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不似相逢好》 1.楔子 金碧辉煌的承欢殿内,熏香在烟炉里绕了一个圈,缓缓地往上升着,穿过窗柩上的木刻雕花,再湮灭不见。 时间已经不早了,月牙儿爬上了梨花树枝头,与花瓣打着趣,云朵忽而飘来,便与月牙玩起了迷藏。 年轻的皇后已经卸下了珠环,垂着一头墨黑的长发,细心裁剪着桌上的盆栽。这是件细心活儿,她未出阁前本不是很耐的下性子的人,可是深宫中终日无聊,时光漫漫,她便开始寻着事儿打发时间。 忽然,门被撞了开来。皇后并未回过头,只是继续剪着眼前多余的枝叶,不轻不重地说道:“墨香,最近你怎么总是这么鲁莽,连开个门都开不好了么?” 听着没人回应,皇后觉得有些奇怪,放下剪刀转过身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股冲鼻的酒味扑了上来。男人宽大的身体将她压得连连退了好几步,最终抵在了墙上。皇后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正是她的夫君,招月的皇帝,祁晏。 登基一年,除了每月十五,皇帝必须到皇后寝宫入住。皇后记得他们私下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那件事后,他们更是极少见面,皇后觉得,皇帝不爱她,也是很正常的。最近这两个月,却见了祁晏三回。这三回,却恰恰都是祁晏喝醉的时候。 “你...你又怎么了?”皇后觉着,自己的心跳跳的有些快,说话也有些不顺畅。虽说祁晏三次喝醉来找她,可基本都是在床上倒头就睡,她觉得尴尬,就另辟了屋子歇息,第二日祁晏也不说什么,等她醒来早已没了人影,她便不声不响地把满是酒味的被褥给换了。 可,可今天这样不由分说压着她,她可真真是头一回啊。 她心里头知道,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皇帝真正爱他的皇后的,即便如同先皇帝那样宠爱皇后,也不过是因为皇后势大,不得不宠着。祁晏爱着别人,她虽算不上开心,但也不至于为难自己让自己伤心难过。 起初祁晏常去这个昭仪,那个贵人的寝宫,她还会觉得气愤,想想,她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家族又庞大,怎么就得不了皇帝的宠?她娇生惯养大的,自小从不服输,便总去碰他的壁,一次次。 甚至有宫娥偷偷说,她丢了当后宫主子的脸,她却也不以为然,罚了嘴碎的宫娥半年的银钱,又被其他的妃子说容不得人,她心直口快,不顾墨娘的阻拦便想去训斥那她记不住名字的妃子,却也导致了她得祁晏冷眼相对。她吃了亏,心里委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就再也不贴着祁晏了。 但她记住了那妃子的名字。 绿泱。 原来的祁晏,虽不宠她,但也并未对任何一个女子上心过,后宫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祁晏还是摄政王的时候就有的侧妃名叫晚晚的,封了徐昭仪,温婉贤淑,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模样。另一个是祁晏登基后封的贵人,是尚书之女郭采月,她不如徐昭仪般,性子灵动活泼,偶尔能得祁晏青睐。 但祁晏登基一个月后,兆陵进贡了一个美女,祁晏亲自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唤作绿泱。那美女,长得真是好看啊,皇后开始虽记不得她的名字,但她一个女人,见了她一眼,竟也有些心动。绿泱眼角眉梢一点红痣,勾魂的模样,令她也黯然失色。祁晏封她做了容妃,赐了朝云殿给她。朝云殿,比她皇后的承欢殿,离他还要近。 “小欢...”酒意之中,皇帝堪堪吐出二字,便完全醉倒在了她身上,压得她一瞬间回了神。 小欢? 她不确定祁晏是不是在叫她,她听的并不真切。这样亲密的昵称,应该不会在他们之间存在吧... 皇后想着,便朝外头喊道:“墨香,墨香...” 一个高级宫娥打扮的侍女走了进来,看见她的小皇后正艰难地撑着皇帝的身子保持他不倒下的姿势,她有些惊讶。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这么多了,快把他...抬走!我...支撑不住了...”皇后欲哭无泪。 墨香连连点头,又迅速叫了两个宫娥,将皇帝从皇后身上挪开,再安置到了床上。 忙活了好长时间,月牙儿都已经完全隐匿在了云间,皇后也早已没了剪花的乐趣。 “皇后娘娘,奴婢去将那隔壁屋子的床收拾出来。”墨香照常地说道。 不知怎么了,皇后突然道:“不必了!” “嗯?”墨香愣了愣,“还是皇后娘娘想要歇在后花园的小院儿里?” “我...我就待在这里吧。”皇后说。 这下墨香是真的愣住了,她甚至有些结巴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是,是,奴婢立刻吩咐人去......” “什么都不必了,你们下去吧。”皇后打断了她的话。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墨香突然从心里感到一向古灵精怪和蔼的皇后,竟端起了架子。 “是,是。都退下吧。”墨香说道。 皇后走进偌大的寝殿——这承欢殿建的极美,里头的装饰无一不是她自己挑着选着来的,外人都只道皇帝宠溺皇后,实际她觉得,他只是懒得管她的事罢了。 因为刚才的事情,皇后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更显得人肌肤胜雪。皇后本就年轻,双目犹如一泓清泉,顾盼回首之际,娇憨顽皮或者端庄大方,在她身上,竟都能奇异的同时存在。 她确实貌美。 可这般貌美,得不到她的郎君一丝温存,唯有他醉酒后,才会难得地卸下一个君王的威严,偶尔地依赖她。 皇后觉得有一丝苦闷。 她半跪坐在床前的台阶上,看着皇帝睡着的脸。仅仅二十几岁就凭自己实力登上皇位的,天下能有几个?她虽然不知他究竟是怎样做上皇帝的,但她知道,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辅佐先皇,治理国家,领兵打仗,这些她在闺阁的时候,就曾经听闻过的。 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睡得也并不安稳。他的脸如雕刻般分明,高挺的鼻梁让皇后很是羡慕。 她伸出自己玉葱般的小手,轻轻抚摸在他的鼻梁上,一直...一直到他的薄唇。 像触电一样,她把手伸了回来。 皇后叹了一口气,趴在床上,双眼放空地望着前方,一瞬间,好像还能记起,一年前的点滴。 2.日暮西山 老皇帝最近已是日暮西山的年纪,太医院的太医夜以继日地扑在金龙殿里,吊着那口还未立储的皇帝的气,忠心耿耿的三代老臣也是苦口婆心地劝诫,望老皇帝能够立储,以保国家稳定昌盛。 可老皇帝许是觉得自己短短十载皇帝生涯,没享受够这权势,又或许是觉得在自己那几个仅有的荒唐儿子里,选不出可以担此大任的人,又不舍得将这泼天的权势与富贵拱手让给那外姓子孙摄政王,所以久久没有决定。 都说病来如山倒,如今到了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了,老皇帝躺在那龙塌上,盘算着在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里,到底哪个更适合继承这皇位。 思考了半晌,老皇帝觉着,只有那二皇子康衍,还算得勉强老实本分,又刻苦肯学,便唤来贴身的太监,郑重地开口。 “我死后,你便将这皇位传给...” 话只说到一半,便听见有个男声在外道:“启禀皇上,摄政王求见。” 老皇帝本就爬满了皱纹的脸皱的更深,继续道:“传给二...”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 老皇帝急促地说:“给二皇...” 突然,似是喉头有一口血涌上,腥咸的味道使得老皇帝来不及将这话说完。 “本王斗胆,冒犯皇上,但本王有要紧事汇报,顾不上这些虚礼了。”虽说的话恳切有礼,并无不妥,但语气中,却满满的全是跋扈,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到了极点,屋内的人都跪了一地,望着这个眼前高大如天神般的男子,摒住了呼吸。 而此人便是老皇帝心存疑虑,十分忌惮的招月摄政王,祁晏。 招月是中原最大的国家,自开国皇帝康尧建立已有两百余年,康家子孙绵延至今,繁荣昌盛,不过老皇帝沉迷讨伐兵戎,虽国家领土日渐扩大,但人民苦不堪言,灾荒连年。 民心动荡,祁晏被推上摄政王一位,辅佐皇帝整治天下。他亲自带兵打战,其所到之处可令已定败局起死回生,一时间风头正盛。祁晏对外称是康家旁支王族的子孙,但至于是康家的哪个旁支,王族的哪个子孙,却没有人说的上来。因此,他的真实身世也无人知晓。 不过寻常老百姓却不在乎这祁晏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能够带给百姓安定,谁又管得了这么多。 祁晏继续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皇后母家那位玲珑七窍心的小郡主,被一群黑衣人绑了去。本王已派人去查探,心想这位皇后母家势大,小郡主又是皇后之妹沈陈氏老年得的嫡女,兹事体大,不得不先来禀报皇上。” 老皇帝心中咯噔一声,这祁晏确然狡诈,拿朝廷势力最大的沈丞相与皇后之妹的女儿做威胁。而当年之所以娶陈氏为王妃,也是因为其母家势大,皇后之兄父皆乃镇国将军,是以老皇帝才在十年前得以成功坐上皇帝宝座,封她为皇后。怪只怪皇帝对皇后宠溺无止尽,致使陈家更加嚣张跋扈。 半晌,老皇帝道:“摄政王以为...咳...拿一个黄毛丫头要挟我,我便会受控于你么?” 祁晏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道:“皇帝在说些什么,本王听不懂。本王只知道,若小郡主出了事,沈丞相和镇国大将军,皆不会就此罢休。那即便二皇子康衍成功登位,也...坐不了几天的安稳皇帝吧?到时候康家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恐怕就会拱手让人了,再说不准,他国看我国混乱,趁机攻打呢?到时候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你...” 一句话还未吐出下个音,便又有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正在殿外求见。” 3.奇怪的绑架 祁晏不慌不忙地道:“皇上病重,皇后心急,感情深厚,真叫本王羡慕,快快请皇后进来吧。” 皇帝终于咳出一口血,也只气急攻心地喊出一句:“立摄政王为皇...” 祁晏微微勾了嘴角,道:“快去派人营救小郡主。” 再下一刻,便看见屋内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皇后慌张地跑了进来,看了看祁晏,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老皇帝,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知是笑,还是在哭。 祁晏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只听后面跪了一地的人,又朝着他的背影,道:“恭送皇上。” “唔...”被白布塞住嘴巴的绿衣少女灰头土脸地在角落里蹭着绑着手的麻绳,灵动却狡黠的大眼不停地转着,思忖着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绑架她堂堂丞相之女,镇国将军的侄女沈青欢!她虽不是任性妄为,到底是丞相府嫡女,娇生惯养,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什么时候受过这般苦?她微微恼火,心想等爹爹来救她,她定要把绑架她的人抓出来,狠狠刮个几刀子。 不过,虽是将她绑了来,绑她的人却未曾动她一根手指头,连饭菜也按时送来了...但是,有没有考虑过她手脚被绑着,看得到却吃不到的痛苦?沈青欢额头的青筋微微跳了跳,气得牙痒痒。 沈青欢又动了动,觉得浑身都酸痛了起来,最后索性放弃了,瘫倒在角落,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大鸡腿发出诱人的光泽,觉得心里很委屈。 然而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她激动得又像被打了鸡血,虽然说不了话,但是还是顽强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对着来开锁的人求救。 来开锁的那人,与绑架她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她其实并不知道。不过这个侍卫打扮的人,却是清清秀秀的模样,让她见了也不怕。 那人却是面无表情,走过来将她嘴里的白布拔了出来,沈青欢只觉得嘴巴涨的疼,差点就丧失了说话能力。 “你...你是谁,绑我做什么,你知道,知道我是谁么?”沈青欢不知怎么的,说话还有些结巴,浑然没了刚才心里嘀咕的那般有底气。 那人没有说话,还是板着一张脸,但是恭恭敬敬地请沈青欢出了这门。 沈青欢心里觉得奇怪,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门口已有轿子停落,那冰块脸依旧指引着沈青欢,示意她上轿。沈青欢转了转眼珠,便也上了马车。 马车上,瓜果点心一应俱全,一点不比她在丞相府吃的差。沈青欢饿的不行,拿起碟子里的酥糕便往嘴里送,时不时打开帘子,确认马车是在大街上行驶着,她认得出,这是回丞相府的路。 这算劳什子绑架? 沈青欢哪里想得到,她的人生,从此刻开始,也真正改变了。 “娘!”沈青欢刚下马车,就看到她的娘亲,镇国将军的小女儿陈氏,正在丞相府门口焦急地等待。沈青欢虽没受什么伤害,但毕竟自小是娇养惯了的,看见比她更加养尊处优的娘亲慌张的样子,眼泪一下便涌了上来。 “欢儿!”陈氏迎上前来,揽过沈青欢,却未忘记对身边护送她回来的男子道:“多谢俞侍卫了。” “夫人多礼了,在下愧不敢当。”那个被称作俞将军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说着“愧不敢当”,可神色中,却是依旧的不卑不亢。 沈青欢忍不住多瞧了他一眼。心里想,这人竟不是抓她来的那人么?原是特意来救她的。也是,哪有人绑了人,还好端端地给送了回来的。更何况,她是丞相之女,又有谁敢动? 思及此,沈青欢便拉了陈氏一下,撒娇道:“娘亲,我们进屋里说吧。我饿了,想吃八宝鸭和鲈鱼羹。” 陈氏一向宠溺青欢,连连笑道,说:“好,去吩咐下人,给小姐去做顿好吃的。” 青欢爱吃,什么她都吃得。她觉得,人生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吃八宝鸭了。她便暂时忘却了被绑了的烦恼,欢快地迈着步子跟着下人进了府内。 陈氏先是无奈地看着青欢没心没肺抛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而一缕惆怅袭上眉头,她深深地望了一眼俞度,再未说什么。 4.指名要娶她 “阿悄,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么多么的惊险,那个黑衣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转眼就要划破我的肌肤!只见我一个侧身,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并给了他一脚,他立刻吓的腿软,乖乖地派人把我送了回来。” “小姐,诚然,诚然您是安全地回来了,但是这幻想症...”阿悄很为难地开口。 沈青欢瘪了瘪嘴,用手捏了阿悄的脸:“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竟敢说我得了幻想?怎么,你是不信我?” “小姐,您那三脚猫的功夫,都是跟着少爷们偷学的,招式记不全,也不得要领,翻个墙都要摔的屁股疼上好几天。您有多大本事,阿悄怎么会不知道...”阿悄越说越轻,变成了小声嘀咕。 沈青欢语塞,阿悄说的没错。她是家里的嫡女,但却是最小的一个,上头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庶出的姐姐,哪个不是围着她转?她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小时候不喜欢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爹娘便一点都不强求。想学吟诗了,就跟着几位哥哥,扮男装在私塾里。想学武功了,便缠着小哥哥教她一招半式的。是以她长得这么大,却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若非说有什么她值得骄傲的,想必就是这张人人称赞的好姿色,只十六岁,便已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人人都说,再过两年,她长开了会更美。沈青欢却不怎么在意,皮相是爹娘给的,她出去玩闹的时候,常常搞得灰头土脸。不过,又有哪家姑娘不愿意被夸的呢?若再深究下去,沈青欢只觉得,自己的厨艺还稍稍排得上号,她会煮各类补汤,还会酿桂花酒啊桃花酒之类的。为此,她的父亲——丞相大人常常喝的上自家女儿酿的酒。 因着被绑了几天,沈青欢觉得自己的床格外的亲切,脑袋一沾到枕头,就忍不住睡了下去。 一夜无梦。 那时的她却不知,一切从现在开始,都已翻云覆雨了。 沈青欢的小哥哥,沈玉邗,与她年纪不过差了一岁,平日里也与她玩的最好。但女孩子家的闺房,却也从未闯进来过,这日沈青欢还在梳妆打扮,就听到门“啪”一声被打开,惊得她差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却是她的那位小哥哥,沈玉邗。 “你,你进来做什么。女孩子家的闺房,也是你能随便进的么?”青欢忍不住恶狠狠地对沈玉邗说道。 沈玉邗却并没像从前那样和她拌嘴,而是气喘吁吁地说道:“妹,妹妹,你要做皇后啦!”这语气,听不出来是惊讶还是惊喜。 沈青欢眨巴了一下双眼,道:“哦。” “妹妹!是真的,哥哥没有骗你!” “我宁愿相信你说老爹将我派去和亲,也不相信我是皇后。”沈青欢哼哼了两句,“况且我二八年华,那垂垂老矣的皇帝怎么...” “不是,妹妹,前两天,先皇已经驾鹤西去了!” 沈青欢这才有些认真地瞟了哥哥一眼,道:“我这几日都在房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也不怎么听说这事情。不过,你且说说,是谁当了皇帝?是二皇子康衍吗?” “不是!是摄政王,啊,现在是皇帝了!” 祁晏? 沈青欢的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了两个字。倒不是她对他有多了解,其实是她想不了解都没办法。摄政王的英勇事例,纵使她一个闺阁女子,也总是能听到些,诸如他又打了胜仗啦,他又提出了什么政见之类的。 若是嫁给他,好像也... 但,怎么可能是她呢? 青欢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怎么会让我做他的皇后?” “我的好妹妹,你忘了么,前几日你被绑了去,正是祁晏——当今圣上,派人将你救回来的。昨日提及立后之事,一来二去,有人便提起了你,没想到,皇上他沉思一番,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立你为后。大家都议论,或许你被绑架,皇帝急着来救你,兴许是早就对你有意思呢!” 5.亲自去寻 青欢只觉得大脑有些空白,若说刚才她还觉得哥哥只是在开玩笑,而如今他说的有头有尾的,教她不得不信服,只是对最后一句——兴许是早就对你有意思——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她从未见过祁晏。自然,祁晏也不认识她。 “...我不嫁,不嫁!我才不嫁给一个我从未见过面的男人呢!” 沈玉邗倒吸一口凉气:“好妹妹,你口中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可是当今的圣上,开口还需谨慎啊...” “我!还是堂堂丞相之女,皇太后和镇国将军的侄女呢!他纵使功劳再大,也需要我身后家族的辅佐不是么!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一定呢。” 说法是这么个说法,凭着沈家和陈家的势力,若沈青欢执意不嫁,那祁晏,也没有办法。毕竟,不能拿江山社稷,换一个女人。 沈玉邗想了想,道:“那,你想怎么办?” 这问题真的抛给青欢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她能怎么办? “哥哥,你说,那他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青欢想这个问题,从早想到晚,都没个答案。 这一晚,她是真的失眠了。 第二日,宫中便传下来了消息。 来传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那位救了沈青欢的侍卫,俞度。青欢今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几眼,觉得他面无表情念着圣旨时的样子甚是无趣,本来心中就有些不情愿,便埋着头,用手在地毯上打着转转。 “小郡主,请接旨吧。” 俞度不知是什么时候弯下了身子,凑了上来,青欢一抬头,就见到俞度忽然放大的脸,惊了一惊。 “你说什么?”青欢又问。 很显然,这位当事人并没怎么把这件大事放在心上。 俞度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子,怎么能够忍受那后宫之苦,况且皇帝他... “属下是说,请小郡主接旨,择日与皇上完成婚礼,母仪天下。” “可我从未与他见过面,也不知道他是个如何的人,我便要嫁给他么?”青欢问。 俞度想,也就是这样家庭环境下娇养大的小郡主,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吧。嫁给皇帝,还是做皇后,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她不以为然的样子,真让他哭笑不得。 也是此刻,沈夫人陈氏才缓缓开口:“青欢,不得胡言乱语。” 沈青欢瘪了嘴。 沈丞相道:“新帝登基,立后是常事,但为何偏偏看重我家小女?我家小女年纪尚小,我夫妇老来得女,甚是疼爱,想再多留几年。且我等只需做好为臣分内事,也未曾想攀附新帝,不知道俞侍卫可否传达新帝呢?” 俞度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口气,当今朝廷内,也只有德高望重的沈丞相有了。祁晏想立沈青欢为后,无非是希望将沈氏一族和陈氏一族相互制衡,更好地巩固江山。俞度又看了一眼沈青欢,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恻隐。 “是不是我有了夫婿,就不用嫁给皇上了?”青欢突然开口,“那府里管家的儿子阿福,或者乳母的孙子阿飞,都可以啊,他们人都老实巴交的。” 陈氏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这不经世事的女儿而担心。 “或者,我觉得俞侍卫也很好啊,俞侍卫救过我一次,又长得一表人才,武功高强,前途也是无可限量。”沈青欢继续道。 俞度心中一惊,连忙跪下,道:“属下不敢!” “你不敢?不敢什么,不敢娶我么?” 俞度红了脸,把头埋了下去,说:“请小郡主不要为难属下。” 沈丞相咳嗽一声,说:“俞侍卫不如先回去吧,今日之事看来也没个结果。小女被我夫妇娇养惯了,说话有不妥当之处,还望俞侍卫担待些。” 俞度只好应下。 “你说,她不答应?”祁晏并未放下手中的公文,脸色也没有一丝变化,好像只是在听今日吃什么一样平淡。 “是。”俞度将来龙去脉道了一遍。 祁晏嘴角一笑,冷道:“当真狂妄。” “那皇上打算如何是好?” “亲自去寻。”祁晏放下手中的玉刻龙纹瓷笔,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寝宫。 6.出逃初遇 “阿悄,你说出逃要带些什么好?” “奴婢认为,要带足了金子。” “嗨,你这是废话。”青欢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背包,金叶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悄瞪大了眼:“一...一背包的金叶子?小姐可以再,再造一座丞相府啦!” 青欢点了点她的脑袋,说:“我造什么丞相府?我爹娘呢,别的没啥,就是钱多,疼我,这都是我攒下来的积蓄。我本想带衣裳首饰去,后来想想,只要带足了银子,什么都能买,只可惜小哥哥送我的那支穿蝶玉花簪,我很是喜欢。” 阿悄点头,压低声音道:“那小姐,我呢?” 青欢悲痛道地拍拍她的肩膀:“阿悄,就要委屈你了,如果我们被抓回来,我倒是没什么事,你就不一样了,我爹爹肯定会拿揍我哥哥的棒子狠狠揍你的!所以我劝你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到时候谁要是问你,你就一口咬定说被我迷晕了!” 阿悄默...... “别这么沉默嘛,我带够了钱,到时候雇几个打手跟着我,我不会出事。而且,你是没看见我爹爹今天的脸色,他可疼我了,说不定,知道我走了,还会偷偷派几个人保护我呢。” 阿悄若有所思说:“这倒是,老爷向来最疼爱您了。” “知道就好,我走了。”说罢,青欢打开门,左看右看一阵,迅速地溜了出去。 丞相府到处守卫森严,尤其是她的院落,到处是人看护,唯恐她出了一点差错。每晚子时,是唯一的换班时间,青欢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偷偷溜出去。后花园有一个她小时候和哥哥玩的时候一起挖的一个狗洞,她只要去了那里,就能够成功地逃出去。 “呼...”青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到轮班的侍卫终于离开了,她迅速地溜到花丛里,敏捷矫健地穿梭着。 她小时候皮的很,偏生爹娘又舍不得罚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受罚的一定都是几个哥哥们。她常和哥哥们玩捉迷藏,只要她躲进花丛里,他们便找不着。后来有一回不小心被发现了,哥哥们便笑她缩成一团像小狗。她便气的拿泥巴砸他们,玩着玩着,沈玉邗便提出了挖个狗洞的建议。那时候哥哥们也不大,玩心都重,便一起挖了个狗洞。读书累了的时候,就瞒着夫子和爹娘溜出去玩。 现在,没想到青欢要用它来出逃... 青欢叹了一口气,不留神却被花枝勾了一下,“噗通”一声摔了一跤,脸朝地吃了一嘴泥。 “是谁!” 沈青欢觉得很挫败,她真的要还没逃出去就被抓到了吗... “是我。” 沈青欢刚挣扎着翻过身子,就看见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前面,却不是她认识的人。她看到那人做了个什么动作,那几个侍卫便不敢说话了。 “你们可以退下了。”那男人继续说道,他的声音真好听,像凉凉的夜色中风拂过树叶,水掠过小石。 待到人全都走开,男人缓缓侧了身子,道:“你可以起来了。” 你?是指她么? 沈青欢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还是后怕地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是谁呀?我怎么以前在丞相府从未见过你?为什么那些侍卫都这么怕你,和见了我爹爹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人却并未回答她的一堆问题,只是反问道。 “我...”青欢下意识想回答他,却想到自己出逃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我告诉你做什么?我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说罢,她继续弯下腰,准备爬出狗洞,却忽然被拎了起来。 是的,她被拎了起来。 夜晚的风从她背后的衣领吹进她的身体,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还没叫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只听那个人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如果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要出声。” 嗯?沈青欢觉得大脑有些空白,却只感觉到一阵风后,她便稳稳当当地坠落在地。 7.心仪她 不过,这样的男人,她却不曾在府中见到过。宫里的那些皇子们,她也曾经有过一两面的缘分,却也都不是长成这副模样。 好在她并未被“美色”迷惑,依旧保持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男人说。 “当然重要啦!现在是晚上,若我家有人看见我和一个男子半夜搂搂抱抱的,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沈青欢忍不住说道,对他无关己事的脸表示愤怒。 “我有搂你抱你吗?” “你刚才分明就...”青欢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他好像只是拎着自己的衣领,似乎都未碰到过自己...“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说这个,多谢你带我出来,现在我要走了。” “你这个人,懂得知恩图报吗?”男人戏谑道,“你既然谢我,总要拿出些诚意来。” 纵使沈青欢听到这里,额上青筋有些凸起,但毕竟是丞相府的小姐,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那你说,我要如何报答你,如何拿出些诚意来?” “方才听你的意思,你是这家人的小姐?” 沈青欢冷哼了一声,道:“是啊。你若想要银子,可以打着我的名号问我爹爹去拿。不过看你这一身打扮,约莫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缺这些钱吧?不过你既然不知道我是谁,那你定不是我府中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我府中?” “我说,心仪姑娘,算不算理由?” 从小到大,虽然得了不少人赞美,可是一个男子这般直白**裸地说心仪她,还真真是头一遭。沈青欢一下子红了脸。 “好你个采花贼,亏我还想认真地报答你什么。” “你不是说,我对你搂搂抱抱吗?那不如,就拿这个报答我吧。”话未说完,男人已经伸出手,将沈青欢一把揽入怀中,她小巧的个子刚好被圈了进去。 沈青欢怔了,她惊了。手上拿着的袋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彻彻底底地调戏了。她结巴地说:“你...你...你做什么。”想要推开他,手却有些软。再次,他抱的紧紧的,她也根本推不开。 “你该松手了!”好半天,她才鼓足勇气出声。 “哦,忘记了,抱的有些久,你兴许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男子松开了手,道,“好了,我松开了,你可以走了。” “嗯?”沈青欢又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舍不得我了?”男人笑道。 “才不是...”沈青欢急的跺脚,“你方才自己说的心仪我,现在又随意让我走了,可见你刚才的话都是骗人的!作不得真。” “若是真的,姑娘将待我何?会嫁我吗?” 沈青欢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地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婚事不由我做主,我爹爹也做不了主。” “那是谁做主?” “当然是皇上。” “我若去求皇上将你赐给我呢,你可会答应?” “你究竟是谁?”沈青欢眯起了眼睛。 男人依旧道:“心仪你的人。” 沈青欢急道:“你休要胡说。” “你只需要答应我,若皇上下旨,你是否就会嫁给我?” 沈青欢想,她今天出逃,还不是因为皇帝要娶她,又怎么会将她嫁给他?于是便道:“好,我答应你。” 虽然沈青欢心中觉得没甚可能,但那男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让他多了几分遐想。若他真能向皇帝求亲成功,那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嫁入深宫做那祁晏的皇后了?那他又是什么身份呢?她以后会不会和他一起云游四野呢?嗯,应该不会...看他的装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吧?以她的身份,是高嫁,他应当不会再娶别的女子吧?若是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好事... 不知不觉,她竟想了这么些多,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一个这样风度翩翩的男子忽然对自己说心仪她,她不可置否的有些心动。 这一夜,她在客栈的床上失眠了。 8.出逃失败 沈青欢的出逃计划果然没有实施很久,拿着金叶子的她到处招摇,又没有生活经验,很快就露出了各种蛛丝马迹,被丞相府的人抓了回去。 “你简直就是胡闹!” 青欢吓得抖了一抖,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爹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偷偷瞄站在旁边的小哥哥,希望他能够施以援手。没想到沈玉邗也只是站在一旁,不敢帮她说一句话。 青欢气的直想跺脚。关键时刻,他居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以后他若是出去喝花酒,她也定不帮他隐瞒! “爹,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给皇上。”她忍不住顶嘴道。 “你的心思,爹不知道吗?我没有为你周旋吗?那日我当着俞度的面,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你不想,谁又能强迫你嫁给皇帝?”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却还不给我省心,净给我添乱。” “好了,好了,青欢还小,说几句就罢了吧。”陈氏出来为青欢讲话。 青欢还觉得有些安慰,可怜巴巴地看着娘亲。 可是转了个头,陈氏就看着青欢,道:“你也是,长这么大,我们什么没有给你过,为这件事离家出走,何苦呢?” 青欢只好把头埋了下去,乖乖认错。 果然她沈青欢是没有浪迹天涯做女侠的命的。 好不容易挨完了一阵训,青欢早已饿的肚子直响,还好阿悄早已做好了饭菜,在屋里等着她回来。 “小姐小姐,你这几天在外面,到底做了些什么呀?” “你别说,外面的世界可真有趣。我去茶馆听了书,听那先祖开国的英雄事迹,还去喝了酒,虽然我觉得那酒并没我酿的好喝...哦,在路上有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我给了钱,却没要她的人。” “小姐...那多是骗人的。”阿悄满脸黑线。 “切,我才不管呢,反正多做好事嘛!况且也就一个金叶子的事情。” “小姐!”阿悄瞪圆了眼睛,“一个金叶子,够葬十个人了。” “......”沈青欢有一些尴尬,她确实不懂这些,“也可以给小姑娘用嘛...”她辩解道。 “唉,我的小姐啊。你就应该被宠着,你都不知道,你出走这几天,老爷夫人都可着急了,连小少爷都找了你好几回。” “沈玉邗?那个没义气的人...今天居然都不帮我说一句话!” “小少爷哪敢啊,您不在的时候,为了帮您说话,他都被老爷罚了好几下棍子呢。差点就觉得是他协助您出逃的呢!” “啊?”这下青欢居然还有点心疼起了他,那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正说着,门就被推开了,沈玉邗“哼”了一声,道:“还知道看你老哥我么?方才你的眼神就差把我射死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青欢的大哥哥沈玉珏和二哥哥沈玉方。 “啊,哥哥们都来了啊。” 沈玉珏笑着说:“不过半月不见,我的妹妹都要当上皇后了么?那可不是要来见一见‘皇后娘娘’。” 沈青欢顿时黑了脸:“哥哥怎么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你是来安慰我的呢。” “长这么大,好不容听说爹娘骂了你,得来看看热闹呢。” “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沈青欢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道,“我不会真的要嫁给他吧?” “嫁给皇上有什么不好?当今皇上英俊潇洒,才貌双全,做他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小欢,你可是我们家的骄傲呢。”沈玉方说道。 “骄傲?我爹爹是丞相,我姑姑是太后,我叔叔是镇国大将军,这些人哪个不是我们家的骄傲?我只不过是歪打正着,而且不知道是好运还是霉运呢。”沈青欢泱泱地说,突然之间,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她又站了起来,说道:“你们认不认识一个人?嗯...一个长得很高大的公子哥,和大哥哥差不多吧。长得又非常好看,看穿着也是有钱人家的...” 除此之外,沈青欢居然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那天遇到的那个人。 “和你哥哥我一般高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这样的人整个京城没有十个也有五个,这,这你让我如何辨认呢?” “哦...也是。”沈青欢道,那夜天太黑,她确实没有仔细看他的容貌。 “怎么,难道我家妹妹是有了心仪的对象了?”沈玉邗打趣道。 9.亲自提亲 “没有,别胡说。”沈青欢红了脸,“不过是这几日溜出去,遇到了一个登徒子,我心中好奇,想要知道他是何人罢了。” “是吗?”沈玉玦说,“不过说起风流倜傥,有谁比得过你未来的夫君,招月的皇帝祁晏啊。” 沈青欢忍不住问:“那祁晏,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秘吗?” “神秘,对我们又不神秘,之前他还是摄政王的时候,我们偶尔也能见到他一两眼。不过对妹妹你来说,的确是神秘的人。” 沈青欢不再说话了。 还没清净几天,府里就有人传来消息,说皇上要亲临丞相府。 皇帝亲自驾到,这种事情在招月的历史上是极少出现的,所以即使是沈青欢这样不经世事的姑娘,也有些惊了。她想,若是皇帝单诏书召她进宫,她兴许会不乐意,各种称病推脱,她那宠她不行的老爹,也定会想办法阻止。 可是,现在皇帝是亲临,她想不见,都没办法。 她只好无奈地说:“我是不是要打扮的丑一点啊?” 阿悄找衣服的手微微颤抖:“小姐,就算你不想嫁给皇上,也不用这样吧...”她拿出一套还算端庄的衣服,道,“这套怎么样。” 沈青欢头疼极了,随意看了一眼,墨绿色的底色,配上烫银色的暗纹,又绣了几朵祥云,似乎是她一年前随着父亲见皇帝的时候穿过的衣服。她点点头,无奈地说:“行吧...” 沈青欢被阿悄折腾了半天,终于打扮好了。穿上厚重的衣服,化上浓浓的妆,她甚至觉得有些拘束难受。 “小郡主,这里请。”外面等候多时的俞度看到出来的青欢,低下头道。 他看过她狼狈被抓的样子,看过她刁钻的样子,却还没看到过她这样端庄的模样,虽然容貌还有些稚嫩,但她这副打扮,倒还真的有些皇后的模样。 青欢笑不出来,倒不是因为自己非要端出个样子来,而是因为这打扮压得她有些累。 她渐渐靠近正厅,看见爹爹正在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边说边走进了大厅。那男人只有一个背影,穿着金丝绣龙纹玄袍,玉冠术着头发,身形格外挺拔。 这...就是祁晏吗? 她有些发愣。 “小郡主?”俞度注意到她的神态,忍不住提醒她继续往前走。 “哦,哦,好。”她回神过来,却没留意脚下的路,踩了一脚自己的长裙,险些绊了一跤,俞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青欢心大,没有在意,道:“谢谢。” “属下该死。” ...? “你该死什么?”青欢愣住。 “...”俞度抬头看她,有些意外她并没有在意,便说,“无事...” 碰皇后娘娘的玉臂,他可没有这个胆子... 青欢不可置否地继续往前走。 “小姐到了。”下人恭敬地走进正厅,向正前方坐着的皇帝祁晏和一侧的沈丞相沈始均通报道。 沈青欢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见过世面,基本的礼仪还是知道一些。她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进厅内,跪下,道:“小女见过皇上。” 祁晏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倒是没有想到,她还会有这么端庄的一面。墨绿色的袍子显得她本来就白嫩的肌肤更胜一筹,虽然化了浓妆,但是并不能掩盖她的天生丽质。只是那发冠似乎显得有些重,压得她的脑袋有些抬不起来。 他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起来吧。”他说道,心里却有些好奇她看到他的脸的时候,会是怎么样吃惊的一个表情。 沈青欢站了起来,慢慢抬起头,才敢看皇帝一眼。 不过,只那一眼,她就愣住了。 很好,这反应,他祁晏很满意。 沈青欢说不出话来,她聪明,一下子就想到那天并不是意外,是祁晏安排好的。怪不得府里的人都那么怕他,也怪不得他会那么自信地说向皇帝求婚,原来,那皇帝就是他本来。 沈青欢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可是,她此刻却没有办法否认,她在那一刻,确实对祁晏有一丝动心。他说,他是因为欢喜她,才会来找她。 会不会是他真的非常想要娶她,所以才会这么做? 10.我答应你 沈青欢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天真了,她是什么身份,皇帝要娶她,肯定是冲着利益去的,她虽然小,但是这些道理,还是懂。 她这样冷静,祁晏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她至少会指着他说:“原来是你。” 祁晏道:“丞相家的女儿果然是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沈青欢微微皱眉,他又不是没见过她为了逃婚钻狗洞的样子,这个名不虚传,倒是真的很讽刺呢! “小女谢皇上谬赞。”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祁晏来的目的,但丞相与皇帝二人还是你来我往相互打着太极,沈青欢在一旁听着,心跳的有些快。 只听祁晏这样说道:“朕登基几日,深深发觉身居重任之艰难。留给朕的难题,还有许多。丞相是忠心老臣,不知对这天下江山,有什么见解?” 沈丞相深思一会,道:“先帝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老臣认为,应当先停止侵略,安抚百姓。招月现在商农并茂,经济发达,只要民心归顺,国力一定可以更加昌盛。对外,有西夷针锋相对,我们要以退为进,加强国防。” 祁晏一笑,说:“沈丞相所想,正是朕的想法。只是,国不可一日无主,那后宫也是。朕前几日唤俞度来丞相府宣旨,呵,想必是我这属下的能力不强,丞相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朕便亲临丞相府,特地来向小郡主提亲。”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提亲。 堂堂招月的皇帝,想要娶一个女人,居然用上了提亲。 若不是对象是家族庞大的小郡主沈青欢,想必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沈青欢也愣住了,好半天,才说道:“向我...提亲?” “正是,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我...”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了沈青欢的脸上,沈青欢说答应也不是,说不答应也不是。 忽然间,沈青欢想到那晚,祁晏和她的对话。 “你只需要答应我,若皇上下旨,你是否就会嫁给我?” “好,我答应你。” 沈青欢抬头,正对上祁晏的目光,她一下子红了脸,大脑一下子空白,埋下头便说:“我答应了。” 这小女儿娇羞的模样,倒不是像在应皇上的提亲,反倒像花前月下之时,小女子答应了情郎的画面。 除了祁晏一脸意料之内的表情以外,其余人都有些惊讶。尤其是沈家的人,经历了青欢之前逃婚的事情后,众人都以为,她定是不愿意嫁给皇帝的。 难道是因为见了皇帝的尊容,一下子便回心转意了? “甚好,沈丞相的意见呢?”祁晏笑问。 沈始均深深地望了一眼女儿,道:“若是青欢没有意见,老臣自然没有。只是青欢是老臣唯一的女儿,希望皇帝能够善待。” “那是自然,青欢会是我的正妻,会是招月的皇后,我会给她她应有的尊荣。”祁晏道。这一番话倒是让下面的人唏嘘不已,好似真真能从他的眸子中看出几分真情来。 青欢回到房内,神情还有些恍惚,忽然拉住阿悄的袖子说:“阿悄,你说我是不是马上要嫁人了?” “是的。” “那你说,我是不是马上要当皇后了?” “是的。” “啊!”青欢懊恼地抱住头,“你说我怎么就答应他了呢?我怎么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我的爹爹和那三个哥哥怎么不拦住我呢?” 阿悄抽了抽嘴角,道:“听说,您一口就答应了,没有给老爷和少爷们任何机会...” 青欢抬头,道:“听说?难道整个府都已经知道我要嫁给皇帝了么?” “恐怕不止整个丞相府,整个京城应该都知道了。”阿悄一本正经地说。 青欢摆了摆手,道:“我去外面走走透气,你不必跟来了。” 沈青欢漫不经心地在府中散着步,脑海里却不时浮现出祁晏的脸。不得不说,他真的长得很好看,这好看的男子她沈青欢见多了,她的三位哥哥,都长得很不错,当然,这得益于她爹娘的优良传统,自然她爹爹也是极英俊的。可是,她却从未见过祁晏这样的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冷漠,眼神都是淡淡的,散发着一股寒气的感觉,可是说话的时候,眼里的冷漠又像被融化了一样。总之,她形容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她觉得,他长得什么样都好看。 11.五天之后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不平凡。之前,他有本事收拢民心,成为摄政王,现在,有本事坐上皇位,她知道,他一定是个充满心机的人。至于娶她,她相信决不是因为心仪她,至少决不只是因为心仪她。 她答应做他的皇后,除了因为那晚应允了他以外,或许,她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些...... 沈青欢回神,忽然发现身前站了一个人,吓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道:“皇上...” 祁晏看她惊慌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抿了嘴,对身后的俞度说:“你先下去吧,我与皇后有话要说。” “我还不是...”沈青欢刚想辩解,却又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就把头低了下去。 祁晏走过去,说:“方才在殿上,你不是胆子很大么?怎么现在看到朕,就说不出话来了。” 沈青欢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对祁晏道:“你使诈!” “我使什么诈了?” “你明明自己就是皇帝,却和我说要娶我,要娶征求皇上的意见,你分明不是提亲,是骗婚!”沈青欢说完这句,却忽然想起来,她好像是在和招月皇帝说话,这语气,是不是有些... 祁晏眯起了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 沈青欢嘀咕了一声:“知道。” “知道你还那么放肆?”祁晏道,“你要知道,朕是皇帝,朕想要谁做朕的妃子,都是一声令下。念在你父亲劳苦功高,朕特地询了你的意见,怎么,现在却还和我闹脾气?” 沈青欢觉得有些委屈,可是面前的这个,是招月的皇帝。她再怎么骄纵,也要收了脾气。不能总为父亲添烦恼吧。 祁晏伸出手,轻轻把她下巴一抬,看着她有些微红的眼睛,觉得好笑:“觉得委屈?朕说你这样两句,你都忍受不住?将来还怎么做皇后?” 沈青欢深呼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能说的,于是就乖乖闭了嘴。 “怎么不说话了?”祁晏又问。 青欢用力摆出一个笑脸,恭恭敬敬地说:“是,皇上。” “你想要什么时候行登后大典?” “...这事我做不了主吧,要看皇上您。”青欢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 “看我?我觉得明天就可以,只是不知道...我的皇后你,愿不愿意?” “明天?不行不行!我还没和我阿娘阿爹说体己话,还没准备嫁妆,还没和我的哥哥们去外面喝花酒,唔...”沈青欢话到此处,觉得有些不对,便及时停下,说,“总之,我还没做好准备。” “方才皇后不是说,做不了主吗?” “我...”青欢语塞,又觉得他哪里说的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我还不是你的皇后!” 祁晏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有趣,不过只是一瞬间的感觉。 他的心是冰冷的,他自认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例外。 祁晏冷笑了一声,道:“早晚会是,你又何必拘泥这一刻的称呼。若你还未准备好,我想,下月初一正是个吉日。” 沈青欢在心里掰了掰手指,今天已是二十六,他只给自己五天时间。 她咬咬牙,说:“知道了。” “嗯?”祁晏微一挑眉。 沈青欢觉得他实在是太太太坏了!她气鼓了腮帮子,一字一句地说:“小女领旨。” “这还差不多,你被丞相养惯了,往后在宫里,可不是这样的日子了。”祁晏丢下这一句话,就转身走了,连给沈青欢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沈青欢只觉得自己真是自找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那晚的花言巧语没几分是真的,今日还一口答应了他,这难道真真是美色惑人? 她抬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头一阵酸涩。 月色正好,沈青欢趴在院子的桃花树前,用手扒开泥土,取出一坛酒来。这酒是她去年冬日酿的,采了梅花上的雪为水与糖渍过三日夜的梅花相融,再压碎了煮熟的米,放入酒曲酿制,以竹叶为盖,密封后埋在桃花树下。本想着两年后再拿出来喝,味道最好,不曾想,她这么早就要离开这里了。 12.奇怪的黑衣刺客 沈青欢拨开竹叶,一阵梅香混着酒味窜入鼻尖,她觉得好闻极了。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别的不说,她酿酒的技艺可是数一数二的。这样想着,她心里的愁闷暂时消去了些。 青欢正要将酒往嘴里送,便听见“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微一皱眉。放下手中的酒坛子,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的地方走去。 只见一团漆黑的“物事”正在墙角,她眯起眼睛,道:“什么东西?” 那“物事”忽然动了,沈青欢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原来是个人!那人快步向前,用手捂住沈青欢的嘴,低声说道:“别出声,找个地方让我躲起来。” 一阵血腥味飘来,“唔...唔......”沈青欢真是有苦说不出,为了痛快喝酒,她特意支开了阿悄,现在倒好... 听他的声音,似乎是一个成年男子。她的眼神不断地瞟身后的人,只能看到一片黑,还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她心想,莫非是什么江洋大盗,偷了家里的东西被追杀?既是如此,她为了保命,还是先将他藏起来,届时再向阿爹告发他就好。 沈青欢便伸出手,指向房内,示意他往里走。 黑衣人一只手挟持住她,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看得出来,这血腥味想必就是从这里来的。 青欢迅速找了房内的一处暗角,让他躲进去,吩咐他说:“你就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去打发了外面的人,和你说了,你再出来,知道吗?” 黑衣人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有一丝闪动。 沈青欢没再多留,立刻走了出去。正好此刻,外面有六个士兵走了进来,她有些奇怪,来的人是宫里的禁卫军,而不是府里的人。 她不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房内那个人的身份有了怀疑。 “小郡主,我们奉旨捉拿一个朝廷要犯,不知小郡主是否在这里看到一个黑衣人,身上带血。”带头的禁卫军说道。 沈青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救的人,竟是朝廷要犯?那她此时,到底该不该告诉他们那人就在屋内? 正在纠结之时,陈氏匆匆走了进来,道:“几位军爷,抓到那人了吗?” 带头的禁卫军恭敬地说:“夫人,还未抓到。我们正打算搜小郡主的院子。” 搜?沈青欢一下便有些不乐意了:“我说没看到,你们也要搜吗?” “这...” 陈氏看了一眼青欢,说:“小欢,你当真未看见?” “当真。”撒了的谎,总是要圆的,沈青欢面不改色地说。 陈氏笑着对禁卫军说:“军爷看见了,我家小女并未看见那要犯,且我家小女并未包庇之理。再者,女儿家闺房,总不好搜寻吧?” “那,多有打扰,属下告退。”禁卫军道。 陈氏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的下人呢?” “被我支开了。”青欢说。 陈氏瞥见不远处地上的散落的酒,又道:“你啊,都要出嫁的人了,还喝酒。” “娘亲,就是因为要出嫁了,以后在皇宫再也不能随便喝酒了。现在才要多喝几口啊。”陈氏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却突然回头,看着青欢说,“小欢,回去将这件衣服烧了吧。” 青欢一惊,低头一看,在裙摆不明显的地方,有一滴血迹。 青欢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陈氏已经转头离开。 她挠了挠头,赶紧跑进去,却发现那个黑衣人已经不在了。 沈青欢觉得心跳有些快,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娘明明知道自己包庇了那个黑衣人,却特意跑来帮她解围,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这又是为什么? 那黑衣人,是朝廷要犯,又怎么会跑到丞相府来? 或许,这黑衣人与爹爹和阿娘有什么联系? 正想着,阿悄突然走了过来,道:“小姐,方才发生了什么?我听他们说,院子里进了个黑衣人?还有几个禁卫军来了?” “等你来呀,我早就被黑衣人杀死了。”沈青欢轻轻点了点阿悄的脑袋,说,“去把桃树下那坛子酒拿进来。” 阿悄乖巧地从命。 拿着酒,沈青欢却没了喝的欲望,斜卧在榻上,被这些事有些搞昏了头。那黑衣人深邃的眼神不时出现在脑海里,让她觉得有些遥远。 13.毁坏嫁衣 昏暗的地道里,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拖着一身的血,一手扶着墙壁,往前艰难地走着。好一会儿,才到了稍微宽阔点的地方。 “殿下,您来了?”一个带刀侍卫匆忙上前,看见男子满身的血,惊了一惊,“您怎么样,还好吗?” 男子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带着血迹的地图,说:“她已经给我了。” “殿下怎么被伤的这么重?” “是招月的皇帝,我真不该小瞧他。”说话间,他撕破了自己的衣服,疼的忍不住皱起眉头,闷哼一声,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来。他摘下蒙面,一张苍白但俊俏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毫无人色,“许禾,去把酒拿来,我要清洗伤口。” 被称作许禾的侍卫应下,拿过酒来,递给他:“殿下是怎么逃出来的?” “沈家。” “原来是沈丞相。”许禾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男子将酒浇到身上的伤口上,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疼痛麻木了他的身体,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在下一刻想到了今日那个虽是被迫无心但毕竟救了他一命的女子。 还有桃树下那坛酒的香气。 他有些想笑,却被疼痛硬生生逼了回去。 终于处理完伤口,他长吁一口气,说:“离招月皇后的登后大典,还有几日?” “回殿下,还有四日。” “准备一份厚礼,我要去献礼。” 两日后,宫里有人送来了嫁衣。 阿悄拿进来的时候,正是清晨,青欢迷迷糊糊的还没有睡醒,就看见远远的有一片火红的物事,她扯了嗓子,问:“阿悄,那是什么?” “是宫里派人送来的您登后大典上要穿的嫁衣。” “什么?”阿悄忽然清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阿悄也将嫁衣送到了青欢面前。 火红的绸缎,青欢看得出来价值不菲,应当是从江南绸丝局进贡的最好的一批布料了,里头还有暗黄色的暗纹,似乎是凤纹。她翻开衣服,有些惊了。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从没见过在她的哪件衣服上有那么多绣花的。而且绣工精细,绣法有些像苏州来的绣娘的,这么浩大的工程,即使十个绣娘同时开工,也得有半个月才能完工吧? 如果祁晏不是从半个月前就着人开始准备这件嫁衣,那么就是他请了数十个绣娘一起赶工?无论从哪个方面想,祁晏对娶她这件事似乎真的挺用心的? 沈青欢这样想。 她看着嫁衣,对阿悄说:“你觉得这件嫁衣好看么?” “当然好看,奴婢这一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呢!” “这是我的嫁衣么...”沈青欢有些呆滞,忽然手一用力,衣领处堪堪被她撕破一个不小不大的裂口。 “小姐!”阿悄失声呼出。 沈青欢将衣服丢给阿悄,故作大声地说道:“这是什么嫁衣?给本小姐的嫁衣,居然破了那么大的一个洞?要我怎么在后日嫁给皇帝?” 阿悄眼睛一转,似乎明白了沈青欢的意思,忙跪下,说:“小姐别生气,奴婢这就拿出去还给他们,让他们重新做一件再送来。” “哼,这才像话,快去快回。”沈青欢说着,又躺了下去。 虽然知道嫁给祁晏是早晚的事情,但是她莫名的又有些恐惧,总想着能拖几日是几日。连这嫁衣的工期,都可以作为她拖时间的借口... 等到阿悄出去一趟回来,已过了许久,沈青欢不自觉地又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听到动静,青欢问:“衣服可还给她们了?” “给了,还说要换一件全新的,毫无瑕疵的来。” “嗯。”青欢闷闷地说。 “小姐既然那么不想嫁给皇上,为什么要答应啊?”阿悄问道。 “我没有不想嫁给他...”青欢说,“我只是有点害怕。阿悄,你说嫁给一个不爱你的帝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皇上不是很喜欢小姐么?他为了娶小姐,都亲自下府来提亲,还叫人赶工做了这么好看的嫁衣给小姐。别人当皇后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可是小姐却轻轻松松当上了皇后,这都说明皇上喜欢小姐啊。” 青欢摇摇头,说:“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先帝凭着陈氏一族得到了江山,最后也因为宠陈氏而君臣势力倒置。皇帝聪明,又怎么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娶我,兴许是为了巩固江山,但他决不是因为爱我。” 阿悄又不明白了:“既然小姐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什么要答应呢?” 14.醉酒 沈青欢忽然红了脸,说:“他...他是皇帝,我怎么能拒绝?” 阿悄说:“可是老爷说了,只要您不愿意,他一定不会让你嫁给皇上啊。” “...”青欢沉默,说,“你别问这么多了。” “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是喜欢上皇上了吧?”阿悄问。 “你...”青欢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你真是被我惯的无法无天了,你再说瞎话,信不信我打你?” 阿悄赶紧求饶。 沈青欢别过脸,小声嘀咕了什么。 阿悄听的不真切,仿佛是在说:我才不要喜欢他这样的人呢。 孰料当晚,新的婚服就被送了来,而且,是祁晏亲自来的。 阿悄很是纳闷,他一个当朝新帝,为什么总有空来找自家小姐的茬?而且...还是在小姐喝醉的时候。 小姐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没用几口晚饭就回了房,将那坛梅花酒放在面前好久,忽然又像下了决心一般,打开酒封,就没顾忌地喝了起来。她拦了好久,却拦不住。她心想,小姐今日一定是很难过的吧? 青欢喝的厉害,纵使酒量好,但不一会儿就有些醉了。身子摇摇晃晃的,一下跌坐在了桌子前的椅子上。 阿悄叹了一口气,打算离开去给她的小姐煮一碗醒酒汤,刚一出门,就觉得四周气压忽然极低,她警觉地抬起头,就看见黑着脸的皇帝祁晏带着一个宫娥走了进来,而宫娥的手中,还拿着一叠火红的嫁衣。 阿悄立刻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连一句“奴婢恭迎皇上”都说的结结巴巴。 祁晏在门口停下,瞥了阿悄一眼,说:“你是皇后的贴身丫头?” “正是奴婢...”阿悄的心跳加速。 “你可说说,早上送去的那件嫁衣是如何坏了的?”祁晏毫无感情地问道,阿悄只觉得身体一阵冰冷,冻的她抖了抖。 “是...是一送来就有的,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递给了小姐,接着就看到了破损处...”阿悄结结巴巴地说。 祁晏眯起眼睛,说:“当真如此?” 气氛陡然紧促。 下一刻,祁晏又说:“那也无妨,朕早料到下面这帮人马马虎虎做不好事,我当时就命人做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嫁衣,还好朕考虑周全。” 阿悄偷偷松了口气。 “不过,”祁晏经过阿悄身边,道,“若这次的嫁衣还有纰漏,那这批下人就真的罪该万死了,你去告诉你家小姐,弄坏了她的嫁衣,我一定会用最狠的办法,惩罚那些绣娘和宫人的。” 阿悄好不容易松了的气又凝固住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去给青欢煮醒酒汤的。 祁晏踏进了沈青欢的房间,迎面便扑来了一股酒气,但并不难闻,反倒香香的,很吸引人。他往里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披着长发,正用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正倒着酒。 祁晏对后面的宫娥挥手,示意她将嫁衣放在一旁,便可以下去了。随后便走了过去,酒味愈加香浓诱人,他眯起眼,弯下腰,细细地看着醉酒的她。 他以前就听闻过沈家的嫡女如何貌美,仅仅十六岁的时候就出落成京城第一美人,有着惊为天人的容貌,他对美色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以为然。然而现在细看她,他才发现她长得确实好看。肤白胜雪不说,她眉若远山,一双杏眼波澜微起,嘴唇饱满红润。因为喝了酒,脸颊也微微泛红,身体也柔软的不行。 祁晏莫名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些诱人... 下一刻,青欢抬头,看见了眼前的祁晏。她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迷蒙着双眼,醉醺醺地说:“怎么是你?” 祁晏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说:“怎么不是我?” “唔...”青欢动了动脑袋,挣脱了他的手,道,“我还没有嫁给你呢,你应该在皇宫,不应该在我这里,假的,做梦。” 祁晏勾了嘴角,觉得好笑:“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在做梦?” 青欢点了点头,身子不自主地靠上祁晏,用柔软的手臂抱住他的腰,将发热的脸贴在他的小腹处,嘟囔着说:“是啊。你为什么要娶我呢,你明明不喜欢我,但...但还要和我说你心仪我,你为什么要娶我呢...我,我知道,我就是不说...” 15.娶她的理由 祁晏皱了眉头,除了觉得她这样的姿势让他微微有些...难受外,他对她话中的意思,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是,她似乎很聪明,她说的没有错。 他娶她,接近她,只是为了巩固江山,牵制沈陈两家。他不会爱上一个普通人,更不会爱上她。因为他知道,专宠的后果是什么。 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半晌,他只是说:“你喝醉了。” 青欢没有说话。 祁晏低头,用手把她的脑袋抬起来,看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投出阴影来,嘴巴还不是砸吧着,似乎还在品味那萦绕未尽的酒。 他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打横抱起她,走向她的床,将她放在了床上,顺手将被子给她扯上。祁晏想,这个女子,几天后,就会是他的皇后了。 想到这里,祁晏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他弯下腰去,对她说:“做我的皇后,你这么不乐意吗?” “我...”沈青欢只哼哼了一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祁晏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不过,她怎么想的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反正,她是他的皇后这件事,已经是定局了,她乐意与否,都不能改变。 祁晏从房间内走出去的时候,顺手拿了桌上那坛未喝完的梅花酒,随即对门口守着的丫鬟们说:“好好照顾皇后,朕可不希望以后再看到这样的她了。后日就要大典,你们都谨慎些。” “是,皇上。” 第二日起来,沈青欢自然是叫苦连连,听阿悄描述这段的时候,她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想不到祁晏这个人居然如此老谋深算,早早准备了两套嫁衣,还威胁她不让她再做这样毁坏嫁衣的事情... 青欢一口喝下阿悄熬的汤药,好一会儿才觉得脑袋里的疼痛减轻了些,她道:“祁晏怎么如此无聊,特意来送衣服就走?” 阿悄非常为难地挠挠头。 “你有什么话直说吧。”青欢看出她犹犹豫豫的样子,“难道他还做了什么别的事?是对着我说了什么狠话吧,哼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祁晏一个唬人精。” “......不是。” “嗯?那是什么?” 阿悄看了看四周,说:“小姐,皇上,皇上抱你啦!”说罢,阿悄还“嘻嘻”笑了好几下。 沈青欢的脸“腾”一下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抱...抱我?怎么抱?” “就是小姐喝醉了啊,然后趴在皇上身上,嗯。” “我?趴在?他?身上?”沈青欢的脸都红成了猪肝色,“怎么可能?” 阿悄继续添油加醋地说:“是啊。我在窗户口看到的,小姐喝醉了,然后抱着皇上不肯放,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皇上脸上都是笑意,然后就直接抱起小姐去床上了。” 阿悄的话戛然而止,让沈青欢惊了惊,随即变成了苦瓜脸:“我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我...我还没有出嫁...” “小姐在说些什么?”阿悄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小姐你想多了,皇上只是把你抱到了床上,然后就走了。” “咳咳...咳,”沈青欢尴尬地咳嗽两声,“谁想多了,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嗯。他...还有没有做其他事?” “其他事?哦,奴婢看见,皇上走的时候,带走了您放在桌子上的酒。” “我的酒?嗬,看来本小姐的酿酒技术还是一等一的好,让他刮目相看了呢。”沈青欢得意地说,“走,阿悄,服侍我洗漱。” 等梳完发髻,沈青欢看到了旁边火红的嫁衣,突然道:“阿悄,你把这件衣服,给我试试如何?” 看到阿悄有些犹豫,她哭笑不得:“我不会在破坏它了...” 阿悄这才拿来,服侍沈青欢一件件把嫁衣穿上。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倒后来,沈青欢渐渐觉得身子有些重了,才反映过来,这衣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华贵。那压在她肩头的,不光是一件衣服那么重,更是一国皇后的责任。 终于把最外面一层外套穿上,她喘了一口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模糊。 16.出嫁(一) “阿悄,好看吗?”她在阿悄面前转了一圈。 “好看啊,从来没见过小姐这么富贵的样子,平时只觉得小姐平易近人,今日看来真有母仪天下的几分气质呢!” 沈青欢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因为阿悄只说实话呀。小姐想,您身后有丞相和镇国将军撑腰,如今看来,皇上对您也算上心,等以后您当上了皇后,那您不久没有任何烦恼了吗?” “真的可以没有任何烦恼了吗...”尽管青欢也很希望阿悄说的是真的,可是她却觉得以后的日子绝不会这样好过。 “当然,今后小姐和皇上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把握住皇上的心,小姐那么美,一定可以的。” 青欢笑了笑,说:“但愿如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没再说话。 这两天过得既快又慢,沈青欢一时觉得难熬,恨不得早日到出家那日,一时又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日起的是真的早,青欢觉得比她这十六年来任何一天都起的早。宫里来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宫娥,专门帮青欢装扮,阿悄站在旁边,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那几个宫娥果然心灵手巧,几个人一起帮青欢盘发,效率也高了不少。 “皇后的头发可真好啊,乌黑油亮的。”有一个宫娥忍不住赞叹道。 “是吗?”青欢笑。 “对啊,奴婢八岁进宫,如今已有十年了,服侍了不少主子,却从未看到过皇后那么好的头发,这头秀发若是披下来,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 青欢问:“你的嘴很甜,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墨香。” “入宫后,你就跟着我吧。” “是。” 阿悄似乎觉得有些失宠,忙问:“小姐,奴婢呢?” 墨香道:“现在要改口叫皇后娘娘啦!” 青欢道:“阿悄,你的性子直,或许不适合在宫里生活,我想让你留在府中照顾小哥哥,你可愿意?” 阿悄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小姐看出她欢喜小少爷了? 阿悄“噗通”一声跪下:“可是,可是奴婢只想和小姐...皇后在一起。” 最后一支凤钗插入发中,青欢对墨香她们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想和我的丫鬟说。” “可是皇后,您的妆容还未...” 青欢摇摇头:“下去吧,这些事情,阿悄也会做。” “是。”墨香道。 待那几个宫娥出去后,青欢握住阿悄的手,说:“阿悄,虽然你我一直都是主仆关系,但你我早已如同姐妹一般亲,你也总是没大没小的和我开玩笑,我知你对我好,所以从不和你计较。我虽然没心没肺,总爱闯祸,但这全仰仗于我有爹娘给我撑腰...我进宫后,不一定会有现在过的快活,所以我不希望你和我一起进宫。我背后有爹爹和舅舅,没人敢拿我怎样,可是你不一样,若你走错一步便是死......这些年,我看你似乎对小哥哥有情,我不能劝阻你什么...哥哥他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妻子,但若你能陪伴在他旁边,或许也能圆你一个梦。再若,你不愿意再侍奉他,等你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会寻个好人家嫁了你,你看如何?” 一番话说下来,阿悄早已泪流满面,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小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却因为要嫁给皇帝在几天内成熟了这么多,她觉得很是心疼。另一方面,她因为小姐把自己的事情考虑的那么周到而感动。她以为,她喜欢小少爷的事情,会一直埋藏在心里。 “可是,可是小姐,你一个人在宫里,没一个贴心的...” “方才那个墨香,你觉得如何?” “我...不知。” “她嘴巴很甜,明显就是想让我收了她,我感觉得到,她以前服侍的主子都不怎么样,她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我相信,只要我宽厚待她,她必定会真心相待。”沈青欢拍了拍阿悄的肩膀,“好啦,别难过了,赶紧为我画眉吧,再迟就误了吉时了。” 阿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继续为沈青欢装扮。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人敲了敲门:“皇后娘娘,好了吗?” 17.出嫁(二) 阿悄道:“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沈青欢站了起身,觉得自己头顶千斤重,妆容也厚的吓人,可是还是要仪态端庄地走出去。这是封后大典,她不能丢脸。 爹和娘已经站在了府门外,三个哥哥也是。大哥哥和二哥哥已经娶妻,只有小哥哥沈玉邗还未,所以由小哥哥抱她上了迎亲的花轿。 沈玉邗抱着青欢,有些不舍:“想到以后没有妹妹和我拌嘴,我竟然还舍不得了呢。” 青欢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却还是说:“想不到吧,妹妹比哥哥先出嫁了。” “你啊,你...”沈玉邗摇了摇头,轻轻把青欢放在轿子上。 “小欢!”陈氏终于有些忍不住,用手帕擦着眼泪。 “娘...” “青欢,到了宫里记得常回家看看,有了事情要和爹娘说,要照顾好自己,明白吗?”丞相也忍不住说话了。 “爹爹,我知道了。” “若是,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也随时回来,爹爹养你一辈子,啊。” 听到这里,青欢忍了好久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说:“爹,娘,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女儿走了...” 花轿的珠帘盖下,被抬了起来。 皇后的花轿四面都是珠帘,纱帐从顶上落下,沈青欢端坐在里面,抬轿的人足足有四四十六个,随行侍卫丫鬟更是有百人多。迎亲队伍绕了京城一圈,再往皇宫去。 在旁侧的路人都纷纷下跪,跪拜着她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因是大喜日子,专门有人在皇后花轿过处撒着金叶子,以示皇恩浩荡。 这些是沈青欢在不经意的时候在红盖头下瞟到的,不得不说,祁晏对这场婚礼还是做得极好的。 到了人少点的地方,她掀开珠帘,问一旁的墨香说:“还有多久才到皇宫?” “回皇后娘娘,快了,你戴着红头盖,看不见。” 沈青欢点头, 今天的皇宫格外的肃穆,新帝登迎娶皇后,皇后人选还是丞相嫡女,皇宫上上下谁敢不重视?过了皇宫朱雀大门,沈青欢发现,身后的人又多了百余人。 她此刻,才知道什么是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经过跪满文武大臣的地方,她虽然没有看见,但也知道,百级的白玉雕刻的阶梯上,便是穿着红衣的当朝皇帝,她的丈夫,祁晏。 祁晏也在二十个宫娥,二十个侍卫的跟随下,一步步缓缓走下来。 方才在路上的时候,她还不是特别紧张,可是真正到了这里,当祁晏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紧张了。 她承认,或许在第一眼,她就喜欢上祁晏了,她答应祁晏做她的皇后,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约定,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逼迫她做决定。所以更多的或许还是她的心动吧...... 她打小就自信,觉得自己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那么,祁晏也是。她相信,虽然祁晏娶她,目的一定不单纯,但只要时间久了,他肯定也会喜欢上她的! 终于,祁晏走到了她的面前,将手伸给了她,她也将手伸了过去,紧紧握住。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不过,他们其实也不曾见过几面。青欢想。 祁晏温柔地扶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生怕她摔着碰着。 终于走到了最上方,听着主持大典的祭司读着那些吉利的祝语,沈青欢的心神有些恍惚了。最后,只听到祭司说道:“皇上皇后,请祭拜天地。” 沈青欢跟着祁晏的动作跪下来,朝着远处祭拜。 随后,祁晏又贴心地将她扶起来。 “皇上皇后,请夫妻对拜。” 沈青欢转了身子,确定自己和祁晏现在是面对面的,然后深深地弯下身子。她能感觉到自己身旁的,祁晏的气息。 缓缓起身的时候,下面的文武大臣便跪了一地,齐声喊道:“恭祝皇上皇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礼成!” 18.他的温柔 沈青欢原先以为,结婚不过只是形式上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累。她走进皇后专属的承欢殿,由墨香指引着往里面走去。 “你们都下去吧,里面留墨香一个人照顾我就行。”沈青欢道。 “如今娘娘可是真正的皇后了。”墨香将她扶到床上,安稳坐下。 沈青欢问:“祁晏是还要和那些大臣觥筹交错一番么?” “皇后娘娘,可不能直接直呼皇上的名讳。” “哦。”宫里的规矩可真多。 “寻常百姓人家成亲,丈夫也是要在前厅待客的,何况是皇上的。听说这次来的宾客不光有招月的,还有邻国兆陵的太子殿下,因此皇上特别重视。” “哦。”沈青欢只当是听着解解闷的,并不怎么入心里去,“那你说,祁...皇上什么时候来啊?” 墨香轻笑了出声:“原来皇后娘娘是想皇上了啊。不过,这奴婢也不知,皇室的交际总是特别的多,若是娘娘饿了,奴婢可以拿点甜点给娘娘吃啊。” 沈青欢忙活了一个上午,本就没吃东西,有些饿了,她摸了摸肚子,说:“这样可以吗?那你...不,叫外面的宫娥去帮我拿些吧。” “是。”墨香应下。 “我在家的时候,想吃什么就和娘说一声就好了...”沈青欢不觉有些想家,“当然,在这里也有你们,只不过宫里规矩多,我的性子野,一时习惯不了,诸多地方,还要墨香你多多指点我。” “奴婢不敢说上指点,但只要能帮上娘娘的,奴婢一定会说,会做。” 沈青欢笑着点头,问:“你说你以前的主子不好相处,那你以前的主子是哪位啊?” “这...奴婢不敢说。” “你说吧。” “是太后娘娘。” 太后?沈青欢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想着祁晏并没有父母,何来太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招月,已经改了姓了。那么,太后,就是她的姑姑,母亲的姐姐。 “你倒是胆子大,在我的面前说我的亲姑姑?” 墨香跪下:“是...是皇后娘娘允许我说的。先帝宠爱太后,太后娘娘十分骄纵,在后宫摄政,皇上却不敢说,太后对我们下人自然也是不怎么样的...” “是吗...”沈青欢只记得小时候姑姑偶尔对阿娘说话不是很客气,但是她那时还小,没什么感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你起来吧,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说话间,外面的宫娥已经将糕点送来了。 “怎么这么快,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吗?”青欢问。 “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他说知道娘娘久等会饿。”宫娥回答。 青欢“哦”了一句,看见盘子里装的正是她平日喜欢吃的桂花糕,她又问:“这...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的?” “是皇上吩咐下来的。” 祁晏...他竟然这么有心,将她喜欢的东西都摸得清楚? 她觉得心里有一处柔软被触动了。 “娘娘可真是受宠,皇上不光亲自去府中提亲,还把娘娘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今后呀,若是娘娘生下小皇子,那娘娘的地位可是无人能及了。”墨香说道。 虽然是奉承的话,但是沈青欢听着,还是很开心。只是在听到小皇子的时候,脸微微有些红了。 祁晏在大殿上,和前来祝贺的大臣官员互相敬酒。眼神却不时往边上看着。 那是兆陵的太子殿下宋子尧,特意来招月庆贺新帝登基的,因和封后大典时间离得近,便也留了下来一同庆贺。 祁晏走了过去,端起酒杯对宋子尧说:“太子殿下,有失远迎。” “皇上真是折煞了,我与皇上年纪相仿,不如以兄弟相称。这杯酒,我就先干为敬了。”宋子尧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祁晏不被察觉地轻轻一笑:“那,我便喊太子殿下一声宋兄了。宋兄此次前来我招月,不如多住几日?” 宋子尧摇摇头,说道:“本就是为了祝贺皇上登基而来,如今已经多逗留了半月,想来父皇也应当希望我早日回去,约莫后天就该启程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招月还有许多有趣好玩的,本应该叫人带着宋兄多去看看的。倒是朕安排的不恰当了。” 19.掀了盖头 “哈哈,京城有趣的地方许多,早就吸引了我,不必皇上派人,我自己也看遍了。” “如此甚好。” “听闻皇嫂美若天仙,皇上真是有福气啊。如若我也能有皇上这样的福气就好了!”宋子尧感叹道。 祁晏说:“我招月有不少美人,若宋兄看上的,我可以将她赐给你。” 宋子尧一摆手,将准备的礼品送上:“这是兆陵的精品夜明珠,其色泽品质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将其当作礼物送给皇上。” “看来宋兄确实是有意中人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小姐?”祁晏一摆手,让身后的人将那夜明珠收下了。 “几日前我无意中见到了丞相府的嫡女,心中甚是喜欢,不知道皇上可否将其赐给在下?” 四周的气氛忽然凝固,祁晏的笑容消失在脸上。 下一刻,祁晏忽然笑了出声:“宋兄可是在和朕开玩笑?” “何以见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大胆,不要以为你是兆陵太子就可以放肆!”一旁的俞度说道,“你说的那位丞相家的嫡女,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不管太子殿下是有心还是无意,还请收回这样无礼的的要求!” 宋子尧也愣住了,他确实没有去了解那皇后姓甚名谁,现在一想,美若天仙...在这说的也只有她了吧? “原来...原来她已经嫁人了。”他有些失神,旁边的侍卫拉了他一把,他才回神。 “怎么,宋兄和我的皇后,有什么故事吗?”祁晏依旧保持着微笑,将“我的”二字咬的极重,他怎么想得到,沈青欢和宋子尧还有关系? “皇上误会了,我只是看过一眼皇后,惊为天人,当时并不知道她便是皇上的皇后人选,所以冲突了。”宋子尧赔罪后,有些失神地坐在了位子上。 祁晏也转身离开,脸色渐渐有些愠怒。 “皇上,不要动怒。”俞度劝道。 祁晏冷笑一声:“她可真是好样的。” “兴许只是误会,兴许只是宋子尧一厢情愿。”俞度说道。 “不管是不是,朕的皇后,心中只能有朕一个人,怎么能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俞度说着“是,是”,心想,皇上的占有欲的确是重,不管是对这江山,还是美人。只是可惜皇后娘娘年纪轻轻,就要背负这些。 “去和他们说,我累了,让各位王公大臣们自便吧。” “是。”俞度应下,“那皇上现在是?” “去承欢殿。” 彼时沈青欢还在吃着桂花糕,心想着等祁晏应酬完,怎么也要两个时辰后了,却不料一口桂花糕刚放入嘴中,还来不及咀嚼两口,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句——“皇上驾到”。 沈青欢吓得忙将桂花糕吞咽了下去,因为太急而忍不住而噎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墨香很机灵,连忙拿来水喂青欢喝下。让沈青欢不至于在祁晏面前太过失态。 “皇后怎么了?”祁晏冷着一张脸,问着墨香,那语气似乎沈青欢出了任何差错,他都决不轻饶的样子。 沈青欢顺了气,道:“皇上来的太突然,我正在吃桂花糕,一时心急,便噎着了,不怪她们,只是...皇上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祁晏嘴角一勾:“承欢殿内有皇后这个美人在等,我怎么会愿意在外面和那些男人喝酒?当然是急急地回来想找皇后啊。” 沈青欢有些脸红,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随后对着身边的墨香说:“你先下去吧。” “那,皇上和娘娘记得喝合欢酒,奴婢就先下去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青欢,她头上的红盖头,还未揭开呢,她想了想,开口对祁晏说:“皇上是不是先要掀盖头呢?” 此时殿内已经无人,她想,他或许不会再假装温柔的样子了。 “是。是要先这么做。”他拿起旁边放着的喜秤,轻轻挑起沈青欢的盖头,露出她那张精致妆扮过后绝美的小脸。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青欢嗔怪道,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她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皇后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还不让为夫多看一眼了?”祁晏用手挑起沈青欢的下巴,脸慢慢凑近。 沈青欢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些什么。 20.大婚之夜 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皇上,还没有喝合欢酒。”她忽然说。 祁晏一挑眉,转身拿过桌子上的酒,递给沈青欢。 沈青欢拿过酒杯,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便说:“这是梅花酒?还是我酿的吧?” “皇后在酿酒方面果然有天赋,这确实是皇后酿制的,不过,还另外加了桂圆红枣,以求多子多福。” “是了,那日你来我府中,拿了我的梅花酒。”沈青欢若有所思的点头,反应过来他说的“多子多福”四字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有些沸腾。 “皇后害羞了?” “也...没有。” “不知道皇后在面对宋子尧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害羞呢?” 沈青欢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也忍不住蹙了眉,他在说些什么? “宋子尧,是谁?” “方才在大殿上,兆陵太子向我提亲,提的是谁,你知道么?”祁晏说。 沈青欢摇了摇头,总不会是她吧?兆陵太子?难道就是方才祁晏说的那个宋子尧,可她确确实实是不认识此人啊。 “我不知道。” “沈丞相家的嫡女。” 沈青欢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可能,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么会是我?”她性子惯的差,嫁给祁晏,能忍气吞声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可是冤枉她的事情,她绝不会承认,何况是这种事情。 “怎么不可能。”祁晏将酒杯扔在了地上,酒溅了一地,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的一股火窜了上来,“人家可是苦苦哀求,说一见你,就惊为天人,此生非你不娶。”不知觉的,他将宋子尧的原话也夸张了不少。 “惊为天人?非我不娶?笑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路上看了我一眼,这与我何干?”沈青欢被气笑了。 “如若只是在路上看了你一眼,又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家的小姐?” “你自己都说了,他是兆陵太子,太子想要知道一个女子是谁家小姐,很难吗?” 祁晏有些愣住,他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这样对他说话,更没想到刚才还柔弱的女子现在竟然敢与他对峙。 “好,好。沈青欢,我真是小看你了。”祁晏道。 “本来就是你先找麻烦的...”沈青欢忍不住说道。 “你既然觉得朕是在找麻烦,那好,今夜,你就自便吧!”祁晏拂袖而去,心里却有些懊恼自己着般沉不住气,竟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对他的皇后的几句无心的亵渎还有沈青欢对他的无礼。 新婚之夜,他丢下了她,怎么向外面营造很爱她的假象? 可是脚已经迈到了承欢殿的大门,门外的宫娥都有些奇怪地看来看去,他脸上的怒气又遮掩不住,他作为一国之君,又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罢了,得收收她的脾气,在这宫中,有的她受的,总是带着府里来的娇惯小姐脾气,怎么能行? 他对门口守着的墨香说:“我今日喝多了,不在承欢殿里了,好好照顾皇后。” “可是...是,皇上...”墨香应下。 等祁晏走后,她立刻跑了进去,看到坐在床上气鼓鼓,眼眶湿红的沈青欢。 “皇后娘娘...” 沈青欢“啪”一下将旁边的酒杯也扔在了地上,冲着门口大喊道:“爱留不留,你以为你是皇上,就了不起吗!” “皇后!”墨香一激灵跪在了地上,“请皇后娘娘不要说这样的话。” “怎么,他人都走了,我还不能说了吗!不是说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沈青欢气的不知该坐着还是站起来,来回踱步,又气着坐了下来。 “皇后娘娘...”墨香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安慰沈青欢,“您莫要动气。虽然奴婢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可是皇上出去的时候,即使看起来很生气,还是吩咐奴婢们要好好照顾您,可见皇上肯定是很在乎您的。” “哼。”沈青欢哼了一声,“在乎?真的在乎会在大婚当天和我闹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吗?” “皇后娘娘,皇上是天子啊。即使是寻常人家,也都是丈夫为主,妻子为辅的,何况是一国之君呢?皇上心气高,即便说错了什么,也是因为在乎您,而不是不在乎您,您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皇上是上朝累了向您发牢骚吧?” “可...”沈青欢似乎是觉得墨香说的话有道理,“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21.再遇黑衣人 “先搞清楚,皇上为什么会和您生气,然后第二日做点点心,去找皇上。皇后与皇上新婚燕尔,没什么事会吵很久的。现在,娘娘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今天一定累了吧,请娘娘挪步香漪房。” “香漪房?” “是娘娘嫁进来前,皇上吩咐人在承欢殿后收拾出来的一间小殿,里面挖了一个池子,供娘娘沐浴用。”墨香道。 “哼...还算有点良心。”沈青欢觉得心中的气渐渐消了些,“走吧。” 沈青欢踏进香漪房的时候,雾气已经弥漫,勤快的宫娥们早早就热起了浴池里的水,洒上了玫瑰花瓣,只等皇上和皇后娘娘来泡鸳鸯浴。 只是...如今怎么只看到了皇后娘娘一个人? 沈青欢却没注意到那些宫娥奇怪的眼神,在墨香的服侍下脱下了一层层厚重的婚服,迈进了浴池中。热气熏上来,她觉得全身都得到了放松。 “娘娘的肌肤真是光滑,皇上一定会喜欢的呢。”旁边有个宫娥想要讨好沈青欢,夸道。 谁知现在提这事,无非是在采沈青欢的雷区。她在这里初来乍到,也不想这么快就给宫娥们留下不好的影响,不说话,算是一点情面。 墨香却看出了问题,眼斜了那宫娥一眼:“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墨香,算了。”沈青欢懒懒地说,“她又不知情,不必和她置气。” 那宫娥早就吓得战战兢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是,娘娘。”墨香转头,又对那宫娥说,“你下去吧,要记得今日是娘娘的恩惠,以后不许胡言乱语了。” “是,是。”那宫娥赶紧走了下去。 沈青欢有些累了,头歪着就想在池子里多泡会儿,就摆摆手,对她们说:“你们都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仿佛是第一次用“本宫”这个词,这使她一下子意识过来,她如今,已经是嫁了人的人了,而且,是一国之后。 只是她的丈夫,对待她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的肌肤都被泡的有些皱起来了的时候,沈青欢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这池水里泡了太久了。 沈青欢拿起布,将自己湿了的身子擦了擦,也不叫人服侍,自己穿起了衣服。 突然,一阵“砰”,吓得她将衣服掉在了地上,她忙回头,便看到一个男人从窗口跳了进来! “啊!——”她尖叫了一声,还好自己已经将贴身衣物穿好,只是一男一女这样相对,实在有些不妥。她拿起地上的衣服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唔...” 她被那个男人捂住了嘴,她觉得这种感觉好像很熟悉,好像...好像那天那个在府中威胁她的刺客! “嗯...唔...! “姑娘,多有冒犯,请谅解。”那男人说道。 沈青欢一个白眼就想晕死过去,门口那些宫娥现在怎么一个个都没了声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若是在浴池里被发现和一个男子这般接触,即便是她爹爹为她求情,就算保住了性命,也少不了被天下人唾骂。 男人拿起沈青欢的外袍,将她一裹,随后带着她从窗口跳了出去。在此期间,沈青欢的眼睛被他捂住,她本就对皇宫不熟,更别说闭着眼睛了,她根本不知道要被那人带去哪里。 大约有一刻钟后,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也将手移开了沈青欢的眼睛。 “冒犯姑娘了。” “哼,”沈青欢冷哼一声,“姑娘?你可知道你冒犯的是当今招月皇后?” 那男人的眉目之间似乎有一些黯然:“我知道,但姑娘未必真的想要嫁给皇上,否则当日又为何要借酒消愁呢?” “你果然是当日那个刺客。”沈青欢说,“你有什么目的,还有你当日是如何逃生的?” “逃生办法有很多种,只是放弃姑娘的办法,在下却是找不到。” 沈青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说些什么?你是谁?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这样的话,为了你的性命着想,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姑娘那日帮助秦某逃生,秦某感激不尽。且姑娘绝世容颜,确实教秦某难以忘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既不愿意嫁给皇上,秦某或许有办法。” 22.为她失神 “你是谁?” “在下是从兆陵来招月经商的商人,名叫秦衍,因不知情买卖了一件招月宫廷的宝贝玉如意被追杀。” 玉如意,沈青欢确实听过,先帝得到过一柄稀世玉如意:“那你将玉如意交还不就是了?” “奈何经过买卖,玉如意已然不知下落。可秦某却被追杀,实在是有苦难言,所以那日才不经意间逃入姑娘的院子...” 这样一来,还算有些说得通,沈青欢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问:“那你如何进的皇宫?你不怕被抓到?” “今日是皇帝大喜之日,我想混进来也不是特别难,主要是,我有位故交,是朝中大臣。我心中对姑娘思念甚深,因此也不管不顾自身性命闯了进来...” “不知是哪位大臣?”沈青欢问。 “这...”他想了一下,才说,“礼部侍郎乐平。” 乐平,这人沈青欢倒是有所耳闻,和爹爹素来交好。 “怪不得你会来我府中,诚如你所说,嫁给皇上,我确实心中诸多纠结,但确实是我自愿。况且我与祁晏已经是夫妻了,你这般闯入我的浴房,实在不妥,非常不妥。既然你是爹爹的朋友,那我就当这些事不曾发生过,但你方才说的话,也不要再提起了,放我回去,剩下的事,你自便吧。”沈青欢说完,就准备离开,却想起来自己对这里并不是很熟悉,又转身,有些尴尬地说,“你带我来的时候,将我的眼睛蒙住了,我对皇宫不了解,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该如何回去...” 秦衍叹了一口气:“你...当真不愿?” “是。” “往前走到岔口,往东再往北,直走到底,便是你的香漪房了。”他说。 “多谢。”沈青欢提起裙子,左右四顾并无人后,加紧跑了回去,若是被发现了,不知又要平生多少事端。 等到沈青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后,许禾从边上走出来,道:“太子殿下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更名降低身份呢?” “我不单是为了她。” “哦...我明白了,只是太子殿下觉得,这位姑娘真的会帮咱们吗?” “她不是已经帮过我一回了吗?”宋子尧笑道,“咱们走吧。” 沈青欢自他说的路返回了香漪房,左瞧瞧右看看仿佛在做贼一般,艰难地爬窗进了去,然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对着门外喊道:“墨香。” 门被打开,墨香走了进来,道:“娘娘洗浴完了么?” “是,这里的浴池可真舒服,不知觉便泡了这么久。”沈青欢有些尴尬地说着,低头摆弄着衣襟以免被看出来。 “娘娘喜欢就好,也不枉费皇上的一番心意,您说呢?”墨香扶着沈青欢,说,“不如先去殿中休息吧。” 沈青欢忽然问:“墨香,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这是我嫁给皇上的第一天,大婚之夜,他却没有来。” “怎么会,皇上对娘娘的荣宠,那可是六宫都能看得见的,娘娘不必为了今天一时不快而怀疑皇上的真心。” “真心吗...”沈青欢有些茫然,只得呆呆跟着墨香回了承欢殿中。 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舒适的丝绸被,靠着内里镶玉的安神枕,沈青欢听着外面墨香压低声音却还是被她听到的话语。 “你们几个都机灵点,今天皇上没来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了,凭皇上对娘娘的宠爱,你们几个都要被株连九族的!” “是。” 沈青欢听着,有些觉得不太真实,云里雾里的,困意渐渐袭来,即便还并不晚,她却因为累了一天,早早地睡着了。 那边祁晏正在金云殿中皱着眉头处理公务,俞度在旁边,心跳的有些快。看得出来,皇上生气了,但是究竟是为了今天兆陵太子宋子尧的话生气还是因为皇后娘娘,他就不知道了。明明去承欢殿的时候,皇上还没有那么生气的啊...那皇后娘娘是有什么本事呢,将向来不喜怒形于色的皇上气成了这副模样。 “俞度,对兆陵,你是怎么看的?” “哦,皇上说兆陵太子啊,臣觉得他乃无心之语...” 祁晏忽然看向他,打断道:“我让你说对兆陵上个月颁布的新策的看法,我有让你说兆陵太子吗?” 23.请安 “......”俞度依旧是面色不改,但是心里想,皇上你就差脸上写着“兆陵太子”四个字了,“哦,您说国策的事情啊,臣觉得兆陵论各方面皆不如招月,新国策无非是想增强自己的实力,只要我们对兆陵的动向了如指掌,便可以有效预防。” “嗯。”祁晏应了一句,顿了顿,他又问,“我看起来,很在乎那件事吗?” “皇上不说,恕臣愚笨,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件事。” “...”祁晏眸子冷了冷,“你别装糊涂。” 俞度忍住笑,道:“是的。” 祁晏默了默,说:“对了,郭尚书是不是前几日有意将女儿嫁给朕做妃嫔?” 俞度大脑有些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 “驳了他吧,就说朕新帝登基,希望将重心放在基业上,且已经有了皇后和昭仪,暂时不便在后宫纳妃了。” “是。”俞度应道。 “去承欢殿看看。”祁晏站起身来。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宫娥,对皇上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祁晏暗暗握了拳头,好个沈青欢,他在这里纠结,她却睡得如此香,他冷着声音,说:“她今天还做了些什么?” “皇后娘娘去了香漪房沐浴,大概用了一个时辰。” “知道了,继续看着她,有什么情况向我上报。”祁晏挥手让那宫娥下去,又道,“对了,你叫什么?” “奴婢云儿。” “我会让下面的人,给你在宫外的父母一笔钱,让他们过好日子,你只需要在宫里替我看着她就好。” “是,奴婢叩谢皇上。” “你下去吧。” 祁晏又坐回了椅子上,继续批阅公文。 “皇上,您不去了承欢殿了吗?”俞度问。 “不去了,你看人家把我放在心上了吗?”祁晏努力沉下心,却发现自己的心已然有些乱了。 俞度不再说话了。 第二日,沈青欢醒的倒是早,她想着昨日墨香说的,今日去给祁晏赔礼道歉,虽是有些不情愿,但觉得也须得这般做。 然而才刚洗漱好,就听见墨香说:“娘娘,徐昭仪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哦——”是了,当了后宫的第一人,每天都要接受六宫的请安。祁晏如今只有徐昭仪和她二人,以后呢,若是他有了四个,五个,佳丽三千呢? 她忽然觉得有些酸涩,嫁给帝皇,却没有考虑这种问题,当真是她太过天真了。只是她想,从来就没有她沈青欢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有更多人争宠,她也一定要做祁晏最宠爱的那个人。 她想,需得给这个徐昭仪,一点下马威。 她打扮得体后,让那徐昭仪在殿上多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参见皇后娘娘。”徐昭仪看起来是个十分有礼的女子,长得文静,没什么坏心眼的样子。 沈青欢方才心里那点盘算早不知去了哪里,对面善的人,她向来提不起什么恶意。 “徐昭仪不必多礼,起来吧,墨香,去给昭仪倒茶。” 徐昭仪温婉地笑着,沈青欢觉着,她有些像那兰花,淡雅高洁,心中也生起不少好感。 “皇后娘娘这里的茶不错,比平日宫里那些好多了。”徐晚晚赞道。 “这茶啊,可不是在宫里的,是我从府中带来的云菊仙,是从江南茶庄那买的,口味纯正,我向来不怎么喜欢喝茶,但也觉得这茶味道好极了。”沈青欢道,“昭仪若是喜欢,我可以让墨香给你捎一些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 “宫里只有你我两位妃嫔,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若皇上偶去你那坐坐,你也可以沏给他喝不是么?”沈青欢想,做皇后嘛,还是一国之后,除了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以外,在别人面前,还是要表现出宽容大度的样子。 却不料徐昭仪的脸色不怎么样,她为难地说:“皇后娘娘不知道,臣妾虽然已经嫁给皇上一年了,可皇上却极少来臣妾这,每次都是来一趟就走,甚至,甚至都...” 看到她微微涨红的脸色,沈青欢恍然大悟,原来,这风流倜傥的祁晏,指不定还是一个未经风月的男人呢... 24.烫伤 不知道为什么,思及此,她居然心里还有些高兴。 “咳...那个,诚然,皇上是个正常男人,你一个美人在他面前,他怎么会不动情呢?”沈青欢说着,不过昨日祁晏看着她这么一个京城第一美人,都一点没有反应,指不定,祁晏真的...又说不定,他喜欢男人呢!看他平日与俞度形影不离的样子,保不准... “臣妾也不知道...但是臣妾知道,皇上特别宠爱皇后娘娘,晚晚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若将来晚晚有了一儿半女,希望可以得到娘娘的庇佑。晚晚不想要帝王的情爱,只愿意有个孩子,与他相伴到老。”徐晚晚说道。 沈青欢微一挑眉,原找她是这个理,但是祁晏都没动过她,她就想着要一个孩子了。真不知道是该说她痴心妄想还是可怜呢... 见沈青欢没甚反应,徐晚晚有些急了,继续道:“娘娘可知道,尚书要将他家的嫡女郭采月嫁给皇上?” 沈青欢喝茶的动作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微笑着说:“作为皇上,有三宫六院,不也是正常的事情么?” “晚晚知道,所以晚晚只想要一个孩子...” 沈青欢看她有些急了,便说:“本宫知道你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这事不是你说了或者我说了就算的,得看皇上...罢了,我等会儿要去见皇上,或许可以帮你提一下。” “晚晚谢过皇后娘娘!”徐晚晚说着便要跪下,墨香知道沈青欢的意思,忙拦了她。 又说了几句后,徐晚晚便离开了。 “墨香,跟我去下厨房,我要做点心了。” 墨香应下。 沈青欢擅长做这些糕点,她不知道祁晏喜欢吃什么糕点,但是觉得,男人应该不喜欢过于甜腻的东西,想了想,就决定做绿茶饼。 她叫人采了新鲜的茶叶和一小点儿薄荷,放进陶罐里,再放进糖,用捣杆一下下将其研磨出汁水,倒进发酵过的面团里,面团就呈现了清新的绿色。 她柔软的小手飞快地做着绿茶饼,捏出好看的叶子状,撒上芝麻,放进蒸锅里蒸着。只有做菜的时候,她才会觉得现在的自己还不至于离从前太远。 沈青欢用手托着脸,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墨香就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沈青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应该好了。” 拿起一旁的布,打开盖子,却还是没注意被突如其来的热气烫了手,青欢低呼一声,将盖子丢到了一旁,娇嫩的手上已经通红一片。 “娘娘!”墨香惊道,“赶紧去过一下凉水。” 沈青欢也迅速地走到装水的水缸旁,将伤了的右手放进去,冷水一刺激,她只觉得疼痛难忍,咬着牙,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墨香已经取来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将沈青欢的手擦干。 “嘶...你轻点。”沈青欢忍不住说,“你去将那盘糕点取出来吧。这个点皇上应该下朝了,我去给他送去。” “皇后娘娘不先去上药吗?” “我为了讨好他,手都伤了!就应该给他看看,哼,让他愧疚愧疚。”沈青欢咬牙说。她可不是什么那些话本子里的女子,自己受了委屈,还憋着不说。 墨香轻笑道:“是,皇后娘娘。” 于是,沈青欢便端着那盘做好的色香味俱全的绿茶饼站在了金云殿的门口。 门口的宫娥道:“皇后娘娘稍等,奴婢为您通报一声。” 沈青欢挑眉:“好。”心里却想,她以前在丞相府里的时候,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今自己好歹也是后宫之主,没想到去个地方还要通报... 过了一会儿,那宫娥才走出来,说:“皇后娘娘请进。” 沈青欢瞥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紫宛。” “哦。”沈青欢淡漠地应了一句,心里却默默记下了个仇。 沈青欢拿着绿茶饼走了进去,看见祁晏正在岸上皱着眉头看着奏折,她上前,行了个礼,道:“参见皇上。” 祁晏没有抬头,只是说:“你们都下去吧。” 25.惹他生气 沈青欢看了看旁边的人,虽然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们都下去,但还是觉得人少些,她与他相处也会自然些。 “皇上,臣妾做了点点心,给你尝尝?” “放着吧。”祁晏淡淡地说。 沈青欢有些愣住,不过随即还是继续说:“皇上不如尝尝看?” 祁晏终于抬头,伸出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放入嘴中,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入嘴还有薄荷的凉意。甜而不腻,说实话,他觉得不错。 但是表面上,又不能表现出太好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只是说:“嗯,吃了,皇后还有事吗?” “...”沈青欢努力露出微笑说,“皇上,我是...我是来和你赔不是的...” “哦?赔不是?皇后做错了什么?”祁晏的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一些, “这...”沈青欢觉得,祁晏此人,当真是记仇的很,就这么些事,她都主动给他赔礼道歉了,他居然装作一点不知道的样子,非要她说出来,实在是可恶极了,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继续说,“这不是,昨日大喜之日,却与皇上吵了起来吗...”她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了头,心里头却在不断吐槽他。 “那,你究竟认不认识那兆陵太子宋子尧?”祁晏忽然探头过去,离得沈青欢极近。 沈青欢只觉得他的呼吸轻轻地打在自己的脸上,吓得她摒住了气,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皇...皇上,我,我怎么会认识他。” “不认识就好。”祁晏目光一转,看到她烫红的手,皱了皱眉,道,“被烫伤的么?” 沈青欢一见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苦心,连忙点头如捣蒜,道:“是的!臣妾为了做这饼,把自己烫伤了,所以皇上可以不要再生气了吗?” 她期待着祁晏可以深情款款地拿起她受伤的右手轻轻的吹气的样子,却没想到祁晏只是冷哼一声,道:“真笨。” 沈青欢“呃”了一声,心里已经问候了祁晏的十八代祖宗。 “你可以下去了,我要处理奏折了。” “那,皇上可是原谅臣妾了?”沈青欢睁着无辜的眼,歪着头问。 “嗯。”祁晏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沈青欢笑着说:“多谢皇上。”就要转身,突然想起早上答应徐晚晚的事情,又折返过来,说,“嗯...皇上,臣妾还有一事。” “什么事?”祁晏放下手中的公文,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 “是这样的,今日早上徐昭仪来给我请安了...” 祁晏不可置否地说:“你是皇后,她给你请安,不正常吗?” “正常,正常。”沈青欢“呵呵”笑着,道,“臣妾知道,徐昭仪是皇上登基前唯一的妃子,嗯...后宫长日无聊,不知皇上是否可以偶尔,偶尔抽些时间去陪陪徐昭仪呢?” 祁晏眯起了眼,直勾勾地看着沈青欢,她这是在把自己往外推? 沈青欢心中虽然不怎么情愿,但想着祁晏兴许更喜欢大度的女人,便继续说道:“皇上不是要纳尚书之女为妃吗?徐昭仪可怜,想要一个孩子陪伴她,便来央求臣妾,臣妾心软,便答应了为他向皇上说一两句...” “真是好样的。”祁晏冷哼一声,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火,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她是真大度还是假豁达,总之她对他笑的这样客套礼貌,还是为了替别的女人求恩宠,他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沈青欢被他这一声冷哼吓得抖了抖,这是哪一出? “皇后如此宽厚,是六宫的福气,也是朕的福分。那就听皇后的话,今晚去邀星阁,看望徐昭仪。”说罢,转头对俞度说,“对了,下达朕的旨意,纳尚书之女郭采月为贵人,赐月华殿。” 沈青欢一时有些失意,强扯出一个笑,说:“是,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 沈青欢站起身,觉得自己有些失魂落魄,却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决不后退。 “还有,晚饭到太后那里用。”祁晏的声音响起在耳后。 “是。” 26.叫她青欢 太后,是先帝的皇后,虽然不是祁晏的亲母,甚至和祁晏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是祁晏还是破例将她尊为太后,而没有将她送去佛寺一生青灯古佛,也算尽了孝道和人道。 而这太后,便是沈青欢的娘亲的姐姐,沈青欢的姑姑,那个将先帝的心抓的死死的人。 沈青欢深呼吸一口气,既然姑姑可以,她自然也可以。 紫宛来请沈青欢的时候,她正在后花园里闻着各种花的味道,思索着用那种花酿酒会更香。 “皇后娘娘,皇上说,您可以动身前往宁和宫了。” 沈青欢回头一看,正是今天上午拦了她的那个宫女,看来,她在祁晏面前,还算一个有些地位的女宫娥。 “我知道了,换件衣服就去。”沈青欢转身正准备回宫,就听见那紫宛说道: “皇后娘娘,平素里太后娘娘这个点已经要进晚膳了,您这时候再回去换衣服怕是会来不及。” 沈青欢冷笑一声:“那你为何这么晚才来请我,你莫要告诉我,是皇上叫你现在这个时候来的?” “这...”紫宛显然没有想到沈青欢会这样问,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沈青欢靠近她,说:“从中午拦我进金云殿开始,你摆明了就是想给我难堪,让我尴尬。我念在你是皇上的宫娥,暂不发落你,但你要知道,我才是六宫之主。今日我先去赴宴,不与你计较,若还有下回,你自行了结吧。” 说罢,沈青欢转身离开,心中觉得畅快无比。从前在家中,就从没有人敢和她作对,当然,若是现在有,她也绝不会手软心软,尤其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沈青欢匆匆赶到的时候,祁晏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太后倒是无事,毕竟是自己的侄女,也是她今后在这个宫里唯一的依靠。 “怎么这么晚才来,不是早叫紫宛去请你了吗?”祁晏问道。 沈青欢也毫不示弱:“这宫女贪玩,来请我的时候,是一炷香之前的事情。” 太后笑呵呵地拉过沈青欢,又对祁晏道:“皇帝莫要动气,哀家都没有说些什么。”转头对沈青欢道,“青欢,过来,姑姑好久没看到过你了,你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姑姑。”沈青欢乖巧地叫道,但她心中对这太后,她的姑姑,并没多大好感。 “快坐,吃吧。”太后道。 这是沈青欢第一次和祁晏面对面吃饭,她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觉得他似乎天生就长了一副帝王的脸,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种气质,就连吃饭也是。 “青欢,姑姑记得你做得一手好菜,更是能酿得极香的酒,来,尝尝这口鱼,来人,给皇后和皇上倒酒。” “太后,青欢不能喝酒。”祁晏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青欢顿时起了一身疙瘩,她没听错吧,祁晏叫她什么? “我...我能喝啊,我为什么不能...”沈青欢摸了摸脑袋。 祁晏温柔地牵过她的右手,说:“皇后不是烫伤了右手么?烫伤不能饮酒,皇后真是个糊涂鬼。” ...糊涂鬼? 沈青欢的手僵在空中,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回来。 但她的心里却莫名有些甜蜜。 太后的表情有些尴尬,不过随即便笑道:“青欢怎么这么不小心?的确,还是皇帝考虑周到,烫伤不能饮酒。看到你们夫妻和睦,我就放心了。” 沈青欢也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饭必,祁晏因为有大臣在金云殿等候商议,先行离开了,沈青欢留在慈宁宫继续陪伴太后。 “青欢啊,姑姑可是为了你的安危,放弃了让自己的孩子登基的机会啊。”太后抚摸着沈青欢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太后无子,这也是她一生的痛,她说的所谓那自己的孩子,应当是寄养在她那的大皇子康敛。但即使她这样说,沈青欢心中也有些数,若当初不是祁晏登基,皇位也一定是给二皇子康衍的,决计轮不到那康敛。 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姑姑,青欢不明白。” 27.赠药 “你...你不知道吗?”太后惊了一惊,怪不得那祁晏能与沈青欢和睦相处。原来她并不知晓当时她被绑架一事十有八九是祁晏主导的,目的就是威胁皇上让位给他。不过,她并不打算告诉沈青欢,她知道康敛是扶不起的阿斗,整日花天酒地,即便让他当了皇帝,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倒不如培养自己的侄女做皇后,自己至少能跟着享清福。、 “我不知道什么?”沈青欢莫名其妙。 “没有,没有。”太后笑了笑,说,“你与皇上相处如何?” “还...还好吧,但应该没有太后娘娘看起来的那么好。”沈青欢如实说道。 “我瞧着皇帝对你很上心,你一定要抓住机会,最好能在一年里添个皇子...别像姑姑这样...” “姑姑。”沈青欢嗔怪道,脸也有些红,“还早呢。” 可不是还早呢嘛?他们连...连新婚之夜都没有,谈什么皇子。不过来日方长,她觉得早晚是有机会的。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日回去休息吧。”太后道。 沈青欢点头,说:“那侄女下次再来看姑姑。” “去吧,去吧,现在你是一国皇后,六宫之主了。”太后笑道。 沈青欢也抿嘴一笑,带着墨香退下了。 到了承欢殿,沈青欢坐在椅子上发起了呆,忽然转头问:“墨香,你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六宫的人都知道,皇上宠爱娘娘,娘娘怎么会这么问?” “不...不,他...”沈青欢想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一名宫娥,不过沈青欢倒是没见过。 “参见皇后娘娘。” “什么事?” “皇上遣奴婢送来了玉创膏,说是对烫伤有奇效。” “哦。”沈青欢表面平淡地说道,“墨香,去拿来。”但其实,心里早已风起云涌。她以为祁晏只是在太后面前作秀,其实,心里也是挺惦记她的嘛。 “那,奴婢告退了。” “等等,祁晏身边的贴身宫娥不是紫宛吗,你是?”沈青欢问道。 “奴婢琴儿,今日紫宛姐姐不知犯了什么错,一回去就被皇上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送到浣衣局去了。” 沈青欢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心情也愉快了不少,想不到祁晏还知道她厌恶这丫鬟的事情:“今日皇上说了来不来吗?” “皇上今日事务繁忙,应该是不会来了。”琴儿道。 “哦。”沈青欢有些失落地说。 不过大抵是知道祁晏做的这些事,沈青欢还是有些开心。墨香拿起那玉创膏,一边给沈青欢涂在手上,一边说:“娘娘方才还问我皇上对您什么态度,如今瞧见了吧?” “嗯。”沈青欢轻轻地应了一句。 “娘娘早些睡吧,既皇上今日太忙,明日我们可以再送些东西过去。”墨香道。 沈青欢得了甜头,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便应下了。 她这人,自然是别人对她一分好,她五备奉还的。祁晏照顾她,她肯定要更照顾祁晏的感受,若是他想要纳妃子,她也应当宽容接受。反正,只要他心里只有她就行, 然而第二日起了,沈青欢本来兴致勃勃地想要继续给祁晏做点心去的,然而听说祁晏昨日和大臣们商议事情,今日下了早朝连金云殿都没回,就匆匆地出宫了。 能叫一个皇帝出宫,想必是什么大事,沈青欢只好百无聊赖地在承欢殿里看看话本。 祁晏此次出宫,确实是有急事。 原来是听说那兆陵的太子殿下宋子尧在回兆陵途中被刺杀,所幸无大恙,但是人现在是在京城郊外别院住了下来,他的侍卫,那个叫许禾的,便披着一身血来到殿内,要皇帝给个说法。 这事可大可小,若处理得好,便如雁过水无痕;若处理得不好,兆陵招月关系恶化,连年战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祁晏虽然心中有底,这事决不是朝中人所为,但若要说是兆陵自导自演的,他又觉得未免太过牵强。 他觉得,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亲自前去,绝不会出错。 28.错误的图腾 只是他没想到,一去是两天。 等他来到郊外时宋子尧的别院时,他还在床上躺着歇息,一袭白衣,脸色也苍白,看起来状况确实不怎么样。 他叫了俞度,说:“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同我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回皇上,那日兆陵太子和他的一队人马从别院离开,准备返回兆陵,经过前方的树林时,突然被一群黑衣人袭击了,黑衣人开始使用银针先发制人,兆陵太子便是中了这银针,浑身无力,所以使不出武功。随后他被一剑划破了手臂,好在他的侍卫们还算忠心,这才救下了太子。” “那群黑衣人死绝了吗?” “都死了。”俞度道。 “怎么死的?”祁晏又问。 “那群黑衣人见刺杀兆陵太子已无望,便咬舌自尽了。” 祁晏冷笑一声:“那他们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的人呢?” 许禾从外面走了进来,道:“我们在黑衣人的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这好像是招月的图腾吧?” 祁晏没有在乎他不敬的语气,只是接过他手中那带着血迹的图腾,仔细看了看,随后交还给了许禾,淡淡地说:“这不是招月的图腾。” “怎么...”许禾刚想开口,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咳嗽声。 原来是那宋子尧醒了来。 “许禾,不得无礼。”宋子尧斥责道,“只不过是一个图腾而已,能说明什么?不要诬陷了皇上了。” “还是宋兄懂道理些。”祁晏依旧是不轻不重地说着,可语气中透露的威严却不容置疑。许禾为自己方才的失言有些汗颜。 “方才皇上说,这不是招月的图腾?”宋子尧问道。 “正是。我招月的图腾右下角处有一个上钩的三角,代表龙尾,而这个上面却没有。想必是什么人,想要诬陷招月吧?”俞度道。 只见宋子尧顿了顿,脸色白了白,不知是因为什么。 “这不是招月的图腾,朕已经解释完了,至于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朕知道,却也不想揭穿。只是毕竟太子殿下是在招月的领土上受伤的,朕会叫宫中最好的太医为太子殿下治疗,请太子殿下就先委屈在招月一段时间吧。” 宋子尧道:“我的侍卫因为这些事冲撞了皇上,理应受罚,只是许禾自小跟着我,能否把他交给我处置?” “无所谓。”祁晏轻飘飘地说。他本就无谓这些事情,只是皇宫中,一定有一个内奸,这假的图腾,一定也是宫里的人传出去的。 沈青欢。 他们好像相识? 不对,不对。不是她,她才进宫,不会知道那么多。何况,宋子尧曾经问自己要过她,若真是她,该叫她好好呆在自己身边才是。 他晃了晃神,果然自己有些糊涂了。 “来人,把许禾拉下去,军法处置。”宋子尧咬牙说道,许禾的确是他的挚友,为了让他活命,他只好先下命令罚他,否则... 但这次行动,绝不能一无所获,他对祁晏说:“皇上,我兆陵有一位难得的美女,因为今天的事情冲撞了招月,为了赔罪,便想将她进贡给您?” 祁晏不语。 宋子尧继续说:“皇上何不接受我的赔罪之意呢...皇上刚登基,充沛后宫,为皇上诞下子嗣,也是很重要的。何况两国联姻,也可以促进招月和兆陵的关系,您说呢?” 祁晏却忽然道:“有多美?有朕的皇后美吗?” “这...”宋子尧却没有想到祁晏会突然提到沈青欢,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她倔强清秀的脸,只是说,“皇后娘娘貌若仙子,哪是她可以比的。” 虽然祁晏并不喜欢别人夸沈青欢,但她总归是自己的妻子,他听着心里头也算舒服,。不过那女人总大大咧咧,不知进退,非要给她吃些苦头才好。 “那好,你若将那女子进贡来,我必定赐她昭仪之位。”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天公不作美,京城忽逢大雨,皇帝的马车在郊外难以安全前行,再三考虑之后,祁晏只好遣派了两个侍卫回皇宫去传消息,暂停明日的早朝。 只是,他心中有一丝放不下,他隐隐觉得是为了沈青欢,却不知是为什么,也不愿意承认。 29.他突然出现 回门之日,沈青欢听琴儿说,祁晏依旧没有回来,听说下了暴雨后,郊外寸步难行,她不觉有些担心。 虽然从未听过回门之日,女子一人回去的,但是如今祁晏没有回来,她也毫无办法,到了时间,还是一个人坐上了轿子,踏上了回丞相府的路。 沈青欢闷着一张脸,整条路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她开心不起来。她知道,如果爹娘和哥哥们看到祁晏连回门之日都不陪她,一定会生气的。其实...其实她自己也生气,但也找不到生气的理由。 她就是笑不出来。 因着今日是回门之日,家里的人,尤其是娘亲陈氏,早早地就在丞相府门口等着了。每个母亲盼着女儿归来的时候,总是格外热切的。 “娘亲!”沈青欢强撑出一个笑容,从轿子上走了下来,扑在了陈氏身上。 陈氏好好地抱了抱她,泪水湿润了眼眶,才分别三日,就觉得难熬,这是她最最宠爱的女儿啊... “欢儿,让娘亲好好看看你,你怎么瘦了?” 沈青欢破涕为笑:“娘,才三天,哪有这么快,您别夸张了,我在宫里吃得很好,一切都很好,您放心吧,我们进去说。”她看了看身边,因为是皇后娘娘的回门,所以四周都围了许多人,虽没有出嫁那日的多,但只粗略一数,也有几十个人,她孤身一人,只觉得不好意思。 陈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早早已经听丞相说了,皇帝因事被滞留郊外,今日早朝已经取消,可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这般委屈,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快。 她使了一个眼色给身边的婢女,那婢女便上前道:“过会儿我家后院里有宴会,请各位父老乡亲有空的都来,只是希望各位将眼前事,都随着美食,埋在肚子里了。” 沈青欢感激地看了娘亲一眼,道:“走吧。” 果然,还是在家中好,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受一丝委屈。娘对她最好,总是照顾着她的感受。这一对比,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后宫中有些憋屈了,眼泪便涌了上来。 然而情绪还没酝酿起来,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皇后要回门,怎么不等我办完事同你一起?” 是祁晏! 沈青欢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却觉得自己又太过热情,将眼中的欣喜收了几分,转了身,有些害羞地说:“你...我听琴儿说,你今日回不来,我便自己来了...” “即便我今日回不来,皇后可以将日子调后一天。”祁晏温柔道。 “但...但三日回门不是规矩吗?” “规矩是人定的,只要皇后愿意,我可以将整个招月回门的日子都定为第四天。” 陈氏眼中的严厉才散去了几分,恭敬地向祁晏行礼,道:“臣妇向皇上请安。皇上是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 “我正是处理完国事才来的。雨太大,我在郊外别院住了一晚,今天想着是皇后的回门之日,无论如何也要赶回来,招月的皇后,怎么能叫别人看笑话呢?” 沈青欢突然发现了祁晏的肩膀上、衣袖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淋湿,她觉得有些甜蜜,甜蜜之余又有点紧张,她知爱一人实是龙潭虎穴,况且对方是祁晏,她担心他若总这样甜言蜜语,自己就会此沉溺,无法自拔。 “娘...娘亲,先让皇上去沐浴一下吧,身子都湿了,感冒就不好了。”沈青欢道。 “也好。”陈氏点头。 沈青欢坐在自己原先的闺房中,和阿悄拉着手,说着在宫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阿悄道:“皇后娘娘不要被那个徐昭仪骗了,她先假意示好,若她有了皇长子,到时候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沈青欢觉得阿悄说的有道理,说:“你说的对,以后我一定提高警惕。但你也要对你家小姐有信心,天下没有什么我搞不定的事情!” “你要搞定什么事?”祁晏推开门,吓得沈青欢一哆嗦。 家里只有沈玉邗的衣服能给祁晏穿一穿,不过他们身材相仿,穿着倒也合适,只是祁晏平日在宫里总是穿着玄色或暗黄色长袍,今日换上小哥哥的青色衣衫,却也别有风味,仿佛祁晏本身就只是一个书生,而不是一国之君。 30.一定有卧底 “没,没有!”沈青欢有些尴尬,胡乱地找着话题,“没见过你穿这种素色衣衫,想不到也挺好看的。” “皇后觉得好看?”祁晏走过去,对着阿悄说,“你先下去吧。” “别...”沈青欢有些抗议,但是很明显在祁晏面前抗议无效,她只好看着阿悄走了出去。 “呃...”沈青欢挠了挠头,说,“你这两日去做了什么?哦,若是什么国家大事,倒不必与我说...” 祁晏倒是坦然,道:“兆陵太子在招月受了伤,矛头指向了我们,我必须去亲自去。” 沈青欢疑惑道:“矛头怎么个指向我们法?” 祁晏看了她傻傻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杀他们的黑衣人身上都带有招月的图腾,但是那图腾不是完整的。” “这么说,宫中一定有卧底?!”沈青欢压低了声音,惊讶道。 “不错。”祁晏点头。 “那,事情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如果图腾当真与招月图腾一模一样,倒还要再花些心思去安抚兆陵。不过那内奸给的图腾有些许差错,朕估计那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知道了一星半点,便将图腾拿给了兆陵。” “那这场闹剧,难道是兆陵自导自演的?”沈青欢直直地看着祁晏,一双杏眼灵动而好奇。 祁晏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换成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脸:“你不必知道那么多——你只要做好我的皇后就够了。” “哦,哦...”沈青欢忙低下头,察觉到尴尬,便不再直视祁晏。又想到之前老是告诉自己要理解祁晏作为一个皇帝的心,便要宽容大度点,她立即扬起笑容,道,“我思来想去,觉得您贵为一国之君,后宫中只有两个人实在太不像话,嗯,就算加上那个什么尚书的女儿,也堪堪三人而已,不够,不够。” 本来看到她的笑容,祁晏也有些被感染了,可听到她接下来说的话,祁晏的脸色又渐渐沉了下来,想要把他往外推的女人,她倒的的确确是第一个,想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他怎么会让她称心如意。 “朕怎么会拂了皇后的意呢?”祁晏慢慢靠近沈青欢,他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压得沈青欢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祁晏便继续凑在她耳边说道,“我会让全天下知道,皇后要的,朕一定会给,皇后才是朕最宠爱的人。” 明明是情话,可是从祁晏嘴里说出来,总让沈青欢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是天之骄子,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心思,她着实猜不着。 祁晏见她害怕,心里居然有了一丝得意,他道:“朕已经答应了兆陵太子的进贡,相信不久就会有一位兆陵美人入住后宫,皇后说,应该给那美人什么封号呢?” 沈青欢的脸色白了白,不过自己说的话,哪能刚开口就反悔,她缓缓道:“若重礼仪些,封为昭仪,若想昭示招月威严,则封为贵人。” “好,果真是朕的好皇后。”也不知是为什么,沈青欢听着祁晏的话,总觉得话中有话,十分阴阳怪气。 好在阿悄的声音及时在外面响起:“皇上,皇后娘娘,可以用饭了。” 祁晏缓缓把身体移开,整了整衣衫,道:“走吧。” 沈青欢呼出一口气,心想回头定是要嘉奖阿悄这个丫头一番的。 虽然宫中的菜色是极好,但是沈青欢还是想念极了家里的菜,尤其今天的菜,一看便知是娘亲亲自下厨的。 因为沈青欢现在已经是皇后,吃饭的时候,不得不和祁晏一起坐到了主位,反倒是爹娘坐到了旁边,沈青欢微微有些伤感。除此之外,三个哥哥也都到了。 先是丞相和祁晏互相交流了一下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和朝廷上面的问题,沈青欢便坐在旁边拿着筷子夹八宝鸭吃。 讲了半会儿,陈氏道:“老爷每日一回家就总说些朝廷上的事,我也听不懂,今日皇上来了,和老爷倒是相聊甚欢。” 众人皆笑。 “不过,今日女儿回门,还是聊些别的好。”陈氏又道。 祁晏笑说:“是,是。是朕不对,不光今日让皇后一人独自前来,就在此刻也如此不识相。”说着便伸出手握住了沈青欢的手,吓得青欢抖了抖。 31.撞进他怀里 青欢想着他方才对自己说的那句让全天下知道她是他最宠的人,心里突然有些泄气。也许他对自己的疼爱,都是表象。也只有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对自己露出本来的样子。 “怎么了?不舒服吗?”祁晏柔声问她。 沈青欢忙摇头,笑着说:“没事,吃饭。娘亲做的八宝鸭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吃着吃着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所以走神了。” “这丫头啊,从小最喜欢我做的饭菜了。”陈氏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丫头已经贵为皇后,觉得自己有失礼仪,但是又收不回话,只得有些尴尬。 沈青欢走了下去,双手环住陈氏,亲昵地道:“女儿永远是您的小丫头。” 祁晏坐在上面,忽然有些愣住,似乎是没有想到沈青欢会这样做。亲情吗?他是个没有亲情的人。不,他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是爱。可是他眼前这个柔弱娇小的女子,却让他冰封的心第一次有了触动,也让他感受到了人间最普通而平凡的亲情。 不,不,他不能对她动情。若是动了情,他与先帝便一模一样,陈氏势大,他又怎么能够自寻死路? 等他在外人面前,宠了、爱了她一年,再设计让她犯错,一棒将她打入谷底,连带着陈氏一族和沈氏一族皆被打压,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沈青欢和陈氏亲密的样子,不说一句话。 “皇后,该回去了。”丞相道。 “爹...”沈青欢撒娇道,“女儿才回来多久,您不想女儿吗?” 老丞相语重心长地说:“皇上厚待我们沈家,你定要好好服侍他,好好做皇后,明白吗?你是我的乖女儿,我怎么会不想你呢?” 沈青欢“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走向祁晏。 祁晏向两位老人行了晚辈之礼,让二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下一步,祁晏牵住沈青欢的手,柔声道:“走吧。” 沈青欢点头,随着祁晏走了出去,上了车。 车上的气氛有些微妙,因为只有他们二人,所以沈青欢能够察觉到祁晏并不像刚才那样的热情。只是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 祁晏闭着眼,看不出神色。 “皇后还要看多久?”祁晏突然问道。 “呃...”沈青欢有些尴尬,他怎么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在看他?危险,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祁晏哪里会告诉她,她的目光简直炽热得怕他感受不到一样。他觉得,他若是再不说话,兴许会被她盯得脸红。 忽然,马车颠簸了一下,祁晏有内力,自然是岿然不动,沈青欢却一个不稳,便被摔进了祁晏怀里。 “啊!”沈青欢忍不住叫了出声,幸好祁晏及时用手扶住了她,她才没至于撞到马车壁上。 意外过后,她的心跳突然极快,她感觉得到,祁晏的手似乎...似乎环着她的腰肢。她不想说,她其实有些怕痒... 祁晏感到她在他的怀里微微颤抖,手中她纤细腰肢的触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好在他很快就缓了过神,他不轻不重地将沈青欢的身子摆正,随后皱了眉头,撩开车帘,问:“怎么了?” “回皇上,方才前面有个盲人,走路没瞧见,要往马车撞,奴才们一时慌张,马车才颠簸了,请皇上赎罪。” 祁晏“哦”了一句,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拉了帘子,他也没意识到,自己或许只是想要借机缓解一下尴尬。 倒还是沈青欢先开口了:“你...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对了,我已经答应郭尚书娶他的女儿了,你是后宫之主,这件事就你安排吧。” “哦。”沈青欢有些不快地闷闷说道,“臣妾知道了。” 祁晏觉得好笑,问:“你如今怎么像茄子焉了一样?当时不是很乐意的么?” “我哪有...”沈青欢觉得自己越描越黑,索性不再看他,扭了头看车窗外。心里却有一丝酸涩。若说之前那个徐晚晚还让她放心,这个郭家的女儿她就没有底了,以后还有王家的、刘家的... “没有就好。”祁晏也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一路静默。 终于到了皇宫,下了马车,沈青欢才觉得有些放松地呼了一口气。她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问:“今晚皇上来吗?” 32.祁晏来了 “你很希望朕来吗?”祁晏反问。 “...”沈青欢黑了脸,她发觉祁晏这个人当真是十分腹黑了,总喜欢反问她什么问题,把不好回答的都抛给他,她只思考了一会儿,便扬起笑容,当着众宫人的面前,说道,“皇上每日都说想来臣妾这,臣妾挡都挡不住,臣妾哪敢说不希望啊。” 祁晏似乎有些意外她这么说,心里对她的佩服不禁又上了一层,好,好,这女人,可真是厉害。 他看了看周围表情都有些笑意的宫人们,他说:“那自然是好的,皇后今晚就等朕来吧,朕一定,**后满意。” 沈青欢的眼睛跳了跳,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如此露骨的话,棋逢对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回了承欢殿,沈青欢忙去香漪房沐浴了一番,随后又在衣柜里翻来翻去,还拉着墨香问,哪件衣服更好看些。 墨香忍不住问道:“这么晚了,皇后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了。”沈青欢随意应道。 “那,这是...” 沈青欢抬头看了她一眼,说:“皇上要来,你去,嗯,去吩咐一下下面的人,承欢殿里里里外外都搞得干净些。” “是,是。奴婢这就去。” 沈青欢挑了件白色的纱制襦裙,匆匆换上,心跳的极快,她有些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沈青欢的长发被微微吹动。她本就生的极美,加上刚沐浴完,头发未被擦干,还有些湿,整个人便有些清纯不失妖娆。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到她的脸上,更显美丽。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眨了眨,衬托睫毛下的眼睛的灵动。 风吹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冷,便起身准备关窗。 只是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是祁晏。她站在那,不知该继续关窗还是该坐下,呆呆的甚至忘记了向祁晏请安。 只是祁晏好像也有些奇怪,并没有在意沈青欢的失礼,他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脸有些红,走路也微微有些不稳。 沈青欢意识到不对,开口问:“你怎么了?” 祁晏却在离她两米外的地方站住了,只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半晌才说:“你不是要朕来吗,怎么来了又这么傻?” 沈青欢“哦”了一句,忙走过去,帮祁晏脱下外褂,熟练的动作让她一下想起了在家里时娘亲对父亲做的也是这般。 她不由得嘴角有一丝笑。 “你笑什么?”祁晏说。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以往在家里的时候,爹爹下朝后,娘亲也是这样这样做的。”沈青欢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发觉祁晏的不对劲。 祁晏坐在床上,看着去放衣服的她,扯了扯嘴角,道:“是吗?” “是啊。”沈青欢自顾自地走去关窗,说,“我爹娘小时候就很恩爱,虽然爹爹被迫娶了两个小妾,在我之前也有一个庶出的姐姐,可是爹爹的心一直都在阿娘身上,这爱也折射到了儿女身上。爹娘对我们的爱一样,表达的方式却不同。娘总是温柔地对我和哥哥们,爹却会对哥哥们发脾气,不过并不会对我这样,呵呵,有时候还会打他们,但哥哥们都知道爹是为了他们好。爹爹对我那个庶出的姐姐就不会这样,总是不冷不热的。”沈青欢低头一笑,继续说道,“不过爹虽然疼我,但是和娘比起来,那还是不能比。小时候啊,我弄脏了娘最喜欢的衣服,爹爹罚我抄了好久的书呢,最后又天南海北地找裁缝给娘做了件一模一样的。唉,祁晏你...”沈青欢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动情,一时忘了分寸,连名带姓地叫了他,连忙停了下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 但是,她却意外地发现,祁晏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那表情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沈青欢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她走过去,想扶正祁晏的身子,可是手在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却愣住了,他的脖子传来异于常人的温度,沈青欢忙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怪不得他的脸这么红,原来是发烧了... 她回想了一下,他今天早上为了赶来,淋了雨,现在发了烧,也怪不得方才脸这么红... 沈青欢将他的身子摆正,叫墨香打了盆冷水来,打湿了毛巾,敷在了他额头上。 33.发烧的祁晏 他因为发烧微微发红的脸,将他平日里的冷峻减退了几分,反而多了一些孩童的纯真。她未发现过这样的他,想着,他不说话的时候,他睡着的时候,还是很吸引人的。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着一张脸,现在生病了,活该了吧。 她这么想着,忽然笑了出来。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要给他换毛巾,她必须一直醒着,到了半夜,她托着下巴,头不停往下磕着,有一回真的撞到了木床上的边缘,疼的她呲牙咧嘴,不过也有些清醒了,继续给祁晏换着毛巾。等到感觉他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的时候,她才放心地趴着睡着了。 祁晏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只觉得身边有一个脑袋压着被子。他低头一看,熟睡了的沈青欢似乎累极了的样子,还能听到她不重的呼吸声。 他觉得有些疲惫,想了想,自己这么些年来,似乎从来没有因为病而松懈过,却在她这里放下了防备。他睡着前,好像还听着她说她爹娘的事情。 他的心微微一动,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或许我也很羡慕你。” 沈青欢有些难受的“嗯”了一声,动了动压麻了的手,皱了皱眉,但却没有醒来。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她都惊了惊,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的太阳,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被子盖的好好的。 嗯?昨日祁晏不还在她的床上病着么?今日怎么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祁晏毕竟底子好,昨日只不过是简单的发烧,加上她昨日贴身照顾,妙手回春,哼哼,他当然已经生龙活虎地去上早朝了。 沈青欢洗漱完,正打算出去赏花的时候,便有下人来报说,郭尚书之女已经在承欢殿门口等着了,她才反应过来,昨日祁晏和她交代过这件事,要她处理郭尚书之女的事情。 她倒是不紧不慢地换了身衣裳才召见郭采月,那人长得不算特别好看,眸子却很灵动,看起来是和徐晚晚完全不同的性格。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正确的,郭采月的神色跳动,好奇而又胆怯地看着四周的装扮。 沈青欢摆出一副皇后的姿态,倒有几分样子,她咳嗽了几声,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郭采月笑着,说:“回皇后,臣妾十八。” 哦?还没有给她封地位,她就自称臣妾了?沈青欢略略有些不快,却也不好说出口。按年纪算,她还比郭采月小两岁,要摆出母仪天下的样子来,还真有些难。 “你家中可有弟弟妹妹啊?”沈青欢心想,别以后整天给祁晏吹枕头风,叫那些姊妹也进宫。 “回皇后,臣妾家中有一个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妹妹方才及笄。” 沈青欢不被察觉地冷哼一声,及笄?不小了,再过两年也是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姊妹两个在宫里服侍祁晏,简直快活似神仙。 “哦?不过寻常女子十六七岁就嫁人了,你怎么到了十八...”沈青欢故意问道。 郭采月似乎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笑着说:“臣妾的爹娘疼爱臣妾,希望能有个好夫婿,因此一直迟迟没让女儿出嫁,直到...遇见良婿。”她低头害羞说道。 “你可认为,皇上会是你的好夫婿?” 郭采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说道:“皇上应该是每个女子都期盼的夫婿吧,在月儿眼里,自然也是最好的。” 好,当真是好极了。 沈青欢的占有欲和醋意已经微微被酝酿开来了。 沈青欢摆了摆手,说:“我封你做个贵人,你没意见吧?” 郭采月却愣住了。她本以为,凭着她的身份,进宫做个昭仪是无人敢说的,可是皇后却理所当然地说要封她做贵人,提前反问又堵了她的口。 可她郭采月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她道:“臣妾不敢有意见,只是不知臣妾的爹娘会不会...” 很好,沈青欢嘴角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和她比爹娘?她郭采月怕是嫌活得太久吗? 34.情敌 她一个神情,墨香就察觉到不对,立刻说道:“放肆,皇后娘娘询问你的意见是尊重你,就凭你那爹娘那些官职,也敢拿到皇后娘娘眼前显摆,是不把丞相、太后、镇国将军放在眼里了吗!” 郭采月被吓了一跳,她方才为了逞一时之快,确实并未考虑这么多。 沈青欢心情突然变好,柔声说道:“何必这么吓着妹妹呢,本宫是觉得,宫里的徐昭仪是以侧妃身份嫁给祁晏的,也不过封了个昭仪,若是月儿妹妹在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嫁进来,恐怕侧妃都不算,怎么能逾越做昭仪呢?” 这一番话,看似有礼,实际上讽刺郭采月不自量力了个彻彻底底,旁边的宫人都不禁笑了出来,沈青欢出了气,也觉得心里很舒服。 郭采月知道自己被讽刺,她的眼眶涨红,却只能忍气吞声地说:“是。” “就贵人吧,赐个揽月阁。” 揽月阁偏远,离皇上的金云殿更是十万八千里,墨香也没忍住,嘴角染上了一丝笑意。没想到一向和蔼的皇后发起脾气来会是这样。 郭采月见众人都在笑,便知这揽月阁不是什么好去处,心中对沈青欢又多了几分憎恨。 见郭采月这个模样,沈青欢又道:“不必谢恩了,你且先下去吧。”说罢便佯装困倦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回头对墨香说道,“你说皇上这人,也真是的,昨夜折腾到这么晚。”她又没说谎,昨日他病了,折腾她半夜才能睡上觉。 郭采月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咬着牙却还是要面带微笑地说:“恭送皇后。” 沈青欢意识到,有权有势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整了来势汹汹的郭采月,沈青欢觉得心情极其愉快,此时刚好宫娥们端来可口的果子,她到底还小,拿着果子走到花园,坐在秋千上,便一口一下地吃了起来。 天色正好,她一时觉得,皇宫中的生活也未必这么难熬。 却不想一边的金云殿里,祁晏正听着她方才的“英勇事迹”。 他脸上半带笑意,问下面跪着的云儿:“你是说,方才她当众给了郭尚书之女难堪?还只封了她一个贵人?” “正是。”云儿答道。 这个女人,平时看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威胁真的送上门的时候,倒知道拿身份压她们了。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样也好,郭尚书一家想凭着女儿飞黄腾达,他本还在考虑怎么拒绝,如今她既自行处理了,他倒也省的麻烦。 得去嘉奖她一番,他想。 不过转头,祁晏又有些后悔。他觉得她既然是会吃醋的,不如今晚就再趁着这劲醋她一醋,好叫她知道,他才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别总是觉得他可有可无,让给别的女人也无妨。 况且昨晚,他在她面前卸下了防备,她悉心照顾了他一个晚上,他隐约觉得,一种他从未尝过的情愫,在胸口蔓延。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一个顶天立地做大事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却在为这些柔情绕指的小事的细枝末节而苦恼。 然而当沈青欢听到墨香说,今日皇上去了揽月阁的时候,觉得脸上十分挂不住。她今日刚嘲讽了郭采月,他就去那揽月阁,明早等她请安,保不准怎么说呢! 何况!她忽然想到,祁晏之前只有她与晚晚两个妃子,晚晚说,他们两个没有过...那么说,祁晏很可能还是个...她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他要是去了郭采月的揽月阁,与她发生了...那她今日走时嘲讽的谎言不就要被揭穿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祁晏要和别的女人欢爱,她心里就隐隐的疼。 她“哦”了一声,对墨香说:“那今晚早些睡吧。” 墨香似乎看出了沈青欢的失神,道:“皇后娘娘不必难过。那郭贵人到底是尚书之女,嫁过来第一晚,皇上怎么也要去一趟的。众人都说,皇上性情冷淡,连徐昭仪嫁去一年都未曾碰过,指不定今日也只是走个形式罢了。” 沈青欢一听墨香这番话,一下又活了过来,墨香说的对,她实在没必要闹这个不愉快,还是要做好一个大度宽容的皇后。 “那,明日我要不还是做些吃的去讨好祁晏?” “正该如此。” 沈青欢得了安慰,心中虽然还有些意难平,但终究是慢慢的抱着被子在床上睡着了。 祁晏去揽月阁,本就没想做些什么,哪知道一进去便是一股浓郁的香气,更是让他微微皱了眉。 35.皇后早早睡了 郭采月见祁晏不顾皇后今日刁难,还依旧来她这揽月阁,觉得荣宠十分,看到祁晏皱眉,以为是可怜她,便当即梨花带雨的落了泪,上前便道:“皇上也为臣妾住的如此偏僻而不平么?” 祁晏顿了顿,问:“你这屋子里是什么香?” “啊?这是家父在蜀地购置的宁神香,用不少名贵香料制成,臣妾在家中时便...便十分喜欢,因此带进了宫。” 祁晏不说话,慢慢靠近她的身子,郭采月羞的一张脸通红,用手一推祁晏,娇声道:“皇上...会不会太快?” 祁晏依旧没有回应,靠近她的脖颈处,埋头,随后淡淡地开口:“果然,你身上也是这种香味。” 郭采月有些愣住,低声说:“是,是啊...” 祁晏回头往外走,不带感情地说:“今日我算来过了,以后你记得,朕不喜欢任何香,尤其是别有用心的香。等你以后身上没有这股味道的时候,再来找朕吧。” 郭采月惊了,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晏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说:“还有,朕觉得皇后给你安排在揽月阁,很是合适。” 郭采月气的眼眶湿红,用力剁了脚,将旁边放着的花瓶用力扔在了地上。 站在外面的俞度看到祁晏这么快就走了出来,一点都不意外,心里还觉得皇上的忍耐度便好了,连屋子外都能闻到的香味,皇上也能认真地在屋子里和她说上那么两句还没有翻脸。 “朕之前觉得,徐昭仪虽不讨喜,但至少也不让人讨厌,现在却没想到来了个这么个女人,若不是皇后再三刺激,朕怎么会答应纳一个这样的女人为妃?”祁晏忍不住道。 俞度忍住不笑。 祁晏回头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笑什么?” “属下未笑。”俞度一本正经地说。 “去皇后那里。”祁晏直冲冲地往承欢殿走去。 未料到到了殿门口,却见里面的灯已经熄了,俞度唤来一个守夜宫娥问,宫娥却说皇后早早就睡了。 祁晏只觉得火冒三丈,下午方才觉得她对他有一丝上心,照理说,她现在不该一个人对着窗户掉眼泪就是该坐在床上惆丝万千,他却听到她现在已经入睡的消息。 好,很好。 “皇上,那我们现在是......” “回金云殿!”祁晏忿忿道。 第二日,睡了一晚的沈青欢精神饱满,浑然不知昨天发生的事情,依旧在洗漱后去了厨房给祁晏做好吃的。 “今日不如给祁晏做份补汤吧?”她思来想去,祁晏每天都那么辛苦,早上累晚上累的,是该给他好好补补。 她忽然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偏,但是一想到她嫁给他已有好几日了,她们还没有夫妻之实,她就觉得有些不满。 她自然不是那种向往那种事的人!青欢只是觉得,寻常夫妻都恩爱的很,只有她和祁晏,她都不知道,她们究竟算什么... 沈青欢炖着老母鸡,发起了呆。 墨香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奴婢听说,昨日皇上不过去了揽月阁一刻钟便走了。” 沈青欢脱口而出:“这么迅速?”话音刚落觉得有些不对,涨红了脸,问,“你的意思是,祁晏并没有留下过夜?” 不知怎么,她心中竟然还有些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这徐晚晚和郭采月长得都不算丑,她嘛,哼哼,更是京城第一美人。祁晏如何能面对她们岿然不动的?难道他没有那个功能吗... 沈青欢连忙摇了摇头,回了神。 她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她转头对墨香说:“你且等一等,这鸡汤熬好后,我们亲自送去吧。” “是。” 沈青欢心里觉得开心,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哼着小调儿,向金云殿走去。见门口守着的,正是那日的宫娥琴儿。 墨香走上前道:“麻烦琴儿姐姐通报一声,皇后娘娘来了。” 琴儿为难地说:“皇上正在里面与大臣商议政事,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出来。还请娘娘宽宥。” 沈青欢也能理解,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虽然爹爹信任娘,但也极少把朝堂的事情和娘说。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又不想无功而返,便说道:“那金云殿旁殿可空着?我去里面休息一会儿,无妨吧?” 35.偷偷吻了她 琴儿道:“自然无妨,娘娘这里请。” 青欢笑。 金云殿里里外外的装修都和祁晏这个人一样,有些**沉重,若是要沈青欢一直住在这里,她定是接受不了的。 不过她现如今只是来送个汤,倒也觉得还说得过去。毕竟是第一次走进金云殿的偏殿,是祁晏平时休息的地方,她还是有些紧张。 她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面前的盆栽有几片叶子,日头正盛,她竟然有些犯困。 也不知那祁晏在谈些什么,可以说上那么久。沈青欢趴在桌子上,她有时羡慕男子,所以小时候经常跟着哥哥们玩,哥哥们学什么,她就也学什么。因为女子生来实在太无趣了。她自小不愁吃穿,爹娘疼爱,还算好的,那些百姓人家的女子,岂不更加寂寞孤独?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止不住地盖了下来,终于沉沉地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祁晏处理完事务,已经过了午饭的时候一个时辰了,他正准备去偏殿换身衣服,便听到琴儿禀报道:“皇上,方才皇后娘娘来过了,这会儿正在偏殿等您。” 祁晏心头一动,问:“她来多久了?” “回皇上,约莫一个多时辰了。” 他又问:“来的时候,可说了自己做什么来的?” 琴儿想了想:“奴婢看到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娥墨香手上端着一碗东西,大概是来给皇上送吃的吧。” 祁晏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怎么,他方才还不觉得饿,现在就恨不得立刻去吃些什么东西才好。 琴儿看在眼里,只觉得皇上皇后般配的很。 祁晏推开偏殿的门,本以为会瞧见一个翘首以盼的沈青欢,没想到却看见她把头埋在手臂间,睡得正熟。 昨晚不是睡得很早么?今天又睡,这个女人,是猪吧... 他走了过去,似乎是动作太大,有些吵到了她,沈青欢“嗯”了一声,把脸从埋着的手臂中转了过来,憨憨睡着的脸正对着他。 那天很晚,他看不清她睡着的样子,今天他看清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的脸上,照出她白皙的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和脸蛋上红晕。额头因为被压着而有一块变红,却异常的可爱。小小的嘴巴不时砸吧着,像樱桃一样诱惑着他... 祁晏觉得自己很饿,除了桌子上那碗凉了却还散发着香气的汤,他更想要亲她。 祁晏微微弯下身子,脸靠的与她极近,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却出乎意料并不讨厌,这种香气,像她给他做的绿茶饼一样好闻。他再没忍住,弯下腰,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随即马上直起身子来。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亲吻一个女子,他只是觉得,此刻的她,莫名的令他心动。 一个本来青春活泼的女孩,却要因为他被卷入这场纷争中,他忽然有一些不忍心。可是,成王败寇的道理,他岂会不懂?他不得不防。 不久,沈青欢似乎也感觉到眼前的光暗了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正看见祁晏的背影,他的身材真的很好,腰带系在精瘦的腰上,与宽阔的肩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歪着脑袋,仿佛欣赏一幅画一样。好一会儿,她想起来自己过来要做的事情,忽然一拍桌子,惊道:“呀,我的汤已经冷了!” 祁晏回头,不知是用什么笑看着她,说:“原来,你不是猪啊。” 沈青欢皱了皱眉,忍不住反驳道:“你才是猪呢,需要人投喂的猪!” 祁晏面容上微有愠色,他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是了,她从小被惯大,脾性什么的,实在是太差了。 祁晏靠近,一字一句说:“朕在这等着你醒来,就是听你这种混账话吗?” 沈青欢不自觉害怕的抖了抖,她方才居然说一国之君是...需要投喂的猪?她真是睡多了,睡糊涂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说。她立刻软了下来,讨好地看着祁晏,说:“我错了...你快来尝尝这碗汤...”一转头,“哎?我的鸡汤呢?” “都冷了,我叫人倒了。”祁晏道。 沈青欢的表情都僵住了,那好歹也是她熬了两个时辰的成果,大不了,她自己也可以喝嘛,为什么要倒了呢。她想发脾气,可是又发不出来。 36.借病推辞 半晌,她只是软软的“哦”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说:“那臣妾告退了。” 祁晏看着她失落离开的背影,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开口。 沈青欢闷闷不乐地走在回承欢殿的路上,墨香跟在后面,主仆两人一前一后静默着,成了一副安静的画面。 终于,墨香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是不是不开心?” 沈青欢摇了摇头。不开心吗?说不上吧。但她总觉得心里像被撕扯着一样难受。 她问:“墨香,我去金云殿多久了?” “回皇后娘娘,约莫两个时辰了。” “皇上谈事情,谈了这么久吗?”沈青欢惊道。 墨香回:“皇上一个时辰多两刻便出来,去了偏殿。” “是吗?那他一直不叫醒我,就在旁边站着吗...”沈青欢小声嘀咕着。 墨香低头笑道:“大概是在喝娘娘做的汤吧。” 沈青欢只当墨香随便说说,她被戳到痛处,垂下头,一言不发,好久,才说:“我以后不要再给他做东西了。” 墨香心里猜测,一定是皇上和娘娘又有了矛盾:“娘娘莫恼,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皇上压力大,娘娘也多理解皇上吧。” “总要我理解他,谁来理解理解我呢...”沈青欢一甩手,“罢了,不再想这些事了。” 立夏。 沈青欢觉得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祁晏了,偶尔也听见自己宫中的宫娥窃窃私语,她全当听不见。偶尔听说祁晏去了徐昭仪的邀星阁,倒是没去那郭采月的地方。 沈青欢正在院子里坐着秋千。就见墨香走了过来,说:“皇后娘娘,琴儿姑娘来了,说皇上邀您去今晚的宴会。” 沈青欢的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就黯了下去,她低下头,问:“什么宴会。” “回娘娘,今天是立夏。” “家宴?” “是。” 沈青欢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娘娘...”墨香劝道,“娘娘为什么不去?” “家宴,就只要祁晏,太后,还有晚晚和那郭采月。我没什么想见这些人的欲望。” “娘娘莫要任性。您是六宫之主啊,家宴怎可不去?” 沈青欢有一刻的动摇,但是想到那天祁晏冷漠地说将他熬的汤倒掉的样子,就又摇了摇头:“就说我病了吧。” “可...”墨香叹了口气,“好吧,那奴婢去回禀琴儿姑娘。” 沈青欢点头,继续轻轻荡起了秋千。 祁晏正在翻着奏折,琴儿走了进去,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回绝了今天的宴会。” “理由呢?” 琴儿觉得皇上的语气中有一丝怒意,她更加谨慎道:“墨香姑娘说,娘娘生了病。” “生病?”祁晏的语气一挑,“真病假病?” “这...”琴儿十分为难。 “随她去吧。”祁晏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隐担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家宴。只是现在,他也没了去赴宴的心情,“找个太医去看看她,顺便叫承欢殿的云儿过来,不要惊动别人。” 琴儿看不懂皇上这喜怒无常的性子,连连应下一句“是”,便退了出去。 近来几日,她总是往承欢殿跑,殷勤得像是承欢殿的宫娥。好在承欢殿那位还算和善,要是换了别的主子,她未必愿意。 不过,这皇帝到底是真宠皇后娘娘,还是假意,现在她却也看不出来。 罢了,她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安安分分地领月钱就是了。 云儿照常在沈青欢午睡的时候去了金云殿。 “她病了?”祁晏的语气中透露着冰冷,也不像前几天那样平淡地听着,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云儿,让她有些发怵。 “回皇上,奴婢出来的时候,太医刚刚过去。但却不曾听闻皇后娘娘今日生病的事情...”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嗯,是没有。” “你确定?”祁晏压低声音问。 “这...”云儿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她估摸着说,“奴婢是未见到的。但昨日晚上风大,兴许皇后娘娘着凉了,奴婢在外头守夜的时候听到了几声咳嗽,便去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这么多人,照顾一个皇后,都照顾不好吗?!”祁晏气道,“你回去吧,明日这个时候再过来告诉我皇后的情况,朕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犹犹豫豫的回答!” “是!”云儿惊恐答道,脑子里搜索着昨日到底那咳嗽声是不是沈青欢的。 37.误会了 从殿内传出来的,那自然是沈青欢的。只不过并不是因为着凉,她不过是不经意地咳了两声,哪知就误打误撞的被云儿认作是着了凉,正和她今日称病不去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过,那给她来把脉的老太医,却是愁苦了脸。以他多年行医经验看,这位皇后娘娘确实是没有什么生病的迹象。可是那皇上却是十万火急地派人叫他过来,这... “太医,皇后娘娘如何?”墨香看着老太医一脸便秘了般的表情,终于发问。 “这...皇后娘娘兴许是情绪不稳,导致体虚,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太医试探性问道。 沈青欢动了动眼珠子,随后一脸真诚地说道:“太医,请你帮本宫一个忙。” “臣不敢,请皇后娘娘说。” 沈青欢假装抹了抹眼泪,道:“你知道,这深宫中的女人,都是身不由己的。自从宫里有了新的女人后,皇上就不如从前般宠爱本宫了。”说罢,还偷偷看了眼太医尴尬的表情,“他今日摆家宴,本宫不想去,所以就称病推了,还请太医帮本宫圆这个谎。” “这...恐怕不好吧?”太医诚惶诚恐。 “太医放心,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一定会护着你的!”沈青欢拍了拍胸脯。 “那,好吧。”太医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若是皇上发现娘娘装病,那不止臣要完,皇后娘娘也难免受到苛责...” “那太医觉得呢?” “臣这里有一副药,服下后可呈体虚出汗,头晕目眩、脸色苍白之状,让人看着像是病了,实际对身体没有任何危害,几个时辰后状况就会好转。臣可以给皇后娘娘配制...” 沈青欢大喜:“这自然再好不过了!不过,太医院为什么会有这种药?” 太医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低声说:“这种药,有孕之人服不得。” “...”沈青欢打了一个冷战,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后宫到底有多可怕,要去针对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和一个含辛茹苦的孕妇? 傍晚,照着太医的嘱咐,沈青欢服了药,起初没什么感觉。便坐在那与墨香闲聊。 “墨香,你在宫里这些年,有看到过哪个妃嫔的孩子被害的吗?” 墨香知是刚才太医的话令沈青欢感到害怕,便安抚道:“其实奴婢没怎么听说过...” “你之前不是服侍过太后吗?太后不是无子吗?” “...是,但是奴婢当初年纪尚小,不是很懂床底之事,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太后娘娘无子,兴许是运气不佳,也或许,也或许是得了陷害,奴婢不知...” 沈青欢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助。 “在宫中,怎么样才可以不被陷害呢?” “得到皇上的宠爱。”墨香道。 沈青欢心中知道这个答案,又说:“可是我得不到。那日我辛苦熬的汤,他都不曾喝,便倒了...” 墨香皱了眉:“并不是啊。” “他亲口告诉我的。” 墨香笑了笑:“皇上是在逗娘娘呢。娘娘趴在桌上睡着了,皇上不曾打扰,坐在一边将汤喝完了,叫奴婢将碗收拾了下去。” 沈青欢眼睛一亮:“当真?” “正是如此啊...”墨香愣。 “糟了...我误会他了!”沈青欢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说,“我要去宴会,快去给我换身衣裳。” “皇后娘娘...”墨香反应过来,这几日沈青欢都是在和皇上赌气呢,便笑着说,“好。” 沈青欢此人,向来是爱憎分明的性子,知道自己错怪了祁晏后,急得不行。但想来想去是他自个儿骗她说倒了那药的,因此心中的愧疚少了那么几分。 她急急地跑出门的时候,忽然头晕了晕,她扶着门框,定了定神,恢复了以后,便坐上轿撵,前往宴会。 皇上身边的位置,是给皇后和太后坐的,下面一边坐着徐晚晚和郭采月,另一边坐着前大皇子康敛和二皇子康衍。 康衍老实巴交,虽能力还不错,却没有野心。康敛是太后从别的妃嫔那“抢”来的儿子,平庸无能,但野心很大,先帝在世时便对皇位虎视眈眈,只可惜先帝从未将有将帝位传给康敛的想法。 是以康敛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皇上祁晏,一直心有抱怨。奈何他实力强大,兵权在握,他饶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毫无办法。 此时除了沈青欢,人已经都齐了,徐晚晚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还未来呢?” 38.晕在他怀里了 祁晏不语,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郭采月嗤笑一声,她那日本就受了沈青欢的气,今日一抓到她错处,便开始装作无心地嘲讽了起来:“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即使是皇上摆的宴会,也未必会来。” 太后视沈青欢为靠山,郭采月这一番话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她缓缓地开口:“这是哪宫的妃子,好没有上下尊卑之分!” “臣妾...”郭采月知这里的人都偏袒沈青欢,自然也不想讨不到好果子吃,便埋头,不再说话了。 康衍还算机灵,及时开口缓解了尴尬:“早就听说皇后娘娘美若天仙,今日迟迟不见,让我兄弟二人,赚足了胃口呢。” 康敛喜好美色,即使知道这沈青欢是他不能碰的女人,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同康衍,美人嘛,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皇后今日抱病。”祁晏开口。 众人正惊时,沈青欢匆匆赶到。 她走的有些快了,夏日的空气中自带的闷热,让她的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在白皙的脸色透着点点的光。 “臣妾来迟了,请皇上、太后责罚。” “不迟,皇后快来入座吧!” “是。”沈青欢呼了一口气,还好太后是她的姑姑,凡事都给她些面子,并没因为她迟到就给她难堪。 徐晚晚也道:“姐姐来了就好。” 沈青欢坐到祁晏身边,还微微喘着气儿。因知道了祁晏其实喝了她炖的汤,对他的好感登时涨了不少。 沈青欢轻声对祁晏道:“来晚了,皇上别怪罪。” 祁晏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酒,半晌才缓缓道:“不是说,生了病吗?怎么还来?” 沈青欢有些尴尬:“小病,不碍事。被墨香说的太夸张了,回头我歇一歇就好了。皇上设宴,臣妾怎么能不来?” 祁晏瞥了她一眼,小脸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好像病的不轻。 “不行就别逞强,你不来,不是有朕...有你的姑姑在帮你说话吗,谁敢说你什么?”祁晏道。 沈青欢得了甜头,不和他一时的贫嘴计较,反倒笑嘻嘻地凑上去,给祁晏倒了酒,说:“我知道皇上那日吃了我做的汤了。” “谁说的?”祁晏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慌张。 “谁说的不重要啊。” 祁晏咳嗽了一声,说:“是因为你做的太难吃,我不忍拆穿,所以才告诉你我倒了的。” 沈青欢“切”了一声,道:“你说我其他什么的,我倒能相信,但你说我厨艺不好,那是不可能的,我沈青欢没什么本事,但是做菜酿酒,可是数一数二的。” 祁晏不自觉笑了出来。 郭采月有些不识相地说:“皇上皇后在聊些什么,这么好笑?也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啊。” 祁晏的脸有些黑了,他看了看沈青欢。 沈青欢倒是不惧地开口:“本宫与皇上有体己话说,怎么,妹妹也想听?也是,妹妹是小户人家出生的,这里坐着皇上、太后和两位先皇子,本宫可不敢大声说话。” 空气中气氛突然尴尬,谁都看得出来,这皇后似乎和郭贵人,关系不怎么样。可是皇后是丞相之女,势力极大,明眼人都知道应该帮谁说话。 是以康敛开口,附和道:“皇后说的极是。” 沈青欢得意地一笑,忽然头一晕,险些磕在桌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服的药,现在药效上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热,热的她脑子有些不清楚,虚汗也从额头冒了出来。 “你怎么了?”祁晏见状,不禁有些担心。 “我...我有点儿头晕。”沈青欢道。 “与你说了,若不行不要强撑,快回去休息。”话说完,对着墨香说道,“还站着做什么,扶皇后回宫去。” “不...”沈青欢还想拒绝,但是感受到这药性强烈,自己实在是撑不下去,便将话收了回去,任墨香将自己扶了起来。 谁知一站起来,头更加的晕,沈青欢两眼一黑,直接倒了下去,墨香扶不及,祁晏立刻站了起来,抱住沈青欢,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软在他怀里,心忽然一抽,立刻将她横抱起来,冷冷地说:“今日的宴会,大家自便吧。”随后便往外快步走了了出去。 他的心情复杂,她明知道自己病了,就因为他喝了她做的汤,便不管不顾地来赴宴,她真是个傻的不行的人。 39.一切都变了 墨香在后面,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感动。她知道皇后娘娘是因为用了药才会突然病的这么厉害,怕被皇上发现。但是看到皇上对自家娘娘这么关心,她又觉得满足。也不枉皇后娘娘对皇上一往情深了吧? 祁晏一直将沈青欢抱回了承欢殿,这事传了开来,人人都说,皇上是真宠皇后娘娘。 他帮她把被子盖好,叫来了太医。 “今日不是已经来看过皇后了吗?怎么皇后病的那么严重?” 太医心虚,忙说:“方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臣嘱咐娘娘要在床上休息,没想到娘娘坚持赴宴,可能是途中又受了凉,导致病情加重了吧?” 祁晏道:“若皇后明日还不能好起来,你这个太医也别当了!” “是,是,皇上!”太医瑟瑟发抖,好在这药的期限只有几个时辰,皇后必定会很快好几起来的。不过皇上看起来这么疼皇后,怎么会像皇后说的那样不宠爱她了呢? 因是药效的关系,沈青欢自身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难受,只是有些胸口发闷,意识不清。她甚至还能感受道祁晏将她一把抱起来后,走的很快,只是不知多久后,她被轻轻放在了床上,嗯,似乎是她的床。沈青欢觉得踏实,便睡着了。 祁晏在沈青欢的床前照顾了一个时辰,确认了她不久后就会醒来后才离开。离别前还再三嘱咐,旁人都感叹皇上深情,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只是和最开始一样做戏,还是已经动了真情。 到了半夜,因为药效退了,沈青欢逐渐转醒,身上都出了汗,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又因为有些晚了,她不想再打扰宫人们休息,便继续埋头在被子里,睡着了。 谁知这一觉睡醒,一切都变了。 因为,她听说,兆陵太子宋子尧因为上次的事情赔罪,进献了一位绝世美人。 这位美人和那郭采月可不一样,她是为维系两国和平而来的。沈青欢又不能向对郭采月那样无礼。不过这美人得了祁晏的特许,不必每日来向她请安,她心中既有些开心,少了些烦恼,又有些失落,毕竟祁晏这样关照她。 沈青欢已经六日未见到祁晏了,听说他日日都去那位妃子那里,开始几日沈青欢还能接受,到了后来,她便渐渐有些烦躁了起来。 她能够理解祁晏纳这个那个妃子,是因为她知道他是一国之君,需要后宫来维系他前朝的稳定。她不求他为她散尽后宫,至少也要雨露均沾,当然,最好偏爱她一点。兆陵送了位美人来,她能够理解,去一日、两日就罢了,可祁晏连去了六日,她实在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就算是为了与兆陵联络感情,也不必要这样吧? 她甚至听到有宫人说起这个妃子是如何如何美貌如花,更有说她皇后娘娘已经失宠了的。笑话,她从未有过宠爱,又哪来失宠一说。受宠是她们在传,失宠也是她们在传。 沈青欢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她忍不住冷冷想。 “皇后娘娘,夏日炎热,奴婢去给您拿些瓜果降火吧。”墨香说。 “去吧。”沈青欢心烦意乱地挥挥手。 今日是十五,皇帝在每月的这一日,都是要来皇后的寝宫的,哪怕那妃子本事再大,祁晏也不至于会违反祖制。让墨香去拿点水果也好,也不至于招待不周。 哪知过了一炷香,便看见墨香红肿着半张脸回来了,虽捧着一盆瓜果,可沈青欢从小娇生惯养,一眼便看得出那都是不新鲜的。她皱了眉头,站了起身,道:“怎么回事?” “没事,娘娘。” “没事?”沈青欢反问。 墨香不敢看沈青欢,但也知道瞒不住,只好说:“今日御膳房的瓜果已经被领完了,奴婢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这些了。” “往日就算你凌晨去,也会给本宫留着一份,现在不过是下午,你便和我说只剩下说这些了?”沈青欢冷笑道,“还有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嚣张,居然敢打本宫的贴身宫娥?” 终究只是个没有二十岁的丫头,墨香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跪下说:“回皇后娘娘,是容妃的宫娥玉莲。” 40.和他吵架 “容妃是谁?” “便是那兆陵送来的美人。” 沈青欢笑的更冷:“才几日?便已经称妃了?连一个丫头都敢骑到本宫的头上了?当众人的面给你难堪,不就是给本宫难堪吗?” “皇后娘娘...现在容妃风头正盛,奴婢挨一下巴掌不要紧,只是委屈您坏了好心情了。您千万不要因此和皇上闹别扭啊!” “挨一巴掌怎么不要紧了?她若是容妃今日亲自打你,我也要讨个公道,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娥?”沈青欢气道,“今晚十五,皇上会来,我倒要为你要个说法。” “皇后娘娘...”墨香感动地看着她,泪水充满了眼眶。 她从未想到,身份高贵的皇后娘娘,会对她这样好,心里不知怎么像是被抽了一下。 到了晚饭的时候,沈青欢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倒不是为了这几个瓜果,是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让她这般委屈过。她觉得自己这般身份容貌,怎么能受得皇帝冷落?转念一想,哪怕她是丞相之女,他祁晏还是要连连在那进贡女子殿内六日,恐怕她真是有什么妖术了。 沈青欢登时又觉得十分气馁。 愣神之间,外边已经传来通报的声音,哦,原来是祁晏来了。 她回了神,将方才的泄气一扫而净,看着走进来的祁晏,几日不见,他还是依然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气模样,只是眼角,似乎带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不知是不是沈青欢眼拙。不过她想,就算有,估计也只是嘲讽她吧。 她也不站起来,就那样看着他。 祁晏靠近,半带戏谑着说:“如今皇后见到朕,都不用行礼的吗?” “皇上可是责怪臣妾不懂礼仪尊卑了?”沈青欢反问。 祁晏不可置否地看着她。 “那不知在这后宫,臣妾是否是六宫之主?”沈青欢又问。 祁晏答道:“自然。” “那若是有人欺辱我宫中的宫女,臣妾是否有权利处置呢?” “怎么了?”祁晏问道,眼神中的玩笑意味略微收了些,认真看着坐在床上脸色还略带愠色的沈青欢。 沈青欢转头对旁边的墨香道:“你过来,叫皇上看看。” 墨香抬头,清秀的小脸上已然红肿了一片,看起来像是被掌掴了一巴掌。 祁晏皱了皱眉,似乎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只是抿着嘴巴,并不说话。 沈青欢冷笑一声:“怎么,皇上不说话了?” “这是怎么了?”祁晏虽是在问,但是语气中没有一点疑问和愤怒,平静如水。沈青欢觉得,他其实心中已经有分寸了。 沈青欢也有些怒意:“皇上是装不知,还是真不知?” 祁晏看着她,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声音却冷了下来,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沈青欢气的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将话吞了下去,眼前的人,毕竟是她的夫君,当今皇上。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头扭了过去。 祁晏见她并没有继续说话,便柔了声音,朝她走了过去,说道:“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回头给这宫女一些赏赐就好了,皇后何必为此生气呢?” “何必?不过受了一些委屈?”沈青欢忍不住回问,受委屈的不止是墨香,如果她这个当六宫之主的皇后置之不理,那么尊严何在?今后只有更多的人羞辱她们。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愿意被人这般践踏? 祁晏岂会不懂她心中所想,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和那女子撕破脸,只能暂且委屈眼前的人了。只是,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颗棋子呢?可是为什么,看见她受了委屈的样子,他居然会有一丝窒息的感觉。 他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沈青欢,便转了身子,淡淡地说:“你还要生气吗?” “是!”沈青欢咬牙道,她倒要看看,祁晏能把她怎么样。 “好,好。”祁晏点头笑道,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祁晏!”沈青欢看着他离开,眼泪从眼眶中流出,红着眼睛大喊了他的名字,随后觉得又急又气,只是不停的抽泣着。 41.讨个公道 墨香见她这般伤心,忙跪在了她的床边,用手帕擦拭着她的眼泪,安慰道:“皇后娘娘,别哭了,都是奴婢不好...” “你有什么错,都是那个混蛋的错。” “后宫中,谁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娘娘,奴婢真的不气了,您也不要生气了...” “为所欲为?我不会让她这样!”沈青欢红着眼绞着一边上的锦被,说道。 这天早上,徐晚晚和郭采月照常向沈青欢请安来了。 不知两人是不是听说了昨晚十五的日子,皇上都并未留宿在承欢殿,而是气着离开了的事情,沈青欢总觉得,她俩的神情中,带着三分同情,四分嘲笑的。因此,她只想早早结束了这请安活动。 “皇后娘娘今日气色不怎么样,是昨日没有休息好吗?”郭采月问道。 沈青欢觉得这郭采月不怎么识脸色,她微一挑眉,淡淡道:“那你不是日日难眠吗?” 郭采月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不过很快还是笑了出来:“是,臣妾人微言轻,皇上自然看不上,但皇后娘娘不一样啊,若是被那个容妃比了下去,那可不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青欢只觉得自己额间的青筋在跳,正想发怒之时,徐晚晚说话了。 “皇后娘娘别气,郭贵人也只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而已。我们这一路走来,虽然路不长,却听到不少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沈青欢问。 徐晚晚点头:“正是。多半是说娘娘您丢了面子...还说...” “说什么?”沈青欢眯起眼睛,声音因为忍不住的生气而有些发抖。 “说您没有当六宫之主的样子!”郭采月接上,语气虽带着可惜,但还有掩不住的喜悦。 沈青欢一怒之下,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地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胡言乱语。”她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也不会这样说话,毕竟她虽然娇生惯养长大,可对待下人都是极好的,从没有见过这样嘴碎的奴婢。 郭采月和徐晚晚都有些怔住了,或许是都没有想到沈青欢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可谁又知道,她心中已经忍了多久的气了。 “墨香,你去查,谁说了这些话,若查出来,罚她们半个月的月俸,以儆效尤,若还是有,便不要在宫里当差了!” “是,皇后娘娘。” 谁知那郭采月竟还觉得不知足,继续道:“皇后娘娘这番做法,是否有些不能以德服人呢?” “你还想怎样?我不罚,你说我懦弱无能,我罚了,你又说我不能以德服人?” “皇后娘娘,依臣妾看,一切都是那个容妃的错。若不是她,那些下人又怎么会狐假虎威,关于您的谣言又怎么会传开来。臣妾认为,此事从根源解决,若非您去朝云殿中警示一番那容妃,她恐怕只会气焰更胜。”郭采月道。 沈青欢毕竟涉世不深,未想到郭采月这番话中的曲曲绕绕,且总觉得自己地位高,就算是去给那容妃一个难堪,也没什么关系。思及此,她竟觉得郭采月的话还有几分道理。倒是徐晚晚,用几分担心的眼神看着沈青欢。 “去朝云殿。”沈青欢一字一字道。 午后,沈青欢第一次来到朝云殿来,心里忽然有了些犹豫。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进去,去责问那本也没做错什么的女子。 若是祁晏不喜欢她,她即便生的宛若天仙,又有十八般勾人的本事,也动不了祁晏的心。她也只是被送来异国他乡的可怜人,她这般盛气凌人地去质问她,当真好吗? 墨香似乎看出了沈青欢的犹豫,开口道:“娘娘可是心有不忍?” 沈青欢回头,看见她脸上还未完全消下的肿,又为刚才对那容妃的心软而懊悔。 “不,我没有。” “娘娘不必为了奴婢...” “我不光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整个承欢殿,难道你想以后永远被压人一等吗?”沈青欢下了决心,走了进去。 殿外打扫的宫娥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刚进来的沈青欢。立刻脸色有些苍白地大喊:“皇后娘娘来了。” “见到皇后娘娘,还不快下跪请安?”墨香道。 42.对峙 那宫娥正欲跪下,只见朝云殿的门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位绝美的女子,她身穿淡蓝色襦裙,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又优雅的气质。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个髻,乌云般的秀发,显柔亮润泽。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更甚是她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眼梢微微上挑,还有一颗若有若无的红痣,有一种无名的魅惑人心的作用。 沈青欢觉得,她在这容妃面前,也不过如此,黯然失色许多,不自觉气势有些弱了下来。 可是那容妃却是怡然自得的样子,毫不畏惧地笑说:“原来是皇后姐姐来了。臣妾来招月许久,皇上不允许,因此一直没有来看望过姐姐,望姐姐不要见怪才好啊。” 这话,明面上是道歉,可语气却没有丝毫歉意,反而还有几分高傲,而且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皇上不允许”,那才是句中的重点。 沈青欢扯出一个笑,道:“妹妹既然知错了,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众人似乎都没有想到皇后会说出这样的话,皆以为既然容妃已然先道了歉,皇后应该就这么大度地把这件事过了去。 容妃也愣了一愣,不过旋即露出了微笑,说:“姐姐进来说。” “不必,今日本宫来,只是为我的贴身宫娥讨一个说法的。”沈青欢转头看向墨香,“你去和容妃娘娘说,一五一十。” “是。当时奴婢去御膳房拿瓜果,却不想被容妃娘娘的宫娥拦了下来,还重重打了一巴掌。奴婢被打是小,可这拂了的,却是皇后娘娘的面子。皇后娘娘宠爱奴婢,非要为奴婢讨一个公道...”话到此处,墨香还红了眼圈,沈青欢在心里暗自赞叹墨香干得好。 容妃用手摸了摸发丝,慢慢地说:“确有此事?” 她身边的宫女慌得跪了下来,道:“容妃娘娘,是...是奴婢一时大意,不知眼前的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便...便扇了一巴掌,奴婢这就扇自己两巴掌...”说罢,便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梨花带雨的样子,叫人看着好生心疼。 “你这是做什么?”容妃弯下腰来,制止她的行为,笑着说“皇后娘娘宽容大度,怎么会和你一个小婢女计较?” “谁说我不计较?”沈青欢反问。 “这...” “今日只是一个小事,若是不好好整治,改天若有些人变本加厉,爬到本宫头上,本宫也要宽容大度?”沈青欢厉声道,“该怎么做,容妃应当知道。若是妹妹下不了手,本宫就行使六宫之主的权利,到时候,这个宫娥会如何,就不是容妃能够预料到的了。” 容妃方才的大方仪态如今已然有些忍不住,咬着牙说:“既然皇后娘娘话以至此,你从此以后,就不再是本宫身边的人了。” 那宫娥大声哀号着,跪着挪到了沈青欢脚下,那样子可怜巴巴的。 沈青欢只是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容妃妹妹,你似乎还未给本宫请安。” 容妃已然气的花容失色,此时更是不得不向沈青欢请安,一字一句咬着牙齿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沈青欢莞尔一笑:“不错。墨香,我们走吧。” 祁晏听着云儿说沈青欢如何如何在朝云殿里给容妃难堪的时候,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笑意,没想到,她这丫头,倒真有几分魄力。 只是只笑了一下,便有些发愁了。他其实也未想到,他昨日不顺着她的心意,她竟会固执至此。如今她和容妃剑拔弩张,他怎么做,才能维持两边的平和呢? “皇上,皇上,不好了。”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宫娥,着急地说道,“容妃娘娘自尽了!” “什么?”祁晏站了起来,眉头拧住了,“人救下了吗?” “已经救下了,现在没有大碍。” 这个回答倒是在祁晏意料之中。容妃自尽,目的在示弱,让他怜惜。相比较容妃,他更担心她会提出什么要求来刁难沈青欢。 “和我去朝云殿看容妃。”祁晏大跨步走了出去。 43.争吵 沈青欢那儿,出了气,正觉得大快人心,和墨香挑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吃。却听见说容妃自尽的消息传来,沈青欢先是愣住,不过随即笑了出来,一边觉得可笑,一边又觉得可气。这样的女人,不过被她说了一说,压了一成,便吵嚷着去自尽了。虽然以前常听说宫中的女人如何不择手段,但是亲身经历还是让她觉得瞋目结舌。 她吃了一颗墨香剥好递来的葡萄,说:“还活着?” “是...” “嗤。”沈青欢不屑,“皇上知道了?” “皇上已经过去了。” 沈青欢摇摇头:“不过就是做戏而已,随他们去吧。我要小憩了,闲杂人等都退下吧。”她心中怎么会不慌,她其实有些忐忑,她怕祁晏真的会被那些把戏给迷住,但是她只能装作轻松的样子。 她躺在美人椅上,软软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觉得有些累,突然不知自己执意进宫到底是对是错。她承认,她喜欢上了祁晏,她本来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得到祁晏的喜欢,可是如今的局面,她看不透,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坚持。 可是沈青欢心中还有一丝恻隐,她觉得,或许祁晏只是因为容妃是别国进贡的妃子,而对她多了几分重视而已,她实在不应该过于嫉妒。就当她是和徐晚晚郭采月一般的人便好了。她,才是这招月的皇后啊。 想着想着,沈青欢觉得有些困倦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不知是什么,总觉得有一股温暖在额间摩挲着,她觉得真实又遥远,可是却醒不来。 半夜,她忽然惊醒,还记得之前那种温柔,她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唯有昏黄的一盏灯还悠悠的亮着,她怕黑,所以即使是睡觉的时候,也点着一盏不亮的蜡烛。 她叹了一口气,此刻祁晏应该在陪伴容妃,又怎么会来寻她呢?果然是她想多了。她将身子缩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她果然见到了祁晏。 她倒是意料之中。所以祁晏来的时候,她虽然心跳的厉害,但是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的一言不发。 祁晏从进来后,也只是不说话地坐在那,她们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不过祁晏到底道行深些,沈青欢还是先开口了。 “皇上若是来臣妾这兴师问罪的,就不必了吧?” 祁晏心中对这样的沈青欢实在是又爱又恨,他恨她怎么就是这样的身份,让他爱不得。他想要责怪她鲁莽行事,但也开不了口,她这样自小骄傲的性格,又怎么会允许有人践踏她的尊严呢? 只是,若要从容妃那里找到兆陵不轨动机的证据,就必须接近她,宠爱她,伺机而动,才有理由出兵攻打兆陵。 思及此,他狠下心来,皱着眉头,道:“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如此没有规矩。沈丞相德高望重,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守规矩的女儿?” 这话说的狠,沈青欢心中的不忿立刻被激发了出来,她站了起来,与祁晏对视着,尽管她的个头差了他许多,气势上总不能输给他吧? “你说我可以,说我爹,不行!你也知道我爹娘是从小把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爹不忠于你吗?” “笑话,他的宝贝女儿都在我手里,他敢不忠于我吗?”祁晏冷笑道。 “你...卑鄙!”沈青欢气道,眼睛也红了。她虽然知道祁晏想方设法娶她,不会那么单纯,可当他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气极了。 “生气吗?”祁晏一步步靠近她,眼角冷冷的笑意彻底寒了沈青欢的心。 “生气又如何?我生气,你不过觉得更加痛快罢了。”沈青欢忍住心中的波动,避免被他看穿。 “你知道那些宫人怎么说你的吗?堂堂招月皇后,嫉妒心重,因一些小事便将容妃逼置死地。”祁晏道。 沈青欢冷哼一声:“那皇上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她这般倔强的眼神,倒让祁晏有些怔住了,他虽心知此事沈青欢无错,可还是忍不住警告她,她这样天真的性格,在宫里实在难以生存。 44.舅舅死了 “难道不是吗?” “好,好。”沈青欢一把推开了他,“那你从今往后,就再也别来承欢殿,日日与你的容妃在朝云殿内恩恩爱爱,天长地久去吧!” 祁晏挑了挑眉,随后点了点头,道:“倒也不错。”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沈青欢喊住了他:“祁晏!” 祁晏站住。 “你放了我吧!”她几乎是哭着说的。 祁晏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翻涌。她其实从未感受到他对她的爱。假的宠爱,是给外人看的,真的喜欢,他也藏在心里,从未让她知道。连像昨晚那样看她,他都要偷偷进来,不让别人知道。他顿了顿,淡淡说:“不可能。” 沈青欢呆呆看着抛下这三个字便离开的祁晏,心里难受极了。 她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嫁给祁晏的,不该以为嫁给一个帝王,会有好的结果。她想要的感情,不可能在祁晏身上实现。她想要回家了。 “墨香,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家了...我想爹娘了。”沈青欢数不清自己在这宫中的十几日里已经哭了多少回了,她觉得心酸,一次一次的希望和失望,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应该有的美好。 “娘娘...”墨香也觉得难过。她虽然知道深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容易,却也没有想到会给沈青欢带来这样的挫折。她心里,其实不想要她遭受这样的折磨。 “墨香,你也觉得我可怜,对吗?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娘娘您说。” “你帮我去丞相府捎封信,说女儿不孝,后悔了...”话到此处,沈青欢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不孝,因为当初爹娘都拦着她,不想让她嫁给祁晏,可她偏偏对他动了情,不管不顾要嫁给他,如今才多少日子,她便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她不该自负的。 墨香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可是答应后,她又有些后悔了。半夜,她手中攥着那封信,不知道该不该帮沈青欢做这件事。 她知道,沈青欢会和祁晏闹得这么僵,其实主要是因为她,如果沈青欢不是为了帮她出气,也就不会跑到朝云殿里和容妃要个公道... 于情于理,她应该帮沈青欢这个忙。 可是,她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第二日清晨,墨香好不容易下了决定要帮沈青欢走这一趟,便听到噩耗传来,说是镇国大将军几日前忽染恶疾,不治身亡了。 沈青欢忽然觉得生命是如此难以预料的事情,她和舅舅关系很好,却没想到听到了舅舅不治身亡的噩耗,她觉得很难接受。何况。舅舅死了,陈家的支柱也就倒了一半,她此刻,如何能够任性? 她忙叫住了墨香,急的不知所措:“墨香,昨日我给你的信,你不要再去送了...舅舅突然身亡,沈家在这时候不能再出事情了...” “可皇后娘娘,您待在宫中也...” “我已经任性一回了,不能再拖累家里了。我知道,如果我不想做这个皇后了,爹爹一定也能帮我办到。可是现在的沈家出了事,我如何忍心再让爹娘操心。我不能再任性了...大不了就是在这后宫中老死,还能如何?”沈青欢又急又气。 墨香看着她这样着急的样子,心里也十分不忍,道:“如果娘娘一辈子就如此了,墨香也愿意和娘娘永远待在承欢殿里。” 此时的沈青欢,最是听不得这样感人的话,眼泪又涌了上来,她摇摇头,说:“我去求皇上,让我回家看看。舅舅死了,娘亲一定很伤心...” “好。” 彼时祁晏已经收到了镇国将军陈允重病身亡的消息。这件事,对他来说有好有坏,陈允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大臣,去世了,他的基业,也有动摇。而他也庆幸,陈氏一族的势力,终于有所衰减,连带着沈氏也不必如此忌惮了。 只是,沈青欢一定会很伤心吧? 他想。 正想着,琴儿便匆匆进来,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 “......” “怎么了?”祁晏看到琴儿的犹豫,问。 “容妃娘娘也想要见皇上。” 祁晏的眉头皱了起来,问:“她又怎么了?” “听容妃娘娘的宫娥说是她又病了,现在急着要见皇上呢。” 45.跪在雨中 祁晏的眉头拧的越来越紧,最终站起来说:“和皇后娘娘说,让她先回承欢殿,朕一会儿就去,先去朝云殿看看。” “是。”琴儿应下,道“皇上走侧门吧,皇后娘娘等在正门,若撞见,怕是...” 祁晏站在那,看了眼正门,最终点了点头。 沈青欢站在门口,心急如焚,看着琴儿走了出来,忙问:“皇上同意我进去了么?” “皇上说,请皇后娘娘先回承欢殿候着,皇上一会儿就来。” 沈青欢本来觉得,这点请求,一定不会被拒绝,然而听到此处,顿觉心冷。她不知道,这是祁晏的推脱,还是他真的有事。 沈青欢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正聚拢过来,大片地遮掩着这座皇宫。她狠下决心,突然跪下,说:“请琴儿姑娘帮本宫这个忙。” 她觉得自己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自小,她除了在自家的祠堂里给列祖列宗下跪过以外,从未给别人下跪过,她就不信祁晏会无动于衷。 琴儿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来,道:“皇后娘娘不要如此,这样折煞奴婢了,皇上是真的有事,才会让娘娘先回去的,决不是故意怠慢娘娘的。” 沈青欢不说话。 墨香也急了,忙拉扯着她:“娘娘,莫要如此啊。” 沈青欢却轻轻挣脱了墨香的手,道:“臣妾想要见皇上。” 琴儿叹了一口气,说:“皇后娘娘等等,臣妾再去请请皇上吧。”说罢,便转身急急地走了进去。 沈青欢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好像有丝丝的雨水落下,她觉得有些冷,但是她觉得更冷的是她的心。 “娘娘,下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墨香用自己的袖子为沈青欢遮着头,见她并没有要离开的念头,便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去拿把伞来,要快。” 沈青欢跪在那里,觉得有些麻木,才跪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有一滴雨水从她发间落下,滚落进她的眼睛里,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伸手去擦了擦,就有些重心不稳地往前倾去,忙用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撑,却不小心蹭掉了一层皮,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娘娘,你怎么样了?”墨香着急地弯下腰来,看着她娇嫩的肌肤上已然沁出了血珠。心疼得不得了,又不知该如何劝,沈青欢才会随她回去。 “我没事。”沈青欢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琴儿跑到了朝云殿,想要见皇上,却被朝云殿的宫娥拦在了门口,她心急如焚,心里对这个嚣张跋扈的容妃没了好感,一边又担忧着皇后,她也没想到,沈青欢有这么急的事情,非要在这个时候见皇上。 既然见不到皇上,琴儿只好又跑了回去,看到沈青欢还在那里跪着,只是身形已经有些摇晃,脸色苍白。雨水打在她的衣服上,将她单薄的身子勾勒了出来, “琴儿姑娘,怎么样了。”沈青欢仿佛看到了希望,忙问道。 “皇后娘娘...奴婢暂时见不到皇上......您先回去吧。” 沈青欢跌坐在地上,道:“他是不是根本不在金云殿?” 看着琴儿为难的表情,她知道,祁晏一定是在荣妃那里。她觉得心里有些痛,可她没有办法。 拿伞的宫娥终于赶了来,将伞打在了沈青欢身子上,她终于觉得不那么冷,可是整个人都难受的不行。 “要不,皇后娘娘去太后那里看看?”琴儿试探地说。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沈青欢,舅舅死了,太后是她的姑姑,她应当先去求太后的!她真是蠢到家了。 沈青欢忙站起身子来,一阵眩晕袭来,她觉得头脑一阵热,就晕倒在了地上。雨水浇在她的身体上,她只听着身边的人着急地呼喊着“皇后娘娘”,随后便彻底没了知觉。 热...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好热。 沈青欢难受地嘤咛着,她从小到大都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即使是病,也是小病,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将她保护的好好的。如今却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头一回遭了这样的罪。 她的意识模糊,冷汗从肌肤上渗出来。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娘...”她叫着。 祁晏的眉头挤在了一块儿,他转头问墨香说:“她在喊什么?” 46.生病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在喊娘亲。”因为祁晏的无情,墨香对他的印象也差到了极点,她没办法想象一个开始这么宠爱皇后的人,只短短十几天便可以变得如此无情。 祁晏觉得心疼至极,他只不过去朝云殿看了几眼,被那容妃缠着再三,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匆匆赶来,已经看到在承欢殿里躺着浑身湿漉漉的、发着烧的沈青欢了。 他问为什么没人通报,大殿里都死气沉沉,无人敢答话。最后只有墨香含着泪说:“琴儿姐姐去朝云殿找了皇上,却被容妃的宫女拦在门外。皇后娘娘倔强,无论谁劝都不听。”墨香记得当时他的眼眶都涨红了,愤怒的样子好像要把整个屋顶给掀翻了。她觉得帝王心,真的好难猜测。 “皇后找朕,所为何事?”祁晏深呼吸一口气,问。 墨香战战兢兢地回答:“皇后听闻了镇国将军忽染恶疾身亡的事情,想央求皇上允许让她出宫回家去看望娘亲。” 祁晏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想到是为着这件事。 此刻,他只觉得有些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能先出去,就听她说一句也好。可是转念一想,昨晚他已经和她彻底吵翻,他们从此只是挂着名的夫妻而已。 这样也好,兴许她真能对自己断情,断了,也就不必再伤心了。 “等皇后养好身子了,你和她说,朕同意她回丞相府两日。”祁晏站了起来,道,“好好照顾皇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统统都不用活了!” 殿内的人跪了一地,惶恐地将头埋了下去,道:“是。” 祁晏回头,看了还在床上躺着,皱着眉,脸色苍白的沈青欢一眼,想起那晚,他病了,她彻夜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样子。或许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对她,真正开始心动了吧? 祁晏顿了顿,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墨香忙起身,眼中含着泪水,给沈青欢换额头上的帕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都说皇宫好,皇宫一点都不好。连皇后娘娘这样的美人,都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皇上的心真是天下最难猜的东西了...” 她走到门口准备换水,迎面走来一个侍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将一张纸条塞在了她的袖子里。 墨香惊了一惊,端着水盆的手也有些不稳,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继续向前走去。 入夜,墨香手中攥紧了那张纸条,来到皇宫一处隐蔽的角落,那里,已经有一个身影在等候了。 她快步走过去,道:“许禾,这里说话不方便,怎么会这么冒险来宫中?” “太子今天已经住到宫中了。”许禾道。 “怎么?” “那容妃是兆陵进贡的啊,祁晏为感谢太子殿下,在宫中办了宴会,后日就举行。” 墨香不语。 “墨香?” 墨香愤愤道:“祁晏真不是个好东西!” 许禾眯起眼睛,说:“你也对那个皇后娘娘有了真感情了?” 墨香抬头,道:“也?” “看来她确实有不小的魅力。只是墨香,你为我们做事,不可以带别的感情。你忘记了吗,如果不是你给我们的图腾错误,我们也不会功亏一篑。”许禾说,“太子殿下不责怪你,是对你最大的宽恕,你一定要好好为太子殿下做事。” 墨香绞着手中的帕子,低头轻声说道:“那你想要我如何做?” “我问你,祁晏喜欢那皇后吗?” 墨香抬头看着他,皱了眉头,说:“兴许是有些,他开始很宠沈青欢,但自从容妃来了以后,便对她不冷不热的。可是我见沈青欢病了后,他的眼神中,却也是掩藏不住的担心。所以,我也不知道。” “你要做的很简单,阻止沈青欢对他产生感情。” “为什么?”墨香不解。 “如果沈青欢知道祁晏喜欢她,他们俩互相有了感情,那容妃怎么办?容妃是我们的人,当然要她得到荣宠,才对我们有利。”许禾顿了顿,继续说,“而且,事成之后,沈青欢,是太子殿下要的人。” 墨香突然明白方才许禾说的那个“也”字是什么意思,她道:“难道,太子殿下喜欢她?” ...... 47.回丞相府 墨香一人走在回承欢殿的路上,心乱如麻。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她知道青欢很喜欢祁晏,她不忍心看到她这般伤情难过的样子,很想告诉她其实今日皇上看见她病了有多着急生气。 但是,现在却又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皇后待她这么好,她却没办法全心全意待她,她觉得惭愧极了。 “墨香姐姐,你去哪儿了?皇后娘娘醒了,正找你呢!”突然有人叫喊着她的名字。 墨香回神,忙说:“哦,哦,我方才去如厕了。皇后娘娘醒了?我这就去看看她。”说罢,她提着裙摆往殿内跑去。 沈青欢刚醒,觉得喉咙烧的厉害,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吞了口口水,只觉得难受的不行。沙哑着嗓子问墨香在哪。 “皇后娘娘,您醒了?” “嗯。”沈青欢道。 “娘娘病了,多休息一会儿吧?”墨香问道。 “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皇上他...” “皇上刚...”墨香刚想说皇上来过,还很担心皇后,却又想起方才许禾对自己说的话,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 “皇上刚派人来过了,说同意皇后病好后就回丞相府。”墨香低下头说。 沈青欢道:“他...他没有来过吗?” 墨香将头埋得更低:“不曾。” 沈青欢只觉得自己忽然病的更重,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良久,她才说:“哦...是吗。果然如此。”随即低下头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在自嘲。 墨香觉得愧疚极了,看到她这般难过,很不是滋味。 没想到沈青欢却将手放在她的手上,用沙哑的声音说:“没关系,他同意我们出去就好。明日,我们便回丞相府吧。” 墨香连连点头。 第二日,沈青欢方觉得自己的病好了些,便叫着墨香等人收拾行李,匆匆回了丞相府。 沈青欢的舅舅陈礼,是两朝的镇国将军,小的时候,十分疼爱沈青欢。一来丞相府,便要抱着青欢哄个不停。还说着自己家没有女儿,要是也有个如此可爱疼人的女人便好了。 只是长大后,虽不怎么看到他了,倒也一年总有几回收到舅舅送来的礼物,有时是珠钗脂粉等女儿家用的,有时是扇子短兵等防身的武器。因此,沈青欢对舅舅陈礼,一直很有好感。 舅舅比娘亲大了十岁,已经是半百的年纪了,未出嫁的时候,听娘亲说过一两次,因为他常征战沙场,积年累月,身体欠佳的事情,不过她那时不以为然,总想着还有时间再去看望舅舅,可没想到,再见,已然是舅舅的丧礼了。 马车终于到了丞相府,沈青欢下了车,奔进正厅内,看见正在擦泪的娘亲和一身缟素的众人。 “娘...”沈青欢沙哑着嗓子。 “青欢回来了...”陈氏抬头,红肿着眼看着沈青欢。 沈青欢扑上前抱住陈氏,又看着坐在上方叹气的沈始均,又喊:“爹...” “回来就好...”陈氏哽咽着抱着青欢。 “既然青欢也回来了,我们启程去将军府吧。”沈始均道。 路上,阿悄在一旁服侍着沈青欢,看见她憔悴的样子,担心地问:“娘娘,您是不是病了?” 沈青欢虚弱地摆摆手,说:“我没什么大事,已经好了。” “是吗?娘娘未出嫁的时候,在丞相府,从来都没有生过病的呢...”阿悄伤心地说,“为什么一嫁去皇宫,就成了这样......” “我只是淋了雨,你不必担心。” “娘娘连说话语气都变了...” 沈青欢终于没再辩解什么,阿悄说的对,她就是变了。才多久,这个皇宫果然不是人待地地方,她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掀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了看,天还是阴的,只是已不再下雨了。 “阿悄,你在小哥哥那里,照顾的可还好?” “还好。只是小少爷从不使唤奴婢...奴婢就像闲着般。”阿悄说。 “那多好啊。还好,我不曾把你带进宫去。”沈青欢道。 “娘娘...” 将军府,已经到处挂上了白色的布,大大的“奠”字挂在上方,令人看了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沈家的儿女都来了,只是沈青欢没想到,太后早早也来到了将军府。太后亦是将军的亲妹妹,想必也是很伤心的吧。 她踏进将军府,扑面而来的白色让她不得不接受生命突然消逝的事实。 舅舅陈礼的正妻于氏在棺木前哭的昏天暗地,沈青欢很想上去安慰一下,可是她虽然是皇后,但在这里毕竟是小辈,只好一言不发地站着。 48.金钗 只有太后上前,揽着于氏的肩一起哭了起来。 “将军他为了招月,死而后已,如今死了,丢下我一个人,如何是好啊...”于氏撕心裂肺地哭着。 沈青欢四处望望,没有看到祁晏的人。 自己的忠臣死了,哪怕派人来看一眼也好啊... “墨香,你速速进宫,请皇上来。”沈青欢走到一旁,对墨香说。 墨香应下。 沈青欢上前,扶起太后和于氏,轻声说:“舅母、姑姑,节哀。” 众人终于不再哭声连连,都按位分入了座。沈青欢和太后坐在最上方,觉得有些不自在,此刻,她更想陪在爹娘身边。 “将军去世前的几天,还从外面给我和儿子们带了礼物...对了,他还给青欢...现在是皇后娘娘了...带了金钗,他说皇后娘娘如今母仪天下,他送的东西都未必看得上了...” “怎么会...”听到这里,沈青欢也不住红了眼眶,“舅舅送我的礼物,一直都是最好的,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以后会是什么身份,都是这样......” 于氏派人去拿了那金钗过来,递给沈青欢,说:“他生前未给你的,我如今将它交给皇后娘娘。” 沈青欢含泪点头,接过那金钗。 半个时辰后,墨香从宫内回来,走在前面的是跟在祁晏身边的那个侍卫,俞度。沈青欢总算舒了一口气,祁晏还不至于真的过于无情无义。 俞度走上前,下跪行礼说:“皇上得知将军身亡的消息,悲痛万分,难以释怀,派臣前来祭奠陈将军。” 于氏毕竟只是妇道人家,虽本来心中颇有微词,但是见到俞度来了,便不再做他言。 随着抬棺人将陈礼将军的棺材抬走后,殿内一些闲杂人等也渐渐退了,只剩下陈礼的血亲们还留着。 陈礼的儿子们,沈青欢记不太清,唯有嫡长子陈学奕她还有些印象,因为从小刻苦,她常常听爹爹们提起来教训她的三个哥哥们。她心想,如今陈礼将军身亡,下一个镇国将军,应当是嫡长子陈学奕吧? 沈青欢抬眼瞧了瞧那陈学奕,虽然资质出众,却并不自视甚高,而且刻苦肯学。现在也是悲伤之色溢于言表,并没有因为自己最有希望继承镇国将军之位而喜形于色。 如若祁晏将镇国将军之位给陈学奕,想必舅舅在天之灵,也得以宽慰吧。 她心想。 俞度在一旁,看着沈青欢的表情,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便低下头,说:“皇后娘娘,您什么时候回宫?” 听到“回宫”二字,沈青欢有着明显的抗拒心理。她抬眼看了看俞度,说:“可以让我在家里再多住几日吗?” 她低声下气的样子,让俞度心中有些波澜。 “只是...明日皇上要设宴款待兆陵太子,皇后不出席吗?” “为何要款待兆陵太子?” “这...”俞度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你但说无妨。” “一是为了兆陵太子在招月伤了的缘故,赔个不是。二是...” “为了容妃吧?”沈青欢淡淡说道,她心中不是没有感觉,可是她觉的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多表现一分伤心出来。 俞度不说话。 “既然如此,我去有什么必要呢?只要容妃将皇上和兆陵太子侍奉好就行了。况且我也不是无故不去,本宫的舅舅去世,本宫悲伤至极,不想参加这些纷扰的宴会。”沈青欢摆手道,“就这样吧。” 俞度没再反驳,只是说:“那臣先行回宫回禀皇上了。” “好。”沈青欢点头。 回丞相府路上,陈氏问青欢:“怎么不随俞侍卫先行回宫?” “女儿想在家多住几天。”沈青欢道。 陈氏看她表情有些古怪,便试探道:“是不是和皇上闹了矛盾?” 沈青欢扯出一个笑容,道:“怎么会,娘亲没有听说,皇上很宠女儿吗?最好的都是先给女儿的。” 陈氏见她这般肯定,微微有些放下了心,不过随即又问道:“娘听说,兆陵进贡了一位美人,她...” “有什么美人比你女儿还美呀?”沈青欢笑道,“娘亲那么美,怎么对女儿没有自信?” “娘只是担心,你在宫里受了欺负......”陈氏哽咽道,“你听听,你的声音都是沙哑的,一定刚病过一场吧?” 沈青欢强忍住鼻尖的酸涩,道:“是啊,昨天下了雨,我不小心淋了些雨,便病了。皇上昨晚还守了女儿一晚上呢...娘亲何必担心?” 49.被抢劫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陈氏叹息道,“你离开家后,家里总觉得少了什么。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唉。” “所以女儿不是想办法回来住几日了吗?何况,”她低头佯装羞涩道,“女儿看戏本子里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不能天天腻着他,我回家住几天,皇上也会更想念女儿的吧?” 陈氏爱惜地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你能和皇上夫妻和睦,我和你爹也就安心了,但愿不要......” “嗯?” “夫人,娘娘,丞相府到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知道了。”沈青欢应道。 沈青欢回到自己房中,有些落寞,有一瞬间,真想冲出去和爹娘说,不想再做皇后了,只愿意一辈子承欢膝下,可是她不愿意再给爹娘带来麻烦了。只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着呆。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藏在袖子内的舅舅送的金钗,仔细看了看,钗身精致,刻着凤凰的模样,与以往舅舅送的一样好看。只是,她总觉得今日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突然,她感受到,钗身上似乎有一些不平坦的地方,她忙转过金钗,却只能微弱地看到,钗身上似乎刻了什么,但是她看不清楚,只有指腹触摸到的时候,才会有浅浅的触感,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异样。 她突然有些头疼了起来,觉得金钗中,似乎藏着她不能知道,又不得不知道的秘密。 沈青欢忽然站了起来,一个人往外跑了出去。 她知道,京城有一家匠心独具的打造铺名叫玉筑阁,最适合给官家小姐们打造簪子,她从前,也从玉筑阁中打过几个簪子。 舅舅自染病到暴毙不过短短几日,定没有时间去外面带什么礼物,说不定,这支金钗,是舅舅特意为她打造,想要告诉她什么的呢? 她走在繁闹的京城的道路上,忽然想起来自己出来的太过匆忙,连个侍从都未带出来。阿悄被她赶去了沈玉邗那里,墨香是宫里的人,也随俞度回了宫。 沈青欢叹了一口气,往常都是阿悄带她来的,她记不太得路,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印象在。 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还问了问路人是否是这条路,得到确认后,她走的更加快了些。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两个影子,一直跟着。 绕绕弯弯,终于看到了玉筑阁的招牌,她快步跑进去,问正在算账的掌柜道:“掌柜的,能帮我看看,这支簪子,您有印象吗?” “这支簪子...”掌柜的接过金钗,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想,道,“似乎不久前,镇国将军派人拿来过。” “正是!”沈青欢有些激动地点头。 “难道...”掌柜的手摩挲着这凤凰,忽然惊慌地下跪,说,“难道是皇后娘娘!” 沈青欢有些哭笑不得,还好没有引来旁边人的注意,她忙扶起掌柜,道:“嘘,我不想张扬。我只是来问一些事情的。” “哦,哦,好!”掌柜忙贴近,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当时这个金钗,做了什么处理?” 掌柜的思考着,道:“那人拿来的时候,就是一支完整的金钗了,我们开始有些奇怪,不过后来,他说,只需要刻几个字就好了。” “对!您知道刻了什么字吗?”沈青欢问道。 “这...当时那人说事关机密,只让刻字的工匠知道了刻的内容。” “那位工匠呢?”沈青欢有些着急。 掌柜的有些为难:“他几日前,无论如何,都说要回老家了...” 沈青欢“啊”了一声,失望地说:“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找不到他了吗?” “倒也不是。他老家在青峰县,他叫阿旭,或许能给皇后娘娘一些帮助吧。”掌柜道,“不过也真是奇了,他在我这店里干了有十个年头了,这次莫名地回老家...” 沈青欢只好点点头。 迈出门口,沈青欢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突然在背后被人一扯,用布捂住鼻子,被扯进了一边无人的小巷子里,她感觉方才握在手中的金钗被人抢走了,她挣扎着想要夺回来,却只是感觉愈发乏力,眼前渐渐黑了过去。 ...... “不要...不要抢我东西...”沈青欢突然从梦中惊醒,还没有缓过神,便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你是谁!”沈青欢惊得往后挪了两步。 “你醒啦?”那人却很和蔼,笑着说,“沈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50.赐名绿泱 宋子尧却不说话,临走前,他特意在客栈内,放了安神香,等那女子醒来,应当也是日上三竿了,无论她回不回宫,他都是要做好准备的,沈青欢想了想,说:“你是...秦衍?” “正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被抢劫了。拿着这么根金钗在大街上,被那些人盯上了。我见你从玉筑阁出来后,本想上来和你打招呼,没想到你便被拐进了巷子里,等我赶上前,那些人已经拿走了你的金钗,本来好像想把你也带走,不过看到我来了,便连忙跑了。我只能把你带回客栈了。” 沈青欢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天已经黑了,她摸了摸身后的被子,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不过转念一想,她又问:“那,我的金钗找不到了吗?” “应该是找不回来了吧。” “唉。”沈青欢叹了一口气,“那是我舅舅送我最后的东西。” “你舅舅出事了吗?” “嗯。” “节哀顺变,沈姑娘。” “你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要这么叫我了吧...”沈青欢道。 “在秦衍心里,沈姑娘只是被迫嫁给皇上的,一直如此。”秦衍笑道,“不过也无妨,秦某心仪姑娘,今日相逢,也是缘分吧。” 沈青欢一笑,当作回应。 心仪,这个词其实让她有些难过,祁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用了心仪这个词。 可是,一切不都是泡影吗? “沈姑娘是打算回宫,还是回丞相府?” “我最近住在家中。” “姑娘中了**,现在估计还有些难受吧?不如休息一晚上,再回去吧。” 沈青欢摇了摇头,说:“我怕我爹娘担心。” “已经这个时候了,休息一会儿,也不会怎么样的。”秦衍笑道,那笑容,很是温暖。 沈青欢只好点头:“那,麻烦秦公子了。” 其实,秦衍生的也是极好的一副模样,她觉得,或许和祁晏差不多,或许比祁晏还要好看那么一些,她不知哪家的公子可以生的这副好皮囊,性格又好,是真的温润的感觉。 只是,她心中已经先入为主的有了一个人,叫她没有办法对秦衍动心。 这一晚,她睡得有些不踏实。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沈青欢四处望望,已经不见秦衍的身影了。 她有些奇怪,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条,正是秦衍留下的,上面用笔写着四个简简单单的字。 有缘再见。 沈青欢默默念了一遍,嘴角竟然不自觉地往上弯了弯。 她收拾好东西,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随后便往外走去,出来一晚上,家人一定都急死了吧。 丞相府上上下下,确实都急得不行,皇后娘娘不见了,这是多大的事情。院中的仆人,一一都被罚了一个月的银钱, 最后,有人问,皇后娘娘是否可能先回了宫中,陈氏才皱了眉头,派人去宫中看了看。 彼时皇宫里正喧闹非凡,皇上办了宴会,专门宴请兆陵来的使臣们,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位兆陵太子。连着那位兆陵进贡的美貌非凡的容妃,也在列之中 倒是有人奇怪,这样的宴会,怎么没有看到皇后娘娘。 容妃笑靥如花,继续在那安静地饮酒,倒是祁晏地面色微微沉了一沉,虽然不易被察觉,但是宋子尧还是尽收眼底。 “皇后家中有事,朕许她回丞相府几日。”祁晏道。 他如今是宋子尧,不是秦衍,如何能与她相见? “容妃娘娘嫁到招月来后,越发容光焕发了。”有个使臣夸赞道,“看来皇上对娘娘不错啊。” “皇上对臣妾确实很好。”容妃羞怯地说。 “那也不枉我将你千里迢迢送来献给皇上的一番苦心了。”宋子尧笑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娘娘来了招月后,或许还没有取名吧。既然已经是招月的人了,还请皇上赐名给容妃娘娘吧。” 祁晏先是愣了一愣,后来才想起来,好像,的确有这么个规矩。 他想了想,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转头看了看容妃的绝美的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张让他忘不掉的同样美丽但是又清新倔强的脸。 青欢。 他怔住了。 不过很快就回神,看着容妃道:“不如叫绿泱吧?娉婷佳人,宛在水中央。” 51.接您回宫 “绿泱谢皇上赐名。”容妃笑的真真如同一朵莲花般美丽。 宋子尧不语,脸上的笑容虽然没有褪去,但也没有很开心。 绿泱这个名字,他觉得有些奇怪。绿,的另一个同一个意思的字,不就是青欢的青么?祁晏,他其实已经对她动心了吧? 正想着,突然从下面跑上来一个侍卫,面色焦急,直跑到祁晏身边,侧耳说什么。 宋子尧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他心想,那侍卫说的应当是:皇后娘娘不见了。 果然,下一刻,祁晏的拳就攥紧了,露出了白色的骨节,他额上的青筋,也微微跳了跳,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镇定自若,可是心里早就已经风起云涌了吧。 真是个会伪装的男人。宋子尧想。 祁晏说了句什么,很简短,那人便跑了下去。祁晏回头,继续和大家谈笑风生。 “皇上,怎么了么?”容妃担心地问。 “无妨。”祁晏笑着摇头。 歌舞后,宴会散了,转角处,宋子尧正站在那。 “太子殿下。”容妃正好走了出来,看到他站在那,向他行了个礼。 “你觉得皇上对皇后如何?” “人人都说他十分宠爱皇后。可我来后,不见他去皇后那一日,倒是日日留宿在我这里。虽然...” 宋子尧道:“他不曾碰过你?” 似乎觉得有些丢人,容妃没说话,看了别处。 宋子尧笑:“他喜欢的是皇后。” “为什么?我觉得......” “他很会演戏。我要你真正得到他的心,你明白吗?”宋子尧道。 “我明白。”容妃闷声说,似乎心有不甘,“那沈青欢,幼稚无知,我不过略施雕虫小技,她便如同缩头乌龟回了娘家,祁晏怎么看得上她?” 宋子尧皱了眉,道:“无论如何,你不能动她。” “是...” “这里人多眼杂,我先走了。”宋子尧直起身,“你在这,自己也要当心。祁晏老奸巨猾的很。” “知道了。”容妃恨恨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 祁晏面色冷峻,快步走在路上。跟在他身边的俞度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围绕在他身边的气压,似乎都低了许多。 他知道,这一切,应当是与那位祁晏花了大心思才娶回来的皇后娘娘有关。 “俞度,你去找,无论如何,要找到沈青欢。”祁晏道。 “不是已经派人去找皇后娘娘了吗?”俞度问道。 “...你也去找。”祁晏愣了愣,说道。 “是。”俞度点头,应下。 刚走出没几步,又一个侍卫跑了上来,道:“皇上,找到皇后娘娘了。” “在哪!”祁晏上一步抓住那侍卫的衣袖,随后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太过大了,有些尴尬地将手拿了回来。 “已经回到丞相府了。” “回去就好。”祁晏冷静了下来,平淡地说,“对了,俞度,你去接她回宫吧。” “回宫?可娘娘说要在丞相府多留几日的。” 祁晏顿了顿,缓缓地说:“她在外面,我不放心。” 俞度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愣住了。他从未看见,祁晏这般深情的样子。那一刻中,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与无奈,是俞度从未感受到过的。 沈青欢回到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早已忙开了。陈氏看见她,眼泪都急了出来。沈青欢方才觉得自己不回家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孝了。 “对不起,娘,我昨日被人迷晕了...抢了东西,后来被一个朋友救了,意识有些不清,晚上就在客栈宿了,实在不是故意让您担心的...” 陈氏惊了:“可有伤到你?” “不曾。只是...只是舅舅送我的金钗被抢走了......”沈青欢落寞道。 “人没事就好。” “娘,您不怪我吗?” 陈氏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从小到大,娘亲什么时候舍得怪过你了...快进去吧,你爹该着急了。” 沈青欢忙点头。 一会儿,陈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娘方才叫人去了宫里,想看看你是否回了宫中,如今...” 沈青欢听到这里,心跳的有些快,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道:“没事。”心里却继续道,他也不会在乎她的吧。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回了房间只有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顿了顿,突然站了起来,这声音,不是俞度的么? 她的心跳又有些快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敲门了。 俞度温润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皇上吩咐臣来接您回宫。” 52.为了她罢了 沈青欢试探地问道:“不是说了,我在这里多住几日再回去吗,怎么?” “不知道。皇上如此吩咐,臣只能照办。” 沈青欢有些不开心,她觉得祁晏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也不重视她的感受和意见。但是她心里又有些开心,因为祁晏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她,虽然,俞度并没有告诉她这一层意思。 “可是...那好吧,我随你回去。你先等等吧。” “好。”俞度应道。 回宫路上,俞度骑着马行驶在马车旁边。沈青欢掀开车帘,问道:“俞侍卫,皇上为什么要接我回宫。” 俞度没有转头,径直看着前方,说:“皇上得知了娘娘失踪一晚的事情,便吩咐臣一定要接娘娘回宫,保证娘娘的人身安全。” 沈青欢低头,又问:“那皇上这几日在做什么呢?” 俞度默了默。 沈青欢这才想起来,俞度走之前说过,皇上开了宴会,是要宴请众人的。 沈青欢愣了愣,随后心里了然,缓缓地说:“那...发生了什么事么?” “皇上赐了容妃一个名字。” “什么?” “绿泱。” 沈青欢没有说话。 俞度说:“皇后娘娘其实不用想那么多,这是必须的礼节,也不完全是为了容妃。” 沈青欢勾了勾嘴角:“没事,你不必安慰我。”说罢,便将车帘放了下来,不再给俞度说话的机会。俞度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有些事,说不得。 所以皇上如何担心皇后,也不能告诉她。 沈青欢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似乎觉得,再也不会起什么波澜了。 是夜,祁晏照常来到了朝云殿。 绿泱已经褪下了珠钗,一头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看见祁晏进来,并没有惊讶的神色,而是温柔地说:“皇上,您来了。” 祁晏点了点头,脸色不像平日里那般柔和,眉间似乎还有些忧愁。 “皇上,怎么了?您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宴会上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绿泱试探道。 “没事。”祁晏坐在椅子上,绿泱便倒了杯茶递给他。 “皇上说吧,臣妾怎么会看不出皇上的心思呢?” 祁晏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却让绿泱心中有些发怵。 祁晏缓缓道:“朕是在想,绿泱背井离乡,来到他国,心中不思念故乡吗?” 绿泱一愣,随即露出笑脸,说:“绿泱起初是不愿的。臣妾自小生在兆陵,早已习惯了那里的风水人情,所以他们说要臣妾来招月的时候,臣妾是几千几万个拒绝的。不过,圣命难违,我只能被迫离乡背井。但是,当我看到皇上的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值得的。何况,皇上对臣妾这般好,臣妾又怎么敢有怨言呢?” 祁晏听着她这一串话,脸上依旧是带着笑意,却没再说什么。 绿泱见他脸上带着笑容,便忽然上前,用手环住他的脖子,温柔的泽兰气息喷在他的耳畔:“皇上,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祁晏笑着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道:“今日开了宴会,都不曾好好料理国家大事。朕只是来看看你,就回金云殿去处理政事了。” 绿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些日子来,祁晏就像一个绝情绝欲的人一样,就算对她再温柔,也从未碰过她。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哽咽着说:“皇上是否不爱臣妾?” 那一刻,祁晏心里想的却是,沈青欢也爱哭,不过,她总是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那种倔强的样子,他想来有些心疼。 “怎么会?你别想太多。”祁晏将她的鬓发弯到耳后,道,“朕走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不再给她机会,转身离开。 出了朝云殿,俞度正在那里候着。 他问:“接回来了?” 53.做月饼 “是。” “查清楚了么?” “据看到的人称,皇后娘娘拿了支金钗去玉筑阁,出来的时候,被人迷晕了,拿了那支金钗。” “然后呢?”祁晏问。 “然后,皇后娘娘被一个人救了。” “谁?” 俞度顿了顿,说:“属下无能。” 祁晏没说话。在黑夜之中,走了许久,才继续说:“继续查。” “是。”俞度应下。 沈青欢呆呆地坐在殿内,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月亮,墨香便站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 半晌,沈青欢说:“墨香,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本宫失宠了。” 墨香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盛宠的皇后娘娘不过半个月就失宠了,包括她之前也是这么觉得。她一直以为,祁晏对她是真的宠爱,也觉得祁晏现在是真的移情别恋了。可是,她现在又隐隐觉得,也许她是想反了。或许当时祁晏只是做戏,而现在,才是真正隐忍的喜欢吧。 她想这么告诉沈青欢,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思考了一番,最后开口: “娘娘不必在意外面那些流言。若皇上真是那样薄情之人,还不如不要再牵扯的好。” 这话说的在理,只是从墨香口中说出来,沈青欢难免有些意外。她之前一直以为,墨香到底是希望自己的主子得到宠爱,这样,自己也可以连带着荣华富贵。 “你不觉得,我太过窝囊了吗?就这样屈居在这一片天地一辈子。” “奴婢不会觉得。娘娘是为了家族放弃了离宫的机会,奴婢当然可以理解。”墨香道,“而且,即使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娘娘也是招月唯一的皇后,奴婢跟着皇后娘娘过一辈子,当然也是清闲自在。” 沈青欢倒被她逗得笑了笑:“那万一,要是以后,容妃当了皇后呢?” “那未免太抬举兆陵了,不像皇上会做的事情,封妃已经是最高的荣宠了,娘娘莫要在意了。奴婢会在承欢殿一直陪着您的。” “也好。” 沈青欢想。就这样吧,她似乎奢求不来祁晏的爱,一个帝王的爱,她终究是妄想了。 日子似乎很平淡的过了两个月,到了中秋佳节。 这两个月,祁晏还是按时在初一和十五的时候来承欢殿,沈青欢却自觉地在偏殿整了张床出来。也从未和祁晏说多余的话,只是自己默默地在偏殿睡了下来。除了第一次的时候,墨香和祁晏这般说,祁晏有些生气,到了后来,他已经没什么感觉,自顾自地躺在承欢殿而已。 沈青欢消沉了许多日子,中秋节的时候,终于决定做些月饼来开心开心。 今天是个团圆的好日子,沈青欢早早放了殿里的人去做自己的事情,只剩了墨香和云儿在殿中一起做月饼。 云儿这个丫头,她虽然不熟,但是看起来总是不怎么说话,平时也不和殿里其他宫娥玩闹,墨香便有意地照顾她,久而久之,沈青欢也会多照顾她几分。 墨香和云儿端来了面粉和水,沈青欢教着她们随她一起和面,放多少水,放多少粉,她都一一悉心看着。 三个人正捏面团捏的起劲,忽然墨香没有站稳,手一挥,将面前的一盘面粉扫了下去。直扫到云儿的衣服上。 云儿惊呼一声,避闪不及,墨香的脸上也溅上了面粉。 沈青欢本被吓了一跳,不过抬头一看,看到这幅场景,愣了一愣,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儿与墨香面面相觑,也都相视一笑,不过都不敢笑得太过放肆。 沈青欢笑道:“好在面粉还有许多,不然,今天月饼可吃不成了。”一边说着,将手上的面粉撒在了云儿的脸上。 云儿不敢还手,也只是傻傻地笑。 “你们也撒我呀!”沈青欢道。 “奴婢不敢。”云儿和墨香纷纷道。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玩的开心才最重要。快,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不要扫我的兴。”沈青欢笑着说。 云儿和墨香又对视一眼,才敢缓缓拿起面粉,不过并不敢往沈青欢身上扔,只是拿起来踌躇不定。 沈青欢佯装命令道:“快呀。” 俩人这才眼一闭,将面粉向沈青欢身上扔去。 “哈哈哈。”沈青欢忍不住笑了出声,“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的时候。” 墨香也“咯咯咯”地笑了,云儿虽没有笑出声,但嘴角弯着。 捏完了面团,沈青欢做了四种不同的馅料,分别是豆沙、五仁、猪肉、蛋黄的,悉数放进用上好的梨木打造的模具中,碾压成型后,叫墨香放去厨房的炉子上烤一烤。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了。 54.为她披斗篷 俞度打开了门,进来的是祁晏。沈青欢和祁晏面面相觑。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里,他们俩第一次对视。沈青欢没有做好准备,笑容还在脸上,随即就凝固住了。 祁晏本来是皱着眉头,想问问殿里的人都去哪儿了的,但是看到沈青欢,也有些愣住了。到嘴边的话,也马上收了回去。 沈青欢真想拍一拍自己的脑袋,对了,今天是中秋节,十五,祁晏要来的,她怎么忘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沈青欢先挪开了眼睛,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云儿跟着她行了个礼。 祁晏扫了一眼桌上的残局,似乎了然了大概,淡淡地说:“起来吧。”随即向房内走去。他感觉到,本来快乐的气氛,似乎因为他的进来,而被打破了。 沈青欢松了一口气,小声和云儿说:“我原本以为,俞度是冰块脸,现在我觉得,祁晏才是真正的冰块脸,他一来,气氛都会凝住......” 云儿弯了弯嘴角,并没有接话,毕竟,沈青欢说的可是当今皇上的坏话。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能说些什么呢? “云儿,收拾一下。”沈青欢道。 云儿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墨香端着烤好的一大盘月饼走了过来,她完全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情,依旧笑脸盈盈地说:“好香啊,我们快分月饼吧。” “给承欢殿里的人一人一个月饼吧。”沈青欢说。 墨香正要应下,只听沈青欢继续说道。 “先给皇上送。” “皇上?”墨香道,“今天是十五,难道...” “皇上不喜欢甜腻的,不要给他送豆沙的月饼,拿个盘子,装几个月饼给他送到房里去吧。”沈青欢淡淡地说。 墨香明摆着不太乐意的样子:“娘娘,皇上都这样对您了,您还...” “云儿,你去。”沈青欢说。 云儿愣了愣,随后低了头,说:“是,娘娘。” 云儿端了一盘月饼,走进了承欢殿的主卧房内。 “皇上,娘娘送来的月饼。”她说。 祁晏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说:“你放着吧。” “那奴婢退下了。” “等等。”祁晏叫住,“你觉得...最近承欢殿如何?” 云儿抬起头,开始有些茫然,不过随即脸上露出不自觉的笑意:“奴婢觉得挺好。奴婢喜欢皇后娘娘。” 祁晏不知是不是自嘲般地笑了一笑,说:“她还真招人喜欢。” 云儿未再说话。 沈青欢半倚在不那么熟悉的床上,把刚做好的月饼往嘴里送着,心思却有些飘忽不定。好像在想些什么别的似的。 墨香嘟囔道:“娘娘为何还如此记挂皇上?” “他是皇上。”沈青欢轻声道,“若他今日没见到,我未必会送给他。只是现在既然都被看到了,不送有些说不过去。” 沈青欢也不知,是不是在骗自己。 “唉。”墨香叹了一口气。 “我方才叫你去送给其他人,你去好了吗?” “嗯,已经都送好了,大伙都很开心。” “她们在做些什么呢?” “都在后院里头看月亮呢。”墨香道。 沈青欢眼睛微微亮了亮,说:“是吗?” 正时候,云儿回来了:“娘娘,奴婢回来了。” 沈青欢应了一声,说:“给皇上了?” “是。” 沈青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皇上吃了么?说什么了么?”说罢还抬起头,看了一眼云儿的表情。 云儿略略思索了一下,随即立刻说道:“皇上吃了,说让奴婢转告,多谢皇后好意。” 沈青欢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说:“你们也都下去吧,忙了一晚上了。” 墨香和云儿应声退下后,沈青欢看了看四周,穿上了鞋子。现在是她一个人的时候了,她披上外套,溜了出门。 在窗边看到的月亮太狭隘了,她觉得看不过瘾,方才听到墨香说,那些宫娥们在一起看月亮,她就心动了,中秋的月亮,让她也想看看。 入秋的夜微凉,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躲在花树下。那里的宫女玩的开心,她不忍心过去打断她们的快乐,想必如果她过去了,她们一定会拘谨不少吧? 沈青欢抬头,看着树影斑驳间,露出来的圆月,她想,又是一年中秋了。不知家里的人都如何呢?她早上写了封信,让宫娥带了过去,想必现在爹娘和哥哥都已经看到了。 一阵风吹来,树叶吹落,落在她的披风上,沈青欢伸出手,掸去落叶,披风顺着滑落在了地上,她觉得一阵寒意吹来,正准备弯腰捡披风的时候,一双大手从后面出现,先一步捡起了那披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双手就伸到了她脖子前,帮她系好了带子。 55.赏月 沈青欢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她觉得方才还有些凉的身体突然热了起来,她红了脸,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祁晏淡淡道:“无妨。” 沈青欢此时是走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沈青欢埋着头作鸵鸟状,而祁晏则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沈青欢埋着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低着头做什么?” “啊?”沈青欢突然抬起了头,说,“怎么了?” 月色正好,祁晏看着她微红的脸,不知为什么,忽然又有了想要埋头亲她的冲动。 但他不能这样。 祁晏道:“没事。” “皇上也是出来看月亮的吗?”沈青欢问。 祁晏点头,却没说,他开窗的时候,看到沈青欢正在那里偷偷摸摸地躲在树后面,不知在干什么,他便突然来了兴致。 说是看月亮,其实是看你。 “那,我先回去了。”沈青欢轻声说,她知道,她心中对祁晏的喜欢,从来不曾消失过,她只是觉得,应该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也不想去争,也不愿意去抢。 当皇后,也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誉罢了。 所以,如果再多说些什么,她也怕自己会动摇,会再一次受伤。 祁晏忽然伸手,沈青欢本能地往后一缩,她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祁晏微微一笑,将手伸到她的头上,拿下了上面的一片落叶,说:“去吧。” 沈青欢点了头,连一句“臣妾告退”都没有说,便急匆匆地跑开了。进房间前,她又回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泛着淡淡的黄白色光芒,柔和地洒在大地上。 “晚安。”她轻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对月亮说,还是在对谁说。 过了几日,墨香陪着沈青欢在御花园散步,不巧,却碰上了容妃。 这样的场景,沈青欢虽不怕,但并不想发生。趁容妃还未发现她,她便轻声对墨香说:“我们走别的路。” 墨香点了点头。 转了个弯,却听到容妃与她的贴身宫娥正在说着什么。 “你说,皇上未将镇国将军位给那陈礼的嫡长子陈学奕?”容妃的声音。 沈青欢的脚步顿住。 那宫娥说:“是真的,奴婢去给皇上送点心的时候亲耳听到他对兵部侍郎说的。” 容妃似乎是笑了笑,说:“兵部侍郎?” 宫娥点头:“兵部侍郎有个次子王建之,还算有才能,估摸着,皇上是要将镇国将军位赐给王建之吧?” “看来皇上果然是要打压陈氏。陈学奕此人,我虽来招月不久,但也略有耳闻,资质出众,且又是在将军世家长大,应当是继承镇国将军的不二人选,没想到,皇上竟没有这么做...”说罢,她又道,“说来,还真是可笑。” 沈青欢一愣,“打压陈氏”四个字,突然戳中了她的心。陈学奕明明才能出众,祁晏也不是没有识人之才的帝王,如此明显的偏心,想必的确是为了打压陈氏一族,顺势削弱沈家的地位吧。 她的心一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舅舅的死,又想到那支金钗上的秘密,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 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了容妃那好听的声音。 “我远远看着似乎觉着这里有人,便想看看是谁,没想到是皇后姐姐。” 沈青欢的脸色不怎么好,一和绿泱对比,更显得落魄。她看了看容妃,只是十分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道:“很巧。” “姐姐是身体不怎么样吗?前几日中秋宴会,也没有见到姐姐去。”容妃关心地问道,伸手就要拉起沈青欢的手。 沈青欢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不想多和她接触一样,淡淡地说:“是。” “既然如此,姐姐一定要好好休息身子,不然如何能够和妹妹共同服侍好皇上呢?”容妃娇俏地笑了出声,那笑容,带着些许讽刺。 沈青欢虽无意争抢,但依旧听得出绿泱语气中的不屑,便回应道:“服侍皇上的手段,想必妹妹一定有一套,是姐姐学也学不来的。” 并不想和她多做纠缠,沈青欢继续道:“姐姐宫中还有事,便先走了。”说罢,转身离开,不再给绿泱说话的机会。 容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趾高气昂,她不轻不重地对身边的宫娥说:“那我们也回去吧,皇上该等急了。” 这声音的大小,沈青欢正好听到。 她也只是脚步一滞,并没有理会。 56.红梅开了 因为沈青欢觉得,现在为了这些口角上的问题争个长短,不是个理智的选择,因为她要找一件事情的真相,那就是,当时那支金钗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害怕,其实舅舅根本不是因病身亡,而是被祁晏害死的,目的只是打压陈家的势力。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会觉得接受不了。 沈青欢将那个在金钗上刻字的人的名字,家乡都写在了纸上,拜托了一个可靠的出宫的侍卫带给小哥哥沈玉邗,希望他能够帮自己找到那个人的线索。 ...... 沈青欢渐渐独来独往的多了,除了每天必须要见徐晚晚和郭采月,每个月会见到两次祁晏以外,觉得自己平日里都只和墨香、云儿几个人待在一起,倒也觉得轻松自在。 别人关于她的流言,她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什么傲慢无礼,失了圣心之类的,她都当过耳烟云一般。 她每日只在承欢殿里做自己的事情,虽然偶尔还会想到祁晏,不过已经很是平淡了。在宫中待着,无论是怎么样的女人,没有皇上的宠爱,又能怎么样呢? 有时候,她也突然能够理解徐晚晚当日的请求,不要祁晏的宠爱无妨,只求一个孩子,让她能够在宫中有个寄托罢了。 沈青欢感受到冬日来了的那日,是看到院子里的梅花含苞欲放的时候。 沈青欢的承欢殿外,种满了她亲自挑选的花草和树。她最喜欢的,是一株红梅和粉白的玉兰花。 如今,正是红梅开放的季节。 沈青欢兴奋地奔到院子里,手轻轻地触摸着红梅,生怕将刚探出头来的花朵给碰掉了,她想着,等红梅长成了,她就酿梅花酒喝,过几年取出来,然后给爹爹送去。 爹爹最爱她酿的酒。 好像...祁晏也喜欢她酿的梅花酒,当初,还将她酿的刚拿出来没喝多少的梅花酒从她家里拿走了,还酿成了大婚当日的合欢酒... 只是,只是她们终究是没有什么缘分。沈青欢不知道祁晏到底对她有几分真情实意。 突然,墨香走进来说道:“娘娘,国舅求见。” 她心头忽然一动,想必是上次求小哥哥办的事,如今有了结果了。沈青欢有些忐忑地说:“你去叫他进来谈吧。” 过不一会儿,沈玉邗走了进来,虽还是半年前的那副潇洒少年的模样,只是兄妹之间,再也没有了往日那份自在与无拘无束。 “臣参加娘娘。” “哥哥,起来吧。”沈青欢道,又转头看向墨香说,“墨香,你去把门关了,不要叫人进来。” 墨香点头,退出大殿,将门关了起来。 “哥哥!”沈青欢站了起来,激动地说,“你来了,皇上知道吗?” 沈玉邗苦笑着打趣道:“如今妹妹可是皇后娘娘,见上一面真是难如登天。哥哥还要先去求见妹夫,才能见得到妹妹。” 沈青欢也笑了出声:“他知道就好。我就怕到时候被有心人看到,要胡言乱语。哥哥近来如何?” “我能如何?只是爹娘似乎有些着急帮你娶嫂嫂了,唉,真是让人头疼。” “哥哥本来就是娶亲的年纪了。”沈青欢道,又问,“可定好是哪家姑娘了?” “爹爹说郭家的二女儿再过半年也可以嫁娶了。” 沈青欢愣了愣,道:“郭采月的妹妹?郭采月此人骄横跋扈,不知她妹妹如何,哥哥要当心。” “我亦是没有办法。”沈玉邗叹气道。 “对了,阿悄如何?”沈青欢知道,阿悄一直对小哥哥有着好感,只是苦于身份差距,无法与他在一起,做正妻不行,做个妾总行吧? “自从你把阿悄给我后,知道她是你的姐妹一般的丫头,我都没有让她做过什么事。”沈玉邗道,“怎么,提她做什么?” “哥哥,你该别说,你看不出来阿悄喜欢你吧。” “...”沈玉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沈青欢笑了出来:“看来,哥哥还是小,一提到情爱之事,还是如此害羞。阿悄欢喜于你,但你我心知她不能成为你的正妻,若你也对她有情意,在娶了正妻后,纳她为妾,收入房中。可若你对她没有情意,娶了正妻后,就不要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了,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寻一个好郎君嫁了。” “你为她想的倒是十分周到。此事容后再讨论吧,阿悄同你一般单纯,如果我将来的妻子心机深沉,那我也不便再娶阿悄了。” 沈青欢点头,随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哥哥,那,我要你办的那事情......” 57.下雪了 沈玉邗皱了眉,说:“我派人去了青峰县,打听到确实有个叫阿旭的青年,十几年前离开了家乡,来到京城。听闻不久前也确实回过一次家乡,被几个老人看到了,老人与他打招呼,他一句话也不说,老人们都觉得是自己上了年纪,看错了。不过现在一想,确实有可能是阿旭。” 沈青欢看着哥哥,道:“也就是说,其实阿旭现在去了哪里,无人可知?” “是。”沈玉邗点头。 “啊...”沈青欢叹了一口气,“那也就是说,舅舅要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我永远也没办法知道了?” “你是说,金钗上,有舅舅给你留的话?” “是...”沈青欢刚想说什么,就发觉外面有些吵,她警惕地站了起来,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我们娘娘想见皇后娘娘,你拦着做什么?” “娘娘有事,谁也不见。”墨香道。 “什么事,大白天的,如此神秘?”是郭采月的声音。 “奴婢不知。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沈青欢打开门,道:“什么事情,如此吵闹。” 郭采月道:“臣妾经过承欢殿,惦记着姐姐,便想进来看看姐姐,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实在是伤心极了,不知道姐姐在干什么?” 沈青欢向来不喜欢郭采月,也没想和她多盘旋什么,便直接地说:“哥哥来宫中看本宫,本宫便与哥哥说几句体己话,不必与贵人报备吧?” 郭采月的脸色有些不好,知道自己是在自讨没趣,便说:“既然是这样,妹妹便不打扰姐姐了。” “早这样多好。”沈青欢冷冷说道,转身的时候,又想起什么一样,扭头对郭采月说,“还有,若是妹妹想要和皇上告状,说本宫私会外男,大可不必了,哥哥来见我,已经经过了皇上的同意。” 郭采月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笑道:“怎么会,娘娘多虑了,臣妾先告退了。” “走好。” 沈玉邗从后面走了出来,看着沈青欢,说:“妹妹进了宫,也变了不少。” “在深宫,我也是无可奈何。”沈青欢无奈地笑笑,“对了,哥哥,镇国将军的位置,为什么没有给表哥...” 沈玉邗看着她,说:“你知道了?” “嗯。” “我们也很奇怪,都以为镇国将军之位非表哥莫属了。没想到却给了兵部侍郎之子王建之。皇上给出的理由是,表格英勇善战,应当去驻守与兆陵的边境,为国立功。而王建之自小受各种兵书熏陶,勤奋刻苦,应当给个历练的机会。可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是明显的偏心。” 沈青欢的手攥紧了,觉得有些气:“他这明显就是想要打压陈家。” “那你在宫中...” 沈青欢忽然松开了手,有些躲闪地说:“皇上倒是没有为难我,大概是因为在宫中比较宠我,所以在外要平衡一下势力吧。” 沈玉邗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最终只是说:“妹妹没有原来那么开心快乐了。” 沈青欢愣住,但是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她也觉得,自己不如以前快乐了。面对最亲的哥哥的关心,她的心理防线也有些崩塌。 “哥哥...”沈青欢上前,抱了一下他,但是只是抱了那么一下,就立刻放开了。她觉得自己很可悲,当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却连最近的亲情都触碰不到。 沈玉邗也觉得有些难受,尽管妹妹总是说自己在宫中很好,可是他毕竟在前朝当官,又怎么会不知道,宫里来了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他想,妹妹的日子总没有她说的那么好过。现在看到她这个模样,他更加坚信自己心中所想了。 “妹妹,在宫中多保重,若受了委屈,便回来和我们说,你要照顾好自己。” 沈青欢点头。 送走了沈玉邗,沈青欢觉得有些忧郁,因为她觉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似乎都做不到,完成不了。 ...... 这段时间,沈青欢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趴在窗边看梅花一点点盛开,每天都能觉得,红梅比前一天更加灿烂了。 这天,沈青欢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鼻尖有一阵凉意,她本来以为是下雨了,忙抬头看去,没想到,是下雪了。 “下雪了?”沈青欢道。 身后的墨香也探出头,看了看,笑了,说:“是啊,娘娘,下雪了。” 沈青欢伸出手想要接雪,雪花轻盈,旋转了一下便掉落在沈青欢的手心,带来一点点凉凉的感受,随后融化。 58.玻璃渣中找糖吃之陪她用饭 “真好,这几年都不怎么下雪,今年怎么下的那么早?我最喜欢雪了。”沈青欢迫不及待地跑到殿外,看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她的发梢、眉心、还有衣服上。 墨香跟出来,将斗篷披在她身上,说:“娘娘莫要贪玩,小心着凉。” 沈青欢笑着说:“我知道,一时有些着急罢了。” 本来在院子里干活的宫娥们,看到雪,也纷纷停下了动作,沈青欢忙说:“你们去休息吧,别扫了。” 众人有些犹豫。 沈青欢哭笑不得:“你们若总在这扫来扫去,雪还怎么积起来啊。等晚上,雪厚了,就出来堆雪人吧!” 那几个宫娥听到此处,便一个个地说着“谢谢娘娘”,然后拉着手跑了开来。 沈青欢笑着摇摇头,继续看雪。 她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回,雪下的特别大,她和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在院子里的空地里堆雪人,她还削了胡萝卜当雪人的鼻子,晚上的时候,爹爹还买了烟花给他们玩,烟花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她觉得很美好。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了,不过,沈青欢看着今天这雪落下来的架势,觉得不出几个时辰,便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了。 这么大的雪,不知道祁晏在做些什么?是在金云殿里,继续处理那些枯燥的公文么,还是在绿泱的宫里,陪她赏雪呢? 也罢,不知想他做什么?他对自己这般冷淡,又何苦惦记着他呢。 真是自讨没趣。 她想着,便走进了屋子里。 云儿拿来了火炉,说:“娘娘,下雪了,奴婢去换了新的炭火来。” 沈青欢点头:“也好,今天有些冷,以后的天,想必是越来越冷了的。”不止是天气,还有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吧。 过了不久,便有下人端上饭菜来,沈青欢和往常一样去饭桌前坐下,然而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菜...” 平日里承欢殿只有她一个人吃饭,所以总是三四个菜就打发了,今天这已经上了八个菜了,她有些惊讶。 云儿走了过来,说:“方才在外面遇到了皇上身边的琴儿姐姐,说皇上今晚要过来用饭。” “用饭?”沈青欢一皱眉,“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他来做什么?” “这...奴婢不知。” 也是,他是皇上,这整个皇宫,哪里不是他的呢?他今天来了兴致,要来她的承欢殿,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沈青欢没有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起来。 “娘娘不去换件衣服吗?”云儿问道。 “换衣服?”是了,在这承欢殿里,总见不到什么外人,所以沈青欢也穿得很随意,如今皇上要来,是要去换件合礼仪的衣裳。 可刚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皇上驾到”的声音 沈青欢愣住,回头便看到祁晏走了进来。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样意气风发,俊朗潇洒,可她如今这样,穿着随意,不施粉黛,她觉得自己在和他的对峙中,占了下风。 “参见皇上。” “起来吧。” 很随意的对话,沈青欢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用餐吧。”祁晏也只是淡淡地说,让沈青欢有些惊讶,他今天来,难道真的只是简简单单地来吃一顿饭那么简单? 他从前那么傲娇的性子,现在看起来,还是挺温润如玉的... 如果不是那些事,沈青欢倒是觉得,这样的他,还是挺让她心动的。 可是,没有如果。 沈青欢坐了下来,因为祁晏在的原因,她总有些不自在,平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只敢埋着头夹眼前的菜。 祁晏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呢,他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有拆穿她,顺手便夹了自己前面的肉放到她面前。 沈青欢看着祁晏挪近的筷子,愣了一愣,实在有些想不通今天的祁晏会什么如此怪异,他的温柔,不应该都是在绿泱的面前展示的吗? 即使是从前外面都盛传他有多宠爱皇后娘娘的时候,他在私下里,也没有这么温柔地对过她。 沈青欢轻声地嗫嚅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祁晏听到了,却没有说话,若真的说他今天为什么要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到下了雪,就忍不住想到了沈青欢。这么久没去见她,就见一眼,也没什么事吧? 59.特别在意她 墨香在那看的也有些瞠目结舌,她没有想到,祁晏对沈青欢如此柔情。看来,宋子尧说的没错。可是,她要如何阻止沈青欢和祁晏在一起呢...... 沈青欢的脑子却有些混乱,只顾着吃,却没想到,祁晏伸了手过来,柔软的手放到她的嘴边,她的心快要窒息了,祁晏却只是轻飘飘地帮她擦去了嘴边的一粒米饭。 沈青欢愣了愣,红了脸,但是心里又想到了她们之间的那些隔阂,知道她不能也不可以再一次动心。 她开口问道:“皇上,臣妾有问题想问。” “你问。” “皇上为什么将镇国将军之位给了兵部侍郎之子,而不是陈学奕?” 祁晏放下筷子,寒潭一般的眼睛直直看着沈青欢,看到沈青欢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抬着头与祁晏对视。 “朕做事,需要什么理由么?” “不是,不是需不需要理由的问题,你、我,还有那些大臣们,都知道陈学奕的资质样样高于王建之,皇上怎么做,不觉得会寒大臣们的心么?”沈青欢质问道。 “镇国将军之位祖孙三代若都是他陈家的话,难免陈学奕不会生异心。”祁晏道,他不会告诉沈青欢,陈学奕在陈礼死之前,就已经有过谋反之心了,只不过被他发现后,又被陈礼阻止了,这事才不了了之。 “异心?臣妾看是皇上容不下人吧...”沈青欢冷冷道,“陈家一向安分守己,舅舅陈礼更是鞠躬尽瘁,若泉下有知换来皇上这样对待,是不是会寒心呢?” “沈青欢!”祁晏重重拍桌而起,“你不要一次次挑战朕。朕做事情,绝不会毫无缘由,这其中道理,你听不得,也不必要听!” 沈青欢哪里体会得到祁晏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是为了保护她,只觉得是他的强词夺理罢了。 “你...”她气的说不出话来,窗口的风吹了进来,吹得她直咳嗽。 果真是一见到祁晏,就没什么好事。 祁晏皱起了眉头吩咐道:“还不去将窗关住。” 墨香听了命,忙跑过去将窗户管牢,然后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你凶我的宫娥做什么!”沈青欢忍不住说道,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只是看祁晏哪里都不顺眼,什么都想多说两句。说完后,又有些害怕,生怕祁晏给她苦果子吃。 祁晏阴着脸,一步步地靠近,那气压沉的让沈青欢忍不住有些发抖。 “你...你做什么...”沈青欢颤抖着说。 “这是我的皇宫,你是我的皇后,我做什么,需要和你报备吗?”祁晏冷冷地说,看着沈青欢那种有些惊惶的小脸,问,“朕有这么可怕吗?” “你不可怕。”沈青欢道,随后低下头,小声嘀咕,“谁可怕?” 祁晏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将她的身子往前一带,沈青欢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做什么...” 沈青欢觉得,这样的姿势,似乎回到了初见时还在丞相府外的时候,他拎着自己的衣服将自己带了出来,然后再蛮横无理地将自己拥入怀中是时候。 只是此情此景,他们的心态,也大不如从前了。 祁晏似乎也是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过火了,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有许多的情不自禁。他松开手,道:“下雪了,你院子里的梅花也开了。你可以酿梅花酒了。” “本就如此...”沈青欢揉着被抓住的那只胳膊嘟囔道,不知为什么,他放开的时候,她还会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她佯装轻松地走到门口,惊喜地发现,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了,“墨香快看,雪厚了,我们可以堆雪人了。” “天这么冷,你还要出去堆雪人?”祁晏道。 “是。”沈青欢敷衍着说,“皇上也吃完了饭,若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行回去吧。晚上天黑路滑,路上摔着碰着了就不好了。” “那朕就留宿于此吧。” 沈青欢愣了愣,忙说:“今日不是初一十五,皇上留宿做什么?不怕容妃妹妹吃醋吗?” “不是初一十五,朕就不能留在这里了吗?” “也行。反正皇上留在此处,也是一人睡的。”沈青欢淡淡地说,“随皇上吧,只要容妃妹妹别来找臣妾的麻烦就行。若是到时候容妃妹妹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皇上记得帮臣妾美言几句。” “你特别在意她?”祁晏问。 60.堆雪人 沈青欢撇了撇嘴,没有理她,只是说:“墨香,去将偏殿的床整一整,然后随我一起去堆雪人。皇上,您请自便吧。” 祁晏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这个女人,真是心口不一的很。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沈青欢自然不觉得自己心口不一。她虽然是喜欢祁晏,可经过了那么些事情后,也明白了自己和他之间还是有差距的。而且,他心机深沉,想做什么都是未可知的,今日只是将镇国将军让给旁人,明日就有可能撤去爹爹的丞相之位,或者...她的皇后之位。 所以,她选择不去招惹他,何况他们俩一见面就吵架,倒不如不见面。 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和墨香、云儿一起到了院子里去,天色已晚,宫灯已经点上,火光在柔和的宣纸上,映着雪色,格外的迷人。她踏上雪地,雪深入脚踝,沈青欢没什么形象地弯下腰,一把捞起地上的积雪,好厚一层雪! 沈青欢将雪团砸向远处,团子“咕咚”一声埋入雪中,砸出一个坑来。 “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提着裙摆,往那里艰难地走过去,随后双手捧起那处的雪,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子越滚越大。 沈青欢嫌麻烦,索性双腿跪在了地上,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云儿和墨香,说:“你们别看着我呀,快过来。” 墨香和云儿便利索地跑了上前,一边还说:“娘娘,您莫要着凉了,当心身子,这雪融化后沾了衣服会湿了身子的,不舒服。” 沈青欢敷衍地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去香漪房泡个热水澡,你去叫人打点一下。” “是。”云儿走开了。 沈青欢和墨香一起推着那越变越大的雪球,觉得好玩极了,却没注意到,祁晏已经站在了门口,看着她们蹲着弯着腰认真滚雪球的样子。 记忆中,自己那么快乐地玩耍,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这些年来的含辛茹苦,韬光养晦,只为了能够登上这个位置,可谁又知道身居高位的苦楚? “唉,这里的雪少了些,墨香!”沈青欢让墨香补了补掉落的雪团,左边刚补完,右边又掉落了,她们觉得又好笑又累,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了,但是还是乐在其中。 一转头,看到祁晏在旁边,沈青欢愣住了,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能够看出一丝羡慕的味道。 转念一想,一定是自己多虑了。祁晏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会对什么东西羡慕呢,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和墨香这样狼狈的样子,有什么值得他羡慕的。 不过不知是不是灵光一现,她忽然记起来,祁晏方才说要让她做梅花酒,是了,等雪化了脏了就不好做了,他一定是在盯着自己做酒。 祁晏真是个压迫劳动人民的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她在心里默默说着。 “好啦,墨香,明天起来再堆雪人也行,今晚先酿梅花酒吧。” 沈青欢拍拍身上的雪,笨重地站了起来。 冬天就是穿的多,活动起来不方便。 祁晏就一直那样站在旁边,似乎也不会觉得冷,也没有什么表情。沈青欢想,他真是个怪人呢。 墨香将沈青欢湿了的斗篷拿了下来,说:“奴婢先去帮娘娘拿件干的斗篷。” “去吧,顺便给我拿个竹盆,装花。”沈青欢挥挥手,自顾自走到那株已经开的十分好看的梅花旁,细细碎碎的雪盖在红色娇娆的梅花上,格外吸引人,“对不起啦,要怪就怪那边那个冰块脸,在他的胁迫下,我不得不摘了你们了...”沈青欢对着眼前的梅花说道。 祁晏觉得好笑,好像她做什么,他都觉得赏心悦目。 她真的好美,即使不施粉黛,但依旧唇红齿白,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雪中,凑在梅花边上,也丝毫不逊色。 可他不觉得他是个会为美色动心的人,至少这么久,他并未喜欢上绿泱,是真的。 沈青欢够不着上边的梅花,有些着急,回头道:“祁晏,你过来一下。”话毕,发现自己一时忘记称呼他为皇上,而是直呼其名,有些后怕,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这一退,却没站稳,一脚踩歪在厚厚的雪地里。 “啊...”沈青欢低呼出声,身子一歪,重重砸在了雪地里。 61.崴了脚投怀送抱 祁晏下意识地快步冲上前,却没有来得及扶住她,远远地便听见她将头埋在雪地里“嘤嘤”地哭着。 “让你使唤朕。”他说道。 其实他没发现,他自己才是口是心非的人。 沈青欢抬起倔强的脸,虽然眼眶挂着一点泪珠,但是很明显并没有真的哭出来,她气的牙痒痒地说:“你...”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她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却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她直直往前跌去。 正好跌进了祁晏的怀里。 祁晏大手一捞,将她稳稳扶住,带入怀中,不知为何,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皇后投怀送抱的技术,练得似乎不错。”他附耳轻声说。 “我...”沈青欢语塞。 祁晏顺手一把横抱起沈青欢,往房内走去,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瞠目结舌的墨香,随意地说:“梅花酒明日再说。” “明日还要堆雪人...”沈青欢还没反应过来,先说了这句。 “明日我陪你堆雪人,如何?”祁晏低头,看着她被冻红的小脸,笑着说。 沈青欢从未感觉到他这般语气的疼爱,她觉得一时有些恍惚。半晌才说:“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么?” “皇后觉得呢?”祁晏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沈青欢注意到,这是她的主卧的床,而不是偏殿的那个床。 他不会... 沈青欢看着他,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在想,他这么久有没有和绿泱发生过什么关系呢... 并且她也这么说出了口。 “祁晏,你是不是还是个处啊。” “......” 看到祁晏突然阴沉的脸,沈青欢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啊...我的意思是,皇上...皇上可能还不是很通人事,呸...” 真是越解释越混乱,沈青欢欲哭无泪,她都在说些什么啊。 “解释不清楚了。”沈青欢非常悲伤地说。 没想到,祁晏却被她逗笑了。他用手挑起沈青欢的下巴,略带戏谑地说:“那你是希望我是,还是不是。” 沈青欢大脑已经一片糊涂,哭丧着一张脸,本能地便说:“当然不是。” 却没想到祁晏继续保持着笑脸,而且一张俊脸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沈青欢愣住,她似乎从未看见过祁晏这个样子,今天难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祁晏也被开了光? 她忙在心里念着清心咒,撇过脸去,低声道:“不要!” “不要什么?” 祁晏的声音真好听,她觉得,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拉着她,往他靠近。 就在此刻,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沈青欢的魂被拉了回来,忙推开祁晏,理了理头发,咳嗽了一声,说:“怎么了。” 云儿的声音:“娘娘,香漪房已经准备好了。” “哦,好。”沈青欢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说,“皇上,臣妾先去......” 还没说完,黑着脸的祁晏就将她扛了起来,沈青欢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被祁晏制止了。 “别叫,我带你去。” 沈青欢的头向着地,想说话也觉得困难,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祁晏真的是个自大狂... 平素里觉得也不远的香漪房,如今却觉得有些远的过分了,沈青欢心想,他等会儿,不会还要看着她沐浴吧,可千万别... 祁晏将她放在浴池前的台阶上,看着她脸红成一团的样子,忍俊不禁。 “皇后需要朕帮忙吗?” 沈青欢忙抬头:“不!不必了...”说罢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祁晏点头,说:“那皇后自己多注意,小心...又崴了脚。” 沈青欢哑口无言。 总算送走了祁晏这尊佛,她舒了一口气,将在冰天雪地里冻僵了的身子浸在热水中,温暖的感觉充盈了整个身体,大脑也总算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她在想,祁晏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根据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她能够想到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还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平衡势力,稳定人心。 总不能说他一下子喜欢这个,一下子喜欢那个吧。 不过身为皇上,就算这样,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她所能做的,就是管住她自己的心,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沦陷了吧。 沈青欢越想,越不想要从浴池中起来,只希望趁这段时间,祁晏能够早早睡了,不要再招惹她来的好。 却没想到,连墨香和云儿都来催她快些起来,别让皇上一直等着了。 沈青欢愁眉苦脸地从舒适的浴池中起来,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脚还是一瘸一瘸的,但是也不是特别疼了。 62.替她抹药 她径直走向了偏殿里,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没想到,祁晏就在那里坐着,喝着茶,等她回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沈青欢愣住,“皇上一直都是住正殿的,就不要和臣妾挤在一起了吧...” 祁晏没说什么,沈青欢只好硬着头皮挪着脚走了过去。 而祁晏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她稳稳当当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又是什么意思?沈青欢觉得,她今天简直要被祁晏搞疯了...... 没想到祁晏只是从身后拿出一瓶小小的药膏,低下头,打开瓶盖,然后另一只手小心地拿起沈青欢红肿的脚,细心地涂抹了上去。 “啊...疼,你轻些。”沈青欢欲哭无泪道,可是红红的眼眶里,神情中竟然还透露了几分感动。 祁晏还是淡淡的语气:“我帮你揉完以后,你每天都要让墨香再给你擦上,过几天,又能蹦蹦跳跳了,就没事了。” “哦。”沈青欢轻轻地说,“那个...谢谢你。” “谢什么?” “......”还要把谢的内容说出来吗,沈青欢觉得,祁晏真的是腹黑至极了,一丁点的便宜也要占。 “好了。”祁晏收起瓶子。 “那...”沈青欢本想问,那你今晚是留在承欢殿吗,可是想了想也说不出口,只是很尴尬地看着他。 “今夜还有事。”祁晏站了起来,“朕先走了。” “啊?”沈青欢似乎没反应过来,“哦,哦,好的,皇上走好。”她说,然后钻进了被窝里,不再看祁晏。 她不确定,有没有听到祁晏一声极轻的叹气。 等祁晏走后,墨香走了进来,帮沈青欢吹了几盏灯。 沈青欢问:“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走吗?” 墨香愣了愣:“方才听俞侍卫说,是容妃那里闹了起来。” 沈青欢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委屈,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原来,他真是只是随便来一来的,玩够了,还是要回到容妃身边的。 她将身子缩了起来,心想,以后,她真的再也不会为他的温柔动容了。 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枕头上,沈青欢闭上眼睛,嗡着声音说:“墨香,有点冷,炉子再生热点。” “是,娘娘。” 墨香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拿炭火去了。 ...... 许禾走进了房间,从怀中拿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东西,交给了面前的宋子尧。 宋子尧看着那个物事,却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拿回来了?” “嗯,把那些碰过的黑衣人全部杀了。”许禾说,“那些人也真是不知好歹,为了些钱,竟敢抢劫当今的皇后娘娘。” “处理掉了就好,给那些死掉的人的家里一些补偿。”宋子尧打开黑布,那支金钗赫然呈现在眼前,做工精细,雕刻华美。 “是。但是,太子殿下,我不明白...这支金钗,有什么问题吗?” 宋子尧用指腹轻轻地摩擦着那支金钗,缓缓道:“青峰县、阿旭,去查。不,不对,已经这么久了,她肯定也已经找过了,你去青峰县附近查查他的下落,务必要知道上面到底刻了什么。” “明白,还有一事...” “何事?” “墨香来信,说皇上对皇后照顾有加。” 宋子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语气也有些加重:“加快找阿旭。” “是。”许禾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 这一晚上,对沈青欢来说,虽然难熬,但到底是过去了,她看着窗户透出一丝丝的光,照的她的眼睛有些疼。 新的一天,也要接受新的开始吧。沈青欢起身,动了动自己受伤的脚踝,这药果然神奇的很,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疼了,她穿好鞋子,墨香正好端着水走了进来。 “娘娘醒了。”墨香笑着说。 “嗯。”沈青欢应道。洗漱完,看着外面白雪茫茫的一片,有些惘然。 “娘娘的脚好了吗?想堆雪人吗?” “堆雪人...”沈青欢想起来,昨日祁晏抱起她的时候,和她说,今日会与她一同堆雪人的。如今想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说来敷衍她的话吧,指不定一会儿下了早朝,就会去和容妃一同在雪地里玩耍呢,不过容妃不是她,兴许不会喜欢那么幼稚的东西。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兴致缺缺,“不了,不堆了。” 墨香没有想这么多,便问:“怎么了,娘娘?” 沈青欢挥了挥手:“我脚昨日崴了,今日有些乏力。你且去帮我采些带雪的梅来吧,小心些,我要酿酒。” 63.兆陵风波 “是,娘娘。”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墨香在那儿采梅花,却觉得兴致缺缺,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觉得大概因为祁晏的事情,所以她才这么不开心。 等墨香采来了梅花,沈青欢便酿起了酒,打发墨香去做了自己的事情。 墨香想着,那便去御膳房拿些瓜果来吧。 正出了殿门不久,便看见皇上的轿撵往这里过来,她心下一惊,但是镇定地行了个礼。 祁晏喊了停,问道:“朕方下了早朝,皇后的脚好些了么?” 墨香愣了愣,说:“娘娘早上和我说,她觉得自己还未好。” “未好?昨日不是说,今天还要堆雪人么?”祁晏的眉头皱了起来。 墨香看了眼祁晏,有些为难地说:“皇后娘娘一早就说了,今日不想堆雪人了。” 祁晏往承欢殿里头的方向望了许久,又想起昨日绿泱在他身边的百般撒娇取闹,最终只是说:“那朕回去了。” “恭送皇上。”墨香恭敬地说,低头送他离开。 她心里却有些不忍地想:娘娘,不要怪墨香...墨香也不只是为了兆陵,也是为了您的快乐。看见您被皇上来回反复折磨,又怎么忍心呢...不如趁早,挥刀断情,墨香会一辈子在承欢殿陪着你的... 沈青欢酿好了酒,在梅花树下刨开了土,将酒埋了进去,双手合十,似乎是在许愿。 “家族兴旺,家人平安...”至于自己,“平平淡淡就好。” 言罢,站了起来,回了殿中。 后来那段时间,她再也没有和祁晏有过什么别的接触了。 倒是在不经意之间,碰到过几回容妃,但是她都不是很想与容妃说些什么,即使她有意炫耀挑拨,她也只当听不见。 一切,倒也算平安顺遂。 兆陵。 宋子尧踏上金碧辉煌的大殿,正前方的宝座上,坐着的是他的父亲,宋明诀。坐在旁边的,是他的长兄,宋子允。 宋子允是庶出,在历代难题立嫡立长上,宋明诀选择了立嫡。小时候宋子尧和宋子允还是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子允大他两岁,常常什么事情都让着他,他也乖巧懂事,和哥哥兄弟一心。只是立了太子之后,子允便不再与他有亲密的互动了。 宋子尧常常觉得遗憾,可为了成大业,有些事也是不得不舍弃的。 “子尧参见父皇、皇兄。”他说。 宋子允也微微朝他行了个礼:“参见太子殿下。” “此次招月之行,子尧瘦了不少啊。”宋明诀叹道,“快,给太子殿下上座。” 宋子尧坐下,道:“儿臣倒没有什么,父皇这些日子可还好?” “父皇有什么不好的?有你母后在身后陪着,还有你哥哥在前朝帮衬着朕。子尧快说说,去招月,可有什么收获啊?” 宋子尧喝了一口茶,说:“儿臣去参见了招月新皇祁晏,这祁晏,虽然之前只是摄政王,但是在招月的影响全然不输皇室,在百姓和群臣的拥戴下登上了帝位。臣也体察了一番当地了经济劳作方式,深觉受益匪浅,可传授给兆陵百姓。” “如此说来,子尧倒是受益匪浅了。” 宋子尧笑了笑,说:“出门在外,当然是能多学一些就多学一些,也不算受益匪浅,只是略有所懂罢了。” “宁儿可好?” 宁儿是绿泱在兆陵的名字。 “好,祁晏很宠爱她,只是...” “什么?” 宋子尧想了想,说:“只是儿臣不知,祁晏是否真心喜欢她。” “那又何妨?天下男儿,哪一个能过得了美人关的,宁儿是兆陵第一美人,饶是他多少铁骨,在宁儿前头,也都化为了绕指柔吧。”说罢,宋明诀爽朗笑出声。 宋子尧不语。 “可有结识什么人?” 宋子尧愣了愣,却想起沈青欢的脸,随后淡淡地说:“结识了一位女子。” “哦?”宋明诀饶有兴趣地看着宋子尧,“说来听听。” 宋子允也说道:“我还以为弟弟是铁树不开花,原来是情有独钟啊。” 宋子尧摇摇头,笑道:“哥哥何必取笑我,只不过是结识而已,哪有什么情有独钟。” “是哪家小姐,得了我兆陵的太子殿下的‘结识’?说来听听,若是可以,娶来作你的小妾又何妨?” 宋子尧愣了愣,只是说:“只怕是我高攀不起。” “何人?若子尧真的喜欢,做太子妃也无妨。” “招月皇后。”宋子尧面无表情地说。 64.除夕宴会 大殿上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凝结了,宋明诀和宋子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倒是宋子尧开口继续道。 “无妨,我与招月皇后交好,她能够帮我做一些事情。” “如此甚好。”宋明诀说,“子尧也累了吧,不如先去歇息吧?” 宋子尧也没有反对,向宋明诀告辞后,便和宋子允一同出了大殿。 静默了一路,分别之时,宋子允开口道:“皇兄明白你,若是你喜欢那姑娘,管她是招月皇后还是何人,都是想要夺过来的。” 宋子尧涩笑道:“夺?如何夺得过来,皇兄莫要取笑我了。” “如若太子真的觉得无所谓的话,此次回兆陵,想必父皇要给你介绍官家小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亲了。” “不急。”宋子尧浅浅地说,“皇兄不也没有娶正妻吗?” “我又不是太子,娶不娶倒没什么所谓。趁早立下太子妃,才是最重要的。”说罢,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宋子尧的肩膀。 宋子尧只是一笑而过。 ...... 金云殿内,祁晏正皱着眉头看着奏折,便有宫娥送进来汤品。 他看了一眼,随即便低下了头,这样的成色,虽然不差,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沈青欢做的。 “皇上,容妃娘娘熬的莲藕桂花羹。” “放着吧。”他依旧没有抬头。 “娘娘说,要看着皇上喝下去。” 祁晏的眉头皱的更紧,好一会儿,才抬头,眉头已经舒展开来,端起那碗莲藕桂花羹,喝了一口,说:“可以了吗?去帮朕谢谢容妃的好意。” “是,皇上。” 等那宫娥退下后,俞度担心地说:“皇上,这汤。” 祁晏擦了擦嘴角,说:“她不是每日都来送么?我要是此此都不喝,岂不是太拂了她的美意了?” “可万一...” “没事,反正我一共也没喝过几口,这汤里面放了慢性毒,我喝的量,不至她想要的效果。”祁晏将汤碗端了起来,倒在了旁边的盆栽里。 “俞度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明明知道汤里有毒,还这样...” “引蛇出洞。”祁晏淡淡道。 ...... 除夕。 这宴会本是要沈青欢和太后一起办的,但是太后称病,在殿中不出,沈青欢也只好一个人操办除夕宴。别的小宴会,她都推脱了,但是除夕宴是大宴,她不得不亲自操手。 还未出嫁的时候,沈青欢觉得自己是一个鬼点子很多的人,比如几年前的七夕佳节,就是她在爹娘的房间外放满了灯笼,还联合爹爹写了许多情话纸条,让娘笑得都合不拢嘴。可是,她现在是在皇宫,她只想赶紧交差了事,所以办的除夕宴,也非常平常无奇,左不过是些歌舞。 下午是群臣宴会,一些大臣和皇亲国戚们在那里觥筹交错,丞相一家自然也在,沈青欢喜不自胜,和家人相会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可是毕竟相处时间有限,她只和爹娘有了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和哥哥甚至只有一杯酒的时间,便只能匆匆离开了。 她端着酒杯,恹恹地回到上方的座位,祁晏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皇后不是说,要在除夕宴的时候给朕做一道菜么?”祁晏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 “我什么时候...”沈青欢皱起了眉头,看着祁晏,怎么,在这样的宴会上也要使唤她,给她难堪吗? 祁晏却没有理会她,提了嗓子,大声道:“沈丞相劳苦功高,朕特意准备了一尊白玉佛祖赠给丞相,请丞相随俞侍卫去取一下吧。” 众人纷纷羡慕沈始均有此殊荣。 沈青欢愣了愣,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里有一阵暖流划过,随即站起身来,说:“臣妾这就去看看。” “早去早回。” “臣妾知道。”说罢,沈青欢便提着裙子,匆匆往外跑去,祁晏瞥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不自觉笑了笑。用这个办法,还可以吃到她做的东西,着实不错。 出了长廊,沈青欢便看见沈始均正等候在那里。 “爹!”她跑了过去,一把拥住他,“方才在殿内,都不敢与爹爹相拥抱,女儿好想爹爹。” 沈始均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皇上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让你我父女私下见面,可见皇上实在是很宠爱你,这样,你在宫中,爹也放心。” 65.祁晏醉了 沈青欢听到“宠爱”二字,觉得有些心酸,她虽不知今日祁晏为什么要帮她,但是她知道,担的上“宠爱”二字的人,只有容妃。 “爹当然要放心了。如今我与爹娘常见不到面,心里记挂着很,怎么忍心让爹娘再为我担忧...” “欢儿,你确实比从前长大了许多,可是爹竟然有些想那时候的你...” 沈青欢苦笑。 “前段时间,因为镇国将军的问题,爹有些担心你在皇宫中的安危...” “虽不知皇上为何这样做,但是应当是情有可原的。何况,皇上在后宫中,依旧对臣妾很好。”沈青欢笑着说,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父亲。 “那便好。陈氏如今势弱,你在后宫,也要多帮衬一些,但若是真的受了委屈,还是要和爹娘说,便是陈家沈家再难,也不会让你一人的。”沈始均摸了摸青欢的脑袋,让她心里好一阵暖意。 “女儿知道。”沈青欢点头。 “好了,不要再多留了,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沈青欢点头,临别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沈始均好几次。 终于告了别,沈青欢整理好情绪,快步去往自己的小厨房,祁晏毕竟帮了她一次,她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就给他做点什么吃的算了。 可是准备时间不够充足,做糕点或是炖汤都有些麻烦,她思来想去,只好把土豆蒸熟了,剁成泥,放一些佐料,然后捏成团摆在芭蕉叶里,上锅又蒸了蒸。 她拿了几瓣花,放在蒸熟了的土豆泥上做装饰,然后匆匆拿去了大殿中。可惜,即使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迅速了,可回去的时候,宴会却已经结束了。 她端着那碗小小的土豆泥,有些愣住了。 有些失落,不过觉得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祁晏帮了她,说让她做吃的,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现在有容妃日日为他炖汤熬粥,她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些落寞地想着,她转身,却看到墨香匆匆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娘娘,终于找到娘娘了。” “怎么了?”她问。 “宴会结束了,娘娘却不见踪影,奴婢当然着急了。” “怎么提前结束了?” “容妃娘娘身子不舒服。” 沈青欢只是一笑:“原来如此,我只是去做了点吃的,不过现在应该不需要了。” 墨香愣了愣,说:“一会儿不是还有家宴吗?娘娘不去了吗?” “家宴,就那么几个人,也不用皇后在场撑场面,我去不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去推了吧,就说我累了。”沈青欢将手中的碗递给了墨香,朝着承欢殿走了过去。 墨香叹了一口气,随后快步跟上了沈青欢。 承欢殿内,沈青欢自顾自地做着事情,她觉得心里已经没有那么起伏了,毕竟这么几个月,她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了。 她觉得,现在祁晏做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不会有很大的波澜了。 沈青欢转头,无意间瞥到了桌子上那份装饰精致却已经冷掉了的土豆泥,原来是墨香放在那里的,这个丫头,留着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她走了过去,坐在桌子前,用金勺舀起一口土豆泥,嗯,入口即化,确实很好吃,只可惜,吃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正这么想着,外头突然有了响动,她转了转眼珠子,一定是墨香来了,与其浪费了这美食,不如叫墨香一起来吃了算了。 谁知她一扭头,却看见一个摇摇晃晃走进来的高大身影,她惊地退了一步,凝神看了一眼,果然是祁晏。 祁晏?他又来找她的麻烦做什么... 看起来,他好像喝醉了? 恐怕是今日家宴,喝多了吧。 可按道理来说,就算喝多了,也不该来她的承欢殿啊,难道不该在朝云殿里陪着绿泱吗?她挠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 她不确定,祁晏是看见了她,还是没看见她。毕竟他看起来喝醉了酒,横冲直撞的,眼里有没有她都不一定的。 沈青欢忙绕着他往外溜去,正好瞧见在外面焦急的墨香。 “墨香,怎么把祁晏放进来了?” “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哪有这胆子‘放’皇上啊,这皇宫都是皇上的,想去哪奴婢都拦不住...” 沈青欢想想也是,墨香只是宫女,哪拦得住祁晏,何况祁晏还喝了酒。 “还是给我去旁殿整床出来吧,祁晏每每一来,我就要住在偏殿,真是令人烦恼。”沈青欢叹了一口气,道。 墨香轻轻舒了一口气,也跟着沈青欢走开了。 66.他早已爱上沈青欢了 祁晏今日喝的有些多,但也不知是为什么。家宴,他听说皇后又辞了没来,心里一阵烦躁,又因为容妃称身子不舒服,他没能吃到沈青欢做的吃食,心里愈发郁闷,不自觉一杯一杯酒下肚。 喝醉了酒,便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承欢殿。 祁晏觉得这张床很温暖,他喜欢,只是每个月只有一两次可以来,而且即使来了,也只有一个人睡在这里。 他的头倚靠在床上,上面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沈青欢身上的。往常他来,沈青欢都做好了准备,床被什么的都换了,这次他来,终于可以枕着她的味道入睡了。 他虽然脑子有些混乱,但还是能够记起,今天并不是初一十五,而是除夕夜,他最近来承欢殿,似乎是有些勤了,希望这样,不要给她带来麻烦吧... 可是怎么会情不自禁呢?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沈青欢的? 也许是第一眼见到,也许是他那晚病了,躺在她房里,她照顾他的时候。总之,就是喜欢上了,也没有什么道理。 祁晏躺了一会儿,觉得酒精已经消下去不少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起了身子,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糊涂了。 一瞥眼睛,便瞧见桌子上放着一碗动过一口的土豆泥,只是看起来,已经冷了。他忽然想到,这或许是沈青欢今日给他做,却没来及送来的那道点心?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觉得好吃,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口,一碗吃完才想起来,身在皇宫,吃食什么的,都不能过三口,不然,容易让人看出了喜好,便有了弱点。 他愣了愣,却想起,这里没有其他人。 祁晏放下了勺子,明白自己已经趁着酒醉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应当已经在偏殿睡熟了吧。 他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夜很深,风也凉。 到了天快亮了的时候,沈青欢还是有些睡不着,忽地想起祁晏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侍卫,如今到了上朝的点了,她还是发发慈悲,使唤几个宫娥去给他洗漱换衣吧。 过了半晌,一宫娥匆匆跑来回话,到叫睡得不安稳的沈青欢迷迷糊糊间给惊醒了。 “怎么了?” “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不在啊。” “不在?”沈青欢嘀咕道,难道是喝得太多,梦游去了?不过想祁晏那么一张冷峻的脸,喝醉了酒红着脸在那磕磕碰碰地走着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是,皇后娘娘。” 沈青欢穿上衣服,披上披风,这天还是十分冷,她可不想冻着。 推开主殿的门,沈青欢看了看四周,看起来,祁晏确实不在。总不能,这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吧?难不成祁晏根本未来? 她靠近床被看了看,却发现上面有一根发丝,并不是他的。 她挠了挠头,看来祁晏是来了,只是来躺了躺便走了? 一扭头,却发现之前放在桌子上还来不及收起来的土豆泥已经被吃完了。她不知怎么,心里还有些欣喜,没想到,她的心意,也不是完全被糟践了吧。 那宫娥走了进来,问道:“娘娘,可寻到皇上?” 沈青欢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道:“无妨,不必寻了。” ...... 半年后。(回到本文第一章) 一日接着一日,沈青欢觉得日子也便是这样过着,只是祁晏似乎这些日子来的次数勤了些,但每次都是喝的醉醺醺来的,让沈青欢十分不解,便只是灰溜溜地去了偏殿。 但这个晚上,他失礼地这样抱着她,从后头环着她,宽大的身躯将她压着,是从来没有过的。沈青欢的心跳得很快,似乎心里对他那份若有若无存在的感情,将被唤起来似的。 沈青欢的指尖从他的鼻根处缓缓往下摸着,摸到他的唇,他微微动了动,沈青欢看着他,竟然觉得像是欣赏一幅画一样美好。 往事的确是历历在目,虽然并不愉快,可是和祁晏相处的这将近一年里,她觉得,她也并不是完全不开心的。 如果没有那个女人,和那些隔阂。 即便没有爱,她与祁晏,应当也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吧? 她不知就这样看了他多久,久到把这些日子事无巨细都回忆了一遍。她忽然想起来,他次次都是天还没亮,就离开了承欢殿,她如今在这里待的久了,该走了。若是被发现了,该多尴尬啊。 因为已经是深夜了,墨香和云儿都以为沈青欢今日就要在此宿着了,便没有在门口随时守候侍奉着了。为了不惊动别人,沈青欢从后门走了出去,意外地发现了俞度。 沈青欢先是愣了愣,俞度亦是,两人相对无言。 67.眼见不一定为实 还是俞度先反应过来,恭敬地给沈青欢拘礼。 沈青欢有些懵,道:“俞侍卫这么晚了,还没有去休息吗?” 心里在想,原来他今日来承欢殿,俞度是知道的啊,那以前呢?以前他来承欢殿的时候,难道俞度也都知道,都不是意外吗? “今夜轮到臣轮值。” “你...知道皇上今晚在这?” 俞度深深地看了眼沈青欢,与他一年前初相见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她的眼里总是笑盈盈的,活泼开朗,还笑着打趣和她爹爹说要嫁给他,虽然只是玩笑,可是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女子,也不娇惯烦人,倒十分讨喜。只是现在看来,她在宫中这一年,眉眼之间已经参杂了许多愁绪,说话也有些小心翼翼了。 他知道皇上瞒着她许多东西,也知道皇上虽不说,但对沈青欢情根深种,这件事,恐怕除了他和承欢殿的云儿以及祁晏本人,再没有人知道了。 他略思考一番,说:“臣不知道,只是听看到的宫人说的,便想着,皇上一定是记挂着皇后娘娘。”至少不能告诉她,祁晏常醉的原因,只是想有一个找她的理由而已。 “是吗?”沈青欢试探着问道。 “应当是如此。夜这么深了,皇后娘娘还不去睡吗?” “我睡不着。”沈青欢裹紧了斗篷,看着前方一轮弯月,发呆。 “多想伤身,娘娘。” 沈青欢想了想,说:“也伤情。” 俞度默,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 沈青欢笑了:“在我跟前,你也不必如此拘谨,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俞度愣了好久,最后缓缓说:“娘娘看这弯月,有多大?” 沈青欢伸出手,比了比月亮的大小,说:“只有...这么大。” “但是月亮上,还住着嫦娥和玉兔,因此,月亮必不只有这么大,兴许和娘娘的承欢殿一眼,兴许和整个京城一样...” 沈青欢有些迷茫,问道:“你的意思是...” “眼见不一定为实。娘娘,用您的心去感受。” “感受什么?” 俞度觉得,自己再不能说下去了,再多说,干脆全部告诉她得了,那样,皇上这一年来的辛苦经营,不全部化为泡影了吗? “感受...娘娘觉得值得用心的东西吧。” 沈青欢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但有觉得更迷茫了。 “天色已晚,请娘娘回去歇下吧。” 沈青欢点头,说:“俞侍卫也不要太过操劳了。” “多谢娘娘关心。” 沈青欢往回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俞侍卫可否有妻儿,或者喜欢过什么人?” “俞度还未想过娶妻生子之事。”俞度红了脸,低下了头。 “有什么害羞的,早晚的事情。”沈青欢笑了笑。 “是。俞度若是娶,一定要娶自己心仪的女子。” 沈青欢看了他一眼,说:“但愿如此。”随后便走进了殿内。 俞度看着她的背影,想,她一定也很喜欢皇上吧。只是可惜,这两人不得不错过,至少,是错过这些日子吧,也许还会有几个月,或者几年,若其中有一人死了心,也许就是永远。 过了几日,沈青欢愈发觉得俞度说的话似乎隐藏了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她隐隐觉得,眼见不为实,是不是说,也许祁晏对绿泱,并不是真的那么好呢? 她这样想着,便有些寝食难安了。祁晏每每喝醉,都来了承欢殿,她虽然不愿意再碰与祁晏有关的感情之事,可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或许祁晏也对她有感情? 七夕佳节,她有些不愿意知道祁晏和容妃会做些什么,便请了一个回家团圆的命,随着爹娘和哥哥嫂嫂一同吃了顿团圆饭,然后带着阿悄一起去外头逛起了街。 家家张灯结彩。平时就繁闹的街头如今更加喧哗,人人都穿着好看华丽的新衣裳,男男女女,挽着手,买着面具,或是在猜灯谜。 沈青欢有心事,虽然来逛逛本就是来散心的,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虽然穿着一身青色素裙,但是毕竟天姿难掩,旁边有很多人都看着沈青欢,偷偷议论着这个女子如何的美貌,有几个见过她的芳容的,便在那得意地介绍着:“你们不知道吧,我见过,这是丞相府的嫡女,京城第一美人。” 另一个便说:“啊,那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吗?” “正是。皇后娘娘孤身一人来赏七夕灯会,低调的很。” 话语中别的意思,沈青欢也听得出来。她有些哭笑不得,拉住了旁边听了有些生气的阿悄,说:“这有什么。去随我买个面具吧,我这身份,有些招摇了。” 阿悄说:“那是娘娘长得美若天仙,是个人都被吸引了。” 沈青欢说:“在外,还是叫我小姐吧。” “是。” 沈青欢在一家最不起眼的面具摊上来回选了好久,问:“阿悄,你说我买个什么样的面具好呢?” “小姐喜欢碧色,买这个碧色的荷叶面具如何?” 沈青欢瞧了瞧,面具倒是没有什么特色,只是右边眼角处有两片大小各异的荷叶,青翠欲滴,很是好看。 “就这个吧,老板,阿悄,你可有喜欢的?” “奴婢喜欢那个红色的。” 沈青欢顺手也拿了下来,说:“阿悄,给钱。” “是,多谢小姐。”阿悄喜滋滋地说。 戴上面具,沈青欢总算没有感觉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了。她走在路上,看着人来人往,忽然想起一个事儿,便试探地问道:“这一年,在小哥哥身边,感觉如何?” 阿悄忽就害羞了,嗫嚅着说:“有什么如何呀,小姐莫要取笑奴婢,小少爷仁善,对下人们都好。” “小哥哥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了。”她说, “奴婢知道...” “等他自立了府邸,你也要跟过去吗?” “奴婢愿意一直跟着小少爷。” 沈青欢轻轻笑了笑,却不知是不是在自嘲:“真好,若一直坚持初心不改,更好。” 过了一会儿,前面似乎有什么活动正在进行,她与阿悄也凑了个热闹,站在最后边。看了会儿,才知道,原来是抛绣球招亲。 68.偷听到了什么 抛绣球的这位小姐是京城的商贾大户之女,容貌姣好。沈青欢二人毕竟是女子,对此只是看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看了会儿就准备走了,却没想到绣球一抛下来,人头攒动,挤来挤去的,沈青欢想避着那绣球,便也往边上走了点,没想到,和别人一碰,便和阿悄分散了开来。 人群又是一阵暴动,原来是某一位公子哥抢到了绣球,人们有的叹气有的喝彩。沈青欢被挤来挤去,叹气着就不该来凑这份热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挣了出来,就站在一边上等着阿悄出来。 坐等右等,也看不见个人。她有些急了,忽地注意到有个红色面具的女子走向了旁边隐蔽的小巷子,她眉心一动,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去。 原来那儿不止一个人,还有另一个高大的带着面具的男子。此时沈青欢已经知道,这个红色面具的女子并不是阿悄,本打算就此离开,却听见她们隐隐说着什么“皇上”,她便停下了脚步,躲在了一边,想要听他们说些什么。 她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人说着容妃与皇上的事情,还有什么汤里有毒的事情,她大惊,想要仔细看看那两人到底是谁,奈何天太黑,她看不真切,但是那男人长得有些像...像秦衍。不过她觉得那人并不是秦衍,秦衍的身形,要比那个男人瘦削许多。 她还想细看那个女子的脸,没想到一个趔趄,尽管她很快地回神,站稳了身子,却只听一声简短的“谁”,她双眼一闭,暗暗怪自己怎么如此不争气,便拔腿就跑。 即便她的反应很快,那男人还是迅速地冲了上来,用手一把勒住她的脖子,憋得沈青欢脸色涨红,咳又咳不出来,痛苦万分。 “你是谁!”那女人也快步跟了上来,一皱眉,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熟悉,便伸手一把扯下沈青欢脸上的荷花面具,丢在一旁,疼的沈青欢撇了撇嘴。 “是她?!”那女人有些惊讶。 “谁?”男人问。 那女人说:“你先松开她。” 男人手上的力道轻了轻,沈青欢眼前总算不冒着金星了。她看了看眼前的那个带着红色面具的女人,觉得似曾相识。想了半天,脑中突然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像极了容妃身边的那个宫娥玉莲。 “玉莲!”她失声喊出。 “果然是她。” “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男人皱了眉头。 玉莲说:“她便是招月的皇后!”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说!”男人恶狠狠地将沈青欢拽到角落,丢在里边,一只脚踩上她的手。 沈青欢痛的没办法思考,她其实也没有听到些什么,只知道绿泱这个人一定有问题。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也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四周的黑暗让她觉得自己都要临近死亡了。即使是在一年前被莫名抓了起来,她也从未有这种感觉。 “不如杀了吧,留着后患无穷。”男人道。 玉莲阻止道:“万万不可,此女背后有沈丞相撑腰,姑姑又是当朝太后,杀不得。” “那当如何?难道就留着这个祸患?” 玉莲思考一番,走过去,蹲在沈青欢前面,用手抓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觉得自己骨头都要碎了。 “你今日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沈青欢明明说的是实话,可是在她们眼里看起来,确实是死鸭子嘴硬,倔强的很。 “不如将她哑了,再挑断了手脚筋。” 男人的眉头一挑:“你这办法,和我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她身份尊贵,杀了必定不行,若只是哑了,然后将她丢回皇宫,旁人也不会细察。至少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沈青欢挣扎道:“你们敢,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我只不过是一届婢女,你知道又如何,我的命,换当今皇后的命,你觉得值不值?何况,等我毒哑了你,断了你的手筋,你又如何告诉别人,是我?” 沈青欢心里慌得很,但是表面上还是倔强的看着她们,一副绝不服输的样子。 男人便一记手刀,先将沈青欢打晕了,一把扛在了肩膀上,轻声说:“先回客栈,我去找药哑了她!” “好。” 69.找祁晏求救 阿悄在边上,坐等右等,连绣球招亲的人都散了,也没见着申请胡按出来。她急得不行,在那来回踱步。 一炷香后,阿悄慌了,又安慰自己道,小姐必定是因为找不到她,先回了府中,她便急匆匆地跑回了丞相府。 回到丞相府,发现沈青欢并没有回来,阿悄实在是没了主意,只好去找了沈玉邗。 “小少爷,小姐,小姐失踪了!” 彼时沈玉邗正准备熄了灯睡觉,听到这里,连忙披上外套,皱了眉头,道:“怎么回事,你且说来。” “奴婢和小姐今日去街上散心,看到绣球招亲,觉得有趣,便凑了热闹,谁知人群攒动,奴婢和小姐便分散开来了,再然后,奴婢在那坐等右等的,怎么也等不到小姐,便只好先回来看看小姐有没有回来,可如今未见到小姐,奴婢...” “你别慌,我现在就去找人寻。对了,此事先不要让父亲和娘亲知道,能瞒多久瞒多久。对,去找皇上,皇宫人多,找青欢更方便些。” “是,奴婢现在就去皇宫。” 阿悄去皇宫,其实并不容易,而且已经是深夜,三求四请的,道明了身份,才被四个侍卫陪同着去了承欢殿。 阿悄无门无路,知道自己见不到皇上,只好先去承欢殿找墨香。 墨香知道此事,也急得不行,可是夜实在深,即便此刻去找皇上,皇上也已经歇下了。但挨不过阿悄再三请求,何况墨香自己也心急如焚,只好带着墨香,去金云殿看看。 祁晏确实已经歇下了,而且今日事务操劳,他少有休息的时间,总算得了空,便在金云殿歇下了。 门口的侍卫站了许多,却不见俞度。 墨香知俞度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凡事找他最为迅捷,便上前拉了个侍卫问道:“俞侍卫今日不在?” “俞侍卫今日并未轮值。墨香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有,不知皇上歇了么?” “皇上歇了不久。” “能否通报一声?我家娘娘有要紧事。” “可别折煞奴才了,皇上睡了,谁敢打扰啊,何况,娘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侍卫为难地说。 墨香明白侍卫说的有理,左右为难。 阿悄不懂皇宫里的规矩,便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大声喊道:“求皇上救救我家娘娘,娘娘失踪了,许是被人劫了。求皇上救救我家娘娘!” “你是谁!在嚷嚷些什么,扰了皇上龙体安康,你担得起吗?” 阿悄有些胆怯,但还是继续重复着嘴中的话。 “来人啊,把这个女的拖下去!” 墨香忙阻拦,说:“不要,侍卫大哥不要如此。她是关心娘娘,才不得已如此的。我现在就将她带回去。”说罢,对着阿悄摇了摇头。 谁知过了一会儿,金云殿的殿门就被打开了,祁晏披着披风走了出来,脸色肃然。 侍卫见此,忙惶恐地下跪道:“打扰了皇上休息,奴才实在罪该万死。” 皇上却没有看他,盯着跪着的阿悄道:“朕见过你,你是皇后出嫁前的贴身侍女,对吗。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阿悄流着泪,说:“今日我与皇后娘娘外出,没留神,皇后娘娘不见了。至今也没回来,奴婢怕...怕...劫财就罢了,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意外,奴婢怎么敢当...奴婢没了主意,便不顾死的来求了皇上。” “去叫俞度,带人去找。” “多谢皇上!”阿悄这才在墨香的搀扶下起了身。 沈青欢此刻躺在客栈的床上,浑身上下都被绑了起来,尤其是脖颈处,觉得很疼,但是她醒不过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有没有人会去救她。 应该会有吧...阿悄寻不到她,肯定会回去找小哥哥和爹娘,总会找到这里来的。 她的意识模糊,可脑子深处里,还有一个人的名字,是祁晏。 如果她真的被毒哑了,被挑断了手筋,那怎么告诉祁晏容妃有问题,要他时刻提防着。若他被算计了,整个招月不保,她也万死难辞其咎。 但是她又想,祁晏那么聪明,应该不会被容妃迷了心智吧? 这也难说...毕竟他那么宠爱容妃,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是俞度又告诉她,眼见不一定为实。 林林总总,她的脑子又混乱的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沈青欢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一丝亮光进入到视线里,她慢慢地往旁边看去,玉莲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男人不在,应当是找毒药去了。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害怕,冷静下来,哥哥一定会在那男人回来之前找到她的。 然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除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发抖,鼻尖也有一丝酸涩以外,并没有等到任何哥哥来救她的消息。 70.被毒哑了 突然,门被推了开来,她的手在被子中握紧了,沈青欢的神经崩到了极点,可是下一刻,就让她尝到了跌到谷底的感觉。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说:“拿到了。” “大皇子回来了。”玉莲道。 大皇子,难道这个人,是兆陵的太子殿下?不,不对,她从前无意间听过,兆陵的太子殿下是二皇子宋子尧。 那这个人,便是二皇子的哥哥。 沈青欢来不及思考这些事,只感觉那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她闭死了眼睛。 男人的声音:“去把这包粉兑水,然后端过来。” “是。”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有什么必要呢?”他说。 沈青欢咬了咬嘴唇。 “如果你也愿意做我们的卧底潜伏在祁晏身边,我便饶了你,如何?” 沈青欢睁开眼,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此刻已经摘下了面具,俊朗的面容真的与秦衍有几分相似,倒不是她昨日眼拙。可是眼神中透露出的狠劣却与秦衍完全不同。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宋子允用嘲笑的语气说道,心里却不禁被她的眼神看的微微发怵,他见过许多人的目光,却没见过这样的眸子,一双很美的眼睛,本应该是含情脉脉波澜微漾的,可是现在却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沈青欢声音很轻,但是却很有力量:“异想天开。” “你现在嘴硬没事,反正一会儿想硬都不行了。” 此时玉莲已经端着药走了过来,只是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些忧愁,说:“奴婢忽然想到一事,太子殿下不是心仪这女子吗?若是我们对这女子做了什么,太子殿下会不会...” 沈青欢想了起来,一年前大婚之时,祁晏也说过兆陵的太子殿下心仪他,可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人。如今又听到他们这么说,她心里难免有些奇怪。 宋子允冷笑一声:“他?只要我们不说,他怎么知道是你我做的?何况,就是他喜欢的人,我们更要针对了。毕竟,打击他,不是我的乐趣么?” 玉莲的脸上仍有些忧虑。 “你何必这样忧心忡忡。只因他母亲是皇后,他便当了太子,论能力,我如何比他差? 那你要我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是。” 沈青欢听到这里,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救她了,除非她开口求饶。只是她到底是招月的人,从前是招月的郡主,如今是招月的皇后,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向兆陵的人低头。 哑了就哑了吧...反正她也不善于歌乐,只不过是不能说话而已。她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即使在安慰自己,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涌出眼眶。 “害怕了?”宋子允看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倒是饶有趣味地问道。 玉莲及时制止:“大皇子,还是不要拖延时间了,以免有人相救,夜长梦多。” “好。”宋子允一只手拿过那碗水,另一只手抓住沈青欢的下巴,毫不留情地粗暴地将水灌了下去。 沈青欢被水呛到了,咳个不停,也企图可以将喉咙中的水咳出来,可惜只是徒劳无功。她感受到那毒在她喉咙里灼烧着,仿佛有一把火在喉头里乱窜。沈青欢感觉不到眼泪从脸颊簇簇滑落,因为此刻除了疼痛,她感觉不到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欢终于回了神,她觉得眼泪也仿佛流光了,整个人瘫在床上,眼神无光,不停地颤抖着。 “大皇子。”玉莲从怀里挑出一把刀,示意他动手。 沈青欢虽然已经有些麻木,但还是摇着头,用已经开始嘶哑的嗓子抗拒着。 “你倒是真的狠心,面对这样的美人,都下的了手。” 玉莲面不改色道:“为了大业,不得已。” 宋子允接过那把刀,刀光在沈青欢眼前闪了片刻,她吓得几乎三魂失了六魄,蜷缩着身子往后退着。 “怪只怪你偷听被发现了,不然,谁忍心对这样的美人下手呢?”宋子允说着,拿起了刀。 “砰”一声,房间的门被一脚踹了开来,玉莲眼疾手快,从一旁拿起黑色面巾,丢给宋子允,迅速将自己的脸蒙上,拉上他从窗口跳了下去。 沈青欢还没有反应过来,其实事实上,即便她反应了过来,她也做不出什么举动,毕竟此刻她惶恐害怕之极。 祁晏迅速对身后的俞度说:“带人去追。”,然后长腿一迈往前跨去,看到缩在床上已经哭成了泪人的沈青欢,心疼不已,他脱下身上的外袍裹住她,一把抱起沈青欢,往外大步走去。 71.心疼 登基一年,无论什么事,他自是兢兢业业,从未误过早朝,可今日,为了找沈青欢,他告了早朝的假,不管不顾地带着一批人冲了出来,到了阿悄说的昨日沈青欢失踪的地方,抓住所有人逐个排查,询问可能的地方,这才找到了这里。 此刻他不知道沈青欢受了怎么样的委屈,可是他一看到她红了眼眶,惊慌的样子,心就绞成了一团。明明他印象中的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的。 “你怎么样了?”上了马车,祁晏低头,心疼地望着怀里受惊的女子,用手轻轻撩开她因细汗而贴在额头的鬓发。 沈青欢好不容易回了神,却还是惊慌地用手攥紧了祁晏的衣袖。迟迟没有说话,除了惊慌之余,是她根本说不出话。 这毒效上来的也快,方才她还觉得烈火焚喉,如今疼痛感倒是消了下去,可是她也渐渐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祁晏见她不说话,着急的很,方才先大体看了看她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可是看她这个样子,也不像只是受了点惊吓的样子,肯定还有他没有发现的什么。 他用手覆上沈青欢的额头,似乎也没有发烧,他只好再低声问:“小欢,你怎么了?” 沈青欢被这一句“小欢”叫的有些感触,她呆呆地望着祁晏,半晌,抓起祁晏的手,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他轻轻比划着。 祁晏感受到她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哑”字的时候,心都揪了起来。怪不得...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哭都没有哭出声音来。 沈青欢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然后抱紧了他,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祁晏用手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别难过,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治好你。” 但他知道,她怎么会不难过,连他此刻的心都不住地颤抖着,又何况她只是一个柔柔弱弱,没有反抗之力的女子。 马车终于驶进了皇宫,到了承欢殿门口,一众宫娥看着皇上抱着皇后娘娘,满脸都溢着怒气地走了进来。沈青欢的头靠在祁晏的肩膀上,似乎是睡着了,但是眉头还是紧紧皱着。墨香和阿悄此时都在承欢殿,看着祁晏抱着沈青欢走了进来,都急得不行,迎了上去。 墨香还能控制住自己,阿悄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自责的不行,认为如果不是她,沈青欢根本不会这样。 祁晏将沈青欢轻轻放在床上,叫宫娥们端来热水,他细细地帮她擦着额头的汗。墨香问道:“皇上,皇后娘娘如何了?” 祁晏长久没有说话。 阿悄跪在他前头,流着泪说道:“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没有看好娘娘,也不会这样,皇后娘娘如果有什么万一,奴婢万死不辞。” “没有万一。”祁晏开口,“她只是睡着了。” “是,是。”阿悄不停磕着头。 墨香将她拉起,说:“太医叫了吗?” “已经叫了,一看到皇上回来就叫了。” “那便没事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太医院统共十二个太医,被请来了十个,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承欢殿,看见了皱着眉头严肃的皇上,提起了心,兢兢业业地一个个上前给床上的皇后娘娘诊脉。 宫里的太医多是医治头疼脑热等时节小病,或是专通妇道人家的病痛,沈青欢的脉象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这些问题。 一位胆大的太医说道:“启禀皇上,从脉象上看,娘娘只是有些心悸,除此之外,不知道还有哪个地方有问题,还请皇上明示。” 祁晏顿了顿,说道:“你去看看她的嗓子。” 那太医应下,伸处两指在沈青欢的脖子处按了按,随即大惊,跪下,道:“娘娘的嗓子,可是中了什么污秽的毒?” 阿悄握紧了墨香的手。 祁晏点了点头:“什么毒,可有办法?” “皇上容臣回去翻阅一下医术典籍,再回禀皇上。” “要快!” “是。” “别的人也都下去吧。”祁晏道。 等人都退下去了,祁晏按了按眉心,说:“墨香,你去今日的奏折拿来承欢殿,朕今日宿在这里。” 墨香愣了愣,但还是应下了。 看这种情况,祁晏对沈青欢,是真的上心。忍了一年,到现在,才露出自己的真性情的一面,也实属不易。 她经过朝云殿的时候,还是偷偷走了进去,知会了一声绿泱。 ...... 72.密谋 祁晏坐在床旁,拿着奏折,有些心烦意乱,看不进去。沈青欢到底是听到了些什么,才让那人下如此狠手。 半晌,有人来请,说是容妃娘娘几日没见到皇上,思念的紧,想见皇上。 祁晏摆摆手,道:“去驳了吧。” “可...” 祁晏本就烦躁,再想起还有绿泱此人,更是生气,手中一卷奏折直接扔了出去,震的一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下去。 正巧,太医走了进来,道:“皇上,臣已翻到有关该毒的记载。” “快说。” “此毒的情形,应是兆陵的暗音毒。” “兆陵?”祁晏重复了一遍,看了看方才来请他的婢女,说,“你先下去吧,有空朕会去看容妃。” “是。” 等人走后,祁晏继续问道:“此毒如何解?” “此毒的解法,唯炼毒之人晓得。臣看记载说,炼毒之人乃兆陵圣手莫旬。若要求得解药,恐怕要...亲自去寻此人。” “你的意思,要身往兆陵去找莫旬?” “是。皇上也可以派人去,毕竟皇上国事繁忙,不必为了此人亲自前往。” 祁晏挥了挥手,说:“明日早上你再来承欢殿为皇后娘娘把脉,寻找莫旬之事,朕考虑一晚上,明日再做打算。” “是,皇上,臣告退了。” 祁晏又在边上陪着沈青欢一会儿,见她睡得沉,嘱咐了墨香好好照顾她,又让阿悄回丞相府叫众人放心后,便起身前往朝云殿。 既然要去寻找莫旬,不然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了结了这些事吧。 进了朝云殿,绿泱便迎了上来,笑脸盈盈地说:“皇上可算来了,臣妾十分想您,可您最近都不常来臣妾宫中了。” “朕忙于摄政,疏忽你了。” “可臣妾听闻,皇上是去了姐姐那里。”绿泱娇嗔道。 祁晏笑了笑:“她是皇后,朕去几次,爱妃也要心伤吗?” “倒不是心伤,就是想皇上想得紧。” “朕,最近思忖着,去兆陵巡视一趟。” 绿泱愣了愣,笑的有些勉强:“没来由的,皇上去兆陵做什么?” 祁晏道:“缘由不少,这其一,爱妃是兆陵人,朕却从未去过兆陵,觉得可惜;这其二,招月最近与西夷针锋相对,兆陵也不能置身事外,之前兆陵太子也来过招月,朕无子嗣,觉得也有必要亲自去一趟兆陵,领略风土人情;这其三嘛,皇后中了一种毒,此毒唯有兆陵圣手莫旬可解,朕想,不如顺道去找了回来。” “皇后娘娘中毒了?想必皇上主要还是为了姐姐的毒吧。” “爱妃说笑了。皇后势大,如若让旁人知道,是朕疏忽的,可不要在前朝与那些老臣盘旋好一会儿。此事不宜声张,也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所以才亲自前去的。” 绿泱点了点头:“皇上说的倒也有理。”转念一想,中了莫旬的毒,难道下毒人,是兆陵之人?或者是宋子尧,可他不像如此狠心之人... 难道,是大皇子宋子允来了招月? 与此同时,宋子允与宋子尧在郊外的一间木屋里剑拔弩张。 “兄长怎么如此狠心,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要如此对待!那可是暗音毒啊。”宋子尧愤愤说道,何况,伤的人是沈青欢,且不说他对沈青欢有一丝好感,但是沈青欢救过他,就足够他回报的了。 “不下狠心,难道要用太子殿下的妇人之仁去对待吗!” 宋子尧冷笑一声:“妇人之仁?如果兄长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如此狠心的话,那子尧自当无话可稍。” “难道太子殿下对这女子,仅仅只是救命恩人的关系,恐怕,不止如此吧?” “不管怎么样,都请皇兄不要太过分了。若不是你们鲁莽行事,怎么会露出蛛丝马迹?估计现在会让绿泱在宫里左右为难。” “不是说她很是得宠吗?” “即使得宠又如何?何况是否是真正得宠,还未可知呢,绿泱如今已经给祁晏下了一年的慢性毒了,如果得手,那可一击必中,在此刻出了岔子,这一年辛苦埋伏,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所以皇兄我才狠下心来毒哑她,以免她泄露分毫。更何况,”“难道她不会用手写吗?还是如果祁晏不来救她,你们打算将她的手筋也给挑断?!” 宋子允看了眼宋子尧,道:“正是如此!何况若不是我设计杀了陈礼,招月只怕比现在更壮大。” “你杀了陈礼,可陈礼留有金钗给沈青欢,金钗上有字,虽然金钗如今找不到了,但你迟早暴露。” “你与沈青欢交好,不如伪造金钗被找回来,再嫁祸给祁晏?” 73.噩梦 宋子尧看了宋子允一眼,思考一番,才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默了默,缓缓道,“罢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 “那是自然的。” ...... 迷雾中,沈青欢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灯笼四处高高挂起,她想,应当是在七夕佳节的大街上吧,大街上人来人去,可是她却找不到她想要找的人。 “阿悄,你在哪儿?”她四处转着身子问道。 忽然有人跑了过来,狠狠撞了沈青欢一下,叫她好生气。 “谁这么无礼。”她一回头,没看见撞她的人,却看见了祁晏。 说起来,她觉得奇怪。祁晏这个人,仿佛会发光,站在人流里,也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她有时觉得欣喜,因自己的丈夫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她也连带着有脸面。可她有时也觉得难过,因为她自认为和祁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正因他太过冷漠。孤傲,所以她也被推的越来越远。 她这么想着,十分难过。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边上走出来一个婀娜多姿的红衣女子,长发垂肩,一支金色凤钗正别与发间,高贵典雅,美丽多姿。 这不是...绿泱吗? 果然,祁晏与绿泱双双出现,真是一对俊男靓女。 下一刻,祁晏便抚摸了绿泱的发,柔情似水道:“皇后。” 沈青欢瞪大了眼睛,再怎么样,她才是皇后,而绿泱只是一个妃子。什么时候,绿泱已经变成了皇后? “我才是皇后!”沈青欢大喊道。 然而祁晏只是嘲笑着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沈青欢生气,便冲了过去,没想到一扑过去,两人都已销声匿迹,幻化烟云,不见了踪影。 沈青欢猛地睁开眼睛,虚汗连连,发现只是一场梦,但久久难以回神。过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想要叫墨香进来,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还伴着一阵阵疼痛。她皱着眉头咽了口水,想起睡着前发生的事情。 她被强行灌了毒药,后来,后来是祁晏救了她。 她掀开被子,正巧墨香走了进来,看见她起来,忙迎上前来,道:“娘娘,如何了?” 沈青欢说不出话,只好扯出一个笑,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墨香有些心疼,道:“娘娘别难过,只是暂时不能说话,没有关系的。” 沈青欢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然后用手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下了祁晏的名字。 墨香道:“皇上会来,娘娘莫急。” 沈青欢怎么能不急,她皱了眉,又写:我有事要和他说。 “娘娘先吃点东西吧,皇上一会儿就来。” 青欢叹了一口气,看见宫娥们端来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她便拿了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送着,入喉处有一丝浅浅的疼痛感,她吃了两口便不愿再吃了。 刚放下勺子,便听到后面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吃这么少?” 沈青欢回头,便看见祁晏走了过来。 她不知为何,眼眶里竟然涌上了泪,她觉得十分委屈,虽然不知为什么会在面对祁晏的时候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救了她吧。 “太医今早来过了吗?”祁晏问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还没有醒的时候,已经来过了,配了一些调养的药。” “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祁晏吩咐道,随后坐在了沈青欢旁边,道,“怎么不多吃点?” 沈青欢似乎对祁晏这样温柔的样子有些不习惯,巴巴着眼睛看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吃啊。” 沈青欢摇了摇头,用手在桌子上写:吃不下,疼。 祁晏又好笑又心疼,端起眼前的一碗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气,然后放到沈青欢嘴边,说:“吃吧。” 沈青欢难以置信,但还是乖乖照做,咽下一口粥。 “再吃一口。”祁晏说道,就这样一句一句哄着沈青欢把大半碗粥喝完,然后擦了擦她的嘴角。 沈青欢还没有反应过来,觉得祁晏这人真是奇怪极了。难道是见她受了苦,便心觉愧疚,才施舍给她一点温柔的么? 不过,温柔乡并没有让沈青欢忘记正经事,她站了起身,拉着祁晏往书房走去,祁晏知道,她应当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了。 沈青欢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小心容妃。然后看了祁晏一眼,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沈青欢以为他不相信,继续写道。 74.终明心意 我听到,容妃和兆陵有阴谋,想要害你和招月。 祁晏猜对了,果然是因为兆陵的事情。他深邃的眼睛望着沈青欢,为了这些他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她弄哑了自己,他真不该说她是傻好呢,还是要为此感动呢。 祁晏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沈青欢措手不及,手中的毛笔也掉落在了地上。祁晏闭上眼睛,轻轻在她耳边说:“我知道。” 沈青欢瞪圆了眼睛,他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一直都知道这只是圈套? 祁晏继续说:“你真傻。” 沈青欢忽想到俞度曾经对她说的那句,眼见不一定为实。 祁晏放开她,看着她,道:“朕等她露出马脚已经很久了,如今已是千钧一发之时,你却让人这样不放心。”说罢,还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沈青欢用笔写道:我也是为了你想,你怎么反过来怪我? 写完,还用嗔怪的表情看着他。 祁晏笑了:“朕没有怪你,只是觉得你可爱的紧。只是...只是你为此伤了喉咙,让朕很是头疼。” 沈青欢低下头:哑了也没事,反正会说话的时候,皇上嫌我烦。 祁晏却没发现以前的她如此爱撒娇,他道:“朕何时嫌你烦了?朕平日里,想要来你这里一趟,还要醉酒才行,你还要躲得我远远的。” 果然是为了自己。 沈青欢心里一笑,即便哑了也觉得甜蜜。 不对,哪能怎么轻易原谅他,当初他让自己受的委屈和苦楚可是不少。 祁晏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等兆陵的事情平息了,朕一定会悉数还你欠你的。现在要紧的是,治好你的喉咙。” 沈青欢写:如何治? “过几日,启程兆陵,寻访圣手莫旬,他能治得好你。顺便...解决容妃这个隐患,抓住兆陵的把柄。” 沈青欢望着祁晏忽然严肃起来的眼神,也莫名有了信心,点了点头。 ...... 三日后。 这三日,沈青欢觉得很是开心,即便不能说话,也是快快乐乐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哑的值得,至少知道了祁晏的确是真心待她的。这样想想,仿佛日子也不那么难熬。 因为这次去兆陵,托的理儿是去拜访兆陵皇上的,所以去了不少人。她是皇后,是必须去的,容妃本就是兆陵来的,也是理所当然去的,除此之外,祁晏还带了当日那个给沈青欢看病的太医,还有沈家的小儿子沈玉邗以及一些别的大臣的优秀的后代,以此长长见识,也锻炼锻炼。 兆陵离招月不算太远,约莫是七八天的行程。出发的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日头晒的人都昏昏沉沉的,好在是坐在马车里,沈青欢虽怕热,但吃着瓜果,旁儿又有墨香扇着风,马车里还镇着几块冰块,她倒也不怎么觉得热。 先前听说祁晏还去了容妃的马车里,她虽然现在已经知道祁晏只是做戏,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不过想了想,就安慰自己,多一个人挤在这小小的马车里,还热的慌。 过了一天,马车还在招月境内,行驶到了安保县,安保县在江南境内,是个富饶的地方,但因为天色已晚,众人便在安保县的县丞府内歇下了。 安保县的县丞姓许,是个不过三十岁的男子。 许县丞自是喜不自胜,觉得整个府上都蓬荜生辉,各种嘘寒问暖,毕恭毕敬。身边站着一个女人,温婉贤惠的样子,大约是他的妻子。 “这位是皇后,这位是容妃。” 许县丞忙讨好道:“参见皇后,参加容妃。” 那女子跟着道。 沈青欢不能说话,只是笑笑,容妃娇俏地说:“起来吧。” 祁晏看了看许县丞有些奇怪的表情,道:“皇后偶感风寒,身体不好,不宜多说话。” “原来如此,臣这就吩咐下人去端一些雪梨汤来给娘娘。” “不必如此麻烦,你可下去了。”祁晏道。 “是。那臣告退了。” 许县丞退下后,沈青欢便去了自己房里待着。平日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这样小巧别致的宅院,倒也别有风趣。 用了晚饭,沈青欢带着墨香在这不大的县丞府中散着步消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正巧便遇到了容妃。 沈青欢不能说话,所以看到绿泱便想走。其实别说是她现在说不出话,就算她还能说话,她见到绿泱,也是避之不及的。 “皇后娘娘好些了么?”绿泱先开了口,沈青欢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她瞥了绿泱一眼,并未表现什么。 75.风波起 绿泱娇俏地笑了出声:“臣妾忘了,娘娘最近说不得话,是臣妾失礼了。” 沈青欢心里嘀咕道:若是知道自己失礼,还不赶紧认错道歉,在这摆什么架子。 “既然娘娘身体有恙,不如早些回房间歇息,臣妾还要赶紧回去,皇上在等着臣妾呢。”绿泱说。 沈青欢嗤笑一声,此刻倒还要感谢她如今说不了话,若她现下可以说话,必定要和绿泱说道说道的。指不定一个没忍住,就将祁晏知道兆陵的圈套的事情给透露了出去。 不过听起来,总不是那么舒服,她回了房间后,拉着墨香在桌子上写:你说皇上在和绿泱做什么? 墨香道:“奴婢不知。” 沈青欢又写:那不如我们去看看? 墨香道:“这样不好吧...” 沈青欢却直接拉着墨香往外跑去,墨香劝了她一路,沈青欢只好放开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绿泱的房间,示意自己去就行了。 她一路小跑,溜到了绿泱的房间的窗边,透过纱纸,果然看到了两个身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她拿手指捅出了一个小洞,眯着眼往里面看去,果然是祁晏。 祁晏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喝着什么东西。沈青欢觉得奇怪,明明已经吃过了晚饭,祁晏还在这吃些什么,难道是绿泱这有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竟让祁晏这么痴迷? 她细听绿泱道:“皇上,这玉莲羹,可还好喝?” “不错。难为你在安保县,还能保持在宫里的习惯。” “侍奉皇上,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沈青欢撇了撇嘴,原来绿泱每日都会给祁晏送些好吃的啊。心里无名起了一阵醋意,明明她的厨艺最好,他却还喝着绿泱做的东西。 忽然,祁晏不知是怎么了,突然身子一晃,险些倒下,绿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担心地问道:“皇上怎么了?” “无妨,这几个月身体总是不太好,许是太劳累了的缘故吧。” 沈青欢正疑惑,便听见绿泱道:“皇上总是在金云殿,一呆就是一天,也不来朝云殿,自然累了。皇上若是累了,臣妾服侍皇上去沐浴歇下吧。” “不必了。如今在外,不好打搅你休息。”祁晏说罢,便起了身,绿泱站起来,还未说些什么,祁晏便已经开了门,走了出来。 沈青欢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便瞧着祁晏朝她走了过来,她本想躲起来,毕竟被发现在这头看他们恩爱,实在不像样子,倒显得自己气度小。 不过祁晏走得快,已经被他看到了,她只好驮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祁晏一只手揽过她的腰,把她像个麻袋似的拎了起来。得亏她说不出话,要不然早喊了出来。 拎到了后花园,才放了下来,祁晏笑谑道:“没想到,你还有偷听墙角的习惯?” 沈青欢想说些什么,奈何说不出来。 祁晏道:“你不必辩驳,何况,爱妃如今也辩驳不了。” 沈青欢“哼”了一声,扭过头,背过身子,却被祁晏一把带入怀中。她背倚着祁晏的怀抱,突然觉得有些温暖。 “你无需担心我,我不过是做戏。” 沈青欢一愣。 “她每日都会给我煮东西吃,里面有慢性毒,我一早就知道,使用过度才会中毒,我不过装着每日喝几口罢了,到时候再装成中毒,等他们下手,我抓住把柄,是时反击。” 沈青欢放下了心,但还是有些嗔怪。 祁晏继续道:“我知你气我,恼我。但是现在千钧一发之时,不能疏忽,你再忍忍,可好?” 沈青欢糯糯地点了点头,乖巧懂事,让祁晏好生心疼。 “去休息吧。” 沈青欢回头,一双灵动的杏眼望着祁晏。 “想要朕陪你?” 沈青欢红了脸,往后退了几步,自管自回了房间。 ...... 第二日,沈青欢醒来之时,便觉得外边有些喧哗,她睡眼惺忪地裹上衣服,指了指外面,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墨香。 墨香道:“奴婢方才出去的时候,隐约间听见,好像是这安保县里最近不安宁。” 沈青欢皱了眉,像是在问怎么会。 墨香继续道:“这具体的奴婢却是不知道,只听说啊...”墨香看了看边上,压低了声音,道,“是有鬼出没。” 76.安保县之案 沈青欢一向最怕鬼神之说,身子都抖了抖,忙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 洗漱完以后,沈青欢走了出去,本来说好的,只在这住一宿,便继续赶路,可是如今看了看,仿佛要在这多住几日了。 后宫不管前朝之事,虽然是小事,但是她也没打算去听,不过,她看到祁晏旁边正站着那绿泱,心中便一下子不愉快了起来。她是皇后,都知道避嫌,她一个妃子却如此猖狂。思及此,她也走了过去。 “参见皇后娘娘。”许县丞第一个见到了沈青欢,忙行礼。 祁晏瞧见了她,先是有些不开心,似乎并不想让她参与这件事。不过青欢却安分守己,进去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上,倒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听许县丞道:“不瞒皇上,其实几个月前,就有传言说安保县有鬼神出没,还死了一个姑娘。当时臣压了下去。没想到,到现在,又出现了...” “还死了人?”祁晏反问。 “是...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 “那怎么不查清楚,给她一个交代?” “皇上,臣到现在也在派人去查有关信息,可是都是无功而返,只盼着不要再出鬼神谬论,弄得人心惶惶。” 祁晏说:“那如今又死了一个女子,该如何是好?” “这...是臣失察,还请皇上恕罪。” “恕罪倒不必了,只要找到凶手就好。” “那是必然的。只是皇上此行不是有重要事情么?皇上就不必劳心此等小事了,交给臣便好了。” 沈青欢觉得他说的话虽然谦恭有礼,但是有些不对,她蹙了蹙眉,还是没说什么。 显然祁晏和她想的差不多,说:“小事我不插手,但在许县丞这里多住几日,不介意吧?” 许县丞诚惶诚恐:“皇上说的是什么话,臣自当尽心竭力。” “那便好,容妃,我们先回去吧。” “是,皇上。”容妃笑盈盈地说。 沈青欢十分不屑,但是还是忍了下来。 不能说话,也不能出去,沈青欢十分憋屈,整天就窝在自己的房间内看看书。但是她知道,皇上暗自派遣了几个人出去查闹鬼之事,沈玉邗也在其中。 待了一日,却听闻毫无进展,祁晏也不愿在这里多耗费时间,毕竟有些事情,他想早些解决,因此,他便带着俞度,一同上街查起了案子的线索。 要说这皇上亲自查案,县丞府里人人都是诚惶诚恐。许县丞连派了十几个人手保护祁晏,务必使他不会遇到危险。 沈青欢知晓此事,本打算偷偷跟着祁晏溜出去的,没想到出去没多久,便被发现了。 事情要这样说来。沈青欢换上了男子的便服,偷偷跟在了祁晏身后不远处。祁晏自然是从她一跟出来就发现了,轻轻笑了笑,却没搭理,只是和俞度说:“记得看好她是不是跟着。” 俞度会心一笑。 沈青欢自以为隐藏的极好,还风度翩翩地拿了一把扇子,走在街上,俨然一个英俊潇洒的瘦弱公子哥。 祁晏到底是王者之气,身边的俞度也生的端正好看,因此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目光,都纷纷羞红了脸,用团扇遮住自己的脸,对着旁边的人说:“那位公子,可真好看。” 俞度倒是意识到了,祁晏却没这闲心。俞度咳了一声,打趣道:“臣觉得,皇上更像杀害那些少女的凶手。” 祁晏挑了眉:“你这话,哪里学的?” “臣实乃有感而发。” “你胆子挺大。” “臣不敢。” “她呢?” “还在后面。” “那就好。对了,你觉得,出事的两位女子,有什么关联?”祁晏问道。 俞度说:“最浅显易见的是,这两位女子,都年轻貌美,且家世不俗。” “那依你所见,凶手应当是何人?” “这...”俞度有些犹豫,忽然余光瞥见身后的女子似乎被什么缠住了,他回头,说,“皇后娘娘......” 此刻沈青欢有些无奈,只因一个团子大小的小男娃,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抱住她的腿,“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青欢的手垂下去,刚好可以摸到他的头发,她喜欢小孩,眯着眼睛笑起来。 小男孩睁着大大的含着泪水的眼睛,抬着头望着沈青欢,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姐姐...” 沈青欢愣了愣,她是女扮男装,竟连一个小孩也看得出来?奈何她说不了话,只能看着他。 77.霍家 “我的姐姐也和你一样,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嘴巴红红的。” 沈青欢蹲下来,说:“那,我带你去找你的姐姐吧。” 小男孩忽然哭的更厉害了,“哇”的一声,沈青欢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祁晏快步走了过去,拉过沈青欢。蹙着眉头,道:“什么事?” 沈青欢看到祁晏的脸,惊讶的说不出话,虽然...她现在本就说不出来。难道,祁晏一直都知道她跟着?她真是蠢死了,还以为祁晏根本发现不了她。 小男孩看到祁晏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害怕。 沈青欢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这么凶。 好在俞度走了过来,看了看沈青欢,又看了看小男孩,道:“你且说说,怎么了?” 小男孩抽泣道:“我找不到我姐姐了,娘日日都在哭,爹和我说,姐姐去了天上...姐姐一日两日都没回来...她好像我的姐姐。” 祁晏避讳这男孩说青欢像死去的女子,脸色越发难看。 俞度毕竟在祁晏身边多年,一眼便知道祁晏的心思,他蹲下来,说:“这不是你姐姐。” 祁晏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你叫什么?” “我叫...霍云...” “你姐姐可是叫霍月?” “是...” 俞度和沈青欢皆一愣,霍月,便是前几日死了的那女子。 “能否带我们去你家里一趟?”祁晏问。 那小霍云看着祁晏凶巴巴的样子,害怕的不行,又抱住了沈青欢的大腿,说:“娘说不让我把陌生人带回家...” 沈青欢爱怜地抚摸着霍云的脑袋。 祁晏见此状况,更是没有好脸色。 俞度及时打圆场:“霍云不是觉得这个姐姐像你的亲姐姐吗,不如带回去让你爹娘看看?” 霍云一脸疑惑:“可是叔叔方才还说,这不是我姐姐...” 俞度也有些尴尬。 沈青欢笑了,虽不能说话,但拿起小霍云的手,写了几个简单易懂的字:带我去,好吗? 霍云即刻露出了笑脸,点了点头,拉起了沈青欢的手就往自己家里走去。祁晏撇了撇嘴,说道:“他怎么就那么听沈青欢的话。” “兴许是皇后娘娘比较平易近人吧?”俞度试探着说道。 “你说,他叫沈青欢姐姐,却叫你叔叔?”祁晏眯起眼睛,算起年纪来,俞度还比他小了一岁。想了想,沈青欢不过十七岁,而他堪堪比她大了十岁。 随着小霍云,大家去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府宅。宅中却挂着许多白灯笼,想来是祭奠遇难的霍月小姐。 霍夫人正在府中拭泪,说着自己的女儿如何命苦,便看见霍云带着三人走了进来。霍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见三人便感觉到气度不凡,却不知是何人,便拉过霍云,低声训斥道:“跑去哪里了?” “爹,您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像姐姐?” 霍老爷一抬头,看了沈青欢一眼,自然不会和小儿子一样,觉得长得好看便是自己的女儿,但是他也怜惜儿子思念姐姐的心情,并没有加以责怪。 俞度拿出怀中沈县丞给的牌子,道:“我们是来协助查案的,请配合。” 霍夫人道:“这几天,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了,可却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敢问夫人,令千金是如何去世的?” “...毁容断发,再一刀毙命。”霍夫人捂住心口,泪流满面地说出这句话,“他们,他们都传,是女鬼,见不得好看的女子,便杀了。” 沈青欢摇了摇头。 “姑娘不认同?我见姑娘长得如此貌美,还是趁早离开这安保县吧,免得...” “休要胡说。”祁晏厉声制止道,“既然你们说是女鬼,那女鬼杀人,还需要用刀么?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公子此言差矣。几个月前死的那个女子,也是如此死相。试问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霍夫人道。 “那只能说明,凶手有所意图罢了,不知可否让我等去霍小姐被害的地方查一查线索?”俞度道。 “请便吧。”霍老爷道。 只是这一趟走下来,这房间整整齐齐,没有丝毫问题。众人正觉得苦恼之时,小霍云跑了过来,拉着沈青欢便往旁边走。 祁晏正想拦,沈青欢回头示意,让他不必要跟来。 小霍云把她拉到一个角落,将她的身子拉下来,附耳在她身边轻声说:“我只告诉你,我不告诉别人。前几天,我在晚上偷偷溜出来斗蟋蟀,看到姐姐在小树林里和一个男人说话,还靠得很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青欢愣了愣,没想到霍云竟把这些事都告诉了她,她有些惊讶,如此说,只要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谁,那就有机会找出凶手。 她拿起小霍云的手,写道:谁? 78.交心 霍云摇了摇头。 沈青欢点了点头,写:莫要告诉他人。 “我知道。我只告诉姐姐。” 沈青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真是个乖巧的小孩。如果能带回去在身边养着,倒也挺不错的。 “姐姐快回去吧,那个叔叔要着急了。” 沈青欢“扑哧”一声,叫她姐姐,叫祁晏叔叔,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随着祁晏和俞度回县府的路上,祁晏问道:“那小子同你说了什么?” 沈青欢瞥了他一眼。 “罢了,回去再写与我吧。你这嗓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沈青欢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后用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祁晏。 她越这样懂事乖巧,祁晏便越是心疼。到底是为了他,她才会受这样的苦难,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她。 回到了县丞府,正遇到许县丞匆匆忙忙地从边上走过,似乎也没有看到他们。 沈青欢不可置否,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方才霍云说的话写了下来,交给了祁晏。 “也就是说,是这个男人,杀了霍月?” 沈青欢继续写:也有可能不是,但大多情况便是如此了。 正说着,便有人在外头请,说是容妃娘娘想见皇上。 祁晏叹了一口气,说:“我先去看看。” 沈青欢只好点了头,她也得理解祁晏的每一个举动。 祁晏却停下了走出去的步伐,他面对沈青欢,说:“你知道吗,这一年来,我最讨厌你什么时候?” 沈青欢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祁晏,摇了摇头。 “你总是要我纳这个妃子,那个妃子,一会儿又劝我今日去那个妃子的寝宫。我常常在想,你是真的不在乎我,还是本就那么大度?” 沈青欢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笑了出来,原来,他那个时候,就那么在乎她的一举一动的,亏她还以为,他更喜欢大度一点的她呢! “你笑什么?笑我那个时候就对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你觉得沾沾自喜?” 沈青欢便拿起祁晏的手,在上面写道:我装的。 祁晏先是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她的大度,都是装的。 “等过了这段日子,你便不用再伪装了。” 沈青欢点头,目送祁晏出了去。 绿泱此时正在房间中发着牢骚,见祁晏开了门踱步进来,立刻笑脸盈盈,上前体贴地整了整他的衣领,道:“皇上回来了,可累?” “不累,只不过去查查案子的线索罢了。” “那,皇上可查到什么?” “没有。”祁晏有些敷衍,似乎并不想让她知道。 “皇上可是厌弃臣妾了?” “怎么会?你想见朕,朕不是立即来了?” “可是皇上都只带姐姐去查案,回来却什么也不对臣妾说...” 祁晏眉头一皱:“你如何知道皇后随朕一同去的?”沈青欢是偷偷跟着他去的,若不是他发现,连他都不知道,绿泱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绿泱讪讪地笑了笑,“臣妾是看皇上与姐姐一同回来,便这么猜测的。皇上如此紧张做什么?” “没什么。你不过是关心朕,朕知道,怎么忍心责怪?我不告诉你,不过是不希望你掺和进这些事情,免得无端劳累了身子。” “臣妾明白。皇上辛苦一天了,来喝臣妾炖的燕窝鸽子汤。” “多谢爱妃。”祁晏笑了笑,接过碗,一饮而尽。 ...... 沈青欢像是中了什么魔障似的,一晚上都笑嘻嘻的,墨香嘲笑她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她什么也不说,就自顾自笑。 原来,祁晏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她此刻心中的甜蜜,早就把这一年受过的苦给掩埋了。 吃完饭,沈青欢在后花园溜达着,天色清朗,和她的心情一样舒适。 绿泱站在青欢身后不远处,对着身边的丫头说:“你说,皇上是喜欢她多,还是喜欢本宫多?” “自然是容妃娘娘了。皇上对那皇后毕恭毕敬,也不过只是因为她父亲官大罢了。” “可她最近似乎总缠着皇上,不过只是和皇上一同出去了一趟罢了,便如此笑逐颜开地,真叫本宫看着心烦意乱。要不,给她点教训瞧瞧吧?” “只要不过分,莫叫皇上发现,但凭娘娘吩咐。” 79.坠入枯井,另有洞天 沈青欢摘了朵小花,拿在手上,闻了闻香气。只觉得清新好闻。大抵是心情好,因此做什么都觉得舒畅。 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一下重力,沈青欢一个趔趄,被前面的石头磕绊了一下,眼见前面是一口枯井,可难为她又叫不出来,只得被碰撞了好几下,直直滚进了枯井里。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疼痛中回过神,这是什么没道德的人,竟然做这样下作的举动?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种举动,在这里,也只有容妃做的出来。 量她不敢过分,左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教训罢了,明天就找人把自己救出来了,而且绝不会让祁晏发现。可是她本就被绿泱压了一年,如今这口恶气她还怎么咽的下? 等她出去了,定要恶狠狠地报复回去的。 若真得在这枯井里过一晚,她心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是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也有些害怕了。常听说枯井之所以枯了,是因为有水的时候,死过人,水不能用了,是以久而久之,便成了枯井。 思及此,沈青欢打了个颤。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了,真要在这里过一个晚上,恐怕她早已被自己折磨的半死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后,她看了看空中,荡着一根粗麻绳,她够不着,心想这应当是当初用来挂水桶的,可一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这挂水桶的绳子,哪有这么结实的?即便是挂个成年人,都挂的住吧? 她又看了看枯井的地上,弯弯曲曲的杂草,似乎是被人踩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说,这枯井,经常有人来? 沈青欢大着胆子,在枯井四周摸了起来,忽然,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她轻轻一扒开,便感受到一丝光夺目而入。 这井后面,果然别有天地。 她将旁边的几块石头也搬下来,刚好够她钻过去,然后再把石头放好。 经过一条长长的点着些许蜡烛的走廊,她感觉前方越发的明亮,便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这,这是个青楼? 她惊了。 此处莺歌燕舞,美女如云,不是青楼,又是哪里?她硬着头皮,不知该不该回去。转念一想,回去也是在那枯井里待上一晚,不如在这里碰碰运气。 她上前没几步,就有一个女子走了上来,皱着眉头,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着沈青欢,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从这里过来的?” 原来从这地方来的应当是一个老顾客。 沈青欢说不了话,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手。 “原来是个哑巴。小姑娘,别怪我没有告诉你,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早些回去吧。”那女子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沈青欢忙上前拉住她。 “做什么?小心你被我卖进青楼里,像你这般的容貌,能给我赚一大笔钱呢。” 沈青欢哭笑不得,用手比划着什么。 女子眯起眼睛,打量道:“你是说,你想知道平日里从这里来的人是谁?” 沈青欢点头。 “我为何要告诉你?” 其实就算她不说,沈青欢心里却有点猜测。能在县丞府里造这样一个隐蔽的通道直通青楼,但是不被发现的,除了许县丞,还能有谁? 只不过,她心有怀疑的原因是,她觉得许县丞看起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样子,怎么也将他联系不到是个混迹青楼的浪子身上。 此时,墨香正在房间里着急,不知沈青欢怎么还不回来。虽然方才绿泱派人偷偷来传过话,说沈青欢今晚并不会回来,叫她也别生事端。可是她毕竟知道沈青欢是真心待她,此刻也不免有些慌张。 她不好背叛兆陵,亦不想委屈沈青欢,徘徊良久后,只好彻夜点着房中的蜡烛,希望有人巡夜之时可以看到。 绿泱磨了祁晏在她房中半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料定沈青欢此刻正在枯井里害怕难眠,便说:“皇上今日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祁晏一挑眉,有些奇怪这今日绿泱怎么没求着让他留在这里。不过也省得他想办法推脱,都一年了,他也实在是理由用尽了。 他心里笑了笑,若是沈青欢知道,他为了她费尽心思地保留着自己的第一次,想来也会开心的不行吧。 回房的路上,他想,已经这么晚了,就不必再去打搅沈青欢了吧,想来,她应该睡得很想。 不过她的床靠窗,打开窗子便可以看见她的睡颜,祁晏想了想,还是往她的房间走去。 这么晚了,房间里还亮着灯? 80.青楼之秘 虽然知道她睡觉的时候爱点着床头最近的一盏暗灯,可里面灯火通明,而且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实在是奇怪。 他靠近,推开门,却只看见墨香一人。 “沈青欢呢?”祁晏问。 墨香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用完饭后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还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奴婢去寻人,奴婢不敢违背娘娘的意愿,只好点着灯等娘娘回来。” 祁晏皱了眉,说:“她去哪里了。” “娘娘只说在府中走走。” “自己去领罚。”祁晏丢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这么晚,还不回来,只说在府中走走?这个人,真不叫他省心。若是再出了什么意外,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人。 祁晏在府中的后花园里饶了许久,似乎在找有没有狗洞之类的东西可以让沈青欢出去的地方。墙这么高,沈青欢应该也爬不出去。这么说,她应该还在府中。 他仔仔细细查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正准备回去叫俞度一起找人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口枯井边上有着一支玉簪,素日里沈青欢很喜欢戴。他快步走了过去,捡起簪子,往四周望去。最后,他扫了一眼枯井内,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看了看眼前晃着的那根粗麻绳,潜意识告诉他,井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很快,就发现了四周的异样。祁晏没有多加犹豫,直接一把推开,经过了长长的隧道。 “这是...青楼?”祁晏心里想,难道沈青欢此刻在此处? “呦,今儿这是怎么了。这里许久没来人了,怎么今日一来就是两个?”那女子走了过来,说,“还是个俊俏小哥呢。” 祁晏的脸有些黑,但忍了忍,也不打算发脾气,只是沉着声音道:“你说今日来了两个人?” “正是,怎么了?” “还有一个呢?” “与你何关?” 祁晏一向对这些人这些事没有什么耐心,皱了眉头,一股戾气在脸上浮现。 祁晏一进来,她就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注意到他身上的帝王之气,就猜测此人定是皇亲贵戚。那女子也是看得脸色的人,立刻说:“公子莫要生气,我带你去就是了。” 随着那女子走到了一个房间,那女子道:“我将那姑娘安置在这里歇息了。” 祁晏没再说话,开了门,走了进去。 沈青欢累了一天,摔下来的时候胳膊腿又磕碰着了,此刻只觉得浑身不舒爽,只想歇下睡觉。 门忽然又被打开了,沈青欢无奈地起身,却看到祁晏的俊颜,她惊喜万分。虽然她知道她没有回去,墨香一定会找到皇上,可是没想到这么快祁晏就会找到他。 她未来得及穿上鞋子,便冲了下去,一把抱住了祁晏。此刻她心中的喜悦胜过了万千,只觉得自己是这样被人宠着疼着。若是她此刻能说话,她肯定要在他怀里叫上好几声他的名字,然后再甜腻腻地说一句“欢喜你”。 祁晏柔声道:“没出事吧?” 沈青欢转了个圈,指了指自己的腰,然后用嘴型说:“疼。” 祁晏温柔地用手给沈青欢揉了揉,说:“还有呢?” 她得了便宜,已经觉得心花怒放,便没了什么别的奢求,摇摇头,只是望着祁晏,像是在问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见你房中灯亮着,以为你没睡,便进去看看,墨香这丫头说你不让她去找她。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又失踪了...怎么这么蠢,还会掉下枯井?” 沈青欢注意到祁晏说的墨香的反应,但是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撇了撇嘴,摇头,写道:容妃。 祁晏脸色一沉,道:“竟是她?此事我竟然没有想到...” 沈青欢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写道:许县丞。 “朕也想到了。过来的路上朕就猜测,这条秘道,应当是为许县丞建的。” 沈青欢写:那女子对我很好,知我回去也只能在井里受冷,便给了我一间房歇息。 “朕会嘉奖她。” 沈青欢点头,眯了眯眼睛,有些困了。 “想睡觉?” 沈青欢又点头。 祁晏一把抱起她:“鞋子都不穿,虽然天气不冷,但也要注意。” 沈青欢娇羞地低了头,忽然又想起,此处只有一张床,祁晏不会要和她一起睡吧?他们虽是实名夫妻,但是一年了,却也没有行过夫妻之事。在这种地方,她实在是羞得不行,抢了被子盖上头所在一旁就睡了。 81.相拥而眠 祁晏像是看透沈青欢在想些什么。反倒觉得有趣之极,顺手捞过沈青欢的身体。此刻的姿势,正是祁晏在上,沈青欢在下。 “想不想做些什么?”祁晏挑逗道。 沈青欢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他低下头,在沈青欢耳垂处轻轻一吻,感觉到她的脸滚烫翻红。他猜,她一定以为这是他第一次亲她吧? 其实,早在很早以前,他就偷偷吻过她了。 他欢喜她,也早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 “睡吧。”他轻声说,用手环住沈青欢的细腰。 沈青欢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的不行,大约半炷香之后,才能放松下来,只是心还是跳的极快。 “若是我不做些什么,是否对不起你的这番动心?”祁晏附耳在沈青欢说。 沈青欢连忙用手捂住心口,把头作鸵鸟状埋在被子里。 祁晏嘴角轻轻勾起,只是抱着她,并不再说什么。 这一晚上,到底是过去了。要不是沈青欢困得不行,恐怕一整晚都要在心跳加速中度过了。醒来的时候,一双大手正从后背处环绕在她的胸前,她微微一颤,身后的人便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便早些回去吧。” 沈青欢忙点头如捣蒜。 换上衣服,沈青欢和祁晏从原路返回,祁晏搂住她的腰,跃上了枯井。 还没走个几步,便迎面遇上了容妃的贴身丫头桃菊。 桃菊一见到沈青欢和祁晏一同过来,忙不迭地便跪下,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沈青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昨日推她的时候倒是艺高人胆大的模样,现在一看到祁晏就怂成一团了。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可是她堂堂皇后,竟然如今是个人人揉搓的软柿子了吗?等她能说话了,一定腰狠狠惩罚他们这些人。 不,不必等,现在就可以。 沈青欢走上前,指了指桃菊,示意她跟自己过去。 桃菊满头是汗,可是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沈青欢打开房间,先是瞥了墨香一眼。墨香即刻低了头,道:“皇后娘娘。” 青欢淡淡地应了两声,便让她下去了。不知怎么的,她最近觉得墨香,总是有些奇怪。因此她对墨香,也多了几分隔阂冷淡。 沈青欢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摇着团扇,品着桌上的桂花饼,又喝了一口上好的普洱茶,却不曾看跪着的桃菊一眼。 大约跪了一炷香,沈青欢吃饱喝足之后,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床上躺一会儿。桃菊便忍不住了,掉了眼泪,便跪着挪过去,说:“娘娘,娘娘菩萨心肠,饶了我吧。” 沈青欢“咦”了一声,道:“我怎么居然忘了,你还在这跪着呢,实在是不好意思。”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我菩萨心肠,那倒真是折煞了。我这个人,虽然不是冤冤相报的人,但至少也是有仇必报的...” 桃菊抖了抖。 “怎么看起来,你如此害怕的样子?嗯?”沈青欢又道,“你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怎会罚你?” 桃菊又抖了抖。 “哦,对了,这几日我研制出了一道新菜,众所周知的,容妃妹妹深得皇上的喜欢,你且等一等,我去做了这道菜来,你拿去给妹妹品一品?” “是...”桃菊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你且去外面等着吧。” 沈青欢慢慢悠悠地炖了道菜,桃菊在日光下晒了约莫两个时辰,头脑发晕之时,才看见有一婢女端着菜走了出来,端端正正地递给了桃菊,说:“皇后娘娘赏的,请务必盯着容妃娘娘一口不剩地吃下去,别糟蹋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桃菊兢兢业业地接过那份看起来十分可口的桂花羹,一路颠簸地走着回了房间。容妃早已听说了今日沈青欢与祁晏是一同出现的事情,又知道了桃香被叫去沈青欢房中几个时辰的事情,此刻脸上已经十分忍不住了。 可皇后赐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也得收下。绿泱端着那份沉甸甸的桂花羹,嘴角忽然泛起了一阵冷笑。 当天晚上,沈青欢便听说了容妃吐得天昏地暗的事情。当然了,这是在她意料之中,她在桂花羹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她狠心推她进那阴森森的枯井,她只是给她下了些无关轻重的药,她觉得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吧。 82.霍家被灭 虽然她也意料到了,绿泱定会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诉祁晏。好在沈青欢知道祁晏的心意,因此胆大妄为的很。 沈青欢被请去绿泱房中的时候,正瞧见绿泱泪眼婆娑地捂着胸口,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叫她一个女子看了都心疼不已,别说祁晏了。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祁晏虽然语气略有责备,但是转头却是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沈青欢。 沈青欢异常无辜:“妹妹这副模样,应当去看看吃坏了什么,怎么怪姐姐呢?” “容妃娘娘就是吃了皇后娘娘做的桂花羹,才这样的,自然是娘娘的错。” “你一个小小丫头,好大的胆子。”沈青欢的音量提了提,倒叫在座的人惊了惊,“我看你是得寸进尺。此事皇上都没有发话,你倒是话多至此?” “桃菊,怎么能够污蔑皇后娘娘。”绿泱边哭边道。 “是啊,你也知道不能污蔑本宫。”沈青欢道。 绿泱微微一愣。 祁晏咳了两声,心中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佯装严肃地说:“容妃,莫要无礼。皇后,你也过分了。此事不要再提了,两人都禁足两日。” “皇上。”绿泱娇嗔道。 沈青欢勾了勾嘴角,给了祁晏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随后淡淡说道:“多谢皇上。” 祁晏喝了一口茶,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沈青欢回到房内,正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却突然听到外面又有喧哗声,搅的她睡不着觉。她打发墨香出去听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过一会儿,墨香便匆匆赶了回来,道:“娘娘,说是...” “说是什么,莫要吞吞吐吐的。” “说是霍家被灭了...” “什么?!”沈青欢从床上窜了起来,“你是说,安保县的那个霍家,被灭了?” “正是如此。” 沈青欢怔在那儿,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过了会儿,才道:“我出去一趟。” “可娘娘被皇上禁足...” 沈青欢忽然回头瞪了墨香一眼,眼神冷冷的,是墨香这一年里从未见到过的。她吓得顿时不敢说话。 “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我都放在眼里,墨香。”沈青欢含着眼泪,淡淡地道,随后,立即冲了出去。 她到了前厅,扑到祁晏身后,道:“皇上,带我去看看。” 祁晏刚禁了沈青欢的足,且这一年半年里,宫里人人都知道沈青欢不受宠,此刻如此光明正大的,沈青欢扑了出来,叫他此刻不知如何是好。 沈青欢是一时冲动,当是时便冲了出去,下一刻便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做的过了。可毕竟没有后悔药,只好讪讪地松开手,道:“臣妾,臣妾只是与霍家少爷有过些许情分,是以有些冲动了。” 她未注意到,许县丞在不经意之间看了她一眼。 祁晏心里知道,沈青欢担心霍云的安危,便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皇后也跟着去吧。” 沈青欢点头如捣蒜。 心里揣着担忧,来到了霍府。推开门,便闻到迎面而来的一股血腥味。沈青欢皱紧了眉,祁晏不留痕迹地往沈青欢身前跨了一步,他想,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应该还是会害怕吧。 “俞度,去看看。”祁晏说。 俞度应下,过了一会儿匆匆回来,表情沉重地说:“回皇上,霍家上下,除了小少爷霍云不见所踪,其余人...都死了......” 沈青欢上前,抓紧了俞度的袖子,示意希望他一定要找回霍云。 俞度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沈青欢当着祁晏的面碰他,颇有些紧张:“这是自然,皇后娘娘不要担心。” 祁晏道:“霍老爷和霍夫人?” “都被杀了,一刀毙命,并没有给活命和多话的机会。” “去看看。”说罢,又看了沈青欢一眼,“你就在门口,不要进来。” 沈青欢只好点头。 过了许久,见众人还没有出来,沈青欢左右张望着,叫了个胆子还算大的侍卫跟着自己去了没有什么人的花园走走,当时小霍云曾经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过。 她四周观望了一下,正觉得什么也没有发现,有些失望的时候,便看见旁边有一个水缸,突兀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能说话,便碰了碰身边的侍卫,让那人叫了声:“有人吗?” 没人回应。 “有人吗?”又试探。 83.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那水缸似乎发出了轻微的摇晃的声音,沈青欢走上前,轻轻掀开了水缸上面的木盖,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脑袋。 侍卫上前,抱出霍云,霍云的脸上头上透露着斑斑血迹,早已哭的不成样子,看见沈青欢,便直往她身上扑。 沈青欢方才还忍住的眼泪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她抱紧了霍云,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姐姐...爹娘被...被...” 她多想说,自己知道,自己就是来救他的。可恨她此刻说不出一句话,安慰不了小小的他。 此时,祁晏和俞度正来到此处,见到沈青欢已经抱着霍云,一大一小在一团哭着,祁晏快步走了上去,道:“不是叫你在那站着。” 沈青欢没有说话,祁晏也不忍心怪她,知道她着急。他便伸出手,将霍云从她身上抱了过来,尽量温柔地说:“发生了什么,你能记得的,一五一十和我说,好吗?” 沈青欢摇摇头,让他不要在此刻问这些问题。 祁晏道:“好吧,那你回去洗一洗,睡一觉,再告诉我。” 接了霍云回府中,祁晏要求在自己房内再设一张床让霍云睡,他亲自保护霍云,沈青欢这才放下心来。 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在杀了霍家的小姐之后,还要杀了他全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因为祁晏一行人的查案,引起了那人的重视,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只好先行杀人,一了百了。 却没想到,霍家将这个才五岁的孩子,藏了起来,幸免遇难。 祁晏从霍云口中,大概的了解到,有一群黑衣人,在夜晚突袭霍家,娘在千钧一发之时,将他藏在了水缸中,叫他千万千万不能出来。可是小小的他,却已经见到了太多态度死亡,让他的身体和心灵有些麻木。 沈青欢也为此事烦心,来回睡不着觉,尽管祁晏挡着她的视线,可她的脑海里还是时刻会浮现出那一地的血腥。她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感觉,她觉得,这连串的信息,似乎在指引她,发现真相。 她相信,祁晏一定也能和她一样,猜到凶手是谁。 为了搜集证据,祁晏去查了第一个死的女子的身世,商贾人家女子云燕。 要说这云燕的身世,可有些意思。云燕小的时候走失了,被人贩子拐送进了青楼,而这青楼,就是那口枯井所通向的地方——月苑阁。 云燕貌美如花,虽比不上绿泱那般的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容貌,但是在这小小的安保县,也算是容貌出众。何况她带有江南女子独特的温婉多情,因此在月苑阁中,一直都是炙手可热的招牌。 后来因为一场意外,云燕被云家人发现了,并且带回了云家,她终于一洗多年屈身青楼的委屈,成为了云家大小姐。 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不过可惜的是,不出半个月,云燕便惨死家中,断了发,毁了容。一时造成了安保县的轰动,云家悲痛万分,誓要找出真凶。 可是流言太甚,一个个的都说是闹鬼,这件事只能被压了下来,无人提起。只是几个月后,霍家霍月也以同样的办法惨死,不得不再让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未出阁的少女。 当日晚上,沈青欢和祁晏又偷偷地从枯井里下去来到了青楼月苑阁。那日的女子是月苑阁里的老鸨,名叫花漾。 花漾虽然是老鸨,但其实堪堪才二十几岁,实在算不上老。这日看到沈青欢和祁晏又来了,一口气叹的如天长。 “我说,你们怎么又来了。莫不是上次我好心收留你,你们还上瘾了不成?我这月苑阁是青楼,又不是客栈...” 祁晏直截了当,问:“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云燕的事情。” 沈青欢在旁点头。 花漾的脸僵在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半晌才晃了晃手中的帕子,装作轻松地道:“人都死了,提了晦气,公子还是不要提了。” “不提?如今这里有一个奇异死去的昔日花魁,难道您做生意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吗?” “这事与我又无关,我害怕什么?”花漾没好气地说,“我行的端正,自问即使云燕身分不清的时候,我待她也不差,如今她回去享福,我还没尝到一些把她拉扯大的回报,她就死了。我还觉得晦气呢...” 这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却是实话。 84.审问许伍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没事了。” 沈青欢偷瞄祁晏的表情,果然,已经是黑着脸,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要是她和花漾说,就绝不会那么生硬。 花漾的表情也僵了,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虽然不说话,气氛却异常的诡异尴尬。 沈青欢忙上前,握住花漾的手,用口型叫了声“姐姐”,随后顺带着她进了房间。花漾倒也肯,她当时见沈青欢,便心有好感,对这样好看又懂事的妹妹,她还是愿意听几句的,只可惜,这个妹妹说不了话。 取了纸笔,沈青欢写:我知姐姐有许多不得已,但是现在事态越来越严重,若不将姐姐知道的都说出来,恐怕死的人会越来越多。姐姐是良善之人,想必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花漾冷笑一声,道:“那些官家小姐们,最看不起的就是我青楼里的女子了。她们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如今却要我怜惜她们,这又是为何呢?如若我没有猜错,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吧?” 沈青欢听完,默了默。她知道,花漾说的没错,她还算个体察用心的人。过了会儿,沈青欢又写:姐姐此言差矣。那些人若知道,是姐姐的几句小小的话,救了她们的命,又会怎么看姐姐呢? 花漾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道:“你究竟是谁?” 沈青欢看了看花漾,半晌,决定以诚相待。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支凤钗,递给了花漾。花漾一看,脸都有些吓得惨白,她只猜到沈青欢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却没想到,她竟然是招月的皇后。 “你...你是皇后...那...”花漾指了指外面。 沈青欢点头。 花漾身体有些软:“看来,今天这事,是非要我说出口了。” 沈青欢写:是,非说不可。 花漾缓缓说道:“请皇上进来一同听听吧。” 三人围着桌子坐着,一壶茶在桌上,氤氲出一丝丝热气。 花漾说:“这枯井通向月苑阁的路,是谁造的,想必二位已经清楚了吧?” 祁晏道:“是许县丞吧?” “正是。当年许伍还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因为一场意外和在月苑阁的云燕相识一场,两人似乎很是相爱。他也努力,想要赎云燕出去。可是后来云燕被家人找了回去,一下子跃为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桩婚事便不了了之了。后来也凭自己争气,当上了县丞之位,后来也算娶了妻——只是,本来若是他们能在一块,也是门当户对的好事儿,但是是因为云燕后来爱上了别的富家子弟,所以许伍才娶了别人。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许伍便修了这条通往月苑阁的小路,经常来这里花天酒地。我们怜他爱而不得,也畏他官威,他在这喝酒玩乐,我们一概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以云燕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虽说许伍有嫌疑,可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我所能说的,只有到这里了。” “多谢。”祁晏道。 沈青欢与祁晏回去后,仔细琢磨了这些话,大抵确定了,许伍便是杀人凶手。若说许伍是因为被云燕伤害了,心生恨意,杀了她,倒也是有理可据的,只是为什么杀了霍月,倒又有一番心思可以揣摩。 沈青欢记得,霍云曾经和她说过,不久前曾经看到过姐姐和一个男人私下相处,难说不是许伍。可杀了她,又是为什么呢?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沈青欢写道:或许我们可以去问问许伍的妻子。 祁晏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脸。似乎在进许府的第一日,见到过那个人。 许氏迷迷糊糊的,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自己的丈夫在婚前喜欢过别的女人也不知。可是说起那条去青楼的路的时候,她却流下了眼泪,看样子,她的丈夫一直在外面花天酒地,她其实知情,只是不愿意插手去管罢了。 沈青欢有些心疼这个女人,因为她也曾经经历过一年这样无助的时刻。为此,她只能握紧了许氏的手,才止了她下落的眼泪。 现在,几乎是证据确凿,都指向了许伍。 只是沈青欢觉得好奇,明明许伍与云燕分开,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么为什么几个月前,云燕才被杀害? 所以她坚持一定要再审审此人。 可审问,却是个麻烦事儿,沈青欢觉得累了,祁晏和俞度一同去叫人将他绑了,进行了一番拷问。 85.渊源 许伍惊慌失措道:“臣是与那云燕有过恩怨,也与霍家小姐有过情思,可相处不过短短月余,霍月就忽然身亡了。臣也实在不知了。” “你将此事撇得干干净净,可所有事情都与你有关,你爱女色,特意修了地道入月苑阁,也是真的吧?”俞度道。 “你们连那个地道都发现了?” “不错。” 许伍笑了笑:“可那又如何?我是贪爱美色,但若是因此就判定我是杀人凶手,未免太草率了吧?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在为云燕和霍月的死而忧心,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遭受这种磨难!” “你有妻子。” “那又如何?皇上不也宠爱容妃多过皇后吗?” 听到此处,祁晏眉头一皱。 俞度忙道:“放肆,皇上家事,岂是你可以妄议的!” 许伍却自顾自说了起来:“我与云燕相识于月苑阁,她美好、清纯,不过见了一面,我便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亦是如此。我们很快就私定终身,说好了,只要等我功成名就,就娶她为妻。可谁知,她被云家寻了回去,一下子成了高高在上的云小姐,她便对我若即若离,不久就要嫁给她父亲为她指的一门好亲事...事后虽然我当上了这安保县县丞,可我们终究是有缘无份,到底是错过了。” “那你不是有很大嫌疑杀人吗?” “可试问谁会杀害一个自己爱着的女子?” “因爱生恨,也有可能。” “呵。”许伍冷哼一声,“若我想杀人,就根本不会让他们成婚,早应该在成婚前,让她在我怀里死去。又怎么会到了现在,才毁了她的容,断了她的发?” 俞度还想说什么,却被祁晏拦下了,他觉得,许伍说的也不无道理。他道:“那之后呢,今年发生的事情,你都与我一一说来。”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在灯会上,重新遇到了云燕和她的女儿。她的女儿长得和她一样好看,我就在想,若那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后来呢?” 许伍却忽然默了。 “怎么不说话?”俞度问。 “我若是说,后来我又与云燕,重修旧好,你可会相信?” “她已有了夫君,如何会与你重修旧好?” 许伍道:“我听说,她过得并不好。她的夫君虽然有钱有势,却并不爱她...她见到我便说后悔当年的举动。我不爱许氏,因此与她旧情复燃了...” “我竟不知该说你钟情还是薄情好了...”俞度未经感情之事,只好叹了口气。 “后来呢?”祁晏问。 “后来,云燕就死了...”许伍的眼神有些落寞,看起来,是真的为此事而伤心难过。 “死了?她死了不过短短几个月,你又与那霍家小姐有了情思?” “那日我在买醉之时,回府路上瞧见了霍月。我喝醉了...她眉眼间竟然有些像云燕...我一时情难自己...” “就因为她长得像云燕?你就与她在一块儿了?” “是...” “后来霍月也死了?” “没错。” 俞度陷入了沉思:“如果你说的话句句属实,那你认为,凶手会是谁?” 正在此时,外面有个丫头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跪在地上道:“皇上,皇上,快去救救娘娘,容妃娘娘被劫了!” 容妃?他反应过来之后,心竟然还稳了稳,好在不是沈青欢。看来是有人想要威胁他,以为他更喜欢绿泱,便劫了她。 他道:“先看着许伍,朕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俞度应下,心里却在想,皇上,你好歹也装出些着急的样子吧?这与当初皇上知道皇后娘娘被绑架的时候的区别也太大了吧? 此刻绿泱正被粗麻绳绑在房间的柱子上,口中塞了布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止不住流下眼泪,拼命地挣扎着,发出呜咽的惨叫。看起来我见犹怜。 而她的身边,正站着一个黑衣人,蒙着脸,待着黑色纱帽,似乎连男女性别都看不出来。他手持一把匕首,抵在绿泱的脖颈处。 祁晏破门而入,先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后锁定在那黑衣人的身上,说:“你想做什么?”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什么交易?” “你离开安保县,不再过问这里的事情,我就把你的爱妃放了。” 祁晏冷笑一声:“你胆子倒是大,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朕眼前,也不怕朕一剑杀了你。” 86.威胁 “我知道你不会。”她说,“人人都知道,你视这个兆陵女子为心中瑰宝,我又不毁你的江山,你也不必在江山与美人之间二选一,我只是要你放弃管这件小事,你的爱妃便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 “若朕连安保县的一件小事都管不了,如何能够管这天下事?” “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你的爱妃?” 绿泱拼命摇头,眼中充满了惊恐。那黑衣人拿下她嘴中的布团,说:“不妨来听听美人求饶之时的声音吧?” “皇上,救我,皇上...”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配上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倒真叫人有些恻隐。只是祁晏一向以来都在心里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因此即便她如此,也没有波澜。只是有些东西,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足一些的。 “爱妃莫急,朕一定会想办法的。” 那黑衣人又将布团塞了回去,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二者只能选其一。” ...... 沈青欢刚休息完,醒来便听说,容妃被绑架了。她先笑了出来,没想到祁晏一直宠爱她,倒给她招来了这无妄之灾。她庆幸了一会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人绑架容妃做什么,难道绑架她的人,就是杀害霍月和云燕的凶手? 如此说来,祁晏肯定要亲身前往,她忽然有些担忧祁晏的安危了。 正想出去,墨香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容透着焦急的样子。 沈青欢抓住她的手。 墨香忙跪下,道:“娘娘,皇上...皇上受伤了!” 沈青欢脸色惨白,顾不得梳理有些乱了的头发便跑了出去,心里不断祈祷着祁晏千万不能出事情。想着想着,心里没来由涌上来一股酸涩,眼泪也涌上了眼眶,糊了眼前的视线。 要是他为了救绿泱,自己被捅了一刀怎么办?她虽然知道祁晏对绿泱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想到这里还是有些酸涩,绿泱这么美,难保祁晏不会对她动情。英雄救美,不也是话本子里常上演的戏码吗? 不对,此刻她怎么还能够惦记着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应该关心祁晏有没有大事。若是,若是他死了该怎么办?!那招月不就没有皇上了?她这皇后要不要殉葬?应该不用吧...如果不用,她岂不是一辈子要孤独终老?她才十七岁呢... 突然“砰”一下,她直直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沈青欢猛抬头,便看见祁晏一脸吃痛的表情,沈青欢睁大了眼睛,看到他的手臂处包扎了伤口,隐隐还有血迹。 她想起方才自己脑海里想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忽然红了脸。 “你低下头作甚?”祁晏温柔道,“撞疼了我,还没有给我道歉呢。” 得亏沈青欢说不了话,不然还要给他这个幼稚鬼道歉,她觉得十分不值。但是她还是仔细看了看祁晏的伤口,虽然她不懂这些,但是她知道,那一定很痛。 “我知道你着急,所以赶紧来找你,没想到你什么也不看的就撞了上来,满眼泪水的样子,可真叫我心疼。莫不是担心朕担心的手足无措了?” 沈青欢一跺脚,害羞地转过身子。 “安保县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明后天便可以启程了。”祁晏弯下腰,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沈青欢回头,用有些迷惑的眼神看着祁晏。 “凶手是许氏。” 许氏?沈青欢的脑海里跳出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的样子,柔弱无比。不过仔细一想,若说是她,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自己的丈夫不爱她,却和外面的女人恩爱,自然心中有恨。 “我现在要回去了,以免绿泱起疑心。关于这件事的细节,晚上我叫俞度告诉你,好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沈青欢,他都没有以“朕”自称了。 沈青欢乖巧点头,还用手指了指他的伤口,让他好好休息。 祁晏自然笑了。 夜晚,沈青欢在椅子上坐着,磕着瓜子,俞度正站在前头,说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话说祁晏此人,最讨厌被胁迫,是以这个黑衣人正中了他最讨厌的地方。他眉头一皱,说时迟,那时快,便飞快地伸手上前,那黑衣人大惊失色,像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行为,举着手中的匕首便想下手。 祁晏一手拉住绿泱的手臂,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那黑衣人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她就不自觉地松了手,却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朝祁晏刺了下去,祁晏身体一偏,手臂却还是不慎被匕首划开。他的表情微微一变,却没有动,抬脚便踢开那个黑衣人,又顺便勾起掉落地上的匕首,将绑着绿泱的麻绳给断开了。 87.爱吃醋 他一手扶过绿泱,还未等绿泱撒娇哭泣,便将她丢给了在外边守着的俞度,然后大步上前,用手紧紧攥住那黑衣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掀开她的面纱。 “果然是你。”祁晏看着许氏的脸,道。从听完许伍那番话后,他就怀疑是许氏做的,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虽然她叫他二选一,但祁晏料想,她到底是个女人,即便身上有些功夫,也敌不过他。是以与其在那与她你来我往地拉扯,不如抓住时机,直接控住她,既可以救人,又不用为她所控。 经逼供,许氏已经承认,云燕与霍月的确是她杀的。 虽然说杀人偿命,可沈青欢听起来,竟也觉得也有些凄凉。一个常年不受宠的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和昔日情人恩恩爱爱,据说,她不过只是抱怨了几句,就遭到了一阵毒打。她这才起了杀心。 可事后,许伍只是消沉了一阵子,遇到了貌美年轻的霍月,可巧的是,这霍月长得十分像云燕。霍月不明前后渊源,只觉得许伍年轻有为,便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好几次在霍家私会,这也便被霍云遇上了,后来告诉了沈青欢。 然而许氏心狠,心想反正大家都以为是闹鬼,便雇了人又将霍月以同样的办法杀了。之后怕事情败露,又杀了霍家全家。 虽说此事做的几乎可说是丧尽天良,两条鲜活的性命和家庭就被毁了。但此事毕竟也不能全赖女子,男人若不薄情寡幸,此事也断断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俞度话说完,沈青欢的瓜子也磕的差不多了,听的连连点头。拿起笔写道:皇上的伤可看过了? 俞度道:“皇上身体康健,不过一些小伤,娘娘莫要挂心。” 沈青欢便写:那我们何时启程? “皇上说,只要娘娘准备好了,明日便可以启程。” 沈青欢点头。 ...... 第二日,沈青欢听闻祁晏赐了许氏一碗毒酒,而许伍也被革职查办,安保县换了新的县丞。 不过沈青欢觉得更应该好好处理的,应该是小霍云该如何安置。他年纪小小的,看见沈青欢便哭着上来抱着她,让青欢十分不忍。 祁晏有些嫌弃这小孩整日整日地去缠着沈青欢,总想着打发他走,可是见沈青欢也喜欢霍云喜欢的紧,无可奈何才让他留了下来。 斟酌再三,二人决定先派人送霍云回宫,毕竟这旅途还是凶险万分,带着一个小孩子,总不是十分安全。再者,祁晏也不愿意每日瞧着这个小屁孩日日地黏在沈青欢的身边。 可沈青欢却觉得让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无缘无故地回宫去养着有些不太合道理,便提议收霍云为养子,改名祁云。不过祁晏觉得,此事事关皇嗣,因此驳了沈青欢这个意见。 处理完这些事后,一众人终于启程,继续前往兆陵。 这一晚,马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好在郊外露宿了。沈青欢虽觉得没什么,但是祁晏毕竟是皇上,她总觉得这样有些过于不妥了。可祁晏到没发话,绿泱倒是抱怨连连。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住人啊?俞侍卫怎么没有安排妥当?好歹也要有个客栈什么的。”绿泱说道。 俞度讪讪一笑:“容妃娘娘恕罪,此处几百里都没有客栈,想要去兆陵,除了水路就是这条路,您看这里总比睡在船里好吧?” 祁晏嘴角轻轻一勾,似乎觉得俞度脑子活络了不少。 沈青欢虽然只是在一边,但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她笑的极为隐晦,以免被绿泱看到了又要找她麻烦。 绿泱听到这里,脸色自然不好,看了一眼靠在树干旁烤火的沈青欢,便说:“那本宫今日就宿在马车内吧。” “也好,外面霜重,你莫要着凉了。”祁晏淡淡跟了句。 绿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角的红痣也微微上扬,极是好看。 沈青欢装作不经意地拨弄着地上的草,眼神却不自觉地往那里瞟着,心里也不自觉地泛起一阵醋意。近来这段时间,她自从与祁晏确立了关系之后,她觉得她培养了一年的平和心境再也不复了,她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爱吃醋,有小心思的沈青欢了。 88.亲吻 只可惜,她为了祁晏这一年来的辛苦筹谋,也得忍着。 待绿泱进了舒适的马车内,墨香也拿来一团薄薄的锦被,替沈青欢铺好,道:“娘娘,如今是在林子里住着,更要注意保暖。” 沈青欢点头,她虽不娇气,但也从未在这样的地方留宿过,可马车内小,还闷得慌,睡着不舒服,倒不如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地睡着。 何况俞度带着一众侍卫在边上日夜守着,祁晏也在,她也不算很怕。 月上梢头,沈青欢眨巴着眼睛,看着月亮,竟然一时睡意全无。 突然,旁边有一双手伸了出来,一下子蒙住了沈青欢的眼睛。她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一定是祁晏。 “夜深了,还不睡?” 沈青欢的嘴角弯了上来,甜甜的的样子,深得祁晏的心。他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沈青欢这个样子,她笑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天气都明朗了不少。 沈青欢双手捧着祁晏的手,放在胸前傻笑着,一下坐了起来,方才心中有一丝抑郁也消散不见了。 祁晏将她搂进怀里,道:“怎么不去马车里睡着。” 沈青欢嘟着嘴,摇了摇头。 “你这个性子,也不是个拘着的。”祁晏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青欢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示意不要被绿泱听见了。 祁晏会心一笑,伸出长臂,一把抱起沈青欢,往边上走去,一边还说道:“最近是不是特别开心?怎么比起之前,重了不少?” 重了?沈青欢眉头一皱,用拳头不轻不重地锤了祁晏的胸口。 “你说,抱着自己的全部,难道不重吗?” 沈青欢睁大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就算她接受了祁晏喜欢自己的事实,但是却难以想象,这样的情话会是从祁晏口中说出来的。 沈青欢用食指在他的胸口缓缓写下两个字。 祁晏勾了勾嘴角,道:“天下吗?对我来说,天下是我的,你更是我的。” 沈青欢脸变的嫣红,转过去四处看着,似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祁晏要将她抱到哪儿去呢。 到了河边,祁晏停住,将她放了下来。 “路过的时候,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想着月照松泉上,流水泠泠之音,一定很美吧?如此心向往之,一定要带你来看上一看。”祁晏道。 沈青欢点头,素日养在大宅深宫之中,极少出来享受这样的山野乐趣。祁晏事事都想着她,让她觉得也十分心动。 “你知不知道,在宫里这一年,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你。日日都想见你,上朝的时候想你是不是还在睡觉,吃饭的时候想念你宫里的绿茶饼,处理政事的时候想你或许在看那些戏本子,或许在剪花枝......说起来,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剪花枝,我以为你这样的性子,应当喜欢那些乐趣的事情。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派人送些有趣的过去,给你的秋千上缠满牵牛花,送你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祁晏想着,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他向来是个话少的人,却在沈青欢面前失了分寸,“朕...说多了。”祁晏咳了咳,正了正脸色。 沈青欢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看着祁晏的俊脸,似乎为他不自觉说了这么多而感到开心。可高兴过后,又为自己不能说话,不能表现自己对祁晏有多喜欢而懊恼。 祁晏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沈青欢心里在想些什么。揉了揉她的发,道:“你不必伤怀,我既然答应过你会治好你,就会说到做到。” 沈青欢点头,眼珠子一转,突然踮起脚,用双手环住祁晏的脖子,一张小脸凑了上去。祁晏还没反应过来,沈青欢嫣红的小嘴便已经贴了上来,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可那片柔软一贴上他片刻,沈青欢便害羞的离开了。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第一次做这样主动的事情,自然羞得不行。祁晏还未感受到她的香甜,怎么忍心就轻易放开她。此刻花好月圆,祁晏一把拉住沈青欢的手,将她纳入怀中,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低下头,认真地吻起她。 沈青欢有点慌张,紧紧的闭住眼睛,一点也不敢睁开,感觉着嘴上泛起微微凉薄之意。他温柔地用自己唇舌侵占着沈青欢地美好,一点一点。 就这样,好像很久,过了一个季节一般。像冬日雪花飘落在冰面上刹那间的凌结,他终于缓慢地结束了这个缠绵的吻,柔声问道:“可有不适?” 沈青欢乖巧地摇了摇头。 “等我们回了宫,等你能说话了,我日日都要与你如此。” 沈青欢羞得几乎觉得已经见不得人,把头死死埋进了祁晏的怀里。 “睡吧。”他道。 那一晚,沈青欢在祁晏怀里,听着泠泠流水之音,倒睡得极其安稳。 过了几日,马车终于到了兆陵。 这一趟,先去了兆陵皇宫,因为这次是招月皇上亲行,且道理上,招月势大于兆陵,因此兆陵人人都毕恭毕敬,即便是那兆陵皇上宋明诀,也不得不在大殿上设了同等地位的宝座一把。 容妃绿泱是兆陵之人,殿上也请了她的父母来此,倒给了沈青欢些许不痛快。 只听绿泱之父道:“不知小女侍奉皇上,可还得圣心?” 祁晏笑笑,回答:“那是自然,绿泱活泼灵动,深得阵心。” 宋明诀满意地点头:“之前因为我儿子尧在招月受伤一事,误会了皇上,深表歉意,这才将爱臣之女绿泱献给皇上。如今知道皇上满意,朕也满意了。” 祁晏也客套道:“皇上哪里话。只不过是一个误会,但送了如此大的一个礼物给朕,朕实在是感激。” 沈青欢坐在一边上,喝着茶水,憋着笑看这两个老狐狸你一句“皇上”我一句“皇上”的来来往往,觉得有趣极了。阿谀奉承的话,她从小到大听的也算不少,可如此冠冕堂皇的两国皇帝对话,她却也是第一次听。 一番寒暄之后,祁晏开口问道:“今日来,怎么未见到兆陵太子?” 89.争风吃醋 “子尧那孩子,已经是一国太子了,却还总停不下来,爱去外面闯,这不,又去了招月玩了。” “宋兄若是喜欢招月,大可以和朕说,朕专门招待他。”祁晏道。 沈青欢心里想,祁晏对这传闻中的宋子尧,大概是恨不得永不相见。 不知怎么,话锋一转,便转到沈青欢身上来了。 “想来皇上身边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必定是皇后了吧?”宋明诀道。 沈青欢突然被点名,友好地一笑。毕竟,哪个女子被夸貌若天仙,会不开心呢? “正是。”祁晏点头,“这些日子,皇后伤了喉咙,暂时说不了话,还请皇上恕她无法请安之罪了。” 绿泱之父道:“臣听闻,招月皇后娘家家世显赫,莫不是皇后看不起我兆陵此等小国,故而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给众人看?” 祁晏眉头微微一皱,被绿泱尽收眼底。 绿泱忙道:“爹爹,您莫要胡说。”转而看向祁晏,“皇上不要在意,我爹他心直口快,冒犯了皇后娘娘。” 沈青欢本就无心这些应付,看绿泱也开口道了歉,便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绿泱的母亲却忽然有些眼眶湿红。 “娘亲这是作何?” “没...没有...”她只是擦拭着眼泪。 “有话不妨直说,女儿与皇上都在,定会为娘亲做主。” 只听她道:“娘只是想起来,你还是小时候,在娘身边,娘都不舍得让你做任何苦事,如今却要你远嫁别国,还要受尽她人的...” 话到此处,沈青欢算是明白,这场哭戏,倒是指向她来的。 “不要胡言乱语!”宋明诀制止道,只是嘴上这样说,面容却略有些得意,“招月皇后千金之躯,岂容你一届臣妇胡乱评价?” 祁晏只是淡淡勾了嘴角,说:“无妨,只是以后,想说的话,还是要思虑再三,不然,朕也难保会出些什么事。毕竟,有个成语叫:祸从口出。” 他只是浅浅一句话,沈青欢便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虽然他现在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帮她说话,但是只要这样,她就十分满足了。 “那是自然。”宋明诀道,“若是不嫌弃,请皇上暂时在兆陵皇宫里歇下。” “多谢。”祁晏道。 “女儿,随为父来一趟。” 绿泱望了一眼祁晏,祁晏微微点头,示意她过去。随后,便带着沈青欢和俞度等人走了出去。 绿泱走到密室,宋明诀已在那等候着了。 “朕瞧皇帝未必对你绝对钟情。” “我知道,最近他对那个女人似乎越来越上心了,不过,在我这里,他还是对她十分不屑一顾的。” “本来在招月,你下手,朕要保你,是一件难事。如今既然到了兆陵的地盘,我们的计划最好在这几日完成,拖越久,越不宜。” “是...”绿泱应道。 “你莫非对祁晏有了感情?” 祁晏年轻英俊,对绿泱又极尽温柔照拂,若说不动心,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嫉恨沈青欢。但她只是摇了摇头。 “那样便好。下去吧。” 与此同时,沈青欢和祁晏入住了兆陵皇宫中的宝华殿,却说这宝华殿是兆陵用来接待贵客的宫殿,用来接待祁晏,虽然比不上招月的金云殿富丽堂皇,倒也不算寒酸。 “为你寻医之事,本来朕想,若问宋明诀,是最便捷之法,只是若如此,便会教他们知晓我对你情深,恐怕不利...这几日,我会让俞度去外打点着寻找莫旬的事情,等到有消息了,就带你去。”祁晏道。 沈青欢乖巧点头,其实现如今祁晏说些什么,她都会点头。到底年轻,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正说着,外头就来人通报,说是容妃来了。 祁晏松开沈青欢的手,道:“让她进来吧。”随后走向门口,正迎上走了进来的绿泱。绿泱娇声道:“皇上,如今住在兆陵,可还满意?” “当然,兆陵待客有道,这宝华殿也不错。招月气候适宜,而兆陵偏热,不过近来秋意渐深,在兆陵待着,倒也舒适。”祁晏笑着道。 “皇上喜欢就好。”绿泱道,“天色已暗,已经到了晚宴时间了,不如与臣妾一同去尝尝兆陵的美食?”说罢,还用眼神瞟了瞟身后坐着百无聊赖的沈青欢。 祁晏道:“那自然是好。去吧。” “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绿泱看着沈青欢说,“原是臣妾不对,一心只在皇上身上,倒未瞧见姐姐了。不知姐姐是否要与我与皇上一同前往?” 她原以为沈青欢是个识趣的,见到他们如此恩爱,自然不会一同,没想到沈青欢眼波流转之间,竟然盈盈一笑,点了点头。 祁晏憋着笑,而绿泱却是愣住了。 沈青欢站了起来,整了整衣领,婀娜多姿地走了过去。 虽说是三人的小宴,但到底是一国皇上,阵仗还是不小。侍奉的人左右有十几个。祁晏看着,便撤去了大多数人,只留了两个人。 “这菜是兆陵特有的,叫唤作碧玺红玉。”绿泱道。 祁晏有些好奇:“不过只是一个豆腐罢了,怎么娶如此雅名?” “兆陵地处蜀中,喜食辣。皇上看这白玉豆腐,浇上红油,像不像那红玉?宫中的厨子费了心思,在里头放了碧葱,可不是红绿相配,相得益彰了?” “倒也别出心裁。” 绿泱眼珠一转,道:“姐姐只顾吃旁边的菜了,怎么不试一试这兆陵特色?” 沈青欢看了一眼这道菜,摇了摇头。 “姐姐这样可就是见怪了。”绿泱直接夹了一块豆腐,稳稳地放在沈青欢的碗里。沈青欢碍着情面,还是将它送进了嘴里。 下一刻,她就辣的皱了眉,咳了好几声,本就喉咙不好,现在更觉得是辛辣。 那几个服侍的,也毕竟不是常用的,也不知该如何。 祁晏直接一把拿起水壶,倒进杯子里,递给了沈青欢。 沈青欢忙不迭喝了下去,缓了许久才好过来。 绿泱眼巴巴地看着这场景,便训斥身边的侍女:“都是做什么的!看不见姐姐要水喝吗?竟还要皇上亲自动手。” 祁晏本是出自本心之举,却没想到让绿泱多疑,便只是说:“如今不是在招月,这些丫头想必容妃与朕都用不惯,不过只是倒水的事情罢了。” 绿泱听祁晏只说了她与自己,并未提到沈青欢,方才的郁闷情绪也一扫而空了,只是强忍着笑意,道:“罢了,你们下回都警醒着点。” 沈青欢又随便吃了几口,这里没有她喜欢的八宝鸭,还要看绿泱和祁晏俩人巴巴地做戏。心里不甚痛快,用完了饭,便自个儿走了出去。 没想到,这刚走没几步,就遇到了一个看起来眼熟的人。 她仔细想了想,似乎今日在大殿上见过此人,正是绿泱的父亲。 她见了只当没见,转头就想走,却听到后面的人传来话道:“臣只有绿泱一个女儿,视若珍宝。臣自知皇后娘娘家族庞大,但若是有谁欺负臣之女,臣也必定不会让其好过。” 沈青欢听到此处,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只恨自己没能够开口与他辩上几句,不过与这样不明是非的小人多言,她自己也觉得不堪。 只是心中到底不舒服,受了那绿泱的气,还受了她老爹的气。回到宝华殿,她就气鼓鼓地躺下睡了。 睡了没多久,她觉得十分的不安稳,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方才祁晏与绿泱吃饭时的样子,她有时竟然觉得,他们俩才是般配的可怕,或许,祁晏对她温柔,对她好,她才是那个被利用的,而他的真心,其实是在绿泱身上。 她觉得烦躁的不行,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生着闷气。 她脑子里轮番出现祁晏与她相处的画面,有在雪天的时候,祁晏抱着她,替她揉脚上的扭伤。也有初见的时候,祁晏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刹那心中的悸动。自然,也有大婚当夜,他狠心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他为她披上披风,为她擦去嘴边的饭,还有拂袖而去时的背影,多少场景交融在一起...她的眼泪也不自觉流了下来。 即使是为了他哑了自己,至少换了他的真心,她也竟然觉得心甘情愿。 是了,到底是先动情的人得不到好的下场。 沈青欢抹了一把眼泪,想要扼住自己的的抽噎声。 等她好不容易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又觉得方才自己实在是太多心了。或许女儿家就是如此吧。只是她一定要硬气起来,再也不受这些人的挑衅。 她一掀开被子,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多了个心眼,下意识地用被子捂住鼻子,一双大眼在黑暗中转着,她穿了鞋子,下了床,想要出去找守着的丫头们。 结果,还没有到门口,就瞧见窗户外头有一个人影,转了个身子便不见了。沈青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好方才自己多思,将自己闷在了被子里,没有被那安魂药给迷晕了。她惴惴之安之时,发现祁晏还没有回殿。 90.为他挡了一剑 过了一会,等人走了,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殿外的丫头早已瘫倒一地,墨香却不见踪影。她一咬牙,趁着月色,一路小跑去了方才用饭的大殿。 果然,那里的灯还点着,沈青欢细看,果然看见祁晏正在与绿泱说着什么。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缱绻对话,沈青欢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正想离开,便又瞧见绿泱端着一碗什么,笑盈盈地递给了祁晏。 沈青欢哑了正是因为听到这件事,如今看到这一场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她心急如焚,可也不能直接闯进去,只得看着祁晏的反应再做打算。 祁晏笑着,用手抓住绿泱的手臂,道:“方才用了晚饭不久,怎么又要朕吃了?” 绿泱的笑有些尴尬,道:“若皇上不喜欢,臣妾叫人撤下便是了。” 祁晏其实心知,此次来兆陵,不过就是加快了她的计划的进程。索性现在沈青欢应当酣眠之中,无需参与这些纷争之中。既然绿泱有此意,不如就顺水推舟,在今晚了解了此事吧。 “无需撤下。”祁晏摆手,脸上还有笑意,其实声音却是冷到了骨子里,祁晏道,“不知爱妃一日复一日如此殷勤,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服侍皇上...” “除此之外呢?” 在外听着的沈青欢倒是来了劲儿,听祁晏这个架势,倒是要和绿泱撕破脸皮了。她凑了近窗户,仔细听着。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绿泱讪讪地笑着,有些不敢看祁晏的眼睛。 “朕听闻,兆陵有一种毒,名叫百日散,一两次服用倒无妨,之时传闻若有人日日服用此毒,便可功力尽散,不知爱妃可知此种毒药?” 绿泱虽然心中慌张,但是心理素质依旧强大,她表面上还是笑着道:“臣妾不曾听过。好端端的皇上怎么说起这个了,也许是担心姐姐的毒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罢?”她正想扶祁晏起来,便被祁晏拦住了。 “有什么心事,不如今晚,一同解决了吧。”祁晏是彻底冷了脸,连表面上的功夫也不想装下去。 绿泱的脸白了又白,嘴唇也抖了抖,最后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你知道了?沈青欢对你说的?” 祁晏却笑了:“这些事,朕自己无法察觉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第一次给我送吃食,朕就已经知道了。”祁晏道。 过了良久,绿泱眉宇之间皱的越来越紧,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就趁着祁晏不备之时狠狠扎了下去。 哪知祁晏早就看透她的动机,手中的茶杯一颤,稳稳地砸在了她的手上,绿泱低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今时今日,你的内力竟还是如此强?”绿泱不敢置信地问道。若他真如这一年来,她含辛茹苦部署下毒所受的,如今早就气虚体弱,万不能如此有力。 “爱妃以为呢?”祁晏觉得好笑,弯下腰看着她。 “你不是日日都喝了我给你的毒药吗!” “有时你亲眼看着,朕不得不喝一口做个表示。可大多数时候,只有宫娥前来,朕敷衍一下也就了了。你真以为,朕会如此愚笨么?” 绿泱忽然笑了出来,笑里含着泪水,道:“不是你愚笨,是我愚笨。我错在自己是个女人,以为得到你的宠爱,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不,不是,要怪只能怪你的演技太好,蒙骗了我...” “如若你嫁过来,只是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容妃,今时今日朕也会留你一条性命,可你如此狠毒,要朕怎么容你?如若俞度查的没错,毒哑沈青欢的,也是你兆陵的人吧?” “她多事,若不是仗着背后有人,早就杀之而后快了。”绿泱恨恨地说。 沈青欢在外头听着,背脊一阵凉意。 “谁敢?”祁晏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绿泱用凄苦的眼神望着祁晏,眼角的红痣在此刻也为她多添了几分悲凉。那样子,其实换了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同情的。 但是祁晏不同,他的眼中冰冷彻骨,看不出任何感情。似乎他从来都是如此,无情无欲的一个人。 绿泱却只是缓缓开口:“你现在如此无情的样子,可我也知道,你的柔情,是对别人展现出来的。” “你既然知道,还陪朕演了一年的戏?” “到底是你陪我演戏,还是我陪你?”绿泱冷笑一声,心中透着一股寒意,“这一年来,你对我极尽温柔,对她万分摈弃,即使偶尔我会察觉到你对她有一丝不同,我又怎么会为此和自己过不去?” “事已至此,看来招月与兆陵一战,是不可避免了。”祁晏轻描淡写地说。“你说,朕之前还担忧,若贸然进攻兆陵,总免不得落人个话柄。如今兆陵派人在朕身边潜伏多年,朕心痛惜,不得已反击,是不是也合情合理呢?” 绿泱冷哼一声:“到底是我失算,可输给你,还算情有可原...”说到后面,她的眼中的泪水竟不再如刚才那般含有愤怒,而是一种呼之欲出的惋惜自怜。 沈青欢猜测,她难道已经...爱上祁晏了?没来由,她心中有点酸酸的。可是祁晏那么优秀,到底也会招人喜欢,可祁晏如今一副对她一丝也不曾动心的样子,倒叫她心中一暖。原来,方才自己的胡思乱想,着实是多余了。 也幸好自己胡思乱想一场,才导致自己躲过了**这一遭罪。 她静静看着,祁晏良久未说话,只是最后才缓缓道:“感情上,我的确欠你。” “如此,也算值得...” 沈青欢有些唏嘘,原来这世上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为了感情,便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祁晏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不知从哪窜出来几个人,大喝一声,说道:“早知道女人婆婆妈妈成不了大事,还是让我来解决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明晃晃的剑就朝着祁晏的胸口刺去,沈青欢喊不出来,慌张地冲了进去,可还没有上前,就有一个穿着碧色衣裳的女子先一步挡在了祁晏的身前。 一阵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传来,汩汩的血从绿泱的胸口流了出来,她痛的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祁晏眉头一皱,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拿过一边的剑,迅速抵住了身边黑衣人的进攻,与此同时,俞度也赶了进来,一众人等迅将那几个黑衣人押了起来,虽然已经知道是谁派来的,但那些人还是迅速地咬舌自尽了。 沈青欢没在乎这些,只是愣愣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绿泱。 只是,祁晏终是跨步上了前,抱起了绿泱,往内殿走去。 沈青欢呆呆地站在后面,也想跟上去,却被俞度拦下了,俞度道:“场面血腥,娘娘还是莫要上前了。” 沈青欢没有说话,看着祁晏的背影,眼泪终究掉了下来。 ...... 昏黄的灯下,沈青欢一人在墙角蹲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侍卫也围了一层又一层。她找不到墨香,现在外头似乎忙的很,祁晏也不在。她只好一个人在这罢了。 这一夜,她算是没有任何困意了。直到天破晓之时,才看到俞度的身影。 沈青欢此时已是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眼下都乌青了一圈。 她拉住俞度的袖子,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俞度心里有些不忍,柔声道:“娘娘别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皇上自会来接你。” 沈青欢的手慢慢滑了下去。 到了中午,有人送来了吃食,沈青欢一口也吃不进去,只是在那恹恹地呆坐着。旁人怎么劝也劝不听。她还听旁人道,她身边的贴身宫娥墨香已经被关了起来,严刑拷打。她听完,只是眉心微动,鼻尖有些酸涩,但是却喉咙哽咽,怎么也哭不出来。 到了第三日午后,沈青欢终于没撑住,昏了过去。 梦靥之中,迷雾重重,沈青欢不断在迷雾之中探索着,想找到祁晏在何处。可是却始终找不到。她被树枝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眼泪直流。 梦中的她似乎还是能够说话的,她一声一声地叫着祁晏的名字,喊到沙哑,喊到说不出话来。 祁晏看着她在床上难受的样子,手中端着的药也有些颤抖,转过头问道:“大夫,她怎么还不醒来?” 那大夫道:“这位姑娘神思郁结,受了惊吓,身体虚弱才昏睡了过去。喝了药之后,再喂些米汤进去,过不多久,自然可以苏醒。” 沈青欢难受的紧,喂进去的汤药也悉数吐了出来。反反复复,只觉得身在云端飘忽不定。 “还不醒,不知朕有多担心你...”祁晏握紧沈青欢的手,絮絮说道。 俞度敲了敲门,道:“皇上,还有些事要您处理...” “再等等。” “可皇上已经拖了两日了...” “罢了...”祁晏顿了顿,最终放下手中的碗,对着身边的丫头说,“服侍她用完这些汤药。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 91.兆陵溃败 “是。” 走到门口,祁晏有觉得不放心,折回去道:“若有不妥,立即来叫朕。” “是。” 祁晏走了出去,俞度道:“皇上,要动兵吗?” “动。”祁晏淡淡道。 ...... 半夜,沈青欢终于悠悠转醒,恍惚中仿佛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一般。她呆呆地看着梨木精致雕刻的床顶,有些缓不过来。 倒是旁边的小丫头先注意到了沈青欢,她说不了话,只是神情呆滞地望着床顶。 “皇后娘娘醒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青欢终于回了神,扭头看了看她。这是张清秀的小脸,不过以前倒是从未见过。她良久地看着她。 那丫头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娘,奴婢是新来照顾您的贴身宫娥,红袖。今后若有什么事,请吩咐奴婢。” 沈青欢的口型微微动了动,红袖琢磨着,这位娘娘怕是说着“墨香”。 红袖天性单纯,思考一番便道:“娘娘想问的是墨香姑娘吧?娘娘可不知道,墨香姑娘是兆陵派来招月的卧底。去年有一回,兆陵太子在招月受伤,杀手皆带招月图腾,但那招月图腾却是错了的。那时那错的图腾便是墨香姑娘传出去的。此外,这一年来,墨香姑娘也与兆陵有诸多联系。” 沈青欢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她虽然在这一年的相处里,已经知道墨香此人一定有问题。可是她对自己毕竟是好,也没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且贴身相处了一年,凡事都惦记着她,除了阿悄,墨香与她便是最情同姐妹的了。 红袖继续道:“娘娘可是想知道墨香姑娘的下场?” 沈青欢点头。 “墨香姑娘被打了三十板子,囚禁了起来。” 沈青欢心里觉得奇怪,竟然只是如此?以祁晏的性格,她还以为,墨香已经被赶尽杀绝了。 红袖扶起沈青欢,为她梳洗打扮好,沈青欢注意到,这里还是兆陵皇宫。她的心一颤,看向为她梳头的红袖,动了口型,问道:“皇上呢?” “皇上去处理政事了。” “那...”沈青欢顿了顿,又问,“容妃呢?” “容妃娘娘重伤,如今还在养着呢。” 沈青欢没说话,果然,祁晏放过了她。 红袖似乎看出了沈青欢心中所想,忙端上一碗甜枣茶,说:“娘娘喝一口这甜枣泡的茶吧,清新润肺,顺便听奴才慢慢道来。” 沈青欢端过那茶,看了红袖一眼。 “娘娘定是忧心皇上的心之归属吧?奴婢常听闻,皇上对容妃好,不喜皇后。可是这些日子,奴婢看着皇上日夜守候着娘娘,情之所钟,实在是难以伪装出来的。还是俞侍卫劝谏再三,皇上才去处理了政事,至今还没有休息多久呢。” 沈青欢愣住,喉头滑过红枣茶的的温润,心里也有些暖,她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她自从看到绿泱为了祁晏挡了那剑,心里就一直有些忌惮。其实,她实在只是一个小女子,她也很害怕,祁晏会真的爱上绿泱,毕竟,即使她的温柔美貌,祁晏可以不顾,但是,舍命之情,却实在难能可贵。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旁观者,想必也会为了容妃与皇上的伉俪情深而动容吧。 不过,如今听这红袖一说,她心里还是觉得挺舒心的。 毕竟,祁晏更在意的,还是她吧。 随后,红袖陪她走了出去,一走,便晃到了议事殿外,祁晏正高高地坐在最上方,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让沈青欢觉得自己离他有些遥远。如今,在兆陵,也是他坐在最高处了。 听着他与下边的几个随侍大臣你来我往,沈青欢也有些明白了,大抵意思就是对兆陵的处罚。祁晏为保全贤名,并不打算赶尽杀绝。这兆陵,还是姓宋。只是从此以后,兆陵便不再只是招月邻国了,而成了招月的归属国,每年都是要按份例进贡白银三千。 至于动不动兵的事,祁晏原是说动,但是兵自招月来,已经行了两日,若真要打起来,兆陵自然是理亏又打不过,百姓怨念,也不是祁晏本意。他便打算叫这些兵驻扎在离招月最近的兆陵的两座城池,将其圈为己用,以儆效尤。 至于兆陵太子宋子尧,现在还未回来,听说知道兆陵大变,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等听完这些,众人也都散了,沈青欢走了进去,祁晏正闭着眼,皱着眉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沈青欢便悄悄绕在他身后,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 祁晏一下子反应过来,舒展开眉头,还未回头,一句“小欢”已经出口。 “小欢,你醒了?” 沈青欢点头。 “朕前几日不过是处理些事情,你不吃不喝是什么意思?嗯?”虽说是责怪,但是语气中却有宠溺,沈青欢低头一笑,祁晏便继续道,“是吃醋了吧?” 祁晏到底明白她的心思,且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说了出口,倒叫沈青欢不好意思了。她说不出口,她为着祁晏抱了绿泱一事耿耿于怀,茶饭不思。 “有什么好吃醋的?她到底救了朕,朕也并非绝对无情,虽对她无爱,可功过相抵,也饶了她一命。只是当时她性命垂危,不得已而已。等她养好了伤,我回去废了她的妃位,降为贵人,搬出朝云殿,幽禁冷僻的旭华宫,如何?” 沈青欢也非不是性情中人,听完亦是点了点头。 “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后日我们便启程去找莫旬吧?” 祁晏这般面面俱到,倒叫沈青欢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她埋头进他怀里,使劲儿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祁晏如今美人在怀,江山稳定,心情愉悦无比,心里唯有两件事情暂时还放心不下。一是西夷针锋相对,招月尚且根基不稳。二是沈青欢还不能说话,她总是为此感到难受,他亦然。 第二日下午,众人收拾好,已经从宋明诀那里得到消息,莫旬虽然是世外高人,行踪无迹,但是有人听说,每年十月之时,是莫旬师祖的忌日,他总会回到当初拜师学艺的地方,灵玄峰。 灵玄峰离这里并不远,只消一日路程,这一路上没了绿泱,沈青欢心里也轻松不少。且祁晏也再也不用演与绿泱情深义重的样子,祁晏觉得舒服,沈青欢也开心。 只听休息的时候,几个侍卫说起了闲话。 高个的说:“你瞧这皇上的心思,是真叫人看不透啊。” 胖的那个说:“嘘。”随后看了看四周,又道,“你小声点,皇上就在附近,你还敢闲言碎语。” 高个的又说:“你瞧瞧你,真胆小。我们都在俞侍卫手下做事,近身侍奉皇上一年多了,你瞧这一年,皇上可不是一得空就去了朝云殿?外面都传皇上只宠容妃,冷落了皇后呢。” “你来得晚几日,不知道。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最宠的是皇后。” “嗨!说你这人没眼力见吧?这容妃一来,就得了专宠,说明皇上对皇后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等到真爱来了,便不一样了呗。” “但你也说了,皇上如今心思难猜啊。”胖的嘀咕道。 “容妃可是犯了大忌,是兆陵的卧底。如今是救了皇上一命,这才功过相抵了。皇上身边如今只有皇后,皇后长得也美,皇上自然动心。” 胖的那个斜睨了高的一眼,像是不太赞同的样子:“我倒是觉得,皇上喜欢的一直都是皇后娘娘,对容妃才是逢场作戏而已。” “你...” 俞度从一边走了出来,皱着眉头喝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呢!皇上的事情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两人齐道:“俞侍卫饶命。” 俞度指了指那个高个,说:“你,今日不用吃饭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高个的那个委屈不已,胖的那个摇了摇头,心里已经知道,皇上的心意并不难猜,皇后才是他一生钟爱啊。 沈青欢坐在马车里,磕着瓜子,笑嘻嘻地看着俞度黑着脸走了回来。心想,处理这种事,真是难为俞度了。 沈青欢抓了一把瓜子给俞度,俞度深深看了沈青欢一眼,并没有接过。 祁晏正好从一边走过来,看到此情此景,随口一道:“皇后赏赐,你接过就是了。” 俞度一低头,伸出手,接过那把瓜子,紧紧攥在手心里,没有多说话。 祁晏揽过沈青欢:“怎么,那些人说了什么闲话?” 沈青欢笑着摇了摇头,她此刻心情好,而且只不过是两个侍卫闲聊,她才不生气呢。而且,这宫里也不是没有支持她的人呢,她都想好好赏那个胖侍卫一番。 俞度瞥了拥在一起的两人,低下了头,淡淡地说:“臣先退下了。” 祁晏没有看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下去吧。 ...... 绿水青山,马车终于行驶到了灵玄峰,从山下远远看上去,高处烟云缭绕,正有一片药田和屋子,想必那就是莫旬的居所了吧? 92.求药 山下经过一个采药人,俞度拦了他,他说,这上头正住着莫旬,只是山路崎岖有玄关,上山不易,少则两天,多则永远走不出来。俞度又问有何玄关,那人却只是笑着摇摇头,不说话,转身走了。 祁晏思虑一番,转身对俞度说:“此行只要留四个侍卫在山下等候便可。” “皇上,可这...” “此去并不知要多久,朕若在宫殿里,尚且可以每日批改送来的奏折,可此行在山上,不知会怎么样。你快马加鞭赶回招月,请丞相暂代监国。” “不行...”俞度开口。 沈青欢也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祁晏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皇位,是他一步一步谨慎得到的,为了巩固江山,他可以忍辱负重一年。此刻却说出让丞相监国这样的话来,她不免吃惊。 “这是命令!”祁晏道,“朕最放心你行事,你且带一众人等回招月。”见俞度还有话说,祁晏直接回绝,“不用多说了。” 俞度看了他身后的沈青欢一眼,叹了一口气,说:“是。” ...... 宋子尧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兆陵,看到的情景却有些凄凉。 他上前,跪下,道:“儿臣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你有何罪?不过是那祁晏太过狡猾了罢了,到底是我们筹谋不得当,技不如人,只是本是邻国,如今却要成为招月的归属国,实在叫为父不甘心。” 宋子尧的拳握紧了,咬牙切齿地说:“儿臣自当为国效力。” 他走下大殿,从怀中拿出那枚金钗。他在招月青峰县隔壁的小镇里,找到了阿旭。阿旭本并不想告诉宋子尧这些事,他年轻力壮的就还乡,也是不愿意参与这些皇室斗争。只是被威胁的没法子了,才说了出来。那金钗上,确实密密麻麻地刻了一排小字。写着:当心,兆陵,保护皇上。 虽然只有短短八个字,但是宋子尧已经把来龙去脉想清楚明白了。 陈礼是祁晏的左膀右臂,但是已经年迈,陈礼之子陈学奕虽然资质出众,但是野心勃勃,却鲜有人看得出来。当时宋子允在陈礼饮食中下毒,造成一种重病身亡的景象,而陈礼死前一夜终于察觉到问题,揣着最后一口气,嘱咐身边唯一的侍卫,拿着一根金钗,刻上这些字,再交给沈青欢。 青欢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找舅舅他玩。他知道,沈青欢机智聪明,必定得皇上欢心。只有这样,可以让他们提防兆陵。 只是不等这件事揭晓,兆陵就已经溃败。 可宋子尧紧紧攥着那枚金钗,知道这枚金钗如今在他手上,是他帮助兆陵翻身的唯一尺码。 ...... 山里道路崎岖,盘根错节,祁晏一手拉着沈青欢,一手拿着剑,不断地在一条条道路上试探,又回到原地。 走了大半天,沈青欢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实在走不动了。 “累的话,坐下休息休息吧。” 沈青欢点头,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祁晏也随之坐下。 面前只有两条路,沈青欢与祁晏方才都已经走过,无一不是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地,这么兜兜转转,倒有些像是两个圆圈拼接在了一块,而两人就在圆圈交接处,怎么晃,都晃不出去。 沈青欢有些担忧,拉了拉祁晏的衣袖,示意要不要先回去。 祁晏摇了摇头,他没有说,其实方才他已经想要先下山,找那四个留守的侍卫,再行商议。但是踏上回去的路上,却发现也绕回了原路。 他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沈青欢,他怕如果他说了,她会更加忧心。 “饿不饿?”祁晏问道。 沈青欢点头。 祁晏拿出准备的干粮和水,递给她。看着她吃的开心的样子,忽然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画面。如果,不当这皇帝,也许能与她隐居山林,就这样粗茶淡饭地过一辈子,也令人心神向往。 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奢望。 似乎所有与沈青欢有关的美好念头,他都会觉得是奢望。在那一年难熬的日子里,他总会想想,如果有一日能够拥她入怀入睡,该是多么安稳的一个晚上。 他曾经,是那么害怕专宠会使权力重心不稳,他自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在别人面前对她的态度和私下的态度。可是如今,他在私下里,只想比他在人前的时候对她更好。 倒也不是他不怕沈家权势过重了,他依旧担心,依旧害怕重蹈先帝覆辙。可是,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从她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不能放开她了。 思及此,祁晏便更下定了决心,她的声音,无论如何,他也要治好的。 “吃饱了,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上路?” 沈青欢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乖巧地跟着他,眼里也微微充斥了希望。 这一次,祁晏选了右边的路,路上的风景与刚才的无一不同,但是他想着,或许身边最不可能的地方,恰恰是出路,如此想来,他便没有走那条被铺好的小路,而是往旁边草木旺盛的地方走去。 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不远处,还有一条小小的瀑布,并不是那种非常激涌的,从大约几十丈高的地方落下来,蜿蜒成小溪,流向远方。 沈青欢一直望着那个瀑布。 祁晏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那瀑布,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低头的时候,却发现地上有一些泥泞的脚印,他皱了眉,略微沉思。沈青欢也看到了,蹲下来,用手摸了摸那湿润的土,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瀑布和小溪。 “难道说,有人从水里走了上来?” 可这小溪是有一定坡度的,想要往上走或者往下走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可如果有鞋履泥泞地走过,必定... 祁晏猛地抬头,看着那个瀑布。 沈青欢聪敏,也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拿起一块石头,朝着瀑布砸去,然而,石头只是很快地被冲了下来,流进了小溪里。 沈青欢又蹲下来捡了一块石头,递给了祁晏,她没有武功,即使扔过去,也是轻飘飘的,也不能冲破即使流速并不快的瀑布。但是祁晏不一样,他有内力,如果他的力够足,石头就能冲破瀑布,如果成功,那么说明瀑布后,一定别有洞天。 祁晏自然也已经想到这里,接过沈青欢递来的石头,凝聚内力于右手中,用力朝前面一抛,果然,石头冲破了瀑布,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沈青欢笑着看了祁晏一眼,祁晏也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这世外高人,真的能隐居这些地方。 他脱下外袍,一把盖在了他与沈青欢头上,手揽住沈青欢的腰,足尖一点,迅速飞向瀑布。 只一瞬间,瀑布掉落的声音充斥了两人的耳朵,瀑布下坠的重力将两人的身形冲了不稳,祁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沈青欢抱得更紧。暗自里又将身子往前一冲,这才冲过了那层瀑布,两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祁晏身子一用力,转了一转,垫在了下面。身下的石头一撞,他皱了皱眉,心里却想,还好不是沈青欢着了地,不然必定痛的要命,指不定还会哭出声音。 思及此,他的嘴角勾了勾,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沈青欢从祁晏身上爬了起来,着急地在祁晏身上摸着,担心他哪里磕着碰着了。祁晏见此情景,更是想笑,但努力忍住笑意,委屈地道:“痛。” 沈青欢一听,更加着急。可是因为说不出话,着急的就要掉眼泪。她知道,方才若不是祁晏微微用力,恐怕现在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的就是她了吧。 可她反反复复地在祁晏身上摸着,却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口,她刚想问是不是内伤,抬头却看见祁晏一脸忍着笑的样子。 沈青才回过神来,自己是被祁晏耍了。她撇了撇嘴,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衣服上沾了水珠和脏东西,她看起来,有些落魄。不过,祁晏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却也和她现在这样一般落魄,她便觉得得到了安慰。 两人相视而笑,沈青欢伸手,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祁晏顺势将她抱住,附耳在她身边,说道:“你不知道,朕真的好喜欢你...” 沈青欢红了脸。细细想来,其实他从未亲口对她说过一句类似这样的话来。如今在此地,冷不防地说出这样柔情似水的话来,让她实在害羞。 “走吧。”就这样紧紧抱了沈青欢好一会儿,祁晏才道。 沈青欢点头,跟着祁晏走了出去。 这是一处山洞,隐约可见洞口的光,循着光走了出去,便看见了在山脚下看到的那一大片药田。 药田处种着的百种药材散发出阵阵药香,倒是别致。 循着山路,终于走到了那几间屋子前头。虽然简朴,但是倒是别致。几个弟子正在那里背着药筐。有的捣药,有的采药,有的煎药,十分和谐。 93.莫旬 其中有一个,便是在山下遇到的那个,那人对着祁晏二人微微一笑,并不意外他们能够成功上山。 祁晏朝他走了过去,微微一拘礼,道:“还请这位小师傅替我引见一下医师莫旬。” “好说,两位这边请。”那人引着祁晏和沈青欢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随后便告退了。 是时,一位年轻的男子正在木屋中拿着笔写着什么。沈青欢先前觉得自己应当是看花了眼,要么这位男子应当是莫旬的徒弟之类的。毕竟名气如此之大的医师,她心里总觉得应当是一位白了头发的老人。 祁晏倒不是特别意外,走了过去,道:“想必这位就是莫旬医师了吧?” 那男子却是十分傲慢的样子,虽没有恶语相向,但也只是抬头轻轻瞥了他们一眼,然后低下了头。继续写着药方。 祁晏到底是一国之君,肯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已经是难得了。促进这对面的人竟敢如此高傲,他这一辈子,到底也没遇到过。正欲发怒之时,沈青欢先一步抓牢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她心知祁晏傲气,怎么会愿意一而再再而三低头。但是找到这里不容易,且这个莫旬看起来傲气无比,即便祁晏拿出皇上的架子,直接处死了莫旬,那又如何?恐怕他也不会透露关于她的毒的解药的只字片语吧。 顿了顿,祁晏又道:“莫旬医师,半月之前,我的妻子中了一味毒,而这味毒,正是您的暗音毒。因此,我二人特此来寻此毒的解药。” 莫旬看了沈青欢一眼,立刻怔住了,不过看了再看,终是自嘲般摇了摇头,只是道:“原来,竟是个哑巴。” “你...”祁晏忍不住上前一步。 沈青欢虽然有些难受,但其实早就已经被不少人说过哑巴二字,她一直心存希望,所以也并不放在心上。如今这个制毒的人,也如此嘲讽她... 她走上前,一把夺过莫旬的笔,拿起旁边一张白纸,写:“我是哑了,但也是拜您所赐。只是我们知道此事并非您的过错,所以绝不迁怒于您。只希望您能给个解药,若觉得麻烦,给个药方也行。”写完,伸手就将那纸拍在了莫旬眼前。 莫旬用边上的布擦了擦手,淡淡地说:“脾气还不小。”随后缓缓坐下,看了看那张纸。那姿态,倒是像极了一个闲散王爷,而不是一个在深山老林里的云游医者。 “不错,暗音毒确实是我制的毒药。可我凭什么要给你解药呢?”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给。” “我什么也不缺。” “是人就会有欲望,每个人都有例外,我不信你真的如此无欲无求。” “你说的对,那你说,我想要这江山,又如何是好呢?”他眼角带着笑意看着祁晏,看出了他眼中隐藏的愤怒。 祁晏与他对视良久,才道:“你知道我是谁?” “招月的皇上祁晏,谁人不知?如今这兆陵都是您的了,您却来我这里讨东西,实在是折煞在下了。” “你既然知道朕是谁,还敢如此傲慢?” “我并未做错什么,为何要惧怕你?” “你倒是有胆量。”祁晏冷笑道。 “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倒是她,”莫旬指了指沈青欢,道,“她的毒,只有我能解。所以,我何必怕你?” “那你想如何?”祁晏道。 莫旬略微一思考,道:“我这药房里,还缺几位药材。就劳烦皇上了。” 沈青欢有些忍不下去了,祁晏怎么能做这些琐事。她死死拉住祁晏,看着他,摇头,死活也不让他去。 祁晏没有当上皇帝之前,凡事亲力亲为,当上皇帝之后,也是勤勉。他能干,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任人使唤调遣。 可如今,莫旬说的没错,祁晏有软肋,而莫旬没有。他为了沈青欢,这一遭忍气吞声,是非受不可了。 “你说,要朕做什么?” “后山小溪处有千灵蛇,这蛇胆有用,请皇上帮在下去取来,如何?” 祁晏道:“那你也要答应朕,事成之后,会给我医治暗音毒的解药。” “那是自然。” “一言为定。” 沈青欢有些心疼,她知道祁晏是多么不可一世的人,她方才还千万想要解了这毒,可如果要解她的毒,真的只有这种办法,她宁愿一辈子不能说话,能说话又怎么样呢?她从前能说话,说再多,祁晏也没有温柔待过她,可是她中了毒之后,祁晏却与她表明了真心,她有时甚至觉得这是因祸得福。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吧,她相信,对祁晏,对爹娘,对哥哥们,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会懂,不说话又何妨。她轻轻扯了扯祁晏的衣袖,他却只是笑着看了看她。 “请上座。”莫旬伸手,指了指一边的木椅,对着沈青欢说。 沈青欢摇头,想要跟着祁晏。 祁晏道:“无妨,你休息一会儿,我不久就回来。” 沈青欢这才想,若她去,一定会给祁晏带麻烦,便点头,乖乖地去坐在那个木椅上了。 祁晏离开不久,莫旬似乎无意间地说了一句:“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沈青欢警惕地看着他。 莫旬笑了笑:“你放心,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意思。” 沈青欢的脸红成了猪肝色,她方才确实以为,莫旬要因趁这一句“像我的一个故人”,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的确是她多想了,她扭过头去,不去看莫旬。 “只不过是长得像罢了,性格一点都不像。她温婉多情,柔弱似水。” 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她沈青欢不温婉,不柔弱了吗? 她虽然生气,但是竟找不到理由反驳。她的确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在宫里这一年,已经有一些收敛了,可离这温婉多情,确实还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莫旬知她说不出话来,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如你这般也没什么不好,她太柔弱了,以至于别人要伤害她,她也没有办法自保...当然,也怪我。” 沈青欢终于又看了看莫旬,从他的眼中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哀愁。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的神情,可以在一个男人眼中流露出来。 “怎么,觉得我可怜?”莫旬勾了勾嘴角,笑道。 沈青欢摇了摇头,拿起笔,写:那她人呢? 莫旬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只是淡淡地说:“死了。” 沈青欢脸色乍变,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退回木椅上,不再和莫旬说什么了。这么看来,莫旬从前应当喜欢过一个女子,长得还与她有些相似。之后那个女子因为一些意外死了,所以莫旬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过不多久,祁晏手里拿着几个已经取出来的蛇胆,走了进来,沈青欢忙上前,站在他身后。 祁晏道:“这样,可行?” 莫旬满意地点头,道:“皇上果然迅速,比外边那些弟子不知快了多少。” “然后呢,还要做些什么,你一并说了吧。” 莫旬道:“我此行回山,本就是为了先祖忌日,如今就算皇上皇后在此,这规矩也是废不了的。还请皇上皇后待我等祭祀完毕后,再处理私事。” 祁晏答应。 莫旬又看了一眼沈青欢,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皇后娘娘长得像极了先祖的小弟子莫茵,只是莫茵命不好,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可否让皇后娘娘,代莫茵行祭祀之礼?” 祁晏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了,他冷着声音道:“不行。” “如此,那只好...” 沈青欢忙上前,点头应下,示意自己可以。又回头看看祁晏,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臂。只不过是一场祭祀罢了,她做得。 况且,她觉得,莫旬也很是可怜。 到底只是山野之间的祭祀,比起皇家的大祭祀,规模还是小了不少。莫旬站在最前面,身后跟了十来个弟子,一齐跪在空旷的地上,面朝落下的夕阳和天空,前面放了牌位,还有猪牛羊等祭品。最奇特的是,边上还有百余种药材,一一罗列。 沈青欢跟着跪在一边,学着他们的动作,向牌位行礼。一共站起跪下四四十六次,礼方成。随后,莫旬走到了前面,拿起祭祀用的蜡烛,用火苗点燃了边上的药材。 火花一瞬间变成火焰,烧了起来。沈青欢有些吓到,往后退了两步,看到其他人却是镇定自若的样子,便也稳了稳心神。那火势虽然看起来大,但是很快就小了不少,燃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只剩下一片灰烬,和淡淡的药香了。 接着,那些弟子纷纷站了起身,用手拿起地上的药灰,朝着溪流的方向用力一抛,药灰便随着溪流缓缓融化,流到远方,沈青欢亦照做。 他们说,这叫燃药敬祖。 沈青欢不太懂他们医药世家祭祀祖先的方法,只是点头应下。 等祭祀结束,已经是晚上了,沈青欢有些饿,莫旬招待着,三人在房内展开了简单的用餐。 94.长寿面 简简单单三个菜,却看不出是什么。沈青欢觉得饿,也没顾得很多,也不能说话,就只能用筷子往碗里夹着菜。 “这菜可还合你的胃口?”莫旬问道。 沈青欢随意地点了点头。 莫旬轻轻一笑:“倒也没枉费午后皇上取的那几个蛇胆。” 沈青欢一瞬间愣住,睁大了眼睛看着莫旬,一下便觉得反胃,便跑到外面蹲在地上吐了起来,祁晏冷冷看了莫旬一眼,莫旬却无辜地摇摇头,道:“蛇胆有利于她的毒。” “最好是这样。”祁晏走了出去,看着蹲在门口吐的天昏地暗的沈青欢,小脸泛白,眼眶湿红,有些心疼。 从屋内传来声音:“你最好祈祷她没有吐出来,不然,还要再吃。” 祁晏擦了擦她嘴边的污秽,道:“蛇胆有利你恢复,你忍忍。” 沈青欢这才明白,莫旬还是有苦心的,若一开始就告诉她这是蛇胆,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吃下去的。思及此,她只好委屈地点点头。 不过,现在她也没有胃口再用饭了。 夜幕四合,莫旬倒还算良心,或许也是看着她长得像莫茵的面子上,辟了一间木屋给二人住。虽然从未住过如此简陋的屋子,但聊胜于无,而且爬山一天,她早已累得不行,身体沾到床便睡着了。祁晏觉得好笑,但也觉得疲惫,便也躺下身子,用手环着她的腰睡下了。 另一边,莫旬却睡不着,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繁星。都说在山野乡村的地方,离天空更近,这也是他喜欢隐居山上的原因之一。每当晴朗的夜晚,天空上总会布满了星星,给这片黑暗的天空,点缀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星光闪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中也有东西闪耀。 莫旬七岁的时候,便被师祖收留了,两年后成为大弟子。因他天资出众,精通医理,是师傅最得意的门生,有人真心佩服,有人却不屑一顾。莫茵进师门最晚,乖巧懂事,从不轻易开口说话,只有他和师傅在的时候,莫茵才会点头开口应声。 大约十五六岁的时候,莫旬采药归来,看到莫茵气的涨红了脸,坐在椅子上簇簇地掉着眼泪,她一把一把地擦着脸,不停抽噎着。他有些不解,毕竟他这个师妹,总是那么安静的样子。哭就罢了,可她看起来那么生气,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 作为大师兄,他理所应当走上去慰问一番。于是乎,他放下背上的药筐,走上前,问道:“师妹,怎么了?” 哪晓得她一见到自己,就抹干净自己的小脸上的眼泪,抽噎地说:“师兄有礼,莫茵先下去了。” 他还没有叫住她,便看见她一溜烟跑走了,莫旬挠挠头,回房准备歇息,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几个师弟在那说着什么。 “你说这小师妹也真是奇怪,平日里那么温顺可人的一个人,今日竟然为了莫旬和我们吵了起来。” “要我说啊,小师妹多半是喜欢他。” “可不是,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又才能出众的,样样都比咱们好,小师妹那么好,自然喜欢他。只是可恨人家天生就比咱们出众。” “就是。别说了,这个点,他也快回来了,咱们啊,还是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吧!” 莫旬站在门口,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便愣在了那里。这些人不喜他,他一早就知道。不过他从来不屑与他们争论,可是莫茵喜欢他,而且竟然会为了他,与那些人吵架,倒是他未曾想到的事情。 第二日,他去山下购置物品的时候,看到路边小摊上有一个卖簪花的,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一下便想起了莫茵,他掏了钱,买了个素色的白玉簪子。揣在怀里,满心欢喜地带了回去。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要买这个簪子,或许,只是为了道她昨日挺身而出为他说话的恩情吧? 他敲开了莫茵的门,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道:“师妹,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师兄呢?” 莫旬点了点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 还是莫茵开口:“师兄...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从怀里拿出那枚白玉簪子,递给了莫茵:“我今日下山,见到这个簪子,觉得很是配你,便买了下来...” “这太贵重了...”莫茵吃惊地摇头。 “我...我身边也没什么别的女子可以让我送的,既然我都买了,就给你吧...”莫旬的延伸有些躲闪,将簪子塞到了她的怀里,道,“那,师兄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他正想转身,便被莫茵拉住了袖子。 她用一双盈盈秋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莫旬,最后轻轻道了一句: “谢谢。” 莫旬想,若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心动的,大概就是现在了吧。 过了两个月,到了莫旬的生辰,他自己倒是不以为然,可谁知道一回房间,就有一股香气迎面而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桌子上放着的,正是一碗长寿面。 他回头一看,莫茵正胆怯地站在后面,道:“师兄,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没有什么可以赠于你的,就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祝你生辰快乐。”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莫旬与莫茵谁也没有开口说是谁先心动的,总之两人就这样,爱上了彼此,成为了在这深山里,彼此最深的依靠。 可是天不遂人意,在他二十岁那念,莫茵十七岁,她就被恶人抓了起来,威胁师傅交出解药。可这毒是为了皇室而造,怎么可以轻易给出解药?总使莫旬再三恳求,师傅依旧是不答应。他便说自己要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既可以不出卖皇室,又可以救莫茵。 就在他快要把假药研制出来的那天,他听说,莫茵为了不让他们为难,自尽了。 尸骨不见。 时过境迁,已经十年,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医师,性格也大不如从懦弱。可是,他心里却一直留着一个人,那个人,叫莫茵。 因此他第一眼看到沈青欢,就愣住了。她与莫茵,长得虽不说是十分十的相似,但是至少也有五分。可是,如果莫茵还活着,如今也该有二十六七了,可这女子,分明只有十六七岁。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起之前宋子允曾问他要过暗音毒,想必就是为了她吧。 当年,为了皇室,他的莫茵只能身死。如今,沈青欢那么像莫茵,何况她们又与皇室为敌,这个忙,他私心里,很想帮沈青欢。 这一晚,到底是难眠了。 第二日清晨,沈青欢起的倒是早,洗漱完,在门口遇到了莫旬。她起初有些害怕,用眼睛偷瞄了莫旬几眼。 “皇后娘娘,要一起共进早餐吗?” 沈青欢先是点点头,随后慌忙摇了头,看着莫旬的脸,又有些尴尬。其实她现在饿极了,昨晚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 “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青欢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向了一旁的小厨房灶台。 “你会做饭?” 那是当然。沈青欢在心里嘀咕,她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做饭好吃。可惜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 可莫旬一会儿却道:“我想吃长寿面。” 沈青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长寿面,一般不是只有生辰的时候才会吃吗,他今日是生辰么?不过,她如今受制于莫旬,自然是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长寿面只是看上去制作简单,其实也最难,因为面不能断。不过沈青欢从前给爹爹做过长寿面,所以觉得也就那样罢了。只不过是莫旬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过不多久,端着一碗面递到他面前。 不知为何,莫旬的眼中忽然氤氲起一丝水雾,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样子,坐下来,安静地吃起了饭。不一会儿,看到沈青欢还站在旁边,他瞧着她,似乎有些好笑:“你怎么不吃?” 沈青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方才看见莫旬,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这时,祁晏走了过来,上前却看到俩人正在一起用饭。心中生出一股无名醋意来,走上去揽过沈青欢,看了一眼那长寿面,道:“你做的?” 沈青欢如实点头。 祁晏的眉头可皱的紧紧的,低下声音道:“你是招月的皇后,怎么能给他做东西。而且...你是我的人,也只能做给我吃......” 沈青欢笑了出来。 莫旬此时也从方才的感怀中走了出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来,道:“皇上倒是眼尖儿的很,一眼便看出来这是娘娘做的。不过,娘娘的厨艺确实不错...” 沈青欢只怕他们俩人剑拔弩张起来,忙劝架求和了起来,表示自己饿极了,想先吃饭,让祁晏也坐下用饭。祁晏这才作罢。 面吃到一半,祁晏忍不住道:“不知医师什么时候可以给朕解药?”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且随我来吧。” 95.墨散香尽 祁晏放下筷子,随着莫旬上了前去。回头看了看沈青欢,说:“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祁晏跟着莫旬,走进了一间密室。 “解药呢?” “我自会给你,皇上可真是着急。” 祁晏板着脸,并没有说话。他着急,是真的,因为他真的想赶紧治好沈青欢的喉咙,这样他才不会觉得那么愧疚和心疼。 莫旬随意地问道:“皇后娘娘家中可有姊妹?” “没有。” “哦...”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朕欠你一个人情,你若说出来,朕定当会帮你。” 莫旬戏谑地看了祁晏一眼:“当真?” 祁晏眉心一动,道:“自然,沈青欢除外。” “哈哈哈。”莫旬爽朗一笑,“这皇后娘娘虽好,但也不是人人都喜爱的。我心里,也有情之所钟。” 祁晏竟然没有发觉,自己如此小气。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说:“你说,朕回招月后便为你指婚。” “只可惜,她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 “皇上想知道缘由吗?” “你说。” 莫旬轻叹一声,说起了七八年前的那些事情,说到动情处,眼眶竟然有些湿红。最后,他望着祁晏,道:“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救沈青欢了吗?” 祁晏听完,竟有些无语凝噎,良久才说:“多谢。” 随后,莫旬将药递给了祁晏,说:“这药一日三次,三日便可痊愈。” 祁晏接过药,又问:“你如此才华,不去宫中谋个官职吗?” “昨日我见皇上与皇后娘娘在山野之间也格外恩爱,想必皇上一定动过念头,要与皇后娘娘归隐山林吧?”莫旬看到祁晏的眼中微有闪动,便知道自己一定说对了,“人人都想追寻自在的生活。你,我,都是。” 祁晏了然,道:“如此。” “那便不送皇上了。” “无妨。” ...... “皇上和皇后娘娘回来了!”站在山下守候的四个侍卫纷纷上前询问是否拿到了药。不过,其实不必问,从祁晏的眼角眉梢便看得出来结果如何。 “真好,你马上就可以说话了。”祁晏坐在马车里,将沈青欢揽在怀里。 沈青欢心里也盛着甜蜜,可谁又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此刻的幸福,也只不过只如昙花一现般。 经过了几日,马车终于回到了京城。让祁晏和沈青欢忧心的是,明明说好两天便可以痊愈说话,但沈青欢却迟迟没有动静。她们起初有些忧心是不是莫旬给错了药或者是故意的,后来又觉得,如果她真不想让她治好,也根本不用假装这一遭。而且祁晏知道他那些事,一个男人的那样脆弱的感情,往往不会是装出来的。 祁晏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拾了兆陵的事情,早在几天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招月。俞度侍卫早早回来,传旨让沈丞相暂代监国,百姓虽不明白,但也称赞祁晏深明大义,有勇有谋。 回来第二日,祁晏给了沈青欢一个恩赐——让她去见墨香。她本来有些犹豫,知道墨香是死罪,祁晏能饶她一命已经是法外开恩,格外容忍了。如今却让她去见墨香,祁晏说是也算是看在她勤勤恳恳照顾了沈青欢一年的份上。沈青欢这才放心,带着几名侍卫和宫娥一同去了。 宫娥红袖如今是沈青欢的贴身宫娥,她天性单纯,与阿悄倒是有些相似。这倒不像墨香。其实墨香第一次来丞相府为沈青欢梳妆的时候,沈青欢就觉得她别有用心,可那时候只觉得是她想要过好日子,却没承想到,她还有与兆陵勾结的那些心思。 细细想来,到底是这一年来她太过自己沉迷于自己的悲伤中,连身边有奸细都不曾发现。可她也觉得惋惜,墨香,到底是这一年里,她最信任的人之一。 她第一次来天牢这个地方,门口站着的侍卫都格外诚惶诚恐的样子,殷勤道:“皇后娘娘,仔细里面脏,说完话就快些出来吧。” 沈青欢觉得自己笑不出来,淡淡说了句:“多谢。” 一进天牢,沈青欢便不自觉地用衣袖捂住了鼻子,皱了皱眉头。她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只是这里黑灯瞎火的气氛,确实诡异得很。 她跟着指引,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转身让除了红袖以外的其他身后的人都先下去。 其实沈青欢的声音一响起来,墨香就已经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她被打入天牢,早已心如死灰,只是觉得沈青欢待她好,她如此对她,连告别都没有说一句,她心中,其实有愧。 “娘娘...”她颤抖着声音,站了起身,“你来了...”转眸间,看到沈青欢背后的红袖,就知道,她的位置,已经有人取代了,而且从来不乏比她更忠诚,更优秀的人。 沈青欢带着红袖,是因为说不了话,有些话,她已经提前交代了红袖,若她说不出来的,就叫红袖帮她说。 “娘娘心善,你却为何要这样做?”红袖开口问。 “红袖妹妹,你知道什么是两难吗?”墨香看着红袖,眼里不知是羡慕还是凄苦,“我生于兆陵,养于兆陵,我为兆陵做事,错了吗?可娘娘对我好,这一年里,我并非有眼无心的人,我看得见,感受得到。又怎么会完全地无情无义...” 沈青欢微微垂眸,她知道,这段话其实是墨香的肺腑之言。这一年里,其实除了在安保县那次,墨香纵容绿泱把她推进井里以外,从未伤害过她。作为一个卧底而言,她其实并不够格。 “你以为,若你真的伤了皇后娘娘,皇上还会饶你性命吗?” “这倒是...皇后娘娘,这一年,皇上为了你,真不容易啊。连我,连绿泱,都未看出他对你有一分情谊。惟一的失礼,也只是在那日下雪的时候罢了。”墨香苦笑道。 沈青欢自然知道,祁晏对她好,这些,她也都记得。 “有时我很羡慕,若我也是一个身份贵重的人,是不是就不会背井离乡,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沈青欢对墨香到底也有感情,她从小生活在达官贵人之家,从不知被迫是什么滋味,就连嫁给皇上,她当初都有选择的余地。她的眼中也噬满了泪水,可也只能这样望着墨香。 “皇后娘娘,若皇上不想留我的命,您不必为了保我与皇上起争执...自然,墨香坏事做尽,娘娘不为我说话,也是情有可原的。” 沈青欢听到此处,忽然转身,因为她不愿意让墨香看到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看了红袖一眼,红袖点了点头,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丢给了墨香,道:“今晚子时,天牢的门会打开一刻,到时,世上就再也没有墨香这个人了。” 墨香有些惊讶,眼中含泪地看着被丢在脚边的那个香囊,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 “娘娘的意思,你不懂么?”红袖反问。 墨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看着沈青欢的背影,跪了下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颤抖着声音道:“多谢娘娘,他日若娘娘有难,墨香能帮上忙,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沈青欢忍不住心伤,提着裙摆就大步往外走去,可最后到底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墨香一眼。她是个重情的人,这一眼,她知道是与墨香最后的道别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承欢殿,却不曾想祁晏已经在这等着了。 “回来了?”他亲昵地抚摸着沈青欢的头发,“有好好和她告别吗?” 沈青欢私自放了墨香,其实心里本来就有些愧疚,此刻祁晏一问,她更加心虚,只是点了点头,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却不抬眼看他。 然而其实,她心中的那些小九九,祁晏怎么会不知道。以他的性格,如果墨香只是普通的一个宫娥,她早就杀无赦了,可是墨香身份特殊,到底是沈青欢的贴身宫女,他留了恻隐之心。后来看沈青欢日日郁郁寡欢,他就知道,墨香虽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但沈青欢一定觉得是自己的错,想饶她一命,说不准,还想放了她。他索性就全了沈青欢这个心愿,也教她不必心里觉得愧疚。 既然已经摊牌自己有多爱沈青欢了,他觉得,就要将她宠上了天去的。他扶她坐下,道:“有一件事,朕想和皇后说。” 沈青欢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绿泱......” 沈青欢愣了愣,握着祁晏的手也微微一紧,她虽然已经知道祁晏并不爱绿泱,但这个女人到底压了从小到大都拔尖儿的她整整一年,甚至分享了她的男人一年。最后,绿泱还为祁晏挡了一剑,若不是真的爱上了祁晏,又怎么肯舍身相救?因此,她对绿泱这个人,还是喜欢不起来。 “朕知道你会不开心,与其让那些人口耳相传的,让你没来的猜忌,倒不如朕亲自告诉你。朕接回她,是因为她到底是救了朕的有功之臣,而且伺候了朕一年之久,而且朕也没有攻打兆陵。如果现今放过了兆陵却对因此朕的妃子赶尽杀绝,难免薄情。如今朕将她禁足旭华宫,你莫要与她再见面就行。” 96.知晓金钗之秘 其实这些话,还在兆陵的时候,祁晏就已经和她说过了。她知道,他其实没有什么必要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沈青欢只是点头,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祁晏的脸色也渐渐有些不太好,近来事务繁多,他一得了空便赶来承欢殿看沈青欢,他为了她,辛苦筹谋策划。即便是接回绿泱,也是为了兆陵不要借此机会报复沈青欢罢了。可她到底还小,不懂其中的利害。祁晏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你累了,早些休息吧,对了,霍云已经被我安置在朝中一位大臣家中暂为收养,你不必担心。朕...先走了。” 沈青欢想挽留,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伸出手挽留他,只能看着他离开,那一刻,她觉得有些无力。 后宫诡谲,前朝风波,她此刻有祁晏的宠爱又如何?绿泱的存在就像一个定时**,总让她放不下心来。离宫多日,她差点忘了,宫中还有别的女人,现在是两个,以后还会有更多。 “娘娘?”红袖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口叫道。 沈青欢方才回神,往寝殿走去。 ...... 这一日,徐晚晚和郭采月请了安,沈青欢从她们口中得知,最近几天,皇上从未进过后宫,一直都在金云殿处理政事,只说是西夷要派使臣来,至于是来言和还是挑衅,就不得而知了。 她这几日本就心情不佳,吃的也不多,本来还算圆润的身子现在却显得有些瘦削了。只有偶尔,她会叫上云儿说说话,可是一看到云儿,她就想起以前她们和墨香三个人一起的日子,不免有些伤怀。 她坐在窗子前发呆,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只鸟儿盘旋飞来,停在了她的窗前。她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果然,那只鸟儿在她身前停了下来,脚上还捆着一个小小的信笺。 她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拿下了那信笺,打开。 “我已悉知金钗的秘密,今晚子时,玉归门左边的小道见。” 而落款,正是秦衍。 她心头微微一动,觉得有些紧张。她似乎感觉,会知道一些自己并不想知道的事情。这一天,她都食不知味,魂不守舍的样子。 终于到了子时,她早已在守夜宫娥的饭里下了安魂药,趁着守备较弱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舅舅死了,这枚金钗是留给沈青欢最后的东西,无论如何,她都要知道,那枚金钗上到底是什么。秦衍此人,她虽说不上十分相信,但毕竟也帮过她几回,他也知道这枚金钗的事情,如今知道后,却不顾危险地进宫来找她,她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震惊。 夜已深,玉归门除了守着的侍卫以外早已没有别人,旁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道,但是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条小道是宫里的宫人们和外面交接物品,接济家中的好地方。人人都知道,但却没有人说,沈青欢是皇后,这件事本该由她管,但是她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不应该过分苛责,因此也搁置了下来。 终于到了那里,她看到树影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沈青欢快步走过去,宋子尧其时也早就发现了她,走了过去,此刻,在她面前,他是那个被捏造出来的虚无缥缈的形象,秦衍而已。 “你来了?我听说,你被那些人毒哑了?如今可好了吗?我担忧的不行,但又没有办法来皇宫问你。终于给我找了到了个驯养信鸽的老翁,这才...” 他一大串话说下来,沈青欢看着他深情的眼,竟然有些晃神。不得不说,秦衍每每说这些动情的话的时候,总让她觉得有些温暖,从前是因为,祁晏对她冷漠,从来不对她如此温柔。现在也是,秦衍总能在祁晏对她最冷淡的时候,给她送来问候。 其实,这样优秀的人,不该这样对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好。 她看着秦衍,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不能说话。 宋子尧知道他们当时去找了莫旬,却不知道莫旬有没有给他们解药,如今看她这个样子,倒是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了。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些疼,他对沈青欢,虽有救命的好感,但更多的是利用罢了。 当年,沈始均和妻子陈氏去兆陵附近游山玩水,无意间得罪了当地的官员,那时还只有十一二岁的宋子尧和哥哥经过,得知沈始均是招月重臣,便重斥了那官员,还派了人带他二人去好好游玩。这一遭恩情,沈始均始终记得。 是以十六年以后,宋子尧刺杀祁晏失败,捂着受伤的胸口逃了出来,不知情的沈家便以为他只是做了什么小的错事,包庇收留了他。 宋子尧后来也再去找过沈始均,想要与他们合作,奈何沈家始终都是忠臣,不揭发他已经是还报当年的恩情了,断然不会和他一道的。 只是可怜了沈青欢,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只以为他是个因为自己救了他一命而爱慕自己的公子哥罢了。 “金钗...”他从怀里拿出那枚陈礼送给沈青欢的礼物,有些犹豫地看着沈青欢。 沈青欢一把接过,焦急地望着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金钗上到底写了什么。 “你确定要知道?或许,你不知道更好......” 沈青欢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是不敢确定,看着宋子尧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良久,她只是微启朱唇,淡淡地用口型说:你说吧。 宋子尧小心地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道:“这上面写着,小心祁晏。” 沈青欢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去了,她猜的果然没错,杀害陈礼,祁晏才是罪魁祸首。即便他现在再爱她,也不能阻止他杀害自己亲人的事实。何况,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爱自己,现在,也让她觉得是个难以琢磨的问题。 “你...还好吗?” 沈青欢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是眼泪却是成串一样地往下掉。她没有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和自己缠绵相爱的男子竟然是杀害自己舅舅的凶手,而舅舅临终的遗言竟然是让自己小心自己的丈夫。 她觉得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宋子尧眼疾手快,扶住沈青欢,柔声道:“这枚金钗,你拿好。早些回去,不要叫别人发现你出来过。” 沈青欢连连点头,接过那金钗,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动了动嘴,道:多谢。 宋子尧看着她落寞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迈上前,伸出手,握住沈青欢的手腕,情不自禁地开口:“如果...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当初说的话,还算数。” 他当初说了什么?沈青欢没有回头,可也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她不像再待着这皇宫里,他还是愿意带她走。 沈青欢只是摇头,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摇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一个人回了承欢殿。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她有想过今后面对祁晏不冷不热,也想过就当作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还是依然地做她的皇后,她甚至想,想逃离这里,就不用管这些事情了。 终于到了承欢殿,沈青欢径直走回了寝殿,看到自己的床就扑了上去,将脸埋在被子里,感受被褥渐渐湿了起来。 这一觉,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沈青欢也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鞋子。只是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祁晏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沈青欢缩在床上。衣服也未脱。睡得极熟的样子。祁晏不知是为何,忽然心跳有些快,那是他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有过的慌张。 他快步上前,把沈青欢揽在怀里,却看到她红彤彤的脸。祁晏将手覆在她额头上,果然,滚烫的吓人。 一阵风吹来,他发现,连殿内的门都没有关。 “这是怎么一回事!”祁晏怒道,“外面守夜的宫娥呢?已经入秋了,怎么不会把窗户关好?不会照顾皇后娘娘吗?” 祁晏生气不己,看沈青欢昏昏沉沉的这个样子,想必已经烧了好几个时辰了。 等太医惶恐地到来,给青欢把了脉,又开了药之后,祁晏将太医叫到一边去,问道:“皇后如何?” 太医早已知道,这皇后是皇上的心头宝,可疏忽不得。他缓缓道来:“皇后娘娘不过是昨晚里着了凉,所以才发了热。这是小事,不过将养两日就好。只是...” “只是如何?”祁晏有些焦急。 “只是皇后娘娘的心中似有郁结,所以才会如此容易着凉。” “心有郁结?”祁晏默默念了这四个字,难道是因为绿泱的事情,还是因为这些日子,他没有来看她? 如果仅仅是这些事,那还好。可若是有别的事情,他就不能确定沈青欢会怎么样了。他愁眉紧蹙,说道:“如何治?” “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臣会给娘娘开一服有利于调理的药,至于心结,只能...” 97.重新说话 “朕明白了,朕会亲自照顾皇后的。”祁晏站起来,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皇后的嗓子,为何还没好起来?” “这,臣也很疑惑。按道理来说,娘娘体内的毒都已经被清干净了,应该能说话了。可是...臣私心里也觉得,是娘娘太久没有说话了,或许需要一个契机,逼着娘娘开口说出话。” “朕知道了。” 滚烫的药,祁晏吹了又吹,才送入沈青欢嘴里,她眉头微蹙,像是极有心事的样子。他轻轻为她拂去眉间的褶皱,轻声说:“你要我怎么办...” 半个时辰后,沈青欢悠悠转醒,看到祁晏正用手托着脑袋,小憩在一旁。沈青欢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挪了身子。而这一挪,祁晏便醒了。 “你醒了...”他注意到沈青欢眼神中的疏离和害怕,心中一颤,问道,“还好么?你若真的不喜欢,朕将绿泱送去别的地方,再不叫你瞧见就好了,如何?”见沈青欢依旧是没有变化,他又道,“朕前几日实在是忙的分身乏术,觉得你心情不好,想让你一个人放松放松,这不,一处理完事情,朕就来找你了吗...” 沈青欢的眉心微微动了动,前几日的误会,到底是解释清楚了。可那枚金钗呢?她眼中含泪,盈盈地望着祁晏,祁晏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到底怎么了... 沈青欢突然咳了起来,咳得越来越凶,眼泪直直掉了下来,祁晏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他感受道沈青欢在他怀里挣扎着,他却只是加重了手中了力道,将她抱得更紧,只是说着:“别怕,没事...” 沈青欢此时混乱的很,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暂时将自己的脆弱悉数都倾洒在泪水里,埋在祁晏怀里,权当是成全自己的心中的悲痛了。 不知哭了咳了多久,沈青欢在祁晏怀里睡了过去。祁晏一动不动地抱着她,可过不了多久,俞度就来禀报了,说是大臣们在金云殿等候着,有要事商议。 祁晏看了看怀里的沈青欢,已经睡熟了,思虑再三,便点了点头。他轻轻把沈青欢的身子在床上放平,沈青欢却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他刚想挣脱,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呢喃,他猛地回头,却看到沈青欢朱唇微启,叫着他的名字。 “祁晏...祁晏...”她轻声叫着,可这一声声的,却是祁晏这两个月来心中最牵挂的事情。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了,也不枉他为了拿到这解药辛苦和这些日子的担忧。 “红袖,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朕晚上再来。”祁晏对身边的宫娥吩咐着。 红袖也激动的不行,连连点头。 ...... 第二日,沈青欢终于退了烧,才微微转醒。 “红袖...”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是随后就怔住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几乎是不敢置信地说:“我...我能说话了?” “正是呢娘娘,昨日皇上守了您几个时辰,走了的时候,您就突然开了口,叫了皇上的名字呢...” 沈青欢的脸一下子红了,说:“怎会如此...” “奴婢虽然懵懂无知,可也知道皇上的名讳可不能随便说出口,可皇上对娘娘倒是宽容。可见皇上对娘娘是真爱呢。”红袖笑着说。 沈青欢挠了挠耳朵,觉得身体有些发烫。 “娘娘?” “啊?”沈青欢回神,“洗漱,帮我洗漱。” “是。”红袖一口应下。 过不多久,沈青欢正在用饭,祁晏听到她醒来的消息,匆匆忙忙地赶来了。沈青欢如今清醒着,能够分辨出自己对祁晏的感情错综复杂。 一方面,她感受得到,祁晏对自己的真心,可杀了舅舅,也是不争的事实。她夹在中间,实在两难,是以看到祁晏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微微愣了愣,不像病时那样失态,也没有前几日那么疏离,可也不像之前的自在。 “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青欢点头,开口道:“觉得好多了。” 祁晏听到她现在清醒地对自己说话,不知为何,胸口忽然涌起一阵感动,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失而复得,太珍贵了。 “你病中朕对你说的话,统统算数。能不能不要再和朕怄气了?” 他几乎低声下气的恳求,让沈青欢觉得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可秦衍的声音也在脑海里响起,祁晏这个人,又充满了危险。 “我可以,相信你吗?”沈青欢小心翼翼地看着祁晏的眼睛,试探道。 “当然可以。” “那,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 沈青欢思虑再三,缓缓地开口,道:“皇上能否恕臣妾一个罪。” “你不过一个小丫头,能犯什么错?”祁晏笑了。 沈青欢思忖着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臣妾还是忍不住,想为臣妾的表哥陈学奕,讨一个镇国将军的位置。”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可眼神却是一直看着祁晏,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最后凝固了。 不过很快,祁晏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轻松地说:“这是前朝的事情,你何必担忧。陈学奕如今在外担任清闲职位,也好的很,何必调回京来?” 沈青欢心想,他果然拒绝了自己...陈学奕处处都好,又为什么这样做?杀了陈礼,打压陈学奕,这一切似乎很水到渠成。 可他是不是记得,她的血液中,也有一半陈氏的血液。 沈青欢愁肠百转,不过很快就笑道:“没事,我不过说着玩玩,皇上不要当真。” “果真只是如此?”沈青欢这样说,祁晏却有些不放心了,试探着问了句。 沈青欢点了点头。 祁晏便道:“过几日,朕允许你爹娘进宫探望你,如何?” 沈青欢似乎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道:“真的吗?可无缘无故为何要...” “朕若想要一个人开心,何须那么多理由?” 沈青欢便不再说话。说实话,祁晏现在对她的好,总让她觉得有些森然。 ...... 徐晚晚正在喝着茶,便看见郭采月气不打一处地走了进来,她这个人,凡事都挂在脸上,倒是没半点在宫里的人的样子。 “昭仪姐姐,你是不知,皇后娘娘的家里人今日又入宫了,我们入宫里也有一年了,何曾见过自己的爹娘,可她倒好,三天两头的就能见到爹娘。” “这种话可不要胡说。皇上宠爱皇后,皇后身份又显贵,岂是你我可以相提并论的?皇上后妃本不多,你我只要做好本分就够了。” “那皇后藏得那么深,一年前我们都还以为皇上只宠爱那绿泱,没想到都是逢场作戏。” 徐晚晚一笑,道:“那不应该是皇上的问题吗?与皇后娘娘何干?” “你...”郭采月见自己在徐晚晚这,找不到被认同的快感,怏怏地便离开了。 承欢殿内,沈青欢满怀期待地望着殿门口,终于看到爹爹和娘亲携着手快步走了进来。她欣喜上前,暂时将这几日的惆怅抛诸脑后。 “爹,娘,你们来了,一路可还辛苦?” “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马车路途,怎么就算得上辛苦呢?倒是娘娘,比起之前瘦了不少,也不知最近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陈氏道。 沈青欢的脸色的确不怎么样,有些泛着青白的,脸蛋也有点不似从前圆润。不过今天还是难得的让她开心的一天,她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都好,进来说话吧。” 进了殿内,先是不可避免地说了说家长里短的事情,沈青欢惦记着舅舅的事情,便问道:“不知现在的镇国将军如何?” 沈始均脸色一怔,道:“皇后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不过只是担忧表哥在外的安危,顺便想到的,随口一问罢了。” 提到陈学奕,沈始均叹了一口气,道:“你表哥他在外面怎么能过得好,不过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表哥...会恨皇上吗?” 陈氏连忙说:“皇后娘娘,这些话说不得。皇上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怎么会是错的。你表哥更不会恨他。” 青欢知道自己失言了,垂下眼眸。只是心中的苦,她说不出来,也不能对爹娘说。 “那...那便好。我只是担心罢了。” 陈氏道:“皇后在宫中,与太后可有往来?” “姑姑?”沈青欢有些奇怪,“除了日常的请安,并未有过别的来往。” “太后娘娘素来心高,只是无奈没有亲生儿子...”陈氏的声音有些小,道。“如今你的地位决定了她的地位,如若她利用娘娘做什么,娘娘一定要慧眼如炬,思虑再三啊。” 沈青欢一听,心中也有些思虑,道:“去年我刚入宫的时候,太后确实将我叫去过,也说了一些话。那时我不是很懂,如今一听,确实...不过这一年...”沈青欢想到,这一年,她辛苦瞒着家里,说自己过的很好,如今虽然苦尽甘来,但也不要横生枝节了,“这一年倒是没怎么找我了。”她只是这样说道。 98.十八生辰 “原来如此。”陈氏点头。 一直未开口的沈始均终于缓缓开了口:“听说,皇后娘娘前几日得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在沈青欢的记忆里,沈始均虽然疼爱她,但一直都是铁骨铮铮的模样。如今如此柔情地问候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掉泪。她注意到,沈始均的发丝上,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了。 “早就好了。女儿年轻,什么都好得快。爹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太过忙碌朝堂上的事情了...”沈青欢心疼道。 沈始均却只是说:“如今皇上疼你,会让我们进宫来看你。皇后娘娘可一定要好好回报皇上的一片真心啊。” 沈青欢含泪点了点头。 ...... 这一日,沈青欢照常去了太后宫中请安,只不过之前爹娘说过之后,她总是有些不太放心太后,因此谨言慎行了许多。 太后道:“最近几日见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沈青欢勉强地一笑,只是摇头。 太后心中,早在这一年沈青欢不受宠的时候,就打起了小算盘,如今看她虽然得宠,但也未必稳固,且她整日有些恹恹的模样,早就不值得依靠了。这一年来,陈氏受挫颇深,她害怕,若再如此下去,下一个就是她了。 表面上,她却只是随意地摇着手中的团扇,道:“青欢,今年多大了?” “青欢快十八了。” “姑姑已经四十多了。”她笑着看着沈青欢,道。眼中尽是青欢看不懂的东西。见她迷茫,太后便继续说:“哀家进宫的时候,也是二十的年纪。在皇后之位上,做的稳稳当当,不曾有半点含糊。可即使这样,也有人陷害哀家。这二十年里,哀家被下了三次毒,被害死了两个孩子...” 沈青欢只觉得脚底有一阵凉意升起。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先帝的宠妃出现。帝王之家,永远不会专宠一个女人,他们只会为了他们的利益而活,你,明白吗?” 沈青欢点头。这个道理,她去年进宫的时候就明白,可是现在越爱祁晏,越难以自拔。她发觉,如若让她和别人共享一个祁晏,她会觉得痛不欲生。 “皇帝登基也有一年了,后宫里本就只有四个妃嫔,如今那个容妃不在了,只有三个了。这可不像话。当时,他推脱说根基未稳,如今倒是可以考虑一下选秀了。” 沈青欢心忽的一紧,看着太后。 “姑姑知道你自然心中不乐意,可你是这招月皇后,若爱妒忌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沈青欢的表情,继续说道,“哀家听闻,统领徐家的女儿傅玉灵,生的标志,又温婉多情,绝不是那种狐媚的人儿,或许可以考虑纳入宫中。” 沈青欢脸色白了白,道:“选秀么...祁晏说,他最近并不希望,而且...”而且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不想要自己太过于大度。但是这些话,她不好,也不能说出来,只能埋进肚子里。 “青欢,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如若纳了几个妃子进来,你也可以培养你的势力,巩固你在后宫的位置啊...”太后劝道,看沈青欢微微有点动摇,便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哀家也要午睡了,你便下去吧。” 沈青欢“嗯”了一声,退了下去。 这几日,宫中的风言风语似乎特别的多,而且总是不经意流到沈青欢耳边似的。这风言风语,无非是说,在朝堂之上,祁晏又表彰了傅统领,一定是有意将他的小女儿傅玉灵纳入后宫,又比如是皇上的腰间戴了一个香囊,这个香囊绣工精巧,是傅玉灵绣的,或者是说,不久之后,傅玉灵就会被封为妃子,兴许立刻会晋升为贵妃...... 沈青欢起初不让自己听进去,可后来流言越来越多,她有些烦躁。即便祁晏还是一得空就来看她,她还是对他不冷不热的,成日郁郁寡欢的模样。 十月二十,是沈青欢的十八岁生辰。皇后生辰,阖宫上下,自然是要办的华丽的。何况大家都知道,祁晏宠爱沈皇后,去年未大办,不过也是因为有绿泱在,皇上忍辱负重而已。 十九晚上,祁晏来了沈青欢的殿内。 “好香。”他一进来便说,“什么味道?朕记得,你素来不喜欢用香的,况且...这香也不是俗气的味道。” 沈青欢看到祁晏进来,忙站起来道:“回皇上,是菊枫的味道。秋日菊花盛开,臣妾采摘了一些,除了做了一些菊花糕以外,觉得她清新扑鼻却不腻,便与枫叶一起磨成粉。宫里常送来瓜果点心,臣妾一个人吃不光,赏了一下给下人,剩余的丢了也可惜,所以将柑橘压榨出汁水,甘甜清新,与菊枫粉末融合,放在香炉里燃烧,便有了这样清新的香气。” “也亏得你想得出来这样的法子。命人下去,制作一些,送到金云殿。” “皇上不是一向不喜欢香吗?” “如此清新,有提神效果。况且是朕的皇后做的,朕怎么会不喜欢?”祁晏宠溺地摸着沈青欢的头发。 青欢有些害羞,心似乎有些动了。这些天的阴霾心情,也有些被化解了。 “明日是青欢的十八岁生辰了,想怎么过?”祁晏在后面环抱住沈青欢,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沈青欢感受着他的体温从背后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的声音也柔了下来:“想怎么样过是小事,有你不就好了吗。” “那先在那些大臣面前走个形式,晚上朕私下来陪你,如何?” “好。”沈青欢点头。 ...... 第二日,宫里热闹极了,人人都知道,今日是皇上最爱的皇后的生辰,皇上早就在私下里吩咐了,人人都要开心,尤其是在皇后面前,一定要喜笑颜开,绝不能给皇后一点不痛快。 祁晏心想,这些日子,沈青欢看上去总是不那么开心的样子,趁着她的生辰礼,要好好庆祝一番。 祁晏今日一下早朝,便匆匆赶去了沈青欢的生辰典礼,其时典礼还并未开始,皇上却来的那么早,人人唏嘘,皇上真是宠爱皇后。一时间那几日关于祁晏和傅玉灵的流言也都烟消云散了。 沈青欢入宫以后,甚少如此精心地打扮过。今日她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衫,头顶珠翠玉石冠,耳坠东珠琉璃,妆容精致。倒衬得她年龄大了几岁,不复平日的少女气息,竟有些皇后的气韵出来了。 “皇后娘娘真是好看。”红袖真心地夸道。 “我很久没有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了。”沈青欢喃喃道。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这正红色,也只有皇后娘娘穿得了。”红袖道,将最后一枚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间。 沈青欢忍不住笑道:“好啦,头上都插不下了...” “知道了。不过娘娘就要多装扮些名贵的珠宝,这才显得您的贵气和皇上对您的宠爱呢。”红袖的眼睛瞟到珠宝盒里的一枚金钗,拿出来,道,“这个金钗好漂亮!娘娘,要不要...” 沈青欢的脸色骤变,这枚金钗,便是舅舅赠与她的。她怕见到便会伤怀,一直放在珠宝盒的最里面。如今看到,又叫她秦衍对她说的话。 罢了,罢了...她强迫自己先不去想这些事情,等生辰过去了,晚上,她是一定要对祁晏问清楚的。毕竟,她不喜欢误会别人,也不想两人一直有心结在。 她将那枚金钗放了回去,轻声道:“不必了,这枚金钗,不是我吩咐,今后不用拿出。” 红袖虽觉得奇怪,但还是点了头。 一切准备完毕,朝廷里的命妇贵人们,也统统进了宫。 这一年,沈青欢常常称病,推了大大小小许多宴会,所以这是许多人第一次见到皇后的容颜。当沈青欢身姿秀丽,娉婷袅娜地走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摒住了呼吸。 素来都听闻,招月的皇后是第一美人,可亲眼见到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她的美貌。如今她已经十八,出落的更是亭亭玉立,多了几分韵味,少了几分稚气。即便是祁晏,也经不住为她今日的美貌震惊。 沈青欢在闺阁时,虽然总是不拘小节,可是到底是大家闺秀,规矩还是学了不少。她是有分寸的人,且在宫中这一年,渐渐收了自己往常的脾气,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也能沉住气,端庄地盈盈一笑,开口道:“多谢在座各位今日来参加本宫的生辰典礼,诸位请饮宴自便,莫要拘束。” 在座的自然也是站了起来,纷纷齐声道:“恭祝皇后娘娘千岁。” 祁晏很是开心,握住了沈青欢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了下来。 他附耳轻声说:“想不到,你这野丫头也有如此端庄持重的一面。” 沈青欢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我一直如此,只是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刚好在爬狗洞罢了。” 祁晏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面的人看着帝后二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的样子,都觉得甜蜜极了。 99.傅玉灵 过不多久,就有不少人排着队陆续进来赠皇后礼物。一些珠玉之类的,沈青欢倒是不甚在意,不过,还有人送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来的,倒叫沈青欢微微红了脸,谁能想到,她一个颇受圣恩的皇后,竟然未承雨露过。 祁晏此时看了她一眼,道:“朕都不急,他们倒是急得很。” 沈青欢忍不住撇了撇嘴。 祁晏又道:“只是不知皇后什么时候愿意给朕...” “别说了!”沈青欢忙打断他,“大庭广众之下,皇上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朕的皇后,不好意思了,那不如今晚就...” 沈青欢又道:“今晚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一边说着,一边还剥了一颗水晶葡萄的皮,塞进了祁晏的嘴里。 祁晏感受水晶葡萄的汁水在口中蔓延开来,点了点头,道:“自然,你想问什么,朕都会和你说。”半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缓缓开口,“这葡萄的味道,与你一样好。” 沈青欢剥着葡萄的手抖了抖,狠狠看了他一眼,把葡萄丢到他身上,道:“你自己剥吧。” 祁晏越看她越觉得可爱,生气的时候,也是如此可爱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越发心仪她了。 赠礼完毕,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助兴表演。 其实今日的表演与往日宴会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因为沈青欢心情极好,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好。有几个舞乐房的人上前奏了一曲凤求凰,她觉得十分好,赏了不少银子。 等到所有节目都上完了的时候,不知是哪位大臣,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先向祁晏和沈青欢敬了一杯酒,开口道:“这杯酒,老臣敬皇上和皇后娘娘。招月的皇上与皇后恩爱如斯,吾等看来,着实感动欣慰。” 沈青欢高兴,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那人继续说:“为给皇后千秋庆贺,老臣特地让小女玉灵苦练一曲离相逢助兴,还望皇上皇后不要嫌弃小女技拙才浅。” 这种请求,沈青欢自然是不会拒绝,可答应后,看到祁晏的脸色有些微微变化,她也顺着想了下去。 那人说...他的女儿,叫什么? 玉灵? 这个名字,仿佛有些耳熟,决不是她第一次听见了... 她皱起了眉头,忽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最近常常听到的名字。 傅玉灵! 这个大臣,是统领傅启! 她终于知道祁晏的脸色为什么会微微变化了。还来不及思考,沈青欢已经看见眼前出现一个身姿妙曼,容色倾城的黄衣罗裙女子款款上前。一双眸子如同秋水微微波荡,红唇烈却不妖,一头及腰的长发被绾了起来,并没有戴什么珠玉,而是在发尾处绑了一根淡黄色的丝带。身姿绰绰,飘逸若仙。 只见她足尖微点,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盈,水袖微微一甩,便送来一阵淡淡的清香至沈青欢的面前,不浓郁,但是很好闻。 傅玉灵人如其名,如同白玉一般钟灵毓秀,她身量纤纤,这一曲离相逢,被她独舞得淋漓尽致,分别与相逢之时的爱恨,竟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流露得完完全全。 沈青欢心中不觉有些凉意,方才傅统领说的那个“技拙才浅”,可真是太折煞这位美人了。若说刚才舞乐房的女子舞的已是不差了,那傅玉灵大抵还要再比她们高上个几层水平吧。 沈青欢自认自己没有什么才艺,即使是抚琴舞蹈,也只学了个马马虎虎,能表演已是不错,可与傅玉灵,确实是天差地别。 傅玉灵一曲舞毕,她不觉心头有些酸涩,却还是碍着面子,要第一个鼓起掌来,象征性地夸几句。 “臣女自知舞的不好,为博娘娘和皇上一笑,只能献丑了。”傅玉灵的声音也好听,如同黄鹂。沈青欢想,她若是唱起歌来,一定也很动人。 沈青欢有些不敢看祁晏的表情,她怕看到他欣赏的目光。毕竟,傅玉灵不像绿泱一样魅惑勾人,而是清纯出逸,如同水中白莲,山中百合。她不自信,也不确定祁晏会不会喜欢她。 傅玉灵声音缓缓落下,在座的便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个个便都投去了赞赏的目光。连宫中服侍的宫娥太监们,虽然有些紧张地望着最上方的帝后,但还是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傅玉灵。 半晌,祁晏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赞赏的味道:“不错,早听闻傅统领的女儿钟灵毓秀,如今一舞确然如此。” 虽然语气依旧客气,但沈青欢知道,祁晏这个人,很少这么主动夸别人,而且用上了“钟灵毓秀”这四个字,对一个女子来说,这是多高的评价。 可她看着傅玉灵,却觉得她实在是个没有心机的人,灵动的双眼透露着得到认可的喜悦。她脸上的笑也只是有些讪讪地道:“赏。” “多谢皇后娘娘。”傅玉灵盈盈一拜。 好在傅启没有再说下去了,若当着她的千秋之礼,便说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后宫这样的话,实在是不给她的面子。不过,沈青欢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接下来的宴席,她几乎是味同嚼蜡,度日如年。 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不知是谁问了一句:“皇后娘娘生辰,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大家都很想开开眼界,看看皇上赠了皇后什么呢。” 祁晏一笑,说:“本来是打算私下里给皇后的,既然大家想看,提前拿出来也并无不可。” 不知是不是沈青欢过于多心,她觉得在此刻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微微有些刺耳。明明私下里,祁晏都是叫她“青欢”的,她竟然小心眼地觉得,他是因为傅玉灵在此,才用如此疏远的语气称呼她。 祁晏拍了拍手,从边上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木盒,递到了沈青欢的眼前。青欢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他,里面的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玉质润滑,堪称佳品。 众人皆有些唏嘘,这祁晏在沈青欢身上的心思,确实不高,不过只是一个玉镯而已,即便品质再好,他是天下之主,要什么没有?可偏偏只是送了她一枚玉镯而已。沈青欢自小娇生惯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虽然玉镯确实是上品,可如今在她眼里,也不过如同草芥一般。 她只是敷衍地笑了笑,然后说:“多谢皇上。” 接下来,殿上的人也都应付性地说了几句恭维话,落在沈青欢耳朵里却显得尤为刺耳。 这一个不像样的宴会,终于是过去了。 夜晚,沈青欢坐在饭桌前,面对眼前的山珍海味,一口也吃不下去。红袖以为是因为祁晏还在忙,没有来得及陪她吃晚饭,她才如此惆怅。便开口道:“娘娘不必忧心,皇上只是在忙,一会儿就过来了。” 沈青欢看了红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承欢殿的门被轻轻叩了开来,沈青欢正坐在饭桌前面发着呆。祁晏轻轻走了过去,看见她这副模样,微微有些心疼。 “在做什么?” 沈青欢回神,看着祁晏,久久地不说话,良久,才道:“吃饭。” “吃饭?朕看你这一桌饭,都没有动过筷子吧?” 沈青欢实在没心思和他说说笑笑,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祁晏知道她今天因为傅玉灵的事情,心里肯定不舒服,如今这个样子也是情理之中,大不了他放低姿态,说几句轻软的话也就罢了。 “其实我还为你准备了另一份礼物。”祁晏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沈青欢。 沈青欢吸了吸鼻子,拿过那个盒子,打开一看,是几缕青丝编成的手链。她眉间微微一动,把手链拿了出来,轻声道:“这是...” “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在你耳边的头发剪了一小缕,与我的一缕缠在了一起,串上红豆,亲手做了手链。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贵重的东西,但这个,你一定会喜欢,对吗?” 其实祁晏说的没错,在这么多礼物里,青欢最喜欢的就是这串红豆青丝手串了。她拿着那串手链,久久不语,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 “怎么了,哭什么?” 沈青欢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应该开心的,可是她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么珍贵的礼物,能代表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的礼物,他却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出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对自己的用心吧? 祁晏看她的表情仍是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便又耐着性子,问:“你今日不是说,晚上有话要问我吗?” 沈青欢动了动嘴唇,她本来要问他什么来着?是了,她要问他,关于那枚金钗的事情,可是如今,她却开不了口。半晌,她颤动着唇瓣,缓缓开口:“你与...与那傅统领家的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你会不会要纳她为妃?” 100.心灰意冷 祁晏愣住了,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她当时的神情,绝不像会说这句话的人。 “你说不出来了么?”沈青欢冷冷说,“其实你早就想纳她为妃了,对吗?” 祁晏从未想过要纳傅玉灵为妃,只不过是现在傅统领是驻扎在招月与西夷的主帅,一旦战争爆发。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便是徐家。且徐家三代忠勇,他没道理不对傅启客客气气。他也看得出来,傅启有意将傅玉灵入宫为妃,可他当初已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娶了沈青欢,而且现在已经和沈青欢相惜相爱,怎么能够再娶一个傅玉灵。 而且,他知道傅玉灵与绿泱不同,傅玉灵天真单纯,没有心机,与沈青欢倒有几分相似,他虽自信不会改变心意,但是沈青欢敏感,他只是怕她多想,所以从未生出过纳傅玉灵为妃的念头。 如今,他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质问他,是不是一早就想纳傅玉灵为妃。 祁晏说不出是失望或是痛心,他近日疲惫,却考虑着沈青欢如何不开心,还是会放下面子地哄她开心。他以为,昨日已经解开了她的心结,可如今她这一问,到底是让祁晏明白,自己是妄想了。 “你就这么想朕?”祁晏冷冷地说。 沈青欢见他态度也变得不好,不知怎么心里越发不快,干脆说:“几日前,太后劝我为你选秀,当时我还不愿,如今既然要纳傅氏为妃,也按秀女入选吧。放心,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好名分。” “选秀?”祁晏心不知是不是被气得笑了,他曾经与沈青欢交心,告诉她,自己当初最恨她故作大方的样子,如今她还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说要为他选秀来气他,这比她前面说的一切都更让他生气,“好,好,沈青欢,那你就做好朕的皇后,为朕风光大办一场选秀,将朕的后宫充盈一番。” 沈青欢咬牙,一字一句说道:“臣妾一定不会存有私心。” 沈青欢已经记不太得,多久没有看见祁晏这样生气离开的背影了。她心中突然有点后悔,可是她知道,一切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追究金钗的事情了,她想或许一直这样也能好好过下去。她本是个女子,身上不想肩负那么多责任,如若自己的夫君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她实在也不想找不痛快。可现在,她看到一个又一个女人将要被送进皇宫,自己身边的男人也渐渐动心,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漠不关心。 也许,在他眼里,只有利益是至高无上的,所以,他会娶任何对他有益的女子吧。所以,杀舅舅,娶傅玉灵,包括她沈青欢,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若真如此,她只能自己坚强起来。 十月二十,她的生辰,月明星稀,可她,却不想再如从前一般懵懂了。 ...... “娘娘,娘娘?” 沈青欢缓缓地睁开眼,还觉得有些困倦,正看见红袖的脸在眼前,她便开口问:“怎么了?” “娘娘忘了?今日是选秀之日。往常您起得晚也就罢了,今日可不行。”红袖说道。 沈青欢“哦”了一声,却不是她忘了。她昨晚想这件事,想了许久,所以今日才有些醒不来。或许,潜意识里,她还是不怎么愿意面对吧,“扶我起来洗漱吧。” “娘娘今日想穿什么?还是那件浅绿色的襦裙么?” 不知怎么,沈青欢摇了摇头,随后再缓缓开口:“替我拿那件宝蓝色的宫装来吧。” 红袖虽是应下了,心里却想,自家这位娘娘,素来不爱拘束,在自己宫中,或者是什么小宴会,常常只是穿着浅色的襦裙,除非十分正式的场合,否则她从不会要求穿宫装,还是宝蓝色,那么深沉的颜色。红袖认为,皇后年轻,宝蓝色实在不配她。 可到底是皇后的命令,她从衣橱中取出那件并没有穿过的宝蓝色衣裙,一层层帮沈青欢穿了上去。她知道,沈青欢已经不一样了。 沈青欢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照了又照,确认自己现在看起来不像十八岁的样子,而是足够成熟,撑得起一个皇后该有的端庄持重后,才道:“她们都到了吗?” “回皇后,已经在绪迎堂等候了一刻钟了。” 沈青欢点头,说:“去吧。” 这回的四十个秀女,真真是沈青欢不留私心地从王公大臣家的女儿妹妹等人中选出来的,个个都是秀丽可人。至少在外貌上,沈青欢觉得,她已经经过了筛选,绝不会叫祁晏看不下去。 到了绪迎堂,沈青欢已经看到门口排排地站了几十个秀女了,个个身姿袅娜,含情脉脉。可要说最出众的,还是那个肤白如雪的傅玉灵了。 其实,以傅玉灵的身份,大可不用通过选秀的方式入宫,可沈青欢不知怎么了,似乎是非要给她个下马威似的,坚持让她选秀,但答应一定会给她一个最高的名分,徐家这才松口。 一旁的嬷嬷高声报着名册中各个秀女的名字,不一会儿,八个秀女已经在沈青欢面前站好了。 沈青欢扫了一眼过去,这些女子虽没有画中的好看,但也算清丽出众,其实,她没有什么选择经验,她觉得,每个都可以留下来。 接着,一个个秀女分别上前向沈青欢行礼,并介绍自己。 青欢喝着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极力表现自己,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些女人,为了入宫,使出了浑身解数,可谁又知道,入宫后的凶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叶汝语,年18。” 沈青欢觉得她这张脸还算清秀,便忍不住多问:“平日喜欢做些什么?” “臣女喜欢品茶。对茶道颇有研究。” 这倒是新奇,与旁的那些只会女红抚琴的秀女不同,沈青欢便道:“留下吧。” “多谢娘娘。”她看起来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只是淡淡如菊的模样,让沈青欢多生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的人,沈青欢都没有什么好感,来回也挑不出来。不过,就在这时,太后来了。 沈青欢眉眼一跳,站了起来,微微向太后行了个礼,道:“选秀这样的事情,太后怎么来了?” “皇后掌管后宫,颇为不易。哀家知皇后资质尚浅,所以特来与皇后一起挑选,皇后不会介意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青欢也不能说自己介意,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派人拿了把椅子,让太后上座。 此时,第三批秀女已经盈盈走了上来,其中有一个,长的美艳绝伦,不可方物。可一看那魅惑的眼神,便知道不是个好相处的。 沈青欢正打算掠过,便听太后说道:“方才这个刘氏不错,精明能干,可以协助你管理六宫。” 沈青欢心中“咯噔”一声,不过才看了一眼,太后便说到了“管理六宫”这四个字,她今日来的目的,分明就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因为陈家渐渐衰败,沈氏明里暗里都受到了牵连,她沈青欢已经不再值得她倚靠了。 沈青欢看了一眼那个刘氏,穿着紫色纱裙,妖娆多姿,她提不起好感来,可太后振振有词,她只好说:“将刘氏也留下吧。” 刘瑶琴一听,掩不住眼中的喜悦,忙说:“多谢娘娘,多谢太后。” 接着,太后和沈青欢又陆陆续续地挑了四个人出来,算上一定入选的那位傅玉灵,一共五个人。 ...... 沈青欢拿着那张写着五个名字的纸,来回用食指摸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四十个人,她和太后来回挑选,太后喜欢的,她尽力阻止,她喜欢的,太后找借口拒绝。这五个人,以后回和她一起分享她的丈夫。 可是祁晏呢? 想到他,沈青欢的心不自觉痛了一下。她曾是真的喜欢他,用心喜欢,那时知道不可能,她将自己的喜欢埋在心底,从不曾提起,也不愿去想,整整一年。可是后来,祁晏给了她希望,他亲口对她说他喜欢她,会永远对她好。可转身,他就杀了她的舅舅,仅仅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又为了能在西夷打胜仗,又接近傅启的女儿傅玉灵。 她不是不明白,这是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以大局为重,没有感情。 她沈青欢在没有尝过与他相爱的感觉之前,还能接受这样冷漠善变的她,但他们已经交付了彼此的真心...或者说,交付真心的只有她一人,那么,她就没办法说服自己,让一个眼中只有利益的男人,利用她,并且娶许多女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朝着金云殿走了过去。 彼时祁晏正处理完西夷的公务,有些疲惫,听到沈青欢来了,神情微微有些柔和了下来。 可是看到她冷漠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眼中的那一份柔和也随之散去了。 他知道,今天是沈青欢举办选秀的日子。 101.一夜 沈青欢恭敬地行了礼,拿出手上反复看过的纸,递给了祁晏,说:“皇上,这些是今日臣妾与太后选出的五名佳人,身世容貌品行都有略微提到,除了傅统领之女傅玉灵,臣妾打算将她位列四妃,封为贤妃,其余四人特意来询问皇上的意见,分别给她们什么位分。” 祁晏看了看那张纸,心里微微泛起波澜,他看得出,沈青欢一定拿着那张纸,反复看了很久。 他缓缓开口:“其实只要你不想...” “臣妾不想什么?”沈青欢忙接上,抬起头,正与祁晏对视了起来。 良久,谁也不想先把头转开,沈青欢觉得自己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她忙低下头,说:“皇上赶紧吩咐吧,时间晚了,臣妾还要回去休息。” “随你吧。”祁晏轻飘飘将纸一扔,说。 沈青欢不卑不亢道:“那臣妾就将叶氏封为昭仪,刘氏、宁氏、陆氏封为贵人。另外,徐昭仪之位坐的也有些久了,可以将徐昭仪位列四妃,封为德妃,如何?” “哼。”祁晏冷哼一声,“你倒是为这些人都考虑得不少,对了,不是还有一个郭尚书之女么?怎么不连带着她?” 沈青欢愣了愣,随后轻声道:“臣妾不喜欢她,不过若皇上觉得可以,臣妾便将她的位分升为昭仪。” “六宫同升,是大喜。何乐而不为?” 沈青欢说:“那臣妾明日就去颁布旨意。” “好。” “臣妾告退。” 祁晏看她冷冷地就这样走出去,胸中泛起一阵无名火,他实在不知道,沈青欢究竟在生什么气,可以对他如此冷漠。他掏出心对她好,可她忽冷忽热,塞给他这样一堆别的女人。他没有多思考,上前一步,将沈青欢的手腕拉住,一把扯进自己的怀抱。 “你做什么!”沈青欢皱着眉头道,不停挣扎着。可是她的力气在祁晏眼里不过只是一只小猫挠痒般,她只能被牢牢锢在祁晏怀里。 沈青欢看到,祁晏的眼中燃着愤怒,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害怕,可依旧是不卑不亢地牢牢盯着他。 祁晏似乎是被气笑了,自嘲说:“沈青欢,你知道作为一个皇后,除了宽容大度,为皇上管理后宫以外,别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么?” 沈青欢抖了抖,看着祁晏,说不出话。 “朕就让你知道,做朕的皇后,到底要做些什么。”说罢,大手一挥,横抱起沈青欢,惹得她尖叫出声,外面的侍卫和宫娥听到有动静,正打算进来,便听到祁晏一声怒吼,道,“谁都别进来!” 登时,外面就再也没有一点儿声音了。 沈青欢感到有些绝望,但还是停不下自己拼命地挣扎着的动作。她知道自己是祁晏的妻子,迟早要...可是为什么不是在之前她做好准备的时候,她现在万念俱灰,对祁晏只能做到敬而远之的时候,他却要...... 下一刻,祁晏就将她丢在了床上,沈青欢觉得有些疼,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祁晏,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别人,你要是现在对我这样,我会恨你一辈子!”沈青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冲着他喊道。 “恨我?”祁晏冷笑一声,道,“你现在这样冷漠,和恨我有什么区别?是,我就是一个无情的帝王,你这么想,我就这么做。”说罢,祁晏俯身压在沈青欢柔软的嘴唇上,滚烫而炙热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沈青欢只觉得浑身酥软,被他吻得根本喘不过气来,偶尔才能喘一口气出来。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第二日,沈青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的不行,眼睛也睁不开来,大约是红肿了吧。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动了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全都是汗。 她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是,她想了起来,昨晚,她来找祁晏,然后...沈青欢觉得眼眶有些湿,她转头看了看,身边果然已经空了。 沈青欢拖着疼痛不堪的身子坐了起来,嘶哑着喊:“来人。” 一听到她的声音,红袖连忙跑了进来,看到青欢憔悴不堪的脸,她有些慌张:“皇后娘娘,皇上不让我们扰了您,说直到你传,才能进来...” “扶我洗漱...”她疲惫极了,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娘娘,您该高兴啊...” “高兴...”沈青欢自嘲般笑了笑,“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只是浑身都疼。”她在红袖的服饰下,穿上了衣服,一回头,看到金色的床单上,赫然出现红色的血迹。 昨晚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她一声声的喊着,最后完全没了力气,祁晏虽然照顾了她的感受,但到底也是初经人事,生疏的很,而且他心中有怒气,失了不少分寸。她记得自己几乎痛的昏死过去。 “红袖,你将各宫嫔妃晋升位分的旨意传下去。” “那娘娘呢?” “我好累,想回承欢殿睡一觉。”沈青欢确实是累了,疲惫不堪。她恨祁晏,恨他明明只是利用她的感情,还要与她这般假戏真做的样子,还要夺去她的贞洁,可恨她居然没有一句话可以说,因为,她是他的皇后。 ...... 近来,皇上去各宫嫔妃那的次数似乎多了起来,人人也都说,这次选秀选出来的五位妃子,个个都是美娇娘,皇后娘娘如此贤惠,实在是招月之福。 沈青欢听了,也只是不可置否。 只不过,在这些嫔妃中,她最不喜的就是那太后选的刘氏刘瑶琴,可祁晏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偏偏去刘氏宫中次数最多。沈青欢也不打听他有没有留宿,有多宠爱,可她自己知道,自己每次听到的时候,心里都会一窒。 这些天的请安,她都用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半个月后,似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她便让红袖提前去通知了,明日请安,一切照常。 不想面对的,不该面对的,如果只是躲避,那她真的太没用了。 清晨,沈青欢没再像从前一样,故意耍性子,让那些人等上一炷香再缓缓出来,而实早早地就等在了大殿上。 叶汝语与徐晚晚是最早来的。徐晚晚因沈青欢的缘故升了妃位,自然对沈青欢感恩戴德,又早早听说沈青欢在选秀那天就对叶汝语青睐有加,因此讨了她来自己宫邀星阁同住,有意交好。 贤妃吴玉玲也来的并不晚,虽然沈青欢对她没有好感,可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女人,天真单纯,谦恭有礼,大概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沈青欢没想到的是,傲慢自恃的刘氏刘瑶琴并不是最晚一个来的,只是眉宇之间略微有些疲惫的样子,打着呵欠走了进来,道:“臣妾没来晚吧?皇上也真是的,非不让臣妾早起,若是皇后怪罪了,臣妾可怎么担当得起。” 沈青欢却只是一笑,道:“刘贵人说的什么话,若是皇上以后再这么说,你派个人来承欢殿通报一声便好,请安就不必了。” “如此,臣妾多谢娘娘恩典。” 众人都知道,一场明争暗斗的戏码,终于要开始了。 宁佳与陆离姗姗来迟,宁佳父亲官位不高,不过看起来温婉贤惠,很有一副掌家的样子。陆离平平无奇,不过在选秀当日,说了几句诗恭迎沈青欢,沈青欢觉得她诗文不错,又看起来愿意追随她的样子,便留下了。 不过宁佳与陆离看起来关系不错,时常同进同出,连皇上的恩宠都是同样份的。 请了安之后,沈青欢本有意让叶昭仪留下,可话还没出口,就听到贤妃道:“娘娘,臣妾最近得到了一副画,想与娘娘共赏,不知娘娘可否赏脸?” 沈青欢道:“怕是要叫妹妹失望了,本宫对作画并没有多深的造诣,倒是德妃的画不错,妹妹可以找德妃一同品鉴。” 却没想到徐晚晚只是一笑,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今日身子不适。” 这一遭,却让傅玉灵继续道:“皇后娘娘不会这个脸都不赏我吧?” 若未出嫁前,沈青欢肯定会说:“不赏你又如何?”,可如今,她心中有些百转千肠,过一会儿,莞尔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妹妹留下吧。” 人都散了之后,傅玉灵便着人拿着画走了进来。沈青欢觉得有些尴尬,但看着傅玉灵自如的样子,似乎,她并不觉得气氛怪怪的。 “娘娘觉得这幅画如何?” 沈青欢打开宫娥递上来的画卷,展开在眼前的是一副美人图,画的是前朝美人赏花的样子。美人一颦一笑之间,顾盼生姿,神韵十足。 “画的不错。”沈青欢淡淡说道,收起了画卷。 “娘娘可知这位美人的故事。” “前朝云贵妃,略微听过一些。” “云贵妃生的美丽动人,深得当朝皇帝欢心,可毫无心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蠢笨,如果没有皇上庇护,恐怕早就死了。不过娘娘知道云贵妃最后是如何死的吗?” 102.报复 沈青欢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且说。” “娘娘看那图中,云贵妃正在赏花,可那花是罂粟花,云贵妃被当朝皇后毒杀,可皇后却孑然一身,因为赏花的是云贵妃本人,谁也没有逼她。” 沈青欢心中微微有一些寒意,不过还是镇定地看着这张看似天真无邪的面孔,道:“所以呢,妹妹想说什么?” “前朝皇后嫉妒心极重,可娘娘您必定不是这样的人。云贵妃天真,可臣妾也不会愚笨至此。娘娘聪慧,怎么会不知道臣妾在说些什么?” 青欢看了她许久,道:“你这一副楚楚动人,活泼开朗的样子,倒是藏得很深。” “其实我入宫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人人都说皇上皇后恩爱,娘娘却还要这样大费周章找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入宫,难道娘娘心里就不会一丝嫉恨吗?” 这话说的一阵见血,沈青欢见她坦诚,也不想装模作样,道:“妹妹既然已经看得如此透彻,又何必入宫,明知宫中绝不会有真爱痴情。” “娘娘为了什么,臣妾就为了什么。” 沈青欢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恐怕不信,本宫进宫的时候,是有真心的。” 傅玉灵眼中似乎有一丝诧异划过,不过转瞬即逝,道:“臣妾以前,很羡慕沈家的小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是第一美人。不过现在想想,也就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女子,在入宫的时候,还会存有真心吧。” 沈青欢忽然有些摸不准,她今日来找她说这段话的目的了。 “娘娘对皇上,有恨吧?”傅玉灵试探着说。 沈青欢的手一抖,这一小小的动作却被傅玉灵尽收眼底。她淡淡笑着说:“有爱才会有恨。先前妹妹还不确定娘娘对皇上是恨,现在听娘娘说,娘娘进攻的时候,是带着心进来的...可一个带着心进来的女子,经过了一年冷宫般的生活,现在自己的家族又接连遭受了自己丈夫的打压......我想,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但这些事情,压倒了你的爱,激发了你的恨,对吗?” 一字一句,都说进了沈青欢的心坎,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又远又近,此时,她已经看不透傅玉灵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怎知,臣妾进宫不是为了...恨呢?”傅玉灵依旧是笑着,眉眼之间还是柔情似水,可眼神中,却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狠绝。 沈青欢的心惶惶下沉,感觉有些恐惧地望着她,缓缓道:“恨?” “去年,祁晏命令我父亲去驻扎西夷,我娘亲重病,遗愿便是见我父亲最后一眼...” 沈青欢半猜道:“可后来,你父亲并未回去,对吗?” “我父亲本是已经在回来途中了。可那时西夷突然暴动,祁晏一道皇命,又将我父亲派遣了过去。”傅玉灵冷冷地说。 “所以,你母亲至死都没有见到你父亲最后一眼,对吗?” “不光如此。”傅玉灵笑了一声,“不过短短几个月,祁晏就赐了新的女人给我父亲,口口声声让我叫一个比我大了不过几岁的女人‘娘亲’......”她抚了抚自己鬓间的发,缓缓道,“我爹要得到皇上的宠信,他对我娘亲的死很冷漠,对我也很冷漠...与其这样庸碌过一生,倒不如,进宫,拼一把。” 沈青欢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子,只能开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杀之。” “你放肆!”沈青欢大了声音道,“你在我面前如此说,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你不会。你没有这种野心,不然也不会如此懦弱,任凭祁晏对陈家下手!”傅玉灵眼中拂上一抹恨意,用手抓住沈青欢的手腕,微微用力,不过很快就松了下来,莞尔一笑,恢复那一脸单纯的样子,“你我只要合作,又有什么不能做成的呢?” 沈青欢自嘲般一笑,道:“祁晏没有真情,你知道容妃吧?她何等美貌,可也不是被祁晏反过来利用。我自认得到了祁晏的爱,他转身也可以纳了你。可见即便你我合作,也不能能做些什么。” 何况,杀他,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不会这么做。她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皇后的身份,阻止他对陈家和沈家有别的不利的行为罢了。 “你不忍心?”傅玉灵问道。 沈青欢抬头,看向她的眼,说道:“不杀他,别的,我不会管你。” “娘娘当真是带着心入的宫呢,而且...现在还有心。”傅玉灵叹了一口气,随后往外走去,一边回头道,“那,我要做除了皇后以外,六宫地位最高的人呢?” 沈青欢道:“我可以帮你,而且如若你能做到除了我以外,六宫地位最高的人,我便将皇后宝座拱手相让。只要你保我沈家和陈氏安宁。” 傅玉灵挑了挑眉,道:“自然可以,那妹妹先告退了。” 她走出那一刻,沈青欢像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软了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连看起来最天真单纯的傅玉灵背后,都有这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又何况是别的那些人呢? ...... 丞相府内。 宋子尧宿在客房内,手中翻阅着书籍。自从到了招月以后,他就乔装打扮,和沈丞相联络了,住在了丞相府内。 虽说当年是救命恩人,可这人毕竟是招月的太子,而且该报的恩情,沈家当初也已经救了他一命,如今沈家能收容他一住,其实是仁至义尽。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叩了叩宋子尧的房门,道:“公子,我家老爷有请您书房一聚。” 宋子尧像是并不意外,放下书,道:“我知道了,多谢。”说罢,他拂了拂衣袖,站了起来,打开门,朝书房走去。 彼时沈始均正在写着什么,宋子尧上前一看,堪堪正是一个“欢”字。 等他放下笔,宋子尧问好道:“沈丞相。” 沈始均看了他一眼,说道:“太子来了。” 宋子尧笑笑,说:“如今兆陵不过只是招月的附属国罢了,我又是寄人篱下,丞相这一句太子,实在是太折煞在下了。” “兆陵虽然溃败,但太子的野心,还是不小。” 宋子尧只是愣了愣,不过很快恢复了自然,他笑着说:“我在招月,都要易容而行,谈何野心呢?”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我相信,您便是这样的人。” 宋子尧不语。 “前几日,您是否去了宫中,找小女青欢?” 宋子尧微一挑眉,点头。 “小女天真无邪,出嫁前便被我夫妇捧在手心,视若珍宝。可如今要是太子将心思动到她身上去,利用青欢做些什么事情,可别怪老夫忘却当年救命之恩。” “丞相不问问在下,在下告诉了皇后什么事吗?”宋子尧问道。 “太子请说。” “实不相瞒,在下一见青欢,便对青欢情之所钟。可惜她是皇后,在下只能将自己的一腔情思埋在心中。后来,青欢舅舅陈礼死后,赠给青欢一枚金钗,她察觉其中有不对,便去打造金钗的地方查问,没想到工匠已经还乡。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劫匪绑架,夺走了金钗。在下刚好路过,后来帮青欢夺回了金钗,并且她嘱咐在下找回那个工匠。不久之前,在下在青峰县附近寻到了工匠阿旭,这才知道金钗上刻着的秘密。” “是什么?” “丞相聪明如斯,怎么会猜不到。杀了陈礼的人,是祁晏,陈礼死前,留下遗言,要小心提防祁晏。” 沈始均的拳头微微握紧。 宋子尧见状,便继续道:“青欢她倔强,从不肯将自己吃的苦告诉家里人。想必丞相还不知道,前一年她在宫中吃的苦吧?那一年,有容妃绿泱欺压着,祁晏冷落沈青欢,承欢殿如同冷宫一般。直到兆陵出了事,祁晏才重新对沈青欢上心。可这一年,青欢是怎么过来的...我也只能知道一星半点,更遑论她苦心孤诣瞒着的你们了...我仰慕她,不希望她受苦,可无能为力,但总要拼尽全力让她自保,提防祁晏吧?”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动情,宋子尧眼中也泛起了泪光,沈始均脸上更是写满了愤怒和震惊。 “你说什么?祁晏他竟敢...”沈始均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细细一想,又压住了内心情绪,道,“你这些话,当真?没有半句欺骗?” “当然。青欢在宫里这一年,吃尽了苦,却从不曾对家里言语半分,可宫里的人总知道,丞相若不信,大可去宫里随便问个人。” 沈始均的拳头微微握紧,一字一句咬牙道:“青欢这孩子...如若告诉我们,我们便是拼了老命也不会将她留在宫中的啊...” “如若,如若您同意,在下也可以潜入宫中,带青欢远走高飞.....”宋子尧轻声说道。 103.把他推向别人 “怎么可以!青欢是招月的皇后,而你是兆陵的太子,这一遭不说,青欢已经嫁人,怎么可以和你...不行,这绝对不行!” “可就算您让青欢出宫,难道祁晏会放过她么?”宋子尧反问。 沉默。 宋子尧心里微微放下些,他知道,沈青欢是沈始均最宠爱的小女儿,这一番话说出来,沈始均不但不会怀疑他,还会对祁晏忠心顿减,甚至有可能会帮他... 宋子尧继续说:“我知道丞相对皇上忠心耿耿,所以绝不敢要求丞相做些什么。可青欢...”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极其无奈的样子。 “可你要我怎么能相信你?” “相信我,确实很难,我知道。或许只有用时间证明吧......不过丞相可否知道,前段日**中选秀?” “嗯。”沈始均应了一声,如今想来,应当是沈青欢知道了金钗之事后,心灰意冷,才随选秀之事发生的吧,“这些事情,其实没必要让她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可谁愿意青欢一辈子被这样一个男人蒙骗在鼓里?祁晏他或许是一个好帝王,但决不是一个好夫君。我想做的,也只有将沈青欢从他身边带走罢了...也许这样,是我痴心妄想,太过冒险了吧。” 沈始均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宋子尧一眼,道:“其实,如果能够选择,你不是兆陵的太子,我更愿意青欢嫁给你。至少,你肯坦诚相待,也不会像皇上这样,妻妾成群。只是木已成舟...近日我会入宫去问问她是否愿意出宫。”说罢,他朝宋子尧辑了一辑,道,“多谢将一起告知。” 宋子尧也回礼,道:“丞相客气。” ...... 一个月后。 刘氏瑶琴深得祁晏得宠爱,一跃封了昭仪,赐了封号“瑛”,一时风头无限。倒是本来觉得会极其受宠的贤妃傅玉灵,也没有多得皇上的垂爱。而承欢殿,祁晏只来了几次,一时又回到了当年冷清的光景。 沈青欢不知道,祁晏去那些女人宫里的时候,会像以前去容妃宫里的时候一样找各种理由推脱,还是会干脆对每一个人都留情? 不过,昨日傅玉灵又来了,道这瑛昭仪如今如日中天,就没有什么法子能治一治么? 治一治,无非两条路,一就是争宠,二是用自己的身份,给她个下马威,叫她以后不敢如此猖狂。而贤妃到底只在妃位,按理来说,没有什么资格教训身在昭仪之位的刘瑶琴,如果此事要出面,便是一定要沈青欢了。 沈青欢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寻一个争宠的路子?我瞧皇上当时对你心动的很,不知道怎么现在反而冷淡了下来,恩宠倒不如那个刘瑶琴了?” 未想到傅玉灵只是一笑,说:“如若在这后宫,是谁长得美丽就能得到皇上的恩宠的,那应当无人与皇后娘娘争锋了吧,恐怕终其一生,皇后娘娘都是恩宠不绝的。” 沈青欢听到这样的赞美,脸上却没有多大的表情反应,只是淡淡地说:“看来,你是想要我去找瑛昭仪?” “皇后娘娘千金之躯,何必自己动手?” 沈青欢看向她。 “现在后宫中,除了瑛昭仪,最受宠的是谁?” 沈青欢顿了顿,说:“你的意思是,让叶昭仪?” “其实选秀当日,皇后娘娘有就有意与叶昭仪交好,不是吗?”傅玉灵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这两个月来,受宠地的是叶汝语,想必今时今日,她也已经位列四妃了吧?如今却只能和刘瑶琴平起平坐,换谁会甘心?” 沈青欢道:“叶汝语无意争宠,你看不出么?” “这个,娘娘且放心看着吧,臣妾自然会让俩人斗起来。” 沈青欢默了默,最终道:“这些事就你去做吧,以后也不用再过问与我,只是,答应我,不要误伤无辜。” 傅玉灵听到这话,眉梢微微一抬,笑意便浮上了嘴角,道:“是,皇后娘娘。” 另一边,金云殿内。 “你是说,今日贤妃又去了承欢殿?”祁晏的声音。 云儿点头称是。 “说了什么?” 云儿摇头,道:“自从娘娘从兆陵回来之后,墨香没了之后,待奴婢就不像从前那样亲厚了,平日也不召见。尤其是贤妃娘娘来的时候,更是连红袖姐姐都只能在门口等待伺候。就更别说别的人了。” 祁晏眉头微蹙,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她最近不知是想做什么,怎么...” 云儿看向祁晏,道:“恕奴婢多言。从前,皇上去容妃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冷落皇后娘娘,也绝非您之愿。如今一切已经雨过天晴了,您为什么还要与皇后娘娘怄气?在奴婢眼里,皇后娘娘是非常爱您的...” 看到祁晏表情有些阴冷,云儿便不再说话,道:“请皇上恕罪,是奴婢多言了。” 却没有想到,祁晏只是缓缓开口,道:“朕也以为,她是很爱朕的。可或许一切是朕的一厢情愿吧,她似乎很厌倦后宫生活。” “可皇上根本放不下娘娘。” 祁晏默了默,说:“朕今晚去承欢殿看看她。” 入夜,沈青欢看完了诗集,准备早早的睡了,就听见外边有人通报:“皇上驾到。” 她从床上一下坐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就看到祁晏走了进来。倒不像前几天那样子阴沉着脸,柔和下来的样子,倒是与之前在兆陵有几分相似。 “参见皇上,今日怎么过来也没人提前说一声。”沈青欢起身,像是话着家常一样随意说着,如若别人不知道,还觉得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可只有祁晏看得出来,沈青欢的眼里,写满了疏离,甚至比一年前还要更疏远。 “朕要是提前说了,怕是你早早就睡了。现在来,只能听到红袖一句‘皇后娘娘已经睡了’。”祁晏不知是不是自嘲,堪堪一笑。 沈青欢有些尴尬,祁晏说的没错,如果他提前通报,她真的现在可能就称自己已经歇下了吧。 “怎么会。”沈青欢道,“皇上既然来了,就坐下喝喝茶吧。” 祁晏微一挑眉,点头道:“如此倒也不错。” 沈青欢斟了茶,恭敬地递到祁晏面前,说:“皇上,请用茶。” 祁晏早早闻到了茶香,是一股清新冷冽的味道,他觉得好闻。茶杯端到眼前的时候,又看到茶色清浅,可茶香却扑鼻,实在是新奇。待送入口中之时,有觉得百感交集,茶香于唇齿之间流窜,久久不散。 “我只记得你酿酒酿得不错,却不知你如今茶道也如此精通了?”祁晏忍不住夸赞道。 沈青欢一笑,说:“这茶不是臣妾制的,而是叶昭仪。臣妾的酒酿得马马虎虎,是自己瞎捣鼓的,可叶昭仪可是专门学过的。臣妾去叶昭仪那里讨了半天泡茶的法子,又问她取了些她带来亲自挑选的茶叶,这才有了皇上眼前的这一碗茶。” 祁晏方才脸上还存留的一些笑意如今褪去了大半,不过还是强撑着道:“是吗?叶昭仪确实慧智兰心,朕会好好嘉奖她。” “那便好。”沈青欢道。过了一会儿,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愿意祁晏在自己这里继续留下去,只好试探着问道:“皇上,今晚臣妾身体不适,不如去叶昭仪那里吧?” “身体不适?”祁晏冷了声音,说,“要不要宣太医?” 沈青欢脸色有些发白,道:“不必了...” “那就如此赶朕走?”祁晏哼了一声,“皇后,这六宫,你真是唯一一个日日想办法赶朕走的人。” “臣妾怎么敢?”话虽是如此说,可青欢的声音也冷冷的。反正他们也早酒对峙过了,青欢也不怕与他这样说话。 祁晏叹了一口气,握住沈青欢的手,说:“你到底在气什么?傅玉灵么?可朕听说,贤妃常来你的寝宫。除此之外,朕实在不知道...” 沈青欢眉头微蹙,将手抽了出来,淡淡地说:“皇上当然不知道。皇上九五至尊,不会记得这些小事。” “青欢!你知道,只要你说,我都会听。” 沈青欢的心微微被拉扯了一下,到现在,他还是对她说这样的话,是觉得她又有了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吗?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要在承欢殿歇下吗?”她淡淡地说。 祁晏见她仍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便彻底生了气,甩了袖子站起来,道:“不必了,朕今晚就宿在邀星阁吧。” 沈青欢也站起来,行礼道:“恭送皇上。” 可等祁晏一走,她就瘫倒在椅子上,觉得有些心虚,似乎又是心痛的感觉。她望着祁晏离开的方向,长久地没有说话。 第二日,宫里就传遍了,说皇上昨日喝了不少酒,去了叶昭仪的宫里,一晚上都没有出来呢。这话传到红袖耳朵里,她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104.施计 “一大清早的,是谁惹了你?”沈青欢问道。 “外头的人只传,说皇上气冲冲地从承欢殿里走了出来,去了叶昭仪宫中。可只有奴婢知道,那是娘娘您千方百计地送走皇上的。” 沈青欢眼神黯了黯,不过还是说:“那又如何?且既然你知道,你又为何如此气冲冲的样子。” “奴婢就是为娘娘不平。” 沈青欢笑了笑:“你瞧我不是好好的?有什么好不平的。” 红袖不说话,可她看得到,沈青欢的眼睛里都熬红了,眼圈下也有些乌青。面容憔悴,看起来就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沈青欢从铜镜中,望见容颜憔悴的自己,也不禁有些唏嘘。 一大早,贤妃便朝着那受宠非凡的瑛昭仪宫中走去,门还没推开,就听见花盆碎地的声音,她面上一惊,心中却有些不屑。 “昭仪妹妹这是怎么了?”她推开门,天真单纯的脸上尽是关心。 那刘瑶琴讪讪一笑,身边的宫娥倒是先开口了:“早上有个不识趣的丫头给娘娘梳妆的时候,弄疼了娘娘,娘娘这才生气了。” “原来是如此。”傅玉灵点头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妹妹快坐下吧。”心中却想,想必是昨日皇上留宿叶昭仪宫里的事传到了她耳朵里,此刻正气的发狂吧。 这样一个女人,喜怒形于色,看起来最为凶狠,也最好除去。 刘瑶琴到底是宫里的女人,缓了缓,便换上一张笑脸,道:“贤妃姐姐怎么一大早来了我这儿?” “自然来看望妹妹啊。这几天皇上许久没有来姐姐宫中,闲着无趣,这便多来各宫走走。”她生了一张天真无害的脸,自然说什么像什么,连刘瑶琴这样的人,也禁不住信了她这番话。 “姐姐是不知道,妹妹这几天也没有得到皇上的眷顾呢。” “怎么会?”傅玉灵吃惊道,“整个后宫都知道,现在妹妹你才是最受宠的人啊。” “昨晚上,那叶汝语不知是怎么将皇上拉去了她宫里...” 傅玉灵笑了出声:“皇上雨露恩泽六宫相等,偏宠妹妹一些,有什么不好呢?” “那是你没出息。”刘瑶琴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后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六宫谁不想有皇上的独一份宠爱?” 傅玉灵陷入沉思,佯装思考道:“确实如此,不过论姿色,论学识,妹妹确实是这届秀女选出来的独一份的,也应当得到皇上的宠爱。” 刘瑶琴摇了摇手中的团扇,悠悠地说:“不过说起来,进宫之前,都听说姐姐才是皇上最中意的人选,一封也封了妃,如今却不见皇上特别宠爱姐姐...倒是奇怪。” 傅玉灵一笑,像是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轻轻动了动手上的茶盖,说道:“不过昨日,姐姐去邀星阁与德妃叶昭仪一同品茶聊天的时候,却听说叶昭仪制的一手好茶,皇上是爱品茶之人,想必叶昭仪便是凭此赢得了皇上的关注吧。” “竟有此事?”那刘瑶琴一下便坐直了身子,不过旋即笑意浮上面孔,道,“妹妹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不早了,不如妹妹和姐姐一同去皇后宫中请安?”傅玉灵道。 “好。” ...... 过了几日,天气不错。 正是深秋,最后一批的菊花开的正盛,沈青欢在宫中办了个小聚会,邀请了六宫妃子来赏菊。 为了办好这场菊花宴,沈青欢把去年酿的桂花酒也搬了出来,还吩咐小厨房做了不少菊花糕。又吩咐宫娥们都换上黄色的宫装,一时承欢殿热闹非凡。 她本是不想邀祁晏来的,可傅玉灵再三要求,一定要祁晏来,她这才派红袖去请了祁晏参加菊花宴。 祁晏来的时候,那一盆盆的菊花正摆好,众妃子也都坐着磕着瓜子,聊着家常呢。一见到祁晏,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问好。 今天的祁晏看上去心情不错,他径直走向了沈青欢身边的位置。 “今日天气不错,你难得好兴致。” 沈青欢温婉笑道:“冬日将至,难得天气如此温和,正适合赏菊。”说罢,喝了一口眼前的茶水,那样子,她自己都险些将自己认作是温婉贤淑的人了。 祁晏微微一愣,不过也只是勾了勾嘴角,道:“皇后喜欢就好。” 今日这茶香冷冽,祁晏对着叶汝语道:“这茶,又是你制的吧?” 叶汝语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就如同这秋日里的菊花孤芳自赏的淡雅模样:“正是。不过今日在菊花里,臣妾还放了些许柠檬。柠檬清香,加入后还可以微增酸意,祛除茶叶苦涩。” “叶昭仪果然是好心思,到让我等显得愚笨无知,望尘莫及了!”陆贵人说道。 “怎么会,众人都知道,陆贵人诗文出众,十分了得。”叶汝语也夸赞道。 一边的宁贵人说道:“叶昭仪慧质兰心,今后还要多教教妹妹。” 祁晏其实心里最不喜这些矫揉造作的女人你来我往的样子。他喜欢沈青欢,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并不工于心计,说话也总是坦坦荡荡的模样。 可他没有发现,即使沈青欢现在也有些伪装,他还是喜欢她。或许,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怎么样,他都会喜欢吧。 这个道理,他始终都没有发现。 瑛昭仪有些不屑,但碍于大家的面子,到底没有说些什么讥讽的话。 过了一会儿,有宫娥递上了新泡的茶水,说这是叶昭仪特地为祁晏调制的。 祁晏瞥了一眼身边的沈青欢,还是保持着端庄的样子,眼中看不出一丝醋意。他心神一晃,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皇上倒真是把茶当酒在喝呢,想必叶昭仪的茶泡的实在是好,让人忍不住一饮而尽。”刘瑶琴笑道。 祁晏只是淡淡一笑,心里却不以为然。若是...那日沈青欢泡的茶,他都不敢大口喝,怕没得太快,但又怕尝不出味道,因此喝的既快又慢,实在纠结极了。 可能,这才是喜欢吧。 却不知怎么了,祁晏觉得有些头疼,他眉头微微蹙起,有些隐忍的模样。 沈青欢看到他这个样子,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可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手心却不自觉冒了汗。 倒是瑛昭仪很是着急的模样,站起身来,问道:“皇上怎么了?” 祁晏此时已经后知后觉,这茶里一定有问题。只不过刚才因为沈青欢的缘故,他分了神,这才没有注意到茶里的异样。 他觉得胸腔有一阵闷热袭来,祁晏凝神静气,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的脸色阴霾的可怕。 方才那一会儿的时间,沈青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祁晏冷汗直流,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那一刻,沈青欢忽然想到了傅玉灵非要叫祁晏来的原因。 茶里一定有毒... “祁晏!”沈青欢慌忙出声。她竟没发觉,自己对他的关心如此浓厚。 “无妨。”良久,祁晏才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睁开眼,看了沈青欢,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安抚沈青欢。 “皇上如何了?”傅玉灵上前,担忧地看着祁晏,道,“去查,这茶水有什么问题。” 立刻有几个侍卫走了上来,端走了茶水。一时间,好好的菊花宴气氛十分沉重,无人敢说话,也无人敢抬头。 一炷香后,一个侍卫走了过来回话道:“回皇上,已经盘问过送茶的宫娥了,她说自己在泡茶之前,叶昭仪的贴身宫娥喜儿曾经过去将她叫走,因为这茶叶本来就是叶昭仪给的,所以她没有多想就离开了。” 沈青欢心里一紧,知道此事的矛头,看似指向叶昭仪,但其实最终目的,一定是刘瑶琴。这局,傅玉灵早就布下了。 “叶昭仪?”在座的人都有些吃惊,叶昭仪平时孑然一身的样子,连争宠都不屑,如今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怎么不可能。”刘瑶琴张口道,“依臣妾瞧,叶妹妹就是仗着这茶才赢得了皇上的喜爱,摸准了皇上心思之后,对皇上下手罢了。” 叶汝语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她微微一笑,说:“可臣妾没有杀皇上的理由。” “谁又知道在你宫里发生了什么,你会不会恼羞成怒,想杀了皇上呢?” “若我真有心,就该放鹤顶红,绝不会放这种毒药。” 德妃徐晚晚也出面道:“叶昭仪是我宫中的人,皇上那晚宿在她房内,的确无事发生。” 沈青欢眼神一黯。他果然是... 未想到叶昭仪开口道:“姐姐不必为我说话,其实那晚皇上喝醉了,臣妾便辟了一间房让皇上歇息。第二日皇上就走了,无事发生。” 沈青欢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悄悄舒了一口气,心情也不似方才那么压抑了。 祁晏缓缓开口:“叶昭仪说的不错。” 刘瑶琴见场面尴尬,便道:“那也说不准,是叶妹妹觉得皇上来了自己宫中却没有做些什么,心怀怨恨呢。” 105.陷阱 “蠢人才会心怀怨恨,我不蠢,会等下一次。”叶汝语像是嘲笑般说道。 “你...”刘瑶琴娇嗔道,“皇上,你看妹妹!臣妾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她就暗着骂臣妾...” 凭借刘瑶琴今时今日的宠幸,如果祁晏存心包庇的话,想必即使叶汝语说话在理,他也会站在刘瑶琴这一边。不料祁晏只是沉了沉脸色,道:“朕却不觉得叶昭仪说的哪里不对。” “...”刘瑶琴一时无语凝噎,气的眼泪都要出来。 沈青欢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傅玉灵一眼,她知道,她的计谋要成功了。傅玉灵却只是淡定自若地看着二人对话,也并不看青欢一眼。沈青欢觉得有些惊讶,这个女人,竟然能够隐藏自己的情绪至此... 这时候,叶汝语身边的宫娥喜儿突然站了出来,跪在了祁晏面前,道:“皇上听奴婢一眼,今日奴婢确实去找过那送茶的宫女,但是是昭仪吩咐奴婢去的,说记得叮嘱泡茶的水最好要是晨露,才会清新可口。除此之外,奴婢没有做任何别的事情。” “果真如此?”祁晏问。 “正是。”叶汝语上前,跪下说道,“皇上,若这茶水出了问题,众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臣妾,臣妾虽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愚笨至此,不是吗?” 刘瑶琴听到此处,也知道今日如果再指责叶汝语,未免太过明显,便抿了嘴说道:“既然如此,那大概是一场误会吧。” 傅玉灵道:“妹妹心善,可有人想要毒害皇上是真的,无论如何,毒害皇上之人是一定要查出来的。” 刘瑶琴的脸色白了又白。 傅玉灵不经意瞥了沈青欢一眼,青欢垂下眸子,心领神会地开口道:“瑛昭仪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样,不如回去歇息歇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脸色不佳呢?是不是赏菊受了寒?”傅玉灵关心道,“来人,找个太医为瑛昭仪看一看,就在众人面前罢,也好让皇上放心。” “不必了。”刘瑶琴挽了挽耳边的发。尴尬地笑着说。 沈青欢本想开口说话,没想到却被祁晏抢先了:“坐着吧,让太医来看看。” 祁晏开口,一时下面无人敢说话,跪着的依旧跪着,坐着的也端端正正,不敢多说话。其间只有太后身边的嬷嬷来人,说是身体不适,请走了宁佳宁贵人。 沈青欢当时选了宁佳入宫,一个原因便是觉得她大方得体,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太后的喜爱。纵使不得皇上宠爱,纵使此事与宁佳无关,不过在此时剑拔弩张之时,太后还施以援手,将宁佳叫走,也算是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不过多久,太医便匆匆赶来,探了探刘瑶琴的脉象,道:“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心浮气短之象,大约是受悸之因吧。” “方才瑛昭仪可有受惊?”沈青欢问道。 “不...不曾。”刘瑶琴此刻却有些慌了手脚,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皇上,臣妾真的没事,不必劳烦太医了,早些回去歇息便好了。” “那老臣为娘娘开一服药便好。”说完不过一会儿,太医又道,“对了,娘娘,平日切勿乱服用药物。今日您派人去太医院张太医开的药,臣今日回去再看看,再告诉娘娘可否服用。” “等等。”祁晏忽然道,“瑛昭仪今日去过太医院?开了什么药?” “回皇上,开药方的是张太医,臣并不知。想约摸也是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吧。”太医道。 “把药方呈上来。” “不要,皇上!”刘瑶琴忽然开口喊道,此刻她的小脸上已经冷汗直流,嘴唇发白,极其害怕的样子。 “为何不要?”祁晏阴冷地问道。 “臣妾...”她左右为难,却说不出话来。 “俞度,去搜。”祁晏道。 一旁的俞度应下,立即领着十个侍卫前往刘瑶琴的寝宫查探。不过多久,便拿着一张浸在水中已经模糊的看不怎么清楚字迹的纸走了过来。 太医接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忽然大惊,跪下道:“皇上,老臣眼拙,不知有没有看错...” “但说无妨。” “这药方中,似乎写着草乌头...而这草乌头,会使人心神不宁,严重甚至晕厥。”张太医道,“此种药,为何会在娘娘的药方中?” 傅玉灵见机便上前,道:“方才皇上喝完的茶杯旁,还有几滴溅出来的茶,烦请太医看一看茶中是否有草乌头的含量?” 太医应下,走上前,用食指蘸取了一丝的茶水,放入口中,不出一会儿,便道:“皇上,茶中确实有草乌头。” 此刻瑛昭仪已经跪了下来,满脸都是慌张,哭着道:“皇上,皇上恕罪,这不是臣妾做的,决不是...”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道,“皇上,是她,是傅玉灵!她指使我的。” 傅玉灵往后退了一步,小鹿般无辜的眼里一时盛满了泪水,道:“妹妹怎么含血喷人?姐姐何时指使你毒害皇上了...” “我毒害的何曾是皇上!是皇上对我的恩宠!” 傅玉灵擦了擦眼泪,道:“妹妹嫉妒叶昭仪得了皇上宠爱,前几日便在姐姐这里恶意挑衅过。姐姐还抚慰了妹妹。却不曾想到你还是向皇上下毒,蓄意陷害叶昭仪。” “我陷害她?我如何知道她要去特意叮嘱用露水的事情?如何趁人不备下毒?” 喜儿忽然上前,道:“皇上,喜儿想起来,是喜儿无意间听到瑛昭仪身边的宫娥在那讨论,道今日露水不小心洒了,如今正愁,所以才特意叮嘱,一定要用露水,抓着那宫女去采了露水的...现在想来,恐怕这些都是安排好的!” “皇上...”刘瑶琴还想辩解什么,便听见祁晏重重一拍桌子。 “够了!”祁晏起身道,“瑛昭仪陷害嫔妃,毒害皇上,着打入冷宫,永生不得出冷宫一步。至于其他,交给皇后处理吧。” 沈青欢摇头,道:“臣妾觉得贤妃德容出众,应当协助臣妾管理六宫,这件事情,就交给贤妃妹妹处理吧。” “随你。”祁晏淡淡道。 沈青欢心下一凛,便听到刘瑶琴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然后被几个侍卫渐渐拖走。她抬眼看了看傅玉灵,她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好一个杀伐果断的贤妃...说要解决她们,就一个个,绝不手软。 沈青欢看了身边的祁晏,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可一想到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眼眸又暗了暗。 若非是你利用我,杀我亲人,我怎会这样待你... ...... 菊花宴不欢而散,祁晏回到金云殿,身体有些不适,打算早些歇下。 俞度道:“皇上为何严惩瑛昭仪,您明知道是...” 祁晏打断了他:“青欢今日也说了几句话,她不喜欢刘瑶琴...朕看得出来。而且,刘瑶琴在茶中下药是事实。朕不过顺水推舟,处罚了她罢了。” 俞度没有说话,他的这位皇上,是真的痴情,可皇后娘娘,怎么总也看不清呢? “皇上,贤妃娘娘送来一碗玉珠老鸭羹。”外面有宫娥的声音传来。 “送进来吧。”祁晏淡淡说。 傅玉灵... 想不到,她竟是如此有心机的一个人。 只是,他担心沈青欢被利用。这个丫头,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祁晏低下头,不知是不是自嘲般笑笑。他笑自己即使如此,他还是如此心仪沈青欢。 夜深了,冷宫内,却不太平。 傅玉灵揭下斗篷的帽子,脸上带着微笑走了进去,看见一身素衣的刘瑶琴正瘫坐在床边上,而一边是洒了的饭菜。 “怎么,这些饭菜不合妹妹口味吗?”傅玉灵关心地问。 刘瑶琴一双丹凤眼如今嗜满了仇恨,死死地盯着傅玉灵,道:“都是你这个女人怂恿我,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现在又来假惺惺的做什么?” “当然是送妹妹一程了...” “你想做些什么!皇上只说把我关在这,却没有说要杀了我,你敢...” “你如今只不过一个废弃妃子,我有什么不敢的?”傅玉灵微微一笑。 “没想到,你这样一张面孔下竟然藏着如此恶毒的心灵...”刘瑶琴咬牙道。 “是啊。”傅玉灵娇俏说道,“那又如何呢?” 半晌,刘瑶琴忽然站起来,道:“你这样处心积虑,无非就是想爬上皇后的宝座,若我告诉你皇后的一个秘密,你是否放我一条生路!” 傅玉灵眉心微动,似乎有些感兴趣的样子,她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沈青欢的秘密...你知道?” “是!我身边的宫娥今日在太医院拿药的时候,无意间在张太医的记录里看到了,一年多以前,沈青欢拿过一种药,而这种药,会使人胎儿不保...” 傅玉灵眼睛一亮,道:“果真?” 如果这件事被皇上知道,那可真是打压了皇上对沈青欢所有的信任和爱了,毕竟,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妻子为了防止怀上自己的孩子吃这样的药,何况是九五至尊,一国之帝。 106.怀孕 “我何须骗你?是不是,你去太医院亲自查证一下不就好了?”刘瑶琴道。 傅玉灵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但你要记住,你的小命,随时都可以被我取走...”她弯下身子,牢牢地盯着刘瑶琴片刻,那温柔的眼睛,此刻仿佛变成了杀人的毒药。 ...... 沈青欢最近总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快,人也有些没有力气。整日真真不是吃就是睡,人也圆润也一圈。宫里的事情,她能推的都推给了傅玉灵管,而太后那边,宁佳也伺候的井井有条,除了郭采月不时还会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以外,后宫暂时一派祥和。 只是不知为什么,祁晏最近似乎又格外宠陆离陆贵人了。沈青欢摸不准他的心思,不过她知道,傅玉灵又该坐不住了。 冬日已至,清冷的气候已让人没有了出门的欲望。沈青欢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裹了两大层的袄子,呆呆地望着前面的梅花树,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当时祁晏和自己在梅花树下采梅花的样子。 不...不是祁晏和她。 是她自己一个人。 只是她跌掉了,他抱住了她而已。 沈青欢缓了过来,觉得有些落寞。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有人进来通报说,沈丞相去皇上那求了恩典,进宫参见皇后娘娘。沈青欢十分欣喜,正准备去大殿内迎接,便看见沈始均已经一脸忧心忡忡地走到了院子里,先是按照礼节行了礼。 “爹是怎么了,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么?怎么脸色不太好?”沈青欢道。 沈始均看了看四周服侍的人,道:“娘娘,这...” 沈青欢抿了抿嘴,道:“你们都下去吧,爹,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 “青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沈青欢登时有些心虚,眼睛也不敢看着沈始均,道:“怎么会?” “你从小便养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说谎,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恨我没有早些注意到,你啊你...” 沈青欢恨不得把头埋起来,却还是嘴硬道:“爹在说些什么呀...” “你与皇上现在到底如何了?” 沈青欢不说话。 “爹听说,前段时间,一个妃子被打入冷宫了,对吗?” 沈青欢点头,道:“那是她自作自受,女儿不会那样,爹爹何必着急?还特意进宫来问女儿...” “爹并不是问这个,你知道...一年前,你进宫,说皇上待你极好,这些事是真是假,爹也不想再过问...而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那枚金钗上的秘密,以你的性格,又怎么可能还会对祁晏如初?他对后宫众人如此冷淡,对你亦是如此,你...” 爹的话,字字戳中沈青欢的心,不知不觉,雾气已经蒙上了她的眼睛,沈青欢摇头道:“别说了...” “青欢,爹很早就和你说过,只要你愿意,爹可以带你走...” 沈青欢摇头,眼泪大颗掉下来,道:“我怎么能够这样...当初自己任性,一意孤行嫁给了祁晏,现在又因为自己不愿意,就要求爹带我走,连累沈家和陈家,我怎么会...” “青欢,爹知道你已经懂事了。但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如果你都不珍惜,谁会替你珍惜...” “爹...”沈青欢抬起头,哽咽着看着已经年迈了的沈始均,道,“爹,从小你就待我好,可我一直不懂事,如果能为家里做些什么,我也愿意...就让我一直做这个皇后,至少,如果祁晏想对沈家下手的时候,还会顾忌到我一点点吧...” 沈始均又道:“若有人愿意带你离开呢?” “是谁?”沈青欢脱口问道,说过这样的话的人只有一个,是秦衍..秦衍与爹,果然是认识的。当时秦衍一身黑闯进府中,她虽然有意包庇,不过到底是娘故意放了他。 “是...”沈始均还未开口,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沈青欢猛地回头,就看见祁晏走了过来。 “怎么哭了?”祁晏皱了眉,走上前欲帮沈青欢擦去眼泪。 沈青欢却微微一蹲,借机行了个礼,道:“与父亲说话,有些想家,因此落了泪。” 祁晏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有些尴尬,最后落了下来,道:“是吗?” “既然皇上来了,老臣便退下了。”沈始均也擦了擦眼中的泪,弯腰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沈青欢微微有些尴尬,坐在了身后的秋千上,手抓住旁边秋千的藤条,垂下头道:“皇上来做什么?” “无事便不能来么?” “自然可以,只是臣妾还未与父亲叙完旧,您就来了...” 祁晏倒是笑了:“怎么,还嫌朕打扰了你们?皇后要知道,这一个月便可以进宫看妃子一次的殊荣,只有你有。” “臣妾知道,感恩戴德不尽。” “你一定要与朕这样说话么?”祁晏皱了眉。 沈青欢抿了嘴,道:“皇上若不喜欢,也可以去找陆贵人,陆贵人精通诗书,想必一定能够出口成章,十分讨皇上喜欢。” “陆贵人的确不错。”祁晏冷哼一声,“朕这些日子与她相处,也甚是愉快,她知书达理,也没有刘瑶琴那般骄纵。” 沈青欢心尖微微划过一丝酸涩,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一丝不起眼的情绪从心口抹去了。她抬头,眼中却嗜着笑意,道:“那倒是极好的,想必陆贵人不久就会升位分了。” 祁晏不说话,论气他的本事,沈青欢当真是首当其冲的。真不知道她的心是什么做的,竟然可以如此无情。 良久,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沈青欢,道:“朕今日来,是为了给你这个。” 沈青欢微微愣住,伸出手接过盒子。 “这是一块暖玉,你挂在脖子上,冬暖夏凉。近来你脸色不好,朕特意命人找来这一块玉。”祁晏淡淡说完,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沈青欢打开盒子,一块几乎纯净无暇的血玉出现在眼前,她用手指摸了摸,温润的触感一下子便从指尖传到了胸口。 一只大手从沈青欢眼前把那块玉拿了起来,祁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在她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身子,帮她戴上了那块玉:“天凉,不要总在外面坐着。” 说罢,祁晏转身离开了。 沈青欢还没有缓过来,用手拿着那块玉,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看那块血玉,心里无限纠结。 祁晏,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利用我,杀了我的亲人,还可以这般若无其事地对我好...... 不知坐在秋千上多久,沈青欢觉得有些冷了,站起来想要离开。可刚站起来,她就觉得腹中微微有些疼痛传来,人也有些晕。她凝了凝神,往前迈出一步,便觉得冷汗直流,腿一软,整个人便跌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冷,好冷... 沈青欢不知在寒风中躺了多久,直到红袖觉得院子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着急地进去找地时候,便看到沈青欢倒在秋千架旁边,脸色惨白。红袖惊呼一声,连忙派了人去请太医,然后唤了人,抬着青欢进了房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沈青欢依旧面无人气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人气,太医皱着眉头在床前诊断着,殿内服侍的人已经被红袖都遣到了外面伺候。 “卢太医,我家娘娘如何了?”红袖着急地问。 卢太医苦着脸道:“这本是一件喜事...” 红袖试探着问道:“娘娘,有喜了是吗?” “是...” 红袖咧着嘴笑了,双手合十道:“还好,还好。上天保佑娘娘,娘娘怀上了皇上的孩子。一定可以和皇上重归于好的...” “只是...娘娘的胎象,并不很稳...” “什么?” “从脉象上来看,娘娘怀孕已经近两月,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是最容易滑胎的,娘娘不知道自己怀孕,成日忧思忡忡,夜不能寐,怎么能够让龙裔休息好呢?而且今日娘娘晕倒,不可避免地伤到了龙胎...” 红袖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太医,请一定帮忙保住龙胎...” “那是自然的,是臣的职责所在...” “还有一个请求...” “红袖姑娘请说。” 红袖略微思考一会儿,道:“娘娘怀孕,本是喜事。可娘娘此胎不稳,在未能确定龙胎稳定的前提下,能否保住这个秘密,不让他人知晓...” “这...”卢太医陷入了沉思,“这不太好吧,皇上怪罪下来,微臣属实担待不起。” “卢太医想,娘娘是六宫之主,有多少人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如今娘娘怀中的也许是嫡长子,若此时将娘娘有孕之事宣扬,难保不会有人对娘娘下手...何况娘娘现在胎象并不稳定。医者父母心,请您为娘娘考虑一下吧!” 红袖说着便要跪下,卢太医忙扶住她,道:“红袖姑娘,这可使不得啊。”之事眉宇之间仍然有些犹豫。 107.陪她用饭 沈青欢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挣扎着让自己醒过来,她虚弱地伸出手,抓住了卢太医的袖子,艰难地说:“太医...不要告诉别人...求你了...” “可...” “这是...是一个皇后的...命令。”沈青欢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卢太医连忙跪下,诚惶诚恐道:“是,微臣领命。” 沈青欢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一般,嘴角凄惨地勾起,垂下了手,再一次晕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想要远离祁晏的时候,让她怀上祁晏的孩子。这个孩子,她绝不会放弃,可留下的意义,只能让她和祁晏绑的更紧。 她觉得心里好痛,她从来没有忘记自己对祁晏的喜欢。那是可以让她放弃一切追随一个无情的帝王的冲动。还有在兆陵的那一个月的甜蜜,她也绝对不会忘记。可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尽管她多么一厢情愿,可他注定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帝王,不会为了儿女私情,不会为了她有一丝丝的犹豫,甚至,不惜伤害她身边的人...也许,以后也会伤害她。 她想,如果千年来的亘古难题,美人江山之间,让祁晏选择其一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江山吧。 而腹中那个缓慢生长的生命,是她现在活着惟一的寄托。 如果能留下来,她会不会放下对祁晏的不好的执念? 好好的,一心只做他贤德的招月皇后... 和他们的孩子...... 沈青欢觉得思绪混乱极了,浑身的力气也都涣散了,再没想些什么,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这一睡,便是三天。 三天里,红袖对外称,娘娘着了凉,需要好好休息,不见任何人,免了每日的请安。其间贤妃德妃都来探视过,都被红袖回绝了。 金云殿内。 祁晏的眉头拧的很紧,道:“怎么好好的又病了,一病三天?” 云儿摇头:“红袖口风很严,那日太医来的时候也都把我们关在门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事后我去问诊断的卢太医,卢太医也只说娘娘在院子里着了风寒...” “这个丫头...”祁晏叹了一口气,道,“朕那日走的时候还嘱咐她莫要着凉,话刚说完就又倒下了,不叫人省心。” “皇上,不如您去看看娘娘吧?红袖姑娘如今谁都敢拦,想必也只有您,才能进的了承欢殿了。” 祁晏点头:“也好,这样朕也放心。” 与此同时,傅玉灵身边的宫娥夭夭急匆匆地走了回去,关上殿门,压低了声音在傅玉灵耳边,道:“娘娘,奴婢去拿了承欢殿倒掉的药渣,经过太医院查证,是...安胎药...” 傅玉灵的表情一下僵住了,道:“她竟然怀了孩子?!” 有了孩子之后,她们之间的约定还会算数吗?沈青欢还会把皇后之位让给她吗? 不...不会了。 她知道没有娘亲的痛苦,也知道为人父母,一定会为自己的孩子极尽打算。若是沈青欢有了祁晏的孩子,那她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忽然,她想起前几日刘瑶琴在冷宫中对她说的话。傅玉灵的拳头微微攥紧,她一定要在祁晏知道沈青欢怀孕之前,告诉他沈青欢曾经服用过这样的药! 她天真无邪的眼中微微透出一丝狠辣。她曾经懦弱无能,如今要用自己的手,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得到...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红袖将挂在承欢殿两边的宫灯灭了一半,早早地就准备关上宫门。可远远地听到似乎有一大批人正在过来的声音,她的心惴了惴,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果然,是皇上的仪仗。 她微微有些心乱,远远看了看还在寝殿里昏睡着的沈青欢的方向。这几天,她似乎是极累的样子,沉沉地昏睡着,她只好自己亲自给她擦脸、擦身子,适时地喂一些米汤或者鸡汤进去。别人来,无论是谁,她都可以将那人拦在门口,毕竟,这天下,除了皇上,便是皇后的。无人敢拂逆,可是如今朝着她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上,祁晏, 红袖跪下,道:“参见皇上。” “皇后睡了没有?” “回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祁晏微一挑眉,不过随后眉头却是皱的更深,沈青欢到底怎么了,不会真如云儿所说,三日,三日她都没有醒来吧? “朕进去看看。” “皇上不要!”红袖情急之下,失声喊出。 “为何不要?” “皇后娘娘生了病,皇上九五至尊,如若现在进去,过了病气给皇上可如何是好?皇上请千万三思啊。”红袖急忙道。 “青欢是朕的妻子,若看望自己的妻子都要顾虑这些,哪朕如何为人夫,又如何担当一国之君?”语毕,祁晏拂袖而去,没再管身后的人。 红袖连忙站起身来跟了上去,心跳的极快。 若是让皇上知道皇后娘娘怀孕了,那不光是她小命不保,知情不报,就连皇后娘娘的恩宠也会被大打折扣。 毕竟,怀有龙裔却被瞒住,除非皇后娘娘亲自指令,不然也没有哪个太医如此胆大包天... 祁晏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却看见沈青欢已经坐在了床上,正脱下外面的衣服,道:“臣妾说呢,明明让红袖一定要阻止外面的人喧哗吵闹扰了臣妾休息,怎么还会有人这么不识趣。不过转念一想,应当是皇上来了吧?这一想,果真皇上就来了?” 祁晏见她虽然好端端的,可眉宇之间却仍然皱的极深,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沈青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吃惊,道:“是吗...都说了臣妾这几日感了风寒,脸色苍白点,也是正常的吧?” 祁晏嗤笑一声,道:“朕送你的玉,戴着吗?” 沈青欢都没有醒来过,自然也未摘下来,她点了点头,微微掀开一些衣领,道:“诺,你瞧。戴着呢。” 她只不过随意的一个动作,便让祁晏微微看见了她的衣领内的一片雪白,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微微脸红,道:“把衣领拉起来吧。” 沈青欢自然没有注意到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说:“看到臣妾没事,皇上可否放心了?天黑了,臣妾想睡了,皇上请便吧。” 话音刚落,沈青欢的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她顿时羞红了脸,红到了脖子根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也是...她三天都没有吃些什么,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 祁晏笑了出来,道:“还睡吗?” 沈青欢努起嘴,扭过头,倔强地说:“肚子饿了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笑的?” 祁晏难得看到她这样与他拌嘴的时候,心情好极了,转头对着外面的人说:“去,上几道清淡的小菜。” 红袖看到沈青欢醒了,一颗跳动不停的心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缓缓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沈青欢嘴硬道:“小菜有什么好吃的。” “那你想吃什么?”祁晏好笑道。 “我想喝酸甜梅子汤。”沈青欢脱口而出。 祁晏的神色微微变了变,道:“怎么会突然想喝梅子汤?” 沈青欢本只是随口一说,被他一说,却突然有些心虚,垂下了头,生怕他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儿。 “没,没。我我随便说一个而已。” 很快,四道精致的小菜便被端了上来。 祁晏难得与沈青欢这样如此平心静气地坐着吃饭,沈青欢虽然饿,但没有什么胃口,当着祁晏的面,也只能忍着。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硬生生将菜吞进了肚子里。 在她心里,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是奇妙的,她不会因为自己和祁晏之间的恩怨就亏待怀里的宝宝。甚至...她竟然有些贪恋这样和祁晏静静坐着吃饭的时候。 她微微开口,竟然是不自觉地道:“祁晏,我有事想和你说...” 祁晏抬头,全然没有在意她不顾尊卑地叫了自己名字的事情,说道:“什么事?”说罢,还用筷子夹了青菜放到青欢碗里。 青欢正欲开口:“我...”可脑子里又想到了当时她几欲昏死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听到的卢太医的话,她的胎不稳,如果被有心之人... “你?” 不能说,为了孩子,她不能说。 “我...我想吃土豆。”她胡诌了一句。 祁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道:“想吃什么让下人送来就好了,何必那么正式地和我说?” “我,我就是想说一声而已。” 她这样娇嗔的语气,像极了恩爱的夫妻之间说话。更让祁晏回忆起来在兆陵的时候,她与自己恩爱的样子。 祁晏没有多心,只是挑眉道:“知道了。” 这一顿饭,倒是吃的空前的宁静和和谐。 吃饱喝足,沈青欢伸了个懒腰,道:“用完了饭,皇上可以离开了吗?” “朕今晚就宿在这里吧。” 沈青欢“哦”了一声,道,“那臣妾去收拾一下偏殿。”正欲离开,便被祁晏一把揽进了怀里,她来不及低呼出声,后背便已经贴近了祁晏的胸膛。 108.怒火中烧 “朕想与你睡在一起,你还想逃到哪里去?沈青欢,你最近总是躲着朕呢,不知是为什么?” 沈青欢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一晚的情景,有些紧张。如今她有了身孕,是万万不能行房事的...她慌忙地挣开了祁晏,道:“谁叫你自大又专制,我才不要和你睡一起呢!” “又不是第一次,你害羞什么?” 祁晏略带挑逗的话语让沈青欢更不好意思了,她生怕祁晏又像上次那样,直接用强迫的,一开口便道:“唉!我...我那个来了。” “什么?”祁晏明显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沈青欢一跺脚,尴尬道:“就是,就是月事啊!” 这样明摆**裸地说了出来,祁晏终于是明白了,他微微咳嗽了一声,方才紧紧抱着沈青欢的手也松了松。 沈青欢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皇上还是改日再来吧?”虽是带着询问的语气,不过她至少也是退了一步。 祁晏见状,只好道:“那你今日好好休息。” 沈青欢木讷地点点头,竟然为他语气中的温柔有一丝丝动容。她从来没有想过,祁晏会用这样小心翼翼几乎有些卑微的语气在她面前,和她说话。 也许,祁晏也真的爱她? 不... 她极力在心中否定了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若是他真的喜欢她,也不会不管她的感觉,做出伤害她家人,宠幸别人的事情了。 祁晏转头吩咐道:“煮一些红枣羹备着,若皇后需要,立刻端上来。” 红袖忙道:“是,皇上。” 待祁晏走好,沈青欢终于呼了一口气,可也没有刚才的困倦了,她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蜷起腿,抱着膝盖。 红袖轻声道:“娘娘,您在想什么?” 沈青欢摇了摇头。 “娘娘,皇上对您其实不错...”红袖忍不住道。 沈青欢缓缓开口:“我知道,可是...” 有太多可是了,沈青欢说不上来,只是有些伤感。她与祁晏之间的恩怨,早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可她已经迈出那一步了。而且,已经有了孩子... 最终,她还是没有说下去。红袖见状,也没有再多问了:“娘娘,奴婢服侍您歇下吧。” 一夜无梦。 第二日,傅玉灵来的最早。 沈青欢倒不意外,她睡了三天,傅玉灵心里指不定多着急,以为自己没了靠山呢。如今匆匆来请安,倒也像她的作风。 “姐姐一病三日,病可好了些吗?” 沈青欢似笑非笑,淡淡道:“已经好了。” “妹妹怎么觉着,姐姐全然没有病后的消瘦,反而有些圆润了,想必病中吃了不少补药吧?”傅玉灵试探道。 沈青欢抿了抿嘴,是淡然一笑:“是啊。” 她如此轻松,倒是让傅玉灵有些意外,她也只好尴尬地坐在那喝茶,等着其他嫔妃前来请安。 傅玉灵此刻心中有些五味陈杂,眼神时不时瞟向沈青欢的肚子,那里现在看起来还什么也没有,可她知道,再不出一个月,孕肚就会显现出来。到那个时候,沈青欢的地位牢不可破,到时候,就算她想把后位让给她,恐怕祁晏也不会答应了。 她不会那么傻,亲自去毒害沈青欢肚子里的孩子,倒是可以指使现在极其受宠的陆贵人陷害沈青欢,一石二鸟。不过她觉得,若沈青欢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只会让祁晏更加怜惜她。倒不如... 正想着,门口便陆陆续续走进来了陆离和徐晚晚等妃子。 徐晚晚向来是最懂礼仪的,带了不少的补品,说道:“娘娘身子可好些了,这些都是家父为晚晚准备的,如今给娘娘补身子。” 沈青欢点头示意。 接下来的人,也无非都是如此,只客套地问候一下。沈青欢听了一会儿便觉得疲累,早早地让她们散了。 午后,有人来传,说皇上邀皇后一起去金云殿共用晚膳,沈青欢用身体不适推脱了。 可如果她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她绝不会拒绝。 也许,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很久以后,她这么想。 ...... 傅玉灵生了病,憔悴的很。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刻苍白的不行,水灵灵的眼睛如今也变得没有灵气。嘴唇失了血色,躺在床上,如同一个安静的瓷娃娃。 “去请皇上了吗?”她张口,虚弱地说道。 宫娥道:“已经去请了,娘娘别急。” “咳...咳咳。”傅玉灵的喉咙咳得有些痛,眉头也皱了起来。 祁晏正处理完公务,就看到门口有人急着请他,说贤妃娘娘病得不轻,要皇上过去看看。祁晏本准备去承欢殿,转念一想,倒不如让沈青欢多醋醋,转身便随那宫娥去了。 进去的时候,正听到傅玉灵道:“还是别叫皇上了,免得让他担心。” 祁晏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道:“怎么了?” “皇上来了?”傅玉灵说着,便要起身,祁晏快步上前,让她好好躺在了床上。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今日怎么就病的那么严重了?”祁晏问道。 “咳...这几日天寒地冻的,臣妾不小心便病了,不过是小事,皇上不必忧心。”傅玉灵说道。 祁晏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你这几日便不用去皇后那里请安了,只消好好休息便可。” 傅玉灵点头应下。 祁晏看了看外边,道:“朕还有事处理,爱妃好好休息吧。”说着便要起身。 傅玉灵“哎”了一声,拉住了祁晏的袖子,娇怯的眼神中又有些虚弱,她轻轻喘着气,那楚楚动人的病怏怏的样子,的确让人心生怜爱。 “怎么?”祁晏问道。 “其实...其实臣妾病,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臣妾不敢说。” 祁晏向来不喜欢有人吞吞吐吐的样子,若是此时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大臣,他恐怕会直接拂袖而去,不过他到底还是好脾气地道:“什么事,你说吧。” “臣妾知道了一件事,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加上近日天凉,这才抑郁成疾。臣妾不想告诉您,怕您生气,但觉得若不告诉您,也是极大的错误...” 祁晏抿着嘴,并不说话,表情已经有点沉郁。 傅玉灵见状,便凄楚地开始说。 “前几日,皇后娘娘卧床不起,一病三日,众妃嫔都非常担心,臣妾亦是,可多次去拜见都被拒之门外......” 祁晏听到此事有关沈青欢,便有些不悦地道:“连朕去地时候,红袖都再三推脱,不让你进去不是极其正常的事情吗?” 傅玉灵脸色变得更差,咳嗽了两声,道:“皇上难道不想知道,皇后娘娘为何不让人进去吗?”见祁晏不说话,傅玉灵知道,他心里其实也很想知道,只不过碍于面子,说不出口罢了,她便继续道,“是以娘娘身子一好,臣妾便又去探望了娘娘,这回终于是进了娘娘的殿内,臣妾闻到一种很重的熏香味,便觉得有些奇怪,众所周知,皇后娘娘是最不爱用熏香的,即使用,也是极淡雅的味道。后来,臣妾突然想,娘娘用这么重的香,会不会是为了掩盖药味?” “她生病的时候众所周知,何必故意掩盖?”祁晏冷冷地说,“一切不过是你无端猜想罢了。” 傅玉灵苦笑着摇摇头,道:“臣妾也是如此想的,可为了给娘娘尽绵薄之力,臣妾特意去太医院过问了娘娘的病情,却不想...不想看到,娘娘的药里,有一味夭香。” “夭香?”祁晏似乎在哪里听过这种药,但一时想不起来。 “是,咳...夭香有极浓的香味,可她最明显的功效,一是堕胎,二是...”傅玉灵看了看祁晏铁青的脸,继续道,“二是,避胎......” “闭嘴!”祁晏怒道,“谁允许你胡说八道!”他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还生着重病,便大声地斥责了起来。 傅玉灵有些被吓到,整个人都怔住了,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身体也不住地颤抖,道:“皇上恕罪,是臣妾失言了...” 祁晏冷冷瞥了她一眼,咬牙道:“好好照顾贤妃。”转头迅速地走了出去,边走边对外面的俞度道,“俞度,随我去承欢殿。” 俞度感到扑面而来的狂狷的怒火,他在外面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什么,知道此事关于沈青欢,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祁晏此刻的生气,比他认识沈青欢这一年半一来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更胜一筹。他疼她,爱她,虽然为了大计,辛苦筹谋了一年,冷落了她一年,可心始终在她那里。就连偶尔放纵自己喝醉,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所当然地去看她的理由。他以为,除掉了兆陵的威胁,除掉了绿泱,沈青欢与他就能好好相处。是,是有那么一个月,沈青欢不能说话的时候,满满地表现着自己对他的爱意,那时候,她看着他的时候,眼里都发着光。他知道,沈青欢是真的心仪他。 109.争吵 他也从未想过负了沈青欢,回到招月以后,他还是只对她一个人温柔。即使无数大臣塞给他他们的女儿、妹妹,他都严词拒绝。可沈青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对他有了疏远,有了冷漠,莫名其妙,没有理由。甚至,还在宫中为他纳了那么多他根本不喜欢的女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故技重施,故作大度,可他感受得到青欢离他越来越远。 对祁晏来说,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也不能够得不到。天下是一样,心爱的人自然也是这样。他想用自己的温柔一点点融化沈青欢,让她回到和以前那样就好。 他以为,她最近有一些动容。 他以为,他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她在服用夭香!那种伤害孩子的药! 她就这么不想与他有任何联系!甚至要残忍地伤害一个孩子,一个可能没有的孩子... 祁晏简直怒火滔天地走进了承欢殿,彼时沈青欢正闲着没事看着书,嘴角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觉得身后动静有些大,沈青欢蹙眉回头,便看见祁晏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心下一惊,可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为何来找她麻烦? “搜!”祁晏只说了一个字。 俞度有些为难,沈青欢则一脸莫名。 “你是不是想革职?连朕都使唤不动你了吗!”祁晏提高了音量。 沈青欢站了起身,走到他面前,也有些生气:“你凶什么?你这样无理的要求,换了谁都会疑惑的。干什么怪俞度?” “为了他,你倒是肯与我顶嘴。”祁晏冷笑道。 俞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忙带着一群人离开。 “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却来我这里耀武扬威的样子。”沈青欢愤愤道,“我的寝宫,你说搜就搜,难不成我还能藏个人?” “若真被我搜出来,你的罪名,比藏个人要大。”祁晏一字一句道。 沈青欢被他的眼神盯的有些害怕,但还是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莫名其妙。”毕竟,气势上也不能输给祁晏。 这一炷香的时间,过的是煎熬。 沈青欢自顾自坐下依旧翻着手中的书,可是心思却再也集中不了,不知为何,她心中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祁晏更是冷漠,背着手站在门口,心里却无比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半晌,俞度缓缓走了过来,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拿出了手中的东西。 “回皇上,找到这包药。” 沈青欢心里一惊,这药,是去年她为了不去宴会而问太医要的药,吃了可以像生了病一般。她用了一次后,就让墨香收好了。如今墨香已经不在,可她的房间,却没有人住,也没有人收拾... 难道祁晏仅仅是为了这包药,可也不至于动此大怒吧... 沈青欢抬头看了一眼祁晏,她看不懂祁晏现在的表情,她只觉得祁晏极力隐忍着什么,他的拳头也微微握紧。 “这药又怎么了!”沈青欢大着胆子,开口道。 祁晏没有理他,回头对俞度说:“去请太医,顺便将开药的记录册拿来。” “是。”俞度道。 俞度刚离开,沈青欢心里有些乱,但想,与其被他查出来,不如自己招供。她开口道:“那药是我去年拿的!” “是吗?”祁晏冷冷开口,“去年拿这种药做什么?” “当然是...吃...”沈青欢有点不好意思。 “吃?你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你吃他做什么?” 沈青欢一脸莫名,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不过是,是不想去参加宴会,所以才吃了那药,那药有让人看起来像生病了的效用...你别怪太医,是我逼他的。” 祁晏皱着眉头,可表情没有刚才那么冷漠了,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做什么?”沈青欢一脸不可置信。 祁晏没有说话,静静等着俞度回来。 沈青欢暗自揣度着祁晏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好看着他的背影站在逆光的地方,有些高大,又有些遥远。似乎是她伸出手,也永远触碰不到的人。 俞度带着太医匆匆赶来的时候,沈青欢的心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她自以为自己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让她觉得害怕。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曾经问你拿过这种药,对吗?”祁晏丢了那药在太医手上,淡淡地说。 那老太医把那包药拿手中反复看了看,忽然十分惶恐的样子,跪在了地上,眼神还时不时看着沈青欢。 沈青欢道:“你不必担心,凡事都有我担着,只需要将实情说出来就好了。” 那老太医惶恐之际,道:“这药,的确是娘娘问老臣要的。” 沈青欢挑眉,道:“不错。” “何时?”祁晏又问。 沈青欢不太乐意道:“不是已经同你说了,是去年吗?怎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祁晏叹了一口气,他拿沈青欢最是没办法。他也不想怀疑她,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便听见那老太医道:“去年?不是今年吗?” “什么?”沈青欢有些迷茫。 “两个月前,娘娘问老臣要了这药,还说有什么重大的用途,老臣说此药不能轻易给您,您便拿皇后之威压老臣,老臣不得已才...” 沈青欢瞟到祁晏的拳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 她大声反驳道:“你胡说,分明是去年,我为了逃祁晏的宴会,这才要了这药假装生病的!如果是前两个月要的,我有什么理...”话到此处,沈青欢突然噎住了,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当时太医对她说的一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话。 这药,除了可以使没有怀孕的人呈现生病虚弱的状态,更有人将它作为堕胎或者避孕的毒药! 沈青欢猛的看向祁晏,原来他生气,是为这个原因...沈青欢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可她这个动作落在祁晏眼里,却像极了心虚的举动。 “娘娘,”那太医说,“您在说些什么...您既然已经承认拿了药,又何必不承认时间呢?明明就是两个月前,您问老臣要的啊...” 沈青欢有些哽咽,扭过头去不说话。 祁晏又问:“这药,是什么用?” “臣不敢说。” “说。” “这...这药,有孕之人服用之,会堕胎,行房事后服用,则可达到避胎之用...” 祁晏的声音越发冷,看向沈青欢:“你还有什么好说?” 沈青欢含着泪,也直直地望着祁晏,丝毫没有弱了气势,她缓缓开口道:“拿药不是有记录吗?翻翻记录。” “拿来册子。”祁晏道。 只不过随便翻看了两下,祁晏就生气地直接将手中地册子丢在了沈青欢的脚边,吓得她一抖,便看见那一页翻在自己的脚下。 十一月初三,夭香。 沈青欢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可此刻她居然觉得异常的可笑,她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可笑容带着凄凉,让祁晏一下子有些慌乱。可因为实在生气,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她此刻百口莫辩,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想要陷害她的人,只需要买通这个太医,改了记录便好。何况,药确实是她拿的。但是她放在寝殿没有处理是因为,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个害人或者是堕自己胎。 祁晏终于开口:“你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沈青欢用极其凄凉的眼神看着祁晏,他此刻高高在上,逆着光,她甚至看不清祁晏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可是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希望,可透着绝望和失望。 “我如果解释,你会信吗?”沈青欢缓缓开口,极度凄凉。 “你如果肯解释...” “我没错,我该说的,我都说了...”沈青欢抹了一把眼泪。她已经猜到,布这个局的人,一定是傅玉灵,如果她想的是对的话,那么,她如今有孩子的事情,傅玉灵已经知道了。她这样做,是不信任她,想赶她走。 是,她有了孩子,也不想再与祁晏有嫌隙,或许真的会中止与傅玉灵之间的那些交易。傅玉灵若怪她,她其实也没有话可说。可是,她竟然用这种方法来诬陷她,来离间她与祁晏之间的关系... 更让她寒心的是,这样的事情,祁晏居然回会信。 在他眼里,或许自己是那种冷漠无情,对他忽冷忽热,还会狠心打掉自己孩子的女人吧...... 罢了。 她自嘲般摇摇头,若她再留在这里,想必自己与孩子,迟早不保。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一点都不比前朝的风波来的平静。 “沈青欢...”祁晏压低了声音,吼出她的名字。这三个字,带着无奈,带着愤怒,也带着失望,“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有任何联系?”他突然快步上前,用手撰住她的领子,眼中带着怒火。 可沈青欢隐约能够看见,祁晏眼中的哀伤。 110.叶汝语 “你...你这样的人...”沈青欢艰难开口,“换做谁,都不想和你有别的联系。”沈青欢冷冷道。 这话,算承认了吧? 祁晏猛的放开她的领子,沈青欢一下跌坐在了地上,觉得下腹微微有些痛,还好,她跌倒的时候还是护住了肚子... 祁晏转过身子,不知是在对谁道:“将皇后幽禁承欢殿,任何人不得探视。” 承欢殿的人都跪下求情,可沈青欢却没有动。 祁晏此刻多希望听到沈青欢向自己求情,说他其实误会了,可她没有。祁晏便咬牙,道:“若有谁再求情,一律处死。”说罢,大步地往外走去,没有再回头。 再没有人敢说话,只有俞度站了起来,扶起了沈青欢,道:“娘娘,您为什么不肯服软呢?” 沈青欢看着俞度的脸,俊脸已经有些沧桑,还带着不自觉的担忧。 “俞度,你说,你都信我,他为什么不信?” 俞度皱了眉,他说不清。但是他知道,祁晏决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她们之间,已经有太多误会和隔阂了,绝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化解的。 “罢了。”沈青欢无力地说道,走了两步,却有些虚弱,身形有晃,险些就要晕倒,幸好俞度快步扶住了她。 不过沈青欢知道,是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在作怪呢。 为了孩子,她会想办法离开皇宫...... ...... 不过一个晚上,皇后沈青欢被皇上幽禁承欢殿的事情便已经传遍了皇宫,不过祁晏特地吩咐,决不让人传出去,沈青欢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罚的。 青欢被关着,也没有办法知道爹娘知不知晓此事,她只希望爹不要一时冲动,去向祁晏求情甚至与他争闹。 她心里盘算着,马上就除夕了,届时城外万佛寺将会有祭祀,她便自动请命前去为国祈福,到时候在佛寺里打点一番,安安静静地将养一番,待七个月以后平安生下孩子,那她,无论是回到这个冷漠的皇宫继续度过一生,还是逃离京城,浪迹天下,她都觉得无妨。 反正,心若死了,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如果可以,她最希望父亲也告老还乡,大不了,不要这权势地位,什么沈家,什么陈家,都不过是虚影泡沫罢了。 果然,人越活的久,需求的就越少,因为知道妄念不可得。 沈青欢记得,她刚入宫的时候,还希望得到祁晏的宠爱,后来,只不过想相安无事。可当她想要得到更多爱的时候,她才发现,只要能保住家族安危便好。而如今,她心如死灰,只想与祁晏,再无半点联系。 被幽禁第三天,承欢殿来了一位客人。 祁晏虽然说幽禁她,却从没有阻止过任何人来探望。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可无论如何,这三日,那些往日里趋之若鹜的人,除了徐晚晚还派人捎了点东西过来,别的人,可是避之不及。 是以沈青欢看到叶汝语的身影的时候,有些吃惊。 “皇后娘娘。”叶汝语请了安。 沈青欢微微一笑,只是说:“我如今如此落魄,难为你还过来看望我。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便不用拘于这些礼节了。” 叶汝语轻轻点头,动作之间流转出来的淡淡的优雅,与她整个人的气质一般无二。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你知道?”沈青欢自嘲般一笑,“可祁晏不信。” “你很爱他,对吗?” 沈青欢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眸子。 “如果不是很爱他,怎么会那么在意他的看法,因为他的不信任,就万念俱灰呢?”叶汝语道,“既然很爱他,你就不会用那种办法避孕。” “是...”沈青欢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可惜,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得不对祁晏冷淡...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沈青欢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说信任她,她就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你说,你愿意与祁晏这样没有真爱的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吗?”沈青欢缓缓开口,问道。 叶汝语皱了眉,不过还是答道:“祁晏是皇上,你要理解。” “是...我知道,他是皇上...” “我不介意。是因为,我不爱他...”叶汝语道。 “那如果,这个男人,杀了你的亲人呢...”沈青欢闭上眼睛,痛苦地说。 叶汝语惊了一惊,道:“他竟然...” 沈青欢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他一如既往...直到,有了这个孩子...” 叶汝语更是吃惊,几乎要站起来道:“你居然有了孩子?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你......” “我身体不好,这个孩子胎象不稳。一来,我不想让祁晏空欢喜一场,二来,这么多想要害我的人,如果我有了孩子,她们更会视我如同眼中钉...”沈青欢哭着说,“我想瞒的,只要瞒过了这个月,孩子胎象稳了,或许我会告诉祁晏。可是...可是他竟然因为傅玉灵的计谋就冤枉我!他冤枉我要杀了我们的孩子...”沈青欢痛彻心扉地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泪水早就已经决堤,一滴一滴落下,打在衣服上,也打痛了她的心。 叶汝语此时已经惊的说不出话,她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安抚道:“皇上也只是一时被蒙蔽了,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待青欢终于哭的没有力气了,叶汝语才松开她问:“那你今后怎么办,还留在皇宫里吗...再过不久,孩子就该显出来了...” 沈青欢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拉住叶汝语的袖子,道:“可否请妹妹,帮我一个忙...”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当初,是你让我入宫,也让皇上来我殿中。我知道,之前刘瑶琴陷害我,也是你在帮我...如今你既然有难,我自当全力相助,只要你说,我做得到的,我必然会相助!” “我如今困在宫中出不去,能否请妹妹待我向皇上求一个恩典,我想...去万佛寺为国祈福一年...” “什么?”叶汝语道,“只听过太后去祈福一年之久的,皇后最多也不过一个月。你如今,竟然要去万佛寺...一年?是为了...为了孩子吗?” “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沈青欢祈求道,“如今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而能帮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叶汝语有些为难,但还是可怜沈青欢如此苦苦哀求,只能道:“好,我去试一试...” “多谢!如果可以,我还有一个请求...”沈青欢小声道。 “什么?” “我走后,为防止傅玉灵独大,残害宫中嫔妃,我希望你,与她相争...”沈青欢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她此刻说的是,希望两个优秀的女人,争她爱的男人... “你知道,其实我向来无意相争...”叶汝语说,“进宫我是听从天意,皇上心里没我,我知道。所以我只安安分分,从来不奢望什么。” “我知道...其实当初,我选你入宫,是有私心。”青欢垂下眼眸,“是因为你不争。可如今,我却希望你争。我知道,如果你不争,后宫没有人能与傅玉灵抗争,你早晚会变成刘瑶琴...” 叶汝语摇了摇头,但好像是在否定自己,又好像是在否定沈青欢,良久,她缓缓开口:“青欢,虽然你要走,但你的心,没有离开。” 沈青欢怔住。 “若你真的毫不在意,你大可一走了之,这后宫如何,你根本不用管...不是吗?我,是你在这里最放心的人,所以你将这里的一切,交托给了我,对不对?” 沈青欢被看穿了内心,觉得羞愧难当,转过头去,不知该说什么。 “好,我答应你。”叶汝语忽然开口。 “什么?”沈青欢惊讶不已。 “我说,我答应你了。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我一直软弱下去,迟早会和刘瑶琴一个下场。”叶汝语坚定道,“如今宁佳有太后做靠山,而陆离深受皇帝喜爱,傅玉灵背后又有傅家,唯有我...我只有我自己,或许,我也该为自己某一条出路了。” 沈青欢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不知道,若她真能离开,还会回来吗? ...... 叶汝语离开后,没有直接去金云殿,而是隔了好几天,才带着一盅茶,去了金云殿向祁晏请安。 看得出来,短短几日,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祁晏现在变得有些憔悴,下巴上已经生了胡茬也不自知,额前的发也微微有些凌乱。甚至,她发现,祁晏的眼眶,也有些红,可能是哭过了,也可能是熬夜过。 “禀皇上,叶昭仪求见。” “不见。”祁晏淡淡说。 “叶昭仪特意煮了茶,说要皇上品尝。” 祁晏一愣,想起那天沈青欢给他煮茶的时候,虽然是为了让他去叶汝语那里,但也足够让他记忆犹新了。 111.青色衣衫 “请叶昭仪进来吧。” 叶汝语今日外面套着白色斗篷,进了殿中以后,脱下斗篷,里边身着一件青色长衫,十分飘逸。 “参见皇上。”叶汝语微微一行礼,叫身后的人端上了茶,“天气寒冷,皇上处理政务难免繁忙,臣妾特意煮了茶献上。” 祁晏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的样子,有几分像沈青欢,还有她青色的衣衫,与他第一次见沈青欢的时候差不多。 “今日天这么冷,你穿这么少?”祁晏道。 叶汝语只是微微一笑,说:“外边冷,进了殿内,便不冷了。”她倒了茶,递给祁晏,像是无意地说,“皇上,外边下雪了。” “哦。”祁晏往门口一看,果然,已经有一丝丝雪花飘落空中,他顿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忍不住便拿起茶,喝了一口,皱了眉头,道,“有些烫。” “烫的茶,烫了心,然后才会觉得全身都暖了。”叶汝语道。 祁晏一顿,果然,暖意已经遍布全身。 “你想说些什么?” “臣妾没有什么要说的。”叶汝语目不斜视,只是直直地望着祁晏,毫不胆怯,眼中微有温柔。 祁晏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叶汝语会向他为沈青欢求情。 沈青欢...下雪了,她会不会又趴在窗前,看雪花落下,用手接着雪花呢?天气这么冷,她近来身体不好,别再着凉了可好。 叶汝语看见祁晏有些恍惚的神情,嘴角勾起一丝心知肚明的微笑,她知道,祁晏的心里,现在肯定想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沈青欢。 祁晏脑子里正浮现出青欢踮着脚采梅花的情景,一年又过去了,不知道她今年还会不会酿梅花酒?不知道她去年酿的酒,如今味道如何了,是否醇香扑鼻... “皇上?”叶汝语轻声唤着。 “嗯?”祁晏突然回神,看着眼前叶汝语朴素却精致的脸。 “皇上走神了。手中的茶都倒了些。”叶汝语笑道,细心地擦去了桌上的水,“皇上最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臣妾可否为皇上分担。” 祁晏放下手中的奏折,像是极累的样子,望着门外的雪花,喃喃自语:“国事家事,皆让朕心烦意乱。” 叶汝语贴心道:“皇上因为自己是皇上,有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了,不如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看看怎么做才能更直接的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是么?” “皇上,臣妾听闻除夕之后,城外的万佛寺将开始许久的念经祈福,臣妾自请去万佛寺念经祈福。”叶汝语道。 “不必。你毕竟是宫里的妃子,去那里祈福,也不像话。”祁晏一口回绝,“若真要去,也是太后前去,总之,会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太后年纪大了,佛寺清苦,还是罢了。”话锋一转,她道,“不过...既然皇上这么说,臣妾倒是有个更好的人选。” 祁晏挑眉:“是谁?” “皇后娘娘。” 祁晏的脸立刻阴沉了下去:“不可能,她是招月的皇后,自小养尊处优,怎么能去佛寺受那样的苦?” 叶汝语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只是笑着说:“皇上爱护皇后娘娘之心,臣妾自然看在眼里。” “朕没有。”祁晏淡淡道。 叶汝语并不与他争辩,只是说:“既然如此,那皇上不如听臣妾细细道来。第一,诚如皇上所言,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也可以说是招月的象征人物,如果由皇后娘娘前去祈福,是否更显诚心?能否感动神明尚且不论,总之百姓都会铭感五内,感恩戴德皇上与皇后的恩德。臣妾知道,听到这里,皇上兴许要反驳,您的江山,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为您扛。那请听臣妾第二点,如今宫里宫外,几乎人尽皆知您将皇后娘娘幽禁承欢殿的事情,可皇后娘娘身后是沈家与陈家,虽然,臣妾知道一定是娘娘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龙颜大怒,可皇上也不得不顾忌,娘娘身后是丞相与太后,皇上若太过苛责娘娘,无疑是在为自己树敌。如果皇上真的生气,倒不如此时将娘娘派去万佛寺为国祈福。其实,娘娘现在无论是幽禁承欢殿还是去万佛寺祈福,都是一个性质。娘娘天性不爱拘束,倒不如放娘娘去祈福,您说呢?”见祁晏有些犹豫,叶汝语知道自己的话,祁晏已经听进去了,她便继续说,“若担心万佛寺清苦,皇上不如多派几个人去伺候娘娘,一切吃穿用度与宫里一般无二,只是这些要做的小心,万不可被他人知晓,否则要说娘娘皇上祈福不诚心了。再者,如果皇上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派俞侍卫在娘娘身边。退一万步说,若皇上真的心疼娘娘,什么时候都可以将娘娘召回,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连祁晏的退路都想好了,也让祁晏陷入了沉思。 “是...她的意思吗?”良久,祁晏只是轻声问道。 叶汝语知道,此刻如果说是,皇上必定会发觉娘娘迫切想要离开的心思,甚至连她都可能被迁怒,可如果说不是,又显得太过虚假,她便道:“臣妾想,娘娘那般骄傲的人,与其让她在殿中被关着,不如去佛寺祈福,娘娘可以赎罪,也可以过得更自在。” 祁晏想了许久,终究道:“好吧。” 待叶汝语退下之后,祁晏召了俞度。 算起年纪来,俞度甚至还要比祁晏小那么两岁,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从练武的时候,就跟在祁晏身边,二十年来,从未离开过祁晏。祁晏与俞度几乎情同亲兄弟,他是祁晏最放心的人,如今,让沈青欢去万佛寺祈福,他却打算,让俞度跟随。 “俞度...”祁晏到底开了口。 “臣在。” “你觉得,朕对沈青欢,是否太过苛责了?” 俞度愣了一愣,想了想:“皇上做的决定,臣并不敢质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娘娘毕竟是皇上的妻子,皇上应当给予她信任。” “可证据确凿,她要杀的,是朕和她的孩子...” “或许,另有隐情...皇上不是一直都知道,贤妃她...心机颇深吗?” 祁晏摇了摇头,像是在嘲讽自己般道:“罢了,罢了...俞度,朕要让你去做一件事。” “任凭皇上吩咐。”俞度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朕会让沈青欢去万佛寺祈福,朕要你,贴身保护她,五天一回,向我禀报她的情况。”祁晏道。 “这?”俞度愣住,道:“皇上,娘娘娇生惯养,怕是吃不惯佛寺的清苦...” “朕会让人打点一切。只是让她去那一段日子...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只有你保护她,朕才会放心。” 犹豫了一会儿,俞度低下头,道:“是!臣必定用性命保护娘娘!” ...... 丞相府。 宋子尧对沈始均道:“旨意已经下来了,元月初一,青欢就会去万佛寺祈福。” 沈始均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只怪老夫没有早些察觉到那丫头的不对劲,现在才会让她身陷险境...不过还好,到底是暂时出了那皇宫,只是不知道,那里的苦,她是否能吃得。” 宋子尧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骗沈青欢金钗的秘密的事情是否有意义,沈青欢只是一个女子,根本不会对祁晏做什么...可是他此刻竟然庆幸,这终于让她离开了祁晏,是不是说,他当初晚了的那一步,此刻可以弥补?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 也还好,他知道,沈青欢是祁晏的软肋,只要沈青欢离开,一定会让他无心朝政。这,也算是一点代价吧... 他永远都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兆陵的太子,他是宋子尧,不是秦衍。总有一天,他会以他真实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迎娶沈青欢的。 “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对您说的话,如今依然算数...”宋子尧道。 “你想,带走青欢?”沈始均问道。 “是。” “你可要想清楚。带走青欢,若祁晏事后追究,你们兆陵将会如何,还有,你将要带她去哪里生活。其次,你会否一如既往对她好?” “这些日子,我对青欢的真心,想必您都看得见。祁晏娶青欢,或许还能有私心,但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要了青欢,不但对自己没有任何裨益,就像您说的,还会给自己,给兆陵招惹不少麻烦。我之所以如此执着,只因为真的喜欢她...”宋子尧动情道。 “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和你走。”沈始均道。 “那是自然,其实我之前也询问过她许多次,但她那时对祁晏还抱有幻想,所以一直不愿与我离开,我也从不逼迫她。只希望,等到她真心实意随我走的那天。我必定视她如珍宝!” 沈始均深深望了宋子尧一眼:“罢了,那你便去试试吧...只要能让女儿幸福,即使我们过的苦一点,也没什么了...” 宋子尧感激地点头。 112.离开皇宫 除夕夜。 十八年的除夕,沈青欢从未觉得自己过的如此清冷过。小的时候,家里的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围绕着自己,宠爱着自己。即使是在去年,至少还有一个不是那么热闹的宴会,一碗土豆泥,还有一张有着祁晏的温度的床。 可现在,她确确实实,只有自己一人。今日她用了晚饭,早早的叫人都下去,熄了灯,此刻宫中十分黑暗。她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只能看见自己孤独的身影。 可就在这时,外边突然响起了爆竹的声音,她下意识向外望去,透过窗户,看到红色的焰火在半空中升起,外头似乎...一副很是热闹的样子。 或许是这热闹,激起了沈青欢内心的孤寂吧,今晚是除夕夜,可她却只能抱着膝,看着远方的焰火,呆呆地想,祁晏到底是同意她去了万佛寺。 或许,他也根本不在意吧。 焰火的光亮照明了沈青欢昏暗的承欢殿,一晃一晃的,其实久了,沈青欢竟然渐渐觉得,心里不那么迷茫和害怕了。 远处,祁晏站在偌大而空荡荡的金云殿,望着放了几乎半个时辰的焰火,缓缓开口:“好了,停下吧。” 他不知道她此时在做些什么,但希望她能够看到这漫天的焰火,也许,会像他陪在身边那样吧。 这或许也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吧! 这一个清冷的年夜,到底是过去了。 第二日,沈青欢起的很早,红袖昨晚便给她收拾好了东西,她想着,早点走,也可以少一些留恋吧。 没想到,一开门,她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俞度...”沈青欢愣住,“你怎么在这里?” “奉皇上之命,娘娘在万佛寺的这几个月,臣会全程陪同。”俞度道。 “是陪同?还是监视...”沈青欢有气无力地说,似乎并没有感到开心,也没有感受到祁晏的良苦用心。在她心里,如今祁晏已经认定了她是杀害孩子的凶手,即使是同意她去万佛寺,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竟派身边最得力的俞度一同前去。 “娘娘,皇上不是您想的那样的。”俞度忍不住道。 沈青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不想与他争论这个问题。只能安慰自己还好与俞度认识,相信俞度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 走到宫门口,沈青欢看见叶汝语与徐晚晚在那里等候,二人皆裹着厚厚的袄子,手捧暖炉。这一刻沈青欢才感觉到,原来这天气,这么冷... 她哆嗦了一下,拉紧了身上的衣服。 叶汝语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她看沈青欢的眼神格外有些心疼,徐晚晚则十分惋惜。 徐晚晚道:“皇后娘娘向来身子不好,在万佛寺那个地方,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沈青欢向来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徐晚晚在此时还能保持对她一如既往的尊敬和温和,她觉得很不容易。 “多谢你...”沈青欢道。 叶汝语握上她冰凉的手,道:“如今天气凉,山上更是如此,你好好安心在那里,等着皇上来接你。” 沈青欢笑了笑,她知道这些是场面话,皇上或许,不会来了吧。 不过,好好养胎是真的,叶汝语没有说出来,但她心里知道。 “如今宫里只有两个妃位,能在地位上与傅玉灵抗衡的只有晚晚你,我希望...希望你和叶昭仪可以互相扶持...小心傅玉灵...”沈青欢道。 “我会的。”徐晚晚道,“我知道,我能升妃,其实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的...以我的资历,又怎么可能呢。”她自嘲般一笑。 “地位高有什么用,能得到皇上的心才是真的。”沈青欢淡淡说道,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即使贵为皇后,还是不得已被迫离宫。 “你也别再伤心了,离开,未必不是好事。”叶汝语安慰道。 沈青欢点了点头,却不自觉地往后回头,顿了一会儿,回神,却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期待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可笑。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发,显得她瘦削的小脸更加苍白无助。 “走吧,娘娘。”俞度道。 沈青欢没再说些什么,掀开一点儿裙子,迈腿上了马车。 这一别,不知将是多久。 ...... 太后宫中。 宁佳正跪在太后的膝边,温柔地为她捶这腿。宁佳聪明贤惠,又大方得体,身后的宁氏一族也颇有威望,因此太后对她一直存有好感。自从沈青欢不受宠,陈家落败开始,她一直在身边找着靠山,如今觉着这宁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皇后走后,哀家会慢慢提拔你帮助贤妃德妃协理六宫。”太后缓缓开口。 宁佳先是谢过,不过随即开口:“宁佳愚笨,有一点不懂。” “你说。” “皇后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儿,为什么太后不倚靠她?” “她,自小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委屈。你看她在皇帝面前,才受了多大点委屈,便忍不住要离宫。我倚靠她,还不如求神拜佛,希望祁晏莫要找我的麻烦。”太后冷冷一笑, “原来如此。”宁佳嘴上说着,心里却为她的冷血无情,感到有些害怕。 正说着,就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宁佳回头,却不认得这位男子。 “我儿来了,快坐!”太后道。 宁佳顿时心里有数,这人,想必是太后的儿子,康敛。当初她多有听闻康敛的无用,即便没有祁晏,康家也绝对是二皇子康衍继位,而绝非康敛。 可这个无用的草包偏偏胆子大的很,要求也许多。封王赠地,祁晏能做的,都做了,可他依旧是这副模样,倒叫她这样的旁观者也觉得可叹。 “不曾问,这位美人是谁?”康敛开口,那戏谑调戏的语气让宁佳十分不舒服。 “这是宁贵人。” “又是祁晏的贵人,这天下的美人,难不成都给他了?”康敛不满地说,想到了沈青欢,那长得才真是一个名动京城的美貌,换做谁会不心动?尤其是他这样爱美色的人。 “不要胡说,这是在宫里!”太后呵斥道,“一年了,性子还没有改改,看看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宁佳觉得十分尴尬,便道:“太后,臣妾先退下了。” 太后允诺之后,康敛便垂涎道:“这个丫头,长得可不错!” “不是一个月前才给你娶了小妾吗?”太后叹气道,“皇上的女人,你也想动?” “娘...谁叫这天下的美人都在这儿?” “好了好了,最近过得如何?”太后问候道。 “还能怎样,就一般吧。身边的那些个女人,一个都没有识相的。尤其是那个王妃,我纳一个小妾,她就要发一通脾气。”康敛不屑道。 “你啊,问你如何,你心里只想着那些女人。当初这王妃,也是你求着哀家为你娶的,说她貌若天仙,如今倒是嫌弃的不行。” “那是,如今在宫里,美女如云,我那几个,又算得了什么?”康敛喝了一口茶,竟是道,“对了,听说那皇后娘娘,今日去了万佛寺祈福?” “是如此,怎么了?” “哎,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美人,皇上居然一点都不珍惜。”康敛啧啧摇了摇头,“不过,方才那个宁贵人,也极不错呢。” 太后本想训斥几句,不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母后,您在想什么?” “如今祁晏已经失去了沈家的支持,若你得到了宁氏一族的支持,是不是可以...”太后话到此处,康敛的眼神一下散发出光芒,道:“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这江山,本就是康家打下来的,他祁晏不过仗着自己军功显赫,收买民心,便当上了这皇位,还仗着娶了丞相嫡女拉拢沈氏,而让她的儿子只能当王。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亲自下旨,让沈家受宠的嫡女去万佛寺祈福,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一种羞辱,他没了沈家的倚靠,若宁氏再给予康家帮助,康家许诺给宁佳皇后之位,这笔交易,也未尝不可吧! “好了,我午睡的时间也到了,你先下去吧。”太后道。 “是,母后。” 康敛喜滋滋地走了出去,经过金云殿的时候,正见到祁晏一人在空的地方下棋。他微微一愣,上前行了个礼,道:“参见皇上。” 祁晏像是没有听见那样,自顾自下了白棋,又拿起黑棋,看起来面无表情。 康敛有些尴尬,心里甚至有些不平,不过当着祁晏的面,也不好意思发作,只觉得此人无情无义至极。连他知道沈青欢要去佛寺,尚且会问上一问,以表惋惜。而他,却在此处,若无其事地下棋。 没人知道此刻祁晏是如何想的,他的思想几乎有些麻痹了,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让自己忙碌起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忘掉沈青欢离开的事情。 113.落雪 他起的很早,不...应该说,他昨晚根本没有睡着。他早早地起床,一如既往地上了早朝,一如既往地批阅了奏折。可就算他所有事都干完了,他发现,竟然还没有到中午,可一停下来,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沈青欢。 以前,或许他还可以找俞度陪自己手谈一局,可现在,他真的只有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信任的人。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去万佛寺,根本就是沈青欢自己的想法,只不过是通过叶汝语来告诉他罢了。他不愿意,可不得不承认,他只是自私而固执地想留她在自己身边而已。 可他终究是放她走了,他忘记自己当初娶她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也忘记如果让她就这样去万佛寺,丞相及整个沈家会如何生气。他只知道,这是她想要的,他如果不放沈青欢走,太残忍了。 康敛见无人答话,只好转身离开。可就在那一刻,祁晏的情绪却忽然失了控,他手中的棋子越发不知该如何下,好像困住的,只有他自己,如同棋盘中的白棋一样。 他一下将棋盘扔到一边,玉做的棋子碰到大理石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几百颗同时落地,叮叮咚咚,还有些吓人。 康敛吓得跳到了一边,不知自己是否哪里做的不好,可看着祁晏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是生他的气。不过他还是忙跪了下来,慌张道:“皇上息怒。” 祁晏平息了自己的怒气,但还是不自觉地开口道:“滚。” 康衍连忙点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可他此刻心中的羞辱却不允许他能够轻易地将这件事情一笔带过。他紧紧攥着拳头,在离开后愤愤地自言自语道:“你抢我皇位,还如此羞辱我...此仇不报非君子!”说着说着,他眼中的怒火便像是要燃烧了出来一般... ...... 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终于到了万佛寺脚下。沈青欢原本只带了一个丫头红袖,可没想到出了宫门没多久,竟然看到了阿悄在那里等候,她一问,这才知道,阿悄听说她要去万佛寺祈福,说什么都要陪她一起去。 那时候,沈青欢觉得冰冷的心似乎有一些温暖。 “你...不去照顾小哥哥了吗?”沈青欢问。 阿悄十分落寞地摇了摇头:“不了,老爷说,下个月就为小少爷娶新娘子了。” 沈青欢愣了愣,没有多问。她知道阿悄对沈玉邗的心思,如今再问,不过是给她雪上加霜罢了。不过青欢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些日子,她只顾着自己陷在悲伤之中,竟不知道自己最亲的小哥哥,也要娶他的新娘了。 她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自愿,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嫂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记得,哥哥曾经对她说过,喜欢的女孩子,要温婉,要贤惠。 沈青欢回神,阿悄和红袖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而俞度离得有些远。 “娘娘,这上山的台阶,恐怕不能马车前行了,您要小心啊,到了半山腰,有个岔路口,到时候万佛寺会派尼姑来接您的。”车夫道。 沈青欢微微一笑,道:“多谢。” 万佛寺不高,可山路有些崎岖,且台阶又多,沈青欢穿的也不少,所以走了不一会儿,她就出了汗。沈青欢开始还用帕子擦额头上的汗,到了后来,索性拿袖子一抹。 “娘娘,不如休息一会儿?”阿悄递上水,道。 沈青欢小小地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别叫别人等着了。我走的本来就不快。” 俞度见状,走上前,本想背起沈青欢,毕竟背着她走山路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可想到身份有别,一时又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退下了。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四处看了看,却并未看到尼姑们的身影。按理来说,皇后祈福是大事,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请问,有人吗?”红袖大声问道。 俞度道:“我去四周看看。” “哎!”沈青欢叫住他,“我们一起去吧,你要是离开...”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如果俞度不在,她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山上,她有些害怕。 俞度顿时懂了她的意思,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那跟紧我。” 沈青欢忙点头,跟在了俞度身后。 “今日怎么路上都没人?”阿悄忍不住问道。 “皇上下了旨,今日禁止百姓去万佛寺上香。”俞度答。 沈青欢惊:“为什么?!” “为了...”当然是为了你啊,俞度叹气道,不过最终没有说出口,沈青欢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走着走着,阿悄不小心踩了一空,身体就往下倒去,沈青欢下意识地一扶,却也被她的力道拉扯的要摔下台阶。 俞度听到声响,猛地回头,便看见二人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不停挥舞,正要往后摔下去,而身后,便是见不到底的台阶。 “娘娘!”他大声喊道,眉头已经狠狠蹙了起来,飞身跃出去揽住沈青欢的腰身,与此同时,阿悄与沈青欢的手也松了开来,阿悄往台阶滚了下去,红袖忙快步下去,一探身拉住阿悄,滚了好几滚,她的身体这才停下来。 而沈青欢那边,因为太担心自己摔倒,孩子会出什么意外,她让自己的身子往边上的草丛处扭着而不会摔在这坚硬的台阶上。俞度将她整个人紧紧抱住,俩人一块顺着旁边的草丛滚了下去。 “嘶...” 好不容易停下了滚动,沈青欢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小腹也微微有些疼痛感传来。好在俞度将她护的很好,她并没有被撞到。只是胳膊小腿上,有被小草划开的些许血痕。 “娘娘,没事吧?”俞度的声音传来。 沈青欢感受到俞度的身子与自己贴的很紧,可她并没有着急推开,方才俞度刻意转换了她们身子下落的角度,导致他好几次重重地撞到了地上,她都感觉得到。此刻如果她拘泥于肌肤之亲,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是否太过无情了些。 倒是俞度,十分不好意思,先松了手,虽然身上被撞了不少地方,可脸却是最红的。 沈青欢理了理衣服,手不自觉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一边尴尬地看了看现在自己身处的地方。 方才顺着草丛滚了下来,她现在意识到,原来这里是一个斜坡,离上山的台阶,大约也有好些距离。 “对不起,是我不够小心...”她有些自责。 俞度却松了刚才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些憨憨地笑了:“无妨。娘娘无事就好。” 接着,便听到了从上面传来的红袖的大声的呼喊。 “皇后娘娘!” 俞度回道:“你们先往上走,找到万佛寺里的人来救我们!” “好!” 沈青欢看了一眼俞度,道:“多谢。” “是臣分内之事。”俞度却有些不好意思。 沈青欢摇头:“倒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很多...从认识以来,你就帮了我很多,无论是我得宠的时候,还是不得宠的时候。” 俞度没有说话,耳朵也渐渐变红。 沈青欢也不介意他不说话,耸了耸肩,准备站起来,却感到脚踝传来一阵钝痛,她低呼一声。 “怎么了?”俞度忙问,“是脚崴了吗?” 沈青欢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她轻轻拉起裙摆,将袜子拉到脚踝处,已经可见脚踝处红肿了起来。小腿上还有两道微弱的划痕,沁出一丝丝的血。 不知为何,她然想起来,那年冬雪之时,她采梅花,崴了脚,祁晏将她抱了起来,还送了药给她。 今天扭得更疼,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天气又那么冷,可是他却不在了。 “天气冷,这里没有药油给娘娘揉,娘娘先将袜子拉上,免得着凉。”俞度道。 沈青欢茫然地应着,拉下了裙摆,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此刻,只有怀中的那个小生命,让她觉得还有活着的意义。 不知何时,她突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抹白色,她的眼神才聚焦了起来:“下,下雪了?” 俞度也点头,道:“今年的雪,仿佛下的格外晚。” “是啊。”青欢喃喃道,“这里是山上,怪不得会下雪。也不知道...宫中下雪了没有?”她说。 俞度缓缓开口:“娘娘若是放不下,又为何要离开呢?” “我没有放不下。”沈青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口是心非,但她如此说道。 俞度觉得,无论是祁晏还是青欢,他们都知道彼此心中的不舍,可没有人愿意直视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而只会逃避。 “雪下大了...”沈青欢伸出手,雪花在天空中盘旋飞舞着,有两片轻盈地落在她手上,转瞬即化。 “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俞度问,“天气这么冷,又是在山上,如果红袖他们久久找不到的话,娘娘会生病受凉的。” 114.雪地一夜 沈青欢应了一声,正准备撑着受伤的脚站起来,就看见俞度一只脚跪在地上,背对着她,在她身前。 “你...” “如果娘娘不嫌弃,俞度背娘娘...” 沈青欢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用轻到几乎大家听不见的声音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挂在俞度的脖子上,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一会儿,俞度便站了起来,在雪天背着沈青欢一脚深一脚浅走着。沈青欢看到,雪花落在了俞度的发间,一会儿就融化了。她也感受到,她身上也落了许多雪花, 很多年以后,沈青欢想到这一幕,还会觉得心里涌起了别样的感情。 至于是什么,她说不清。 可在她那么无助的时候,有一个宽阔而温暖的背脊,支撑着她,让她在雪地里也能前行,她怎么会不感动? “俞度...”不知走了多久,青欢觉得似乎眼皮有些打架,要阖上了。 “怎么了?”俞度问。 “我...我有些累。” 俞度加快了步伐,道:“前面有个山洞,娘娘再坚持一会儿。” 终于,俞度走到了山洞里,把小脸已冻得通红的沈青欢轻轻放在了地上,她的眼睛已经闭上,眉头也微微蹙起。眉梢上,也落了几片晶莹的雪花。 俞度伸手探了探沈青欢的脑袋,好烫!他开始有些惊讶,随后懊恼地想,他方才应该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沈青欢身上的,雪那么大,她身子又不好,怎么会不着凉? “娘娘?”他试探着叫着她。 沈青欢迷迷糊糊地应着:“嗯...”声音里却带着浓厚的鼻音,让俞度微微有些心疼。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的感情。心疼...是啊,其实当初,他奉祁晏的命绑架她的时候,就有一丝心动。不过他后来想,沈青欢长得好看,哪个男人会不心动呢? 可当他第二天去放了她的时候,她一身绿色的衣衫,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像个带刺的小猫,然而上了马车,她又天真活泼地毫不顾忌吃起了糕点。这样一个没有防备心的单纯的女孩,和他从前见过的工于心计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可这个人,他碰不得。她是祁晏想要的女人,是未来的皇后。 俞度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知道他与沈青欢之间,是多远的距离。 这一年多,他看着祁晏与沈青欢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心里却很羡慕。他想,即使这样,也很好吧。 他记得,沈青欢曾经问过他什么时候嫁娶,他说他若要娶,一定要娶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也许会终生不娶吧。 其实,他与祁晏感情深厚,陪伴了他十几年,他从没有离开过祁晏。可当祁晏说,要他陪沈青欢来万佛寺祈福的时候,他竟然还觉得有那么一丝可耻的高兴。 只为了能够陪伴她而已。 俞度叹了一口气,去边上捡了不少木柴,燃了起来。 再把已经睡了过去的沈青欢轻轻抱到火堆旁边,让火的热量温暖她。而他就一直守在旁边,时而看着她的脸,时而望着远方,希望着那些人可以早点来,却又自私地希望那些人可以永远不要来。 入夜,天越来越寒冷,沈青欢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发现俞度依旧在火边守着,她莫名觉得很安心。 “俞度,你休息一下吧...”沈青欢嘶哑着声音道。 “你醒了?”他似乎忘记了称呼她“娘娘”,反倒用了“你”。 沈青欢不觉得无礼,经过今天,她已经知道自己和俞度是生死之交了,又怎么会拘泥于这些称呼,她虚弱的笑道:“其实...其实你不叫我‘娘娘’的时候,更亲切自然。我明明就还小,你一叫我‘娘娘’,好像我好老了的样子。” “娘娘真的还年轻。”俞度笑道,看见沈青欢脸色黑了黑,忙改口道,“你感觉好点了么,烧退了么?” “嗯,应该把。”沈青欢坐了起来,“最近身子好差,动不动就会受凉...”她自嘲般耸肩,“哎......” “忧思过度。”俞度突然道,“这么恶劣的环境,烧怎么可能退?” 沈青欢不可置否,却突然说道:“我有些饿了,俞度。” 俞度一拍脑袋,说:“是了,方才我还去外边找了些野果子吃,冰天雪地的,没有什么东西,娘娘可能要将就一下了。” 沈青欢一直以为俞度刻板呆滞,看到他这么可爱的动作,忽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事。”沈青欢接过果子,咬了一口,“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 “快了吧。最晚明早。就算真的找不到,也会有人回宫去禀告皇上,皇上也会派人来找的。”俞度安慰道。 “嗯。”沈青欢虽然是应着,但是心里却觉得,祁晏也未必会来救她吧。 俞度脱下外袍,递给沈青欢,道:“山里入夜会更冷,我刚才将衣服已经烘干了,你盖着睡吧...捂得紧一些,说不定明天醒来,就不发烧了。” 沈青欢也没有推脱,接过衣服,道:“你也不要着凉了。”她知道,如果她病的更重了,那只会给俞度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身子好,不会。”俞度笑道。 沈青欢用俞度宽大的衣袍将自己裹了起来,因为发烧,头晕乎乎的,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沈青欢却睡得并不踏实,这倒是理所当然的。说实话,她这么大,从未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过夜过,其实别说他了,就连俞度都不曾过。 她梦到了许多,梦到了曾经与祁晏的欢乐与拌嘴,梦到了大雪纷飞,也梦到了杨柳依依,荷花绽放。 甚至,她还梦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她也根本不敢去想象的画面。 在一叶小舟上——附近没有任何人——青山绿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这声音,似乎有她的,还有祁晏的。甚至... 甚至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扎着两个小小的发髻,窝在沈青欢怀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是,那是他们的孩子吧? 沈青欢心里一惊,不知梦里的自己是不是掉下了眼泪,可这场景,太美好了,美好的让她不忍心眨眼。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没有烦恼,没有争吵,只有快乐。 可刺骨的寒冷,终究还是让沈青欢从梦中醒了过来,她皱了眉头,看了山洞外边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冬日天亮的晚,如今在山里,天却已经这么亮了,想来已经不早了。 沈青欢忽地感觉到腹中的疼痛,她努力撑起身子,却看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染红了,她害怕地退后,小腹锥心的疼痛传来。她害怕地捂住肚子,**出声:“俞度...” 俞度刚浅眠了一个时辰,便听到沈青欢地声音,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便闻到一阵血腥味。他猛的睁开眼,看见沈青欢的脸已经苍白的如同一张纸,额上也沁出了汗水。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身下已经流了小小一滩血了。 俞度快步上前,道:“你怎么了?”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疼...”沈青欢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整个人瘫软在俞度怀里,断断续续地道,“救我,求你...救救孩子......” 俞度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她说,她有孩子?那,她身下的那摊血,是......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横抱起沈青欢,道:“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出去。”他不确定沈青欢有没有听见,因为她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嘴里还喃喃喊着疼,整张脸痛苦而扭曲。 雪已经停了,可是雪积的很厚,俞度走的有些艰难,何况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虽然沈青欢不重,可是她如今死气沉沉地在他怀里,让他没有办法不分心。 俞度似乎有些感受到手中有一些什么温热的东西,可他没有去多想,或许也不敢去想。如果沈青欢确实怀孕了,那她怀里的孩子,就是祁晏的孩子,招月的嫡长子。如今他在沈青欢身边,如果就这样让这个孩子没了,他如何说得过去? 他脑子里一片糨糊,简直无法再想下去。 他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他觉得有些穷途末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远处有几个豆子大小的人影,他欣喜若狂,似乎这一辈子都从未感受过生的希望。他加快了似乎已经被灌了铅的步伐,让那人影在视野中慢慢变大。 终于,红袖和阿悄最先冲了过来,红袖看见俞度怀里的沈青欢,知情的她脸色也一下惨白,她害怕的事,难道发生了? “娘娘!”阿悄不知道沈青欢怎么了,惊呼着就要冲上前。红袖一把拉住了她,道:“别上去!让俞侍卫先带娘娘去房间,你,快去请大夫,切记,不可请宫中的太医!” 阿悄有些懵,可看见红袖如此正经严肃的样子,自己又毫无主张地只会落泪添麻烦,况且,如果不是她没有站稳,娘娘就不会扶她,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她愧疚的不行,忙点头,然后跑开。 116.差点失去孩子 身后的几个尼姑也先后匆匆赶到,看到这个场景,也都吓得白了脸,忙上前,惶恐道:“贫尼来迟了,来迟了!” 俞度狠狠剜了她们一眼,道:“等娘娘醒了,再与你们算这笔帐,现在,带我们去厢房。” “是,是。” 这间厢房比起皇宫或者府宅虽然显得小了不少,可是在万佛寺中,也算是最好的房间了。俞度的脸色这才不算太难看。他匆匆将沈青欢放稳在床上。与此同时,阿悄也带了大夫回来,原来这万佛寺常备一位大夫,以防上香之人有不测。 因为要给沈青欢仔细检查,施针上药的缘故,所以要避讳许多,俞度只好到了门口等候,他觉得头也有些晕。到底是在冰天雪地里待了一个晚上,又劳累过度,饶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可是如今沈青欢危在旦夕,他又不能就这样离开。 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夫终于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皇后娘娘暂时是没有生命安危了,怀里的皇子也终于是保住了,只是,只是这孩子,恐怕即使生下来,也会先天不足啊!” 俞度怒道:“那是皇上的孩子,怎么轮得到你胡说八道!” 那到底是民间的大夫,没有宫里的那些人来的虚伪奉承,他只是道:“俞侍卫,这你可不能怪我直言不讳啊。娘娘这胎象,本就不稳,昨日又受了撞击,今日又烧成这个样子,我能保住这胎,已经尽了我的全力了。” 俞度虽然生气,可到底还存有理智,他知道,这个大夫说的没错,他如果咄咄逼人,也太过分了。俞度深呼吸一口气,道:“那麻烦大夫帮我好好配一副药,务必要调养好娘娘的身子,切记,方才对我说的话,不可对皇后娘娘说。” “这是自然的。不过...”那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俞度,道,“这位公子,看起来似乎也病得不轻啊?” 俞度有些尴尬,道:“随便为我配药便好,多谢了。” “是。” 大夫下去后,俞度到底是进了沈青欢的房间,她此刻安详地躺在床上,脸色还如之前的那样苍白,只是眉宇之间的痛楚似乎稍微少了一些。俞度担忧地望着她现在还平坦的腹部,似乎难以想象,那里居然孕育了一个生命。 过不多久,红袖就端来一碗药,说是按着大夫的药房熬的,光是闻着那气味,就苦不堪言。阿悄将沈青欢的身子微微扶起来一些,红袖将药一勺勺放在嘴边吹着,然后缓缓倒进沈青欢的嘴巴里。 似乎是感受到那苦气,沈青欢皱起了眉头,砸吧了一下嘴,苦气湮没了出来,她几乎反胃得要将刚才喝的东西全部都吐出来。 俞度见此,有些担忧,道:“能不能拿些蜜饯过来?” 阿悄忙说:“我疏忽了!现在就去找!” 红袖敏感,她看了俞度一眼,不知是不是不经意地道:“俞侍卫辛苦了,要不先去休息吧?” 俞度愣住,不知是不是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表现得太过在乎沈青欢了。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晚,作为沈青欢的贴身宫娥,她有理智提醒他保持距离。 “好...”俞度尴尬地点头,然后转过身子,往外走去,正巧大夫端来了他的药,他没有多看第二眼,拿起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他却没有一点感觉。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那个资格待在她的身边,不是吗? 阿悄取来了蜜饯,却看见俞度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她有些愣,但没有多想什么,快步走了进去,将蜜饯递给了红袖。 看红袖一口一口,将药喂到沈青欢嘴里之后,阿悄忍不住问:“娘娘这胎,有多大了?” 红袖道:“两个多月了。” “娘娘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 阿悄的心都揪在了一起,道:“为什么?别人有了孩子,都是留在宫里耀武扬威的,娘娘却为什么要来这种苦寒之地受罪?是不是皇上对娘娘不好。” 红袖不知怎么回答阿悄的问题,叹了一口气,说:“宫里尔虞我诈,娘娘天性单纯,大约是怕孩子被迫害吧。” “那那个男人呢!”阿悄忍不住大声道,“他是娘娘的丈夫啊!他不能保护好她和她的孩子吗?还同意她来这里...” 红袖忙阻止道:“阿悄姑娘,你不在宫里,但也应该知道,有些话是说不得的!你口中的‘那个男人’,不光是娘娘的丈夫,更是招月的皇帝!” “即便如此,他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皇上根本不知道娘娘怀孕了!” “什么?”阿悄怔住,“那...” “娘娘骗了皇上,用计才出来的。”红袖摇头,“好了!你不要再大吵大闹了,当心扰了娘娘的休息。” 阿悄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轻声呢喃道:“娘娘...娘娘怎么会如此可怜?” 在她的记忆里,娘娘是招月权势最大的沈氏嫡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没有吃过一丝苦,可是她的小姐如今却在宫中保守委屈,甚至连怀孕这样一件对女人来说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只能瞒着别人,一个人躲到这里生孩子... 她实在是心疼得不行。 “阿悄姑娘,这些事情,我与你说,是因为你是娘娘的心腹,但你绝对不能对别人说出去,即使是俞度,你暂时也只能瞒着,等娘娘醒来,再行定夺如何告诉俞度,知道了吗?”红袖吩咐道。 阿悄点点头,小声道:“是...我知道了。” ...... 在做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之后,沈青欢终于悠悠转醒,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疲乏无比,甚至动弹一下都觉得十分酸痛。 忽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手附上自己的小腹,还好...她舒了一口气,她还能感到腹中的孩子的存在。 她看了看这个房间,朴素但是很精致,想来,她和俞度已经得救,来到了万佛寺吧? 她干渴着喉咙,喊了声:“阿悄?红袖?” “来了来了。”阿悄还未把手擦干,就匆忙地跑了进来,满脸带着欣喜,道:“娘娘,您好了?” 沈青欢点头,道:“俞度呢?他没事吧?” “俞侍卫没事。” 沈青欢说:“帮我洗漱一下,待会把俞度叫过来,我有事与他说。” “是...关于您怀孕的事情吗?” “红袖都与你说了吗?” “嗯...”阿悄点头。 “也没事,你早晚都会知道。”沈青欢笑道,“还好,孩子保住了。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血,有多害怕...还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明明是很紧张的事情,可沈青欢只是耸了耸肩,看起来极为轻松,一笑带过,阿悄觉得很是心疼。 “娘娘...” “好了。”沈青欢及时制止了她,“叫俞度进来吧。” “是。”阿悄将沈青欢梳理完毕,去外面把俞度叫了进来。 俞度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如之前那么自如,虽然有一丝为沈青欢醒过来了的喜悦,可最多的还是疏离。 沈青欢忽视掉这种疏离,开口道:“俞度,坐。” “还是...不了吧?”俞度道,“娘娘有什么想说的?” 沈青欢也不为难他,只是说:“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怀孕了。” 俞度没有说话,可是神情分明是在说: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我希望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沈青欢苦笑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可是请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俞度动了动嘴角,好久,终于说道:“为什么?” 沈青欢摇了摇头,道:“你觉得,为什么我来万佛寺这天,却没有人来接我吗?” 俞度道:“有人想要害你。” 沈青欢点头:“即便我逃到这里来,都会有人想害我,如果我呆在宫里,那会怎么样?如果说,之前我还能强迫自己撑下去,可是,当我没有祁晏的信任的时候,我知道,除了离开,我没有别的选择。” 如他昨晚翻来覆去地所想,沈青欢离开,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本来,不打算告诉我吗?” “我根本没有想到,祁晏会让你陪我来这里。我带了足够的银钱,如果到时候瞒不住了,就在房间避不见人,如果被发现,就给些钱,让她们不说出去。可谁知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沈青欢叹口气,“我只希望,你看在与我这一日同生共死的份上,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俞度看着她美丽而苍白的小脸,却说到:“我只效忠于皇上一个人。” 沈青欢的表情很失落,她似乎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她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皇上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吗?” 俞度默了默,什么也没有说。 沈青欢继续道:“那,那好吧。那你就回去,告诉祁晏,我怀了他的孩子,让他把我接回去,然后让那傅玉灵冤枉死我,我的孩子也掉了,你就满意了!”她转过身子,眼泪说落下就落下,红红的眼眶,让俞度看了心疼极了。 117.秦衍来访 俞度到底是心软了,也只是开口,道:“好吧。” “真的?”沈青欢睁大了眼,惊喜道,“你答应帮我保守秘密了?” “但我有一个要求。”俞度说。 “你说!”沈青欢擦掉眼角的泪,开心地说。 “我要你生了孩子之后,一定回宫。” 像是被看穿了一样,沈青欢一下子便有些心虚,说实话,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生了孩子之后会有什么打算,可能离开,可能回去,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可是,她知道,现在要让俞度帮她,只能答应他。 “好,我答应你。”沈青欢一口应下。 俞度摇了摇头,他到底是拿沈青欢没办法,说:“就如此吧,无事的话,臣下去了。” “等等。”沈青欢叫住他,有些莫名地说,“你怎么了?” 俞度当然知道沈青欢的意思是问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他不能说,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鸿沟,实在是太远。 “无事。只是觉得,我与娘娘身份有别。前日种种,实在是没有第二种选择而为之,现在娘娘既然已经平安无事,臣也该和娘娘有足够的距离。”俞度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如此道。 沈青欢撇了撇嘴,道:“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而且你待我很好,我早已把你看作我的朋友了。” 俞度苦笑一声,淡淡道:“多谢娘娘抬爱。” 沈青欢见他今日似乎态度坚决,她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放任俞度出去了。 俞度出去后,整理好复杂的心情,走向了万佛寺住持尼姑离缘的房间。 轻叩房门,离缘走了出来,看见俞度,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向俞度行了一个礼。 “施主,有事吗?” “现在娘娘已经醒了,我们就来算算当时的账。我问你。那日为什么没有来接皇后娘娘?”俞度冷冷地说。 离缘的声音有些慌张,十分为难地说:“这,这实在是不管我们的事情啊,当时宫里传来的消息,就说娘娘元月初二才来,我们这才没有来。” “初一那日,山上一个香客都没有,你们就没有觉得怪?” “施主,那日可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家里欢庆,谁会大早上来上香。我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啊。直到下午,还没有见到一个香客,我们这才心有怀疑,到了傍晚,两位姑娘才找到了山上,告诉我们娘娘跌落山了,我们这便急匆匆地下去找了。可雪夜路滑,什么也看不见,这不,第二日天一有些亮,我们这就来了。” 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很诚恳,也找不出什么错处,不过俞度还是没有消气,又问:“那么当时,是什么人来传话,说娘娘元月初二才来?” “这,这是一位宫女,我们哪知道是谁啊。”离缘十分为难,“俞侍卫,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吧?” 俞度道:“今后都警醒点,我会一直在这里,休想做什么手脚。还有,你看到的事情,就全部咽在肚子里,不许对外头任何一个人说起!” 离缘一想,那当然是沈青欢满身是血,看起来像极了小产的那件事。这种事情,她可不敢说出去,毕竟怪罪下来,她可是要掉脑袋的:“那是自然的。”离缘赔笑道,“娘娘在万佛寺,只是来为国祈福的,我们绝不会怠慢她的。” 俞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其实,他有些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跟来,沈青欢会不会被这群人欺负。 离缘走进房间里,里头还坐着一个尼姑,名叫离愁的。 “这...这,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离缘叹气道。 离愁道:“咱们不也是不知道嘛?贤妃身边的宫娥亲自来说,让我们初二去接,还早早给了一大笔银两,我们哪有这个命去推脱。再说,要怪也只能怪那个皇后命不好,那么多人日日上山,也从未见一个翻下山崖去过,这与我们无关啊。” 离缘瞥了她一眼,道:“她虽来了万佛寺,但也不代表皇上真的厌弃了她,看那俞侍卫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今后啊,咱们还是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莫要去管这些宫里的纷争。” “是。” “看她那个娇贵劲儿,也不想能做什么事的人,过两天,等她身子好利索了,你拿些佛经给她抄吧。” 离愁的眼里有着鄙夷,她淡淡道:“明白了,住持。” ...... 沈青欢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每日也只是抄着几卷佛经,在万佛寺的生活,虽然有些寡淡无味,但平心静气,让她觉得有些安宁。 有的时候,她似乎忘记了祁晏,只觉得自己还是从前闺阁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可听到自己的叹息声,她就想起来,自己已然变了。 有些东西,确实不是换个地方,就能找回来的。 她想着想着,门口忽然就传来了嘈杂声,她停下笔,抬头问道:“怎么了?” 阿悄在门口说:“有位公子想要见您?” 沈青欢眉头一蹙,有些疑惑。今日俞度回宫去回禀祁晏了,能算准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的,莫非是... “让他进来吧。”沈青欢开口。 外边的喧闹声这才停了下来,不多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露出的那张脸,果然是秦衍的。 秦衍的脸,沈青欢一直觉得长的极为英俊,但并不像祁晏的好看那样,总让人觉得有些阴冷。他是那种潇洒恣意的,让人觉得阳光而自在的俊俏。 可自从他亲口对自己说,杀了舅舅的是祁晏之后,不知为什么,沈青欢每每看到他,都会有些后怕。 “你来了。”沈青欢道。其实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她似乎从心里就觉得,她来到万佛寺,秦衍一定会来找她。 “嗯。”秦衍道,“为什么来这里?” 沈青欢耸耸肩,道:“没什么原因,或许是觉得皇宫太过冷漠了吧,” 秦衍叹气,道:“你在骗我。虽然,算起来一年我都见不到你几次,但是你说谎的时候,我还是一眼就看得出。” 沈青欢不可置否,道:“坐。” “我来找你,你应该很清楚为了什么吧?”秦衍也没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地说,“这一年多,我已经与你说了很多次了。” 这一刻,沈青欢竟然不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他脸上的冷静与沉着,竟让她...让她觉得与祁晏有一两分相似,都带着一股王者气概。 “我不能走。”沈青欢直截了当地说。 “为什么?”秦衍皱起了眉头,“一年前你舍不得离开祁晏,现在还是舍不得吗?他已经这样对你了,他甚至让你来这样的地方...” “我怀孕了。”沈青欢打断他,看着他的脸,“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 “什么?”秦衍站起身来,表情竟然有些纠结痛苦,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怀了祁晏的孩子?” 沈青欢点头,道:“秦衍,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我一直很谢谢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经常会出现在我身边,但...但我,我怀了祁晏的孩子,决计是不可能与你离开的。” 宋子尧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青欢坏了祁晏的孩子。他以为,这一刻,她已经来到了万佛寺,一定对祁晏心灰意冷了,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明知道这样说,对他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你生下了孩子,还会回宫吗? 沈青欢猛的抬头,她其实没有想过,会有一个男人能接受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而且那个孩子,并不是他的。如果说,之前,沈青欢还一直对秦衍对自己的爱有怀疑,那么此刻,她几乎是完全相信,这个男人确实心仪她。 但她不能这样做,她摇了摇头,苦笑道:“秦衍,即便你不介意,可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很优秀,我拖着一个孩子嫁给你,没有人会答应的。” “我不用别人答应,我自己就可以带着你远走高飞!”他站起来,有些激动道。 沈青欢愣住,俩人对视着,气氛凝结了起来。 远走高飞吗... 这确实是她心里的一个选项,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皇宫。她哽咽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随你远走高飞...” 这是这么久来,第一次,沈青欢给了他这样的答案,所以即使“那么一天”还遥遥无期,宋子尧都觉得有一丝期望。他忽然觉得此刻自己不配做兆陵的太子,原来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卑微的奢求,却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 而对他来说,就是沈青欢。 “俞度很快就会回来,我必须先离开了。”他柔声道。 沈青欢点头,只是说:“一路当心。” 待他走后,红袖走了进来,满脸愁容地道:“娘娘,您不该啊。” 118.解语花 沈青欢写字的手微微一抖,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写道:“有什么不该的?” 红袖见她装傻,也没有拆穿她,只是说:“娘娘,您是招月的皇后,即使您现在身在万佛寺,您也是。可千万不要做一些害了自己的事情啊。” “我明白。”沈青欢觉得烦躁,皱起了眉头。她隐约能够知道,俞度变得冷淡,十有八九也是红袖说了什么。或许她能理解红袖的做法,但她不敢苟同。 红袖见她眉宇之间隐约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说了。 ...... 祁晏批完公文,听俞度说沈青欢一切安好,如今已经在万佛寺安心抄着佛经,他微微放下了心,可不知怎么,听说她过得那么自在,他又觉得有些难过。 掌事的小太监一脸愁苦地走了进来,道:“皇上,您这都许久不进后宫了,怎么也今日也该...” 祁晏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那太监试探着道:“不如,不如皇上今日去叶昭仪那?” 祁晏本想拒绝,可想到那日她来的时候,穿的那身青色衣衫,一晃一晃在他脑海中浮现,像极了沈青欢,神使鬼差般,他开口道:“也可以。” 太监喜出望外,忙跪下道:“好嘞,奴才这就去安排!” 沈青欢走后,六宫事宜基本在贤妃傅玉灵的手上,同在妃位的德妃徐晚晚却只是从旁辅助,人人都说,想必过不了多久,贤妃就将封皇贵妃。若皇后回不来,那么有朝一日,贤妃就是招月的新皇后,也未可知。 不过,如今宫中唯一还能入得了皇上的眼的,就只有叶昭仪一人。大家都不知道,之前很受祁晏喜爱的那个新宠陆贵人,怎么一会儿就没了音讯了。 祁晏偶然有一天听到有宫娥讨论这件事,却只是不可置否地一笑。他表面上宠爱陆贵人,其实有两个原因。 这第一,自然是为了引起沈青欢的注意,希望她能够在乎自己一些。 这第二。他之前宠爱刘瑶琴之时,那傅玉灵便着急的不行,就下手害了刘瑶琴。其实,没有人比祁晏他自己更讨厌宫里这些女人的人了。他恨不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既然,他宠爱谁,傅玉灵就会帮他除去那个人,他倒不如一个个“宠”过来,让宫里少一些人呢。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这偌大的六宫,只住着一个人。 不过,那个人现在离开了。他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政事上,如果非要他进后宫,他只愿意去邀星阁,看看叶汝语或者徐晚晚。 他踏进邀星阁,见到叶汝语身着淡粉色长裙,淡雅的如同一朵野花,美则美矣,可到底不是那件青色衣衫,他的眼神微微一黯。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因为一件衣服就将她当成自己的心灵寄托... 他摇了摇头,叹一口气,还是走了过去,道:“外面风大,进去吧。” 叶汝语点头,表情却没有因为祁晏显然可见的失望而变化。 她知道祁晏喜欢青色衣衫,也知道那是因为沈青欢,所以她今日特意没有穿。她不想任何人将她当成替身,也不想凭借这就得到祁晏的特别关照。 “皇上今日倒来得早,不如顺便用了晚饭吧。”叶汝语说。 祁晏点头,却不知怎么,突然开口问:“你尚在府邸之时,可曾自己做过饭?” 叶汝语摇了摇头,道:“除了那些女儿家必须学的东西以外,我只中意于茶艺。所以也只学了茶艺。” “你说,如果你喜欢厨艺,你的爹娘会同意你学吗?”祁晏又问。 叶汝语想了想,缓缓说:“应该不会。” 祁晏没说话了,他想沈青欢做的饭菜了。他一直很奇怪,沈青欢那样一个贵族小姐,为什么会学做饭菜。可他现在似乎明白了,那饭菜,虽然普通平凡,可却勾着他的胃,也勾着他的心。 或者说,勾着他的,分明就是沈青欢这个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招惹她。 招惹她,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苦笑。 叶汝语看出他的心思,便道:“皇上,喝茶吗?” 祁晏已经没了兴致,只是摇了摇手。 却没想到叶汝语开口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祁晏看了她一眼,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朕在想些什么?” “皇上在想,一个不在你眼前的人。”叶汝语道,“可皇上却想要将臣妾当作那个人。但臣妾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臣妾不做那些会让皇上误以为的事情,这让皇上觉得很失落,是吗?” 无一例外,祁晏被叶汝语说中,脸色威威有些变化,他没想到,叶汝语竟然可以看的他那么透彻,半晌,他才道:“还有呢?” 叶汝语却不说了,只是摇摇头,道:“臣妾不能过多的揣测圣意,方才这么多,也只是猜测,请皇上不要恼怒才好。” 如此一道,倒也圆了祁晏的面子。 好久,祁晏才笑,道:“叶昭仪,朕竟没有发现,你是一朵解语花。” “为皇上解语,是臣妾的福气。”叶汝语也笑了,坐在祁晏身边,道,“臣妾不学,不单是因为不想做替代品,更是因为想在皇上的记忆里,留下一个真实的印象。日后皇上想起来,会记得臣妾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眉目含情,说到此处,祁晏也不免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些动容。他知道,如若是旁人知晓像沈青欢可以得到他的宠爱,一定会纷纷上赶着模仿,可叶汝语不一样,她说的这番话,其实让他有些讶异。 原来,宫里的女人,也确实并非俗气之人。 可他心里已经有了沈青欢,也不会再对别的任何人有爱了。只能说,他此刻,有些欣赏叶汝语。 叶汝语继续道:“皇上饿了么?饿了的话,臣妾吩咐人去上菜。” 祁晏点了点头,不过多久,就有几道精致的小菜端了上来,虽然分量不多,但是都很是美味。 祁晏忍不住道:“你宫里的厨子,倒是不错。” “臣妾愚钝,知道皇上想吃什么,特意去请了承欢殿里的厨子来,承欢殿的厨子经过皇后娘娘的指点,厨艺精进都很快。”叶汝语说道。 祁晏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只是说:“你一点都不愚钝,你很聪明。” “多谢皇上谬赞,既然皇上喜欢,就多吃点吧。”叶汝语道。 一顿饭吃的倒也轻松愉快,不过,用完饭之后,祁晏就回了金云殿,叶汝语也不多做挽留,只是按规矩行礼,送他离开。 自此之后,祁晏来邀星阁的次数逐渐变多,虽然每次来都会顺道去看看徐晚晚,可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皇上最近最宠爱的妃子,是叶汝语。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叶汝语封为淑妃,搬出邀星阁,落住瑶光殿。 彼时沈青欢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连孕肚也已经微微凸显,有了点那么怀孕的样子,只是除了肚子以外的地方还是瘦的不行。 沈青欢坐在火炉边,把手放在上面,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山里的冬日真是冷,不知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过去。”阿悄抱怨道,一边给沈青欢披了一件袄子,“娘娘,可别着凉了。” 沈青欢点头,呵了一口热气在手心里,说:“好。” 这时,红袖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道:“娘娘!” “怎么那么生气?”沈青欢笑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红袖道:“宫里传来消息,说叶昭仪封妃了。” 沈青欢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你应该改口了。” “可是...可是!” “封了什么妃?” “淑妃。” 沈青欢点头:“那以后就叫她淑妃吧,不要再叫她叶昭仪了,以免别人听到了,说你不懂规矩。” 红袖叹气,道:“娘娘,您就是太好心了。那叶...那淑妃是怎么才能博得皇上的宠爱的,您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您难道就不觉得......” 阿悄对着红袖摇了摇头,道:“你别说了。” 红袖似乎有些委屈。 沈青欢笑着对她伸了伸手,让她坐下,温柔地说:“红袖,我知道你在为我抱不平。可是,我离开是叶汝语帮我的,我临走前,惟一的嘱咐就是希望她和德妃可以联起手来对抗傅玉灵独大的局面,如今她做到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红袖嗫嚅道:“我就是为娘娘不平,娘娘若是没有离开...” “我若是没有离开,就是被关在承欢殿里,那几日暗无天日的日子,你忘了吗?”沈青欢看向窗外,说,“连旁人都相信我的事情,他祁晏却不相信我,我又有什么留在那里的理由呢?何况,就算我没走,那个时候,他最宠爱的,不是那个陆贵人吗?” 红袖点了点头。 “封妃,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是多大的荣宠啊。明日你寻到空了,记得去一趟宫里,带点礼物去祝贺淑妃,还有让她,虽然搬出邀星阁,但还是不能与德妃生疏,万不可与自己人伤了和气。” 119.噩耗 说完这段话,沈青欢居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出奇的平静。她甚至有些意外,才离开皇宫一个多月,她竟然可以如此平静地说这些话,此刻她俨然已经完全是一个德高望重的皇后。 红袖只好应下:“好吧。” 阿悄道:“明日起,离缘住持说,娘娘就不必再抄写那些经文了,到时候,娘娘就可以好好养胎了。” 沈青欢却说:“抄写经文没什么不好,平心静气,而且我若一直不动,觉得十分没意思。反正住持也并没有为难我们什么,抄写经文,就当诚心祈福吧。” 阿悄觉得沈青欢说的也没错,点了点头:“嗯,那我就和娘娘一起抄,为小皇子祈福!” 沈青欢的脸红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皇子?万一是个小公主呢?” 阿悄耸耸肩:“没关系,无论是男是女,我们一定都会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娘娘,时间过的好快,我还记得,十年前,我们还在府邸里一起玩风筝的样子。” “是啊。”沈青欢略带憧憬地说,“时间过得真快,我居然要生自己的小孩了...若是爹娘知道,一定心疼又惊喜吧。” “还好娘娘的孩子还算懂事,”红袖说,“别人怀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孕吐都止不下来,娘娘倒没有别人那么厉害。” “是啊,我也觉得欣慰。”沈青欢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娘娘。”阿悄道。 “希望如此吧。”沈青欢道,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弯起了笑。 如果,如果之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直都这样岁月静好,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的。 ...... 沈青欢近日觉得,肚子里的孩子闹腾的厉害了起来,也是,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想来,孩子也已经成人形了,就等着不知道过多久,从肚子里钻出来吧? 她静静摸着怀中的孩子,猝不及防,孩子就伸出了不知是拳还是脚,她的肚皮上登时鼓起来一个小包。 沈青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日刚过立夏,不过春天的气息还是萦绕在附近。山里的冬日虽然冷,不过春天倒是极美的,这几个月,在万佛寺住着,阿悄和红袖常常会扶着她去一些地势平坦的地方看花,无论是迎春、栀子还是桃花,她都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密集而又大片的花。这让她觉得很是新奇。 立夏的时候,沈青欢跟着红袖学了用线缝制了几个装蛋的袋子,阿悄煮好了一个个茶叶蛋,她装进了袋子里,分给了身边的人。 当然,也包括俞度。 虽然俞度这个人啊,都那么久了,还是对她不冷不热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过沈青欢依旧不只是把他当作臣子下人,更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即使在看到沈青欢递给他的那个盛满心仪的蛋的时候,他也只是眉眼微微动了一动,随即只是淡淡道:“多谢。” 沈青欢挑了挑眉,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感到过多失落,只是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道:“孩子临盆在即,还需要俞度侍卫多加照拂。” 俞度先是点头,但随后说:“也希望娘娘可以兑现当时的承诺。”没人知道为了说服祁晏让沈青欢在万佛寺多住这几个月,俞度有多困难,话费了多少力气。 当时的承诺指的是什么,沈青欢当然记得。无非是她说,平安生下孩子之后,一定会如约回到皇宫,做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可是,她那时答应俞度,本就是权宜之计,加上这段时间,秦衍总是隔三岔五趁俞度不在的时候溜进来,看她,或者是给她写信,这让她无比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想去看看大江山川,看看她一直被禁锢在庭院深深中而没有看过的世界。 是以沈青欢只是点了点头,十分敷衍地道:“知道了。”随即就走了进房间去,呆呆地坐在那里。 对,还有一个怀孕后最明显的症状,沈青欢发现自己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一旦闲了下来,她就喜欢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 红袖端着安胎药走了进来,看见沈青欢又坐在那儿发呆,她便笑着说:“娘娘,喝药了,又在想些什么呢?” 沈青欢忙回神,端过药一饮而尽,随后说:“我在想,如果生下一个小皇子,要给他取什么名字,如果剩下一个小公主,又要给她取什么名字呢?” “此事还是要等皇上定夺呢?” 沈青欢撇撇嘴,道:“我才不要呢。我辛辛苦苦为他生下孩子,孩子也随他姓,怎么我都不能为孩子取个名字呢?” 红袖道:“好好好,那皇后娘娘,想给小公主或者小皇子取什么名字呢?” “如果是个皇子,就叫...昕珩吧?” “为什么?”红袖问。 “昕,是天上的太阳的意思,珩,是人间的美玉。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赞美都送给他。”沈青欢说着说着就笑了,看着天上渐渐温暖的太阳,竟然觉得十分美满。 “哇,真好啊。那,如果娘娘生了一个公主呢?又要给她取什么好听的名字?”红袖赞叹着问。 沈青欢的笑却没有刚才那么开朗了,她垂下头,摸着肚子,道:“如果是女孩,就叫她,遗好吧。” 红袖微微有些发愣,明明,刚才给男孩取的名字,那么积极向上又好听,怎么一到女孩身上,就总带着一丝伤感呢。 遗好,是遗失的美好意思吗? “怎么不说话了?”沈青欢问,“你觉得不好听吗?” “没,没什么。”红袖笑得有些尴尬,“遗好,好听是好听,只是总觉得有些哀伤了。” “不啊。”沈青欢摇头,“以后,如果真的是个女儿,我就叫她好好。” 如果是个女儿,她会带走她,她会亲自教导她,给她自己所能给的所有关爱和自由,等她长大了,给她择一户平凡但是爱她的好人家。 如果是个儿子,那么她会将儿子留下,给祁晏。 她知道,身为皇上,他一定很想要个皇子。就算她带走孩子,恐怕他也会天下海角穷追不舍。虽然...以后也会有很多女人为他生孩子,不止她这个一个女人。 所以她的昕珩,一定要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回神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绚丽而壮阔的夕阳在山与山之间连绵着不断,美丽极了。沈青欢站起身来,准备走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似乎门口有人在和俞度说话。 她隐隐约约只听到一句:“去远点的地方说,别在这里。” 她觉得奇怪,有什么事情,俞度一定要瞒着她,而不让她知道的? 沈青欢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眼皮跳的厉害,理智告诉她,有些事情,不必知道的,还是不要了解的好,可是她又觉得,这件事情一定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不然俞度为什么会如此小心翼翼? 神使鬼差地,她走了上去。此时俞度与那个人已经走得很远了,她快步跟了上去。就看到俩人隐蔽的身影,在影影绰绰的树林之间。 “什么,此事千真万确?”俞度的声音。 “是。” “千万不可以告诉皇后娘娘。”俞度道。 沈青欢的身影微微一动,发出微弱的声响。 俞度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猛一回头,便看到沈青欢瘦弱的身影,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神情。 “青欢...”他脱口而出,却忘了自己又失了礼仪,他只知道,自己害怕她听到那些话。 沈青欢却没在意此刻的俞度恢复了之前的态度,而是直直地走了过去,问:“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告诉我的,我不能知道的?” 旁边的人十分为难地看着俞度。 俞度说:“你先下去吧。” 那人如释重负,一溜烟地就跑了。 沈青欢看着愁容满面的俞度,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不,绝对不行。” 沈青欢有些烦躁,她跺了跺脚,道:“究竟有什么事情,你说啊。你不说,我日夜难眠,更休息不好。” 此刻的她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未出阁的时候的娇嗔模样,可眉宇之间更多的则是愁绪。 “我只怕你听了,会接受不了。”俞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悲伤。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会接受不了的。”沈青欢深呼吸一口气,道,“你说吧。” 俞度缓缓开口:“沈家...出事了。” 沈青欢的身子微微有些不稳,不过很快就扶住了旁边的树,她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她看向俞度的脸,一字一句道:“什么事?” 大不了,便是爹爹革职,告老还乡,这也遂了她的愿,不然,若要她一个人远走高飞,逍遥自在,而留爹娘在京城,她心里其实过意不去。 “反叛。”俞度艰难开口。 “什么?!”如果说刚才沈青欢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那么她现在的心情如有千斤重压着,让她的心理防线顿时崩塌。 120.痛彻心扉 “这绝不可能!”沈青欢开口反驳道,“我在沈府生活了十六年,从未听说过执导过我爹有任何不好的行为,一定是你们诬陷我爹!” “可是,此事已成事实...” “绝不!我是他的女儿啊,他是怎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清楚吗?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清楚吗?”沈青欢扑上去,情绪激动地抓住俞度的袖子,道,“你不也是在朝中做事的人吗?你不是从小陪祁晏长大的吗?那你自然也知道我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这样空口无凭地诬陷他,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俞度扶住她,道:“娘娘,您情绪太过激动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就不该告诉你!” “不告诉我?然后胡乱给我爹一个罪名吗?”沈青欢冷笑道,“我八岁的时候,京城大旱,我爹从自己的家底中拿出一半奉献给百姓,只为他们能够吃上一口饱饭。我十二岁的时候,蛮夷小国来犯,我爹虽然只是文官,但依旧将他疼爱的仅仅只有十八岁的二儿子献给朝廷,让他上阵杀敌。去年,祁晏带我去找莫旬医师治病,将整个招月都给了我爹爹代为管理,如果我爹爹有什么不法之心,那么你认为会留到现在吗!” 一字一句,沈青欢几乎是锥心泣血地说了出口。可她说的这些东西,俞度又怎么会不懂,他到底也是在祁晏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些事情,都知道的很是清楚。 “可...可事实摆在眼前。” 沈青欢用几乎是哀求的语气道:“俞度,俞侍卫,求你,求你帮我这个忙,你去让祁晏再查查,一定会有别的隐情。我爹爹已经年过五十,实在没有必要反叛,即使不为了他自己,也会为我们儿女想的。” 俞度道:“你知道,他帮了谁反叛么?” “是谁?”沈青欢颤抖着声音开口。 “宋子尧。” “宋子尧?”沈青欢快速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如果没有错的话,这个人,是招月的太子?当年她与祁晏大婚的第一夜,祁晏还因为这个人和自己的莫名的传言和自己大吵了一架...还有,宋子尧有个哥哥,宋子允。当时,就是宋子允和绿泱的婢女一起将自己毒哑了的,“怎么会是他?兆陵不是已经成了招月的附属国了吗?怎么还会...” “娘娘,您太单纯了。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或者是国家之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昨日招月可以识破兆陵的美人计,并一举拿下兆陵,那么今日兆陵就可以用计谋收买招月丞相,企图将兆陵恢复到原本独立的国,甚至吞并招月。”俞度道,“而那宋子尧收买的,的的确确,就是丞相,沈始均。” “不可能!”沈青欢失声大喊道,整个人因为情绪失控有些摇摆不定。 “娘娘,皇上已经下旨,此事无论如何处置,都与您无关,您只需要在万佛寺安心养胎,等生下皇子,臣回去向皇上领罪,您还是六宫之后啊!” 沈青欢凄凄道:“那是我的爹娘啊...他们如何处置,与我无关?你要我还心安理得地当皇后?俞度,我本来以为你只是面冷心热,没有想到,你竟是真的如此冷漠的人。” 她现在如何说自己都好,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俞度只能将此事对她的伤害降到最小,他只能尽自己可能地安慰她,即使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 沈青欢见他不说话,颤抖着问:“你告诉我,祁晏把我爹娘怎么处置了?” “皇上发现宋子尧一直住在沈家,并且经常会面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丞相知道这些事,却视若无睹。而且...” 彼时沈青欢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说:“而且什么?” “而且,宋子尧曾经多次来万佛寺,似乎与娘娘关系匪浅,而且是经过丞相默许的。”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见过宋子尧!”沈青欢话刚出口,忽然脑子里就蹦出一个人的脸,让她一下子就呆住了。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攀爬着,挠的她难受的不行。 宋子尧,宋子允... 难怪那个毒哑了她的那个兆陵大皇子会长的那么像秦衍,说到底,秦衍根本就是宋子尧! 她一下子便将先前种种都联系了起来。 秦衍,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宋子尧了。 当年,宋子尧受伤躲进沈府,娘亲明明知道,却纵容了他,那是沈青欢和他第一次见面!后来,他借机来宫中找她,误入香漪房,说自己是溜进来的,只因为当时沈青欢救了他,让他一见钟情,情难自已,其实,那日明明他就是在宫中宴会啊!而且一定是他当时在祁晏面前说了什么,所以祁晏才会那样生气,误会自己... 后来的几次在宫外相遇相救,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无意,但这确实让他知道了金钗的事情,并且让沈青欢从心底将他当成了朋友,甚至是值得依靠的人。 他一次次说着对自己如何真心,要带自己离开,接近她的家人,只是为了对祁晏,对兆陵下手?好一个秦衍啊... 沈青欢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此刻有些疯狂,她身边的男人,一个一个都极尽真心诚恳的模样,可在背后,每一个都在算计她,利用她!祁晏如此,宋子尧也是如此! 突然,她觉得下腹一阵疼痛,这种痛在短暂的几秒内,甚至让她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事情,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仿佛都在叫嚣着疼痛。 沈青欢双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往地下倒去,伴随着一阵阵的痛吟声。俞度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抱住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青欢!”他脱口而道,“你怎么样了!” 沈青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紧紧攥住俞度的手臂,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那万分之一的疼痛。沈青欢的眉头已经紧紧皱在了一块,汗水一滴滴留下来,只能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我...我要生...了...” 明明才八个多月,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俞度显然是个毫无经验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给沈青欢带来多大的打击,更不知道宋子尧对沈青欢的意义。他见到她这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心揪在了一块,他甚至想到了几个月前,大雪漫天飞舞,她也是这样,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倒了下去,那抹刺眼的红,他到现在还记得。 而且他今生都不想见第二次。 俞度快速地将沈青欢抱回到她地房间去,阿悄正为找不到沈青欢而着急的很,一个转身便看到沈青欢已经惨白了脸,出现在俞度的怀里,被抱了进来。 “娘娘怎么了!”阿悄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先别问那么多,快去叫大夫来!”俞度的声音里有着不自知的担忧,而担忧之间透露出来的戾气,让当场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好,好,我这就去。”阿悄着急道。 “所以...娘娘要生了?”红袖吃惊地说。 “应该是。”阿悄忙跑了出去,叫来了一直为沈青欢安胎的那个大夫。 血腥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沈青欢痛的几乎死去活来,她能感受到自己好像流了很多很多的血...这些血让她失去了力气,有时她就想这样晕过去也好,就不用感受这样的疼痛了。可是大夫给了她一片人参,她含在嘴里,吊着她的一口气用来生养,她只能生生地感受着这种疼痛。 她知道,这个孩子一直不稳,现在又是早产。她有些害怕,可现实根本不允许她去想那么多万一。她只知道,她要剩下这个孩子,无论会怎么样。 “祁晏...”沈青欢大口地喘息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脱口而出了祁晏的名字。沈青欢小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无意间听到过一句话,如果在你很疼的情况下,你还能叫出那个人的名字,要么那个人是你最害怕的,要么那个人是你最爱的人。 她浑身一哆嗦,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她只是想,这几个月来,她从来不敢想到祁晏,即使想到,也是在夜半之时梦到,醒来却只有满枕的荒凉和空落落的月光洒在屋内之后,她才会失眠,那几个难眠的几个时辰里,她一直想着,祁晏的脸。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可是白天,她永远都会找事情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要么就坐在窗前发呆。沈青欢绝不会给自己机会想祁晏,否则,她怕自己后悔,怕自己舍不得离开。 更怕心中埋着的爱会又喷涌而出。 此刻,她要生孩子了,这孩子不是别人的,是祁晏的。可是祁晏不知道她怀孕了。或许他现在还在批改奏折,或者在与叶汝语品茶论道。 她甚至不知道,这么久,祁晏有没有想过她。 121.生下好好 或许,她不敢让自己想他的原因,是怕内心深处的自己自卑的觉得,自己多爱他一点,是多么卑微的一件事。 “痛...”她缓缓开口,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被用尽了。 “娘娘,您再坚持一会儿,再使劲儿一点!”一旁的产婆紧张地催促道,“娘娘,不要睡过去,加油啊!” 一声声的催促,在沈青欢耳里,其实已经有点渐渐模糊了,不过,她还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努力生产着。 “娘娘,就快了,已经看到头了!” 沈青欢痛苦地闭着眼睛,脑海里一闪而过,浮现了祁晏的脸,他笑着的,生气的,无奈的,失望的样子,还有他误以为她服用避孕药的时候的嫌弃无比的脸。她觉得心里如同有千万刀割,绞着,麻木着。 汗珠大颗大颗地从沈青欢的额头上沁出来,阿悄和红袖在旁边急的走来走去不知所措,俞度也紧握双拳在门口站着,悔恨已经充斥了整个心脏。 “生了!生了!” 孩子洪亮的哭声一下传遍了整个房间,带着出生的喜悦和惶恐。带着对新生事物的好奇和试探。 产婆的声音和孩子的哭声一传出来,俞度的拳头就一下打在了旁边的石柱上,他既开心又紧张,整个人方才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下来,欣喜之余,他几乎感觉不到拳头上的疼痛。 红袖上前接过那小婴儿,欣喜道:“是个小公主!” 沈青欢几乎已经虚脱了的身子已经没办法支撑她多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她多想伸出手,抱过孩子,看看她稚嫩的脸,可是她甚至连看都看不到,眼前就一片虚浮白雾。沈青欢彻底晕了过去。 “娘娘!”阿悄注意到沈青欢的眼睛已经闭上,她惊呼出声,“大夫,大夫,快去看看娘娘!” 沈青欢是早产,当初这胎还受了不少打击,加之现在是因为受了刺激才提前生了孩子,是以生孩子的这三个时辰,她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换的。阿悄本来就很担心,如今沈青欢直接晕了过去,她实在吓得不轻。 在外的俞度还没有轻松一刻,就听到了阿悄的呐喊,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次,他几乎是冲了进去,随后看到沈青欢昏睡在床上,面无血色,虚弱至极,而她的胸口,还微微有些起伏。 他这才放下心来。谁也不知道,他刚才有多害怕,他害怕她没有坚持住... 大夫耐下心来,把了把沈青欢的脉,随后将刚才已经熬好了的调养的药递给了阿悄,道:“娘娘没事,不过是虚劳过度,加上略有受惊,精神高度紧绷,现在昏睡了一会儿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调理娘娘的身子,这药一日三服,等娘娘醒来后,身子好些了,还要记得多带娘娘去外散步散心。” “多谢,多谢!”阿悄喜极而泣,接过药,一口一口喂给了沈青欢。 俞度的目光终于移到红袖怀里的那个小小一团的婴孩身上。 也许因为她才刚生出来,她只是很小一点,而且黑黑的,并不好看。她的眼睛紧紧闭着,不过从狭长的眼线中,还是可以看出来,她的眼睛一定很大,就像她的娘亲一样。其实说实在的,小公主的五官长得都与沈青欢有些相似,如果长大了,一定是活脱脱和沈青欢的一个模板力刻出来的。 他走过去,柔声道:“小公主取好名字了么?” 彼时阿悄已经给沈青欢喂好了药,道:“之前娘娘有说过,如果生了个女儿,就要给她取名叫,遗好。” “遗好,遗好...”俞度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而且是很不好的直觉。 红袖道:“好了,娘娘现在需要休息,我们都先出去吧。” ...... 祁晏忽然从梦中惊醒。这么久了,他虽然时常会梦到沈青欢,可是从来没一次感觉如此强烈过。他的心跳极快,甚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俞度一次一次来拖延沈青欢回宫的时间,为什么沈青欢坚持要离宫?为什么好多次他提及想要去看看沈青欢的时候,叶汝语都会摇摇头,劝他说这样不好。 这次,他相信他的直觉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 第二日清晨,叶汝语向往常一样到金云殿,为祁晏送茶。 祁晏淡淡道:“明日我会去万佛寺一趟,你不必再来送茶了。” 叶汝语倒茶的手微微一抖,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镇定。如今沈青欢怀孕八个多月,按理来说,还不到生孩子的时间,万万不能让祁晏去。 “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去万佛寺,之前臣妾不是说过吗?如今沈家二老因反叛关押进大牢,若皇上还去万佛寺看望皇后娘娘,恐怕不合适。想必等这件事情风平浪静下来后,皇上再去接娘娘回来,待娘娘如初,会更显得您情深意重。” 祁晏抬头,望着她素净的那张脸,反问道:“你不觉得,若要显得情深意重,在这种时刻,义无反顾地去接她回来,更合适吗?” 叶汝语一时哑口无言。 祁晏又道:“何况,京城上上下下,都已经传了几个月了,我将皇后娘娘送去了万佛寺,如今我何必还要考虑外人怎么看待我和沈青欢的关系?” “这...”叶汝语不知道祁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从他现在说的话和他的神情中看来,她知道,这次如果要劝动祁晏,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若是她再说,恐怕会欲盖弥彰。 叶汝语笑了笑,道:“臣妾知道了。” 祁晏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回到瑶光殿,叶汝语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不属于她的急躁,她一向是个沉稳镇定自若的人,如今却为了这件事坐立难安。 她既然当初答应了沈青欢,也承了沈青欢的恩,如今顺利坐上了这六宫最“受宠”之位的女人——其实她自己知道,受宠与否,都是给外人评论的,这几个月,祁晏从未碰过她,最多,也不过是他某一日醉酒,她正好进去送茶,祁晏看到她,不知是不是错将她认成了沈青欢,抱住她竟然流下了眼泪。除此之外,祁晏甚至根本没有在瑶光殿留宿过,她就知道,祁晏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女人——那么她如今,就要尽自己的全力来帮助沈青欢。 叶汝语快速拉了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侍卫,请求他帮助自己去一趟万佛寺,告诉沈青欢这个消息,让她明日能躲则躲。 沈青欢生了孩子,整个人都虚弱的不行,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这才清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看看自己的孩子。 沈青欢抱着怀里那个小不点儿,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似乎都快忘记自己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大的苦头,都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才回来呢! “好好,好好...”她一声声叫着,用手指逗弄着孩子,可不知怎么,眼泪就不自觉流了下来。 沈青欢觉得有些心酸。 小的时候——她还能记起的年纪——那时候她才五六岁,爹爹下了朝,拿着给她买的糖葫芦,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然后把糖葫芦举得很高,她够不着,难过的就想掉眼泪,可是下一刻爹爹就把她一把抱了起来,举在半空中,笑着说:“我们青欢是最美的小姑娘!” 后来她真的长成了京城最美的女子,爹爹也很久没有抱过她了。 可是爹爹怎么就会和宋子尧在一起?他忠心耿耿为招月筹谋几十年,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爹娘,才能离开这些讨厌的人。 正想着,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慌忙擦了一把眼泪,开口道:“是谁?” “娘娘,是我,淑妃身边的侍卫传话。”阿悄的声音。 “进来吧。”沈青欢将孩子放在床上,道。 阿悄四面看了看,道:“红袖不在吧?” 沈青欢点头。 “我害怕她在。”阿悄走近了些,道,“娘娘,淑妃说,皇上明日会来万佛寺,她拦不住了。请您能避则避。” 沈青欢怔住,道:“我刚生下孩子,他就...难道是俞度?” “俞侍卫这两日都没有下山过。” “这...”沈青欢忙看了看自己,道,“阿悄,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和生孩子之前有什么区别么?” “没有,娘娘只要好好打扮自己一下,皇上一定看不出来您生过孩子。到时候您随意应付一下即可。” 沈青欢深呼吸一口气,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紧张:“好,我知道了。对了,明日你叫红袖下山去买些东西,孩子...孩子暂时你帮我带着,祁晏在的时候,你不要出现。” “恩!”阿悄点头。 沈青欢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舞动着手臂的好好,十分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好好,娘一定会带你走的,也会救出你的祖父祖母...” 122.再见祁晏 小小的好好挥舞着手臂,似乎在说着什么。 沈青欢欣慰的笑了,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受的苦,也不算白遭。 第二日,沈青欢起的很早,虽然还在坐月子,身体虚弱,但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便在自己脸上抹了抹胭脂,又印了唇脂。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就一直跳得很快,做什么都没办法让自己专心冷静下来。 她的手搭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算着,时间过了多久。 多久呢... 如果要说,她等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等的每一刻都几乎说得上是度日如年,她的心煎熬着。 如果要说,她在佛寺住了多久,那应该是一百八十三个日日夜夜。 她与祁晏,居然已经半年没有相见了。 可这半年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人。 她也痛恨自己,怎么那么没有出息,竟然忘不掉一个对自己这样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身后突然有人开了门,进来,她也没有意识到。还是就这样,看着窗外。 祁晏踏上万佛寺所在的那座山的时候,脚步有些沉重。这山对他来说不高,可他有些想不出来,沈青欢那么瘦弱的身子,这半年,是怎么在这座山上上下下的。 万佛寺所有的尼姑都前来迎接祁晏,但祁晏却拦住他们,并没有让他们去通报沈青欢。而俞度站在一旁,脸色也不是很好。 事后,他径直去了沈青欢的厢房,也没让俞度跟着。 其实,即使是他当年在带兵打仗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样慌张的感觉。 可是这条路,他必须,也只能一个人去。 祁晏站在了门口,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连门口也没有站着一个伺候的人。他在想,不知道沈青欢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自己把这半年的想念,埋得有多深。 他几乎是颤抖的,伸出了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并不是关的很严实的门。然后,他就看到了他已经半年没有看见的女子。 沈青欢静静地,静静地坐在窗前发着呆,身着一身淡绿色衣衫,不施粉黛,不带珠钗。她看上去好像比半年前沉稳了不少,没有笑。 沈青欢听到门被推开,先是愣了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除了祁晏,这里到底没有人敢不经过她的同意就直接走进来的。 再见祁晏,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虽然过了半年,他看上去还是风采依旧,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哀伤,根本不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了。 “参见皇上。” 沈青欢到底还是先开了口,她这一句,不知掺了多少情愫在其中。她恨祁晏,不爱她,甚至还对她让她的家人锒铛入狱。可是她也爱他,这种爱或许在第一眼见面,她义无反顾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就决定了。 “你在做什么?” 祁晏来之前,其实想了不少话,想要对沈青欢说,可是看着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胡乱找一句最万能的话接上。 沈青欢看起来有些诧异,她没想到,祁晏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这个。 她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很明显的吗?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而已... 祁晏也意识到沈青欢的尴尬,忙说:“你今日,似乎看起来与以往不一样。” 沈青欢道:“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吧。”她挽了挽发,她知道,祁晏说的可能是她今日居然化了妆。 “打算...什么时候回宫?”祁晏缓缓开口,他没发现,这句话这么难说出口。 沈青欢呆呆地望着他,心下不停盘算着,最终才道:“皇上不知道,臣妾为什么出宫么?”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不是皇上生我的气么?” “可那件事情确实...”祁晏开口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激动,“沈青欢,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打掉了我们的孩子啊!我怎么会不生气!” 沈青欢看着他,道:“可是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 “我说了,只要你解释,我就会信。” 怎么解释?从阿悄那里抱来好好,说这是她们之间的孩子,她不可能吃那种药?沈青欢摇了摇头,只是说:“我当时就说过,我要这个药,并不是为了避孕,可你不信。” 祁晏默了默,上前用手抓住她的手臂,道:“青欢,那个时候,你对我忽冷忽热,我分不清你的心意,所以才会误会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从前的。” 沈青欢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对人这样卑微又低声下气吗?” “什么?”祁晏一下子并没有反应过来沈青欢在说些什么。 “我是说,你又想利用我什么?” 祁晏愣住了,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沈青欢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像是隔绝了任何情感。 “祁晏,杀了我的舅舅,打压陈氏,让我父母锒铛入狱,利用我的感情,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去利用了,你又来假惺惺对我,有什么必要?”沈青欢一字一句道,眼眶已经不自觉湿红了。 祁晏听完她这接近撕心裂肺但说的却异常冷静的控诉后,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你远离我的原因吗?” 沈青欢毫不怯懦地与他对视着,道:“是。” 祁晏松开了手,方才的感性也褪去了几分,他只是冷静地道:“第一,我没有杀你的舅舅,要说我杀了陈礼,你要先拿出证据。第二,不让陈学奕当镇国将军,我有我的理由,军政大事,却不能告诉你。第三,沈家勾结兆陵以及康敛太后,意图谋反,我念在他们年事已大而且为招月做了不少,之让他们下狱而并未流放或者杀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青欢看着他居然一一反驳,震惊极了,她有些结巴地道:“你的意思是,反叛的不光是我爹娘,还有康敛和姑姑?” 祁晏冷哼一声,道:“康敛野心勃勃,与宁氏纠缠,以皇后之位交换,得到宁氏扶持。外与宋子尧勾结,早在一个月前就起兵谋反了。” “宁氏?那个宁贵人?!”沈青欢惊道,原来这些日子,竟然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可我爹娘向来秉公廉洁,怎么会和宋子尧勾结?” “当然是为了你!”祁晏逼近道,“沈青欢,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让我和宋子尧非你不可的?!” “我没有!”沈青欢大声道,“你?你们一个个的,不过都是在利用我,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利用?哼,随你怎么说。沈青欢,你爹收留宋子尧,放任他做一些事情是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做的够仁至义尽了,我也可以不论从前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回宫。”祁晏似乎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或许说,他在沈青欢面前,常常冷静不下来。 沈青欢这个人,一向是对方软,自己也软,对方硬,自己也硬。如今祁晏说的话不容置疑,她更要抓住时机,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想让我同你回宫?好啊,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祁晏的眼神阴沉的可怕。 “放了我爹娘。” 祁晏没有说话。 沈青欢急道:“我爹娘本就是无辜的,不过只是为了报当年的恩情,收留了宋子尧。即使你觉得这是反叛,那好,那收回我爹的权势与地位,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可以吗?” 见祁晏的表情微微有动摇,沈青欢继续说:“你若想要我回去当皇后,那么百姓如何能够接受招月的皇后,是罪臣之女?她的爹娘在狱中受苦,她在宫中享福?” “放了他们,我怕百姓宣扬,说招月的皇上是一个为了女人不择手段的昏君,虽然,为了你,我并不介意被万人唾骂说我是昏君。”祁晏淡淡地说。 若是在以前,听到这句话,沈青欢一定还会有些许的感动,可现在听来,她只觉得害怕。 “罢了,只要你与我回去...”祁晏一把抓住沈青欢的手,吓得她往后退了退。祁晏紧紧握住她,另一只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看着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心里一阵烦躁,低头就吻了上去。 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吻沈青欢了。他像干渴的沙漠吮吸着她娇嫩的唇瓣,感受她的美好。虽然沈青欢极力抗拒,但是他还是紧紧地把她抱住。 “唔...”沈青欢艰难而笨拙地接受着他的吻,只觉得呼吸不上来,头脑发晕。 “沈青欢,你注定是我的...”祁晏低声呢喃着,正想抱起她更深一步,却觉得怀里的人身子渐渐瘫软。他连忙松开,沈青欢已经闭上眼睛,脸色苍白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看到了被吻去的口红后,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 123.祁晏下厨 祁晏一下子慌了,忙打横抱起她。 沈青欢太累了,她觉得自己精疲力竭,两日前才生下了孩子,今天又要面对这种高度紧张的时刻。当她听到祁晏说可以放了爹娘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可谁知他的吻就如此霸道地侵了上来。 她只不过昏了半个时辰,可祁晏却觉得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即便是在昏睡中,她看上去也很不安宁的样子,只是她的嘴里不知在念些什么... 他听不清。 沈青欢下意识地一声声喊着“好好”,她害怕失去好好。 可不知为什么,祁晏听到她轻轻最后说出的一句,是他的名字。 她叫:“祁晏。” 祁晏心里刚微微一动,沈青欢就悠悠转醒。她的眼里有些迷茫,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忽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惊慌和疏离地看着祁晏,道:“我怎么了?” “你身子很弱,在这里过的不好吗?”祁晏带着责怪的语气问道。 沈青欢哪里敢说自己是因为刚生过孩子,身子才这么虚弱,她只好尴尬地挽了挽头发,说道:“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今日还没吃饭。” 祁晏听到这里,就向外喊:“红袖呢?还有阿悄,怎么不准备些饭菜?对了,你这厢房怎么都没有一个人伺候?” 沈青欢有些心虚,便低下头不让自己看祁晏的脸:“我让她们去山下买东西了。我这房间一向只有他们几个伺候,别人可能疏忽了吧,没事。现在去准备点就好了。” 说着,沈青欢就准备下床去小厨房,嘴上说是为了做点吃的,其实是为了赶快离开这个气氛有些尴尬的地方。毕竟,和祁晏两个人呆在同一个空间,实在是让人害怕。 不料祁晏先一步按住她,叹了一口气,极其无奈地道:“罢了,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厨房在哪,我去。” 沈青欢睁大了眼睛,道:“你去?你哪里下过厨...别闹了。” “煮碗面什么的,我还是会的。”祁晏坚持自己前去,沈青欢拗不过,只好坐在床上任他去。 祁晏打开门,俞度正在在门口候着,显然,从俞度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来,他方才听到了祁晏说了什么。 “皇上,还是臣去买点吃的吧。” “不必了。” “可是皇上您没有...” “没事,带我去厨房吧。” 俞度语塞,只好随着祁晏去了。 于是这眼前的画面就有些好笑,俞度看着祁晏那一双本应该拿着剑的手,如今拿着锅铲,在厨房里“大显身手”。 祁晏看到,忙道:“笑什么?还不如来帮忙。” 俞度忙应下,然后在后头灰头土脸地加着木炭。 祁晏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和俞度说,还是在和自己说:“以前我从未想过,做饭是一件如此难的事情。” 俞度没说话,在万佛寺这半年,他确实看过也尝过沈青欢下厨,她做饭的时候得心应手,与她平日里的样子确实不太一样。 也许是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句,祁晏就问:“你陪在她身边那么久,可吃过她做的饭菜?” 如今说什么都不对,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吃过那么一两次。” 祁晏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羡慕,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沈青欢做的东西了:“她做了什么?” “印象深的,是荷花刚开的时候,娘娘做的荷叶焖鸡,还有荷花丝娃娃。” “这样别致的菜,也就她想得出来。”祁晏笑道。 俞度也笑了,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缓缓开口,道:“皇上,您的面...” 祁晏忙低头,已经看到锅里的面快坨在了一起,他皱起了眉头,忙将面捞了上来,嘴里还喃喃念着:“这可怎么办...” 俞度站在他对面,想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却在为一个女人下面,若说他不爱沈青欢,谁又相信呢?可偏偏他们之间都是误会,解不开,他只是个外人,更没有办法介入他们之间。 只是,那个孩子... 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沈青欢,就绝不先告诉祁晏,除非沈青欢自己开口。俞度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祁晏责备处罚的准备,毕竟,他瞒了他这件事那么久。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俞度正想着,祁晏已经端着那碗面走了出去,一边还喃喃地说着什么摇着头,俞度想,他这一辈子应该都没有为一件事情,一个人这么懊恼过吧。 祁晏轻叩门扉,得到沈青欢的回应后,他推开了门。 “不好意思,面可能煮的不是很好,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沈青欢吃惊地看着他的表情,一副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沈青欢接过面,嗯,这面的卖相着实不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道:“你煮面的时候,是顺便出去散了个步吗?” “没有...” “好了...我试试。”沈青欢夹起一筷面,放入嘴巴里,细细咀嚼了半天。 祁晏竟然有些紧张。 “怎么样?” 她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应该不是特别难吃吧? 沈青欢抬头,道:“你是不是没有放盐啊?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啊?”这么一说,祁晏才想起来,当时他顾着和俞度说话,忙着自己想事情,看到面坨了,连忙捞了上来,完全忘了放盐这回事。 沈青欢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忘却了她们之间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只是摇摇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祁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做菜几斤几两,他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他道:“你先随便吃几口垫垫肚子,等会儿红袖回来了,让她做好吃的。” 沈青欢点头。 祁晏忽然极其温柔地靠近,用手环住她,低声道:“沈青欢,你让我信你,那你能不能也信我一次...等我们回了宫,我日日都会学做菜,以后不用你给我做,我给你做,好吗...” 这句话,像是承诺。 在此刻,重重地击打着沈青欢的心脏。 这个男人,他让自己信他,他说他今后将会为她做菜... 沈青欢的心跳很快,很重。 她该不该信他呢? “你...你是在向我保证什么么?”沈青欢颤抖着声音问。 “是...” 沈青欢觉得难以抉择极了,她明明是真的不想再待在皇宫,也不想信祁晏的每一句话了,她只想保护家人,和他们一起去别的地方隐居。可是她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爱祁晏。 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如今就这样抱着自己,说着一些动人的情话,要她怎么抉择? 就在此刻,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还那样小,那样软。为了孩子健康平安地长大,她都不应该再让自己回到皇宫里去... “可惜...我已经不信了...”沈青欢几乎是艰难而又痛苦地说出这句话,“祁晏,你若要我回宫,我没有反抗之力,可你要我爱你,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勇气了...” 她感到祁晏的手渐渐松开,方才在空气中的缱绻而温柔的气氛已经一刹那凝结住了。 “你真的是那么想的么?”祁晏问。 沈青欢看到他受伤的眼神,忽然不敢继续说下去。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如今我的姑姑和我的爹娘都被你认定叛乱,我已经不是陈家和沈家尊贵的嫡女了,让我回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还念在我们之间有一点情分,就放了我爹娘吧!”沈青欢哀求道。 “或许当年我娶你的时候,是为了你的身份地位,可现在,无论你是罪臣之女,还是地痞流氓的孩子,我说了,我要你回宫,你不明白吗?”祁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他一只脚跪在床上,另一只脚站在地上,用双手搭在沈青欢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我只要听一句话,你沈青欢,到底爱不爱我!” 爱不爱...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沈青欢心里,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她知道,如果她说自己是爱他的,那么祁晏根本不可能放她走。 她一狠心,在被子里藏着的手也紧紧握了起来。沈青欢一字一句开口:“祁晏,就算我对你有爱,也是两年前的那个我了...你以为,如今的我经历了那么多,还会对你有一点点爱吗?” 你以为,如今的我经历了那么多,还会对你有一点点爱吗? 这几个字,一点一点,像钉子一样,钉在了祁晏心里,钉的他鲜血直流。 他渐渐站了起身,却没有想象中的失控,只是冷冷道:“就算你不爱我,你也会被我关在皇宫里,一辈子。” 沈青欢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疯子!你只会强迫别人!” “我只强迫过你。”祁晏不知是不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沈青欢,“如果你想,我不介意,现在再强迫你一次。” 沈青欢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红了脸,扭过头去,道:“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124.最后一眼 “那么我的皇后,你打算,什么时候随我回宫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沈青欢要带着好好离开,一定要选一个她足够准备的时间后才能溜出去。她的大脑快速运转着,然后道:“三天吧。三天后,如何?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要先放了我爹娘。” “好。”祁晏一口应下,其实他当时已经觉得心灰意冷,即便沈青欢多说了那么几个字,也只是交易而已,他转身就想要离开。 沈青欢不知怎么,下意识叫住了他。 “祁晏!” 祁晏顿住了脚步:“不要现在和我说,你还爱我。” 沈青欢看着他,她想,如果她真的逃走了,那么这一眼,或许是她见祁晏的最后一眼吧...她看着他的侧脸。其实当时光照了进来,她几乎看不清,可是他的轮廓在她心里到底还是那么清晰。 许久——她觉得很久了——她忙扭过头去,缩进被子里,淡淡道:“你走吧。”她感觉到,有眼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湿了被褥。 ...... 这两日,沈青欢每天都在等,等爹娘被放出来的消息,然而在厢房中焦急等待的时光里,等来的却是小哥哥,沈玉邗。 是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爹娘如何,一直忘了自己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早前听阿悄说了,沈玉邗已经娶了夫人,也就是她的嫂嫂。可因为这些日子她一直伤心沉湎于自己的琐事之中的缘故,也忘了去知晓这些事情。 沈玉邗的脸看起来有些沧桑,虽然风采依旧,但他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些许青色的胡茬,脸也有些瘦削了。 “哥哥...” 沈青欢有些心疼,她突然记起来,小的时候她跟在哥哥后面学武功的时候,从木桩上摔了下来,疼的哇哇大哭,哥哥很凶地把那些在旁边嘲笑的学生们都打了,然后鼻青脸肿地回来背起沈青欢回去。小小的沈青欢靠在他当时也并不宽厚的肩膀上,觉得很踏实。 后来哥哥大了,她也成了黄花闺女,并不能一直再跟着哥哥玩了,可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哥哥还是会第一时间带给她。 那时候的她天真懵懂,哥哥恣意潇洒。 现在的她多愁善感,哥哥沧桑憔悴。 这两年,竟然带走了也变化了那么多,让沈青欢不由得在心里觉得恐惧,也坚定了她要离开祁晏的决心。 不过兄妹见面,说到底是件开心大于伤感的事情。这个道理,沈玉邗到底是哥哥,需要带动一点气氛,而不是让尴尬一直延续。他便开口笑道:“一年不见,妹妹出落得更发美丽了。” 沈青欢却没有半分开心,道:“哥哥莫要开玩笑了。”她没有说,自己已经是生了孩子的人了,不愈加憔悴就不错了,哪受得起哥哥说自己美丽二字。 “怎么就是玩笑了?从前的妹妹,灵动活泼,清纯可爱,如今的妹妹,韵味更胜,在哥哥心里,可不是美丽了许多吗?” “哥哥。”沈青欢终于露出了笑脸,“你以前可不像这样夸我,可总是损我的...” “你以前在我面前,也从不如此女儿家姿态。”沈玉邗道。 如此你来我往两句,沈青欢总算将当时与哥哥相处的感觉寻回来了些,她开口道:“哥哥半年前不是娶了个嫂嫂吗?不如与我说说?” 沈玉邗苦笑道:“她是高侍郎家的小女儿高岑佩。” “我未出阁的时候,与她在京城小姐的一些宴会上应当是见过的。” “是。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她一直拒绝去选秀,是因为她一早就心仪于我。” “那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沈玉邗十分无奈道:“我本来也以为如此。我记得曾经与你说过,若要娶一个女子,我希望她是温柔、贤惠的。刚娶进门的时候,她确实如此,面面俱到,待我也极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极为善妒。不止是从哪里听说,我曾经对身边的一个婢女极好,她就为了这件事与我吵了半天,我解释,她也不听。” “是...阿悄吗?” 沈玉邗点头:“我一再和她说,我对阿悄好,只是因为她是我妹妹的贴身婢女,所以我格外照顾些,而且人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可她得寸进尺,竟然想要来万佛寺找你...不过最后被我拦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还好阿悄没有继续留在你身边,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沈青欢唏嘘叹道。 “唉,别说了。对了,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告诉你,爹娘已经被放出来了。” “是吗?”沈青欢眼睛一亮,“那就好,那就好...哥哥,反叛的时候有没有连累到你们?” “没有。皇上对我们几个都很宽容大度,即使是与此事有直接联系的爹娘,也放了出来。”沈玉邗说,“你呢,听说皇上前几日来了万佛寺,你什么时候回宫?” 沈青欢尴尬地笑了笑,说:“明日。” “回去就好。”沈玉邗摸了摸她的头发,“明明当皇后是一件享福的事情,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沈青欢觉得心尖有一些疼,她道:“哥哥也瘦了,如果嫂子真的一直如此蛮横无理,大不了不要再搭理她了。” “我知道,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兄妹话语缱绻至此,门忽然被叩了叩,随即阿悄走了进来,嘴里还说着:“娘娘,我煮了桂花糯米羹,您来尝尝?” 一抬头,便看到了正在说话的沈青欢和沈玉邗。 “少...少爷...” 自从沈玉邗成婚,阿悄离开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沈玉邗。 阿悄忙把手中的羹放在了桌子上,到:“少爷来了,我再去准备一碗。” 沈玉邗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她溜了出去。 沈玉邗叹了一口气。 青欢却说:“这世上,痴情女子倒是不少。阿悄是真心喜欢你,只可惜...” “我会娶她。” “什么?”沈青欢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倒不是她觉得阿悄配不上哥哥,只是之前她也明里暗里对哥哥说了许多次,哥哥都没有回应,她以为哥哥并不喜欢阿悄,可现在却坚定而简短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有过想要娶她的念头了。” “什么?!”沈青欢更震惊了。 “你或许不知道,在府邸的时候,她除了伺候你,每日都会给我送糕点,这个习惯,保持了很多年。” 沈青欢觉得有些愧疚,她的确没有发现。 “你在宫里那一年多,她在我身边,无微不至。我曾经说过,最喜欢贤惠的女子...她虽然天性活泼,但是不失温婉贤惠,这么多年的守候,我怎么会不动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不瞒你说,其实,是在她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喜欢的。可我不会将她叫回来,因为我知道,如果她回来,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沈青欢十分惆怅,她自己已经过不上好日子了,她想尽力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哥哥和阿悄,都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啊。 “那你打算...怎么娶她?” “等你回了皇宫,我就把她接回府中,然后,休书。” “你要休了高小姐?!”沈青欢又惊了。 “是。我娶她的时候,本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可如今她既然不愿意与我好好过,我也不喜欢她,就不必再耽误她了。” “那你切记,要保护好阿悄...”沈青欢道。 本来,她离开还想要带上阿悄的,可是看如今的情况,她已经不用带了...阿悄有哥哥守护,一定能够过的很好,至少,比跟着她四处漂泊流浪好的多吧。 “那是自然的,妹妹,你在宫里,一切也要小心,千万不要再自己扛着了。” 沈青欢此刻心中五味陈杂,只是埋头道:“嗯。” 此时阿悄已经端了一碗桂花羹回来了,沈青欢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去外边看看,你和哥哥聊聊。” “可是...” 沈青欢也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往外走去。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以后,她会在哪个地方,看到这么好的风景呢? 如今身边的人都有了安排,她可以带着她的好好离开了。 正想着,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俞度。 “娘娘,东西都整好了么?想必您也知道了,皇上已经放了沈丞相了,明天我们就回宫了。” “是啊,明天就回宫了。”沈青欢喃喃道。 所以,只有晚上可以离开了。 “好。”俞度淡淡地说,看着她的背影,他想不到她在想些什么。 沈青欢看着落下来的树叶,淡淡地说:“秋天真的来了。” ...... 月圆。 今晚月亮很亮,对出逃的人来说,是一个好日子。沈青欢不由得想到,两年前她也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从自己府中翻墙出去,而这一出去,就遇到了祁晏。 也就间接性导致了,两年后她这一次出逃。 125.阿悄之死 只不过,她的心境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 沈青欢背着行囊,抱着好好,偷偷从房门出来。今晚她和俞度说,山上蚊虫太多,驱蚊的香没有了,让他去山下采购一些。这一上一下,可至少是两个时辰。 而这两个时辰,就是沈青欢逃出去的绝佳时机。 她走的时候,没有再回头,她相信,她放不下的那些人,一定会有最好的安排,而她,也应该了无牵挂地离开。 深深的夜色重,隐隐约约之间有人影在身后飘过,沈青欢专注于眼前的路,并没有注意。 这条路,她走过好几次,这是除了上山的正路以外唯一的小路。如果非要说还有人知道她走过这条路的话,那只有阿悄了,可是她相信阿悄,绝对支持她离开寻找自己的自由,绝不会说出一句。 只是夜路到底有些不好走,夜风摇曳,树影斑驳,沈青欢抱了抱紧怀里的婴孩,生怕她觉得害怕。其实,她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子,也会害怕这样的环境。 也许,这就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吧... 因为生完孩子还没有几日,沈青欢到底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走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不支。怀里的孩子睡得安详,到让她有几分宽慰,好在孩子没有给她添麻烦,不会像别人的新生儿一样,动不动就嚎啕大哭。 沈青欢靠在树边,休息了一下,手因为抱着好好有点酸,她灵机一动,扯下包裹上的一块多余的布,将孩子包了起来,背在了背上。 还是得赶快走出去...不然被俞度发现,自己就永远走不出去了。 等到天亮了,一切就会好过一些。 沈青欢这样想着,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天蒙蒙亮,太阳从东边升起,穿过树林,照到了沈青欢的身上,她看了看脚下的路,差不多,就快要到山脚了。她知道,如今的万佛寺,应该已经闹翻了吧。 的确如此,阿悄一早上推开门,便看到沈青欢已经不见了,留下一封信,是给她的。 “阿悄亲启: 原谅我不辞而别,本来想带着你一起离开,可是你已经和我一起受了那么多苦了,不应该再随我逃亡,你会有更好的生活,回到小哥哥身边吧。 我走了,带着好好一起。你知道我的,我不甘于这样的命运,也不会想要待在皇宫里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照顾哥哥,还有爹娘。 看完这封信,请你烧了,不然可能会给你留下麻烦。就此别过。 青欢。” 整封信,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祁晏如何,看来她是真的想要放下了...阿悄还来不及将信丢进火苗里,就有人影窜了进来,她将信往袖子一扔,看清来人,正是俞度。 “娘娘呢!” “娘娘...不见了。”阿悄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没有看到么?” 俞度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道:“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娘娘回宫,到时候要怎么交代!” “那,那就快去找娘娘吧!”阿悄躲闪道。 俞度没有多心,只是冲了出去,领了一队人,四处寻找去了。 来接沈青欢的正是沈玉邗。祁晏其实也算有心,特意派了沈玉邗来做这件事,也好让她不要尴尬。只是在房间里焦急万分希望娘娘不要被抓到的阿悄,看到沈玉邗的时候,愣了愣。 方才青欢给她的信里说,回到沈玉邗身边,好好生活,是什么意思? 该死...这种时候了,还是先把这些小情小爱的放在一边把。只有娘娘真的逃走了,她才能放心地回到沈玉邗身边。 “青欢...是不是逃走了?” 知妹莫若兄,沈玉邗靠在阿悄耳边,颤抖着声音,轻轻地问道。 阿悄没有回答,但是十分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沈玉邗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真是糊涂...明明说好回宫的,唉...我这个妹妹。”也是,这才像他的妹妹,为了自由是可以豁出一切的,而不是继续像个小鸟,为了爱情被关在宫中。 “少爷?”阿悄试探地问道。 “知道了,我会去回禀皇上。” “好...少爷要当心。” “嗯。”沈玉邗淡淡地说,“阿悄,等我回来接你。”随后,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只是一个吻而已,阿悄就愣在了那里。她这辈子都没有想到,她爱慕十几年的小少爷,如今如此温柔地在她额头上,亲吻。 她的脸和耳朵变得腾红,柔声道:“好。” 沈玉邗这才放心离去,先行禀告祁晏。 阿悄有些不知所措,手也因为紧张而不知道放在那里。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如果青欢可以出逃成功,那今天真是太快乐的一天了... 她走出房间,望着沈青欢离开的那条路,默默祈祷着。 可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蒙面的男人,眼神凶恶,手中举着一把剑,一下子闪到阿悄身边,道:“说,沈青欢去了哪里!” 哪儿来的无礼之徒?阿悄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两笔,剑正抵在她喉咙处,剑锋锋利,她的脖子上沁出丝丝血珠。 “我...我哪知道,我也是想去找娘娘的!” “是吗?”那男人的声音带着怀疑。 “是啊。你...你又是谁?”阿悄颤抖着声音问。 “我是谁,恐怕你不配知道。” 阿悄撇了撇嘴,心里极其恐惧,不敢再说话。 “她,是从这条路下去了吧?” “不是!”阿悄突然极其紧张,道,“不是的...” “这么害怕?想必就是这条路了。”那男人用剑背将阿悄抵去一旁,自己准备便下山去。阿悄见状,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冲上前,道:“别去!” “走开!”男人将剑一挥,从阿悄胸口狠狠划了一剑,她疼的直接倒在了地上。 阿悄疼的几乎失去知觉,看着眼前的人渐渐走远,胸口的血也越涌越多,她头脑渐渐觉得一阵发晕,眼前也黑了。可她还是挣扎着在地上,艰难地爬着,嘴里还喃喃念着:“别去...娘娘......” 死,是什么感觉... 她终于没有了力气,整个人瘫在了地上,空洞地望着天空,目光呆滞,可嘴角竟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世上有多少不幸运的人啊,她应该算是幸运的那一个了吧? 死之前,还能感受到自己心仪的男子在自己的额头上落下的温度。还能给她一个美好的幻想,憧憬一下到不了的未来。 娘娘...您一定要逃出去...... 还有少爷,您一定要幸福... 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当有人发现她的身体的时候,血已经漫了好远,甚至旁边的草都被染红了。但是尽管她脸色苍白,可幸福却还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被她牵挂着的沈玉邗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正愁苦着脸,彼时祁晏还未下朝,他不知该不该冲进去说这件事。 一分一秒... 又过了一柱香。 至少为妹妹拖延了一柱香的时刻。 祁晏看到门口的沈玉邗,略微有些失态,等人散去后,他快步上前,问道:“接回来了么?” 沈玉邗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请皇上恕罪。” “怎么?”祁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娘娘...不见了!” “不见了?”祁晏像是难以确认一样,再反复了一边,随后,则是狂狷的怒火,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易怒,“去找,去找啊!” “是,皇上。” “不,我与你同去!” 他立刻反应过来,沈青欢不是不见了,是逃走了。他让她回宫,她表面上温顺,等他放了她爹娘之后,她又出尔反尔。 他拿一片真心对她!不曾对她有半分怀疑,就换来她这样的算计和逃离! 祁晏的拳紧紧握在了一起,忽然抓住沈玉邗的领子,道:“她走的事情,你,知不知情?” 沈玉邗也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祁晏,一时觉得压力无穷,他低头,道:“臣不知情。” 祁晏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控,可是他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久,他才松开了手。 “去找。”他淡淡地说。 “是!”沈玉邗道。 沈青欢此时已经离开了山,跑到了小镇上,她带了一个头纱,紧张地在人群中穿梭着,根据她的记忆,从这条路直接走到底,就是通向别的小镇的路。 然而她经过一家酒馆的时候,忽然看到几个官兵样的人正在搜查,手中拿着的,正是她的画像! “喂,有没有见过这个姑娘,长这个样。” 一旁卖菜的老奶奶看了看,道:“这么美的姑娘,哪儿见到过啊!” 沈青欢几乎迈不开腿,她生怕被发现。 “喂!那个女的,你等等。” 糟了!沈青欢闭住眼睛,后面的人好像看出她了,沈青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去了,那女人背后有个小孩子,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背小孩子呢,别浪费时间了。”另一个官兵说。 126.再遇宋子尧 “也是,走吧。” 沈青欢舒了一口气,觉得刚才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似的,这样漂泊下去,如果祁晏一直不断地派人抓她,那么她早晚会被抓的... 忽然之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地方,如果去那里,投奔那个人,说不定可以谋得一线生机! 沈青欢呼了一口气,把背后的孩子背的更牢了些。她快步离开,往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出了京城的这道门,通过郊外,她便可以租一辆马车,打算去找一个熟人。 虽然,那个人也许并不觉得她们很熟,不过却是沈青欢现在觉得唯一能够收留她一段时间的人了。 然而,这条路到底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沈青欢发现,出城门的人,一个个都要经过城门口把守的人的检查。就算只是戴着草帽,也要摘下来。何况她此时戴着头纱,如果真的被发现,那么无论是她,还是好好,都难逃一劫。毕竟,私自逃跑…… 她只怕,连累到她的家人。 可和祁晏到底是两年的夫妻,他为人如何,沈青欢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既然答应了她放了爹娘,就不会再拿她们威胁她。说起来,和他比起来,沈青欢到底不算个守信的人,可她是无路可走。不过她觉得自己对待感情一向认真,更不可能会利用别人。 可如今,该怎么办? 她看着前面排队着被检查的人,都是一脸的不耐烦。 “这是什么犯人逃跑了?竟然全城搜捕?” “这怎么可能是犯人,你见到追捕令了吗?” “都这阵仗了……” “这谁知道呢?皇家的事,你说不准。指不定只是皇上心血来潮,想要找一个美女罢了!” “说到美女,你觉不觉得那画像有点像一个人?” “你是说……” 俩人不说话了,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沈青欢有些尴尬,她未出阁的时候,就有不少画师为她画过像,京城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她的样貌,即使现在过了两年,但长相总相差不大。如今这前面两个津津乐道着的那“犯人”,可不就是她吗?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她不敢叫出声,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慌忙地回头看了眼。 是宋子尧。 这是在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她们第一次见面。沈青欢把背上的好好紧紧抱在怀里,而背靠在小巷子的墙壁上,用几乎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冷冷地说:“又想骗我什么?” 宋子尧只是瞟了她怀里的孩子一眼,道:“你知道了?”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宋子尧已经确定了。自从哥哥决定联合康敛反叛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沈青欢会知道他的身份。 “自己做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沈青欢没有在乎他低声讨好的语气,继续不屑道。 “你知道,我是有苦衷的。”宋子尧上前,用手扶住沈青欢的肩膀。 沈青欢用力挣脱,狠狠道:“是啊,你们都是有苦衷的,但是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来找我?” “我瞒你,不是本意。当时我在你家,你已经看到我那个样子,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兆陵的太子,你会怎么想我?恐怕,就你当年喜欢祁晏的程度,你早就告诉祁晏了吧...我有我需要背负的使命...后来,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不是吗?” 沈青欢其实理解他的每一句话,可是她是无辜的啊。 “那后来呢?金钗的事情,你有没有骗我?”沈青欢冷冷问。 “没有...”宋子尧虽是如此道,但表情有些变化。 “真的?”沈青欢狐疑道。 “是的,这个事情我没有必要骗你。而且,祁晏现在对你的家人如何,你也看到了。” 沈青欢似乎并不愿意直视这件事实,她撇嘴,道:“那也是因为你们连累了我的父母,何况,他现在已经放了他们了!” “那陈学奕的事情呢?你又怎么向自己解释?他明明是最合适当镇国将军的人,祁晏却只是让他娶了偏远地方驻守!” 沈青欢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的对话过于激烈,怀中的好好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沈青欢知道宋子尧说的什么,或许也因为无力反驳,她并没有继续和宋子尧说话,而是低下头哄着哭泣的好好:“好好不哭,好好乖...” 良久,宋子尧叹了一口气,说:“你打算带着她,一个人离开?” 其实她离开,于他私心来说,他是开心的。至少沈青欢已经有了想要离开祁晏的想法了。 “是。” “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 “可我现在已经不再相信你了。”沈青欢淡淡地说。 “是吗...你记不记得......” 沈青欢打断了他,看着他,眼中略有痛色:“你今天来,是为了与我说往日的那些情分吗?如果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原谅你,那你大可不必,我要走了。” “你怎么走!”宋子尧拉住她的手,“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你怎么出去!” 刚好,有一个士兵走了过来,沈青欢慌张的不行,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快速压了下来。 宋子尧,吻了她...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他低着头,轻轻将她的身形挡住。 沈青欢觉得自己心跳极快,几乎要崩出来,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推开他。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那么做了,那么士兵就会发现她。 直到那士兵“切”了一声,道“原来只是一对情人啊”便走了之后,宋子尧的吻才离开了她,轻声道:“情急所迫。” 沈青欢本想开口说他,可他到底是帮自己度过一劫,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别过了头。 宋子尧道:“我带你出去吧。” 沈青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兆陵太子,难道没有被祁晏追捕吗?” “我自有办法。”宋子尧点头。 沈青欢毕竟走投无路,将信将疑地跟着他。 宋子尧拉着她,带着她走到了城门角落,那里有一个死角,没有什么人看得见。不过,城墙极高,一般的人,绝不会想到这里。 宋子尧揽住沈青欢的腰,也顾及到她怀里的孩子,道:“抱紧好好,抓紧我。” 沈青欢应了一声,怀中的人被抱得更紧。 那风声在耳畔吹过的时候,沈青欢的脑海里,居然一闪而过的是与祁晏初见的时候,祁晏拎着自己的衣领,翻过了府中的墙的画面。 可此刻,眼前的胸膛,并不是祁晏的。 她毕竟了眼,秋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会儿,她感觉到脚尖着地的踏实感,只有一丝丝的钝痛。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在所难免。 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只有远处可以看到经过城门里来往的人。 “多谢。” 这一遭到底是宋子尧帮了她,沈青欢有一说一,还是道了谢。 “不必。这下,你应该知道,我是真心帮你吧。”宋子尧道。 沈青欢抿了抿嘴,并没有说话。 “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沈青欢依旧不说。 “罢了。”宋子尧苦笑一声,“你对我有防备,我也能理解,不说便不说吧。” 沈青欢忽然说:“宋子尧,你不要再试图打败招月了。” “为什么?你知道,称霸所有国,一向都是一国之君的梦想。” 沈青欢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有任何纷争了。无论是你输还是祁晏输,我都是受害者。” 宋子尧默了默,道:“但收复我们失去的土地,是一定的。兆陵绝不做招月的附属国。” 沈青欢叹了一口气,道:“就此别过吧,多谢。” 她说“就此别过”的那一刻,宋子尧的脑海里,竟然一瞬间出现了一个想法,甚至想就这样随着她走,而不去管那些什么琐事。 可是沈青欢还没转身,远处就来了一个另男人,那个男人她忘不掉,就是毒哑她的那个人,宋子尧的哥哥,宋子允。 “宋子尧!”沈青欢喊。 “你放心,我哥哥只是来找我的。”宋子尧忙安慰道。 沈青欢也不想多和他纠缠,转头便要走 “等等!” 沈青欢并没有停下脚步。 “你的那个侍女死了!” 沈青欢立在那里,再迈不动脚步,她怔在那里,如雷轰顶,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灵魂。忽然,她猛的回头,狠狠看着宋子允,道:“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祁晏的人杀了她!” “不可能!” “她的尸体就躺在万佛寺,你不信自己回去看啊!” “哥!”宋子尧制止道,他看到沈青欢的眼眶已经湿红,可她自己浑然不觉。 “怎么会...”沈青欢忽然上前,站在宋子允身前,情绪激动地道:“你确定?你确定是阿悄?” “就是啊。” 沈青欢的手没有力气再抱着好好,可是她又不能放下,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127.对峙 阿悄,她的阿悄... 她明明为她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会嫁给小哥哥,过幸福的生活。再也不用伺候人,只用服侍她爱的沈玉邗啊。 她属于自己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 祁晏他怎么能! 宋子尧眉头一皱,走上前,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她,道:“逝者已逝,你不要太难过,振作起来!” 沈青欢一挥手甩开了他,道:“你知道什么?你们又知道什么?你们以为人是祁晏杀的,你们就能拖得了干系么?你们知道她终于才能接近自己的幸福了吗?”她泣不成声。阿悄与从小一起长大,在心里,她早已把阿悄当成自己的亲姐妹来看待。这么些年,沈青欢为了阿悄也极尽打算,而阿悄对她也忠心耿耿,无论沈青欢身边换了多少侍奉的人,可阿悄永远是她最信任的人。 所以她也要给阿悄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 可到头来,她却死了。 其实,说什么别人杀了她,递刀的那个人,不就是她么? 如果不是她执意离开,阿悄又怎么会被杀... 沈青欢有些失控,毕竟,失去亲人的痛苦,一时间难以承受。 宋子尧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宋子允,摇了摇头,无奈道:“这种事情,何必要在现在告诉她?” “这,也不好一直瞒着她吧?” 宋子尧其实知道,无论这阿悄是谁杀的,哥哥选择在此刻将这件事推给祁晏告诉沈青欢,无非是想要让她更恨祁晏,以此成为自己的把柄。 毕竟,祁晏在乎沈青欢,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其实沈青欢未必自己感觉不到,那么大阵仗地全城找她,只为了她能够回来。只是青欢现在对祁晏,或许有太多误解了吧。 宋子尧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让沈青欢讨厌祁晏,其实他私心里,未必不想。 他与祁晏,如今在沈青欢心里,是一种人,可想好一点,是不是说,他们两个回到了同一起点上,最后沈青欢心仪于谁还未必呢。 思及此,他柔声道:“好了,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如果你现在在这里自怨自艾,那么阿悄姑娘的死,就一点也不值得了。” 沈青欢明明知道宋子尧说的话句句在理,她如今要是再不走,就真的对不住阿悄的牺牲了...可是感性到底大于理性,她收拾了好久的情绪,才让眼泪不继续往下流。 “我送你离开吧。”宋子尧道。 沈青欢也没有再矫情地拒绝,如今她一个人走的话,确实不安全。 可刚离开没有几步,后面就传来了马蹄声,沈青欢闭上眼睛,心跳极快,她紧紧抱住怀里的好好,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发白。 “站住!” 是他的声音。 沈青欢身体一软,却觉得身边有一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此刻一点小恩小惠都会让她觉得感恩。她十分感激地望了宋子尧一眼,然后缓缓地,转身。 那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是沈青欢却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祁晏骑在马匹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还是那样高高在上,只是眼神和脸上,都充满了悲恸。 可下一刻,他的表情,就转变成了震惊。 因为,他的眼神,落在了沈青欢怀里的孩子身上。那孩子,虽然因为早产而显得十分瘦小,可已经看得出眉眼,活脱脱是一个小的沈青欢。 这是她的孩子! 是不是...也是他的孩子? 那一晚的情景,他到现在还记得。如果按照时间算来,那么这个孩子,似乎比预计的生产日期,早了那么一个月啊... 可如果这孩子真的是他的,那么沈青欢当时为什么离开去万佛寺,前几日又为什么虚弱地晕倒,一切都有了解释。 如果说方才的沈青欢还十分害怕,那么现在的她,却显得镇定自若多了。如今祁晏就在她身前,要她如何编? 她只是恨,恨他为什么连阿悄都不放过。 祁晏的目光,渐渐落到了抓在沈青欢手臂上的宋子尧的手。他暂时收了收方才的惊讶,冷冷地说:“你们兄弟逃了那么久,如今倒是自投罗网。” 宋子尧冷哼一声,并不搭话。 祁晏继续道:“两年前你说与我的皇后有一段故事,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竟然是事实了。好在这里没有什么人,若是人多,我招月的脸要丢到哪里去。” 他出言讽刺至此,沈青欢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我沈青欢丢了你招月的脸,不如就让我走吧。反正你妃嫔如此之多,立哪一个当皇后都比我好。” 那一刻,沈青欢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叶汝语穿着皇后礼服登上后位的样子,心里又一阵酸涩。可又想,如果是她的话,也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吧。 “你丢了我招月的脸,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你走?”祁晏如是说道,可是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说了谎。 沈青欢没有说什么,她现在觉得自己与祁晏几乎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怎么,不说话了?”祁晏此刻表现得再高傲,但他心里就越慌张,或许,这是每一个成功的男人心里的尊严。 沈青欢开口道:“阿悄死了,你知道吗?” 祁晏眉头一挑,他知道阿悄对沈青欢的特殊意义,怪不得她的眼眶通红,看上去刚哭过一样。祁晏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沈青欢却认定他方才的犹豫是在想怎么拒绝,她含着泪,故作轻松摇了摇头,道:“无所谓了,反正你杀了多少人,自己也数不清了,在你眼里,人命微不足道。” 祁晏皱了眉,看着她,道:“你似乎对我误解很大。” “是么?” “你手中的孩子是谁的。”祁晏想换个话题。 “是我的。”沈青欢毫不犹豫地回答。 祁晏不知怎么,却在此刻笑了一声,兴许是他看到沈青欢这副样子而情不自禁的苦笑吧。 他的女人,他的皇后生了孩子,而他到现在却才知道。 他此刻居然不想追究孩子到底是谁的,只想问问她这几个月,辛不辛苦,生孩子的时候,痛不痛,有没有...有没有想到过他。 “我想知道...” 祁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青欢直接打断了:“不是你的孩子。” 当着众人的面,沈青欢毫不留情地说出这句话,末了,还在祁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时候,沈青欢继续道:“你以为,如果是你的孩子,会那么早么?” 的确,时间对不上。 “沈青欢,你...” “我怎么样?你可以妃嫔成群,我就不可以有别人的孩子吗?你以为我为什么坚持要去万佛寺,当然是生下孩子可以漫天过海。如今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把,孩子不是你的,是我和别人生的。”沈青欢不怕死地继续道,完全不顾祁晏几乎要发作的怒火。 “这是死罪!”祁晏一字一句怒道,看着眼前瘦小但是倔强抬着脸看着她的沈青欢。 “是啊,反正你也杀了那么多人了,不差我这一个。”沈青欢道。 祁晏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不至于让腰间别着的剑变成杀人的利器,良久,他缓缓开口:“是他的?” 这个他,很明显,是宋子尧。 祁晏会怀疑他不奇怪,可是沈青欢点了点头,让宋子尧一惊。他没有想到,为了激怒祁晏,她居然会撒谎! 也许是怕被连累,此刻宋子允走了出来,忙道:“皇上,如今你这皇后也在我们手上,您若想要...总得给我们些什么吧?” “你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祁晏冷冷道。 沈青欢看了一眼宋子尧,她虽然也知道宋子尧不是什么单纯的人,可与宋子允还是能够清楚分开。比起宋子允,他至少还有良知。她相信,此刻如此说,只是宋子允的一厢情愿,而宋子尧,却是真心想要帮她的。 不知怎么,她看到祁晏那副模样,她忽然就开口道:“对,不错。你不是全城搜捕我吗,如今我就在你眼前,我的身边是兆陵的太子和大皇子,如果要我跟你回去,你得先问过他们。” “青欢!”宋子尧低声道,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她会为了赌气这样说话。 宋子允亦是惊讶。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祁晏喝道。 “我知道。” 祁晏深呼吸一口气,道:“沈青欢,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你非要逼我的话,我不会介意再把你的父母抓起来!” “你敢!”沈青欢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张。 “我怎么不敢?这招月是我的,他们俩,我要抓便抓,要杀也可以。哦...还有你的哥哥们,他们的锦绣前程,都在你的手上。” 沈青欢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此刻心中的委屈也再难抑制。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青欢道。 128.穿过胸膛的剑 “很简单,把你手中的孩子交出来。”祁晏冷冷道。 “不可能!” “如果不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那么害怕!”祁晏道。 沈青欢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摇着头,道:“不...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或者说,你怕我杀了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沈青欢看着眼前的祁晏,觉得陌生极了,从她认识祁晏那刻开始,她想过可能会有一天对祁晏感觉到害怕,可是她没有想过,会是现在的情景。 不光是害怕,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战栗。 “不可能,好好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把她交给你!” 好好... 祁晏在心里默念了这两个字,嘴角扯起一阵笑,他缓缓道:“名字都取好了?是你自己一个人取的,还是宋子尧与你一起取的?我真是...好奇极了呢。” 沈青欢气的根本说不出话。她现在无论说什么,祁晏都能想办法说出更让她生气的话,让她无言以对。现在支持着她不转身离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害怕祁晏真的对爹娘做什么! 宋子尧冷哼一声:“我真不知道该说,招月的皇帝是癫狂好呢,还是痴情好呢?你如此苦苦缠着一个想要逃离你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逃离我?”祁晏似乎对“逃离”这两个字非常不满,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喜欢他的沈青欢,如今拼了命地想逃离他的身边。 “不然,皇上以为呢?”宋子尧道。 至少,现在的沈青欢站在他身边,他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祁晏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淡淡地说:“很好。” 他一步一步向沈青欢靠近,沈青欢麻木地动着脚,往后退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被冻住了。 “你怕我吗?”祁晏的声音。 如果可以,此刻沈青欢真的想大喊一声,祁晏未免也太过分了些。难道看她说出一个“怕”字,他就那么有成就感吗? 即使她现在真的怕得要命,她还是昂着头,倔强地看着祁晏,道:“不怕。” 祁晏越靠近她,眼神就越往她怀里的孩子上靠。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孩子有很强的亲切感。他有直觉,这个孩子,就是他的! “好好...”他情不自禁地叫着。 小小的好好像是听到了呼唤,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祁晏,眼里没有丝毫抗拒。沈青欢心一阵慌,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好好看到祁晏,明显比平时更活泼了些。 沈青欢往后一带怀中的孩子,厉声道:“别碰她!” 祁晏一愣,眼中一闪而过受伤的表情,沈青欢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她很快掩藏好了自己的错愕。 她将怀中的孩子给了宋子尧,道:“你有什么,冲我来吧!” “看来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祁晏转口道,“俞度在万佛寺陪你这半年,与你交情不错吧?” 沈青欢错愕。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问他对你什么感情。不过,你应该很感激他吧?” 沈青欢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以为你逃走,他真的不知情吗?” 沈青欢愣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晚她逃走的时候,背后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如今这么一说,难道那就是俞度... “与他无关!”沈青欢立刻道,“我要走的事情,他根本不知情。” “就算他本来不知情,可是他看到了,却没有告诉我,知情不报,也是罪。” 沈青欢根本没有想到,俞度会包庇她。想到自己还费尽心思支开他的举动,她忽然羞愧地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包庇你离开,其罪一。觊觎皇妃,其罪二。”祁晏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那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而已。 “你胡说!”沈青欢羞愤难当,“我与俞度清清白白,你污蔑人!” “他对你如何作想,你不知道吗?你知道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么?” “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去兆陵的时候,你随意递给他的那一把瓜子么?这么久了,即使那东西已经烂了,他还是放在香囊里,随身携带。” 沈青欢不是没有感觉到俞度对她的感情,可她只以为那是一种对妹妹的疼爱,却没有想到他...沈青欢忽的想起她第一天上万佛寺的时候,大雪纷飞,俞度背着她,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走着。 她说不出话来。 “沈青欢,你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男人,一个一个的,为你痴情?”他用手轻轻挑起沈青欢的下巴,道。 沈青欢并不回答这个根本不能回答的问题,她只是道:“你要对俞度做什么?” “绑了。” 沈青欢对他这副无所谓的表情深感震惊,她大声道:“那是你的朋友啊!祁晏,俞度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就因为这么点事情,绑了他?!” “那又如何,他背叛我,就是这个下场。” 沈青欢喃喃道:“你真的疯了...” “为了你,我就是疯了!”祁晏若无旁人地道,“怎么样,一个婴儿,换你年迈的父母和痴情对你的俞度,你不亏吧?” 他相信,只要把好好给他,沈青欢一定会留下来。 沈青欢流下了眼泪,她真的没有力气说出不愿意这三个字,一边,是养她大的宠她的父母和经历过生死的俞度,另一边,是她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好好和她的自由... 祁晏见她已经开始犹豫,二话不说,一把从宋子尧怀中夺过好好,抱在怀里。也许是力气太大,好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沈青欢心如刀绞,伸出手想要抱她,却被祁晏拦住。 宋子尧眉头一蹙,迈上一步与祁晏争夺了起来。祁晏虽一只手抱着好好,只用一只手与宋子尧对抗,但并没有落了下风,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打的水深火热,沈青欢眼里却直看着在一旁哭个不停的好好,难过得不行。 “别打了...”她颤抖着声音道,可却没有人理她。 谁也没有注意,一边的宋子允,早已不见。 “别打了...孩子给你...”沈青欢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即使声音很小,可他们还是听见了,宋子尧震惊地回头,而祁晏脸上则是露出了满足的笑。 沈青欢失魂落魄极了,她离不开好好,年幼的好好也离不开她。把孩子给祁晏,就等于她也要回到祁晏身边。 可是下一刻,让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红色,是她从来没有看到的大片的红色。 刺眼。 她惊呼一声,只见一柄长剑从后面穿过了祁晏的胸膛,鲜血从他胸膛喷涌而出。祁晏脸上的笑意还凝在那里,疼痛就侵蚀了他的大脑。 “祁晏!”沈青欢失声喊出,下意识地就像冲过去,此刻祁晏已经忍不住单膝跪地,一只手用剑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却还紧紧地抱着好好,没有松开。 他的嘴角有血流出,脸色也变得惨白,可是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向他跌跌撞撞冲过来的沈青欢。 “你...你到底...是...” 是喜欢我的,对吧? 可他终究还没有说出口,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沈青欢看见他倒下,本来向他冲去的脚却再也迈不动。在她印象里,祁晏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她心里,从来不会倒下的祁晏此刻竟然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沈青欢只觉得天旋地转,方才伪装的倔强和冷静,大起大落的心情让她此刻完全虚弱了下去。她眼前一黑,也倒在了地上。 宋子尧快步上前,一把抱起沈青欢。与此同时,大批的士兵正在往这里赶来,他看了一眼宋子允,道:“哥,收复兆陵就好,不要再针对招月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但是他知道,这是沈青欢想要的。 见宋子允不说话,他道:“如今我们能夺回兆陵,都是万幸,莫要再多生是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知道了。”宋子允终于应了一声。 宋子尧微微点了头,抱着沈青欢快步离开。 其实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离开,不是正确的选择。这些年来,他和哥哥苦心经营,他做了不少事情,立了不少功,才让父亲立了他为太子。如今光复兆陵,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可是大功一件,可是在这种时刻,他选择离开,把功劳交给哥哥。 因为他害怕,害怕他如果留下来,沈青欢会再回到祁晏身边。 她看着祁晏的眉眼里,全部都写了爱与不忍。 宋子尧低头看了眼昏睡在自己怀里的沈青欢。虽然已经生了孩子,可自己长得就像一个孩子一样,与从前没有半分差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大概就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忧郁。 还有此刻她紧紧皱着的眉头,让他看了忍不住心疼。 129.相隔咫尺 如果像祁晏方才问的那句,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那么多人都为之倾心。他觉得,对他而说,是那份初心不变的单纯与倔强吧。 他不再多想,加快了步伐,赶紧离开了这里,去了旁的小镇。 ...... 不知在梦境中混沌了多久,沈青欢才悠悠转醒。她在梦里,不断看到血腥的画面,没想到,一醒来,涌入脑海里的,还是那一片殷红。 “祁晏...”她喃喃道,竟然不知道那剑刺入祁晏胸膛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画面。蓦然间,她低头看到在一旁趴着熟睡的宋子尧,她突然反应过来,那是真的! 当时,宋子允的那一柄剑,就那样刺透了他的胸膛,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胸膛流了出来。她说着自己不在乎祁晏,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震惊了。 祁晏怎么样... 她正准备从床上坐起来,宋子尧就醒了过来,他疲惫极了,抱着沈青欢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间可以住宿的较为安全的客栈,虽然有些偏远,但是别人找不到。 好不容易照顾沈青欢躺下,他守在边上,也疲累地趴下了。 “怎么了?”他用有些疲惫的声音说道。 “祁晏怎么样了?还有好好,好好呢?”沈青欢焦急道。 宋子尧叹口气:“你就不能冷静点再和我说话吗?你身体才刚好一些,不要情绪这么激动,对自己不好。” 沈青欢急地就要掉下眼泪:“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急呢?” 她没有说祁晏,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说出祁晏的名字。 “只是为了好好么?” “当然了...”沈青欢道,可是看到宋子尧的表情,又道,“就算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受伤了,我也会着急,何况我与祁晏有两年的夫妻缘分,我只想知道他活着与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没有办法想象,如果祁晏死了,她会怎么样。或许是自责,或许是... 她不敢想。无论如何,她从没有想过祁晏死了她会怎么样... 看到她呼之欲出的焦急,宋子尧终是没有忍心瞒她,缓缓说:“他还活着。” “......”沈青欢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她重重舒了一口气,可立马又紧张地攥着手,道,“那好好呢?” “好好,留给祁晏了。” “什么!?”沈青欢惊讶道,“如果把好好留在他那里,那我怎么可以一个人逃出来?”说着,她便要下床,匆匆忙忙穿好鞋子,便往外跑去。 “沈青欢!” 他第一次直接厉声叫她的名字,沈青欢一怔,却没有回头。她只是顿了一顿,就继续往外走去。 宋子尧站起来,一把拉过她的袖子,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找到好好又怎么样?是让她随着你去流浪吃苦,还是让你在宫里压抑难熬!” 这话说得没错,可是沈青欢此刻,着实听不进去。 “难道让一个出生不足十日的孩子,离开她的娘亲么?你于心何忍?” “沈青欢!”宋子尧将她的身子掰正转向自己,厉声道,“你在祁晏面前,对他说,好好是我的孩子,怎么如今转个身利用完了我就翻脸不认人?我不是不希望她好,我只是知道,跟在祁晏身边对她更好!至于你,我喜欢你,沈青欢,私心里,我确实不希望你回到他身边,可难道你自己就想回到那深宫中吗?” 这一声声质问,让沈青欢的心理防线崩塌了。她不得不承认,宋子尧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有道理。她是好好的母亲,她当然知道,怎么样对好好最好,想要带走她,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有金尊玉贵的生活过,有谁愿意和她过穷苦流浪的生活呢。 她苦笑一声,可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这一年,她哭的次数,比前十八年都要多得多,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是一个那么能哭的女子。 “可是...我会想她啊。”沈青欢闷闷地说,将头埋在了宋子尧的怀里,放纵自己大哭了一场。 宋子尧见她如此,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知晓方才自己说的太过分了些,一定让她伤心了吧?他用手摸着沈青欢的头发,道:“今后你就可以只为了自己而活了,你不高兴么?不要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为自己而活... 这五个字多么简单,但是对如今的沈青欢来说,又显得多么珍贵啊。 ...... 与此同时,刚刚被抢救回来了的祁晏正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巴更是干涸惨白,毫无人色。 太医说,失血过多,若这剑再往左偏那么一寸,恐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祁晏了。 这么一说,他倒还算是个幸运的。 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俞度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 没有保护好祁晏,他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就算在这里跪上一个月,就算是死,他也毫无怨言。可是祁晏如今生死未卜,他所能做的,就是无论风霜雨雪,都死死跪在这里,并不奢求他原谅,但也为了自己心安。 但他心里,也有放不下的人。 第三日,秋日的风钻着每一个缝儿溜进了俞度的衣服中,他望了望天空,乌云密布,十分暗沉,应当是要下雨了。 “皇上醒了!” 从金云殿里传来一阵呼喊,跪着的本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的俞度忽的就抬起了头,看着里面的人又忙碌了起来,心情渐渐有些复杂。他甚至迈不开腿,走进去。 祁晏睁开眼,空洞地望着金碧辉煌的屋顶,张开干涸的嘴,第一句话却只是缓缓地道:“沈青欢回来了么?”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好在叶汝语及时赶了过来,也算解了那些下人们左右为难的境况。不过正是因为如此,祁晏更加确定,沈青欢没有回来。 但叶汝语抱来了一个孩子。 是好好。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可一扯动伤口就疼的要命。他这么些年,在沙场上拼搏,不是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可是说实话,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疼。 他看了看叶汝语怀里的好好,用很轻的声音,道:“孩子在这里,她应该会回来吧?” 叶汝语惨淡一笑,安慰道:“那是一定的。孩子都是娘亲的心头宝,无论无何,青欢都会回来看孩子的。” “那就好。”祁晏缓缓道,却不愿意再看好好一眼,她的眉眼长得与沈青欢太像了,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心里难受。 “臣妾服侍皇上歇下吧,重伤未愈,不要劳思过度了。” 祁晏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问:“你说,这孩子像我吗?” 叶汝语道:“虽然更像青欢一些,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与皇上有些相似的。” 祁晏忽然看了叶汝语一眼,问道:“你似乎,对沈青欢有个孩子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吃惊。” 叶汝语暗叫一声不好,自己一时心直口快,竟然忘记了思虑这问题。 倏尔,她笑道:“臣妾确实一早就知道,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怕在宫里生孩子,危险重重,臣妾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和娘娘,不得已才如此做的。” 祁晏勾了勾嘴角,却觉得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十分的疲累。 “既然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带走。”祁晏试探性地一问。 叶汝语不知情,只道:“虽是皇上的孩子,兴许娘娘觉得,母女情深,舍不得吧。” 祁晏却在心里暗暗想,这果然是他的孩子。 “好好...就是她的小名吧,给她取一个什么名字好呢?” 叶汝语思索了一番,脑海里有了不少想法,不过最后看到祁晏的脸的时候,还是笑了笑,摇头道:“还是皇上想吧。” 祁晏心中自有分寸,她又何必掺和,说得好,倒还是一个好差事,若说的不好,平白惹了祁晏不快,到也没必要。 还不如直接称自己才疏学浅,想不出呢! “不如,叫昭华吧?” “昭华?”叶汝语问道。 “昭昭若阳,华而有章。”他缓缓道。 “那择日便封她为昭华公主,如何?” “你去操办此事吧,我也放心。”祁晏咳嗽了一声,觉得浑身都疲惫极了。 叶汝语忙道:“皇上莫要再劳累了,赶快躺下歇息吧。” “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嘱咐好,暂且放心不下。” “叫俞度进来吧。” 叶汝语看了他一眼,最后点头,道:“好。” 俞度被叫进去的时候,天刚好落下了小雨。他拖着跪麻了的腿,一步一步,有些瘸地走了进去,正想跪下,却又被祁晏叫住了。 “不用跪了,以你的性子,恐怕已经在门口跪了好几天了。再跪下去,这腿也要废了吧?”祁晏道。 俞度苦笑:“臣做了错事,自然心甘情愿受罚。皇上这三日昏迷不醒,臣便自跪三日,以求心安。” 130.再上灵玄峰 “有一事想吩咐你。” “皇上尽管说。” “兆陵,还给他们吧。” “皇上...”俞度惊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来如此。有所失就要有所得,我被宋子允一剑穿的差点连命都丢了,呵,还给他们兆陵也无妨。” “...是。”如果说当初谁最能了解祁晏拿下兆陵那一年的辛苦埋伏的话,恐怕就是俞度了,可是现在听他那么轻描淡写地讲过“还给他们”这四个字,他的心,难免颤抖。 “还有一件事。” 俞度沉默,他觉得,如果没有猜错,这件事情,应该是关于沈青欢的。 别人都说,最重要的事,往往最难说出口... 俞度觉得说的不错,至少在祁晏身上是如此的。 “去找她。” 俞度默了很久,缓缓开口:“皇上,臣已经放皇后娘娘走了。” 言下之意,不愿意去找沈青欢。 祁晏冷冷地睨他一眼:“是,你放了她走。朕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不要么?” 俞度道:“皇上与臣到底相交多年,也应该知道,臣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臣放娘娘走,是因为这是娘娘心中所愿。而且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就不会回头。” 祁晏笑了,笑容却充满了阴冷,他不顾自己因有些生气还微微撕裂的伤口的疼痛,道:“俞度,你是在指责朕,强人所难?” “臣并不敢。” “你知不知道,朕是君,你是臣?” 俞度不卑不亢地答道:“臣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臣有权利拒绝皇上的要求,大不了就是一死。”见祁晏并没有说话,他继续道,“皇上知道,这么些年,无论皇上让臣做什么,臣都从来没有拒绝过,可这一次,恕臣多言。臣自知对皇后娘娘生了不该生的心意,是死罪,无论皇上如何处置,臣绝无二言。可皇上对娘娘的爱未免太浅薄,给不了娘娘想要的,却还要强迫娘娘留在身边。” “放肆!”祁晏怒道,他承认自己是被俞度说到了痛处,所以才如此生气。可他真的怨,怨为什么沈青欢可以就那样秘密策划着要离开,怨她一言不发,怨她误会自己... 可他有什么资格怨呢?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不,如果那孩子真是他的,按照时间算,她可能还是早产——生下了孩子,可他却误会她服下了避胎药。 他那时真是生气极了,他一想到沈青欢打掉了他们的孩子,他就怒不可遏,所以才一时冲动,幽禁了她。 所以,这一切也是他应得的后果... 俞度见祁晏的眼神从愤怒缓缓变成悲伤,就知道他说的话,他一定是听进去了。俞度便道:“臣知道方才的话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罢了...你有什么错,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祁晏苦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那...难道就这样放了她吗? 从此江湖不见,相望不闻? 他,做得到吗... 祁晏想,这两年来,他的确是对不起她。或许只有那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他们有过真正毫无间隙的爱,其余时间,都在不断地争吵、误会、分离中度过。他凭什么,也没有资格。 “你下去吧。”祁晏缓缓道。 “臣,自请前往西夷,协助傅将军驻守。”俞度坚定地说,“臣自知犯了大错,如果就这样,臣心里也过不去。” “除了这半年,你并没有离开过我身边,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祁晏道。 “是...”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去吧。”祁晏转过头,也没有再说话。俞度和沈青欢,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是祁晏最信任和看重的人,可是一时间,两个人都要离开她。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长那么大,经历了那么多,他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可这几天的疼痛,几乎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俞度应下,转身退了下去。 ...... 过了两日,沈青欢休息好了以后,准备起身前往灵玄峰。 找莫旬,是她很早就想好的。以她十几年来都被关在宫殿和府邸里所建立的人脉关系来看,除了在京城中,她除了京城,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如果说,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莫旬那里吧。 宋子尧一路跟着她,无时无刻都在劝她与自己同行,希望她以后和他一起在兆陵生活。可是沈青欢只是抱歉地摇摇头,她对宋子尧充满了感激,可也有了疏离。 一个人,一旦利用过自己,欺骗过自己,就再也不值得她信任了。 “那就,让我平安送你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吧。”宋子尧说。 沈青欢点点头:“但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哪里,否则,就请你不要送我去。” 宋子尧默了默,最终点了头。 灵玄峰和一年前一样,依旧神秘莫测。站在高高的灵玄峰山下,沈青欢道:“就送到这里吧...” “灵玄峰...你要找的人,是莫旬?”宋子尧问道。 “嗯。” “你和他,曾有交情?” 沈青欢苦笑一声:“拜你那个哥哥所赐,我不是哑了么?所以来找了莫旬,拿了药。” “是,是了。”宋子尧点头,确实有这件事,“哥哥他...也只是...” “你不用在我这为他解释。我不会报复他,也不会原谅他,也不会迁怒于你。你哥哥和你是不一样的人,我知道。”沈青欢道,“灵玄峰是我觉得我暂时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我只能来这里了。” “嗯。”宋子尧点头,灵玄峰隐蔽的很,确实不好找。如果沈青欢能够在这里,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话,他觉得也算满意。 来日方长。 “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要来找我。” 沈青欢点头,却是在敷衍。 宋子尧也知她心不在焉,道:“罢了,我会抽空来看你。” 沈青欢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对我...我已经不会再对谁...” 宋子尧忙打断她,道:“也别说以后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你从前也没有想到过吧?所以还是别想太多了。” 沈青欢抿了抿唇,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宋子尧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了,沈青欢一定是想到了现在自己的境况。 “你别难过,是我多嘴了。”宋子尧忙说。 “没事。”沈青欢深呼吸一口气笑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就应该好好面对了。好了,我要上山了,你就送到这里,快回去吧,兆陵...应该需要你。” “好。”宋子尧看着沈青欢转身离去,瘦小而单薄的身影在山里显得格外渺小。 沈青欢一步一步,走着当时和祁晏一起走过的路,心也一阵阵地泛疼。她只知道祁晏现在还活着,别的一概不知道,她亲眼看他流了那么多血,伤得那么重,倒在了自己的眼前。他怎么会不疼... 还有好好,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母亲了。以后她会认谁作娘亲呢?应该是叶汝语吧...毕竟祁晏那么看重叶汝语,如果孩子给她养,她也会放心的。她还那么小,一定要好好的呀...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继续往前走着。 “这是哪家的姑娘,哭的这么梨花带雨?” 熟悉的声音。 沈青欢猛地回头,便看见依旧风流倜傥的莫旬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正朝她走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你怎么在。” “难道你来,不是来找我的吗?”莫旬笑道,“没想到,你的声音与茵茵,也有几分相似。” 沈青欢撇了撇嘴,道:“我的确是来找你的。” “怎么了?投奔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沈青欢奇怪道,“天下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兆陵联合康敛反叛的事情,谁不知道。虽然我总是在这深山老林里,但不出深山,也能知道这些事。”莫旬道,“我猜测你啊,是不像再待在祁晏身边了吧?” 沈青欢落寞地垂下眼。 “不过我想知道是为什么?当日你们,可是十分恩爱的。” 沈青欢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太多误会了,解不开来。我只想逃离那里。” 莫旬挑了挑眉,并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最近生了病?” 莫旬到底是数一数二的医师,一眼就看出了沈青欢的不对劲。 沈青欢也没打算继续瞒他,便说:“我生过孩子了。” “是吗?!”莫旬看上去有些震惊,“一年不见,你连孩子都有了。”虽是疑问,但语气中却有打趣的意味。 “可孩子不在我身边。” “哦。” 沈青欢突然转身,面对莫旬,十分郑重地说:“你知道我的情况,所以,我想请你能不能收留我...我可以做普通的学徒,甚至,甚至可以给你做饭...” 莫旬没有说话。 沈青欢有些失望,不过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义务要帮她,沈青欢只是觉得,自己有些难过罢了。 “如果...如果你实在为难,也可以不帮我这个忙...” 131.灵玄峰上的毒 “我都没有说话。”莫旬道。 “那,那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这个忙咯?”沈青欢眼睛一亮,道。 “跟上吧。”莫旬嘴角一勾。 “是!”沈青欢忙提起裙摆,快步上前。脸上露出笑意,那笑容里除了开心,更多的是终于安身立命的欣慰,和对迷茫生命的妥协后的苦笑. 也许,真的要向往日告别了吧。 ...... 两个月后。 沈青欢起的很早,今天说好与莫旬一起采药。经过两个月的学习,她已经能够分辨出简单的药材之间的区别了。 不过说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觉得难得很。沈青欢宁愿从早到晚给山上的一家子人做饭,也不想要认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 不过莫旬不知道怎么,一再要求几乎是强迫她学习这些东西,她这才硬着头皮背下了九九八十一种药材的名字,并且能够对号入座。 莫旬此人,虽然平时看起来乐乐呵呵的,但是对药材上,可是从来都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十分认真。不过沈青欢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对一件事情如果足够热爱,的确会以最认真的态度面对。 这两个月来,最让沈青欢牵挂的,大概就是招月那边的事情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溜到莫旬的房门口,听一个山下的弟子与他说着今日哪里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偶尔莫旬也会问几句,而每次问的,不只是不是巧合,都是沈青欢想要知道的。 比如说,俞度被委任为副将,前往西夷驻扎,支援傅玉灵的父亲。沈青欢想,这样也好,他这样的人,一心都在为国奉献中,她只应该是他的人生中一个短暂的插曲,忘了也罢。 比如说,沈青欢的爹娘,不但没有被祁晏抓起来,还安置了一座宅子,安享晚年。沈青欢思及此,忽然对祁晏有一些感激,他到底没有做赶尽杀绝的事情。毕竟,他知道,只要他绑了她爹娘,沈青欢一定会回去。 比如说,哥哥将死去的阿悄的牌位立在了家中的祠堂里。哥哥伤不伤心,她没有听到,但是他想那是毋庸置疑的。直到现在,她也没有从阿悄死了的悲伤中完全走出来。想到她,她还是会觉得抱歉。还好,还好哥哥将她接回了家... 比如说,宋子尧和宋子允终于收复了兆陵,只是因为此事功在宋子允,所以宋明诀如今正发愁是否要将太子之位转让给宋子允。不过宋子尧到底在朝中根基深,又一大批忠实的追随者,到底保住了太子之位。沈青欢想,如果因为她,就让宋子尧失去了辛苦多年筹谋得来的太子之位,她会一辈子愧疚。 比如说,好好有了封号,叫昭华公主。现在寄养在叶汝语那儿,叶汝语对她很好,视如己出,而祁晏虽然对昭华公主极其照顾,但却甚少去看望她,不知是因为什么。沈青欢听到此处,还有些落寞。她知道自己与好好长得又几分相似,或许,祁晏不敢也不愿意见到她的脸吧? 比如说,祁晏的病终于已经好了,之前差点就没有抢救回来。可是让人觉得十分忧心的是,剑中带毒,即使治好了,恐怕祁晏的寿命,也会短上那么十年。沈青欢听到此处,隐隐有些心酸,可她终究已经没有身份再去说些什么了。 可奇怪的是,祁晏却没有废后。即便是拥有昭华公主的叶汝语,也只是被封为了贵妃而已。除此之外,她还听说,傅玉灵被降为了昭仪。原因是什么,她却并不清楚了。 “沈青欢?” 莫旬叫了好几声,沈青欢才回神,呆愣地看着身边的莫旬:“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你在想些什么东西?” 沈青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我走神了。” “山路不好走,专心致志点吧。”莫旬道。 沈青欢淡淡“哦”了一声,说道:“对了,师傅,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没错,她现在都要叫莫旬师傅了,她觉得委实很憋屈。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学别人的技艺,嘴上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师傅也并不是真的喊不出口。 “问吧,什么事情。” “师傅,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眼熟?”她没说出口的是,按年纪算,他俩也不该有什么啊。 “祁晏没有与你说过吗?”莫旬问。 “没有。”沈青欢莫名,“你与祁晏说过?” “对,八九年前,我曾经有过一段情...那个人,是我的师妹,师妹长得很像你。”莫旬三言两语就把这段情说完了,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样吗?那她...” “死了。” “你肯定吗?”沈青欢好奇道,“你怎么就确定她死了?” 这个问题倒是让莫旬哑口无言了,说实话,他确实没有见到过莫茵的尸体,当年他也矢口否认,决不相信莫茵死了,可那么多年了,要是她还没死,也早该回来了吧。 “这么多年没个音讯,就算没有死,我都当她是死了。”莫旬冷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沈青欢有些讶异,因为在她眼里,莫旬从来没有那么冷漠的时候。 “或许你应该存有一丝希望的。”沈青欢轻声嘀咕道,她以为莫旬没有听到,但其实,莫旬听到了。他只是勾了勾嘴角,不予置否。 沈青欢背着药筐,看着手中的药方,采取着需要的药材。说实话,虽然沈青欢经过莫旬两个月的训练,已经能够分得出许多药了,但是真的上山采药,算上这次,也只有两次罢了。 “师傅,这是灵芝么?”沈青欢好奇而又惊喜道。 莫旬随意地看了一眼,道:“是啊,你那么惊讶做什么,灵玄峰上什么都有,何况只是一朵品貌一般的灵芝。” 沈青欢撇了撇嘴,道:“你不能因为你觉得这东西常见就否认我们这些没有见识的人呀。要知道,我从小就在京城,哪里见过灵芝。”沈青欢说着就想蹲下去采那朵灵芝,莫旬听了正想笑,也没有制止她。 可下一刻,他却忽然迅速地制止住她,厉声喝道:“别动!别碰它!谁让你没有我的允许就乱动的。” 沈青欢的手僵在哪里,呆呆地看着祁晏,一脸的委屈,道:“你那么凶做什么,方才你也没有阻止我呀。” 莫旬森冷了一张脸,道:“灵芝有毒。” “什么?!”沈青欢听到有毒二字,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也不必如此...”莫旬不经意地舒了一口气,其实刚才他是看到灵芝根部有黑色萦绕,才断定灵芝有毒,所以一时紧张,就制止了沈青欢,可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的确是太过紧张了,其实这灵芝,只要不吃下去,是没有毒的,“你且去旁边舒缓一下。” 沈青欢确实是吓得不轻,倒不是被毒灵芝吓的,而是被莫旬吓的,连连点头,找了块石头就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余光就看到旁边有什么东西在挪动着靠近,她一回头,便发现一条手腕粗细的蛇正昂起头,伸出细细长长的红舌头,朝她吐着丝。 “啊!”沈青欢尖叫一声,往旁边跌去,那毒蛇看到沈青欢如此动静,也被激怒了,猛的便上前。莫旬听到沈青欢的叫喊声,一回头便瞧见了那条蛇冲着沈青欢狠狠地过去,他来不及思考,拿起手中本来用来采药的镰刀,快速而又准确地朝着蛇的脑袋劈了下去。 打蛇打七寸,莫旬打的很准,那毒蛇一下子便血液飞溅,蛇身还在地上挪动弹跳了几下,吓得沈青欢不轻。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眼泪一下便涌了上来,心跳的差点就要吓晕过去。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将蛇打死了么?你哭什么?” 沈青欢不答话。 “女孩子就是麻烦。”莫旬暗暗道。 “你...你哪里懂,我方才都要被吓,吓死了。”沈青欢抽噎着,结巴地说。 “好啦,我已经看过这四周了,遍地都是毒,看来是有人潜入灵玄峰了,进不到我们居住的入口,就做了这些事情...” “有人下毒?”沈青欢的眼泪止住了,她有些吃惊地望着莫旬,她没有想到,居然是有人下毒... “对。此人居心拨测,不光将灵芝等草药毒害,甚至还放了大量的毒蛇进来。一旦被咬到,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莫旬严肃地说,“不行,我们先下山,等我回去想个法子,改天就来清理毒素。” 沈青欢愣住,忙点头,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都在颤抖。她其实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自己被毒蛇咬或者是被毒药毒死,而是怕,灵玄峰的灾难,是因她而起的,那她会愧疚死的。 莫旬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重重拍了拍沈青欢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地说道:“别难过,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32.下毒之人 沈青欢此刻哪里听得这样温柔的安慰,几乎就要感激涕零。 “别,别哭,先回去。”莫旬头疼,他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了。 沈青欢这才努力憋住眼泪,跟在莫旬身后连忙离开了。 终于回到了房间内,沈青欢受了惊,莫旬让她可以早早地去歇息,她听话照做,可是到底是胆子小,那蛇的影子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受了心悸,大约到了半夜,她还是点着烛火,在那抱着膝盖。先前的时候,她还拿了一本书,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当真正拿起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平静不下来。不单单是因为那蛇吓到了她,更是因为那毒。 究竟是谁,混进灵玄峰来,下此狠心... 因为灵玄峰一向很隐蔽,往常除了这些弟子们在山上以外,平日从来没有人上来过。所以,不难断定,一定是这些弟子中的一个。 忽然,那烛火动了动,把沈青欢吓得不轻。她缓过神来之后,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杯弓蛇影了。 冬日凛冽的风吹进来,沈青欢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一会儿,却听见敲门的声音。 她有些紧张,问:“是谁啊。” 莫旬道:“我。” 沈青欢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好,什么事情。” “我可以进来吗?” 沈青欢莫名,但还是道:“可以,进来吧。”反正她也没有脱衣服,还裹了厚厚的被子。 “吱嘎”一声,门被推了开来,莫旬看了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叹气道:“看你灯还没有灭掉,就知道你一定还没有睡。” 沈青欢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让你操心了。” “我给你熬了一碗压惊的药,你喝下吧。” 虽然莫旬的表情看上去写满了嫌弃,但是不得不说,他做的事还是让沈青欢方才冰冷的心有一些温暖了的。 “谢谢。”沈青欢感激地接下药,一饮而尽。他记着她不喜欢喝苦的药,所以还放了糖,“很甜。” “晚上吃甜的,会发胖。”莫旬笑道。 沈青欢先是愣了愣,不过旋即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她“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还来嘲笑我一翻。” “想来你今晚也睡不着了,不如来和我一起熬药吧。” 沈青欢心里一沉,方才那么久,莫旬应当是在研制解药,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他也没忘给自己熬一碗压惊药。现在情况紧急,反正她也睡不着,不如和莫旬一起去吧。说着她便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莫旬惊道。 沈青欢倒是耸了耸肩,说:“这有什么,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你说说闲话呢。”她穿上了鞋子,道,“走吧。” 莫旬便也没有再反对,随着沈青欢跟着他走了。 冬日风寒,沈青欢顺手拿了一件厚斗篷,披在了身上。走出房门,不远就是炼药房。还有一个小弟子在那里管着火炉,火烧得正旺,上面便是药壶。 “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守着了。”莫旬顺口吩咐着。 小弟子点头称是,恭顺地退下了。 “这是云逸?”沈青欢随口一问。 “你已经来这里两个月了,还没有将人认清楚吗?”莫旬嘲笑道。 “我知道他叫云逸,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师傅可真计较。”沈青欢撇嘴道,“不过,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你让他一个小弟子在这里,就不怕出事情?” “我自有我的道理。”莫旬道。 “哦。”沈青欢没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坐在火炉旁边,拿着扇子,扇着火,“这药的味道,挺好闻的,以前我好像从来没闻过。” “毒药的味道,好闻?” 沈青欢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你若是再说,我怕我闻都不敢闻空气中的味道了。若是那药从水气中渗进我的鼻子,我中毒了可如何是好?不过,不是说熬解药吗,怎么现在变成毒药了?” “以毒攻毒,知道吗?想你也不知道。” “没看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吧...”沈青欢嘟囔道,“这么看不起人。” 莫旬笑道:“沈青欢,我发现,你同你两个月前比起来,倒是活泼了不少。其实你与莫茵,倒也不是很像,除了长相以外...她是个很文静的人,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所以我第二眼就知道,你不是她。” 沈青欢有些愣了愣,道:“那时候太压抑了,所以才...至少这两个月,我觉得过的还是十分开心的。”如果没有那些让她惦记的人和事的话,她想,“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很活泼的人,你知道,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宠大的,无忧无虑,要什么就有什么,几乎也没有受过任何委屈。也只有在宫里那两年......” “说点开心的吧。”莫旬及时打断了她。 沈青欢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有些感激地道:“好,那说些开心的。你知道吗,我懂了这些药材之后,发现了更多炖汤的搭配!比如鹿茸山鸡汤大补,还有雪莲银耳羹,清心润肺。” 莫旬嗤笑一声:“你倒是只想着吃,也不知道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学这些。” “我爹娘样样都随我。”沈青欢有些自豪,“学做饭,还可以孝敬他们,有什么不好的?” “倒也是,别忘了孝敬师傅就好。”莫旬话音刚落,就觉得窗外闪过一阵人影,他厉声喝道,“谁!” 无人应答,只有一阵风吹过。 沈青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你先在这里留着,我去看看。”莫旬道。 沈青欢握紧了手中的扇子,道:“好。” “如果有危险,就拿桌上的毒药朝他脸上撒去。”莫旬着急地说。” “好!”沈青欢应下,站起身把毒药紧握手心。 莫旬紧接着,拿起一边的剑,冲了出去。 沈青欢的神经高度紧张,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紧张过了。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情不光关系到她,关系到莫旬,更或许,牵扯到祁晏。 莫旬随着人影追了出去,那人影像是极其熟悉地形一样,在路上左转右转便不见了,他心中有数那人是谁。其实到底在灵玄峰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他才叫他一个人去管着那药,就是为了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动作。 他仔细想着那人会去哪里,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回头跑着。这是一招调虎离山吧!沈青欢... 此刻的沈青欢正见到蒙着脸冲进来的男人,先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连忙拿起手中的毒药朝着那人身上洒去,他却轻盈一躲,从另一个方向就要奔向沈青欢。 那男人手中并无锋利武器,想必并不是想要杀沈青欢,如果没猜错,应该只是想绑架她。 绑架她是为了什么... 沈青欢当时的大脑根本没有办法多想什么,只是凭着自己身材的小巧灵敏,躲避着那男人的追捕。 那男人一边又要躲着毒药。一时间,那男人竟然也抓不到她。 转念一想,那男人便冲向了正在煮着的那壶药,沈青欢心下一惊,知道那药极其重要,也来不及多想,就冲过去用手猛的一推那男人。 这一推,实际上正中男人下怀,他伸手把沈青欢拉住,青欢便用尽手中最后一点毒药,朝他眼睛丢了过去。 “啊——!”那男人发出痛苦的嘶喊,沈青欢惊了,她没有想到这毒药竟然见效的如此之快!他立刻松开了沈青欢,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而沈青欢的身子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面跌去,随后摔倒在地上。 虽然摔的很重,她觉得有些疼,不过对曾经经历过的疼痛而言,这点也并算不了什么。沈青欢挣扎着想要趁此机会爬起来,正看见莫旬跑了进来。 莫旬一把拉过沈青欢,将她甩到了房外,又拿起剑穿过那男人的肩膀,直直将他钉在了门框上。 那男人又惨叫一声。 “说!是谁派你来的!”莫旬喊道,“云逸,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流下了两行血泪,看起来十分恐怖吓人,道:“我早想到你会认得出我,也知道你出去后一会儿便会想到不对,会赶回来。我只是没想到...那娇生惯养的丫头,竟然......” 这娇生惯养的丫头,指的自然是沈青欢了。 沈青欢心有余悸地站在门口,已经吓得不轻,哪还有魂儿去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她手脚都在哆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方才出来时披上的斗篷,也已经又脏又乱。 “她也是你可以提的人吗?”莫旬怒道,“说吧,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了什么,后山的毒,又是不是你放的。” “全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绝不会说出口!” “你倒是忠诚,但在我灵玄峰上,也有好几年了,为何不对我忠心耿耿?”莫旬道。 133.一只玉兔 云逸却说:“一年前,我母亲生病去世,本以我的医术,是绝对可以救回母亲的...可我却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了山上...你不知道吧?哈哈,你怎么会知道...我学医,精通医术,却救不回我的母亲,你说,这何其讽刺?” “我的确不知,但如若你对我说,我绝对会同意你下山。” “一年前,你忘了吗,那女人与招月的皇帝刚下山,你为了隐蔽信息,将山中弟子关了一个月!” 莫旬默了默,当年,确实是有这回事。 “我没能去救我娘,甚至没有能看到她最后一眼...甚至,甚至连埋了她的事情!都不是我做的!若不是恩人,我有何颜面面对我泉下的娘亲!” 这一字一句,说的锥心泣血,沈青欢在外面听了,也不禁有些动容,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莫旬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听到此也不过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罢了,道:“即便如此,你也应该亲口与我说有这件事,而不是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应该都放在心里,如今你却做出如此事,对整个灵玄峰都是巨大的打击!有什么,冲我来啊!”他的声音嗜满了愤怒,下一刻就将手紧紧擒住了他的喉咙,“说,是不是有人要对祁晏做什么?!” 沈青欢一惊,怎么,怎么一下子就提到了祁晏了。 她脑海里忽然想到方才在争闹之间,她一闪而过的那个想法。 两个月前,祁晏中剑,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毕竟中了毒,能够为他制作解药的,只要莫旬一人,而那些珍稀药材全来自灵玄峰山上,那人辛苦筹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药材毁了...至于她嘛... 祁晏毕竟一直想要她回去,有些人想通过绑架她,来威胁祁晏,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的。 沈青欢一个哆嗦,觉得有些害怕。 方才失神想的那一会儿,莫旬已经处理完了云逸,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看到在外面裹着斗篷还在瑟瑟发抖的沈青欢,一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莫茵。 一个也是同样寒冷的冬天,他与莫茵一起熬着药,无所不聊。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莫茵把手放在火炉上来回烤了烤,然后又放在嘴边呵出热气,眼中露出艳羡的神色,道:“小的时候,在家里,过年了,就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好吃的东西,比如糖炒栗子,糖粑年糕...啊!还有烤番薯!其实,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烤番薯了。”莫茵忍不住失神笑道,“热乎乎的,捧在手心里,第一口咬下去觉得烫,烫到心里去了,不过随后就觉得整个身子都暖洋洋了起来。” 莫旬最喜欢听莫茵慢悠悠地讲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痴痴地望着她,只觉得如此美好。 是以他第二日,在她的门下,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晚饭过后,后山见。 莫茵拿着那张纸条,有些奇怪,不过嘴角的笑意已然是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天很冷,莫茵披着厚厚的斗篷,吃饭的时候不断地左右张望,却没有看见莫旬的身影。她越发好奇,不知道莫旬究竟去了哪里。 用完晚饭,她依旧按他纸条里写着的,早早的就到了后山。 她来的确实早,不过莫旬也因为雪天路滑,上山的道路有所耽搁。 是以当他终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了灵玄峰上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场景,简直美如一幅画。 纤弱美丽的女子披着厚厚的斗篷,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因为天气太冷而瑟瑟发抖,手放在嘴边呵出白色的气。雪缓缓地落下来,落在她的发梢、斗篷和灯的影中。然后融化,消失不见。 他愣住了。 直到莫茵回头看见他,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莫旬?”莫茵开口,轻声叫着她,那声音柔而温和,就像冬日的雪融化成水。 “我,我在。”他这才从怀里掏出刚从山下买来的热乎乎的烤番薯,傻傻地递给莫茵,那殷勤的样子,与天下所有讨好喜欢的女子的男人都一般无二。 莫茵一惊,看清了莫旬手中拿的烤红薯之后,脸色一红,接过,还留有一丝余温。 “你怎么...” “对不起啊,已经冷了...”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随即又都一同笑了起来。两个人在那个雪夜里,感情仿佛更加升温。 是以当今日,莫旬从炼药房里冲了出来的时候,看见沈青欢的侧脸,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莫茵。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随即苦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第一眼的时候,误会了还情有可原,可是如今他与沈青欢已经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竟然还会将她错认成莫茵,实在是对不住莫茵。 他如此想到,咳嗽了一声,缓解了内心的尴尬,走过去,道:“你还好吧?” 沈青欢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道:“我...我有些担心祁晏。” 莫旬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终究是放不下从前的事情。罢了,我本来也没希望你忘记。”说罢,他只丢下一句,“快回去休息吧。”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闹,本来沈青欢就睡不着,如今更是难眠。何况现在已经快到清晨了,她再也睡不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格外平静,平静的让她觉得害怕。可是她的心里总是放不下,拼了命地惦记着从前的事情和人。 与此同时,祁晏正从金云殿走了出来,为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而有些忧心。他的手心紧紧握着一个小玩意儿。 叶汝语说,今日是昭华三个月的生辰。 他最后决定,还是要去看看她的。 虽然这三个月里,他一直克制着自己想要去看她的冲动,因为他一见到好好,就会情不自禁想到沈青欢。 她既然决定了要远走高飞,那么他就应允她,许她一片海阔天空。 可到底是父女情深,叶汝语常说,祁晏一来,好好就活泼的不行,也不哭也不闹,肉肉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她已经比从前长胖了不少,白白嫩嫩的,与刚出生的时候那副瘦小的样子,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祁晏每每对她总是很冷淡,看都不愿意多看几眼,叶汝语聪慧,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可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祁晏一走,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祁晏每次听完叶汝语说的,不过只是勾一勾嘴角,也不说什么,推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便走开了。常常连叶汝语也被冷眼几日,是以时间久了,叶汝语也就不多说了。 不过他内心里有多疼爱好好,恐怕也只有祁晏本人知道了吧...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亲手为好好雕刻的玉做的小兔子,玉质光滑饱满,十分可爱,握在好好的手心,应该刚刚好吧... 他顿了顿,往叶汝语宫中走去。 刚进去,就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他眉头一皱,这孩子哭起来,也和沈青欢落泪的时候一样让他心碎。到底是骨肉相连,他径直走了进去。道:“又怎么了?” 叶汝语正愁眉不展,看到祁晏,哭笑不得地说:“皇上可算来了。这真是难为臣妾了,孩子今天总是哭,臣妾可真是没办法了。” 祁晏亦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叶汝语怀中娇小可爱的好好,他又心疼又小心地抱过她,虽然姿势有些奇怪,但神奇的是,好好不出一会儿,便不哭了。 “到底是和皇上亲。”叶汝语说道,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有些酸酸的。这孩子,不出意外,以后都要留给她养了,可养的再久又怎么样,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什么时候沈青欢回来了,还是和亲娘亲。 祁晏此时的心被一种莫名的甜蜜和满足给充实了,他此刻也根本没注意叶汝语说了什么,只是就像个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抱着心爱的女儿。 叶汝语发现,他在这两个月里,第一次有了那么真心的笑容。 祁晏拿出怀中的玉兔,在好好面前晃了又晃,哄道:“好好,看这里,是小兔子。” 好好挥舞着手臂,将那兔子一拍拥入怀中,四周的人都笑了。 祁晏也是。 叶汝语笑道:“昭华真是聪慧,知道是自己的东西呀,立刻就攥在手心,再也不放开了呢!” “是呢。”祁晏一边回答着,一边逗弄着好好。 “昭华要是知道,皇上给她准备了这么精巧的小礼物,一定开心极了。” “她还小,哪里知道这些,不过给她把玩罢了。等她大了,再送她她想要的东西。”祁晏笑道。 叶汝语点头。 “不知道,沈青欢怎么样了...”祁晏喃喃道。 ...... 沈青欢剪烛火的手忽然被烫了一下,她猛的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134.抉择 今天是好好出生的第三个月,可惜,她没有陪在她的身边,不知道祁晏会做些什么呢... 她揉着自己方才被烫到的手,忽然注意到手腕上那串链子。 红豆青丝串。 她十八岁生辰那年,祁晏送她的。 祁晏送她的很多东西,她都已经从身上摘下来了,比如那块暖玉。可唯有这串手链,她一直戴着,虽然平日里都不怎么注意到,但是她总舍不得摘下。 她想着,三个月的时候,好好应该已经比之前大了不少了吧?之前和阿悄和红袖,多多少少学了一些女红的手艺,如今她在一个人的屋子里为好好做着衣裳,她不知道这衣服还有没有机会到好好身上,可是她只要一空下来,就会给好好做衣服。 或许,也是在慰藉自己为人母亲的一丝心意吧? 寒风透过窗漏了进来,沈青欢放下手中的布,回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强迫自己让自己睡觉。 夜半,祁晏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万蚁嗜心的感觉一下子侵蚀了他。祁晏紧紧皱着眉头,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捂住胸口。下意识地想要叫俞度,却才想起来他早就已经不在他身边了。祁晏苦笑一声,如今他身边,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 祁晏凝神静气,打坐一会儿,方才将胸口的毒气逼下去了一些。二十多年的内力,在这毒面前却显得有些吃力。他微微吐气,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如今他这毒来势汹汹,如果想要压下去,招月恐怕还没有这样的能人异士,有办法的,应该只有莫旬一人。 去年,莫旬帮了他一个忙,治好了沈青欢的喉咙,他已经是感恩戴德,还说一定会报答莫旬。如今莫旬没有遇到麻烦,他倒是要再去麻烦莫旬一次。 这其实令他觉得有些汗颜。 不过如果拖着这副病体,还能活多久还是未可知,他倒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他还想留着这条命,去看一眼沈青欢。 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办法忘记沈青欢。 第二日,下朝之时,祁晏走下阶梯的时候,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然一个不稳,晕倒在了大殿上了。虽说不出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不过众大臣都恐慌之极,甚至还有以讹传讹者,说祁晏命不久矣。 张太医愁眉苦脸,他只是一些普通的疑难杂症太医,此种毒药,非擅长用毒的人不能解。他所能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用调养的方法让祁晏过的不那么难受罢了。 祁晏醒来后,淡淡问道:“我体内的毒,如何了?” 张太医跪下,十分惶恐道:“皇上恕罪...这毒并非来势汹汹,臣也找不到根治的办法,暂时只能疗养。” “你说,莫旬会有办法吗?”祁晏问道。 “莫旬医师专攻以毒为药,想必会有办法。皇上是打算,再去一趟兆陵找莫旬么?”张太医道。 祁晏沉思了一番,道:“去请莫旬来招月吧。只要他能来,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给。” “是,皇上。”张太医道。 经过了十天的颠簸。张太医带着两个随从,在祁晏的指点下,来到了灵玄峰山脚下,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有两个弟子回山了。 张太医忙上前拜会道:“这位小弟,我是招月的太医,招月的皇帝派我来此寻找莫旬医师,能否请这位小弟为我带路?” 那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眼,心想,常听到莫旬说一些关于祁晏的东西,去年也的确看到祁晏上了山。如果他真的是祁晏派来的... 那弟子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招月皇帝派来的?” 张太医心领神会,忙从怀中掏出祁晏给的令牌,天下无人不知,这是招月皇帝御赐之物,拥有者有极大的权力。 那弟子道:“多有失敬,还请太医这边请。” 张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跟了上去,这个差事,说实话,可真是不好做啊。 沈青欢此时正在后院里熟悉着药材,方才觉得前方有些热闹,正想走过去看看,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脸! 她身影一闪,躲在了木做的柱子后面,心惊胆战。 这个人,可不就是张太医吗! 莫旬从房间走出去,看到来人也微微有些吃惊,眼神不自觉地朝沈青欢的方向看去。沈青欢心领神会,躲的更加隐蔽。 张太医道:“此次前来,叨扰莫旬医师了,主要是为了一事。” “我与祁晏交好,你既然是奉祁晏之命来的,自然不用如此客气,有事不妨直接说。” 张太医见莫旬如此好说话,心也放下了些,道:“事情是这样的,之前宋子允一剑伤了皇上,剑上有毒,如今毒性频频发作,我们都有些担心,可却无能为力。想来想去,能解这毒的,也只有您一人了。” 躲在旁边的沈青欢听到此处,心下一惊。 莫旬一愣,道:“这毒竟然这么猛?” “是的。本来也不劳烦您亲自前去的,只消您费心配一副解药就好,可是如今皇上情况不稳定,所以还是想请您亲自前往。”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莫旬面露难色,“之前灵玄峰的确有许多解药,我早已知道祁晏中毒的事情,也在配一些解药,可是半个月前,有人在山上放了毒蛇,下了毒药,所以那些药材都...” “啊?”张太医也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沈青欢此时才能确定,原来那些人确实是为了不让祁晏的毒好起来,所以才烧了那些药材的...她不敢置信地用手捂着嘴巴,不知怎么,心乱如麻。 “不过,幸好的是,这药我还留有一副,当初是我已经存在药柜里的,或许能解燃眉之急。”莫旬道。 “如此,太感谢莫旬医师了,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够启程?” 莫旬心下盘算一番,道:“既然此事如此着急,不如明早就启程,这半天我也好处理一下灵玄峰之事。” “那是自然的。”张太医道。 用晚饭之时,沈青欢心不在焉,一直时不时看莫旬一眼。 莫旬却像没有看到沈青欢的表情一样,自顾自吃着饭,还若无其事地说道:“多吃点,吃肉。” 沈青欢嚼了口中的饭半天,终于吞了下去,问道:“师傅,您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没有啊。”莫旬看起来有些莫名,不解地望着沈青欢。 沈青欢这就想不通了,她问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旁边偷听,我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莫旬也觉得好笑:“你既然自己都听到了,又来问我做什么?” 沈青欢愣住,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想反驳莫旬,可却觉得无从反驳。 “算了。”她埋下头,自顾自吃饭。 顿了顿,莫旬才缓缓说:“你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你还想要失去吗?” 这几个字,深深扎在沈青欢的心里,让她觉得自己无比任性。是,她当初为了逃出来,放弃了太多,甚至是好好,甚至是阿悄。可是当她听到祁晏中毒已深的时候,心还是难免颤抖,甚至生出来想要和莫旬一同前去招月的冲动。 她哽咽着往嘴里送着饭,难受极了。 “你好好想想吧。”莫旬吃完了饭,放下碗筷,转身便离开了。 沈青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里,如果她回去能怎么样,只是看看祁晏好不好吗?还是顺便去看看好好...如果真的看到好好,她还会舍得离开吗?如果祁晏发现了她,那又怎么办?她还能走得掉吗... 沈青欢躺在床上,忽然看见手上的那串红豆,她的心“咯噔”一声,祁晏送她这串红豆的时候的笑意还浮现在眼前,可是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当初,他不过只是小小的发烧,她便衣不解带地守护在他身边整整一夜... 当初,为了治好她的嗓子,他跋山涉水,才找到莫旬。 其实,他们之间早就有太多东西羁绊着了。 她的手指摩梭着红豆,一年了,红豆却没有一丝褪色,随着青丝在手腕处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记。 那一刻,她似乎就决定,一定要和莫旬一起回去。哪怕只是看看...她也会觉得安心。 做了这个决定后,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安心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样忐忑不安了/。她忙下床,收拾好行李。 第二日清晨,沈青欢起的很早,去了厨房,煮了面条,放在了桌子上,等着莫旬来吃。这一碗面,像是讨好,也像是告别。 莫旬似乎没有想到,沈青欢会煮这样一碗面给他。他坐在椅子上,五味陈杂,不得不说,他不希望沈青欢走,虽然,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兄妹之情罢了,可是她在这里这两个月,他收获了别的一份感动和快乐,偶尔...偶尔也能看到莫茵的影子。他吃着面,默不作声。 135.莫茵 沈青欢见他全部吃完,这才试探着开口:“师傅,我决定了,要跟你一起去招月。”见他不说话,沈青欢便继续说道,“我只是去看看。” 莫旬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淡淡地说:“希望你记得你说的这句,只是看看罢了。” 沈青欢顿时觉得有一丝尴尬,不过她更多的还是开心,因为她知道,莫旬这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她点了点头,忙回去欢天喜地地乔装打扮,背上了行囊。 为了不让张太医发现自己,沈青欢特意带了一条面纱,虽然她自己觉得戴上面纱有些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意思,但是小心为上,她最后还是蒙上了。 沈青欢低着头走到了莫旬的身边,除了她以外,莫旬还带了一个别的女弟子,这样,倒也显得她不那么突出了。 张太医下意识扫了她们俩一眼,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即使她蒙着脸,低着头,可这身形和气韵,倒是有些像... 是谁呢...他绞尽脑汁。 最后,他终于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为何蒙面?” 沈青欢把头埋的更低了,她闭上眼,心里暗叫不好,怎么这样,张太医还是认得出她?她现在多希望莫旬能开口帮她说几句话,但是没想到,莫旬一言不发,站在一边。 沈青欢只好咳嗽了一声,支支吾吾地开口:“是...是我小时候不小心烫伤了脸,女孩子嘛,要好看,出门在外,不便吓到别人...所以就遮着脸了。” 那张太医有些狐疑,看着沈青欢,又道:“若是姑娘信得过在下,不妨给在下看看?宫里的时候,常有烫伤的情况,在下也诊治过不少病例。” 沈青欢一跺脚,转过身子,道:“太医还是别为难小女子了吧...这本就是陈年伤疤,过了很久了,铁定是治不好的了,更何况,更何况小女子实在是不好意思。”那副娇嗔的模样,倒是让莫旬有些忍俊不禁,张太医毕竟年纪大了,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尴尬,便忙转身了。 莫旬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走吧。”方才他不说话,其实也不是完全出于不想让沈青欢离开的心思,更多的是,他认为,沈青欢如果在皇宫里,难免会遇到如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她不具备自己应对的本事,那么今后的路就会很难走。 还好,她到底是躲过这一劫。 他心里不知说是庆幸还是悲哀。 莫旬算着,他这么些年,已经很少下山了,这回离开灵玄峰,也不知是对是错。但,或许他以后会庆幸,今日的举动。 去招月京城的路本来要十天的路程,可是众人快马加鞭,竟然在第六天的时候,就到达了京城的郊外。 因为夜色已深,众人不得已,在郊外又过了一夜。沈青欢在这里,心中却有些五味陈杂,因为两个月前,她在这里几乎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她走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放弃一切得到的自由,如今会因为担心祁晏的担忧,而被抛在脑后。即使是回到那个尔虞我诈的皇宫,她竟然也觉得甘之如饴。 如果非要说,让他难过的,那大概就是阿悄的死了吧。京城,她以前常常溜出去玩,阿悄跟着的时候,就随她一同逛遍京城,阿悄不在的时候,就在府中做了好吃的等她回去。 如今,这里再也没有一个知心人。 沈青欢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如今她睡着的这间客栈,因为建在郊外,所以条件不是太好。不过这件客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接云客栈。是因为每天早上的时候,从远远看来,就像云在客栈后边一样,整个客栈置身于云中,好看极了。 或许是因为夜太过安静,沈青欢听到隔壁的说话声音便有些刺耳了,虽然听的出来,那应该只是两个温柔的女子。 不过,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一丝耳熟。非要她说的话...竟然有点像墨香! 墨香到底侍奉了了沈青欢一年,声音还是听的出来的。可是她还是有一丝不敢确定,墨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当初她给了她一笔钱,沈青欢以为她一定会回到兆陵的。 她将耳朵贴在墙边,想要听仔细那两个女子在说些什么,可一下子又什么都听不见了。沈青欢在心里想,或者是自己听错了吧。 如此安慰着自己,她终于沉沉入了睡。 第二日清晨,沈青欢很早就醒了,她有些紧张,心也跳的很快,因为她知道,今天她就会进入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见到祁晏和好好。 下了楼,莫旬已经点了早饭,沈青欢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今天她已经起的够早了,却没有想到莫旬已经等着了。 “师傅。”沈青欢轻轻喊了一句,今天的莫旬看起来脸色格外不好,她心里想,大约是进了京城以后,一切都会物是人非的缘故吧。 “坐下吃饭吧。”莫旬道。 “好。”沈青欢坐下。 “现在,如果你后悔了的话,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莫旬说。 沈青欢摇了摇头:“如果说来之前我还有些犹豫的话,那么现在已经到了京城门口了,再多走一步,我就可以见到自己要见的人了,我没有理由退缩了。” “你倒是坚决。”莫旬嗤笑一声。 “师傅笑什么?” “没事。” 正说着,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个女子,沈青欢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娉婷袅娜的女子走在前面,那女子,眉眼之间居然与她有六分相似,只不过看起来,有些沧桑。而走在后面的人,正是墨香! 沈青欢惊的站了起来,一句“墨香”已经脱口而出。 此刻墨香也看向了她们这一桌,也愣住了。 令沈青欢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身后的莫旬也站了起来,痴痴地开口道:“莫茵...”沈青欢心下一颤,这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子,居然就是莫旬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莫茵?! 没想到那女子只是一脸莫名地看着莫旬,道:“公子是在叫我么?” 沈青欢见此反应,便以为莫旬一定又是如同当初认错她一般认错人了,忙出来打圆场,道:“师傅,你一定是认错人了。”随后忙走到墨香面前,道,“墨香,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香见到沈青欢,倒是也十分激动,道:“娘娘,您又能说话了!” 也是,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自己还是哑着的。 沈青欢眼中含泪,如今见到任何一个与从前那个宫中有关系的人,都会使她觉得热泪盈眶,不过她还是保持着理智,道:“你现在不要叫我娘娘了,人多眼杂,我有空再与你说。” 墨香道:“好,我离开之后,本来想回兆陵,可是途中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发了高烧,晕倒在了路上,多亏这位姑娘救了我,我看她与你很是相像,而且也是一个人行走江湖,我为了报答她,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了。” 那女子温婉道:“常听墨香提起这位姑娘,如今一见,正如我想象的一样美丽。” 沈青欢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姑娘叫什么?” “我姓于,叫千千。” “原来是于姑娘,”莫旬上前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于千千也十分谅解地道:“无妨。不过不知公子方才口中的,嗯...莫茵姑娘是谁?” “一个故人,不知道于姑娘可否知道?”莫旬说话的时候,眼睛确实一直盯着于千千,半分也不曾离开。 于千千却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知道。” 沈青欢见莫旬还有话要说,忙打断了她,道:“墨香,于姑娘,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于姑娘略懂医术,前段时间,因为听说招月皇帝身受重伤,体内有余毒,甚至派人去请了兆陵名医莫旬,于姑娘便也想来试试。”墨香道。 沈青欢点点头,介绍道:“其实,我身边的这位便是莫旬医师。” “是吗?”于千千眼睛一亮,欣喜道,“小女子才疏学浅,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做梦都希望得到莫旬医师的指点,可是莫医师行踪隐匿,小女子怎么也找不到,如今不想能在此处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莫旬微微一笑,道:“于姑娘生的如此貌美纤弱,不想却也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如果于姑娘想知道,在下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沈青欢不禁对莫旬有些嫌弃,瞧他现在这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平时倒是没有这样。 “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同行?”沈青欢问道。 “再好不过了。”于千千笑着道。 沈青欢忙溜了上去,整理好自己的行李,一出门便看见了莫旬经过。 “师傅。”沈青欢忙叫住他,道,“你不会又把她认作了莫茵了吧?” “她就是。”莫旬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