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上的暴风雨》 序章 第十六次梦境 说到“命运”,大家会怎么觉得呢。 ——“中二。” ——“开什么玩笑。” ——“好好找个工作吧,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果然,但凡被询问的人都摆摆手走开了。 静下来想想,造出这一词语的人还真是有罪。 一方面给了后世之人以无限的遐想, 另一方面,却像偷尝禁果的孩童向往秘密的花园,虚无缥缈却又让人情愿去相信。 可是,谁能明白命运,谁又能知道自身的命运呢。 即便看到了命运,谁又能改变命运呢。 从这点上看,明知自己会殒身于那个瞬间, 但作为知性生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步入死亡而毫无办法—— 似乎是能与“买了杯面才发现没酱料包”相比的,足以列入人类十大悲事的经典案例。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 命运,并非永恒不变。 名为命运的词语,其实分为两个立场—— “命”与“运”。 命是定的,指代某一特定主体。 运是动的,指随时空转换的变幻无常。 不能改变的过去和无法预料的未来叫做命运。 既已发生的从前与扑朔迷离的将来叫做命运。 同理,不被历史记载的史诗与变幻莫测的结局也叫命运。 “……那么说到底,你相信命运吗?” ——相信吧, 我们活在当下就是命运的选择。 ——不相信, 我达到过去永不可想象的高度是因为我个人的努力,我认为这是命运所不能带给我的成就。 很好很好, 我们姑且不讨论两者到底谁对谁错。 因为纵观历史,我们总能发现许多著名学者对命运做出的截然相反的看法。 很神奇? 看着名人名言上的仿佛掌握有世界至高道理的前人圣贤们开始露出獠牙地争吵,除了露出会心一笑还能怎样呢。 ——是的。 命运可以改变,也可以“被”改变。 但遗憾的是,知性生物们似乎并不能找到命运发生改变的痕迹。 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究竟命运是什么, 只知道仿佛一出生似乎就背负了某种使命。 而弥足讽刺的是,我们的降临也许只是父上大人的一次勃勃兴致。 所以,是那神圣的一瞬间被灌输了某种使命吗? 还是说,即便连那夜的勃勃兴致也是命运的一环, 注定会在那天深夜,决定我们的诞生。 等等。 说到现在,似乎还是停留在证明命运的不受控制。 ——我们控制不住命运,命运却能决定我们。 那不妨设想一下吧。 当有一天,命运不再过瘾于抽打所有生灵的命运, 而转而打算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你,相信命运吗?” …………………… ………… …… 无人能理解这处时空的神秘。 其实,他也不想理解。 在他看来,黑夜姑且算这里的常客——那月亮便是主人咯。 没其他意思。 他,只是对眼下的宾主相欢感到无奈罢了。 这里,到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大约是有人吟唱伟大而古老的歌谣吧, 带着浓郁的中世纪古风,孜孜不倦的从迷雾后穿透过来。 一时间,竟多了神圣的味道。 “哗啦啦……” 一条天堑般的长河贯穿视野左右。 在河的另一头。 那茂盛到宛若能撑起天穹的大树下,一位黑头发的少女静静站着。 她,美的像一副画。 以仿佛存在了永久的时光般的高贵,在岁月长河随波逐流。 妖异的血月倒映在她美丽的眸中。 嶙峋的骸骨埋葬在她高贵的足下。 那是比噩梦还诡异的画,带上了染血的美感。 “……您好?” 他,无助地站在那里。 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至少他得不出答案。 但值得肯定的是, 少女是视线中仅有的靓丽风景了, 也是唯一的,一眼就能看到的活着的人。 她看过来了。 少年甚至因此而屏住呼吸。 她很美。 及腰长发, 碎花洋裙, 如天使的面容下,似乎隐藏着的一串难以言明的秘密。 ——命运。 对于默不作声,又仿佛能以目光便做出回应的少女,他的脑海里砰地一声迸出这两个字。 这是值得庆祝的过去么。 他自问道。 或许,倒似是注定会发生的未来吧。 尝试着向她靠近、 心中,有一股像是诅咒般的期许—— 即便不能交流,他也想近距离看看少女的脸。 但是,那天堑般的长河阻绝了进路。 水面的漆黑好像梦魇的嚎啕, 湍急的暗流可比巴士底狱的苦痛。 不可能过去的。 他甚至生不起尝试的勇气。 “您好?” 这下,只好隔着河尝试沟通了。 “…………。” 另一方面,她却始终保持着空洞的色调。 不说话,以沉默回答。 然后—— “……你,不该来这里……” 声音透出绝望,以及比噩梦还要冰冷的至寒。 但总算说话了不是么——他这样安慰自己。 “您好,我叫云风,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对于并不能理解的他,只知道一点。 她的声音很好听, 似乎不经意间透露谜底,又如镜花水月不可捉摸。 命运。 这是第二次想到这个词了。 说起“想到”,倒不如说它是特意从脑海中跳出来, 在那里显眼至极的耀武扬威。 绝美的双眸。 美神的雪肤。 眼中闪烁着名为“空洞”的虚无,构建名着为“沉默”的永恒。 她就那样站着,美的令任何诗情画意都没了描述的价值。 他注视着她。 碎花洋裙微摆。 如瀑长发不动。 双眸好像世上最杰出的珍宝,却生不出低秽的念头。 “您好,能听见吗,我叫云风,我是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方便说吗?” “…………” 少女的沉默仿佛是上天注定的美。 虽然样子是很美啦,但是—— 饶了我吧,可真是伤脑筋。 他低下头,苦恼地硬撑着。 明明不善交际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刚要开口—— “看来,你还是不懂……” “嗯?” 他明显愣了一愣,然后加把劲道: “啊,真是太好了,能听到是吗?” “…………” 可惜,少女又沉默了,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透露—— “你现在,不该来这……” 她的眼神泛出空洞,然后发出迷茫的自语。 那份迷茫好像连自己都不理解,只是程序式的说出既定的话。 永恒衬托她的散漫, 须臾补充她的专注, 如果不是脸上那吞噬一切的空洞,真是造物主最伟大的杰作。 但仅仅如此也已经够了,因为—— “她,走了。” 空落落的心绪令他发出迷茫的不解。 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少年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的地方。 走了。 没了。 不见了。 就像不知从何处来的偶然,最后又归于终将消失的必然。 总之,少女是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消失了。 “说到底,这一切究竟是……” 抬头,注视着黑漆漆的天空。 这是连繁星也无的世界,唯有一轮标志性的血色明月。 “又见到你了。” 他这么说道。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或者说,这命运的玩笑已经进行了十五次, 今次是第十六次。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嗯?” 刚才,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 是什么呢。 他对自己因疏忽而没听清而感到不满。 ……算了,可能只是听错了而已——他安慰自己道。 将视线移至四周, 虽然阴暗,但姑且能看到远处的山峦连成一线。 然后,是错觉么? 黑暗中,总觉得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还是没什么变化啊……” 他拍拍额头,无奈的说道。 从一岁开始,就有关于这里的印象了吧。 大概每年的六月中旬,势必会有一天梦到这幅场景。 少女的离去,留下一串莫名其妙的话。 看起来神秘。 但对于他来说,其实多少是一件好事。 “按照过去十五次的记忆,大约再过个几分钟,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以为这是自己记得最牢的事情, 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块石碑上分开腿坐下。 石碑很凉快,似乎用最高档的美玉雕制成。 怎么说来着,除了稍微坚硬,一切都好。 他无趣地说道: “我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只是个梦。” 是的,明明只是个梦。 梦境来源于入梦者的思考和臆想。 他深切的以为,这是睡眠中的自己脑补的异想天开的画面。 静谧的空间没有声音。 远处的山峦也尽是黑暗。 这里,大概没有生灵吧。 他无聊的猜想。 “……唉,还要多久啊。” 月色衬出他的苦恼。 “还会有第十七次吗,如果有的话,唔——” 耳边,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然后,就是熟悉的天旋地转。 与之前的十五次一模一样,即便时隔一年也绝对忘不掉的坠落感。 意识, 也渐渐, 消沉…… ………… ………… 多久了? 仿佛一瞬间, 回过神的他发现正躺在地板上,半个身子裹着棉被,那动作实在不能算是文雅。 他觉得,自己是因为睡姿不好才从床上滚下来的。 “总算,回来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长舒口气。 不是说好了明明是个梦么。 他对自己的想法表示不理解。 眼前所视的部分,就是他的房间了。 称不上华丽,但却经常用心打理的个人世界。 他也爱干净,多少有些洁癖吧,虽然自认为并不那么重。 看着多少缺一些生活气息的卧室。 “第十六次,大难不死。” 然后,象征性的振臂欢呼了一下。 床头有闹钟。 静谧的黑暗里滴答着时间的回响,将指针指向4:55的位置。 “……五点钟啊……难得今天起这么早。” 他爬起来,挠着蓬乱的头发。 “那……就奖励自己,把昨晚留下的蛋糕吃了吧。好,就是这样,吃蛋糕。” 对他而言,吃蛋糕是人生最开心的事情。 顺带一提,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十六岁。 黑发黑瞳,典型的亚洲人的脸。 虽然说不上帅气也担不起可爱,但总算小有英气吧。 至少,他个人坚持这样认为。 父母在一天的忙碌后依旧熟睡,所以绝不能打扰到他们。 “小声小声小声……” 嘴里碎碎念。 以被称为职业级别的蹑手蹑脚都不为过的谨慎动作,偷偷摸黑下了楼梯。 “——” 他甚至为此暗松了口气。 一楼,客厅,餐厅,厨房。 就像寻常人家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一边活动起睡得僵硬的肩膀,打开冰箱的门。 首先露出身影的是昨晚吃剩的饭菜, 然后,就是那看了就不能下咽的卷心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蔬菜呢——他是真的应付不来这些。 因早起而无精打采,继续审视着冰箱里的一切。 “蛋糕,嗯……啊,只有这么一小块了,明明还觉得剩下挺多的……” 一边抱怨,一边取出位于冰箱下层的水果冰淇淋蛋糕。 也就在那一瞬间—— “咔……” 窗外,似乎有些异常的动静。 “————!!!” 他的心如悬壶般提起, 紧张的朝窗边看去的时候,一切却又恢复原状了、 “是窃贼么?” 这样的凌晨,接近五点的时候。 现在来偷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他小心翼翼的走向窗边, 撩起窗帘一角。 ——噗啦。 …… …… ……并没有人嘛——他确认后说道。 唯有凌晨那靛蓝色的天空,以及街上年久失修的路灯,不管几次都会如约出现。 空无一人的街角, 远处大路上才有的卡车引擎声, 以及隐隐约约听到的,不知谁家电视上正播放的早间新闻的放送声。 至少,在这凌晨五点的早上,能坚持这么早出门的人还真不多见。 他无趣地摇头。 “自己吓自己什么的,太蠢了。” 重新端起盘子走向餐桌—— “咔嚓……” 恶作剧似的,窗外爆发出了像是军用闪光弹一样强光。 刹那间,照亮整片夜空。 “这是……” 他端着盘子,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窗外。 然后啊,那个瞬间, 他并不知道, 随着一道带着蔚蓝光彩的流星从天而降, 倒影在瞳孔中的命运齿轮,也开始发生改变。 …………………… “真的,没有人了么。” 存在于漆黑的夜与明净的昼之间的缝隙中,传来了不知名的低语。 “那么,就再没人知道……” “……真相……” 第一章 少女 从什么时候开的呢,这种感觉。 少女觉得自己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除去至今的记忆不谈, 儿时,有许多记忆能够证实这种怀疑。 啪嗒。 盘子摔碎的声音。 “啊!月竹小姐,请不要动,我马上找绷带。那个,有人在吗,月竹小姐受伤了——” 女佣慌张的跑出房间,留下女孩一个人。 她静静站着。 不知是内心的恐惧肆虐到了极点,所以吓得失去行动能力, 还是本身那独特的性格,致使她即便感受到疼痛却依旧不言不语。 大概属于后者吧。 至少她这样认为。 指尖,只有涌现出血珠的程度。 伤口并不大,似乎并达不到值得女佣如此惊慌的地步。 但对一位四岁的女孩来说,能做到不哭泣,实在有些另类。 是的,另类。 不单单是他,他,她,她,哪怕连女孩自己也这样觉得。 ——她是个另类。 母亲在产下自己后就痛苦地离世。 父亲也因为母亲离去的悲痛而痛苦着,还要打理整个家族企业,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抬起头,那偏棕色的黑色长发下,露出一对璀璨双眸。 任何人都不敢对视她的双眼。 这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告诉她的,在变得不那么吓人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直视她的眼睛。 她这么做了。 这下,本就没有朋友的她变得更加孤僻。 性格的过早独立,也让她成为同龄人的另类,在学校里也无人与她交流。 窗外,是七月的天气。 她仿佛感受不到指尖被划破的痛楚,机械性的扭头看着窗外。 那里,阳光如碎金一样从天而降,遍洒大地。 灼热的气浪令空气都变得扭曲,院子里湿润草坪的洒水器也变得死气沉沉。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小姐,不要紧吧,不要紧的,一下就好。” 家里的所有女佣姐姐们都来了,挤到门前。 她们小心到了极点的神态落在她眼中甚至有点想笑。 她不明白这群人的紧张, 因为她明白一个事实—— “你们看,已经好了啊。” “——欸?” 女佣们睁大眼睛。 确实,指尖已经彻底好了。 那可不单单是止住血的程度,是从皮肤都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一点伤痕。 看着根本看不出受过伤的手指,她挥了挥手道。 “你们看,又好了哦。” “……” “……” 然而那一瞬间,等来的不是惊艳。 ……是恐惧。 她们眼中的惊讶已经被恐惧替代。 其源泉在于,那孩子,用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 然后,众目睽睽下,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好。 【为什么,她们不觉得开心呢?】 【明明,都将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告诉她们了。】 她,不明白。 终于有一天,她唯一的朋友——天语告诉她事实。 “你是魔女,我也是,让普通人理解我们……做不到。” “天语,你说的,我听不懂啊……” “那这样,月竹,能够理解了吗?” 发出标志性的冷淡语气,那个唯独对自己露出笑容的女孩——天语。 她惊讶的看到,天语拿起来小刀—— “呲” 血。 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然后在几个呼吸间,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 从那之后,她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 像是同一类人走到一起,不同的人分道扬镳。 她们都觉得,她们是同一类人。 天语在不经意间透露许多东西。 她也兴致勃勃地听着, 关于魔女,关于魔法, 关于人类,关于……使命。 然后,在那一天—— “每个生灵,都背负使命,这便是我们的命运……” 天语大约以不紧不慢的可爱声音说着什么。 如白雪一样的头发, 紫色深邃的瞳孔, 紫色的魔法袍, 只到她肩头过的个头, 这就是她最好且唯一的朋友——魔女天语。 天语说她讨厌人类,人类不能理解魔女。 他们只知道魔女会招来祸端,是不祥的代号。 她看着她——自己唯一的朋友。 说自己觉得人们还不错。 不顾因此变得沉默的友人,继续道。 “家里的女佣姐姐们都对我很好,爸爸也是,妈妈也是。” “她们,只是把你当成恶魔,敬而远之……” “不会啊。” “……你,撒谎。” 对于立刻拆穿了自己心虚的少女,她不甘心道。 “可是,月竹是人类,天语也是人类,难道人类要讨厌人类吗?” “她们,他们,它们,恐惧我们。 我们帮助他们,从来得不到感谢,只有诅咒。 这样的人们,你也喜欢么。”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画面上的女孩确实在争辩着什么的。 可惜,听不清楚。 大概是忘了吧。 …………………… 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 “真是难得的梦……” 这样感慨着。 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 公园里的风也还很凉爽,倒不如说有些冷了。 对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印象中,零下20c在雪地里打滚的事也做过。 十七岁的少女站起来,拍拍尘土。 她,已经习惯在公园的大树下睡觉了。 不要误会,她有自己的家,而且还是个不小的家。 理论上,是在同居的感觉吧。 “……嗯,五点了么,今天醒的还真是早啊……” 揉揉因为睡姿不好而稍微有些难受的脖子,她整理一下衣裙, 稀稀疏疏打理了蓬乱到翘起来几根的长发,走出公园。 不愧是一天的早晨,即便在三伏天的日子里,也有些寒冷。 她活动着酸痛的关节,凭本能喜欢,随意走着。 街角,空无一人。 看着凌晨的靛蓝色天空,明月已经下去,太阳还未升起。 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时刻。 昨天刚刚损坏,还来不及修理的路灯明快的照着相, 仿佛是要以这份坚持,烘托四周的静。 五点,毕竟还早。 除了特意早起的人和天生觉少的老人,能起得来的人还真不多。 她走在街上。 打个呵欠,开始无精打采的一天。 “巡视的最后一天,但愿不要太麻烦啊……” 她半眯着眼睛,嘟囔着说道。 不经意间,想到梦中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的答案,似乎想不起来了。 不过如果现在让她回答的话…… 那一定是“不那么婆婆妈妈又喜欢橘子味汽水的人,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她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但也不喜欢干脆到没有人情味的人。 如果硬要说的话,还是完全看心情的吧。 心情好了就觉得什么都好, 心情不好,再喜欢也觉得不爽。 但有一点是轮外的。 ——橘子汽水。 是的,在魔女月竹的世界中,橘子汽水拥有最高的发言权。 “大清早的,哪里有卖橘子汽水呢?” 她打着呵欠,嘟囔着四处张望。 那个有橘子汽水的场所,一定是世上最浪漫之地了。 她为此深信不疑。 …………………… 转过几条巷子。 对面,有一家正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当然,也看到了店内摆放着的饮料售卖机。 “真是新鲜啊,这里居然新开了一家店。” 半睁着一只眼,揉揉蓬乱的长发, 她稍微做出少有的愉快神色,朝便利店走去。 第二章 邂逅 五点的天空。 靛蓝的天色。 平静的街道。 少年站在窗边,目睹了从天而降的光华。 “那是……” 一瞬间,感受到了被称为心血来潮也不为过的心绪。 他本能地觉得,那是对自己极为重要,甚至足以影响一生的东西。 他,急迫的想要去弄清楚,以安抚沸腾的血液。 “要去看看么,可是现在还早。” 看着四周黑暗。 ——犹豫。 原则上,是想去看看的。 但面前的大门却是阻挡其脚步的重要关键。 一旦打开门,那巨大的动静大概会引来父母的注意吧。 到时候被问到“这么早出去做什么”的时候,要怎么回答呢? ——“看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想去看一看。” 很显然,这并不合适。 而且,以那东西的光亮,一瞬也能将其他人吸引过来。 一旦迟到,可能就不再属于他了。 怎么办呢。 ……………… ………… “不愧是心惊胆战啊,居然想到从窗户翻出来。” 果然,还是有些不安。 他快步走在街上。 从小性格使然,令他天生的有些自卑和自闭。 从来都是乖宝宝的他,像今次这样的“放肆”,可真是不多见。 大概,说出去父母也不相信的吧。 “快些回来,应该就没事。” 他看了眼天色。 立刻,朝印象中的方向跑去。 ………… “呼,呼——” 静谧的街道上,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 东方的天空已经翻起鱼肚白。 隐约一抹天光撕裂无尽的黑夜,将看似永恒的黑暗划得支离破碎。 无人的街道上,他气喘吁吁的跑着。 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 找得到。 一定找得到!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居然真的看到公园长椅之下,有一个发出微微闪光的璀璨之物。 他过去了。 是一枚碎了一半,但勉强还能看出原貌是月牙形的蓝宝石项链。 蓝宝石项链, 从天而降, 碎了一半。 似乎,合情合理。 但是,附近却没有关于宝石的另一半的下落。 蓝宝石跃动着耀眼的光泽,仿佛是来自造物主的完美杰作。 精美的线条。 完美的结构。 散发令人陶醉的恶毒的美。 那一瞬间他才明白,难怪珠宝收藏变得那样火热。 但不知为何,盯着它看的他,却有种发自内心的熟悉。 甚至于落下眼泪的冲动。 “为什么,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好像,好像,好像……” 他说不出来。 大概像制造棉花糖的机器,平时一缕一缕的吐出,今天却卡住了。 “这东西,绝对在哪里见过,是的,一定在哪里见过。” 一边嘟囔着,伸手捡起。 ——呲啦。 ——噼里啪啦! 在触碰的一瞬间,指尖猛地传来了仿佛受到雷电攻击的剧烈灼烧感。 项链上的蓝宝石也耀武扬威的射出蔚蓝闪光。 “呜哇!” 理所当然的发出惊呼的少年,以值得赌上性命的速度收回手臂。 心脏,疯狂。 血液,疯狂。 细胞,疯狂。 呼吸,疯狂。 所有一切都疯了。 就在身体里面,好像一切都乱了套,伴随着巨大的苦楚。 “——啊啊啊。” 隐约间,他以无法形容的直觉,感到一位少女的存在、 并不在世界中,而在他精神空间,就在他面前。 她的脸模糊不清,她的体态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清楚的感到她长发的颜色,却生不出判断颜色的念头。 她说道。 “我,一直在等你。”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鼓动起来。 她是谁。 为什么要哭。 一直在等我,是什么意思。 她消失了,如齑粉般消散。 在那一刹那,痛处令他重新感受时光的流逝。 “——啊啊啊啊!!” 脑袋要爆炸的痛苦,令他开始大叫。 身体,好像被浇入热油一样,痛苦的有些无助。 那似乎将身体撕成两半的巨大痛苦下,充斥着足以令人癫狂的负面情绪,如狼似虎地涌入身体。 他紧紧闭上眼睛,痛苦的用双手抱住脑袋。 仿佛这样才能领自己好受一些。 “……还,还以为撑不过来了……呼,呼……” 大约十分钟,他冷汗直冒的说道。 对于这次突然的痛处,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对于刚才那一幕,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一种幸福吧。 至少,死亡对于他,还不至于像卷心菜一样可以接受。 “嘻嘻嘻……” 不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透出股不祥与诡异。 “……呜呜,这到底,怎么回事。” 抬头看向黑暗。 黑暗中, 是的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走出黑暗—— 那是常人见了终生便难以忘却的场景—— 怪兽。 一个全身好似由碎尸拼成的可怖怪兽,全身上下有不知多少眼珠子和倒刺。 “这是,这。” 怪兽看到他了。 那目光,不用怀疑。 是要进行攻击的前兆。 “啊啊,啊啊。” 毫无理由,或者说不需要理由, 他将项链放进口袋,转身就跑。 “——唰” 怪物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已经超出他对“快”这个词的定义。 像是瞬移过来的一样,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闪电流光就到了面前。 “……啊,该死。” 他狂奔着,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一些。 很显然,前路已经堵死。 那既然直线速度不可能敌得过那家伙,不妨就跑进小巷吧。 确实,蛇形走位。 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他想也不想的转进一旁的小巷,用尽力量的狂奔。 “呼,呼,呼——” 肺部的空气一瞬被挤压干净,那气绝的感觉也开始涌上心头。 他还在跑,且密切注意背后的动静。 …………………… ………… …… 七拐八拐。 七拐八拐。 他还在跑。 沸腾的血液,横飞的热汗,撕心裂肺的喘息声。 一切都在昭示,他已经到达极限。 身后,似乎已经没有那东西的动静了。 “哈(喘气),哈(喘气)……是,得救,是得救了吗,哈,哈,哈……”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少年气喘吁吁的跑着,不敢停下脚步。 因为还不能确定,不确定有没有彻底摆脱危险。 “呼,呼,前面,就是大街了啊,过了今晚,我真的可以出一本书了也说不定。” 他咬牙,用最后的力量穿过小巷, 就在路过一个熟悉的小巷转角后,一道突如其来的身影…… 黑色长发, 双目深蓝, 白色的小衫上衣, 黑色的百褶裙, 穿着棕色短靴的美丽少女,从街角出现了。 ——要,要撞上了。 那一瞬间,他瞪大了眼睛, 少女也不禁睁大双眸, 两人都本能地朝其他地方闪躲,然而还是躲不过。 ——啪嗒 人仰马翻。 “……呜哇,疼疼疼,啊啊,搞什么啊你这家伙。” 少女秀眉微蹙,痛苦地摸着脑袋。 因为撞到人,他连忙爬起来,郑重道歉。 “抱,抱歉,我真的……啊对了,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身后,身后有东西在追着啊,快和我一起跑!” 下意识抓起少女的手,向前跑去。 然而,对于毫无征兆的抓起自己的手的他,少女下意识的就躲过了, 敏捷的伸手和卓绝的反应力,厉害的有些恐怖。 她盯着少年大声道。 “我说啊……” “别说了,快跑吧,这里真的很危险啊!” 然而,少女还是制止了他。 “我说,冒冒失失上来就摸一个女孩子的手,这个人还是先前没见过的异性, 现在被制止了,又觉得没有胜算,然后就要急忙逃跑是吗?” “啊?不过说起来我确实在逃跑,但那……” 看着脸色不善的少女,他不断解释这是个误会。 可惜,少女不听。 “你刚才,莫名其妙的撞上我,然后莫名其妙的搭我的手, 见事情败露又要一走了之,不会给我忘记了吧! 哼,不好好给我说个理由出来,可别想求得我的原谅啊。” “啊啊这可真是,误会,这真的是误会啊。” 然后,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 看着少女陷入犹豫的双眸,他继续道。 “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我知道这确实很假, 但,但是!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挺直胸膛,低下头,做出认错的样子。 心中,也做好了被人当做傻瓜的准备。 确实,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要么是思想太靠前的天才小说家,要么是搞混梦境与现实的大傻瓜。 但总之,一个正常的知性生物,是说不出来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少女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惊讶。 “是么。” ——她仅仅这样回答道。 顺带一提,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平静。 神态也像在说着“这并不奇怪”这样的话,总之是绝对的淡然。 “您,不感到吃惊吗?” “——” 看着瞪大双目却不解的他,少女烦躁地甩甩手。 英姿飒爽地动作一挑长发后,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算你走运,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 “嗯,真的,我原谅你了。” 她难得露出了笑容。 十七岁的青春活跃,加上原本花季的面容,美得令人窒息。 面对这笑颜,他觉得心脏都停住了一秒钟, 眼睛不由自主的被她的一切束缚住,不能离开。 心中,也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想为什么东西拼命努力的信念。 他犹豫着说道。 “可是,我毕竟做出那样失礼的事情……” “嗯,为什么还这么说,我都已经原谅你了啊。” “可是……” “哎呀哎呀……” 少女以不耐烦的捋捋头发表达不满。 街道上,那原本就压倒性的气场更加厉害了。 不知道是与橘子汽水擦肩而过的郁闷,还是对他这种不干脆的性格的排斥, 她的脸上,堆满了“危险”两个字。 “我说啊,到底要人说几遍才好。我已经原谅你了,这不是够了么, 说到底,为什么我出来巡视一下都要出这么麻烦的事啊。” 然后无奈的抱怨道。 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的少女。 眉宇积蓄着不知所措的少年。 在这压倒性的气质下,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抑着。 “——” 她似乎看到了少年的迷茫无助。 “哈(叹气)——” 然后,以无可奈何的口吻道。 “好吧好吧,我道歉,我道歉……” 她多少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 那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又不善于隐忍。 但事实上,这股暴躁,是来自对不可掌控之物的潜意识里的敌对意识。 她讨厌婆婆妈妈的人。 正因为喜欢干脆,所以有不干脆的人的不理解。 因为这股不理解,当然无法掌控,所以讨厌这种人。——似乎也能自圆其说。 “所以,那家伙在哪里,或是朝哪个方向去了,能告诉我吗?” 带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无语, 对万事万物都感到的无趣, 以及那十分明显的不耐烦。 她直直的问道。 第三章 他与她 她其实知道的。 容易情绪化的脾气不好,也曾为此感到沮丧。 但明明是个无聊的早晨,还在买橘子汽水时被打断, 被打断的过程更是被直直冲过来的少年撞了一下。 有这么多不愉快,没人会因此开心起来吧。 她的内心像躲避诱饵的鱼儿般逃窜着,为自己解脱。 但是,也终究没堕落到要靠逃避来面对现实的地步罢。 啊,我知道是我不对啦!——她叹了口气。 果然,私人的怒火可不能迁怒到别人头上啊。 这是月竹的底线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无助的样子给人柔弱的感觉。 而她则是那个大灰狼,眼里闪烁着杀戮的欲望。 “……算了。” “?” 一瞬间,她在他面前长叹口气。 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为什么自己还要生气呢。 况且本来就是自己的不对。 …………………… 她怎么了呢? 果然,还是在生气吧。 少年站在原地。 对于这位大概比自己大一些的少女,不知该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天色越来越亮了。 心中的无助,也像天边的光芒一样的开始激增。 显而易见的是,他并不是很会应对这种情况。 倒不如说,一个没什么朋友的宅男,并不具备太多的社交经验。 他茫然的站着,四周的街道依旧无人。 真没用呢。 明明每次年关都说,来年一定要努力让自己变的受欢迎,结果还是这样没用。 他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失望。 “喂,那边那个人,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是,是的。” 一副被惊醒模样的转过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那个眯起一只眼睛,以伸懒腰似的伸手揉着头发的举动的少女。 这一回,月竹聪明地不再纠结其他,只以郁闷的口气说道。 “你刚才说你心里有愧是吗,那拜托你一件事,不会被拒绝吧。” 扭头看了看街转角的,正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拜托你,就去那边帮我买罐汽水吧。” 看着那家便利店,少年点点头。 “明白了。” 发出这样的承诺,然后高效率的向那里走去。 “………” 看着干脆到没话说的少年。 月竹第一次觉得,兴许这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如果再干脆一些就好了——” 然后在那个瞬间,他仿佛挑战她心理极限地又转了回来。 “呃,姑且确认一下,是碳酸饮料么?” “嗯嗯,是的哦。” 她点点头。 “明白了。” 少年离开了。 少年又转身回来了。 “对汽水厂商有特别要求吗?” “……没有,没有,没有。” 她干脆地摆着手。 “我说,你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喽。” 事实是,天已经亮了。 因为他的不干脆,她感到与生俱来的郁闷。 “明白了!” 少年离开了。 少年又转身回来了。 “确认一下,对糖的成分有要求吗?” “……唉。我说啊……” 一瞬间,脸上的不爽仿佛以发出“砰”的一声的速度迅速填满了眉宇。 她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能不能不要这么麻烦,干脆一些不好嘛。” “啊啊啊,是的是的,我是问,是喜欢橘子味的汽水吗?” “……” 突然一下,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难住, 也可能是被说中了最喜欢的那个答案, 总之,是明显地愣了一下。 “——嗯,是的哦,是的呢,其实无所谓,但如果是橘子味的是最好啦。” “好,好的。” 目送少年进了便利店且不再出来, 脸上写满了“无趣”“麻烦”“苦恼”的她叹了口气, 抓抓蓬乱的长发,以唯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麻烦的人,麻烦的凌晨,真是有够受的。 究竟,为什么我不能像天语一样在被窝里睡觉呢, 将软绵绵的枕头压在头上,钻进温暖又可爱的被窝里睡觉。 难得的周末,难得的暑假,难道就要一天一天这样浪费吗? 快想想办法啊,月竹!” 她的抱怨是有原因的。 虽然是魔女,但十七岁的她,一样也是高中生。 对于正在暑假中的时光,她与每一位学生一样,都不想浪费。 不过对月竹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泡在橘子汽水中。 然后趴在干净柔软的床上,学那慵懒的猫咪睡一下午。 ——叮铃。 那一瞬间。 仅仅是一眨眼,少女睁开了眼睛。 所有的抱怨都如闪电般的从脸上消失了。 是的。 那是几乎能泛出锋利寒光的眼神,抬头看向巷子的另一头。 在那里,隐隐传来了令人在意的波动…… “真难得,变得有趣了……这个凌晨,嗯————” 十指交叉,掌心向前的尽力伸了伸,发出一声爽快的呻吟。 “果然是你……不过,这次似乎是一个大个子,难怪把那家伙吓成那样。” 伸出手, 路灯下, 她右手的袖口中,毫无征兆的涌现出一团黑乎乎的未知物体。 似乎拥有完美的柔软和延展性,几乎立刻,这团能量就覆盖了右手的全部,包含每一寸肌肤。 ——砰。 空中传来一道好像裂帛的声音。 随之空气也猛地炸裂开来,化成乱流四散。 她的右手处,黑色能量成了一副拳套。 那明显不是普通的御寒用的手套,更像是特战队员使用的战斗拳套。 完美的贴和手掌的同时,上面上还透出一丝丝的火焰。 火焰, 手上燃烧着火焰 ——大概任何人见了都会惊呼起来。 少女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反而陶醉的欣赏着自己燃烧的右手。 最后重重一握,火焰轰的一声全部熄灭了。 “虽然麻烦,也懒得去管,但再不杀了你的话,也许又会出大乱子…… 这次之后,大概也能休息一段时间吧,但愿不会再有事端。” 她喃喃自语着,脸色稍微认真了一些。 正如她所说,这次的东西并非以前能够比拟的,必须认真对待才行。 “很不巧,你遇上了我。” ——虽然口中依旧这么说。 对于缓缓逼近的少女,怪兽发出不安的咆哮嘶吼, 仿佛预见到自己的死亡般的,他选择做出最后一搏。 几缕肉眼不可见的漆黑能量在口中汇聚,渐渐散发着惊心动魄的气息。 随着一声雷声般的震响,黑色的能量球脱离了身体,朝月竹疾射过去。 “……再见了。” 然而少女却不甚在意。 伸出戴着拳套的右手,做出至高的虔诚,口中喃喃自语。 “伟大的火之神明, 请听从祷告, 今日的我只为杀戮而来, 故特此奉上热情, 请响应我的感召。” ——呲啦 话音刚落,拳套上火光冲天而起。 充斥着炙热如浆的热浪,直烧到了三米高的天空也不算完。 身前,出现了巨大的魔法阵,闪烁着诡谲的青光。 而她更双眼紧闭的站在原地,不知从何吹来的狂风吹得衣裙咧咧作响。 紧接着,她睁开了眼睛—— 深蓝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比寒冰还要令人胆寒的光泽,仿佛比刀尖还锋利。 火焰化作死神的镰刀,与漆黑的元气弹在空中碰撞,发生爆炸。 轰,轰,轰。 不顾爆炸的冲击波,这绝对可以称作是视觉盛宴。 只是这盛宴对附近的居民来说会不会太吵了些就不知道了, 但处于战斗中的她似乎有独特的应对方法,因为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居民探出脑袋看向这边。 “阿鲁鲁,吼吼吼……” 碎尸组合而成的怪物不断吼叫,看起来对少女十分忌惮。 反观这一边,她已经做好了结束战斗的准备。 魔法阵在加持,发出的火球似精灵飞舞在半空。 艳丽灼热的光芒起此彼伏,交织成死亡的通告,笼罩向那怪物。 那一瞬间,明显能感受到死亡恐惧的怪物开始逃跑。 就像追击少年时的一样。 四足并用的他爆发出闪电般的速度,化作流光电射向远处。 不得不说,那是很快的速度,只是很可惜。 在一瞬间,月竹的火球几乎以风驰电掣的从它身边呼啸而过。 不但成功超越了他,并重重砸在身上、背上、头上。 咚咚咚。 火光冲天。 磅礴的气浪滚滚而出,席卷全场。 两边的小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花草也压俯下去,抬不起头。 强大的热浪中,怪物的身体随之灰飞烟灭,连哪怕一点血肉都没留下来。 奇怪的是,四周的地面墙壁,似乎并没有被灼烧的痕迹。 看着努力的胜果,她也长舒口气。 “这下子,总算能够休息一段时间了吧。” 想对付这样的大家伙,果然还是很吃力啊。 刚才有一瞬间,她也觉得力有未遂。 所幸,结果完美。 而更重要的是,马上就能喝到喜欢的橘子汽水。没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了。 “像这样从远处消磨对手的生命,而不是执意猛攻,才更能体现出一位成熟的魔女的素质啊。” 她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说着不知是不是给自己的高度评价。 老话怎么说来着? 成功的人往往做什么都成功,不愧是对得起月竹这么美丽的名字。 她闭着眼,嘴角上扬。 内心激昂着名为得意的旋律。 有些意外的,在这生人勿进的外表下,隐藏一颗意外少女的心。 一定是造物主有意的安排吧,她还是很可爱的。 不过别看这样。 可别想在她面前这样夸奖,那绝对会让她抓狂想死。 “如果事情都像这样,只要痛痛快快打一场就能分出结果的话就好了, 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她说着毫不相干的话,然后—— “嗯,那个麻烦的家伙嘞?” 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有闲情去担心那讨厌的家伙。 不过,到底是担心那家伙,还是担心即将到手的橘子汽水呢。 直觉上,或者说尊严上告诉她,只能是后者。 “叮咚” 传来了便利店结算时才有的声音, 然后,就是自动门被拉开的声响。 “啊,不得不说啊,你有点慢呢。” 少年看到她站在人行道上等着自己,表情是姑且算是不错那种类型,心中也松了口气。 第四章 她与他 她一定等急了吧。少年快步走向少女。 “意外的多啊?” 月竹眉头微挑,一副为此吃惊的样子。 “……嗯,因为不知道您想要哪一种,所以纠结了很久。 最后啊,还是想不出结果,姑且就一种橘子饮料买了一瓶。” “是吗?一种买一瓶么,这想法不错。 运动完了,正好想要享受一下了。 ……嗯,这个给你。” “——呜,唔……这是?” 才刚刚将饮料全部放在路边的长椅上。 少年手忙脚乱的接过从空中抛过来的易拉罐。 ——上面写了“无糖”,两个醒目的字。 “……这是?” 她似是看到他脸上的不解,摆手说道。 “不用客气,请你的。” “——咦,明明是我买的啊。” “是啊,可这是你送给我的啊,那既然送给我了当然属于我啊。” “……也是哦。” 他咔嚓一声的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 然后,以忽然想到了什么的语气说道。 “那个,这些是低卡路里的,那边是比较高的呢。” “咕,咕,咕……呜……” 稍微用身体靠着墙壁。 感受着二氧化碳从下往上的冲击,月竹发出过瘾的呻吟, 然后以不屑又看向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 “饮料汽水什么的,如果不加糖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啊?” “嗯,是的呢,但现在的人比起口腹之欲,不都更侧重健康吗, 太甜的话,不太好吧,而且糖分摄入量过高的话,容易长胖。 经常这么下去,您会胖的吧。” “…………” 沉默。 空气中带着即便最读不懂空气的人也能分辨出来的沉默。 那就像围棋步入中盘才有的情况, 因为任何一小步差错就可能导致满盘皆输,所以出现的举棋不定时才有的沉默。 偏偏,少年还以不知哪里得罪她的眼神疑惑的看过来。——这更点燃月竹心中的怒火。 这家伙,给我长点心啊——她咆哮道。 “……?” “哼。” 月竹瞪了云风一眼。 她怀疑对方是否是刻意挖苦。 然而,看到他眼中的迷茫的一瞬间, 那积蓄已久的抱怨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她想多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一个不懂得怎么和女孩子交流的笨蛋。 等—— “这样,岂不是连生他的气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月竹的心就像过山车一般,瞬间就被翻涌上来的不爽给填满了。 “可恶,果然好不爽。” 如果不是橘子汽水至上的理念在作祟,一定会给那小子一点教训吧。 不过,最关键的难道不是不能反驳么—— 确实,太甜不好。 确实,容易长胖。 正因为这是事实而无法反驳,所以更觉得可恨。 是啊,会胖啊,真是对不起你啊! “啊,算了算了,懒得管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陷入了烦躁。 “你们啊,为什么老是注重这些细枝末节啊。” “可是细枝末节什么的,很重要的呀。” “?” “因为这个世界,越是在细节处才能体现厉害来, 不是有句老话吗,叫细节决定成败。” “…………” 麻烦的早晨,麻烦的人。 月竹产生了用自己的脑袋来撞墙的冲动。 虽然有喜欢的橘子汽水撑起整段剧情,但果然还是不爽。 她因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所以郁闷。 看着云风的眼睛,以明显的带着火药味的语气说道。 “似乎说的有道理呢,但在强力面前,什么东西都一样, 你和早上出门被不小心踩扁的蚂蚁也一样,也许下一秒就死了哦。” “嘻嘻,那样的话还真是可怜呀。” “……………………………………” 因为无法反驳而变得更加不爽的月竹有些后悔。 将手中的易拉罐倒扣下来晃了晃,然后精确地扔进了那边的垃圾箱中。 “扔错了哦。” 少年走过去将易拉罐取出来,扔进它真正应该待的那个箱子。 然后回过头说道。 “垃圾分类很重要,不算没意义吧,他关系到我们的生存环境呢, 如果搞不好的话,我们也活不长啊,整个世界都毁灭了,而且……” “——啊,好好,很重要很重要……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 对于少年的不明白,月竹又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故意在气我吗——她在心里抓狂道。 抬头看向天空。 天气灰蒙蒙亮,分不清是凌晨还是黄昏。 仿佛以映衬着她的心情,笼罩上朦胧灰暗。 果然, 这是一个最无聊的早上了。 虽然扔垃圾的事情确实做错了——她小声嘀咕道。 ……………… ………… …… 魔女月竹最出名的东西是什么。 十个人有九个会这么说: “另类。” 是的,不仅仅作为魔女这一身份, 甚至在魔道的圈子里,也有相当的知名度。 因为,她愿意与普通人接触。 在这魔道的圈子里,与普通人接触似乎是一件摆不到台面上的事情。 而月竹的性格, 则注定了会成为那个随意踏足这片禁区而深感无所谓的存在。 不过,比这个更加不得不提的是她的脾气。 听听那些人怎么说的。 ——她啊,容易发火,生人勿进,不修边幅,满口粗言。 需要解释的是,后面两个的确存在了污蔑的成分。 但对于前面两个,似乎概括的非常准确。 “真是些过分的家伙呐,但如果月竹能更多的注意一下性情的话,也就能多很多朋友了哦。” ——这是父亲对她的评价。 她本人也是这样深以为然,并努力去克制的。 但有时候, 作为知性生物来说,是不是也存在任性的一面呢。 ——至少,当她每次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月竹都这样安慰自己。 ……………… ………… …… 我又惹她生气了吗。 云风担忧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他至今都没意识到,自己的一个胖字有多大的杀伤力, 那对女孩子来说几乎是原子弹的冲击力下,他还在担忧月竹的身体呢。 他的交际是出了名的烂。 大约是不明白逢人多说好话的重要性, 从这一点上看,倒是和那边那位(月竹)有着共同的直来直往的性格。 看着月竹脸上的几乎能用肉眼看到的郁闷与不爽, “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我叫云风。” 云风这样问道。 “——嗯,叫我月竹就好了。” 少女一边摆手扇着风,没有精神的回答道。 “月竹小姐。” “嗯,小姐就免了,我不习惯。” “……是的呢,月竹小姐。” “…………” “怎,怎么了吗,月,月竹小姐?” “…………” 好吧好吧,不生气。 人生苦短,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看这个情况,等一下肯定有极大的重任要交给自己吧。 月竹笑眯眯的看着他。 这是典型的笑里藏刀,能够将情绪伪装的这样到位。真是难为了她了。 “月,月竹小姐?” 云风发出不安的呼唤。 少女突然的不言不语让他觉得有些可怕。 “云风呢,真是好听的名字啊,云在风里走,也许一瞬间就被吹走了,吹跑了哦。” “啊,月竹小姐也是这样觉得吗?人们常说我的名字好听呢。”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好听好听,真好听。” 败北似的发出几声苦笑。 然后,又听云风说道。 “同时我也觉得,月竹小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倒不如说,非常好听呢!” “…………嗯?”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月竹一瞬间有着被夸奖的发自本能的欣喜。 不是挺会说话的吗,这家伙。 “……?” 然而随意地抬头一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居然看到云风的眼中满是认真。 这家伙,有必要这么郑重吗。 她无语的看着他。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哦,我听不习惯。” “并不是恭维,我真的觉得很美。 清幽的月亮,孤高冷艳。 坚韧的竹子,清廉正直。 美丽又传神的画面,很符合您的性格呢。” “——咳咳,咳咳咳。” 月竹看着云风,那个对她的咳嗽感到不解的少年。 对于他优秀到超出期许的赞美,第一次露出了意外。 她本以为以他的性格,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合格的夸人的话。 结果,意外的还蛮不错哩。 “嗯……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没必要这样恭维我。” “并没有恭维,月竹小姐的名字很好听,我只是将内心的话说出来而已。” 少年的眼神格外认真。 认真的连身为魔女的月竹都有些惊讶。 因为那样的眼神,是许多魔法师都无法做到的眼神, 它意味着心灵的坚定信念。 ——这家伙,居然把我的名字,当成是一股信念么。 月竹觉得心神有些震动。 以至于不敢看向云风的眼睛,第一次在气势上被反扑了。 “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呃,我是说,不是刻意哄我开心?” “——当然。” “是,是这样吗,啊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 不,不过,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咦,不开心吗?” 对于态度像180°大回转的月竹,云风又陷入了不解。 女孩这种生物还真是不好懂啊。——他得出结论。 月竹双手抱在胸前,像高贵的女王那样眯起一只眼睛, “当然不开心,因为这些恭维的话都是一次单纯的语言行贿呢,没有任何价值, 想到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不觉得幼稚了点吗?” 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不过第一次被人夸奖名字,果然还是挺开心的吧——她在心底嘀咕着。 是吧,是吧。 果然吧,是的吧。 是的吧,喂,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烦死了! 我为什么在纠结这种事情啊,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我居然,这样的慌乱? 她的内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翻涌起来。 麻烦的人,橘子味的汽水。 ——扯平了。 糟糕的早晨,被人夸奖名字。 ——也扯平了。 这样说来,这个不咸不淡的早晨似乎还不错。 “……喂,你笑什么啊?” 月竹挠挠头发,对云风的笑容有些不解的问道。 从刚才陷入沉思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笑容。 “啊,因为啊,看到月竹小姐开心,我就开心。” 在月竹惊讶且不解的目光下,云风真诚并坦然的笑着。 “?” “……” 云风看着在不解上陷入更深一层的月竹。 对于这个如天使降临般出现的少女,他生出了不知名的直觉。 那一瞬间的接触。 仿佛延伸到了古早的过去,也通向到了极远的未来。 梦境,项链,少女。 果然, 今早,是一个奇妙的早上。 …………………… 第五章 不省心的家伙 云深市,四线城市,临海。 人口并不密集,物价也还好。 但也有消息说最近房价疯涨,可能会影响日常用品的价格, 所以导致了些微的恐慌,引发网上的讨论热潮。 这里因为经济不发达,所以少有工厂的运作。 也正因如此,碧空如洗的蓝天、碧海潮生的海洋,便统统显现出来了。 临海。 意味着空气中泛着海洋的活力。 晴朗。 意味着温驯的阳光。 正因为这里的每个人的保护,才有了这样美丽的环境。 时间是七月盛夏。 早上七点的阳光并不炎热。 落霞山,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那是坐落于云深市边缘的一座小山。 落霞山并不高,但好在市中心并没有多少高耸建筑, 所以站在山顶的话,姑且能统揽全市,一览独绝。 值得一提的,落霞山并不美丽。 相反,他荒秃秃的一片。 多有裸露的岩石,少有植株绿色,让人不禁为这里的风景感到气馁。 老人们说,是几十年前有过大面积开采石头的行动,才导致坏境破坏。 尽管后来,人们意识到环境的重要性,立刻终止行动,大山却依旧没有恢复。 此时,半山腰的石台阶上,行走着两道身影。 满头大汗,黑发黑瞳, 上半身黑色t恤衫,下半身棕色牛仔裤的少年——云风。 神色轻松,黑发蓝瞳, 上半身穿着白色衬衣,下半身穿着黑色百褶裙的少女——月竹。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 关于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云风默不作声,记忆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街道旁,月竹看着他道。 “喂,你,受伤了哦。” “……嗯?谢谢关心,我很好。” 看着少年眼中的不解迟疑,月竹似乎知道怎么回事的道。 “就在第一次,你被那怪物击倒了吧? 嗯……拜托,别这样看我,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东西的速度这么快,以你的身手不可能躲开的啊。” 看到云风眼中的迟疑,月竹叹了口气道。 “都说别这样看着我啊, 说起来,那家伙还是被我消灭的…… 哎呀解释不清啦,真是有够烦的,反正就是…… 你必须接受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挠着蓬乱的甚至翘起来几根的长发,她嫌麻烦似的看着云风。 “…………” 对于他的不解和迟疑,月竹当然能感受到。 她不由烦躁的撇撇嘴。 “那家伙是很快啊,但并不是没有办法…… 对你来说大概不能理解吧,那这样——” 伸出手。 呼啦一声,掌心汹涌出一片赤红的火焰。 火焰,高温。 空气因为温度开始扭曲,发出哔哔啵啵的细微鸣响。 云风看着这神乎其技的技能,不由自主的屏息。 “火……” 然后发出惊呼。 “这下,相信了吗?”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得意或是炫耀, 仅仅,是以阐述事实般的叙述着。 趁机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后自我介绍。 “我叫月竹,是一名……魔女,嗯,能理解吗?” “……嗯,大概,女性魔法师的意思?” “很近吧。” 她靠着墙壁摆摆手。 看向少年,脸色少有的认真道。 “——但并不完全是一类东西,只能说有交集, 有时候会完全背离,有时候相互平行,有时候也贴合的不像话的存在。” 对于稍微点头,脸上写着似懂非懂的云风。 月竹单手叉腰,叹了口气道。 “现在,你理解了?” “嗯,大概吧……对了,我叫云风,就是住在本地的高中生,很高兴认识你。” “哈(叹气),对,对,高兴高兴, 高兴不高兴什么的不过是口头讲讲的吧,大家也不会往心里去…… 总之你的伤不能放着不管,走吧。” “去,去哪里?” “——我家。” 她摸着脖子说道。 …………………… 就这样, 少年——云风, 少女——月竹, 正式介绍了彼此的身份。 如今两个小时过去,走在山道上的也是他们。 少年气喘吁吁,少女意外的轻松。 “还好吗?” 月竹神色悠闲地问道。 这是有原因的。 两个小时,从市中跑到郊区。 一般的高中生,也确实是为难了些。 只能说。 不是云风的体能差,是身为魔女的月竹有远超常人的体力。 “您说的倒是轻松啊, 那可是从城中心跑出来,然后又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啊。” 大概是首次在体能上被鄙视,还是被一个难得十分在意的少女鄙视。 少年脸色微红的辩解道。 “然后,这山路还没有台阶,很难走啊,不是吗?” “——诶?没这回事啊。” 她疑惑地走来走去,不解之色更重了。 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确实很轻松呢”。 感受着她的视线,云风发出“是么”的一声苦笑,完全败下阵来。 “月竹小姐对那个怪兽了解的多吗?” “那个东西?” “就是早上那个。” “哦,你想知道吗?” “那,当然的吧,我可是被他攻击了啊。” 月竹一边走,一边看着云风, 以闲聊的语气说道。 “那家伙啊,他的能力可是吸取人的精力, 如果被他正面攻击,也许还会有陷入永远沉睡的危险的可能。” “这么厉害吗?” 云风的眼神完美阐述了什么叫“被吓了一跳”。 也为自己能够逃生而觉得不可思议。 “你也想到了吧?以那东西的速度,你不可能逃开的,可是你却坚持到了直到碰上我,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说起来,确实也是……啊对了。” 云风以想到了什么的语气,伸手取出口袋里的项链。 递到月竹面前,说道。 “这东西,月竹小姐知道吗,早上就是捡到了他之后,那东西才出现的。” “这东西?项链?” 月竹拿起项链看了看,然后摇摇头放下了。 “不行呢,这项链除了材质特殊,大概也没什么了。” “嗯,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关键呢。” 月竹看了他脸上的失落一眼。 “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和你说明白。 等下到家后,见到那个天语,你可千万不要说其他的话,明白? 最最重要的是,不要看她的眼睛,不要看她的眼睛,不要看她的眼睛!” 一连说了三遍,看来确实很重要。 月竹用难得的正经脸色提醒了三遍,这足以引起云风的重视。 他郑重的点点头, “我明白的,不看天语小姐的眼睛就是了。” 做出这样的保证。 然而, 月竹却不放心的叹了口气。 “你不会明白的。 那家伙的眼睛……以普通人的精神意志,绝对会疯掉。 总之就是不要看,不要看,绝对绝对不要。” 一边将双手交叉在一起, 魔女月竹,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表情说道。 “如果你冒犯了她,以她对你们人类的讨厌,大概会巴不得杀光你们。” “杀,杀光……” 云风心中寒了一下,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是的哦,杀光呢。” 月竹似乎在报复先前受到的气,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也许啊,等下一进去她就会攻击你, 把你的灵魂封印在玻璃瓶中,永远都逃不出去。” “——呜呜哇啊啊。” “别叫啦,开个玩笑。” 对云风的反应非常满意的月竹继续道。 “不过,那家伙不喜欢你们人类倒是真的。 她与我不同,更倾向于退出尘世,面向大自然,所谓的天道不仁,就是她这种人喽。” “是吗,原来,魔女也有好多种的吗。” 对云风来说,这是哪怕一点细枝末节都想知道的全新世界。 他用带着求知欲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 说道: “那月竹小姐……抱歉能这样称呼你吗?” “月竹就可以了,谢谢。” “嗯,那月竹小姐,喜欢人类吗?” “…………” 那一瞬间,头顶的阳光仿佛都凝滞了下来。 少女早已懒得在称呼上计较得失, 她,是被少年问中了心事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抬起额头,面向长空。 阳光普照,微风吹拂。 温柔的风儿吹开少女的秀发,也吹散了心绪, 喜欢不喜欢呢? 她一直在考虑,不单单是现在,从小到大,一直在思考着。 印象中,那个儿时的梦境。 回答天语那家伙的答案,似乎也说到了这一点。 那时候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可惜,她忘了。 将视线转回到少年身上。 “我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不过,如果世界上能少点让我觉得‘好麻烦’的人,我就承认我喜欢人类。 对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她大大方方的看向云风。 语气中的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 简直是摆明的挖苦。 对于她的话,云风却不知何意的做了个笑容。 “……?” “?” “??” “什么啦!” 月竹因为云风的笑感到莫名其妙,云风为月竹的不解感到不解。 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仿佛一个大大的问号,又将这种不解继续循环了下去。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到底。” “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为什么笑啊。” 月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超出预料的发展而感到烦躁。 云风看着气呼呼的她。 “因为我觉得,有人对你发火的话,说明他也很难受。 如果你这时候露出笑容,他的心情一定也会好一些的。 看到别人开心我就觉得开心,我们两个人不就都很开心了吗?” “……你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月竹眼中的不可思议,云风点点头。 “难道不是吗,月竹小姐好受一些了吗?” “…………” 一瞬间,月竹生出了许多别样的心绪。 尽管她不明白他的脑回路为什么这样奇妙。 被人伤害不生气就算了,还要露出笑容。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样的老好人,不被欺负才怪呢——她愤怒地道。 “我说,你这样做,如果他们继续欺负你怎么办?” “啊,那样的话,说明他们心中的怒火很多吧。” “我是问你怎么办,你,不会选择继续被欺负吧?” 对于月竹的咄咄逼人,云风又笑了下。 “不会啊,看到我笑了,他们大多就跑开了的。” 月竹看着云风目中的澄澈和真挚,甚至都不敢直视。 “(小声)真是一个……傻瓜……” “?” “没什么,山顶要到了……哎呀别看着我啦。” 月竹从后面推着云风的身子催他往前走。 “…………” 少年单薄的背影,以及衣服上那若有若无的洗衣液的味道。 那一瞬间,都令她印象深刻。 这家伙…… 她不知说什么好。 只知道云风的笑容,冲刷了先前对他的所有评价。 ……………… 那阳光般的笑容。 多少年后,她都没有忘记。 第六章 名为天语的魔女 在云深市,落霞山的神秘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有人在这里拍到骑着扫帚飞行的人。 ——单凭这一条就能引发无数的议论遐想。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们的八卦之魂都不会熄灭的。 或者说,不会主动熄灭。 那个时候,据说有人考证过,落霞山的神秘传说在很早时候就有。 “你是说,能排到数十年前的程度吗?” “……很吓人呢,答案是三百年前哦。” “……” 三百年前啊。 这绝对是个不敢小看的数字。 按照三十岁结婚生子的话,那是足足十代人的记忆了。 物是人非,落霞山还在,传言也还在。 当时的人们,相信也有过同样的探寻真相的举动吧。 “——魔女,有近乎永恒的生命。” 在云风的恳求下,月竹终于说出了答案。 魔女是不死的,不会因为生命走到尽头而寿终正寝。 当然。 绝不是说魔女不会被杀死,只是非常困难罢了。 对月竹来说,云风没有因此瞎猜她的年纪是万幸的事。 否则又得花上一番功夫解释了。 不,最可能的情况是跟他解释不清楚,然后她崩溃到想用头砸墙吧。 毕竟,她可不想被人说成是老妖怪的存在。 …………………… 山顶。 狂风是这里唯一的特色。 站在山巅能眺望到极远的地方,视野覆盖了近半个云深市。 眺望中的云风内心正经历着波澜壮阔的旅程。 他喜欢这座城市。 小小的都市,没有高楼大厦,虽然经济不景气,但人们却很幸福。 缓慢的生活节奏,缔造了越来越多悠闲而纯真的人们。 他喜欢得不得了。 他也喜欢风。 风能告诉他远方的讯息,能亲密的亲吻面庞的全部。 带走炎热倒还在其次,更多是他喜欢这种原始的气息。 古往今来,风吹息不止,眼下的风,是不是从数万年前吹来呢? 他深深迷恋着这股神秘的芬芳。 “嗯,到了。” 月竹不经意间停下脚步。 “?” “怎么了嘛?” “这就是魔女小姐们的……家吗?” 看着面前的一根直挺挺突出地表的一米也不到的烟囱,云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问题吗?” 月竹一撩长发,一手叉腰道。 “怎,怎么进去呢,而且这么小的话,下面很狭窄吧。” “——诶?并不狭窄啊。” 对于少女表现出的不解,云风一拍手掌,恍然大悟道。 “是,是掏空了山腹吗,不愧是魔女的力量啊。” “哈?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快点,下去吧。” 看着一手扶着额头的月竹,云风无奈的问道。 “这,怎么下去啊?” “就这样钻下去啊,你连这种基本行动都不会了吗?” 看着月竹做出的“这不是废话么”一般的神情。 云风却觉得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样的荒唐。 没有人愿意拿生命去开玩笑, 不过,他愿意去相信这个少女。 这相信没什么根据,更大的可能是直觉上的考虑。 她不会骗我。 这个信念像个毒蛇一样深深嵌入了他的心脏,蔓延过全身。 “…………” 他看着黑幽幽并深不见底的烟囱, 一咬牙,跳了下去。 “……哟。” 看到他的难得的干脆,月竹觉得自己像中了彩票一样。 “那接下来……” 她也走到烟囱旁。 比起云风的举动更加干脆一些, 足尖轻点着,身躯便向下落去,消失不见。 …………………… 下落。 云风能感觉到自己在下落。 一抹深深的失重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他像风雨中的扁舟摇摆不定。 “————” 耳旁,传来了什么东西扭曲的声音。 然后是突然之下,黑暗被光明取代的。 视觉也恢复了。 光明的概念活跃在脑海之中,且呼吸顺畅。 他发现,他——站在草地上。 天空。 大地。 空气。 他意识到这里是一片原始的原野。 “??” 明明体会了足够的下落过程,回过神来却站在土地上。 这也是魔法的力量? “魔法的结晶,空间折叠的世界。” 身后,紧随出现的月竹带着绝不多见的得意语气。 “主世界中只是一立方不到的空间,但里面却是一个世界。 虽然很小,但至少也有百万平方米啊。” 然后,似夸耀般的介绍道。 “……好厉害。” 云风觉得,这是被称为神迹也绝不为过的力量。 而这里就是三百年来,传遍云深市大街小巷的落霞山的真相? “很吃惊吧,第一次见到的人都会惊讶的。” “确实,还真是厉害。” “嗯,毕竟是一个真正的世界啊。” “确实,真的是个世界呢……” 会对新鲜的东西感到有趣,但对太过超出常理的东西感到恐惧。 确实,人们对不能理解的力量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 云风打量着新奇的世界。 草坪,一望无际。 鲜花,争先怒放。 飞鸟,蜜蜂,蝴蝶, 他们自由自在的飞翔,骄傲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阳光,空气,微风, 也在无时不刻的提醒,并温柔触摸着面庞。 如果说美丽的景色还不够引人注目的话。 那远处的大地上,耸立着的巨大城堡就不得不提了。 真是个巨大的城堡。 相信不管哪个人看到,也一定都会这么说。 外观上简直是中世纪城堡建筑的翻版,雕刻着精美的纹饰。 栩栩如生的石像, 外围的紫荆花花田。 一道青石板的小径弯弯曲曲铺设花田间,直通向城堡的大门。 渗透有十年生涯的影子的所在,这就是月竹对这个家的印象。 当然,就光是这里住着她最重要的朋友这一点,就只得她珍惜了。 那家伙,人呢? 她看着四周,升起一抹无奈。 …………………… “……你又带,不相干的人回来。” 远远的,有一道可称稚嫩的声音从花田里响起, 像突然出现的田野边的野兔那样,花丛中探出了少女的脑袋。 雪白的长发, 美丽高贵的黑色法袍, 穿着紫色靴子的少女坐在花田里,手捧一本古旧的书看过来。 大概刚刚睡醒,她睡眼惺忪。 “天语,你又在花田里睡觉,会着凉的啊。” “不是睡觉,是,看书。”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那是因为看累了,休息一下。” “所以说,下次睡觉就去房间睡啊,有家不睡睡外面是怎么回事?” “那你,为什么睡公园里?” “……什,那你说,这要怪谁嘛!” 月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叫起来, 然后无奈的看着那少女。 天语。 她最重要的朋友,是个来历不可考究的魔女。 对她来说,天语也是谜一般的存在。 长到十二三岁的个头就不再长大,是她给人最直白的印象。 第二个印象就是她的那双眼睛。 任何人与之对视,都会生出“这是星空”的错觉。 宇宙中的无尽绚烂,星空中的无穷真理,都在她目中不经意的一一闪现。 她看着月竹——她最好的朋友。 “……你,带了一个,人类。” 声音带着孩子般的稚气的说道。 那灿烂若星的双眸透出锋利如刀的寒光, 上上下下审视着陌生的少年。 那眼神,绝对说不上是心平气和吧。 至少在月竹看来是显而易见的。 “……唔。” 面对她,云风觉得心脏停不住的收缩。 一种名为恐惧的毒药迅速蔓延了全身,从头到脚。 她是神明么?——他生出这个荒唐的判断。 因为她给他的印象实在深刻。 深刻到她就像是天公铸造的那样,又结合了世上最成熟的美的观点。 仿佛站在这片时间与空间的顶点的少女。 足以勾勒出名为“中心”的概念的少女。 这就是云风对她的全部评价。 她的雪白长发带着分外的柔顺,与那白净如吸血鬼般的肌肤重叠在一起。 足够叫人明白什么叫欺霜胜雪。 尤其是她的紫色双瞳—— 不,不能看——云风用力摇摇头。 与月竹小姐约定过的,绝对不能看天语小姐的眼睛。 他全力集中精神,尽力压制不断捣乱的求知欲。 “…………” 另一方面,名为天语的魔女正用双目审视着少年。 那是不含丝毫感情的冷漠的眼神。 像是黑洞一样深邃,连光都逃不出她的控制。 即便没有对视,云风也觉得皮肤火辣辣的疼,仿佛要被割裂一样。 “好,好辛苦,如果谁来——”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奇妙的感觉来了。 无边无际的恐惧海浪似乎减弱了不少,甚至于不再令他恐惧。 抬头,是月竹。 她用手搭在他的肩头, 目光同样灿然若星,仿佛能透出最冷冽的锋芒。 她们冷冷对视着对方,毫不退让。 她们,是在我的身体上进行比试? 云风隐约猜到了一些。 …………………… 第七章 不受欢迎的家伙 “啊,是那家伙,唔,好强的精神力。” “那家伙,是怪物来的吗?” “嘘,不要看她的眼睛,那是连老师都不敢直视的双目呢。” “……我听说,她与天顶境界的那位似乎有……” “嘘,你疯了吗。” “对,对不起。” “不过,似乎那家伙与那位月竹走的很近哦。”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疯子和疯子走到一起,这没什么不对。” ……………… 她独自一人走着。 旁人的议论当然逃不过她的注意,但她无动于衷。 她的家,住在冰天雪地的山里。 外面很冷,家里却很暖。 印象中,老旧的木屋和温和的暖炉,似乎是唯一只得留念的。 ——啊, 门口的梅花也不能忘记。那是她儿时最喜欢的景色。 寒冬腊月,她时常透过窗户,盯着梅花发呆。 “他们,讨厌我……” 她不知道自己背负了怎样的命运。 只知道一出生,所有人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自己。 而她,也总能读出人们内心的想法。 ——“恶魔。” ——“不祥的孩子。” ——“快把她赶出去,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吧。” 她是恶魔。 每个人都这样看她,她也这样觉得。 直到,那一天凌晨—— 风雪交加,白茫茫的天地。 名为寒冬的气息填满了天地间的每一寸空间,五米外就看不见东西的影子。 “可怜的孩子,如不嫌弃,进来坐坐吧。” 这大概是对光脚走在冰天雪地里的她最好的安慰。 她迷茫的抬头,用空洞的眼神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老婆婆。 “……谢谢。” 低头沉思片刻,她走进了老人的木屋。 “不用客气,请用点心吧,老奶奶我一个人生活,如果不介意,可以常来玩。” “……” “……?” 她看着因为自己的沉默而陷入不解的慈祥面容, 随即问道: “……您,不怕我吗。” “怕的呢。” “…………” “但是婆婆更担心你啊,这么大的风雪,你可光脚在雪里走啊。” “……嗯?” 她惊讶地抬起头,注视着那个朝自己露出笑容的老人。 “……谢谢,但我是不祥的人……给您,添麻烦了。” 随即,露出沮丧与自嘲交织的神色。 站起来,起身要走。 “能再陪一陪婆婆吗,婆婆很在意你啊。” “——!” 她站住了,头发垂下看不清面部。 “想和你做朋友。” 老婆婆补充道。 “朋,友?” 那一瞬间,她抬起头。 依旧如星空的双眸带着毫不减弱的渗人的光芒。 这个人,是真心关心我啊——她对自己说道,因为总能读出人们内心的想法。 婆婆说老伴去世的早,她以后可以常来玩。 她点点头。 孤单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风雪深处。 这里,她再也没来过。 ………… ………… 少女冷漠地将视线转到自己的朋友身上, 以那仿佛天恩神语般的声音道。 “你,因为一个人类,要与我为敌?” “啊,这可真是欲加之罪啊。” 看着熟悉的面孔,月竹耸耸肩,并无奈的摇头。 她知道天语讨厌人类。 不过老实说,她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况且,脚下的世界的拥有者名义上是那家伙而不是她。 所以,武力不可取。 但好言相劝并不是她的拿手本事, 因此对于少女,她也只能叹气。 “他被戾鬼追逐,受了伤, 如果你治好他,我马上消除他的记忆,将他送出去。” 不等友人开口,她一手挠着蓬乱到翘起来几根的长发,继续道。 “而且,他也喜欢喝橘子汽水,怎么也算我的朋友吧? 多少帮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啊,怎么样嘛,你救不救?” 天语盯着月竹的眼睛。 “……我救不救,你都让我救,我的答案,有什么意义?” “所以,天语是答应了?” 看着月竹惊喜的样子,天语没有肯定也没有拒绝。 仅仅是用目光斜视都带着生人勿近。 “如果,你能保证,事后消除记忆,并且他不会再出……” 啪—— 话音未落,月竹诚恳的双手合十,郑重发誓道。 “这是当然的。接下来,我会用最好的橘子汽水招待你的。” “那可真是难得,不过比起汽水,我对红豆布丁更感兴趣。” “是吗?诶,我记得冰箱里不是还剩下一盒吗?” 看着面前的不明所以的月竹,天语伸出一根手指。 以那标志性的不紧不慢的口吻说道。 “作为报答,月竹,要买十盒红豆布丁,送给我。” “呃,等,等一下!这我不是亏大了吗?” “你也可以选择不救,没关系,天语的时间,很多很多……” 看着月竹不满的脸色,少女一副无所谓的神色。 “有关系啊,有关系!” 大概觉得今天是人生最痛苦的一天, 月竹以咬牙切齿的神态重重点头。 “十盒,十盒,我答应你就是了, ……总之,你先救人吧,呃,要不要相互介绍一下?” “不需要,我对普通人,没兴趣……” 毫不怜悯的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少女, 不经意间又将视线转到了那个少年——云风身上。 “……很,奇怪呢,这股气息……” 皱皱鼻子,发出这样可称之为微妙的独自一人的低语。 然后继续道。 “总之,过来吧。” “去哪里?” 看着勇敢面向自己却不敢直视双目的少年。 天语的目光说不上冰冷也谈不上有情感,以完成任务似的口吻说道。 “家。” …………………… 城堡。 魔女的城堡。 云风跟在两位魔女的身后,沿着小径来到城堡面前。 真是了不起的建筑——他再次惊叹起来。 这是放在外界必定会引起轰动的建筑。 少年为自己能亲眼目睹感到庆幸。 “过来吧,记住我的话,进去后不要乱跑,多余的动作也不要。 否则,可能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月竹慢悠悠的发出了好像是景区导游那样的,几乎可称之为程式化的提醒。 看着她,云风连忙点头。 他们走上台阶,中世纪的大门就在眼前。 “————” 那一瞬间,月竹的脸色变了。 她转身,用带着阴沉的神色看向另一位少女——她的朋友——也是魔女——天语。 “怎了?” 天语目光淡然,以近乎棒读的语气说道。 “……只是一个派对哦,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该死的家伙。” 对于她脸上明显的刻意,月竹的眼中露出不善。 “你知不知道,那群家伙有多么可恶,如果让他们知道的话…… 他,就死定了!” 并以毫不怀疑的坚定态度,用手指着云风。 “……我只是,忘了提醒吧, 如果你生气,我现在,向你道歉—— 对不起……” 大概是把魔法袍当成了长裙礼服, 天语提起法袍的一角,做出不伦不类的道歉。 这是太成功的反击了。 月竹扶着额头,猜出了这是来自友人的报复, 于是不满地摇了摇头,说道。 “你会把他害死的……别……” 然而在那个瞬间,天语已经打开了门。 然后看向月竹,目光闪烁出“真不凑巧呢,手滑了一下”的意思。 这家伙。 月竹的眼神可以说十分凶狠。 对朋友这不合时宜的玩笑感到非常不满。 接着她又认命般的,看向缓缓打开的大门,以及门中渐渐展现的场景。 高贵华美的赤金地毯。 美丽绝伦的魔女石雕。 别有风味的名贵挂画。 天花板处闪烁着蔚蓝色的魔法阵。透出凉爽的威风,驱散炎热。 总的来说,这是干净到不像话的房间,也依赖着明显的中世纪英伦风的布局。 在那古旧典雅的暖炉前。 三张长沙发围着一台茶几摆放着, 上面坐着几道傲慢的身影,有男有女。 “哈哈,让我们看看是谁回来了,不是月竹小姐吗?” 看到少女进来的瞬间,沙发上的人都站起来并热烈鼓掌。 虽然是笑着,但那些人的目光却没有尊敬可言,反而发自内心的讽刺着。 无一例外,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魔法长袍。 与月竹的现代着装相比,似乎他们才像是真正的魔法师。 “……” 对于这群人,月竹并不搭理。 只露出一个不屑又嘲讽的眼神,带着少年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你们看,那家伙果然没救了啊,居然还和没用的人类混在一起。” “喔喔,魔女中也另类的存在,伟大的月竹小姐生气了啊,哈哈诸位,她居然生气了。” 对于这些人的犹如炸药般刺耳言论,少女哼了一声。 生气。 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那样英姿飒爽,那样凛凛威风的她,如何能是善于隐忍的存在呢。 不过,看了眼身后的少年。 她也只是脸色阴沉的撇撇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爽的说道。 “别管那些疯子,我们走。” “可是,月竹小姐——” “我们走。” “……是的。” 对于月竹发出的不可置疑的声音,云风只能点点头。 “疯子?与月竹小姐相比我们算什么。怎么不生气了月竹小姐,难道是醒悟了自己的立场。” “哦哦,不愧是那个人的孙女啊,居然还学会忍气吞声了吗,不过罪人的孙女果然也是疯子呢。” “……我们走。” 意外的,或者说连那群挖苦的家伙也微微感到吃惊。 ——月竹依旧选择了隐忍。 她低头走着。 空气中也能读出来阴沉的颜色。 少年紧随其后。 大约是为救命恩人而感到不忿,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明明同是魔女的月竹小姐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甚至,她还还不了口。 云风感受出好像烟草般呛人的苦闷味道,却无能为力。 二楼的空气明显活跃了起来。 也许是远离那群可恶的家伙,云风和月竹都感受到稍稍的宁静。 他们朝左手边的方向走去。 走廊内很干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线也充足。 空气中,洋溢着令人舒服的味道。 目的地是前方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房间。 “进去吧。” 月竹轻轻一指古朴的木门。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木门就缓缓朝一边退去。 房间很黑暗,也没有朝外的窗户,伸手不见五指。 透过走廊的光,云风勉强看到了桌椅和老旧沙发,因为主人没进来而选择站在一边等待。 “啊,不好意思。” 月竹进来了。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头顶的灯光射出柔和的光芒,照亮房间的每一角。 来不及考虑这里的灯究竟是什么工作原理,云风以犹豫的语气说道。 “……月竹小姐。” “嗯。” 她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揉揉胀痛的太阳穴。 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一指远处放着的茶杯。 茶杯稳稳的浮起来,落在她的掌心。 茶杯中的不是茶叶,是咖啡。 对她来说,咖啡是除了橘子汽水以外的最喜欢的东西。 “嗯,天语这家伙,不喝完就跑出去吗?” 抱怨也好,自言自语也罢。 她一口就喝完了杯中剩余的凉咖啡,然后痛苦的吐吐舌头。 “咔……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不加糖的么。” 看着她,云风又一次开口。 “月竹小姐。” “嗯,说。” “我只是觉得,那些家伙——” “很过分?” “……是。” “…………” 空气陷入了沉默。 月竹一撩长发,用爽快的声音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只是……那不关你的事,谢谢你的关心。” 所谓的不忿,身为当事人当然比谁都明白。 只是,那又如何呢。 那是既已发生的过去,即便以魔法的力量,也无法穿越时空的吧。 她无能为力。 “月竹小姐,是怕我受到伤害吗?” 看着云风的目光,月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者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算是吧,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愚人……懂些什么呢……” 她回答道,然后陷入了不爽的死循环。 她其实很成熟。 只要不触及底线的问题,她都保持了高度的尊重。 即便生闷气的时候,也绝不会迁怒到别人。 对喜欢的事物用心呵护,对感兴趣的人会尽全力招待。 下面的那群家伙,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但她没有选择冲突。 “比外表看上去的更成熟一些。” ——这是来自朋友天语的评价,也是为数不多的除了挖苦外的评价。 ………… 耳边传来了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雪白的长发, 深邃的瞳孔, 紫色的长靴,预示着名为天语的魔女的到来。 月竹将身体放肆在枕头构成的海洋里,自顾生着闷气。 “来了哦。” 以带着仅有的一成的愧疚神色,天语捧着一根魔杖与一本厚重的书站在门口。 “……嗯。” 月竹终于回过神,看向进门的友人抱怨着。 “那群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大概,与落芳尖塔有关,最近那边……闹得挺凶。” 放下书与魔杖,天语坐在椅子上看向月竹。 对于友人的视线,月竹早已经做到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对话中的一个词感到惊讶。 “落芳尖塔?等等——” 印象中,似乎也有关于那地方的情报。 她的记忆告诉她,那次事故后,应该是得到妥善处理并抓住凶手了才对。 “假的哦,眼睛告诉我,那次,不是偶然。” 天语摇着脑袋,雪白的长发也贴和脸颊的摆动。 “是么,以天语的能力,也看不到真相?” “不行,有力量强行干扰了轨迹,命运变得……扑朔迷离。” “——唉,真难得你也会这么说。” “…………” 对未知的求知欲,当然是每一个生灵都会有的。 对月竹来说,天语的话她愿意去相信。 这不单是站在友人的角度,更是从能力的角度。 正如她明白天语的眼睛的力量,天语也愿意相信月竹。 某种程度上,她们就像太阳和月亮,交相辉映。 抬头看着面不改色的天语,月竹烦躁的用手托着下巴问道。 “所以,他们什么时候走啊。” “很快,对于蒙受屈辱的你,我很抱歉。”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歉意,至少也不算那么不近人情了。 或者说,仅仅是对面前这个友人很有人情味,别人可没有这样的资格。 就比如—— “喂,那边那个,你要净魂是么。” 压倒性的气势。 或者说,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像犹如厨师看着食材那样的眼神盯着云风,毫无慈悲。 …………………… 一楼大厅,派对还在继续。 没了可供取笑的少女,五位客人都发出没了乐子的叹息。 其中一人忽然嗤笑。 “那家伙,真的是大贤者的孙女吗,引以为傲的祖父被人说成这样居然也能忍得下来啊。” “别管那家伙了,一个十八岁就要死的人,谁会理那样的可怜虫呢。” “……十八岁注定会死啊,我说,这样的事情还真令人新鲜。” “…………” 仿佛被这句话吓住了似的,他们闭口不言。 空气里压抑着明显的烦闷。 对于掌握有魔法的他们,本应该是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的, 但毫无疑问,这句话隐含的意义可非同小可,没人敢乱开玩笑地胡闹。 “这句话,可是天顶境界的那个魔女——” “——喂。” “你疯了吗。” “你个混蛋,自己找死别连累我们啊。” 几乎同时,在座的几位一瞬间生出惊恐的神色,伸手制止了他。 仿佛。 那是提及名字就会受到诅咒的存在。 一个连同为魔法师的他们也会感到恐惧的存在。就连提及她的名字也被列为禁忌。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沉闷,不安,空洞, 交织成名为压迫的词语,在这里蔓延着。 …………………… 第八章 辛德瑞拉与苏格拉底 二楼走廊的深处。 这是为放松而准备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家具齐全。 对于天语来说,这里是她生涯第二喜欢的地方。 空气中泛着淡淡的咖啡的香醇气息,那是她最迷恋的味道。 与朋友月竹不同,她存在的岁月可能比外表看上去的要大。 这点月竹也知道,据说能追溯到人们没发现电气的时代。 对月竹来说,她是80%的朋友,也是20%的老师, 她身上有吐槽不完的秘密,当然以月竹的性格,大概也懒得去吐槽。 “就是你这家伙,要进行净魂么。” 天语看着云风,用以淡漠都称得上是温柔的语气问道。 云风立刻点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拜托了。” 他面向天语九十度鞠躬。 是一个诚恳到很容易让人加分的态度, 只可惜,对于天语来说,这并戳不到她的点。 “那,站过来。” 她仅仅用冷漠的声音提醒云风。 “是的。” 地上有一个显而易见是魔法阵的东西。 天语目光淡然,以只到云风胸前的个头,拿着魔杖和巨大厚重的书。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走进魔法阵的中央站好,并十分紧张。 “不用紧张,事先确认下,等下,将消去你踏入这空间的记忆,没问题?” “……唉,必须这样吗?” 对于云风的疑问,天语淡漠的点头。 云风又将视线转向椅子上的月竹,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肯定神色,不由泄气。 “连,对月竹小姐的记忆也要消失吗?” “魔法,不能被一般人知道,这点请你明白。” 天语以标志性的缓慢语气回答他道。 怎么这样。 那一瞬间,少年心中涌现了极大的不平静。 对月竹沉稳,对月竹的可靠。他并不想被抹去。 等下次见面,也许两人再度擦肩而过的时候,月竹小姐的目光一定很奇怪吧——他这么想着。 “可以了吗?” 天语以少年接受为前提,淡淡开口了。 “是的,可以。” 他也点头。 “好,闭上眼睛,全身放松。” “嗯,拜托了。” 云风听话的闭上眼。 天语则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好,好冰凉。就像南极的冰块那样。云风一瞬做出感应。 仿佛肌肤下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心绪进入了脑海。 好冰冷,但又好温暖。 虽然矛盾,但前所未有的交融在了一起。 云风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是外表冰冷,内在却温暖的存在。 并非实体,但绝非虚假的幻象。 有别现实,但与假象迥然不同。 他以维持自身信仰般的寻求着,但收获不大。 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冰天雪地里的少女。 但那个画面实在称不上是清晰,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 视线,缓缓睁开。 他发现自己倒在沙发上。 明明没干什么,全身却似散架了一样。 那种登山旅行后才有的疲惫感一阵阵袭上心头,在脑海肆虐、狂妄。 “我这是?” “已经治疗完毕了。” 月竹的声音从沙发的另一头传来,然后不等他说完继续道。 “陷入睡眠是正常现象,没必要担心。” “……嗯,明白了。” 意识到自己是陷入了睡眠,他似懂非懂的松了口气。 “运气不错呢,你。” “……嗯?” 对于露出不解的云风,月竹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的伤口可不小,如果再晚来几小时就惨了, 虽然致死的话还远远不至于,但若是让你成为植物人,那只要再过三个小时的功夫就足够。”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云风摸摸自己的额头。 刚要说话,空气里却传来了可疑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说起来,从刚才一开始,就一直有噼噼啪啪的轻微鸣响。 就像是电脑鼠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 那一头,月竹将一只手臂搭在椅子的靠背后面,另一只手正操控着鼠标。 这里居然也有电脑吗? 在他心中,生出了一丝时代的交错冲突感。 抬头看看四周的装饰,与这种现代化的电器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但因为少女的存在,却又奇迹般的统一了起来。 月竹坐在电脑前,透过墙上的镜子注意到已经坐起来的云风。 “咦,你起来了吗,净魂后能这么快恢复,看不出来啊。” “嗯?” “精神意志啊,这是魔法的关键,不过对你也没什么了。” “是,消除记忆吗?” “对,对你,马上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了。” “可是月竹小姐,我,真的会失去这一段记忆么?” “嗯。” “能不能,就是,保留——” “这可不行呀——” 月竹转过椅子,双手搭在椅子的坐垫上,然后身体前倾着看着他。 “魔法世界的规矩,是不能让正常人介入的,这点,请你明白。” 她眉头上挑,然后以略感兴趣的声音问道。 “怎么了,是因为看到魔法的神奇吗?” 云风摇摇头,看向月竹。 “不,是不想忘记月竹小姐啊。” “……是吗,那我得感谢你了,能这么欣赏我。” 月竹端起一边的白色瓷杯,稍微遮掩自己的神色。 瓷杯里晃悠悠地盛着香醇的咖啡。 在没有橘子汽水的时候,姑且也能成为她的替代品。 但这一次,她却意外的没有喝的欲望。 “感谢什么的,是我应该向您说的吧。 毕竟您救了我的命,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很明快很活泼的大姐姐, 真的很感谢您。” “感谢就算喽,不过我会记住你的评价的,谢谢。” 月竹晃了晃杯中不多的咖啡,一饮而尽。 然后,看着杯底的咖啡豆残粒构成的画面,陷入沉默。 这是她尤为喜欢的画面,更曾经因为它的艺术性与天语争论了很久。——最后以平局收场。 关于记忆消除,她从来都不会有过犹豫。 但对于云风,却意外的有些舍不得。 明快又活泼的大姐姐么。 谢谢你,但我又怎么当得起…… 她闭上眼睛,感受到来自走廊上的脚步声而造成的轻微振动。 “——” 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绣有圣诞老人图案的睡袍的少女——天语,出现在门口。 顺带一提,头上还带着顶部有一个毛绒球的睡帽。 这副装扮大概能立刻俘获网上的一群宅男的心,但对云风来说,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诶?不是吧,你这家伙现在就睡……是呢,都七点了。” 月竹对时间流逝之快感到稍微的惊讶,也很快就释然了。 只是对于天语入睡的时间,还是稍微有几点想吐槽的。 “能每天保持7点入睡,一天睡眠时间超过12个小时,你还真是厉害。” “早睡早起身体好,毕竟,长身体的时候呢。” “…………” 月竹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然后恶狠狠的道。 “亏你还有脸说啊,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 天语将目光斜视过去。 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眼中却有股无法形容的嘲讽。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别说我是小丫头!” “啊呀,难道,说错了?” “你这!……哼,我可是知道的哦,天语的年龄。 明明都是这个岁数了还装出一副那种模样,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切,是装无口少女吗?” “性格如此,没办法呀。” 似乎被最后这个刻意卖萌的“呀”刺激的不轻,月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狠狠瞪着那个少女。 天语却不想管她,转头注视云风。 “要开始了吗?” 她们极有默契的停下吵闹。 天语点头,帽子上的毛绒球也随之一摇一摆。 “你,坐到那里去。” 伸手指了一个很像是随便指出来的位置。 面对再次冷静下来的空气,云风点点头。 对他来说,那只是换了一个坐的地方而已。 反正,自己的记忆马上就会被消除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不要动。” 天语没有拿起魔杖,只是拿来一本厚重的书。 单手一指,少女全身散发出莹白的光芒。 书页像有一只手在不停翻阅似的,哗啦啦的翻动着。 然后,随着少女目光的改变,猛地停在了其中某一页上。 这一页, 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人类用肉眼说看不清的程度。 据月竹说的,魔法师们用精神力来接触知识,所以这是魔法师们特有的阅读方式。 “接下来,我会看到你的全部记忆。但请放心,不会做其他事情。” 对于这些,云风知识机械性的点着头。 同时,面带复杂地看向那道椅子上的身影。 天语从双目中放出光芒,厚重的书浮上天空。 “开始了,闭眼。” “是的。” 云风听话的闭上眼睛。 另一边,月竹静静看着。 这样,与这个少年的记忆也会消散吧。 人生的过客,终究只是过客。 对云风来说,这也是种保护。 魔法的世界,远比想象的来的危险啊。 不过—— 我究竟为什么会觉得不舍啦! 月竹略感无语的伸出手,端起一旁桌子上刚刚斟满的咖啡饮着。 一口。 两口。 三口。 直到咖啡渐凉也没有喝完。 第九章 在永恒与须臾的尽头 “这里是……” 云风睁开双目。 这大约是一片广阔的世界。 蓝天草地,绵延到尽头 空气也不影响呼吸,只可惜有些死气沉沉的情绪。 “你的记忆世界。”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一边庆幸这可帮了大忙,他也看到了那道蓝白相间的身影。 “我这样进来,不介意吧?” 天语淡淡说着,仿佛那是与她无关的小事。 不过顺带一提,神态可没有半点在询问介意不介意的意思。 “嗯,嗯,不介意。” 对于记忆暴露在别人眼前,云风多少感到些不好意思。 但细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就将视线转向眼前。 这里就是自己的记忆空间啊。 从儿时的记忆开始,时光疯狂流逝,一张张画卷平铺在面前。 还真是怀念,能看到以前发生过的事件。 他稍微为此感到开心。 然后—— “哥哥,快来啊,这边这边……” 隐隐约约,仿佛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遍脑海。 云风瞪大眼睛。 “阿雨,别闹了,太阳要下山了喔。” “嗯——,就一会儿,来嘛,哥哥陪我玩嘛。” “那下次,要听话的写作业才行啊。” “好——” ————结束。 “?” 那个记忆中的梳着长马尾的女孩。 她叫自己——哥哥。 哥哥? 我可不记得有这个妹妹啊。 云风皱起眉头,陷入深深的疑虑。 “你,不认得她?” 天语的双眸透出神秘的色彩,直言不讳的将他心中的疑惑说出。 并用征询的目光看向他。 “……是。” 云风迷茫的点点头,用自我怀疑的声音低吟道。 “我想不起来她的存在……这真的是,我的记忆吗?” 天语看着他,目光闪烁一阵, “原来如此”。 然后不等他开口,便继续说道。 “你的记忆,被消除了一段呢。” “……!” 刹那间,被雷霆劈在身上也不为过的猛烈心绪震撼了一下。 云风惊愕的看向天语。 “记忆,我并不记得——” “我说了,你的记忆被消除,当然想不起来。” “……那,是谁这么做?” 对于他的发问,天语摇了摇头。 她能看到少年眼中迫切的光芒。 莫名其妙丧失一段记忆,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但她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这个人的手段很厉害,我看不出来手法, 但至少,比起伤害,这个人更像是在对你施加某种保护。” “保护。” “是,有不知不觉就做到消去一个人记忆的能力, 如果只为了想伤害你的话,只会比消除记忆更加轻松。” 天语测过身躯,用那称不上热情的眼神看着云风。 “那个女孩,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想不起来,她叫我哥哥,我却没有她的印象, 倒不如说,连全部的印象都没有,啊,难道说——” “什么?” 对于稍微打起精神看向自己的少女,云风敲击手掌地说道。 “在家里,有一间忽然被充当仓库的房间啊。” “所以,你怀疑,那房间原先是你妹妹的?” “除此之外没有解释了,只是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们,大概也被抹去了记忆。” 记忆的突然消失,没人会安然接受。 对云风来说,想着怎么做能取回记忆是理所当然的。 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沉默着注视着记忆,平日里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流淌。 哥哥,妹妹,小学,初中……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倒不如说是似曾相识的记忆。 然后,突然在一个瞬间—— “不见了。” 天语淡漠的声音飘散在静谧到诡异的空间中。 云风的呼吸一瞬变得急促。 “不,见了……她不见了,就在那一瞬间。” 然后,是不能接受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呢。 明明是先前和我一起生活的一家人。 突然就不见了,房间成了堆积杂物的仓库。 而我,连一点记忆都没有。” 记忆中,那个叫自己哥哥的女孩,在某一个记忆片段之后诡异的突然失踪。 之后的岁月,就像被橡皮擦去的笔记,再也找不到她的痕迹。 她像神明陨落后飘散的信仰, 像飘摇却终归沉默的歌谣, 像被生生扣下来的画壁的花纹, 然后,在某次眨眼结束,消散一空。 匪夷所思的现实,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及那令后背发凉的恐惧。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有一个力量—— 是,是魔法吗? 在某一瞬间将那孩子夺走,并消抹自己的记忆。 “真是,混蛋……” 如果是某个生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某股力量,他到底预示着什么。 妹妹。 一个活生生的能说会笑的妹妹。 突然从身边消失,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今晨的偶然邂逅。 这个秘密,还将埋藏到多久的将来。 如果不是回忆过去的记忆。 这段消失的经历,还将欺骗他多长的岁月。 另一方面,与云风的匪夷所思不同, 天语看着剩下的记忆,语气以终于感到兴趣的样子。 “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个消去记忆的人,到底是在躲避什么。” “躲避?天语小姐是说——” “很显然,这个人为了保护你,所以抹去了你的记忆。 如果他也是个魔法师,一定是碰上了非常棘手的事情,才会出此下策。” 不顾他脸上的若有所思,天语眨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 “这件棘手的事情,一旦被你知道,会为你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所以,宁愿抹去你的记忆,抹去那孩子的存在……(也在所不惜)” “…………“ 空气不可避免的陷入沉默。 他的脸色不好看。 她却无所谓。 本来也是如此,对云风这样的普通人,天语本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一幕,怕是连说话的念头也无。 至于关心? 那还不如讲一个空中楼阁的故事来的贴切。 ………… 长河依旧勤恳的流淌,不受控制的顺流而下。 记忆接近了。 延续到昨夜云风倒在床上的场景。 最为瞩目的,当然是那个不能理解的梦境。 血月,黑夜,少女,巨树,长河…… 这似乎,寓意了不知名的残响。 神圣的奥特拉比的舞蹈也被忘记在上世纪的深宅之中,无人发现, 云风沉默着、思考着, 关于这个梦。 这个伴随自己十六年的梦。 曾经想过许多细节,但都因找不到突破口而放弃,最后归结为压力太大导致的胡思乱想。 但此刻,那段消失的记忆像鞭子提醒着他, 这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如果注定不会懂得,为什么让我周而复始的做着这个梦。 如果你想告诉我什么,那为何又不直接告诉我?” 他迷茫的站在原地,更像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面对川流不息的人群,对该何去何从感到迷茫。 【难道,那个人也是为了……逃避。】 ………… 天语一刻不停的注视着画卷。 “有意思的梦,那个少女,你认识?” 云风同样看着那个梦境里的少女, “我不认识她。” 这样回答道。 “我对她不了解,只是每次在这个梦里,她都说一样的话, 也从不理我,不做什么。” “你是说,十六次梦境,一模一样。”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的。” “你只在那里待过,没去其他地方?” “话是这么说,但,她消失后很短时间我就会脱离梦境了, 说起来,刚开始几次确实有这么想过,但那时还小,并没有能力离开太远。 然后是最近几次。我曾经尝试过前往其他地方,却只能看到……嗯。” “……看到什么。” 天语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对云风的说话说一半很不满。 云风则一摊手,说道。 “墓碑,好多的墓碑啊,而且上面的文字—— 那明显不是人类文明的文字吧,我看不清楚,也看不懂。” 天语想了一下,抬头问道。 “什么时候的梦境?” 云风知道她要顺着记忆去寻找让她感兴趣的内容, 虽然有些异样,但还是如实告诉了。 “五年前吧,那次,是离开的最远的一次了, 我抓紧时间跑出很远的距离,看到了几个高大的墓碑,就脱离了那个梦。” “很有趣呢。” 天语点头,做出这样的评价。 然后,如命运般庄重威严的抬起手掌—— 仅仅是抬起手掌的程度,记忆的时光便疯狂倒流,回到五年之前。 “找到了。” 不同于她的感兴趣,云风却有些难受。 因为那段记忆,他有些忌惮。 “你在害怕。” 天语转身看着他。 他则毫不避让的点头。 “因为,那个地方很诡异…… 步入其中,我能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么多年也忘不掉。 怎么说呢,就像人类面对海啸,面对从天而降的陨石…… 好像,好像是被两颗即将相撞的星球夹在中央,我——” 天语将手搭上他的肩膀。 刹那间,他感受到一股冰凉的足以静心的力量进入身体,抚慰躁动的情绪。 “好过一些了么?” 她的声线给人一种凉快的感觉。 白皙的能看出青色血管的皮肤绝不能称得上是健康,但却百看不厌。 除了那森冷的态度和锋利的目光,可以说是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 “谢谢,真是帮大忙了。” 看着已经满身大汗的云风,天语说道。 “这次,我会陪你一起。” “谢谢。” 他对于这个只到他胸膛的小女孩,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 天语对云风的笑感到一些不自然,但并不放在心上, 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一点面前的空气。 画面开始变化了。 云风目不转睛的盯着。 可以看到,画中的那个少年,就是那时候的自己。 里面的他在跑。 外面的他在看。 不经意间的视线交汇,仿佛命运的传承,带着难以想象的厚重。 “到了,就在差不多这里。”云风提醒。 墓碑。 好多墓碑。 并不像公墓中摆放的整齐庄严,它们平平整整的有,东倒西歪亦有。 而且,石头墓碑的有,木头的有,玉石的也有, 似乎,是身份的高低代表了规格的不同。 谁说生死一定对人平等呢。 至少,这里也能体现出不同。 “到了。” “很有趣呢。” 黑夜朦胧,血月灿灿,墓碑上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这不是英语,不是日语,不是韩语,也不是汉语。 甚至不是楔形文字,更不是象形文字。 文字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当然凶狠的亦有。 他们在黑夜的长河下骄傲地宣布自己的存在。 那是百米之外也能看到的盛况, 墓碑的数量如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延伸向天边尽头。 “到底有多少啊。” 数不尽的墓碑上的数不尽的字, 像万家灯火一样闪烁着,尽是迷离梦幻。 “天语小姐,看得懂那些文字吗?” “你是,想知道内容的意思?” 云风注意到盯着石碑的天语的脸色有些异样,故此问道。 而天语则转过身看向云风。 她大概知道点什么——云风不由屏息。 “上面写着,魔女‘伊西丝’长眠于此, 愿其永不受后人打扰,愿时光抚平她的伤痕。” 天语以毫不在意的口吻,冷淡的说道。 这显然是一个墓志铭,本身没什么特别。 但诡异之处在于,它掩埋在云风的梦里。 一瞬间,少年觉得毛骨悚然。 同时,也注意到那稍不留神就忽略的两个字。 “又是……魔女啊。” 月竹小姐和天语小姐是魔女。 这里也有一位。 闭上眼睛,月竹的话还在记得清清楚楚—— “魔女是寿命长久的存在,顽强的生命力甚至被摘取心脏也不会立刻死去, 有时候,就连我们想要步入死亡都做不到呢。” ………… “魔女伊西丝,古埃及神话的神明,魔法世界‘苏恩’的魔女。 结合了法老的力量,曾一度被认为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几位魔女之一的存在, 在一千五百年前失去踪迹,结果是死在了这里么。” 然后,便是独自一人才可听闻的小声自语。 “明明,作为接近神明的你,是可以反复重生的存在…… 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她的波动很容易理解。 同为魔女的她,当然明白杀死一位魔女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何况,是这样一位曾经一度被评为最强魔女的,在不同神话中被当成女神的伊西丝。 “天语小姐,这里到底是?” 天语并没有理会他。 将画面定格在这个瞬间,看向其他墓碑。 “魔女玛特,剑圣敌求,时忌秩序之兽·尼努尔塔。 这些家伙也在么,那可,真是有趣。” “……?” 对于少女停下的话,云风投去不解的目光。 而她,则好像是回应其目光似的回答道, “剑圣敌求,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剑术出神入化,一生的愿望仅仅是求得一个敌手。 他自称敌求,他的寂寞来源于与生俱来的剑术。 他与瀑布下的水流比剑,与山顶上的风比剑,与梦中的自己比剑。” 声音如空谷一样传递,倒在震撼人心的力量。 “是位,很强大的剑圣吗?” “他是我心中最强的剑圣、” 他一时语塞。 她则将视线投向那一人高的白玉墓碑。 “为什么连你也……” 用惊讶不足以形容,这情绪,大概用震撼更适合一些。 在云风看不到的地方,天语的神态带着一些疑惑,更有一抹深深的焦躁。 她用唯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这五百年,发生了什么,该死的…… 你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是发生了连你也感到无力的事情?还是说…… 看来,是我沉睡的太久了么。” “会不会是发生了战争?” 并没意识到少女神色的变化的云风分析道。 “因为意见不合,所以发动战争。 这些剑圣魔女,应该不是效力于同一个国家的吧?” 战争,永远都是文明奏响名为毁灭的号角的时刻。 能够杀死剑圣的唯有剑圣。 能够杀死魔女的大概也只有同样强大的存在。 所以,是一群剑圣魔女与另一群剑圣魔女的战争? 这是他的考虑。 但是—— “不太可能,剑圣敌求生存年代,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经历过他的时代的人也都坚信。 他是古往今来,在剑术领域最具统治力的剑圣。 我心中的剑圣。” 对于云风的回答,天语立刻摇头。 然后不等他开口,继续道。 “魔法的世界‘苏恩’,确实经历过战争。 最近一次发生在一百七十年前,死了很多剑圣,魔女。 但刚才提到的三位,他们消失的年代远比那场战争来得古早, 尤其是敌求与伊西丝,之间差了三千年。“ “啊,啊,是这么回事。” “而且,他们在世的时代不可能发生战争, 只要有他们之一的人在,战争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策略,对他们没有意义。” 她看着这片荒芜的大地,昏暗的天空。 空气中似有阴郁飘飞,勾动思绪。 三位各自时代的攻杀王者存在,却都死在了这里。 是在述说什么故事吗? 她不明白。 这里的迷雾,令她的双目也派不上用场。 三道一人高的墓碑静静伫立在大地上, 天上落下来的,是那粉色的繁花? 还是说,用染血的殷红更加般配呢。 “他们生活的时空,是并无多少文字残留的时代, 后世对他们的了解,也大多从传说野史入手,难辨真假。” 天语静静说道。 不管是人还是魔女,对未知总是抱有恐惧。 这些曾经威名赫赫的家伙,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而毫无例外的,都沉睡在这里。 在他们生命的尽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魔女那生命来说,绝不可能是未发生什么就造成了死亡。 最令她不能理解的是剑圣敌求。 这是古中国先秦时期的剑圣,大约也算她的老朋友。 啊,不, 那已经是很早很早,早的连时光都叹息的,不属于当今的故事了。 “——!” 忽然,天语像猛然惊醒的路人一样抬起了头。 略显微妙的眼神正诉说着,她明显猜到了什么。 “不可能,是的,不可能……” 她皱起细腻白净的眉头,不断肯定又接着否定。 “那样的话,不是乱套了么,到底为什么……” 然后,以不可抗拒的突然紧紧闭嘴,低头不语。 “天语,小姐?” 云风朝他不安的轻唤。 然而,少女并不回答。 ……………… 第十章 鸟之血 “——” 天语的脸色变了。 这逃不过月竹的感应。 她惊奇地看着脸色苍白,并好像看到了什么惊讶事实的天语。 这家伙,没事吧——她端着瓷杯注视过去。 还是第一次从这家伙脸上看到这样的凝重。 多少,令她感到一丝新鲜。 然后便是担忧—— “天语,没问题吗?” 在心中,那个仿佛无所不会、无所不晓的天语,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这无疑令她吃了一惊。 因为天语的眼睛,那是能一定程度看穿真相的能力。 所以世间少有令她也惊讶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她的变化才更令月竹在意,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在她犹豫要不要强行唤醒天语的时候,一旁的云风睁开了眼睛。 “嗯……月竹小姐么。” “呀,你好呀……吓——?” 惊呼的时节点,是差点忽略掉云风对她不变的称呼后,猛然惊醒的瞬间。 可以见到,他目光中没有迷茫,也没有分毫的迟疑, 这代表他没有失去这段记忆。 “诶,诶……” 该说是沮丧么,这结果。 令好歹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些离别的话的月竹感到摸不着头脑。 多亏这孩子,可是事前在心底演练过多遍了啊。 故作无事的她端起白色瓷杯以掩饰尴尬。 天语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她心里抱怨道。 接着看向云风的双目,确定了记忆并未被消除的事实。 那家伙,难不成因为年纪太大忘记了魔法的咒语? 她快意地恶意猜测着,像是为了报先前的一箭之仇。 然后,又擅自加上了“老妖怪”,“老妖婆”等词语。 “你内心的丑恶,我看到了哦。” 另一边,天语也睁开眼睛。 那犹如神明之光的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的内心。 仿佛星空之绚烂的双目闪烁出不灭的明辉。 然后,也隐含了一些疲惫。 月竹看着天语——她最好的朋友。 “呀,怎么了天语,你和他该不会达成了什么交易吧。” “……哼。” “啊,你什么态度嘛!” 月竹瞪着她,以仿佛炸毛的鹦鹉一样地大叫起来。 天语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道: “态度就是你不可雕,仅此而已。” “嗯,嗯……嗯?你的意思是我是一根朽木吗?” “人贵有自知之明,从这点看,你做的不错。” “切——那,说到底, 说好的删除记忆,为什么没成功?” 月竹将视线转到云风身上。 天语的目光也随之看过来。 “不该踏足魔法世界的人,都将失去记忆——” “嗯,不正因为这一规定,所以要删除记忆的吗?” 月竹一边摸着脖子,理所当然的问道。 “但现在不是了。” “欸?这规定什么时候的改的。” 对于友人的惊愕,天语微微摇头,任何动作都带着从容高贵。 她说道: “我说,他并非不该踏足魔法的存在。” “…………” 月竹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你这家伙,是认真的么?” 没记错的话,这确实是第一次从天语身上看到这样子。 平日里不苟言笑,追求超脱世外的天语,居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就像—— 对某个东西非常感兴趣的小孩。 不,那种程度,应该称得上是“在意”了吧。 天语以点头回答她的疑惑。 “那可真是新鲜的事情。” 月竹半眯起眼睛嘀咕一声, 随即盘腿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的问道: “那,我能知道原因吗?” “等下再说。” 天语将冰冷的视线转向云风,以那恢复从容的语气说道。 “现在已经是深夜,路上小心一点。” 对于这样明显的逐客令,云风也只能苦笑地, “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发出这样抱怨。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有过令人难忘的记忆,也有令人很想忘却的回忆。 也许,他真的该去写一本小说来的。 那一定会大卖特卖吧。他对那样的自己还挺有自信。 “那我送你离开吧。” 月竹站起身说道。 “啊,那太好了。” “没事,不过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是,关于魔法的么?” “当然,魔法是不能被普通人知道的存在,希望你能明白, 否则,这个世间会陷入巨大的危机中。” “……” “哈(叹息),你看着我也没用啊, 真难以置信啊,这听起来像是劣质小说剧情一样的规定,但那就是事实,来自魔法的世界‘苏恩’的规矩。 ……算了,和你解释不清,我们走吧。” 月竹嫌麻烦似的揉揉永远不会平顺的长发,打开门走出去。 这时候,天语转过身。 “最近,有堕落的魔女的踪迹,你小心。” 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 看着云风脸上的疑惑,一向敌视人类的她不知处于何种考虑, 向他解释道: “魔女尊崇内心,钻研魔法, 当内心被污染,变得扭曲,会产生危险的情绪。” “啊,啊啊是这样么。” “毁灭世界什么的,不是很有趣?” “哈哈,是么。” 一瞬间,云风想到了白天在一楼看到的那五位魔法师。 然后,月竹小姐的话也被他回忆起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啊。” “很快,好像,与落芳尖塔有关。” ——说的是堕落魔女么。 他苦恼的挠挠头说道。 “那如果,我遇到她的攻击了怎么办?” 这是大实话。 得到有危险的讯息对于他而言,并没什么用。 比起对危险的预警,人们更倾向于得知如何应对这股危机的方法。 看着云风脸上的不知所措,天语的声音一成不变。 “有危险,你可以大叫我的名字。” ——她这样说道。 一瞬间,他仿佛心中巨石落地般地, “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天语小姐,真是可靠呢。” 长舒了口气地说道。 就像野外遭遇狼群的村民,看到城镇士兵的赶来那样的安心。 不过说起这件事,两位魔女虽说是两种风格,但都是令人安心的类型呢。 对他无视,天语抱起比她本人还高的柔软抱枕。 “然后,我就会得到感应,从这里赶过去—— 看你的热闹。” “呃,不,不帮忙吗?” “会的。” “啊,那真是——” “会帮忙通知警察先生。” “啊,那可真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 ——做好事,不留名。” ……………… ………… …… 云深市的夜很美。 同那些梦幻迷离的灯光堆积成的夜色不同,这里的夜,是大自然的夜。 虽然黑暗,但无时不刻不令人安心。 但凡见过这里的夜晚的客人都印象深刻。 尤其是站在高处眺望,那将全城景色拥揽于心的那份充实, 确实独秀也独绝。 云风喜欢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兴许与他的性格分不开。 比起喧闹之地的红玫瑰,他更喜欢深幽小巷中的紫罗兰。 玫瑰的美丽举世瞩目,但却不属于他,他喜欢紫罗兰。 他像喜欢夜一样喜欢雪, 像喜欢雪一样喜欢风, 像喜欢风一样喜欢孤独, 然后,享受孤独,独享孤独。 “……” 抬头看着路灯,以及灯下狂舞的飞虫。 他多少有些庆幸自己生活在这,而不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那个地方,多半会让他觉得恐惧吧。 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不过比起这个,难道不是考虑如何向父母道歉来的更重要? 他在不觉之间陷入沉思。 ——负荆请罪。 不行,没有荆条啊。 ——讲明原委。 天语小姐会杀了我的。 啊啊啊,怎么办呢。 他也没想到居然在此陷入纠结。 虽然是太晚也毫无意义,但他真的对今早出门没带手机这一点感到后悔。 如果带了,就不至于这么晚也不联系了吧——他叹了口气。 父母的心中,孩子的健康安全永远比学业重要。 他们,一定急疯了吧。 不知不觉中。 静谧的路灯下,脚步声越来越快。 ………… ………… 到东亭了。 一个小时从落霞山到东亭啊。 他气喘吁吁,对速度表示满意。 值得一提的是,东亭是云深市的一处著名景点, 据说是在四百年前就存在的古老古亭, 曾经也有文人墨客题词于此,当然风霜与时光早已将一切抹去了。 十年前提出修复计划,现在也终于变得像模像样。 现在深夜,当然没什么人。 但在双休日,这里就会化身成名为旅游景区的吸血鬼,榨干来自其他地方的游客的血液(金钱)。 如果是下雨,他总喜欢来这里看看。 不干什么。 完全是消磨时光般的闭上眼睛,听雨的声音。 于他,那是怎样都比不了的至高享受。 ………… 但这和眼下的他没什么关系, 他还在低头考虑,要如何回应父母的询问。 “……好香。” 忽然皱皱鼻子。 这股沁人的馨香多少勾起了几丝不妙的回忆。 似乎,在印象中他也闻到过。 不过这也很正常,人们经常会对看到的事物做出似曾相识的判断。 所谓的潜意识里记忆的魔术。 将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同现今所视所想重合了而已。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拍拍脑袋,对自己说道。 然后—— “嗯。” 他敏锐的察觉到一滴水珠从天上落下,将头发压弯。 “下雨了么。” 他伸手在头上摸了一下—— “这是……血?” 头顶上滴落的,居然是血。 这一发现令他百思不解。 空无一人的街道,静谧无声的夜晚。 明明是那样平和的日常,天上却滴下鲜血? 云风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冒险家一样震撼起来。 可惜的是,他不想成为麦哲伦或哥伦布。 ——啪嗒。 ——啪嗒嗒嗒嗒。 两只小鸟扑腾着翅膀,从头顶飞翔向远处,回答少年的疑惑。 他们腿上有明显的伤口,那血滴大概便是来自其中之一的吧。 “自己吓自己什么的,太蠢了。” 对未知产生的与生俱来的恐惧随之烟消云散。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恐怖片看多,所以搞混了现实与创作。 两只受伤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向别处。 一切如往常一样,是一个平静地什么都没发生的夜晚。 ………… ………… 第十一章 与有形相对 “老爸,妈妈,我回来咯。” 推开门, 站在玄关的云风一边换上拖鞋,一边朝里面喊道。 虽然今天是神奇的一天,但家里还是如往常一样祥和安静。 这种祥和体现在空气中。 那饱受阳光的气息,以及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他闻多少次都不会厌倦。 家,是可以无条件安心的地方。 经历过一天的操劳与新奇,云风对这句话起了感同身受。 ——当然,如果父母能稍微回答他一下就更好了。 “……爸,妈?” 因为无人应答,他疑惑着叫着。 拖着着拖鞋走进餐厅。 家并不大。 所谓的客厅,其实就是被称作餐厅的地方。 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就能看到被吧台稍微分割出来的厨房。 不过对他来说,吧台的作用更像是提醒户主: “从那里到这里餐厅,从这里到那边是厨房,别搞混了。” 打开日光灯,亲和的明亮便亲吻起每一处面庞。 他们,人呢? 他无趣的四下张望,寻求一切讯息。 “嗯?” 他看到了。 餐桌上,摆放着苹果和两个金黄的橘子, 旁边则是一张淡黄色的便贴纸,用一支笔压在桌上。 “冰箱里有饭菜,热一下吃,晚饭自己解决,多吃水果。 这几天我和妈妈要出差,自己照顾自己。——爸爸。” “出差啊,偏偏在这个时候……” 本来还想询问关于妹妹的事情的。 对于手中的便贴纸,云风稍微感到一丝仿佛承受了上天恩赐一般的感动。 神明,果然还是爱我的——他下意识的翻过纸的背面。 那里还有一句话。 “桌子上的蛋糕我吃了哦。——妈妈” “什么嘛。” 他似不甘心的抱怨一声,走向冰箱。 父亲让他自己准备晚饭,说明他们一早就已经出去, 且没有想过自己现在才回来。 但正好。 至少在这样的深夜, 他可以用本应留待他中午食用的饭菜来填饱空腹了。 “吱……” 冰箱的门因为摩擦而发出尖锐的声音。 首先引入眼帘并张牙舞爪的,是那名叫青椒的东西。 其次,才是大魔王(卷心菜)在大放厥词。 “危险,很危险啊。” 他像垓下中,那四面楚歌的霸王一样皱起眉头。 然后,如同跋涉而回的领主,无精打采的视察起冰箱里的一切。 ………… ………… “真是辛苦,不过能把那么多卷心菜消灭,还真是了不起啊。” 随便吃了一些可以接受的饭菜,他就将碗筷洗好放入消毒柜中。 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新奇的事情。 就算不做,那微不可闻的洁癖属性还是会逼的他睡不着觉, 然后大呼“可恶”地走下来洗干净的。 ………… 夜。 静。 夜很静。 一丝风也无。 从斜对角的邻居家里传来的灯光也熄灭了,黑漆漆一片。 真是有够晚的——他说道。 斜对角那一家是个球迷,平常都睡得比较晚。 今天有幸,居然睡得比他还晚。 云风迫不及待的洗漱完毕,走进早早打开了空调的房间。 “————” 在那开门的一瞬间,仿佛从地狱步入天堂,让他发出“呜呼”的一声。 科技还真是厉害的东西啊。 在这样的盛夏,没有空调还怎么活呢——他发自内心的感叹着。 不禁为生活在赤道附近的地球同胞们担忧一阵。 然后,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拿起遗落在床头的手机翻看起来。 “一天不拿,果然已经被垃圾短信轰砸了啊。” 他无奈道。 曾经,据说有人在网上发起减少垃圾短信、邮件的号召, 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大概是失败了。 蹊跷的是,他连号码是如何泄露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大城市里的人会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不过,大城市一定有其吸引人的独到之处吧。——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睡觉,睡觉。” 将桌头的充电电线插进手机的充电口。 然后,“啪的一声”按下房间灯光的按钮。 “嗯嗯嗯,睡觉睡觉。” 哗啦哗啦。 翻动被子的声音。 被窝里似乎有种莫名的魔力。 在寒冬腊月,这股魔力会极大钳制人类起床的动力。 理应来说,对忙活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的云风, 现在睡觉是最适合,也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但蹊跷之处在于,在心底最深处,总有股难以言明的悸动。 它像黑森林最底层吹拂的晚风。 像尼斯湖最深处摆动的暗流。 就像神明有事所托,但又摆明了所托非人的纠结—— “睡不着。” 他睁眼并无奈的自语道。 明明这么想入眠,却无论怎样也睡不着。 难道,因为压力太大而失眠了? 他不由得想起几个电视上常见的综艺谐星。 据说,越是给人带来快乐的人,就越可能患有焦虑、失眠的症状—— 然后,发际线迷之秃,成了地中海—— 然后啊—— 我在想什么啊,到底! 他无奈的看着自己正在飞驰的思绪。 明明只是一个失眠而已,很常见的吧——他对自己说道。 可这样一来,本来就睡不着的他便更与睡神诀别了。 “……唔。” 将头埋进被子。 虽然有些残忍,但少年还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睡觉。” 他倔强的说道。 ………… ………… ——“哥哥,哥哥。”—— ——“不要,忘记我哦……”—— 隐约之中的梦境。 那是梦境与现实相互缠绕且分晓不清的地方。 云风,似乎听到了记忆深处的声音。 在记忆里—— “哥哥……” 那股热烈的躁动愈发的沸腾了,彻底搅碎他进入梦乡的念头。 ——那,似乎是妹妹的不完整的话。 他开始意识到这一点,全力回忆。 “想不起来啊。”——接着叹了口气。 这终究是无用功罢了。 不要说想起,就连记起那孩子的存在都做不到。 为什么会想不起呢,明明—— “是了,家里的那个杂物间,记得是…… 十一岁的时候,忽然多出来的,也就是说,是五年前?” 那样的话,到那个房间去,会不会想起来一些? 这个念头像有魔力一样,深深缠住了他。 云风下了床。 开灯,拉开房门走出去。 不得不说,二楼的走廊有些昏暗。 虽然在这样的深夜,走廊又没有朝外的窗户,黑一些也是必然的。 但融合心中那股因未知而生出的恐惧,就显得有些狰狞了。 “这绝不是害怕,只是好走路罢了。” 他一路打开灯光。 灯光驱散了恐惧,稍稍令他松了口气。 杂物间就在二楼楼梯上来的第一个房间, 他很快就到了。 里面,会有线索么? 他站在门口,心砰砰跳动。 隐隐揣着不安的心绪推门而入。 “————” 这里非常安静。 带着使人安宁的魔力。 空气散布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也让他心旷神怡。 “好多箱子。” 这里的箱子很久没动过了,多久前的都能找到。 大概除了搬家,真的没什么地方值得去挪动挪动。 “会有吗?” 他开始抱有期待的查找。 ………… ………… “……唉。” 毫无所获的结果多少是在情理之中, 但也有在意料之外的成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云风取出那蓝宝石项链。 此时此刻,项链发出蔚蓝如晶的光芒,夺人眼目。 “这到底……” 他的迷茫与黑夜一样无助。 早上,命运一样找到这条项链。 如今,月牙形的水晶似乎又与什么发生了感应。 唯一令他迷惑的是—— “为什么会这样?” 他像是质问命运一样的问道。 这也是命运的一种么, 难道,捡到这块项链是命运, 邂逅月竹小姐是命运, 听到记忆中的妹妹的声音也是命运。 难以入眠还是命运。 这么多的命运,有序而神秘的排列着,足以将任何人拖入迷茫的深渊。 而他,也仿佛受到诅咒一样,为此沉沦。 “说起来,好香,这到底——” 就在这个瞬间,一道像是开枪走火一样的感觉袭上心头。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房间以仿佛被烈火焚烧的境地迅速老化。 “!!” 空气中弥漫着黑暗。 那是不带反光的黑暗,以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脚步,毫不犹豫的朝每一个角落进军。 顾不上惊呼,云风发现就连视觉也被剥夺了。 然后—— “……找到了,找到你了……盖娅……” 耳边,似乎有什么进入了脑海。 但还不足以引起他的震动,真正令他在意的地方,是那个看不见的恐惧。 看不见的敌人。 云风一瞬屏息,全身血液都几近凝固。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赤身走着,感受名为寒冷的苦刑。 他的身上冒出冷汗,瞳孔也不由自主的深深紧缩。 在那柔弱的躯干上,全身肌肉都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杆机枪顶住脑袋,下一秒就会将生命撕碎。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似乎能触摸到凝成实质的危险。 难以置信的是,又不能明说。 生命像风中摇曳的火烛,随时会熄灭。 他触摸到了死亡。 那样真实,却又不可捉摸。 然后在一瞬间,生与死,两者高度统一了起来。 我要死了吗? 这种辛苦的心之酷刑,让他生出无限的无力感。 他像一个溺水的不会游水的人,一旦停止挣扎就会溺死。 “你,是谁?” 他咬牙切齿,顶着仿佛来自整片星空的压力问道。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人,那个抹去我记忆的人。” “……”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的沉默。 不知道是那个神秘的声音的主人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还是有意之下,她选择让云风更仔细的体会生命受制于人的无助。 “你,说话啊!回答我!” 少年倒在地上挣扎却怒吼。 然后—— “唔……” 他的四肢开始蜷缩,不停颤动。 他的双手抱住胳膊,觉得分外寒冷。 那家伙,仿佛带着惩罚性的给他施加了一些东西。 让他不停挣扎,挣扎,挣扎,却逃不出死亡的囚笼。 虚无之中传来声音—— “盖娅,我来了……” “看起来,你还是和前几次一样,” “……可口……” 云风的眼神尖锐的有些可怕。 他多少能明白,自己的反抗终究是徒劳。 “但让我白白去死,我可做不到,做不到啊。” 他仿佛临死的羔羊,在张开血盆大口的巨狼面前反抗。 他看不清视野,看不见那究竟是谁。 但正如他说的,让他去死,他做不到。 但是—— 差距是巨大的。 大到足以磨平任何努力的成分。 再坚定的信念在子弹面前也只是一句笑话。 子弹不会说谎,这句话也不会。 她来了。 正在接近。 他虽然看不见,但对于她的感知变得本能般的敏锐起来。 “美味,真是美味……” “那么——我,开,动,了。” “唔,啊,kkkk……” 胸口传来剧痛,云风知道自己根本挡不住她。 他的双手在面前不断挥击,妄图做出最后一点努力。 但是。 她是触碰不到的存在。 而他却在被攻击之列。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体会着从心底升起来的虚弱,云风不甘心的盯着眼前的黑暗。 梦想,愿望,甚至生命,都没了。 但不重要—— “比起这个,至少,我想再看一看……妹妹啊……” 意识开始消沉。 就像老话说的,意志再坚定的人,也坚定不过死亡的蹉跎。 不过。 意外,就在此时此刻—— “啊,什么……” 意识消沉中,云风听不到她的惊呼。 但确实有什么东西,令她困惑并发出大叫。 然后,便是什么“不可能”,“没道理”之类的无意义的话。 “你不是盖娅……你不是……” 你不是她,你不是盖娅,你,你,你……” 她发了疯似的,歇斯底里的说道。 “你是他……你是他…… 原来你是他……原来你也是,原来你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 ………… 她似乎经历过非常绝望的事实。 心跳加剧,又趋于平静,开心的欢笑,痛苦的尖叫,各种情绪揉成一团, 然后,又将理智同度量的世界相互分离。 虚无中的她一会手舞足蹈,一会泪流满面, 在妖异的火焰旁起舞,然后仿佛乞求着什么的伸出手。 她跪坐在散成一地石块的废弃神像前,淅沥沥的雨丝从天而落, 在一片冰冷的世界的残破神殿中,荒草从裂开的地砖中冒出来。 那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她般的孤寂, 留下永恒而须臾的回响于空中。 第十二章 魔女的夜话 “天语,我回来咯——” 静谧的夜空,响起了少女还算欢快的叫声, 仿佛,确认了什么安心的事情,令她长舒了口气。 “吱呀……” 城堡的大门被推开,轴承发出因生锈而造成的嘶哑。 “解决了?” 暖炉前,沙发上的白发少女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嗯,那家伙一切安好,没出什么乱子。” 月竹背对着门,一手拧着头发,顺便用脚—— “咔嚓……” 将门合上。 沙发前的茶几被挪开了, 在空出的地毯上,一排排“玩具士兵”排列整齐。 如果将他们当成玩具可大错特错。 对魔女们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既可提供娱乐又可供锻炼精神力的方式。 不过今晚,就算了吧。 “来玩么?” “……算了,唉,已经太晚了。” “那家伙,安全?” “嗯,安全安全,一切安全。” 进行着千篇一律而又似有不同的对话。 月竹好像有些心事的看向窗外。 在那天上,悬挂着一轮皎洁明月。 明月清辉落下,草地像要生出霜来。 不知名的微风使其摆动,摇曳可人。 阴暗的墙角,那水钟无声滴落,滴滴答答。 “……哎。” 她连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担心一个认识才不到一天的人。 “我说天语。” “嗯。” 天语头也不抬地应答一声。 “最近的云深市,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呢。” “嗯。” 与她的担忧不同,天语的神情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坚冰, 不管怎么说,“冷淡”二字都毫不动摇地霸占着脸庞。 “……唉,我说,你就这么不在意么?” “会出击的时候,我会的。倒是月竹,你的精神有些异常。” “我明白啊。” “你,像是在担心,也是在担忧, 担心的是他,担忧的也是他。” “——” 对于天语的直言不讳,月竹的脸色有些异样。 她在不爽朋友对她的误会,也在暗恨天语对自己的窥探。 不过,当她意识到往往是什么样的关系的两人才会露出那种程度的担忧的时候—— “被我说中了?” 天语以毫无慈悲的眼神看过来。 她则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厨房。 走道内漆黑一片—— 事实上就连那个大厅里也没开灯,一切的光源都靠壁炉供应着。 大概是出于偏见的,对魔女来说,光,仿佛是天敌般的存在。 或者说,在黑夜里才更加安心。 “——” 月竹打开冰箱的门, 取出了最后剩下的一罐橘子汽水后,回到少女身前。 ——啪嗒。 发泄似的用力拉开拉环,满脸郁闷的月竹仰头喝了一口。 二氧化碳为主的气泡顺着食道而下, 于讨厌的人,大概会觉得无比呛人, 但对喜爱到骨子里的她,那是无可比拟的享受。 天语将视线转向地毯上,对月竹对自己的不理睬也感到无所谓。 “喀拉喀拉……” 地毯上响起了微弱的异响。 空气中蔓延过了伟大而神秘的力量。 这股不可捉摸的力量就像控偶师手中的提线,赋予心爱的伙伴以生命。 而作为发起者,天语仅仅用目光注视着地上的小人们(玩具士兵)。 自己则如猫咪一样,慵懒地坐在沙发上。 喀拉喀拉…… 喀拉喀拉…… 这可不得了。 差不多一百个小人士兵分成两个阵营,在地毯上打起架来。 桌角便是堡垒。 地毯的褶皱便是丘陵。 少女的鞋子也可当做掩体。 战斗持续了很久,以一方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才罢休。 “不愧是天语啊。” 月竹身体前倾,靠在沙发后背上, 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道: “这样强大的精神力,大概也唯有你能做到了。” 而对于她的称赞,另一位少女却摇了摇头。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似乎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但那毫不掩饰的字眼,多少还是有些渗人的。 当然,月竹并不在那群人之内。 “嗯,但这是我的事,天语的关心我懂得啦,不过——” “你还不明白,魔女与魔法才是注定,这个浮躁的世界,注定与魔法相冲突。 作为魔女的你,继续与他们接触,会死。” “啊——,是啊是啊,会死什么的,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对于月竹脸上表现的毫不在意,天语皱起可爱的眉头。 “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你,会令你的祖父伤心。” “是啊,把我一个人丢到家里,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去,我也很困扰呀。” “……所以,你依旧选择人道。” “嗯,天语是天道对吧。” “是。” “…………” 月竹无所谓地坐在窗台上,月光衬着她的散漫。 天道与人道的冲突,在魔法的世界“苏恩”也由来已久了。 遵循天道的普遍是拥有最纯粹血统的魔女, 遵循人道的本就很少,这群人往往被冠以异类的目光看待。 但对于天语,遵循天道还有更多的定义。 对眼下,至少,她不希望月竹毁于自己之手。 “你大概不会后悔。” “诶,那什么来着,为什么后悔嘛?” “我想你活得更久——” “反正,我十八岁就会死的吧。” “……” 月竹的话令天语陷入漫长的沉默。 滴答,滴答,滴答…… 墙角的水钟,以及二楼的大挂钟的声音无声契合了起来,在黑暗中肆虐。 十八岁就步入死亡的预言,来自天顶境界的那位的亲口预测。 对魔女而言,十八岁就步入坟墓—— “……我,不希望你这么想。” 比起怪异倒不如说是讽刺,是否会在后世沦为笑柄也尤为可知。 天语以不满其妄自菲薄的眼神看着月竹。 “马上,我会去天顶境界一趟。” “……?去干什么嘛?” “为了堕落魔女的事情。” 她这样说道。 “是么。” 月竹注视着易拉罐的瓶口。 ——她才不会相信呢。 因为在她看来,天语与天顶境界那位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天语不理会她的不信,说道: “这次事件,我觉得有些棘手。” “嗯,那些家伙叫成这个样子,连他也吓得瑟瑟发抖啊。 天语知道些什么吗?” “来自海外的魔女,资历很老,大概……” 除了极不负责任的用一句大概结尾,一切都好。 而真实原因是,少女已经睡着了。 “欸,我说你这家伙。” 似是对此表示无奈的叹了口气, 月竹仿佛认命一般的拿来棉被盖在天语身上。 就在两人接近的时刻—— “干嘛啦,吓人一跳。” 月竹不满的看着突然睁开眼睛的友人。 “我的话,希望你能继续考虑。” “啊,那是什么?” “人道并不属于魔女,钻研魔法也好,精研智慧也好, 作为掌握超自然力量的我们,不能与人类走的太近。” 对于这番话,月竹深感无趣的撇撇嘴, 天语那郑重的样子在她看来实在没有必要。 她说道。 “我并不惧怕死亡。” “会发生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那是什么?” “我也,看不清楚。” 天语的声音如风一样透发出很远。 月竹则带着些惊讶的看着那家伙。 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听起来像是危言耸听的威胁。 有什么比死亡更令人恐惧呢——她自以为看破天语的诡计。 然后,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该不会是天语讨厌人类,才说的那样严重吧。” “我是为了你好,我讨厌人类,但并不讨厌你。” “哦哦,那我真得感谢你呀。” 月竹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钢琴。 老旧的带着沧桑的老钢琴,总算不会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话说回来,这还是祖父留下来的,据说是来自“苏恩”的非卖品。 要说具体作用的话—— “p先生,能稍微拜托你一下吗?” “——” 那一瞬间,钢琴发出了老锈的声音。 然后,优美的旋律便传扬出来。 那仿佛有生命的优雅此起彼伏,如水帘一样连绵跃动。 琴键的落下与复位看起来别有韵律, 琴弦的震动与音板的共鸣大约也暗藏玄机。 美妙的乐曲传遍城堡的角落,就着门口的月光,任何人都有信心成为诗人。 “来自苏恩的东西,还真是厉害呐。” 月竹曾经惊叹地说过这么一句。 没去过几次苏恩的她,确实很少接触这类乐器。 ………… 月竹闭上眼睛,天语也陷入沉寂。 两位魔女小姐似乎也沉浸在音乐当中了。 “说起来,你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月竹像想起了什么般的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那种样子呢。” “有一些有趣的事,但并不想让你知道。” “……唉,那可真是遗憾。” 换一个人,月竹的坦率一定会令他受不了。 想知道什么就问,被拒绝了就闭嘴,干脆的不像话。 不过另一个层面, 是她知道就算哀求天语,天语也不会说,所以才选择的放弃。 没人比她更了解那位坐在沙发上的少女的心思,正如最了解她的是天语一样。 “喵~” 像是有意打破安宁,黑暗中响起的一声猫咪的呼唤。 是一黑一白两只纯色苏格兰折耳猫。 胖乎的圆脸, 奇妙的折耳朵, 叫声可爱的两个小家伙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同主人一样喜爱黑暗,倒不如说他们就是黑夜的使者。 “喵~?” 天语将黑色的那只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柔顺的毛发。 “我是为了你好。” “嗯,谢谢天语,我明白的。” 月竹端起茶几上的瓷杯,喝了一口咖啡。 香醇的咖啡将味蕾引爆—— “那是我的杯子。” 天语紫色如水晶的双眸似乎有些幽怨的瞪了她一眼。 “嗯,什么关系嘛。” 然而肇事者却没有任何反思的态度,这令天语无奈。 事实上,这已经是她们不知道第多少次搞混了。 不过两个人都是怕麻烦的类型,也懒得计较这些。 “记得帮我洗好。” “哈?说起来,哪次是你自己洗的?” “孝敬老人家,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呀,这时候倒说自己是老人家了咯。” “你可以理解为,资历比较深。” “——阿姨。” “不是阿姨……” “那,你换下来的衣服我帮你洗了哦。” “拜托了。” 噔,噔,噔 月竹上二楼去了。 随着一声房门合上的声音,偌大的城堡再次陷入沉默。 天语抱起另一只折耳猫, 宠溺地抚摸猫咪们的后背,熟练的刮擦脸部以及长须。 看着他们的脸,然后—— “喵~喵~喵~” 尝试着发出了可爱又小声的叫声。 “……唔。” 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脸红, 也唯有独自一人时,才向自己展现那份纯真。 然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神色有些异样的放下猫咪们后,闭上了眼睛。 ………… 空气陷入漫长的沉默。 唯有壁炉里哔哔啵啵的细微鸣响还在召唤不太明朗的光明, 同时,衬托着黑暗。 ………… 第十三章 她与她 这并不是她的错。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虽然发生了些事情, 但人活一世不能由自己的主观想法判断是非,对吧? “天语,我回来喽,带了你最喜欢的红豆布丁。” 用脚合上门,这仿佛成了她的习惯。 月竹拎着装满战争成果的塑料袋满载而归, 看得出来,里面以瓶罐居多,然后就是膨化食品的天下了。 “这家伙,还在生气啊。” 少女看着空无一人的一楼,苦恼的挠挠头发。 往常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语总会出现在那边的沙发上。 这仿佛已经成了堪比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自然规律的事情。 但今天无疑是个例外—— 那个专属的沙发上空空荡荡,没人人影。 天语,还真的在生气啊。 她耸耸肩后看向四周。 也没有那家伙下来的痕迹呢…… 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吧。 话虽如此,可别指望她能有愧疚之情。 另外,再说一遍。 这并不是她的错—— 就在昨天深夜,两位魔女破天荒的吵架了。 事情发生在她们分别后的两个小时。 天语上楼找到了她。 然后,因为天道与人道,以及该不该和普通人接触的问题发生争论—— “魔女,最好少与普通人接触,这点,请你明白。” “不明白啊,我是人,天语也是人,难道我们互相讨厌吗?” “魔女和人,注定了不同,无论是结局还是命运,都不同。” “但魔女的前提是人吧?我先是人类才是魔女啊。” “魔女是魔女,人是人,不同是宿命。变化完全之人,无能为力。” “魔女的前提是人,人在魔女之前。” “所以她们存在不同,得益于超自然的魔道,魔女才是魔女, 与自然的人道相互混合,魔女不再魔女,人也不再人。” “总之我是魔女,更是人,天语说服不了我。” “我是,为月竹好……” ………… 最后那孩子——她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魔女——天语,红着眼睛走回了房间, 现在也没出来。 “……唉,现在道歉已经晚了吗。” 少女的口气多少有些沮丧。 当然必须再说一遍,这不是她的错。 她再次重申——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天语的性格导致她并不经常动怒,也不经常哀伤。 印象中也只有过一回,那是她将她的红豆布丁不小心吃掉的时候。 但显然不能与这次相提并论。 “天语,我回来咯,吃不吃红豆布丁?” 月竹朝楼上喊一声,走进厨房。 偌大的厨房装修奢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皇帝的御膳房。 当然,这俩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 友人的不回话让她心中的愧疚如苗头一样疯长出来。 这意味着本来想好的整蛊大计从一开始就宣告破产。 那么,就不得不提一下少女的计划了! 她的本意是先向天语道歉,然后笑眯眯的递上布丁,同时—— “请吃下我的赔礼吧” 的时候,用偷偷掺进去的辣酱做杀手锏,一发入魂。 结果啊,那家伙还真不给面子——月竹无奈的叹了口气。 将塑料袋放下。 她决定先将东西放到冰箱里再说。 “——” 打开冰箱的门,里面意外的多了些东西。 然后—— “喔,这什么,橘子汽水?” 在冰箱里一个极其显眼的位置摆放着, 顺带一提,边上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算作昨夜失礼的赔礼。——天语” “呦……” 那一瞬间,心底的感动真的不可言喻。 她仿佛撞见命运女神一样睁大双眼。 “什么嘛,天语这家伙,还意外的——” 伸手,握住易拉罐。 “咦?” 这算是错觉吗。 在紧握的一瞬间,心底的灵感仿佛预见到什么危险一样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很快归于平静。 “天语,不会害我吧。” 她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易拉罐。 灵感从不会出错——这是每一位魔女的共识。 灵感能趋吉避凶——这是踏上魔道的第一课的基础内容。 不过,当她看到那张纸条上的仿佛能透发出诚恳的字眼, “那家伙还不至于这么狠心。” 这么想着,依旧选择了相信。 “啪嗒……” “咕,咕,咕……啊哈——” 果汁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甘甜,正中味蕾的下怀。 她感受着名为畅快的旋律在心底沸腾,逐渐升华为妙不可言。 月竹稍微喝了一口,拿在手中。 果然,没什么问题嘛。 她为自己的多疑自责。 同时,也为天语的大气感到佩服。 最后,还为那家伙能放下身躯道歉感到诧异。 因为在这之前,可从没有过—— “咔,呜哇,这什么来的。” 正在此时,身体内部传来了在火焰上烤灼般的疼痛。 少女瞬间意识到是朋友的恶作剧(报复),但为时已晚。 很显然,与她的红豆布丁类似,这橘子汽水也是饱含“爱意”的。 只不过,原先妄想成为胜利者的人却成了阶下囚。 连带着她的伟大计划(整蛊)也被颠覆了。 视野前方,那道白发如雪的身影如约出现。 依旧穿着黑色魔法袍的天语,抱着厚厚的古书走下楼梯。 看到月竹的处境后,虽然脸色不变,但眼中闪过的一丝毫不掩饰的明快实在太过显眼。 “你这家伙……” 月竹大恨不已道。 论拿捏人心(气人),天语是天生的女王。 然后—— “真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那汽水里加了点东西。” 她这样说道。 顺带一提,那眼神可绝没有道歉的意思,语气也以棒读的成分居多。 “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恪守名言罢了。” “你这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吗?” “我在用我的防人之心,对付你的害人之心,没什么错。” “切!” ………… ………… “好过一点了?” “废话,真亏你能加那么多啊,天语小姐——。” 月竹的郁闷几乎要顶破脑袋了。 本来的猎人成了猎物,就连布下的诱饵都成了盘中餐。 太惨了。 事实证明,她还真没有算计人的天赋。 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天语坐在沙发上,用勺子一下一下舀着布丁。 那仿佛永不会变化的脸上没有任何欣喜, 落在失败者眼中,则更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刀刺进心脏。 月竹本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结果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刘禅。 “啊啊——,为什么天语会知道我的想法啊。” 她抱怨起来。 “这不是很简单么。” 坐在沙发上的少女,用冰冷的语言又深深补了一刀。 月竹抬起头,似想起了什么地, “啊,难道说你,窥视了我的心灵!?” 含恨不甘心的说道。 “布丁很好吃。” “你这不要脸的老妖怪!” “……” 对于月竹的怒吼,天语既不证实,也不表示否认。 她依旧用白银的汤匙一下下的舀着布丁,然后放入口中。 动作优雅的像位远国的公主——如果将法袍比作纱裙的话。 又来了。 论冷暴力,月竹永远不是天语的对手。 她懊恼的坐在窗台上,半眯起眼睛说道。 “如果我也看穿人心的本事就好了啊。” “你有的哦,曾经。” “嗯?” “……没什么。” 月竹注视着一口一口吃的慢条斯理的天语, “话说天语,你的衣服里好多干树枝啊、沙子啊什么的呢。” “?” “洗衣服的时候啊。” 月竹扶着脑袋,趁友人回答之前就继续道。 “昨晚洗你的衣服,发现里面都是干树枝啊,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到底在干什么啊。” “……看书。” 天语毫不在意的回答根本不能令月竹相信。 不过,她也懒得管了。 说到底,魔女月竹和魔女天语都不喜欢多管闲事。 只是对感兴趣的东西问一问,如果对方不回答,那断然没有追问的道理。 对她们来说,悠闲的生活是快乐的。 年轻的魔女月竹——从饮食起居、衣食住行等各个方面照顾天语。 年龄不可考的魔女天语——却是一个除了魔法和钻研,什么都不会的笨蛋。 从某种程度上,她们能走到一起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年轻的月竹视天语为老师,却担负起了监护人一样的工作。 稳重的天语资历很深,却又像个小孩,离不开月竹的照顾。 她们,已经分不开了。 “中午吃什么。” “哦,天语的建议呢?” “布丁拌饭。” “……拒绝。” 因为空间的关系,吃饭的问题叫外卖是不可能解决的。 而有一定厨艺经验的月竹终于有了些微地位,能够反抗坐在椅子上的暴君的存在。 “不是一般的拌饭。” 天语说道。 “红豆布丁拌饭。” “——拒绝。” 就是这种感觉吧。 两位遭人嫌弃的魔女的日常的故事。 “呐,我说天语。” “说。” “云深市西城区那边,波动超标了呢。” “……那个,几乎荒废的西城区么。” “嗯,据苏恩那边的说法,是海外的魔女来的。” “是堕落魔女的话,杀掉就好了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 ………… 第十四章 在美术馆相遇 “真是个,奇怪的梦……” 他醒了。 坐在柔软的床上, “也是一个难得的好觉。” 是多亏了昨天的精疲力尽么——他在心里说道。 不管了。 总之,这样温柔又温馨的一觉可不多见。 不过,蹊跷之处在于—— “好真实的梦,真实的有些可怕。” 虽然具体细节忘了很多,但某些刻骨铭心的东西还是深深印刻了下来。 他看向自己张开的手掌。 掌心纹路可见,手掌白净。 然后又将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话说回来,他可是梦见自己被一个神秘的女人折磨了一番的。 少年以仿佛要忘掉昨夜的决心皱起眉头, 翻了翻被子后,站在衣柜的镜子前打量自己。 那是一张憔悴的面容。 看起来,似乎是为了什么而忧伤。 然而—— “……?” 他惊愕地挑了挑眉头。 “刚才,是我看错了么。” 仿佛,下意识的漏过了什么细节。 要么是大白天闹鬼,要么是自己看走眼。 大概,是后者吧。 他打着呵欠,开玩笑的说道。 依旧运作的空调缓慢的吐着气。 它如佳人的耦臂,微妙的勾起窗帘的舞姿,一同步入舞池。 多亏了阳光的配合,地上也生出无限绚烂。 只是对那个镜前的少年来说,这并不足以引起注目。 他一边系着校服的领带,一边沉思。 梦境里自己的遭遇可真是吓人——他看着自己说道。 尽管只记得一些,也令心有余悸。 ……算了,梦境终究是梦。 他以为,是那个噩梦的阴影还在的缘故。 然后满不在乎的走出房间,走进卫生间。 “滴滴滴……” 空调因为提前设定好的到时而自动关闭。 静谧的房间,只留下时钟的滴答回响还倔强的发出。 “……叮。” 代表时间的指针,指向了7:30的位置。 ………… “难得起这么晚。” 梳洗完毕的云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走下楼梯。 他要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了。 对于习惯早睡早起的他,7:30看起来像是个不可饶恕的时间。 但对于昨天一天的忙碌,姑且算放个假吧。 事实上,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从早上系上领带穿上校服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将有别日常。 云风系上围裙,打开油烟机。 将平底锅稍微热一热后,倒入些许的食用油。 早餐,是昨晚就想好要做的鸡蛋和烤面包。 不要误会,他没有那么高的厨艺技巧,只是对炒鸡蛋还有些心得。 取出两个鸡蛋敲碎,取蛋清蛋黄于碗中,然后用筷子搅拌均匀。 趁着油锅渐热之际缓缓倒入。 “噼里啪啦……” 油烟开始冒出来了。 多亏了油烟机先生的帮忙,并未出什么大乱子。 他熟练的铲动凝成一个饼的鸡蛋, 稍微加一些食盐就可以出锅了。 “叮……” 烤面包机也传达出准备待续的指令。 因为科技的进步,每个人都能像个坐等收成的地主一样等待美食的供奉。 “科技真是方便的东西啊。” 他安然而感谢起这份美好,端着烤的焦黄面包片和炒蛋走向餐桌。 这也是个平和而闲适的早晨。 宁静而平静,安心而安详。 他这么想道。 ………… “窗户确认,门口确认,ok了。” 看准时间8:30,云风换上鞋子,整理下校服,走出家门。 今天,他有特别的任务。 倒不如说因此,才稍微花了些心思在装扮上面。 今天,是学校的暑假义务工的日子。 义务工的字眼已经能够说明大部分问题了, 而学校分配的任务,是给位于西城区的美术展览馆帮忙,也就是做下手的意思。 明明是份挺无聊的工作,也没有经济报酬, 但因为能进入美术馆和校方提供的一顿午饭,再加上时间也就一天时间, 更要的是在期末测评上能有一定加分的侧重,所以被抽到的学生也不会说什么。 今天天气很不错。 早晨八点半的太阳还未露出凶狠光芒,像收敛厉牙的猛虎, 这比喻没问题吗, 老虎以不攻击为前提下,貌似还挺可爱的。 “啊——,苏仪那家伙,不会忘了吧。” 打了个呵欠的同时,他低声自语道。 苏仪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属于知心知底的那种。 那种感觉叫什么来着? 男人之间的交情? 没那么复杂吧。他揉揉脑袋。 比起知己,看起来顺眼才是他交朋友的第一指标。 他还没那么矫情呢。 连看都看不顺眼,还怎么相处呢,就更别提相知交心了。 老话说,“外貌决定我是否愿意握手,内心决定我是否一票否决”, 很碰巧,苏仪和云风,都愿意伸出手臂,且放弃了一票否决的权力。 那家伙,是他上高中后才认识的, 因为那次初遇实在不简单,所以令人记忆犹新, 他们觉得自己是同一类人,于是走到一起。 不过老实说,那家伙吧…… “呦,阿风,来了么。” 云风从回忆中苏醒,循声望去。 “是你啊,苏仪……啊,好重——” “怎么,这么没干劲的样子?今天才刚开始啊。” “我说,这就是你把书包丢给我的理由?” “嘻嘻,有朋自远方来,帮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哪里来的有朋自远方来啊。” “嗯,114线的话,差不多八个公交车站呢,难道还不远?” “给我自己背啦!” 云风将身上的巨大登山包扣在苏仪肩上。 这家伙,有着与生俱来的墨色长头发。 然后,据说是浸心于古风的缘故, 留了一头不短的头发,找了根绳子随便系在一起。 因为头发的问题,刚升学的时候确实闹的动静不小,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独自一人成功劝说了校长和教导主任,最终同意全校唯独他有这样的特权。 “你,果然又穿成这样了啊。” 云风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朋友。 黑色的头发, 墨绿的双瞳, 比起英俊更称得上儒雅的面容, 姑且不论微微淡笑着的嘴角, 那一身与现代格格不入的服装便足够引人注目了,极易生出时代穿越的错愕感。 这是以深黑为底色,搭配上粗浅的白色线条的古典衣装, 看上去带点历史的悠然韵味, 不但将身材体现了出来,也显得得体大方。 据他说,这是秦汉时期的衣服,他很喜欢。 不过对云风来说,这样穿上大街,也似乎有些—— “怎么了?” 苏仪提着背包看过来。 云风这边,早就以无语的眼神做好应对目光的准备了。 “所以,你就这样一路背过来的?” “嗯,和衣服很不搭吧。” “你倒是知道啊。” 他将苏仪的背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身后。 “这是看在你的衣服上。” 这样说道。 “嗯,嗯,不愧是阿风,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没必要夸成这样吧?” 对于他的毫不在意,苏仪却摇起了头。 “所以,今天的晚餐,你请了。” “什么,这是什么规矩? 你又不是班长,又不是女孩子,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为一个男人花钱啊?” 背着背包的云风抱怨一声。 然后,略微疑惑的晃了晃身上的包。 “好沉啊,这里面是什么,还硬邦邦的。” “不过是一些书籍吧,海峰老师让我带去绘画馆的。” “欸,海峰老师今天还在学校啊。” “并不是,差不多一个月前就给我了, 然后啊,就是为了这一天,还说什么帮忙。” “所以你来找我?” “找你帮忙呀。” 步伐越走越快,两人的声音也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一片枯皱的花瓣从天而落,就落在道路边缘。 然后被风一吹,碎了——如粉末飘散。 ………… 行径中,云风看着稍微快自己半个身位的少年。 眼前这家伙,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苏仪并不高大,也不强壮,比起阳刚,更有些阴柔的气质。 无论是白净的脖子还是性感的锁骨都极具魅力, 脸上,那无时不刻不在浮现的微微笑意更令人心生亲近。 这笑很淡很淡,是其他人怎么也学不来的。 看起来是微笑,但等你看得久了,却又会生出他不是在笑的感觉, 然后揉揉眼睛或移开视线一会儿后再看,便又在笑了。 云风问过他怎么做到的, 苏仪说因为他想笑就笑,没有拘束, 淡笑是因为阳光灿烂,美好是因为时有阴雨,就这么简单。 ……………… ………… …… “阿苏,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啊。” “那边是东亭的样子呢。” 站在一段高坡上,可以看到远处坡下的东亭。 那里,围了好些人。 甚至连警察都来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停满了四周。 “连警察先生都出动了啊。” “是的呢,不过,再不走我们要超过约定时间喽。” 苏仪的声音是那样的特别,带着令人信服的恶魔般的力量。 “也对啊,我们走吧。” “好。” ………… 西城区没什么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这里,也是云深市都市传说最多的地方。 什么“吃人的恶魔杀人犯”啦, 什么“从古井里爬出来诡异幽灵”啦, 什么“生活在下水道里的美人鱼”啦。 对云风是没什么兴趣啦,不过苏仪却说他听得心驰意动。 西城区的神秘的最大的原因在于,这里是老城区, 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已经过了风华正茂的年代,到了风烛残年。 政府将建设重心放在了外围,人们纷纷搬出去,到了其他地区。 听老人们讲,在他们工作的时候,这里是最繁华之所, 崭新的带着小天使的喷泉和市内第一家西餐厅便是在这里的,让人感慨时光易逝。 两道身影在人行道上走着, 那为数不多的过往人群时常将目光投过来,然后善意笑笑后移开。 “都是冲着你的衣服来的吧。” 云风挖苦地看着身边的友人。 “到了呢。” 苏仪并不想将话题延续下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面前的这栋精美的不像话的建筑就是美术展览馆了。 这里,是政府和市立高中联合创办的展览馆。 大概是场馆设计师的趣味。 无论是那波浪形的线条还是泛着灰白的底色,总能让人联想到海豚。 “是西城区唯一还算热闹的地方了呢。” 云风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迈步进去,苏仪紧随其后。 穿过栏杆围成的大门,便是一个荒废的喷水池。 到了年关或大节是会喷水的,但现在嘛…… 似乎已经过了十年前那种每天喷水的盛况了。 “啊,你们来了。” 古铜色的大门内,传来了熟悉而温和的声音。 “海峰老师。” “嗯,云风,苏仪。 啊,苏仪又穿成这样了啊, 看是挺好看的,但是……真难为你能走过来啊。” 眼前这位苦笑着的“大哥哥”,就是海峰老师了。 穿着正统的西装与领带,打扮整齐,像个学长一样站在门口。 因为他年纪不大,又性格温和,为人阳光, 所以私底下大家都叫他“海峰”,而省略了老师两个字。 据说上一届学生还有叫他“阿海”的,他也笑着接受了。 总而言之,是个与学生走得很近的老师, 虽然时常受到其他教师资历上的排挤,但最受欢迎是不争的事实。 “老师,你都来了还要我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吗。” “呵呵,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被叫来呀,那突然被叫过来的话,可以理解的吧? ……嗯,那么开始吧, 小风你的责任就是帮那边的清解阿姨的忙吧, 小仪的话,帮忙为游客解说一下,可以吗?” 按理说,帮忙解说绘画馆里的作品有些太难为一个高中生了, 但无疑,苏仪是个意外。 他对古典的东西有股发自内心的欣赏, 照他的话说是带着灵魂的雀跃去接近,并相爱相知的。 看着稍微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的海峰老师,苏仪并没有拒绝。 “啊,不愧是小仪,真是多谢你了。” 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的笑了笑。 “不要乱跑啊,我去门口接其他同学了。” 说完便走向门口。 “那么,开始吧。” 云风看了满身大汗的老师一眼。 “好。” 第十五章 《血月》——佚名 “真是辛苦你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二楼走廊,传来了清洁组的阿姨们的感谢。 “啊,那接下来的工作就麻烦阿姨了。” 午休的时刻到了。 该说“终于”到了么? 云风和其他学生们一边鞠躬感谢着,从岗位上脱离出来, 满头大汗的工作了一上午,甚至顾不上喝一口水。 也唯独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工作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阿苏那家伙呢。” 云风漫不经心的走着,享受空调的凉爽。 相比之下,两边的画展便有吸引力多了。 “阿风,这里。” 从侧边的楼梯下到一楼,马上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还真穿着这个讲了一上午啊?” 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好友。 这位一身古代人装扮,极其容易让人产生时代颠倒的错乱感的少年, 他最好的朋友——苏仪,就站在楼梯旁。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你呢,累不累?” 苏仪的笑容总是那样迷人。 带着特有的儒雅气质,非但让女孩,更让身为男孩的他也差点移不开目光。 笑容传达善意,最是能让人感受到温柔。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家伙才那么受欢迎吧。 他无奈地耸耸肩。 转头,已经看到几个朝他们走来的同校女生。 “苏仪,肚子饿了么,从家里带了点饭团。” “……啊啊,姑且多出来了点,为避免浪费粮食,能不能……” “还有还有,我这边也从家里多带了些啊,并没动过筷子哦,如果不嫌弃的话。” “苏仪学长,我这边也……” 看起来已经插不上话了呢。 云风的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连人也站在一旁。 还真是辛苦啊。 苏仪受欢迎是出了名的。 据说,他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微笑。 虽然有人对这个结论的真实性保持怀疑,但至少云风是知道的—— 真的有女生,一天到晚注视着这家伙的一举一动。 不过,有一点令他也感到怀疑, 这家伙,似乎真的没生过气。 苏仪待人,总是保持着淡雅的笑容。 俊俏的容貌,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身上更没有做作的香水气味。 开玩笑的说,想与他做朋友的女生能排到十里开外的程度。 看着正游刃有余的回绝着女孩子们的邀请的苏仪, “如果愿意的话,这家伙估计没工作也饿不死吧。” ………… “那,下次一定哦。” 总算,女生们都跑开了。 苏仪才注意到云风站在一旁, 于是微微笑道。 “让你见笑了。” “还真是受欢迎呐,稍微让人妒忌呢。” “阿风很羡慕么。” “谈不上吧,但在侦探小说里,往往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种人。” “啊,那样说来,还真是荣幸。” 两个人在一楼随意转着圈,并欣赏四周的等等名作。 “我的脸上,长出花了吗?” 苏仪注意到一直盯着他看的云风,不由笑道。 “啊不,只是觉得阿苏很温柔呢。” “呵,我可不想被一个男孩子这么说哦。” 对于这玩笑般的话,云风也哑然失笑。 苏仪是个神秘的人。 校园里,对他出于善意或恶意的猜测也很多。 甚至,有演变为都市传说的趋势。 首先,穿着一身古怪的衣装到处走。 ——就光是这一点就十分可疑了。 然后,能独自说服校长和教导主任特别批准他留长发。 ——这,一般家长都做不到吧。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更是他第一个被广为流传开来的都市传说。 苏仪的家,位于深山里的一处公墓旁。 据说他从小没有父母,跟着爷爷住, 而他的爷爷,就是负责清扫打理那处公墓的管理人。 住的地点是自己搭建的小屋、 不过顺带一说,那地方可实在不能说中心。据说距离最近的公路也要走上半个小时。 “那是连信号都不是很好的深山哦。” “只有114路公交车能到,而且是终点站了。” “呜哇,我倒是听说过,曾经有114公交车消失在里面的传闻啊。” “又是木屋,又是深山,又是公墓……果然,好可怕。” 就这样,留言就被传开了。 不过对苏仪来说,那群无聊的家伙没继续造谣是最大的安慰。 当然,能将当前的谣传适可而止一下就更好了。 ……………… ………… …… “味道怎么样?” “一般吧,学校提供的简餐,还能怎么样?” 二楼的阳台处,苏仪和云风靠在栏杆上。 一面是头顶阳光的灼热,一面是背后空调的凉气, 他们拿着分到的午餐——一块三明治,自顾咀嚼着。 闲来无事,也开始闲聊。 “阿苏的爷爷那边没关系吗,我记得你说他最近身体不好。” “嗯,怎么说呢,有一群老朋友陪着他,他大概也怎么放在心上吧。” “老朋友……喂,该不会是那些被烧成灰放在盒子里的家伙吧?” 云风错愕的看着,那个微笑并看向自己的苏仪。 “你呀,少开点这种玩笑会更受欢迎的啊。” 有些无奈的耸耸肩。 苏仪却笑了。 “受欢迎什么的还真是伤脑筋啊,我并不是很喜欢受人瞩目的感觉。” “啊呀呀,这和学霸考了全班第一, 然后说,我其实不喜欢考第一的感觉,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句话。 不知出于何意,苏仪笑了一下。 “你呀……” 然后摇了摇头。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他说道。 “阿风相信命运么?” “怎了,第一次吧?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云风用背靠在栏杆上,投之以不解的眼神。 “命运什么的,现在,可是相信科学的时代——” 然后,无趣的闭上嘴。 科学什么的,似乎没什么错。 但是,对才经历过魔法的熏陶的他,似乎有些太过讽刺了。 “你可以理解为,愿望。” 苏仪又将视线转过来。 他接着笑道。 “我能知道,阿风的愿望吗?” “嗯,以前的话是赚钱,然后后半生能安心宅在家里吧。 现在的话,嗯,不太好讲……” “是不好开口的意思?” “啊不,怎么说呢,你可以理解为,嗯…… 站在高山之巅,半山腰以下全是云雾。 然后,你站在一处明显的古旧的门前,摸摸索索的去找能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能明白么?” 云风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梦境。 以及记忆力叫自己哥哥的少女。 那一瞬间,苏仪看着前方,陷入沉默。 然后—— “嗯?” 抓起云风的手,并盯住他的眼睛。 大约一秒后松开了。 “?” 对于朋友露出来的不解,苏仪并没说什么。 “我明白了,这是你的愿望?” “是的,阿苏你的呢?” 看了看刚才被握住的手掌,看向苏仪。 “我啊……” 他的视线,转向了绘画馆前的空地。 喷水池上的飞翔的小天使石雕很美。 微微的长风带着大自然的馨香也很美。 吹动花坛里的姹紫嫣红与含苞待放也很美。 在池水面上拨动涟漪的风儿也很美。 他有些陶醉了。 “大概,找几个最好的朋友,去山上玩一玩,去小溪里洗洗脚, 然后,享受微风吹拂,手牵手共同回家。就是我的愿望吧。” 云风看到,他视野中带着色彩斑斓。 那并非花坛中的倒影,也非名为信念的痕迹。 好孤独。 ——他稍微为此感到意外。 ——为那家伙眼中的孤独而意外。 苏仪的双目,带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 而他仅仅读出了孤独。 但在那孤独之后,又是天高云阔,高山大川了。 ——“暴风雨要来咯。” 冷不丁的,苏仪看着前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毕竟是夏天嘛,台风、雷雨什么的,很常见吧。” 云风没懂他的意思。 “是的呢。” 而他也没说什么。 “——” 风来了。 好舒服的风。 他们闭上眼睛,感受波澜壮阔的旅程。 那一刻,苏仪的长发,微动的衣角, 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 “我去随便看看。” “记得注意午休时间哦。” “知道啦。” 反正是没超出午休时间吧。 既然来了,不到处走走的话,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云风将揉成一团的食品包装袋扔进垃圾箱。 在内心,也有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翻动。 ………… 从这里到前面的走廊就都是世界一流的名画了呢。 他有些惊叹于学校居然能把这些画也找来。 听海峰老师说,是几位从本校毕业的企业家买了一些回来,以学子的名义送给母校。 还真了不起。他想。 也不知重点是放在富有还是放在慷慨上。 “——” 这里,他看到了一副挂在墙上的,用金色边框裱起的油画。 一轮血色的明月大放光明于夜空,占了画面五成的位置。 画面下方,则由灰色的大地和孤零零的大树组成。 整幅画充满黑色的基调,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头,非常压抑。 “真是一副……” 啊,他虽然知道啦,有些画家都带点抑郁症。 但这幅也实在有些—— “……他们,都不见……了……” “能帮我,找到他们么……” 耳旁,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蠢蠢欲动。 少年摇摇头,觉得自己听错了。 但是—— “能,找到么?” 幻想破灭。 他不安的看着四周。 “……是,有人在这里吗?” 空无一人的结果,多少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毕竟也经历过魔法的世界了”, 这样想地叹了口气。 “画先生,能帮得上忙吗?” 他小声道、 “你,帮不了我。” “画先生?”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呃?” “暴风雨会来临。从魔女到国王,从庶民到剑圣, 天也好,人也好,愚昧的生灵啊,还沉陷在无畏的争执中, 涌向世界的,是连哈迪斯也恐惧的死亡, 还有,连盖娅也向往的新生……” 咚咚—— 咚咚—— 云风闭上眼,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好清晰的心跳。 那是我的心跳么。 从未有过的动听,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如感受时空的残响般的伫立着。 正因为未曾感受过恐惧,所以平静。 因为不能理解对他的恐惧,所以安详。 然后—— “呲,呲……” 一阵电影倒带般的声音从心底升起。 他,发觉自己似乎站在夜空下。 远处的草地上,站着三位模糊的身影。 他们,以顶天立地的身姿宣告自己的存在, 然后,仿佛意识到他的出现般的看过来。 他们的眼神仿佛透过时间与空间,投到面前。 “不属于这里的你,为什么要来?” “我?” 然后,一道女性声音响起: “他们不明白, 天空的暗淡,不仅仅是为了明日的霞辉。 落霞的鸿雁,也不全是为衬托黑夜的深邃。 当神明只记得礼唱圣歌, 用充满心灵的悲痛化作声调,用苦涩叹息的赞颂充当祈祷。 你与他的选择,又有什么区别?” “我的,选择……唔……这画面是……” 觉得心灵受到了重锤般的轰击, 心中也多出了几幅不属于记忆的苦涩灰色画面, 云风仿佛溺水的旅人,呼吸困难的向后趔趄了几步,双手抱头。 ——那是我,丢失的回忆的一部分么。 来不及思考,又一道声音响起: “坏人在尘世作恶,躲在阴暗的角落。 天使沉醉在天堂的赐福,不顾播撒光明。 我们心惊胆战的走,跟在那孩子身后。 他,用纯洁和善良点燃火炬,照亮夜行的路。 用勇敢和不屈锻造刀剑,击退逼近的恶魔。 他把自己称作钥匙, 总有一天会打开通往天国的大门, 带着仅存的希冀,去寻找——” 声音在彷徨中沉寂了。 三道身影中的两道已经开口。 云风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知道刚才说话的两位都是女性。 她们美丽的声音透出智慧的光芒, 照亮他的面庞,令他舍弃恐惧。 只是,内心的困惑依旧愈演愈烈。 “那孩子,最后成功了么?” 他急切的问道。 似乎是回答他的疑问,最后一道声音响起。 那是一位男性。 大约手持长剑的感觉,剑士袍也飘逸。 声音如亘古一样崇高,从遥远的,仿佛光暗相隔的世界传递过来。 “那孩子说道,天国早已忘却神灵的身影, 那仅存的智慧女神留下的鹦鹉也向他歌唱, ‘距离最后一位神明消逝,直到现在已经能令时光也感到哀伤。’ ‘他们用祖神的身体制造容纳世界的天舟,妄想抵达彼方。’ 那孩子遍体鳞伤的回来,不久便大病一场。 临死前,他安详地倒在草堆上,看着在座的众人。 ‘不要惧怕吧,我的兄弟们,亲密的亲吻我吧,我的朋友们。’ ‘这股众神也为之恐惧的力量将我们碾碎,却不能将我们击倒。’ ‘死神正用代表认可的镰刀伸向我的心脏,想令我恐惧。’ ‘我为被死亡眷顾而感到荣耀,它的公正令我着迷,无论是国王还是***都一视同仁。’ ‘听啊,那美丽的生命。看啊,那脆弱的死亡。’ ‘伟大的使命正亲吻我的双唇,轻抚我的面庞, 它眷顾我,比波涛的呻吟还要深邃,比鸟儿扑翅还要温柔, 比至死不渝还要高贵,比涌入真正的神的怀抱还要令我温暖。’ 说完,留下一封信后便撒手人寰。 信中说,他在遍布神骨和恶臭的天国中找到了唯一的希望。 为了保存那份希望, 时光长河的无数豪强奉献了生命, 古往今来的无数天骄捐出了梦想, 他已将希望打造成一把金色的钥匙。 邪恶的火焰将它融化,但绝不能改变它无暇的本质。 象征毁灭的火啊, 你虽埋葬了真相的一切,但也只能增加它的耀眼之光,永难将其毁去。 当他消散在风中,漂泊在海上, 总有一天,这朵仁慈和希望之花会重新绽放。 到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 ………… ………… 云风睁开眼睛,沉默了很久。 我,哭了么? 他稍微感到眼角的湿润。 那究竟是什么? 他失落的用手捂住心脏。 似乎,听到了什么悲哀的事实。 未知,反而令其享受安宁。 说实话,他并未感受到迷茫, 也忘记了画中听到的所有事, 但至少还记得一句:“我们,从没有放弃。” 是谁说的,出自谁之口也不再重要。 他的内心,有一种掌握到命运的安心感。 以及……使命感。 “我会找到你,我的妹妹。” 作品:《血月》 署名:佚名。 看着朱红色的字, “我也会揭开真相,我发誓。” 他喃喃地,说的很小声,像丝绸最柔软的边角。 不一会儿,声音便消散在空中,了无痕迹。 ………… 第十六章 在狂气的高度 下午的工作也结束了。 这多少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它意味着,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暑假时光,成了完完全全的自由支配时间。 用积攒的零花钱k歌k到够, 和朋友一起吃烤肉吃到饱, 一天到晚宅在家里看动漫玩游戏。 如果硬要说的话,云风还是选择最后一条吧。 不过那样做的前提,是先将某些东西弄懂。 虽然,那很难。 “嗯,有些累了。” 看了看天外的天色。 那是傍晚的天空特有的诗情画意,充满卡布奇诺的基调。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劳累。 仿佛,到了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的程度。 好累,好累。 这毫无理由的疲劳正中了下怀,连眼皮也不断挣扎。 所幸,他可以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到忙碌了一天的义务劳动上。 稍微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吧。 他想道。 真的,一下就好。 嗯。 一下…… ………… ………… 这里是,哪里? 他醒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但第一件事是伸伸懒腰总是没错的。 站起来看看四周。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密林中。 密林? 这里,不是美术展览馆么。 略微为此吃了一惊的样子,连忙打起精神, 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的驱走全部睡意。 多亏了“一下就好”啊,终于睡出了麻烦——他责怪自己没能注意时间。 虽然,重点并不是这个。 摸着脑袋,他还有最后一丝期望。 “该不会是那些人的恶作剧吧。” 这么想着,稍微移动两步。 没有一个人,而且附近的草地没有一点脚印。 “看起来,有些不妙啊……”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 随即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大约在丛林中走了十分钟的路,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有人生活的迹象。 “喂喂,恶作剧、开玩笑什么的,也不要太过分啊。” 事实上,内心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美术展览馆在云深市xc区再偏僻又能偏僻到哪里去呢。 而且这天色…… 不得了。 太阳西斜,红霞漫天,已经到了快要下山的地步。 “不会吧,这,怎么会?” 没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了。 他满头大汗的默念着天无绝人之路, 心怀匪夷所思地向前继续探索。 差不多三十分钟,终于有一些人类生活的痕迹映入眼帘。 他手上拿着一根中途捡起来的木棒,仿佛为自己打气般的握紧数下。 那是几棵被砍伐后的树,只剩下树桩存在。 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由地兴奋到屏住呼吸。 “路,那是路么。” 这意味着生存的机会,无人能够淡定。 顺着道路走了十分钟,居然真的奇迹般的找到一个小镇。 暗道运气的同时,他也兴奋地快步走去。 但是—— “好安静……” 他咽了口唾沫。 倒不如说,安静的有些诡异了,甚至连风也没有。 天边的晚霞也来捣乱, 利用渐暗的天色做文章,增加内心的恐惧。 而他也在这片夕阳下,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 “那是,血?” 中世纪风格的小镇没有光亮,和rpg游戏中的一模一样。 但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可怕。 而更令他不安的是前方地上的鲜血。 那是殷红的血,从上坡流下,在坡道底下聚成一小滩。 重点在于,它并未凝固…… “这,一定是梦。” 他稍微感到恐惧,想到某些很不好的事情。 紧张的鼻尖也冒出汗珠,耸动的喉结变得更加频繁。 “如果是梦的话,快些醒过来吧。” 他不自觉的自语,感受心都要从胸前跳出来的焦灼。 正在这个时候—— “哥哥,来这边啦。” “……?” “来这边啊,快来快来。” 有一道熟悉到不能忘记的声音被耳朵收拢。 然后,如诅咒般向内心蔓延。 抬头, 他看到了坡道上,那如精灵般的身影。 “你……”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 有着纯净的面庞, 棕黑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 鲜红的瞳孔略微让人吃惊。 在坡上,如风的精灵一样露出身姿。 妹妹——他的妹妹——记忆中称呼她“雨”的女孩——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妹,妹妹,我的……妹妹?” 他不可置信的小声呼唤,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面对掌心的蒲公英,稍微大点声便要将之吹散。 他小心到了极点,生怕太激动将梦境惊醒。 “呜嗯——” 那个名叫雨的女孩皱起可爱的眉头。 “哥哥今天好奇怪,不是都叫雨‘雨’的吗?” “小,雨?” “嗯。” 她双手叉腰重重点头,终于眉开眼笑, 那开心的纯真面庞,连世上最纯洁的天使也要自惭形秽。 而他,也一时窒息地忘了言语。 她说道。 “哥哥,快来。” “雨,慢点走,哥哥有事问你……” 然而,她已经走了。 跑过一个拐角,似乎又拐进一条小巷,就要不见踪影。 “等,等一下。” 他也开始跑动。 毫不保留的用出所有力气。 那一刻,他发誓——是人生最快的速度。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大街小巷,不知越过多少花园水池。 值得一提的是,整座小镇无比安静,被黑色的诡异笼罩。 有的窗户沾染鲜血,有的地面积着血滩, 除此外门窗完好,就像只是个陷入梦乡的平和小镇, 等明天太阳升起,就会重新迎来生机。 “哈……,哈……,雨,等等……” 他的气喘吁吁穿过大街小巷。 太阳残忍地下山了。 经过追逐,他们来到一座废弃的神殿前。 神殿坍塌了大半,高耸的白色石柱也染上不祥的阴影。 “哥哥,雨就在里面哦。” “等……” 少女再次跑走。 云风本能的想要追赶,可当视线触及现场,又不禁停下脚步。 这里,诡异如海啸一样汹涌过来,带着冷森迫人的魔力。 “……唔。” 他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 无尽的波涛将他无情的卷入, 接着,拖下海底深渊,被暗流撕碎。 “呃,呼——” 他似乎看到什么的瞳孔猛然缩小。 明明没做什么,却吁吁的喘着粗气,冷汗也越来越多,许久后才恢复。 这确实是一副另类的画面。 坍塌大半的神殿如巨兽般耸立在大地上,其中早已破败不堪。 殿前的白石路遍布皲裂,冒出倔强的杂草,将石头顶碎。 手持长矛与巨盾的战士雕像孤零零的站着。 少了一条腿的他看起来很可怜。 不过,他还算幸运。 其他兄弟姐妹早已倒在地上不知千年百年,连形体都粉碎了。 那个白石制成的火盆不得不提,姑且能看出曾经的祭祀的痕迹。 女祭司、圣火、橄榄枝、旗同衫与天光云影在眼前一一流淌。 那样真实,那样辉煌,那样美丽,那样宁静。 但,终究失落了。 只剩下断壁残垣道尽凄凉,神的威严也丧尽,却无能为力。 他似乎能看到过去的影像: 那是美丽的白色神殿,十二根巨柱仿佛有信心撑起天堂。 人们穿着美丽的衣服来此祈祷,他们衷心的感谢神与世界的馈赠。 孩童开心的玩耍,女人们自由追寻美丽。 祷告之声如风飘散,传扬向远方, 通神之文如絮轻扬,直至消散在信仰尽头。 画面消失了, 回到当下,美好却被残败残忍地取代。 这处神殿,发生过什么? 他静静站立, 心中的不安如夜的降临,毅然决然,又不可阻挡。 为什么小镇这么安静,还遍布血迹, 为什么神殿破败不堪,却无人修缮, 淳朴善良的人们又去了哪里? 抬头看着夜幕降临的天空。 黑夜不会回答他,正如他回答自己的一样 “还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 “啊啊啊啊!!” 一道愤怒到极点的怒吼打乱他的思绪。 用怒吼大约不足以形容,咆哮的话则贴切不少。 这声音如野兽,但很明显出自一位人类。 “有人在?那雨,小雨呢?” 他以为妹妹受到危险,不顾一切的跑进神殿。 大殿内, 一位全身沾满鲜血,金发也凌乱的剑客站在半截神像前。 他,发了疯似的挥动手中的大剑。 那可真是狂野的巨剑, 剑身超过两米,估计重达百斤, 外观上充满野性的破坏力,以及巨大的视觉冲击。 “啊啊啊!” “啊啊啊啊!” 他独自一人在神像前,发出非人的咆哮,流下热泪。 美丽的金发也衬托不出他的高贵了。 但他没有停下吼叫,发出寒彻人心的凄厉惨笑。 “没了,都没了。” “死了,大家也是,阿雅也是了,死了!” “我也得死,信仰神灵有什么用,我们还是得死! 到头来,我们还是得死……” 云风听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但这不重要。 他的目的,仅仅是要将自己的妹妹带出这里罢了。 仅此而已——他发誓。 “雨,雨你在吗?” 他大叫起来。 “唔……” 而这欠考虑的举动,也终于惊醒那位疯狂的金发剑士。 他用冰冷的余光看着他,然后,冲刺。 “——等,等下,你!喂!” 瞳孔的猛缩, 心跳的加快。 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 人体已经做出可能做到的极限。 但是—— “噗嗤” 画面仿佛定格在一瞬间。 金发剑士的巨剑如链锯一样砍进云风的半个身躯。 鲜血,如地泉喷发一样飞扬在半空。 意外的有些美丽呢——他居然会这样想。 “啊……,哈……,哈……” 呼吸变得困难,眼前也变得黑暗。 他不停地倒退,双腿发软。 呼吸彻底成了奢求,每一次喘息都那样费劲。 “哈……,哈……,哈……” 神色的不可置信让人心疼,但却充满了对结局的无能为力。 他只能用绵薄的全力抵抗着暴行,却明明连呼吸都要用掉八成力气。 剧烈的疼痛让神经一时麻痹,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但心跳未曾停歇, 它和他一样,带着永不言败的韧性,以寻求最后的生命源泉。 那感觉太突然,也太震撼。 让他再一次,近距离体会死亡。 老实说,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这对谁都一样。 他惊觉意识变得模糊, “呜。”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回光返照般的用骨头钳制住那家伙的巨剑。 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雨,快跑!快——” 伴随着戛然而止的大叫,是“呲啦”一声。 那是血肉被碾碎的声音。 金发剑士将他整个人甩在地上,一脚将其心脏踩成肉泥! 然后狠狠践踏着,践踏着,似乎以此为乐。 他死了。 多少令他不能接受。 但在失去意识之后,他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 金发的剑士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然后—— “啊啊,啊啊啊,是,是是是,是,是……” 口中颤抖着不成句的混乱。 “咣当”一声,巨剑也握不住,落在地上。 “啊啊啊,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没人可以形容他的恐惧,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何而恐惧。 他抱住脑袋,活像遇见最可怕的事情, 即便叫哑了嗓子,也没能停止胡言乱语。 “啊”的一声,他抖似筛糠地瘫倒在地上,居然吓到失禁的地步。 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月亮停在中天,明辉照耀大地,从坍塌一半的殿顶上透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冷静了。 扭头,看着云风冰冷的尸体,捡起一块碎石丢过去, 那一瞬间,他如孩子一样畏惧的遮住面庞。 “啪嗒” 石子弹在冰冷的身体,又打回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回荡,石头还是石头,少年依旧是少年。 他,终究是死了。 剑士好像只有得知云风已经死了才能感到心安,于是便站起来, 举起手中的巨石,一下一下的砸向冰冷的面庞。 这张脸让他恐惧,让他不安。 他像是要毁去什么的试图掩盖真相。 破败的神殿无言,唯四溅的鲜血独奏毛骨悚然。 冰冷的回响刺耳,云风的脸彻底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这时候,他却又痛哭流涕的跪在尸体前。 口中祈祷着“神明”,“真主”,“请救救我们”。 他哭泣的像个孩子,并以最尊敬的敬语称呼云风,称呼他是救世主。 没人能理解他的举动。 这句话不能,他也不能。 但显然,这并不因为他失去理智。 他是遵从内心的想法,完成使命般的出手的。 ………… 云风死了。 但故事并未结束。 因为当他睁开双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原始密林中。 万事万物没有不同,唯独手臂上多了一个数字。 他也终于发现了数字的诡计: 从03变为02。 第十七章 墙角下的连续 “你能来,我倒是没想到。” 魔女的城堡。 高悬的明月,倒映在她深邃的瞳孔。 这里是城堡顶端的天台,地面也爬满了月光的美。 白发的魔女——天语静静沐浴在月光下, 微微闭上圣洁的双眸,与银辉融成一片,不分彼此。 她似乎站的久了,终于睁开眼睛。 不知有意无意,少女故意避开了身旁的另一道身影—— 有着墨色长发,穿着黑白古装的儒雅少年。 他们共同看着远方。 在那山峰顶上…… 是一个洞穴么。 真难得他们能看得清楚,并能品出画外之情来。 老实说吧,他们其实是老朋友了——虽然与她和月竹的那种不同。 对于他,天语的心中是忌惮大于尊敬。 但也别想让她露出好脸色来,因为她对普通人可没什么好感。 “——” 不知出于何意,他笑了一下。 然后用一口温柔而儒雅的声音, “你,似乎真的无动于衷。” 这么说道。 不得不说,他拥有很容易让人加分的气质。 但天语显然不在此列。 经历过太多风雨,让她对魔法外的一切兴趣乏味。 阅历的沟壑早已将她的性情打磨光滑,也无棱角了。 她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仿佛只是看向一根柱子般的冷漠。 “那五个家伙,已经不见了。” “嗯,早上在东亭看到了呢。” “已经可以确定,是来自海外的魔女。” “嗯,将戾鬼当做使魔的能力有些少见的,但也能够由此确定身份了。” 听着他的话,天语看向前方, 微风袭来,使其银色长发微摆,脸色却淡然。 紫金花田的美微微摇摆,如痴如醉的反射在两人的瞳孔,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 “那个魔女,似乎经历过那次事件。” “嗯,我晓得的,第二次大破灭吧。” “那是……两千年前的往事了,知道的人不多。” 他笑了一下。 笑容温和,足以化开三月的白雪。 “所以,是个很危险的家伙呀。” “比起这个,我倒是想知道另一件事情。” “嗯。” “关于第一次大破灭的结局。” “怎么了,结局不是很明显了么?” 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她反问道。 天语摇头。 “你,骗了整个苏恩,却骗不过我。” “……嗯,那,你认为的结局呢?” 天语转过身, 目光锋利的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胸膛。 “这取决于你。” “你想知道什么?” “那家伙的死。” 他沉默了,然后笑了。 毫不避让地对上她的眼睛。 两人的目光俱是微微闪动,好像两柄无形的刀剑在空中交击,冒出火花。 他说道。 “直白的告诉我名字吧。” “——剑圣敌求,我对他的死抱有怀疑。” 天语直言不讳。 不知从何时开始,圣洁的月光也变得寒冷起来, 地上的月辉仿佛真的凝成了白霜,温度直线下降。 “读过纪伯伦的散文诗么?里面有一首——” “你还是老样子。” 天语用沉寂如水的话打断了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 因为她知道。 对于眼前的人来说,不想说就永远没人能令他开口。 看着眼前的少年, “鬼谷的传人苏仪,你到底在打算什么。” 她看不透眼前的少年的想法,也曾为此而苦恼。 但最后也放弃了。 即便有那双强大的犹如神明的眼睛,他的内心却依旧模糊不清。 所谓一物降一物吧,与月竹相比,她对他是真的没办法。 苏仪很擅长掩藏自己的想法, 不过作为雄辩家从小就训练的内容,能做到这样并不奇怪。 他笑笑后说道。 “伟大的魔女天语呀,我来找你,是想求你救一个人。” 对她的沉默毫不在意,他继续说道。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名字。” “他已经见到那副画了。” 天语的情绪带着绝不多见的惊讶。 “当下这个阶段?他在胡闹什么。 自从看到他记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识到什么,可绝不应该在现在发生。” “你是答应的意思?” “不,我拒绝了,请回吧。”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 对于受到拒绝并不惊讶地,他继续道。 “我能知道,那个所谓的理由么?” “冒冒失失就去接触命运,这是最大的败笔, 他以毫无准备的力量冒然推动了历史的走向,并延伸向无数种结局。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我帮不上忙。” “我是说,用你拥有的生命嫁接的魔法。” 他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畏惧的直视。 “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更不可能,对不起。” 换来的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如果换做月竹,也许还有兴趣试一试。 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况且,那绝不是什么“并不算什么”的一句潦草就可糊弄过去的事情。 相反,是无比吃力的操作,连她也不能冒然动用。 她并不认为云风有让她出手的价值,就这么简单。 “原谅我吧,我只想做好自己。” 转身撇下月光于不顾,少女似乎有所厌倦,准备放弃交谈。 这个时候—— “如果事关你的老师呢。” “——” 她站住了。 转过身盯着他,眼神不善。 “你不会还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吧?” 眼神则像是在说——“所以请注意你的玩笑”。 “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也认真起来的样子。 老实说,月光烘托着他的背后,很好看。 但是天语却再次摇头。 “我对他早已失望,而且——” 这次连话都不准备说完,就再次迈步离去。 “如果,还关于魔女月竹呢。” “……” 这次的沉默很漫长,漫长到换了个人都会觉得不安。 但他似乎非常了解她的性格,不急不缓地等待。 她转过身。 他脸上的淡笑令她感到罕见的苦手,并皱起眉头。 “鬼谷的传人,你从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么。” “审时度势罢了,你明白,你不可能说得过我。” “好像你们鬼谷传人,都是这样自信,昔年关云长失去荆州的事情,听说过?” “如果换了一个人,断然不会丢。” 那一刻,天语难得笑了一下——可惜是嘲笑。 “你很自负。” 她说道。 苏仪也笑了。 “自信与自负的边界,在于能力的大小, 乔布斯说赚十亿美元是自信,一般人赚一亿美元,是自负。” “……哼。” 她不愉快地哼了一下,离开天台。 他的笑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连魔女也不能例外的被触动。 她讨厌发自真心的笑, 也深深讨厌着,那个天台上的少年。 ……………… ………… …… 夕阳下,云风独自一人站着。 这种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仿佛走错了另一条世界线般的伫立着。 夕阳嘲笑着他的迟钝,打趣地看着他的迷茫。 与他的迷茫相伴,是左手手臂上的数字。 那个数字……原先是03,现在是02了。 原本,有过这个数字么?——他尽全力回忆。 ……然后放弃。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这对他,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他深吸口气的想道,在心里安慰自己。 ………… 再次走进原始森林, 以仿佛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前的那样,艰难的做出选择。 可以看到,这一次的世界与上一次稍稍有些不同。 至少从天色来说,似乎是比早了一些的。 大约早了一个小时吧。他想。 然后,再次走到了那座小镇。 安静的小镇,夕阳的残红映衬着他的祥和。 老实说吧,在保持足够的光亮下,还是挺美的欧洲小镇不是么。 他把心态放平,以免费度假旅游的心态闲逛着。 “咚咚咚……” “打扰了,有人在么?” 也时常轻轻叩响房门,可惜,无人回应。 这下,那诡异与不安便再次缠绕上来了。 他不甘心的一家一家敲过去。 “唉……” 一声叹息暴露了努力的结果,但他并未放弃。 至少,我还活着不是么? 他以为自己打气般的深呼吸两下。 就在这个时候,那道令人在意的天使般的身影又出现了。 “哥哥,雨在这里啊,快来啦。” “雨,就在前面,等你……” “雨,等下。”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也继续跟了上去。 命运仿佛倒带般的重演, 他们穿过大街小巷,一遍遍追逐着。 妹妹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他怎么也追不上。 然后,在远远的一棵大树下,他看到了那名金发的剑士…… “呜。” 这可不妙。他想,然后停下脚步。 但妹妹的步伐并没有停下,仿佛,是有意将他带到金发剑士面前的那样。 “雨,危险,不要去。” 他伸出手臂大叫着。 但雨已经消失了,而他也惊动了远处的人。 那个魔鬼如狂风一样冲过来, 他也惊慌失措的扭头就跑。 小镇错综复杂的巷子真是救了命——他甩开了那家伙。 “呼,呼……应该没继续追过来吧?” 一条深巷子里,他靠在墙上,汗流浃背的想。 等气喘匀便走向神殿。 值得一提的,这次他饶了一个大圈。 不过说起来,似乎没有妹妹雨的身影了呢。 这多少让他感到气馁。 更困惑的是,他不知自己是抱着何种使命来到此地的。 他甚至开玩笑的想: “如果是探索类游戏,大概也得有个目标吧, 完不成目标,难道要一辈子关在这里?” 不。 大概也不会一辈子被关着。 看看手臂上的数字,他多少明白这数字的含义。 当这数字归零,玩家依旧找不到线索,大约便是游戏结束的时候吧。 对于他,那就是希望的尽头,与消散的终焉。 ………… 轻微的脚步声在空静中响起。 这次神殿没有出现金发剑士的身影,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现在是安全的?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这一点。 抬头看着中央的雕像。 那是神灵的雕像,可惜碎了一半, 偏偏碎裂的是上半身,因此看不清神的面容。 神灵自己会想到自己有这一天么——他神经质的抿了下嘴唇。 这里,已经沦为断壁残垣的模范了。 谁若想思考关于残破的定义,便来看看这里就好。 漫无目的的穿过雕像。 这里是神殿出口的样子,与入口对应。 他看到,一排细细微小的东西连成一条线,在地上移动着。 “蚂蚁。” 他脱口而出。 无论是见到生灵的激动还是对此间出现蚂蚁的不解,他都注定要接近过去。 还真的是蚂蚁啊——他蹲下来。 可爱的小东西们,从神殿的一角转移到另外一角, 从这个角落的小洞到另一个小洞,几乎连成一条线——密密麻麻的线。 他居然有些感动。 小镇,剑士,妹妹,神殿…… 似乎只有这里还保留着他熟悉的意象,让他明白自己是个正常人。 蚂蚁们不畏风险地继续走着,没什么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他也蹲在那里继续看。 忽然,一个略微不起眼的细节出现了。 那本应连成一条线的蚂蚁,忽然少了一只。 虽然后面依旧连绵不断,但中间就是有个“黑点”消失了,将原本完整的线条断裂成两截。 这一点可真是要命。 他不算强迫症,但也觉出别扭,想着用什么来填补这一点空缺。 “……唉,如果后面的蚂蚁能意识到,然后快一点跟上去填补了这个空缺就好了。” 无不遗憾的想着, 然后,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地站起来。 他已经看累了,觉得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神殿后方的出口外,连接着长廊。 穿过长廊之后,便是一块花田。 好大的素馨花田——他舒服的闭上眼, 然后像是要怀抱这份美好的伸出手。 花田上,跪坐着一位穿着白色祭司服的女孩。 她背对着他,展现出独属于这份世界的美。 第十八章 断罪者的自戕 她很美。 这是给人的理所当然的直白印象。 就像自然的、毫不做作的风景,是那融入血肉的性格所缔造的命中注定。 即便只是坐着,便有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统一。 她很美。 光与暗并行的高度,铸就了她的那份独特。 她像摆脱了神权的觉醒,像脱离了枷锁的灵魂,叫人移不开眼睛。 云风尝试向她打招呼,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等走近了才知道,她的眼睛微微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真是个充满谜团的小镇——他抬头看向天空。 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竟让他觉得有些刺眼,有些突兀。 这里的人们都去了哪里。 为什么即便存留下来,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看到了什么超越理解与认识的事实? 不经意地,那句“信仰神明有什么用,我们还是得死”,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是信仰的崩碎造就的灾难吧。 他没想过自己也有低头沉思的一天。 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是信仰的崩塌,且注定无法重铸的苦闷。 他为自己没有感受过这种悲痛而庆幸, 也愿意和那些体验过这种悲痛的人坐在一起,共同哭泣。 好大的素馨花田,白素馨与黄素馨相伴,各参一半。 也唯独在此时,远处的微风才徐徐拂过, 如爱人般温柔地****面庞,卷起衣角。 少女醒了,睁开眼睛。 当然,也注意到前方漫不经心的他。 “仪式用机器人,des1号,欢迎客人到来。” “……啊,您好。” 他明显吓了一跳的样子,随即便上前问好。 然后,在踏出那一步之后—— “唔……” 一阵疯狂的尖锐刺痛袭击他的脑海, 恍惚之中,他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如风之精灵般可爱,聚美丽与灵动为一身的少女——雨,出现了。 那并非出现在眼前。 雨的身影模糊不清, 他与她,像是在相隔千百个纪元外的彼此两端。 到处是即使用尽全力也不可能触碰到的绝望。 “小雨……” 妹妹与先前看到的不同。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臂上系着的红色丝带非常显眼。 她虚幻的影像穿过他的身体,径直向前,走向了坐在素馨花田里的少女。 “……” 明显说了一些什么后,那名少女点点头,雨也如释重负的样子。 画面消失了。 像过去遗留的某个片段,却偏偏被他掌握。 事实上,他从不相信这些玄幻的东西, 魔法也好,命运也好,对他而言都是虚无缥缈。 可惜的是,老天爷不这么想,命运也不这么想。 现在,他也不这么想了。 但至少,后者要比前者来的真诚一些。 也就是说,这是雨透露给我的提示? 一切有用的讯息,都在这名少女的口中么。 他理所当然朝她走去。 “您好,仪式用机器人,des1号,欢迎客人到来。” “是,有什么东西要告诉我吗?” 他紧张的好像是第一次与人交流,问道。 “我是那孩子的哥哥,她是有什么要告诉我,对么?” “您好,仪式用机器人,des1号,欢迎客人到来。” 她的神态是那样的恬静, 除了不断强调自己是个机器人外,并没有透露其他有用的价值。 他看着她,以恳求的姿态说道。 “拜托了,帮帮我好吗?” “您好,仪式用机器人,des1号,欢迎客人到来。” “啊,对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抓着她的肩膀,并自我介绍道。 “我,叫做云风,我的妹妹,她叫做雨,刚才我看到了她的影子。 事实上,就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来,我觉得她是有东西要告诉我, 所以……拜托了,能把知道的东西告诉我吗。” 然后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她。 万幸,她终于不再重复一样的话。 “口令不足,权限不足。” 但是结果依旧没什么改变。 “口令……口令……” 他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恍惚间,想到了口袋里的那串项链。 可那东西,与口令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关系啊。 “噹噹噹……” 不经意间,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意识到那是巨剑在地上拖动的声响。 ——是那个金发剑士,他回来了。 暗道大事不好的他慌了神色, 算算时间,这次的时间大约比上次提早一个小时, 现在,是那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吗。 所以,他又回到神殿中了吗? “小姐,我真的是她的哥哥,她一定是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所以,能不能,就这一次,拜托,拜托了。” 他着急的说道,不时注意背后。 以那剑士的速度,冷不丁就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 他,已经不想再死一次了!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抵抗那家伙的力量, 所以一旦遇上,势必会损失一条生命。 而如果能在死之前听到有用的消息的话,也许—— “噔噔噔……” 脚步声越发地逼近。 似乎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脚步的主人开始全力奔跑。 “噔噔噔……” 迅捷的步伐声让他毛骨悚然。 如擂鼓一样在心头直跳。 一下一下, 一下一下。 “美丽的小姐,我发自真心的恳求您。” 他紧张到呼吸困难,脑袋上也全是大汗。 耳朵焦急到出现耳鸣的地步,眼前也冒出金星来。 不,要受不了了。 他体会着从未体验过的绝望感。 他觉得自己的小腿已经麻痹的失去知觉。 他甚至已经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怒吼。 ——死亡,正在接近! “——小姐!我恳求您的仁慈…… 啊对了,我有这个,这是你们留下来的东西吗?” 慌忙地取出那串蓝宝石项链,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看向少女。 她盯着他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嘴唇微启,像是要讲述一段难以置信的秘密。 她说———— “口令,错误。” “为什么……” 他不甘心的大叫。 她看着他重重锤了双腿,毫不动摇地继续说道。 “验证失败,进入自毁程序——自动删除成功。” “滴滴滴……” 随即,她的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 按照她的话说,大概是自我销毁了吧。 这时候,狂风吹息过来—— “噗嗤” 一股从背后贯穿到胸前的剧痛拥抱住了他,挣脱不开。 然后, 便是那熟悉的鲜血,从伤口喷薄而出。 他明白自己快死了。 该恭喜吗? 至少有无尽的迷茫一路相伴,前往冥界的路上不会孤单。 手臂上的数字从02变成01。 这一刻,死亡与命运交织成序曲,让人无奈地感叹着。 02→01 数字的减少不会因为任何情分而有所保留。 可喜可贺, 距离真正的死亡又近了一步。 他缓缓倒下,求生的欲望发自本能的蔓延上来。 他还想坚持。 但这份坚持未免太过柔软,经不起死亡的折磨。 “噗嗤” 他用拔出巨剑的举动彻底结束他的生命。 伤口撕裂的痛楚令他饱受折磨的死去,连同目光也揉碎了。 那天天色很美, 遥远天空的靛蓝照应在他的脸颊,照应在逐渐涣散的瞳孔。 另一方面,他的巨剑也刺入少女的胸膛,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嘴角还颤动了一会才死去。 在那一旁, 素馨花平淡素雅的白,渗透进她的无神的双眸。 然后放大,放大,放大……消失不见。 这里,终于只剩下一个人了。 但却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因为一开始,这就不是以获胜为目的的游戏。 倒不如说,最后活着的人从一开始便输了大半。 而早已倒下的两个也不可能是胜利者。 ……………… 没有星辰的夜晚,带着说不出的压抑。 仿佛,天都要塌陷下来的沉闷。 这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他呆呆的看着,不知注视什么东西。 天边,似乎有天使在歌唱? 呵,管他呢,已经不重要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地托着巨剑走回神殿。 那里,他紧张得四处张望。 然后,走到连成一条线的蚂蚁前。 他也注意到了这群可爱的小家伙。 大概是累了吧, 于是将碍手的巨剑搁在一旁的石柱上, 他蹲下来,盯着小黑点们的孜孜不倦、锲而不舍。 一秒,两秒,三秒……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时间的流逝感被无限地削弱。 他看得如痴如醉,目光是那样的精彩, 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激动,然后一会儿便又是沮丧了。 看得入神,他并没发现靠在石柱上的巨剑已经松动。 重达百斤的巨剑倒下来,利刃朝着后背。 “噗嗤” 鲜血,像完成使命般地迅速染红神殿的地面。 临死之前,他依旧注视着蚂蚁。 小东西们趟过鲜血,不屈不挠、义无反顾的向前, 谁也无法改变他们的队伍, 谁也无法改变他们的路线。 ………… ………… 第十九章 星空下的火焰 “还真是麻烦呐。” 美术展览馆附近,魔女月竹独自站在夜空下。 啊,也不算独自一人啦。 但是…… 看着身边的昏迷不醒的云风,她不由轻声地抱怨。 谁不想在家里好好待着呢, 她也不想出来的。 但老话说,无奈的人生才是注定的人生, 这里的波动本就超标,刚才更达到一个吓人的地步。 “很令人在意呢,不出来不行。” ——本着这个心态,魔女月竹受天语的拜托,过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从一个不认识的少年的背后,接过这家伙。 然后丢下一句“他就拜托你了”,就走了。 虽然搞不懂状况,但对月竹来说,这兴许是一件好事。 嗯,啊,她是怕麻烦没错啦。 但也不会视所有麻烦为天敌。 硬要说的话,能勾动她的兴趣,麻烦也不是不能做朋友。 “啊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吗?” 她揉着翘起来的长发轻叹。 今晚,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夜。 临走前,天语也“可能要拜托你运动一下”地这么说了。 那,就是一定会有战斗吧——她绝不会怀疑天语的判断。 但话又说回来,对于那个海外的魔女,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打不过的话,跑总没有问题吧? 她满不在乎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虽然有不负责任的嫌疑,但毕竟“派对”还没开始呢。 连胡思乱想的自我吐槽也不准了?——她不满地拍拍脑袋。 她是知道的,骄傲的责任心不会允许自己逃避。 倒不如说,她的愿望就是努力将魔女的职责做到最好——为自己,也为那个丢下她离开,然后默默死在外面尸骨无存的祖父。 只是,这家伙怎么办。 看着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她又泄了口气。 像不成器的将军,将刚刚鼓动起来的士气全部打翻了。 她只擅长战斗,不擅长怎么照顾人呀。 说起来,今次出来本也只是打算打一架那么简单的,偏偏多出一个人来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个人还是她不能拒绝的……“朋友”? 算朋友吧。 她又陷入纠结。 ………… 他静静的趴着,看起来和死了没有区别。 真的,动也不动。 她好奇的戳戳他的脸,然后无聊于自己的幼稚。 “啊——”地叹了口气。 百无聊赖中,又将他背在身后,换了个位置。 战斗随时可能发生,但关键在于他不能被牵扯进来。 “魔法的战斗,可不是电影上的为小孩带来乐趣的存在啊。”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曾经在苏恩,有一个魔法瞬间毁灭了当时九成的魔女、剑圣呢。” 说起战斗, 月竹对战斗还是很有自信的,虽然不明白这自信来源于何处。 看看天空, 月明星稀的美丽也挽留不住她的心:她,其实是渴望一场战斗的。 是出自争强好胜的心吗——她也不确定。 “还真是难得啊,这里居然——” 声音的戛然而止是有原因的。 远处的天桥上的忽然多出来的人影,令她在意。 那是个高挑的女性,面庞笼罩在阴影中。 虽然看不清脸部,却有着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中心感。 她以仿佛撑起无限星空的威严包裹自身。 强劲的寒风乖乖臣服在其脚下, 漆黑的魔法袍简直是为夜色量身定做, 蕾丝边的手套则像是刚刚参加巴黎时装周回来。 “你来了啊。” 月竹稍微摆正神色, 以两军阵前,准备发动冲锋的将军的口吻说道。 “……” 然而她的不说话,多少让月竹感到尴尬。 “我说,你来了啊。” 于是憋着股火,再次重复一遍。 “……” 但却换来了更大的尴尬。 “……” “……” “——” “——” 她们陷入沉默,互相凝视着对方。 这家伙……是我月竹的一生之敌啊! 少女在心中咬牙切齿,牙齿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股被无视的郁闷,让她像山林里的野猫那样地喵喵大叫。 太可恶了,大概,是把我当成傻瓜了吧! 她无趣的撇撇嘴,将杂念抛到九霄云外。 来者的挑衅眼神让她觉得很不爽。 而不巧的是,今天她的心情本来就很差。 于是,脸上若隐若现的“暴力倾向”变得不再掩饰,映射在美丽的眉宇间。 “好吧好吧,来战斗吧,来战斗吧!如你所愿。” 她英姿飒爽的一挑长发,然后伸出手, “呼啦” 熊熊烈火自手中出现,火光照亮她清丽的面庞。 因为灼热的高温,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扭曲,发出哔哔啵啵的炸裂鸣响。 “姑且说一次,我对有关火焰的魔法有些心得,所以——” 讲述还没表达完全,一阵突如其来的空气挤压声便打消了兴致。 ——那里! 她用闪电般的速度灵巧转身,躲过一道黑影的飞扑。 狂风拂过,落在地上,是一只戾鬼。 全身长着不知多少的眼睛和倒刺,像由千奇百怪的尸体拼凑起来的一样诡异。 若是换了个人,估计得吓到双腿发软。 不过月竹显然不会——好吧,她说了谎。 对她来说,那是同样会觉得恶心的存在。 只是区别在于,恐惧会让人不敢上前,而恶心则会让她更想去揍扁这些丑八怪。 “以戾鬼为使魔,这还真是少见啊。 我说,这是你制作的,还是控制自然生成的戾鬼?” 可惜,那位魔女似乎没有说话的兴致。 得不到回答的少女一手叉腰,无奈的摆手道。 “好吧好吧,算我白问,所以继续吧。” 她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连番挥舞,一道微型的魔法阵出现在眼中。 然后—— “嗖嗖嗖……” 一连五道轻响,五道差不多拳头大小的火球从手上飞射出去,速度很快。 这姑且算是一种魔法的控制技巧。 魔法的原理在于,魔法阵被作为媒介,将精神力与四周空气中的属性元素相互融合,然后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于是在侧重速度的快攻时只要积蓄小型的魔法阵,就能短时间内快速挥击出数次弱化的魔法攻击。 虽然因为魔力的短缺,致使单发的攻击不强,但胜在数量。 五道夹杂着火焰的魔法弹呼啸而去。 掠过空气与距离,疾如流矢地飞向天桥上的魔女。 “轰……” 火光冲天,气浪滚滚,等烟尘散去,天桥上已经空无一人。 “哦哦……” 她可不会傻到凭借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就能伤到那家伙。 少女警备十足的注意前后四周,防止被偷袭。 “——咻” 裂空声从背后响起。 然后是短时间内,一道淡青色的空气组成的风刃闪电般穿刺过来。 它如瞬间移动过一样,上百米的距离一秒钟不到就越过了。 “……哼。” 她并不惊慌地来回弹跳。 魔女的身体实在有些恐怖,四米五米的高度也被她轻松越过。 “噗嗤” 一道意外的神色出现在她脸上。 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伤口, 鲜血直流,距离动脉也只差一丝。 她可不相信是那家伙的失误——仅仅,是故意留下的“人情”。 “在挑衅我么……” 她眼角低垂。 说话的功夫,伤口已经愈合了。 魔女就是这样强大的存在,用常规方法几乎杀不死他们。 开句玩笑,“即便心脏被切去半个都能恢复原状”。 右手的手套上汹涌着澎湃的烈火,亦如她心中的战斗意志熊熊燃烧。 她闭上眼,虔诚的祈祷。 “伟大的火之神明, 请听从祷告, 今日的我只为杀戮而来, 故特此奉上热情, 请响应我的感召。” 刹那间,灵巧的火焰化作飞鸟。 他们在天空灵活自如的扑腾着翅膀,一起涌向她的对手。 “咻——” 与火球不同,火鸟们仿佛拥有简单的智慧。 在飞出后能够自动避开拦截的魔法,尽最大效率的攻击敌人。 可以看到,那魔女的身影如风一般闪动。 一会儿在树下,一会儿又到了天桥, 一会儿到了房顶,一会儿又进了小巷。 但无论怎么闪躲,火鸟们都紧追不舍。 最后,魔女似乎是厌倦了地一抬手—— 仅仅是一抬手的程度, 身旁居然多出一层淡淡的光幕,起了防御的作用。 火鸟在光幕上纷纷炸裂,却伤不到她分毫。 而月竹这才意识到,身旁已经涌上来更多的戾鬼。 他们有着强健的身体,几次扑击都被她闪躲开。 她似责怪自己的失误地懊恼伸出手,掌心朝向天空。 眼神蕴含着凌冽如霜的寒芒,闪烁出炙热如浆的暴动。 “火,我曾经的战友啊。 用你的羽翼击碎苍穹, 用你的利爪撕裂长空, 让死亡,变得自由吧!” 这显然是不同寻常的咒语。 空气中的魔力波动也更加剧烈,泛出令人不安的味道。 随着脸色一阵苍白,一道霞光万丈的金色光球顺着手臂打上天空。 随后,“砰”的一声炸裂开。 其中包含的成百上千道火球、火矢纷纷出现, 戾鬼们发出不安的咆哮,然后被灼烧成灰。 其余的攻击全部涌向他们的主人。 很显然,即便以防御光幕的强大,终究难以抵挡这样多的进攻。 而且从本质上,每一道分裂出的火球都远比刚才的来的强大。 在躲过尽八成的攻击后,魔女终于被击中了。 天空炸开一朵朵显眼的火花,像节假日的焰火一样。 还好这里是lc区否则肯定会招来不少人。 “呼——” 月竹喘了口气,刚才消耗的实在有点大。 然而就在这瞬间—— “什么。” 她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从地上冒出的手臂抓住,动弹不得。 同时,一股令人在意的馨香气味从鼻尖升起。 本能的,她觉得这香味不对劲, 但可惜对手的攻击比她想的要快。 然后—— “呼” 全世界都被无穷的黑暗吞噬了。 与云风当时的状况一样,她感受不到那魔女的所在位置。 也正因为如此,月竹的脸色很不好看。 太大意了么。 居然没注意到这样的招数。 虽然魔道的变化无穷是种令人惊叹的魅力, 但作为战斗的对手,大约没人会觉得开心。 当然,她毕竟不是云风。 即便看不见对手,月竹也能凭借空气因碰撞而造成的挤压,判断攻击袭来的方位,然后躲开。 “欢迎光临,我的伟大国度。” 神秘的魔女托着光芒,从黑暗中走出。 与她的身材相配,是一位比月竹稍大一些的美丽女性。 意外的年轻呢,看起来就像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 换了身不同于战斗时的衣服, 黑色的连衣长裙包裹住身体, 深紫色的卷发多少带点性感的气息, 就连高跟鞋也是黑色成熟的款式。 “你的那副模样,是把我当成客人的样子么?” 看着她,月竹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那可真是失礼,你应该把我当成主人才对。” “欸,那还真是求之不得,所以主人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月竹看着四周的处境,一摊手讽刺的说道。 “小丫头,事先声明,我对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感兴趣,尤其是你这种发育不良的魔女。” “什……你说什么!” 她被戳中死穴地不甘心大叫起来。 这话简直正中了魔女月竹的下怀, 那副活像炸了毛的鹦鹉一样的样子也就不难解释了。 “那就和我继续打一场吧,你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 然后,挑衅的朝她扔去几个火球。 火球穿过魔女的身躯,什么也没留下。 “很遗憾,在我的领地,我才是主宰,你是攻击不到我的。” “……唉,你想怎么样?” 变戏法似的, 上一秒还处于愤怒中的月竹,这一秒就平静的问道。 “作为魔法的世界‘苏恩’的通缉魔女, 我想你能回来,大约不是旅游那么简单。” “如果我说,我是为了那边的那个人呢?” 魔女将视线转向倒在地上的云风, 他依旧不省人事。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那就是我要找的人。” “啊呀,你们是要去结婚了吗?那还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结婚什么的固然是好啊,可惜呢……” “??” “哼,你知道的,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有人逼你这么做?” 月竹的挑衅毫无作用,反而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那个魔女看过来了。 目光似乎闪烁出什么,但又转瞬即逝。 “如果是‘不敢说’,你信么?” “……那还真有意思,不过,我大概不能把他交给你。” 月竹摇了摇头。 “你还想反抗?我不想杀你,你知道作为魔女也不是不能死…… 啊,你这位年轻的魔女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魔女是不死的吧?” “拜你所赐,我还没那么傻。” 她稍微不爽的说道。 然后—— “你是来自伊恩么,那边怎么样,还是老样子?” 似乎被她的话吃了一惊,那魔女上下审视了月竹一眼。 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你的身份不仅限于此呢。” “是啊,魔法的世界苏恩,神弃的世界伊恩, 相互冠以污蔑的称呼,相互对立敌视的世界…… 我说的对吗?魔女女士?” “看来你的身份果然不那么简单啊, 在这个人人以为堕落魔女该死的苏恩,居然也有人能明白真相。” “伊恩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 “你说,你是‘不敢说’,可以理解为受人所迫吧?” “啊,那可真是失礼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任务,仅仅是要把他带回去而已。” “为什么要带他回去?……呃。” 一开口,月竹便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傻事。 太傻了——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没有哪个人会向敌人透露自己的信息的。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她欠考虑的脱口而出,岂不是在说明她在内心考虑过这个事情的可能? 也就是说,她正是个傻子? “……” 她只能认命地,以不爽的眼神看着那个魔女。 “没有为什么, 来自苏恩的魔女啊,接受我来自伊恩的魔女的忠告。 有时候,当枪管顶住你的脑袋,由不得你同不同意。” 幸运的是对方没有发现这处漏洞。 “……唉,是么。” 经过一段沉默后,月竹若有所思的闭上眼。 随即又睁开了。 “啊,顺带一提,你不会觉得你已经赢了吧?” “嗯?” “还是说,我装的太像了,让你觉得胜算一边倒?” 一伸手,汹涌的火焰如浇上热油一样重新苏醒, “呲啦” 那暴动的程度比先前所有的加起来都要热烈,蔓延在她全身上下。 仅仅一瞬间,抓住双脚的黑色手臂就被烧成飞灰。 连包裹住天和地的黑暗都要被烧化似的鼓动起来。 然后, 在那深邃的黑暗,一把古朴的长剑横空出世。 它,真的很古朴。 剑身没有任何装饰,唯独剑柄上用小篆刻了一个“思”字。 月竹用左手握住它,声音带着如释重负出现。 “好久好久,没到动用你的时候了。” 她如爱抚心爱之人的面庞一般,温柔的抚摸剑身。 仿佛一个看向梦想的孩童,眼神散发着纯真和追忆。 “三思剑。” 魔女的声音罕见的有了波动。 “因为凌冽的攻击,每次出剑都要三思而行。 怎么会落在你手上,那明明是大贤者月离的剑—— 等等,你的身份,我越来越想知道了。” “啊,是不是呢,我也很好奇啊……” 真是值得爽快上一个礼拜啊,不是么。 这一回,她终于可以无视她一次了。 虽然月竹觉得,战斗很快会结束,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