋颢面上涨红,断然喝道:“不准!留女不留男,杀!” 话音方落,骁果禁军刀枪俱施,寒光中,惨叫更甚。顷刻间就是一颗颗淮南汉儿头颅飞起或者被割去后挂在马鞍上作夸耀战功之用。 二十万骁果禁军,毕竟是大隋最后的精锐。纵然是一队偏师,但杀起手无寸铁的百姓来仍是如砍瓜切菜一样,挡者披靡。 男子的死亡哀嚎,妇孺的凄惨哭喊彼此起伏,仿若地狱鬼哭。 禁军杀戮劫掠满足后,其将领司马德戡突然阴恻恻道:“宋兄,儿郎们抢的差不多啦,剩下的留给你练手,让你们也发发财。” 宋颢无法拒绝,只得点了点头,吩咐左右道:“陛下有令,征兆民女。儿郎们,尔辈放手去干!”他一字一咬牙,开口尽是杀气。 随行百余骑士齐齐冲出,朝人群里杀戮。登时,惨叫再起,鲜血迸溅。 鹰扬军虽比不上禁军骑兵战力,可手无寸铁的百姓更加不堪一击,那抵得住丧失了底线的铁骑冲杀? 场中,很快尸横遍野,残肢翻飞,根本就没有战斗,有的只是一场屠杀。仅仅是半个时辰的功夫,大地上已是一片狼藉。近万男子已被尽数被杀,各户人家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就连边缘,也弥漫着一股浓重血腥气,空气几乎为之凝结。最后只剩下一个个女子的哭声不绝,仿若厉鬼。 宋颢策马而回,猛然见一个无头男尸,似是故人,不由自主停下探查。随从呈上来那尸体手里紧攥的白娟,只见上有鲜血书就一首绝命诗,不由念道: “英雄斩蛇起泗水,百战归来呼猛士。提剑难敌胡铁骑,连城犹拥汉山河。子孙代有奇儿在,汉兴四百种未绝。手执金刀起东南,至今再唱大风歌。——伐隋者劉。” 这是死者的呐喊,还是天命的预言? 呼,一阵风吹来,卷起血书飞向天空。 宋颢却感到了无边的恐惧,卯金刀者王,他当得起此重任吗? …………………… 注1:汉高祖刘邦,早年为泗水亭长,斩白蛇聚义,起兵反秦。破关中,灭项羽,建立大汉江山,路过老家沛县时,高唱大风歌,与民同乐。 注2:汉初,匈奴史上最强大的可汗冒顿单于聚四十万铁骑南侵,刘邦率兵征讨不敌,靠上贡女子财帛,以和亲政策逃脱。归国后,留下遗诏休养生息 。到其孙子刘彻继位,发兵征讨匈奴,打出了汉军的赫赫军威,是为汉武帝。 注3:明犯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西汉灭,刘姓子刘秀,重新统一天下,是为东汉。汉末三国,刘备百战不殆,再建蜀汉。汉亡后又百年,有农家子刘裕凭借刘姓号召,气吞万里,大举北伐,三分天下有其二。 注4:刘邦所作《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十六章:苦战 这场屠戮劫掠太过血腥,隋庭有此行径,覆亡之日不远。 沈长子脸色发白,几欲呕吐。 杜伏威厉声道:“撑着,想报仇就别让人笑话。” 天宝大将宇文成都勒马横立,与杜伏威遥遥相对,冷酷的笑了笑道:“汝就是大寇杜伏威?才打过几场仗,想死,某在江都城下等你。” 杜伏威扫了他一眼,道:“好。你回去转告昏君,七日后某来取他项上人头。” 宋颢和义子耿直退到一边后,杜伏威道:“左右听令。” “在!”众上募军俯首。 他大声道:“隋杨无道,苛待百姓,今气数已尽。我杜伏威仗剑起兵,将士赴死用命,将伐昏君于江都。诸位当奋力向前,戮力同心,日后都是开国栋梁。” 宇文成都只觉好笑,他自始至终都瞧不起义军,准备看看对方有何伎俩。 宣誓完毕,杜伏威忽然拔刀向前道:“斩宇文成都者,赏千金!” “杀!”铁骑对冲,义军悍然发动攻击。 出乎宇文成都和禁军意料之外,激战陡然爆发。 半个时辰侯,宇文成都部禁军稍稍败退,却乱而不溃,仍旧押着俘虏返回。退去时,固然大多人衣甲带血,剽悍之气不减。 杜伏威勒马回头,在随从簇拥下也回去了。 经此一战,江淮义军和隋庭的大决战也由此彻底拉开序幕。 ……………… 天命之说在初始常以谣言方式四下传播。作为瓦岗义军里边难得一位的世家子弟,郑潜安虽不大相信此类怪力乱神,但对魏公李密能取天下却是深信不疑。然而,当他看到对面怀宁城头正靠着城墙坚守的义军中央劉字将旗,脸上立刻涌起了一缕深深的忌惮,心中的不安也在一瞬间提升了无数辈。 是紫气东来李继杨?还是火烧大业汉重光? 纵然赵元奴没有中对方的激将法,也要利用他麾下的兵卒们将劉姓应命者扼杀在萌芽! “擂鼓,继续攻城!”赵元奴整束队伍,从亲兵费火上抽出一根黄色的令旗,用力挥动,发出将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如雷,立刻在中军位置响起。 早被编入先登营的悍卒们,立刻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跳了起来,在各自小头目带领下汇聚成伍,然后一队接一队地架起云梯,推动冲车,嗷嗷怪叫着杀向城头。 “还算有点样子。”郑潜安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见赵元奴将黄旗抛下,再度抽出一支黑旗,一支青旗,接连挥动。 “杀进去,大掠三日!” “杀,杀进去,抢婆娘!”所有先登死士全都放开性子冲锋,非但南北二城门,连东西城墙也被围得密不透风。 转眼间,喊杀声冲天而起。与之对应的是,城头青色劉字大起下,守城义军同样一分为四,半数义军半数本地丁壮混合守城,开始同官军厮杀起来。 “稳住阵型,靠着箭剁守备,各队之间配三十丁壮,立功者赏,后退者,斩!”面对者疯狂来攻的官军,刘泗面无表情,心里却崩的紧紧的,唯有严阵以待。 眼下的城中义军,除了本部仁勇营的人马,其他部分还做不到按令旗和战鼓来对敌。当下,唯有以嫡系兵马压阵,派勇将打头,再使大嗓门的传令兵来回重复军令,‘一字排开布阵,刘将军有令,立功者赏,后退者斩!’’ 噗噗噗!刀砍入骨,枪破铠甲,双方各有损伤。 “咦?这厮也算是个难缠的主儿。”刘泗极目远眺,不住盘算着赵元奴的攻城策略。 “将军,要不要末将带人出城逆袭,杀狗官军个搓手不及?”田立三在旁边大声提议。 “时机未到。”刘泗按刀而立,笑着摆手,淡淡道:“赵元奴的人马众多,当下攻势正猛,一旦出城反击不利,则城门都有丢掉的可能。那样的话,反而得不偿失。现在,继续防守,多消磨一点他的军心士气,然后再打他个出其不意!” “好,听将军的。”田立三很是佩服,带着手下作为后备军。 “但是你也不能闲着,这样,加强城内巡查,挨家挨户将有丁壮都抽调出来,编入守城队伍,至少要再拉来四五千个。倘若有人图谋不轨,可先斩后奏,对柴绍一行也不可放松。” “是!俺这就去。”田立三答应一声,调转脚步,兴高采烈的下城去了。 看中麾下兄弟满怀希望的面孔,刘泗更加不敢大意,发现一处危机,当即挥刀杀入,大呼下令:“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杀!” 攻与守,矛与盾,两支队伍狠狠撞在一起,刀枪相击,迸溅出的是满城的血火。 战场上向来是英雄辈出之地,东城墙上赤者上身的元霸都高举精钢战斧,像是从地狱杀出来的恶鬼般,攀上城头就大肆杀戮。 战斧和巨汉配合的无比娴熟,每一下劈砍都透出阳刚的力量之美。 再看与他对阵的苗宗信部义军头目,被其凶威所摄,未及交锋就先丧了三分胆,手中长矛凌乱刺出,根本构不成半点威胁。 “滚开!”临战大喝一声,元霸都就冲到了对手跟前,手里大斧扬起,凌空劈落,在晴空之下仿若雷神震怒,咔嚓一下就事矛断人头飞落,血水飞溅。 “好!”跟着杀上来的隋军将士齐齐喝彩,恶汉大斧开路,所向无前,很快就在城头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贼将休狂!”吴铁头眼看局势不妙,鼓起勇气上前迎战。 当!刀斧相交,元霸都身子一晃,却是占了上风,嘿地一声再度抡起大斧劈落。 “跟我来!”刘泗眼见部将遇险,带着身边一队亲兵,急忙扑向东面城墙的交战所在。 “啊——‘’交手三五回合后,吴铁头不敌,刀被砸飞,丧命在即,不由惨叫。 “贺磊!”刘泗霹雳大喝,一面拔刀前冲。 当!贺磊的投枪应声而至,元霸都不得不抽回大斧格挡,就这么一耽搁,吴铁头趁机逃开。刘泗却趁机迎上来,大夏龙雀神刀逆风扎出。 当!又是一声巨震,巨汉元霸都这次竟然只能与刘泗平分秋色。 嗤!就在这时,侧面一支羽箭朝刘泗胸口射来,显然是有人趁机偷袭。 “死来!”元霸都兴奋的再度抡起大斧进击,要砍杀刘泗立下大功劳。 “彩!砍死他,砍死他!”在城下高台观战的赵元奴和郑潜安及隋军部将无不心头喝彩。可惜结果却截然相反。 好个贺磊,于千钧一发之际,连投三支短枪,第一支拦下了箭矢偷袭,第二支和第三支将斧头阻了一阻。 刘泗趁机发难,一刀从下往上横扫,呲溜就将巨大恶汉的头颅砍飞。 “噗通!”元霸都的尸体像无头鬼似的跌下城头,脖子处冒出了大片大片的污血。此段攻城的隋军则一慌不择路的后退,无一再敢上前。 刘泗在城头横刀而立,遥指前方,大喝道,“犯我城池者,斩!” “犯我城池者,斩!犯我城池者,斩!”守城将士们哈哈大笑,不住的传呼将主的宣誓。 刚刚被隋军打压下去的士气,得以复振。 “该死!”赵元奴怒骂,对亲兵下令道:“传令,逃回来的,杀无赦!” 令旗挥动,很快督战队就押回四十多名逃兵,不由分说就是举刀就砍。 “饶命,啊——“求饶声断,四十多颗头颅落地,接着被用长杆挑着,宣示军法,震慑胆小者。 众多攻城隋军见了无不战栗,谁也不想被督战队就地正法,只得打起拼命之心奋勇直前。 高台上的郑潜安看了,不由抚掌赞道:“赵将军杀的好,正所谓慈不掌兵,诸如此等胆小无能之辈,军中留不得。” “哼!”赵元奴呼呼喘着粗气,继续铁着脸喝令攻城,只道对方在嘲笑他。 “莫猴子,带你的人继续攻城,给元霸都报仇,今天打不下来,提头来见!” “头儿,看俺的吧!”早就等着入城抢劫的莫猴子答应一声,马上唤来部署抄起横刀和皮盾,大叫道:“黑狼营千人队,跟爷爷来!” 很快两支千人队,排成四列,气势却好像数万饿狼一般,三三两两有序的扑向城头。 他们手中的横刃,全是隋军制式装备的,虽然只有三尺长,却有两手掌宽窄,一侧开刃,百炼钢刀,锋芒难当。他们手中的盾牌,也是近战防御利器,一层熟牛皮为面,内有一层厚实的熟铁和枣木,与横刀相配可谓相得益彰。 见敌军的后续人马再度疯狂杀来,刘泗知道守城最危险的时候要到了。命令周小六去寻来田立三准备后预备人马厮杀。 然而已经恢复过来的吴铁头,却挺身身拦在了他的面前,主动请缨,大声说道:“将主,你不能现在就亲自出马。且让我来杀上一阵。” “好!小心些!我为你的后援,随时派人接应。”刘泗略微想了想,轻轻点头。 “弟兄们,跟我去杀狗官兵啊。都有盔甲的,谁砍得人头盔甲就归谁!”吴铁头跑到自己小队前,指指点点大声动员。正面拼杀失败,死里逃生后,他也学会了鼓舞士气。 “万胜!万胜!”众人刚刚目睹了主将刘泗两刀斩杀敌军大将的胜利,士气正处于高涨状态。齐声哄笑着,跟在左队统领吴铁头的身后,毫不畏惧朝攻城隋军迎了过去。 “军心可用。”刘泗期初的担忧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继续带着亲兵沿着箭剁巡逻,佩刀直行,眸子圆睁,瞪着远方:“铁骑援兵,何时到来?” 第十七章:兵机 人有知耻而后勇。吴铁头率队于城头大呼酣战。 “官军又杀上来啦?不要怕。正因为他们刚战败,才像疯狗一样急于咬人。” “兵不在多,而在于勇,第四个箭垛,给老子挡住。” “推云梯,快推云梯,将爬上来的隋军叉下去。” “当心狗官军的弓箭!” 厮杀战犹烈,值此僵局,吴铁头猛地上前,撤下鱼鳞皮甲,效仿死去的元霸都,赤膊拼杀。 “兄弟们,胯下带种的,跟着我杀狗官兵。” “杀官军,分婆娘!” “杀!杀!杀!” 大浪淘沙,活下来的才有机会进一步成长。是日,怀宁城上下厮杀到傍晚,义军惨胜,隋军赵元奴部暂时败退。 刘泗将筹集来的饭食犒赏军队,另加一百只烤鸭分赏给有功将士。此外,又发下美酒两百坛,肥猪三十头供精锐士卒吃喝,补充体力。 在连续数日的厮杀中,他的心肠也硬了起来。听罢田立三报知的城中动静,再有王秀英的出嫁疑云,知晓等不来与官军决战的援兵了。 这种念头一经浮现,就挥之不去。他在晋州城时也见过老道左游仙,和陈当世,冯亮等人,他们害怕杜伏威发难,施展借刀杀人之策实属正常。 如今麾下儿郎都赞成让城别走,认为倘若将自己手中的这一点家当用来守城,太不值。稍有差错,就是城破身死,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怀宁城内军队死伤不小,兵甲残破,粮食奇缺,这种情况下最多再守三五日。城中唯一的大户柳昌彦忧心忡忡,专程谏言道:“刘将军要坚守此城,就请早发援兵。”见刘泗默然不语,对方又道:“怀宁小城,不足长守。况且,自古用兵,从未有单靠坚守而取胜的。今天下纷争,隋庭虽然危机四伏,但终究大厦未倾,非乱世义贼可比。去岁,暴君虽三征高丽失败,乱起四方,北起幽燕,南至江淮,大郡小县,变民军不断。但愚以为,朝廷南迁江都,又以鹰扬朗将宋颢为讨贼大使,必然存了剿除义军之心。一旦隋室在江东站住脚跟,整军将武,则将军再无存活之地,身死之日不远矣。” “为将军计,当早日出城决战!” 刘泗被柳昌彦的话打动,与对书佐王蒙不同,对方一个局外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但这几句话却是颇有见地,深具谋长远之心,事理通达,非一般读书人可及。另一方面,也透露出城内民心已有不稳迹象。 刘泗于是点头说:“某亦知久守比失,故早就暗伏下一支奇兵。但如贸然浪战,不能一举克敌,反会使官军气焰更加嚣张。某破敌之计策已定,两日后决战。未及到最后时候,还得劳烦先生安定城中人心,将来论功行赏,必有阁下一席之地。” 柳昌彦拱手行礼说道:“将军天纵神武,所见即是。” 在安定城中士绅之心后,刘泗又去寻王秀英那边,再三向她确定好援兵后,才下定决战之心。 又见到李秀宁时,她把柴绍也带来了。 刘泗把他们迎进大堂,坐定以后,将三日来隋军攻城、箭阵等事对讲了一遍,并且说: “看起来官军攻城之意甚为坚决,我方步士卒只有拒险防守,卖命厮杀,最多还能再坚守两三日。至于用城外骑兵冲阵,某并不擅长,正好二位到来,愿闻明教。”柴绍哼了一声。 “柴大公子有何妙计?” 柴绍冷冷一笑说:“你倒好,坐守城门,却要我麾下柴家兵马拼命,真自在啊。” 受此讥讽,刘泗大怒,但也只得忍住道:“秀宁有何良策?” 李秀宁脆声说:“某已安排好了,在你发出讯号后分兵两路,内外两队同时夹攻隋军大营,出其不意,必能获胜,杀官军个落花流水。刘将军以为如何?” 见对方能以大局为重,刘泗笑道:“就照此法作战吧。” …………………………………… 大业十二年的八月下旬,是一个秋风乍起的时节。太阳刚落山,一个一个的挎着骏马的骑士像是从地下冒出的幽灵,开始向怀宁城进军。 黑衣黑甲,背负箭囊硬弓和百炼马刀,行进中除了马蹄声别无一点杂音。这是一队三百骑的边塞精锐骑兵,以昼伏夜行之势朝预定的战场进发。 行军最能考验一支劲旅。 距离怀宁城还有百里地,突然大雨从天狂飙,这队骑士仍旧缓缓直行,未得命令时更没有一个半个停下避雨,只是不约而同的用皮革护住弓箭。 领军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世家公子,白脸无须,好似游猎的贵公子。双眼有神,别有一种风姿。见天降大雨,不由叹了口气道:“药师,有劳你大驾,同我一起到此破贼。这样,等此战完毕,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劝秀宁妹子把红拂给你劝回来。” 另一个被称为药师的男子,面色略显苍老,有四十出头,面色黝黑,饱经风霜,但一对长眉宛如利剑,形成了种独特的魅力,闻言止住道:“且慢!孝恭贤弟,为将者,战事未止,不复顾其家。马服君之言,你我当共勉。 李孝恭碰了个钉子,却也不以为怪,反而笑嘻嘻道:“无趣,无趣。难怪当年主动跟随你的红拂女与你闹矛盾。不过,破贼之后,你真不跟我一起返回晋阳?” “我是马邑郡丞,自当为国守边。” “好,好,好,都依你。只是,我李阀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李孝恭用手接了一把雨,试了试凉意,道:“在哪里避雨?” 李靖淡淡道:“前方五里,当是扎营之所。” 马服君:指战国时的赵国名将赵奢,提出了两军相斗,譬如两只老鼠在洞里争斗,哪个勇猛哪个得胜的说法。更有‘受命之日,不问家事’的公正作风。 李靖,字药师,雍州三原人。少通兵法,文武双全,自诩大丈夫必取富贵。及长,造访大隋宰相杨素,向来自负的权臣杨素赞许他有王佐之才,并指着宰相座位对众人说,终有一天这个年轻人会当上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古美女爱英雄,此言被杨素的歌姬红拂女听闻后,当夜投被李靖而去。 杨素气量宏大,并未计较。可惜,红拂女出身低微,李靖家中父亲,兄长全都反对,最后更是将李靖革出家门,三十年未有升迁。 只是李靖自负才高,誓不低头,守边之余,闭门专注兵法。生活的磨难,让昔日的神仙眷侣分道扬镳。此次红拂追随李秀宁南下遇险,李孝恭就干脆搬来李靖这位兵法大家,南下随行。如今即将见面,李靖却抛开儿女情长再度沉入到兵法中去。 李孝恭不由心头叹气:“这李靖本事是有,可惜不通俗务,要拉拢他……任重道远呐!罢了,横竖我只要完成阀主的嘱托,就返回晋阳,留给别人头疼去吧。” 翌日,李阀三百玄甲铁骑在李靖带领下,藏于一处山坳里面,等待怀宁城头想狼烟信号。 几乎同一时刻,怀宁城东面王秀石也带着三百青衣起兵赶到。他先安置下士卒休息吃饭,又唤来亲信伍波道:“小波,你扮作隋兵混入城中,告诉我姐姐,怀宁城已不可守,让她尽快逃出来,我在外接应。到时,你吹号角为信。” “将军放心,我记住了。” “去吧。”至此,又一波援军到来。 …………………………………… 怀宁城里,刘泗豁然和衣从床榻上跳下,愕然问道:“你说什么?柴绍一行要逃?李三娘在哪里?怎么会乱到这种地步?” 田立三急忙道:“将军,我麾下的一名本地儿郎打探的清清楚楚,柴绍要开溜。说来也是侥幸,那厮着人勾结苗宗信手下的一个部将。先约定了明晚夜间开门时间,偷偷出城。又安排了家兵喂饱战马,擦亮马刀,看样子准备夺门而逃。至于李三娘,从今天下午就带了两个随从不见了踪影,想来是也逃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请命道:“我就知道这公子哥靠不住,幸亏您早有叮嘱。将军,他们的马可都是好马呀,要不咱们先动手结果了他们?” 田立三越说越兴奋,索性催促道:“主公!您得尽快做决断呀,不然被他们逃了事小,城门丢了可就遭殃啦!” 李秀宁,我看错你了! 刘泗听到这里,当机立断,下令道:“立三,你去点五百人马,动手。这年头,求人不如求己。柴绍又算什么?惹急了我,天王老子照样杀!” “是!”百人司长田立三应命,转身就要行动。 忽然外面再度大哗,有人往这里直闯过来。 “大哥,北门一个小头目私开城门,柴绍一行纵马逃了。隋军已经乘机夺城!快,快走…………”当值巡逻的贺磊匆匆跑进来。 “慌什么?”刘泗定了定神,气急而笑道:“好一个柴绍,小觑他了。贺磊,你带投枪营在前,我这就带人去支援,把扑城的官军打出去!” 田立三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听到情况危急,当即就奔出去调集兵马往外事发出杀去。 刘泗唤来王秀英道:“外有强敌,内有隐乱,云朵就交给你照看。亲卫队百人你来统管,万一事有不谐,就先从南门撤退,晋州城外张庄见!” 随后朝她抱拳行礼,许诺道:“青天在上,黄土在下。我刘泗若负心于王秀英,犹如此案!”说着从拔刀用力劈下,就着火光里"咔"的砍去一角桌案。 王秀英处变不惊,也披甲执刀回应道:“云朵妹妹我会照顾好,等你回来。” “走!”刘泗点兵出征,火把如龙,朝北门冲杀过去。 李秀宁在红拂女陪同下,带着马三宝和向至善两位护卫刚从城外再度潜回,就听闻柴绍带人乘夜遁逃,不由愣住,心里想到:‘’人们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知音难觅,果然如此!“ 正心乱之间,远处火光冲天,无数兵马挥刀驰援而至,领兵的刘泗发号施令,人马排成阵列,作一队,右一队,井然有序。 众义军头缠青巾,以火把开路,刀枪并举,同抢们隋军搅杀在一处。 第十八章:血染 日落月升,火光照的城内外一片血红,像是一个巨大的铜炉在熔炼人世阴阳。 被留后备兵的,是临时征集来三千余名丁壮,仓促间虽只调集了五百也足以夺回城门,因此人人信心十足,脚步迈得飞快。片刻之后,就与城门隋军迎面撞在了一起。 锵!锵!锵!照面之际,刀光闪烁,血花迸溅噗嗤洒落。数十颗头颅滚落地下,半数官军半数义军,或惊恐或麻木,死不甘心。 “啊!——杀——!”惨叫乍起,不绝于耳。第一轮交锋,青巾义军就倒下一片,仓促上阵竟然不敌。隋军刀盾齐齐施展,横冲直撞,从尸体中踏过,继续进攻。盾,像一片铁墙,蹦蹦蹦凶猛前推。刀,似丛林突起,一柄又一柄,寒光闪闪,步步紧逼。 两军相逢的瞬间,刘泗就察觉不妙。立时传下命令,将投枪营和仁勇营披甲人马一齐派上前去。 三百尖兵打头阵,誓要报仇。然而隋军的气势正盛,大黄莫字旗下一队队黑狼营刀盾兵像是草原上的灰狼一样,凶猛撕咬,不但抵住义军反扑,反而朝两侧义军兵马薄弱地方杀去,每冲到一个地方就是一片杀戮,义军败退的竟然站不住脚。 “擂鼓,左右两营一起上去,磨死官军!”刘泗看得火起,拔刀挥兵就冲,投入了第二轮的预备队。 “是!”左营司马张桂和右营司马徐七答应一声,立刻带领麾下人马填上。 又是七百余人,与官军厮杀在一处。那群忽然法力,他们仰头发出一阵咆哮,然后以更加迅猛之态势聚集成一个陈列,互为依靠,继续向前进攻。 “冲过去,杀散他们!”莫猴子纵兵大战,龇着牙凶相毕露,抽出腰刀,喝令督战。 紧跟着,城外的隋军后续兵力也快速移动,一边往城内冲,一边喊着号子,并且高叫着:“入城,入城,金钱美女,谁抢到就是谁的。必胜,必胜,必胜!”那一个个口水直流,对城内的财富垂涎三尺。 “投枪营,准备,一二三,杀!“贺磊的声音骤然拔高,两百投枪营将士列成三排,猛地从背后拔出一支短标枪,奋力投掷向正前方。 嗤嗤嗤,仿若流星坠地,标枪呼啸,两百根短枪映着火光,带着死亡之力瞬间没入进击的隋军阵中。 最前面的一队隋军有的被两根,有的被三根射中,当时就扑倒在地,气绝身亡。嗬嗬嗬,有受重伤者惨叫,捂住受伤部位,大哭大笑,却挽不回即将逝去的生命。 “杀隋狗,守住城门!”刘泗从随从手里夺过将旗,奋力前冲。 被隋军镇住了的义军重新恢复了士气,纷纷举着大刀长矛,迈过同伴们的尸体,前仆后继冲向官兵。 城破则死,刀山火海,唯有向前。 风向逆转,莫猴子亲自上阵厮杀,不甘心就此失败,试图挽回大局。火光中,有血肉之躯体被点燃,焦臭之味四溢。厮杀中,一个接着一个义军士卒倒下。 一队队义军将士上前,流血而亡。又一队头扎青巾的将士补上,热血染红了黑盾,在夜空下变得灼热无比。然后是下一队,再下一队,宛如蚍蜉撼树,却无一后退。 热血,与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在城门口逐渐扩大,烧到哪里,就将地狱的烈焰,带到哪里。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留下生者在炉火中挣扎。 官军的黑狼营精兵将刀盾配合的天衣无缝,冲进了义军队伍中,疯狂抢占城门。他们手中的刀都是百炼精钢打造,每一轮挥动,都能坎倒一大片的义军。他们手中的盾牌坚硬厚实,不但能挡住义军将士的攻击,还能兼作兵器使用。每一轮前推,都将对面的义军儿郎推得阵型混乱,脚步难稳,接连后退。 而义军将士则在田立三,贺磊等带领下勇猛冲锋,殊死抵抗。鱼鳞甲防不住,就不妨,纯粹以大刀长矛刺击反攻。盾牌破不开,就用身体撞,用人命堆,亡命攻击。双方在狭小的城门口,近距离挥舞兵器拼杀,试图打败对方。每一刻,都有人丧命。 赵元奴冷酷的下令全军抢城,大旗催战,宛若怪蟒出动,狰狞而凶恶。 弓箭营五队射手大步上前,依照号令拉开角弓,搭上羽箭,不分敌我攒射。 嗖嗖嗖,羽箭乌压压地飞上半空,又猛然扑下来,射倒大片士卒。很快,又是一片黑沉沉的箭雨,遮蔽城头。 一片是黑灰,一片赤红,另外一边则是黄色,还有一边是耀眼的神青。这就是战场,血火滚滚,浪花淘尽英雄。 望着眼前烟火蒸腾翻滚的箭雨血雾,刘泗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圆睁。此时,他也成了敌我将领中,唯一一个可以观看到战场全貌的人。 他看到官兵举着腰刃和盾牌,像捕猎一样,将义军军将士成队地猎杀。他看到后面官军弓箭手从外面杀入战场,手中弓箭乱射,将城头的周大牛,城下的田立三等人,打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他看到义军将士伤亡惨重,兀自死战不退,用血肉守卫最后的城门。他看张桂从断手里抄起横刀,猛地重新举着,呼喝酣战,随后殁在人群里。 又一阵厮杀掠过,义军青色战旗几乎被吞没。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晰的时候,他看到城外的赵元奴在不停地挥舞令旗,将一个又一个进兵夺城的指令下达,令旗催战,隋军大举出动,杀向了正在焦灼的北城门。 当面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隋军如涨潮的海浪汹涌的铺了上来,即将淹没全城。 局势危若累卵,战场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 “杀上去,杀上去,城破了我们都得死啊!”刘泗大呼,一手擎着劉字青色大旗,一手挥舞大夏龙雀神刀,仿若一头发狂的青龙,于危难之际奋勇向前。 “向前,向前,杀过去!”他举刀砍翻三名隋兵,带起了其他义军兄弟冲锋。 一夫拼命,十人足惧。十人奋勇,百人不当。千人被刃,覆军杀将。万人同心,横行天下。古老的兵法格言被刘泗无意间发挥了出来。 又一名当面敌兵从举盾横推,刘泗挥刀去就砍。后者毫不犹豫地举刀招架。两口刀刃在半空中相遇,对方的黑刀断为两截。刘泗一气呵成,迅速将对方枭首,半点不停的继续向前冲杀。 咚咚咚,双方战鼓同时作响,催发前方队伍血战。 弓箭手上前之后,隋军一方的队伍再变。不再从城门口硬攻,而是分成三波,或者十人或是二十余人的小队,在各个小头目的带领下,架起云梯扑向城头那些仍在顽抗的义军将士,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死。然后逐段的占据城墙,接应后队,准备一举拿下城池。 “头领,咱们赶紧撤吧。赵元奴那孙子,扣下了咱们的本部。再打下去,入城兄弟们都死光啦。”小头目孙轻被义军的疯狂反击势头吓得两股战战,向大哥莫猴子哭喊着祈求。 最前方的隋兵已经被刘泗亲带的兵马冲乱了套,前进不得,不由自主溃退下来。各不相顾,争先恐后奔向北门外。可惜外面隋军同袍堵路,根本不给他们一点生路。很多兄弟刚转身,就被自己人砍杀,一转眼,就变成了死尸。 “头领,咱们要不投效红娘子吧!咱们本就是义军,只要真心纳降,总比死在这里强!!”另一个小头目兼堂弟莫牛也凑上前,哆哆嗦嗦地说道。 “投降,为红娘子效力?”莫猴子忽然回过神来,面容狰狞得就像一头暴猿。拿起刀就要杀人,又无奈的放下。然后劈手砍倒自己的将旗,“跟我喊,红娘子——,我黑狼营愿降!” “红娘子,俺们愿意投降啊!”众人纷纷响应。这些黑刀执盾汉子先后停下攻击步伐。 “你们~放下兵器,降者不杀,敢作乱者死!”刘泗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分出一队人马绕过他们,追杀溃乱的隋兵,先关上城门,随后亲自带人收拢了他们的兵刃。 莫猴子也是个狠角色,痛快的放下兵刃,约束住剩下的七八十名部下,仍旧嚷嚷道:“姓刘的,我们降的是红娘子,要是敢动我们,红娘子饶不了你!” “放心,某家绝不食言。”刘泗一面安抚他们,一边发兵上城退敌。 又经历了一番厮杀,隋军仓促用兵攻城不克,就再度退去。 赵元奴撇了撇嘴,对郑潜安和鹰扬府道:“这可是你们让我先不要破城的,两位都瞧瞧,再有三日,本将不攻,他们也守不住。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向宋太守解释吧。” 他一挥手道:“儿郎们,我们回营。”隋军彻底退却。 郑潜安和参军石文生气得半死却无可奈何。 ……………… 怀宁城内,安置完伤兵后,刘泗请来王秀英收纳莫猴子的人马。 王秀英在义军中名声宽厚,于是上前对他们,说: “莫猴子你也是一员勇将,为义军出过不少力。现在再度来投,按理说我必得应承。但既蒙信任,我红娘子接受了,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是我夫君刘英杰,今后我麾下兵马都归他节制。因此与你们约定:日后为我夫君效力,不得有二心。战场用命,刀必见血,人无后退,有弃主将者斩无赦。倘若能做到,就留下。做不到,任尔等离去。” “啊,这个条件,这个条件,……”莫猴子听罢大笑起来,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 “怎么样,猴子?”王秀英用眼睛逼着对方问,有点生气。 “卯金刀着王,刘氏复为天子。” “打我祖父起,这天命传言就在俺家世代相传。今日得见明主,此乃天意啊。” “多蒙指路。” “我猴子麾下儿郎素惯野战,不惧任何强敌,怕的是,死而无名,不能光宗耀祖。” “某,愿为劉将军效犬马之劳。” 莫猴子上前带领麾下儿郎,单膝跪地,大声说:“愿为主公效死!” “好说。”刘泗示意他们起身,望着这些投降人马,顾盼威严道:“尔等既有改过之心,往后从头开始。今日之战,也算不打不相识,谁也不许再提。” 然后又看了一下隐在人群里的李秀宁,开口说道:“各军宿营,明日拂晓县衙商议军机。” “是。”汇聚的人马次第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