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气纵横》 第一章 道门书院 三月,桃花吐妍,沁脾幽香。雨打风吹之后,溪中便多了些残而不败的花瓣,顺着溪流,起伏前进。 花溪镇,因此得名。 溪边不远处有一所古朴老旧的书院,书院大门的横匾上书四个大字: 道门正宗! 这并不是这所书院的名字,事实上云州府辖属内的许多书院,都是没有名字的。而“道门正宗”这四个字,也仅仅代表这所书院是云州府道门的下属产业而已。 “是故,修行者纳天地之精,化五行之元,不受天厉五残,自有道气护体……”授课的夫子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正虚眯着眼摇头晃脑的照本宣科。 而下面的一众学生却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一个个表情呆滞,目光涣散,仿佛神游物外一般。夫子读书的间隙抽空扫了一眼下面的学生,随后摇头叹息,接着继续读书。只是一个在台上讲得忘我,一群在底下听得发懵。 “穿越了,也叫宁冬吗?”宁冬同样在发懵,只不过他发懵的原因跟一众同窗却略有些不同。 他原本是地球上一名刚刚迈出校园的生物系研究生,好不容易应聘到一家国际生物制药公司后,正准备大展拳脚之际,一场意外突如其来。再醒来,已人事两非。短暂的记忆融合,将他前世所学完美颠覆。 在这个叫九州的世界,拥有无垠的大陆和无边无际的海洋。在这里,强者如云,各方势力纵横交错。家族、商会、宗门形成了最原始的权力结构。而这群站在世界顶端的人,都有着同样的名字: 修行者!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大体分为:引气、化元、灵台、玉府、虚实、藏形这六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各分九层,以每三层为一个基数,分别对应初中高三阶。 而如今的宁冬,正是一名引气三层的书院弟子。这个年仅十六却与他同名同姓的穷家小子本身资质平平,却偏偏不甘人后,在不久前因为自感修行太慢,居然在修行过程中突发奇想,强行催动真元冲击识海,结果却是便宜了宁冬这个穿越者。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等级制度格外森严。就算是号称有教无类的书院,也不能免俗。每年,都有一次考评,根据成绩,分配到相应的课舍,而其间的待遇,自然也千差万别。 甲级课舍的学生,拥有独立院落,高床软枕不说,就连吃饭,也专门有仆役伺候。而乙级稍差一些,却也有单独的屋子,不同的是没有下人伺候。至于丙级,吃的是大锅饭,睡的是十人一间的大通辅。同时,还要负责打扫书院等杂事。 宁冬所在的课舍,就是丙级。 “怪不得就连夫子,也只是照本宣科。”宁冬从沉思醒来,随手翻了翻书卷,这才发现夫子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甚至为了节省时间,有些段落还匆匆一跳而过。而一群无知的学生,基本上就是在听天书的表情。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难怪前任会兵行险着,一个连授业夫子都放弃了的课舍,还能有什么指望?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前任多出几分敬重。虽然失败了,但总算还有冒死一搏的勇气。 今天是书院发放份例的日子,授课的夫子也按惯例提前结束课程。 领到的东西并不多,五块灵石,十颗聚气散外加五两白银就是丙级课舍学生的当月份例。虽然不多,但聊胜以无。甚至对于家中贫困的学生来说,那五两白银,比灵石丹药还要重要几分。 欢天喜地的一群人在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麻烦。 几名穿着淡青色长衫的学生嘻笑着将一群人拦了下来,宁冬知道,这些人是乙级舍的学长。按书院的规矩,甲级舍着月白色绸缎长衫,乙级舍着淡青色棉料长衫,丙级舍着土灰色粗布长衫。 而低级课舍的学生,遇到高级课舍的学生,必须停下来躬身问好,无论年纪大小,均得称呼学长。 “怎么,领了份例连书院的规矩都不顾了吗?”一个面色阴冷的学生手执一把折扇,突然张口责问。 “学长们好!”听了这话,一群丙级舍的学生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躬身行礼问好。否则若被告到山长那里,会受到严重处罚。 “很好,看来书院对你们这些丙舍学子的教诲也不算白费。”柳学长随意的回了个礼,然后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一群人怒目而视,宁冬站在后面捅了捅一个同窗,低声问道:“这人这么拽,谁啊?”同窗一脸愤恨的小声道:“此人名叫柳昊,引气五层的修为,去年初刚从丙舍进入乙舍,为人嚣张跋扈,最喜欢装模作样,欺凌弱小,不过资质过人,今年年中考评时在乙舍排名已进入第十三位。据说今年有望冲击入围甲舍。” 宁冬暗道一声难怪记忆中没有印象,前任也是去年年初入院,先是经过半年的集中学习,随后在年中考评时因为资质的原故,才被编丙舍。知道这些后,宁冬对此人越发没有好感,好歹也算是丙舍出去的人,不说帮衬一二,反而对往昔的同窗耀武扬威,实在有些过份。 此时柳昊又道:“既然都是同窗,诸位‘后进’学弟莫非没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学长的吗?”他似乎是为了故意刺激这群人,后进二字被他特意重重念出。 果然,柳昊这话刚一说完,一群丙舍的学生便集体炸了锅,自己资质不好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潮讽又是另一回事了。有几个出身市井的,更是破口大骂,花样之繁多,就连宁冬也为之感染,跟在后面骂了几句。 “知道你们不服,不过身为书院弟子,既然有心论道,便得拿个章程出来!”柳昊摆了摆手,脸上不屑之色一揽无余。 “谁,谁说要与你论道?” “就是,你身为乙舍弟子,跟咱们丙舍弟子论道,还要不要脸了?” 一听柳昊的话,所有丙舍弟子口上嘟嚷,却也不敢再上前争辩。书院规定,弟子间不得私下寻衅斗殴,若有争执,可请书院执事为仲裁,坐而论道。 “咦?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宁冬有些好奇,低声问道。他问的人,自然是一直缩在他旁边的那位同窗,话说刚才就属这人离宁冬最近,那些花样繁多的污言秽语,也正是来自此人之口。 “还骂?没听人家说要跟咱们论道吗?” “论道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必怕成这样?”在宁冬看来,论道这种事跟前世的学生组织辩论没有什么区别。 “不怕?”那位骂人十分犀利的仁兄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宁冬,随后摇了摇头道:“你以为上了论道台,就只是大家闲话家常不成?死在论道台上的,可不是一位两位!” “会死人!?” “废话!不死人大家上去胡说八道一通,谁定输赢?生死一瞬,仲裁即便出手相救,也未必能保万全!” “哼!不敢论道,却敢无端辱骂学长,尔等当我们是死人?”旁边一直作壁上观的几个乙舍弟子突然冷哼一声,指着丙舍弟子道。 柳昊向那人拱了拱手,示意无妨,随后笑道:“好歹我也在丙舍呆过,诸位学弟的想法我也多少知道一二,恐怕是觉得书院最讲证据,此事纵然上告斋长,恐怕没有证据之下最终也是落个法不责众的结果吧。” “哈哈……”柳昊轻篾的冷笑道:“不过……诸位有所不知,既然深知丙舍学子的德行,本学长身为诸为的前辈,又怎会不做一点准备?”柳昊轻轻拍打着手中折扇,随后居然从合拢的折扇顶部取下一截东西。 扬了扬手中的物件,柳昊接着道:“此乃镇上百巧商会炼制的废品,名为幻留石。激活后可留存数息影像声音,时间虽短,却是传递信息的无上妙品。只可惜这东西只对引气期修行者生效。不过……以丙舍学弟的资质,总不会突然有人突破至化元,生出道气护体吧。” 说到此时,柳昊将手中幻留石一收,冷哼一声音道:“一群废物!现在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将本月的份例分出一半,双手奉上。要有人舍不得倒也简单,尔等辱骂学长,便按书院规矩,咱们论道台上决个高低。我倒想看看,你们这群废物有几个能活着下来!” 上当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看似意外的事件居然是柳昊一早设下的圈套! 先是以学长身份责问不尊礼仪的学弟,后虽然语气不佳,但也提出要指点后进学弟。反而是丙舍的一群学生不守尊卑,失礼在前,辱骂学长在后,还留了证据。依书院的规矩,柳昊确实有权以学长身份向丙舍学弟申请论道,而丙舍学生不得拒绝。 这时,几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甲舍弟子似乎看到这边有些不妥,正走过来准备询问。柳昊突然温和一笑:“诸位学弟,想必此刻还有些为难,不打紧,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正午回话就好。当然,不回话也是一种回话。” 说完后招呼一声,几名乙舍学生扬长而去。几名甲舍学生过来问发生何事,见一群人吞吞吐吐,也没了耐心,挥了挥手便打发他们离开。 来时兴高采烈,回时愁云惨雾。这恐怕就是丙舍学生如今的心理写照。 还在路上,一群人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息事宁人,损失半月份例换个平安。而另一派人则认为柳昊此人阴险无比,既然拿了把柄,绝不会就此罢休,恐怕只要还在书院呆一天,这事就没个完结。 没有人愿意将一半份例双手奉上,更没人愿意去论道台与人搏个生死!宁冬也不愿意一来就跟人死磕,但相比那群主张息事宁人的,他更认同另一种主张。人家既然费了这么大功夫设套,又找了几个乙舍同窗作证,恐怕这半个月的份例是绝对喂不饱这几人的。 心里拿定了主意,宁冬赶紧扯住先前那位精通人事的仁兄问道:“兄弟贵姓啊,打听个事行吗?” “我姓白,叫我白晓生就行,咱们同窗之间不必多礼,有事直说!” “好名字……我想问,有关论道的事,书院可有记载?” “应该有吧,不过藏书楼里的书委实太多,恐怕不好找。再说去藏书楼一天要一块灵石呢!就这事?” “不全是,要是可能的话,我想顺便看看有什么秘籍没有!”宁冬随口说道。 “秘籍?”白晓生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一眼宁冬,然后说:“藏书楼内藏闲书数百,杂书上千,就连春宫**,恐怕也能找到几本,可若要说秘籍……哈哈,要有这东西还轮得到咱们?” 第二章 闲书 书院的藏书楼并不远,白晓生指引着宁冬来到此处后,便匆匆告辞离去。说是要去找乙舍相熟的学长打听打听情况,若是事不可为,也好跟大家提前报个信。临走时还专门叮嘱宁冬,千万不要有意气用事的念头,若是拿不定主意,就等到明天上午早课结束后再商量。 倒是个古道热肠的家伙,宁冬看着远去的白晓生,心中如是想。 书院的藏书楼总共四层,外观看上去简朴大气,虽然漆皮老旧,却另有一种岁月苍桑沉淀于其间。兴许是因为今天发放份例的原因,藏书楼里并没有别的学生。 值守书楼的执事在收取了宁冬一枚灵石后告诉他,楼内藏书乃是历代先贤传承下来的,所以不能外借带出。不过可以抄录一天,若明天中午他还没有出来,要加收一枚灵石。 进入藏书楼,宁冬才明白为什么当初白晓生说想要在藏书楼找指定的书十分困难。这堪比后世大型书馆的地方,居然没有按照分门别类的办法摆放书卷。 他只是在一层的几排书架上快速扫览了一遍,就分别找到了《食之五味》、《手谈》、《西门官人与金莲姑娘》等八杆子也打不着边的书。不甘心的又找了几排书架,除了闲书就是些言谈空泛的教化典籍,让他大失所望。 原以为这种情况到了二楼会有所改善,没想到别说二楼,就连上面两层也是跟一楼如出一辙。在这书海之中,别说找什么秘籍,就连最开始想要找的论道记载,都得碰运气。怪不得前任没有留下藏书楼的记忆,估计要嘛是没来过,要嘛就是跟自己一样一无所获。 有心想要离去,却又不想白白浪费了灵石。宁冬无奈之下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从一楼开始,一排排的找,一卷卷的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冬突然惊喜的叫出声来。看着手上这本名叫《书院见闻》的书,心里不免有些小得意,总算没有白花了一个灵石,当下便坐在地上翻看起来。 “原来如此……”宁冬一边看,一边长吁短叹。 按书中所述,道门建立书院的初衷,原本是想要广纳门徒,夯实根基。可书院成立之后,却反而每况逾下,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他那一代,整个道门书院,居然没有一个化元境的弟子能成功突破到灵台境。 整个道门因此断层,高阶的修行者日渐减少,低阶的修行者虽众,却进步艰难,而中阶的修行者,在几次与其他宗门冲突过后,已然屈指可数。究其原因,恰恰是道门分外看中的书院出了问题。 道门修行向来讲究资质悟性,可书院的存在,恰恰是禁固了一众弟子的悟性。只知道按前人所走的道路来修行,虽然初时看似快人一步,可越到后头,越是进步维艰。于是道门高层无奈之下只好将前辈要诀一并收走,也算是亡羊补牢之举。 本以为这样一来,书院就能回归正统,却不料事情终于还是出了岔子。一些按图索骥的弟子因为失去了修行要诀的后续支持,在自行感悟时走火入魔,同门相残的惨剧时有发生,这才有了论道台的出现。 至于为什么论道台会变成如今这种用来解决弟子争端的地方,书上没写。除了这些外,书中多是一些随性的言谈,描述得最多的,居然是藏书楼的书卷分布和其读书的感悟。而其中的一段描述引起了宁冬的注意。 “于三层倒数二排书架,一本名为《纵横江湖》的杂书,应是讲述江湖草莽的闲书,余观之气动神移,血脉沸腾,实是不可多得的好书。” 书里类似的描述多达上百,一般是先讲明在那一层楼,然后写上书名,并大致说明书架的范围,最后点评两句,多是好书,妙书,眼前一亮,文笔俱佳等。可唯有这本书,用了气动神移,血脉沸腾这两个从未用过的形容词。 “莫非是跟先前那本《西门官人和金莲姑娘》一样的书?”宁冬愣了后一下暗自猜测,随即立刻掐断了这种猥琐的念头。按书上说,这位前辈至少该是化元境界以上的修士,就算再喜欢看小黄文,也没道理弄到气动神移,血脉沸腾。 宁冬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隐隐有种莫名的期盼。当下他便直接上了三楼,翻了好几遍,不但没有找到,反而被书架上的一根木剌扎进手指,虽然伤口不大,却让他大感晦气。 “倒数第二排没有,会不会在倒数第三排,或者是最后一排呢?”宁冬拔掉手上的木剌后,喃喃自语道:“毕竟许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书拿拿放放的,说不定就谁顺手放错了也未可知。” 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没能抵过强迫症发作,又是一番埋头苦找。最终找到书的时候,是在正数第三排的书架上。才发现不是人家记错了,而是自己有些想当然的从左往右区分,忘了人家的习惯是从右往左。 这本名叫《纵横江湖》的书卷也不知道在这三层放了有多久,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宁冬用力一吹却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咳嗽连连。赶紧跑到窗边,用衣袖将书卷上的灰尘掸去,这才翻看起来。 果然像是一本描述江湖草莽的闲书。书中说的是一个名叫青莲子的小道士,一身本领惊天动地,为人更是风流倜傥,放荡不拘。不但与数位女性修士有染,还掳获了几位公主和圣女的芳心。不过让人气愤的是,故事写到主角正要挑战天下最强者时,居然就没了下文。 “果然让人气动神移,血脉沸腾!”宁冬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道,写本闲书还写太监了,怪不得那喜欢看书的前辈会气成这样。 “唉呀,糟了!”宁冬刚准备将书合拢,却发现刚才因为愤怒之下,手指的伤口迸出一丝血迹,居然落在了书里的字迹之上。他虽然不是爱书之人,但也不至于视而不见,正想将血迹拭去,却突然发现书上的字起了变化。 原本排列整齐的文字居然慢慢化成或大或小的墨迹,随后几番聚散,凝成一道道金色字符,向冲宁冬眉心所在。宁冬见字符冲来,下意识便伸手去挡,不料那字符居然径直穿过了他的手掌,狠狠地轰了上去。 宁冬只觉眼前一黑,随后识海中浮现出一篇修行要诀。同时,一道声音如同黄钟大吕般在他识海中响起: 大道三千,君子取直而上! 八荒**,唯我道气纵横! 噗!宁冬一口鲜血猛然喷出。突然出现的要诀陪同滚滚雷音,震得他识海几欲崩塌,体内的真气更是如同发疯了一般在经脉中上窜下跳。再这样下去,只怕不消片刻就要死在这藏书楼内。生死两难兼头昏脑涨之际,竟然不知不觉按照那要诀所述修炼起来。 只刚一修炼,他便觉身体为之一轻,识海中的压力也骤然而减。当下更不敢怠慢,只将心思放在了修炼之上。可沉下心后,他却又觉得不对劲了。按夫子所说,引气期的修行者便是将天地灵气引入经脉之中,去芜存菁后,经脉中留存下来的,就是真气。然后再用真气开拓经脉,周而复始,积少成多。 可如今这个过程却似乎完全不存了! 现在修行时,居然是直接引气入体后便开始开拓经脉。 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在冲击经脉! 没有提纯粹炼真气的过程,而是直接用驳杂的天地灵气,在冲击经脉。而少量的体内真气,唯一的作用,居然是在修复那些因为冲击而受损的经脉。整个过程,和前任所学的,完全颠倒了过来。 宁冬很想停下来,因为他发现体内的经脉现在已经有撕裂的感觉。可他刚一试着停下,整个识海便传来让人痛不欲生的感觉。于是他只好咬着牙坚持,冲脉虽然同样很痛,却不及识海中的痛楚强烈,两相权衡取其轻,实在是无奈之极。 就这么不停的修炼着,当体内的痛苦消失一空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修为,居然从引气三层,直接跳到了引气六层颠峰。这变化让宁冬狠狠吃了一惊,他刚才修炼时一心忙着修复经脉,无暇他顾。如今倒是该静下心来好好看看那要诀上写的是什么。 沉下心念,进入识海后宁冬才发现,如今自己的识海比起之前大出至少一倍。如果说以前的识海是一处池塘的话,那如今的识海,则像是一处湖泊。那篇金色的要诀,便安静的浮于识海之上。 这是一篇不太符合道门思维的修行要诀,修行之时讲究的并不是师法自然,顺应天道。反而是强调不择手段,迎难直上。以宁冬为例,引气期修行时需要积累大量真气,逐步打通经脉。可这篇金色要诀,却是直接在修行时裹挟了未经粹炼的天地灵气,直接冲脉。 两相比较,一个如同温文而雅的君子,另一个,则如同面目狰狞的强盗。 可偏偏如此霸道的要诀,却拥有着无比平凡的名字——《道气诀》。 第三章 商议 《道气诀》这名字实在有点太过普通,普通得就像是某个叫张三或者李四的人一样。如果不是宁冬有切身体会,恐怕就算看到也不会当一回事,更别提按照要诀心法修炼。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下意识的便想要隐瞒一切。不管是自己的身份,还是这篇要诀,一但让人知道,会发生什么谁也说准。只略一思索,他便拿定了主意。先是将那本空白的书卷放进书架,又找来一些杂书堆在上面。随后又用衣衫下摆,将地上的血迹拭去。 抹去了这些痕迹之后,宁冬便直接从藏书楼走了出来。 出了藏书楼,宁冬才发现天色已近黄昏。看守书楼的执事正抱着一卷书册品读,见宁冬出来,连例行的检查都省了,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宁冬自行离去。 回到丙舍的宿舍,宁冬推门进来立刻吓了一跳,原本十人住的通辅宿舍,居然满满当当的在里面围坐了二十多人,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里,除了白晓生之外,自己连一个都不认识。而原本同舍的室友,却连一个都没见到。 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却认识他。一个看上去身材魁梧的学生猛长身而起,指着宁冬斥道:“你是何人?难道不知道诸位师兄正在商议要事吗?” 宁冬一听这话当即便怒了,盯着此人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呵呵,阁下一身粗布麻衣,莫非是甲舍的学长来我丙舍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若真是如此,还请学长留下姓名,在下也好时时替学长宣扬一番!” 宁冬这话可谓句句诛心,那学生本是也是丙舍弟子,那敢冒顶甲舍学长的名声。被宁冬拿话一噎,顿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放肆!赵炳良师兄乃我丙舍精英,修为已至引气三层颠峰,再进一步便当进入乙舍,如何当不得师兄二字!”赵炳良身旁一个与他交好的学生起身帮腔。 “呸,放屁!”宁冬呸了一声后指着那人道:“按书院规矩,同舍学生俱称同年,何来师兄一说,你擅自窜改学院规条章程,是何居心?还有,此间乃是在下寝室,诸位来此聚会本无不可,但未经许可便占了在下的床塌,还恶语相向,此等恶行,实在是书院之耻!” “宁兄!”白晓生皱了皱眉起身抱拳道:“此事想是有些误会,我等因为早前柳昊一事这才在此商议,你我同为丙舍学生,自当抱团聚力,赵兄心直口快,却不是持强凌弱之人,不如看在下薄面,两相作罢如何?” 对于白晓生,宁冬倒是颇有好感。之前柳昊之事,多得此人解释,否则他也不会生出去藏书楼找书院记载的念头,更别提得到《道气诀》了。如今见赵炳良两人偃旗息鼓,倒也没有继续逼迫。于是便冲着白晓生笑了笑,然后道:“白兄既然开口,小弟自当尊从,只不过我这床……” “赵兄,小弟与宁兄正要亲近一二,可否与在下换个位置,行个方便。”白晓生为人圆滑,当下便拉着身旁一人与赵炳良两人换了个位置,然后又招呼宁冬过来三人同坐。宁冬觉得有些挤,便脱了鞋子直接上了床。 这举动虽然有些失礼,但一来众人才见识过宁冬尖牙利嘴,实在不想与他争辩,二来此间本是人家的寝舍,也不好多说。于是只纷纷当做没看到,眼不见为净。 宁冬见没人搭理自己,正乐得轻闲。他在藏书楼中突破至引气六层,早已没将之前柳昊的威胁当一回事。反倒是白晓生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如今的情况。 原来从中午事发后,白晓生便直接去找了几位乙舍相熟的学生打听情况。可没想到打听回来的结果却并不太理想。 “据说柳昊在数日前突有所悟,冲脉三日后,已一脚踏进引气六层之境,正急需灵石丹药巩固修为。若无意外,以此人资质进入甲舍乃是顺理成章之事。与我相熟的乙舍学长都不愿意得罪此人,只答应替我说项,保我一人而已……” 白晓生说到此处脸上略有些尴尬,低声道:“不过宁兄你放心,无论今日商议结果如何,在下身为丙舍学子,绝对与诸位同年共进退,断无置身事外的道理。” 宁冬笑道:“白兄为人如何,小弟自然知道,不就凭这些人……”宁冬瞥了一眼那些争论不休的丙舍学生,不屑道:“恐怕难以成事。” 白晓生拉来的那位学生也点点头道:“宁兄所言不错,在下早跟白兄说过,这群家伙早已自甘堕落,所谓的商议,无非是想着少交一些而已。若依在下之见,此事根本不需商议,咱们就上论道台与其打上一场,我就不信,他柳昊敢冒大不讳将一众丙舍学子都杀了!” “白兄,这位是……” “这是慕容兄,乃是我云州子郡的大族子弟。” “在下慕容青云,所谓的子郡大族,不过是白兄抬举罢了,在下只不过是家中不成气的庶子一个罢了。” “慕容兄何必自谦,只凭慕容兄家世,谅那柳昊……”白晓生话说一半,却发现慕容青云脸若寒冰,顿时闭口不言,只干咳两声,却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道:“说了半天,还不知道宁兄有何打算?” “打算?”宁冬被白晓生这话问得一怔,他在藏书楼突破之后,便没把柳昊这事放在心上,如今白晓生突然问及,他反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后才讪讪笑道:“打算还没想好,不过白兄博闻强记,小弟还有件事想请教白兄。” “早便与宁兄说过,咱们份属同年,有事直说就是,何来请教的说法。” “是,那在下就直说了,我想问下白兄,关于咱们书院的顿悟一说,有什么说法没有?” “说法?”白晓生愣了一下,苦笑道:“这话可是把我问住了,道门顿悟一说流传甚广,不过却难辩真假,道听途说的不少,真正有过记载的却寥寥无几,唯一的记载还是在镇守衙门里,卷宗上说有三百多年前有一刚进书院的弟子犯事,被捕快拿了关在镇守衙门的大牢,只等隔天书院过来确认身份……” “等等,书院弟子犯事也就罢了,怎么会被捕快拿住?”宁冬好奇道,按他所知,便是引气一层的新入弟子,也绝不是几个镇守衙门的捕快能拿下的。 “卷宗上说当时捉拿他的时候他并未反抗,直到进了衙门问话时,才告诉镇守大人他是道门书院弟子。只不过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镇守大人因其所犯之事实在太大,未敢放他离去,而是差人通知书院过来认人,再商议如何处置。” “犯的事太大?” “嗯,卷宗上记载的是灭门,一家十七口,上至八旬老妪,下至出月孩童,无一幸免!捕快闻事到场时,亲眼见此人用手中长剑剌死了最后一个活口。”白晓生此话一出,宁冬与慕容青云俱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等大事,若不是书院子弟子,恐怕当天就要明正典刑。 “此事太大,便连书院也不敢包庇,可是就在书院执事匆匆赶到镇守衙门时,却突然见到一片遮天蔽日的雷云,当下便脸色大变,强令镇守衙门的差人将镇守衙门方圆五里的居民清空,并让随行的一名弟子回书院禀告山长。” “山长到来之时,天上惊雷轰然而下,直接将方圆三里内,连同镇守衙门在内的所有建筑一并轰碎,随后雷云散去,那人却好整以暇的从废墟中施然而出,一身白衣,傲然而笑。山长趋步上前,躬身称贺,随后此人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这就没了?”宁冬惊讶道。 “自然没完,当时不及撤离的大牢内共有轻重犯人合计十一人,外加两户不愿离去的居民合计七人,总共一十八人,俱命丧雷云之下。隔日镇守衙门发布公告,灭门惨案人犯受了天诛,一月后,镇守大人高升云州府丑郡郡守一职。” “这……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居然就这么走了?”慕容青云怒道。 白晓生看了慕容青云一眼,随后摇头苦笑:“不走还能怎么?入院时大家想必都参拜过书院历代先师,当时那位负责书院的山长大人,乃是化元境颠峰的大修行者,连他都需要躬身道贺的修行者……你们觉得他是什么修为?” “至少也是同等境界……不对,如果卷宗上没有乱写的话,那人在山长道贺后飘然而去,恐怕已经是灵台境的修行者了。”宁冬苦笑连连,这种人自然不可能再受世间法理约束,不管是书院的山长还是镇守大人,恐怕都只能选择息事宁人。 “我也这么觉得。”白晓生叹了口气道:“道门顿悟的传说实在太多,但唯有这一件是在下觉得颇有几分真实的,只不过若这事是真的,那这种靠灭人满门得来的顿悟,不要也罢。” “顿悟这种事,本来就是机缘巧合的结果,谁也说不清楚,就连那柳昊,不是也因此踏进了引气六层吗?自古以来小人得志的事情多了,何必较真。” “一身白衣,应该是甲舍的学生,就算其是引气颠峰的修行者,也相当连跨两级,我若有这等天赋……”慕容脸色一变再变,倒了最后竟然浮现出一丝向往之色。 “咱们若有这种天赋,还用得着窝在丙舍受这鸟气吗?哈哈哈!”白晓生拍了拍慕容的肩膀,笑个不停。 宁冬听立着白晓生和慕容青云的对话,心中不禁喜不自胜,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顿悟!小爷一不小心在藏书楼看书顿悟了不行吗?要问看的什么书?嗯……不知道说《西门公子与金莲姑娘》他们信不信? 管他呢?反正从今往后,只要有人问,小爷就说是看小黄文顿悟了! 第四章 可交之人 三人谈笑正欢,冷不妨却听见有人冷哼道:“哼!我等在此劳心费神,尔等几人却谈笑风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丙舍学生骨头发软,抱了人家乙舍学长的大腿****。” 说话的人,居然又是那个赵良炳,此人先前丢了面子,却是连带将白晓生和慕容都一并狠上了。此时见三人全不参与讨论,自觉占了道理,便急不可待的嘲讽起来。可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有点恶心,毕竟在坐的都是书院弟子,这番污言秽语入耳,反倒是对赵炳良生出不少反感。 白晓生正要说话,宁冬却摆了摆手抢先道:“咦?小弟才疏学浅,倒不知这番话是哪位夫子教授的,赵兄乃是我丙舍旷世奇才,既有如此心得岂可藏私,不若赵兄将个人经验体悟细细道来,也好让诸位丙舍同年长长见识如何?” 慕容青云性子狂放率直,当下便鼓掌叫道:“不错不错!赵兄大才,想必对此颇有心得,诸位同年多半与在下等人一样只知埋头修行,不比赵兄深得其中滋味。我观赵兄说话时眉飞色舞,想来定是回味无穷的好事,还请赵兄不吝赐教。” 两人这番话直接抓了赵丙良的痛脚,他此时才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是讽刺三人早已跟乙舍学生窜通一气的,如今居然被人反过来说他深得抱腿****的个中滋味。而几人更是落井下石,直接将一众丙舍学生拉到一起成了只知埋头苦修的好学生。似乎谁若帮他说话,谁就成了与他同好之人。 赵炳良正又气又怒,脸红筋跳之际,白晓生居然好死不死的又补了一刀:“宁兄与慕容兄所言极是,不过如果事关赵兄个人私隐的话,咱们却不好打听了,明天问问夫子就是,想必有赵兄这等人才,夫子必然老怀大慰。” 赵炳良晕了,不晕都不行了。急火攻心之下,又不敢对白晓生三人动手,且不说书院有规矩,就算是没规矩,他也不敢。白晓生为人古道热肠,人缘风评极佳。那慕容青云更是听说来自云州府子郡的大家族。 至于宁冬,虽然无关要紧,但总也是引气三层的修为,纵然只是初期,也是一股助力。所以,赵炳良只能晕倒。以他引气三层颠峰的修为,要将自己弄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晕倒之前,他却暗自决定,等自己踏入引气四层,进了乙舍,自然要好好跟这几人算帐。 赵炳良将自己逼晕,一众丙舍学子都是暗笑不已。之前光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宁冬就能让他哑口无言,如今再加上一个能言会道的白晓生和嘴狠舌毒的慕容青云,三人一同招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赵炳良被人抬走后,其间一个方脸学生捂着额头苦笑道:“白兄,赵炳良被你们逼得晕遁而去……” 晕遁?! 方脸学生话还没说完,一众人便捧腹大笑起来。便连宁冬也乐不可支的问白晓生:“这位实在是妙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个我知道,他与在下同室而居,名叫方有为,前年入的丙舍,如今也是引气三层的修为。”慕容青云笑道。 白晓生点头表示慕容青云说法正确,旋即叹道:“我丙舍的学生大多便在这引气三层徘徊不前,看似与引气四层的乙舍学生差距不大,但想要突破,却是如同天堑一般。”说完之后,长身而起,向着一众学子拱手为礼。 “诸位同年,之前我等并非谈笑,柳昊此人在丙舍呆过一段时间,其脾性想必不用我说,若我等依了他这回,恐怕便成了长例,将来纵然柳昊入了甲舍,恐怕还有张昊,王昊等人按例施为,我等难道便要永远任人宰割不成?” “不错!” “白兄说的是!” 虽然丙舍弟子修行差人一筹,但却不代表都是没脑子的人。毕竟在书院读了这么久的书,白晓生只是稍做点拨,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柳昊这事情看起来可以一时隐忍,可一但有了开头,以后乙舍或者甲舍的学生自会照方抓药。 到时候,恐怕花样更多,手段更狠! 这结果,谁也不愿意看到。 “可是,若真的上台论道,我等又当如何应对……”有几人还算冷静,顿时问道。 白晓生点头道:“诸位所言乃是正理,若柳昊强要咱们上台论道,我等自然不敌。不过诸位放心,我白晓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真要上台论道,在下自然当仁不让。柳昊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我等丙舍学生全都杀了。” “白兄高义,我慕容青云愿紧随其后。”慕容青云说话时一脸严肃,仿佛已存了死志。 白晓生盯着慕容青云看了半晌,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也好,若柳昊真敢杀你,那他自己也就该死了,我反正在你前头,我若没死,你当然死不了,我若死了,想必你也不会听我的。咱们哥俩黄泉路上作个伴就是。” 一众丙舍的学生闻言后,有大声称赞的,有哥功颂德的,可想要在他们身后排队送死的,却连一个都没有。喧哗了半天后,方有为突然一拍床拍跳了起来,指着一群人怒道:“白兄和慕容兄为了我丙舍同窗,甘愿赴死上台,尔等溜须拍马歌功颂德,却贪生怕死!在下……” “耻于尔等为伍!” 方有为向着白晓生拱手道:“白兄,慕容兄,经此一事,在下方知男儿血性为何,我方有为不才,愿紧随二位身后,若在下侥幸苟活,自当替两位照顾家人!”随后又指着宁冬骂道:“亏得白兄二人引你为知己,替你出头,没想到一遇上大事立时便当了缩头乌龟,呸!” 宁冬倒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问:“你刚才说会紧跟在白兄和慕容兄身后上台,若是侥幸不死,便替他们照顾家人是吗?若要让你首当其冲,你可愿意?” “在下不愿!”方有为朗声道,丝毫没有半点犹豫。这倒让宁冬有些不解,方才他一直不开口,是因为想看看这丙舍有多少人值得一交,只不过当方有为跳出来后,他却觉得此人有摘桃子的嫌疑,正想揭穿他,不料人家居然立刻承认下来。 只见方有为红着脸道向白晓生和慕容青云拱手行礼,然后道: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家中五代单传的独苗,老娘又卧病在床,每月便靠着书院的份例银子活命。在下若抢着头一个送死,是对先人不孝,若因此不敢出头,却是对同年不忠,所以在下愿排第三,不死自然好,若是死了,九泉之下也算给祖宗先人有个交待。” 宁冬闻言后长鞠一躬,笑道:“是在下误会方兄了,先给方兄陪个不是!” 方有为却摆手说:“不必了,你既然不敢上台,也用不着与我称兄道弟,我方有为高攀不起!” “这可由不得方兄了,在下难得在丙舍找到几位值得一交的朋友,若就这么死在论道台上,那可不行。不过……诸位,已有我这三个傻子兄弟想要上台送死了,诸位还不愿离去,可是想要一同上台?” 宁冬拿话一激,那些原本还犹豫的学生立刻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此时房中便只有他们四人,看着犹自余怒难消的方有为,宁冬不禁失笑:“方兄还在生气?” 方有为道:“在下半死的人一个,生气又如何?你再废话,老子先打你一顿再说,反正明天生死对半开,先占个便宜也好!”方有为似乎突然想通,当下便撸了袖子准备动手。 宁冬没想到这方有为居然是个二楞子急脾气,立刻说:“若在下明天首当其冲,方兄以为如何?” “诶?你说什么?” “我说,我若第一个出去,方兄以为如何?” “……宁兄,你放心去吧!”方有为突然抢身握住宁冬手说道:“今后我若有了多的儿子,便让另一个随了宁兄的姓,以后逢年过节,四时祭祀,当叫他给你烧纸焚香,磕头尽孝!” 这人变脸的速度太快,三人顿时愣住,相视苦笑不已。 “宁兄,你为何突然说要首先上台?”白晓生好奇问。 “白兄对我要上台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我白晓生自问尚有几分识人之能,宁兄先前虽然一直不曾开口,但眼中鄙夷之色显而易见,只是在下没想到宁兄居然想要首先上台。” “说实话……”宁冬叹息道:“若不是你们三个傻子抢着要上台,我是不准备上台的。” “宁兄你情愿以后付出一半份例?”慕容青云脸色一变。 “这倒不是,不过……”宁冬刻意卖了个关子,随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已突破至引气六层颠峰,一个马上要进入甲舍的人,不找他柳昊要份例就不错了,他还敢收我的份例?” “什么?” “引气六层?” “宁兄,你不是在发癔症吧?” 宁冬笑道:“当然不是!白兄你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事吗?” “自然记得,你问我有关顿悟的……老天!”白晓生突然捂住了嘴,一脸惊讶,一向以能说会道著称的他,便连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你……顿,顿悟了?” “嗯!”宁冬点了点头道:“在藏书楼看书的时候顿悟的!” “看书?什么书?” “《西门公子与金莲姑娘》!” “……” 第五章 论道台 一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不相信!”宁冬耸了耸肩,似乎颇为无奈的表情让三人很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白晓生苦笑道:“不是我不相信啊,那本书在下也看过,实在……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有人能从那本书上有所感悟。” 慕容奇怪的问:“这本书有什么不妥吗?白兄为何一脸惊讶?先前白兄还说三百年前有书院弟子灭人满门后顿悟,宁兄就算是看闲书顿悟似乎也不算出格吧。” “那怎么一样……这书,这书是春宫类的话本闲书呀!当年我初入书院,还专门手抄了一份,夜夜研读,我怎么没有顿悟?” 宁冬实在没想到白晓生当初居然还手抄了一份研读,不禁大为尴尬,他之所将这本书抛出来,想的就是这种书在书院应该没多少人看,毕竟书院讲究风仪,就连柳昊找麻烦也要先扫清首尾才行。这种春宫闲书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低俗之物,没想到还有白晓生这种奇葩。 “机缘巧合,机缘巧合!”只能这么解释,再要问他,非得逼出人伦大道的说法来不可。 好在几人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既然知道宁冬已经引气六层颠峰,想必明天他上台以后,柳昊便该知难而退了。于是三人便匆匆告辞离去了,只是白晓生最后特意向其寻问了那本小黄文的位置,想必是要再去研究一番。 待几人离去后,宁冬的舍友们鱼贯而入,虽然没人指责他,但却大多眼神不善。宁冬懒得跟这些人夹缠,便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练习书院传授的“五行拳”,这套拳法大开大合,本是书院用来给弟子打熬筋骨所用,前任修行刻苦,倒还算熟练。 拳为金、脚为木、进如火、守如土、身法若水。这便是五行拳的基本纲要,辅与体内真气,颇有几分威力。前任对这套五行拳下过苦功,宁冬使出来倒也似模似样。特别是几个进攻的招术,在《道气诀》的配合下,更是平添了几分威力。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夫子授课结束之后,全书院都知道丙舍几个不知死活的弟子得罪了乙舍的一名引气六层弟子,并且决定上台论道的消息。 这个消息,自然是宁冬让白晓生放出去的。他实在不愿意在柳昊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干脆让柳昊提前知道,也省得中间还要扯皮。 果然,午休时分,书院的斋长受理了柳昊的申诉,并且在看过幻留石上的证据后宣布下午休课,所有书院弟子均需要到论道台观战。 “山长,这样真的好吗?” 书办处,斋长恭敬的弯腰询问着躺椅上一位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老者。这位老者,自然就是花溪镇道门书院的山长。 “安静得太久了,总要有些动静才是,否则,就真成了书院了。” “是,弟子明白了!”斋长领命行礼,准备告退之际突然又听见山长说: “我听说姓柳的那个小子有所感悟,如今已是引气六层的修为了,正急需大量灵石丹药巩固修为,可有此事?” “这……确有此事!”斋长不敢说谎,只不过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汗水。 “呵呵,既然有些资质,那该照顾的还是要照顾一二,执事处并未做错什么,不过毕竟是书院弟子,纵然照顾,也要考虑到各方反应才好……” “是!” “对了,丙舍有个叫慕容青云的……”话只说到这里,便没了下文。斋长等了许久,隐隐听见摇椅方向传来一阵规律的呼吸声,这才悄然退下。 出了书办处的大门,斋长突然招了招手,一名执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斋长身侧,垂首恭敬的静立着。斋长从他身边经过,淡淡的说道:“山长大人提到一个丙舍弟子,名叫慕容青云,想必跟子郡慕容家有关,告诉负责的仲裁执事,此人不能死,便是伤……也不能重。” 想了想,斋长又道:“另外,该给柳昊一些照顾的便照顾到,毕竟书院难得有弟子感悟后冲脉成功的。早晚都是甲舍的人,跟一帮丙舍的泥腿子抢食,有**份……” 斋长从同到尾,都没有看一眼那位执事,像是在自说自话。而那执事,也从头至尾没有回过一句话,仿佛斋长说的是什么,他全不知道一样。 宁冬是第一次看见论道台,这座隐于书院后山的论道台实在是宏伟的有些过份,比起前世的泰山封禅台虽然规模小了许多,但就气势上却不遑多让。 负责仲裁的执事就站在论道台的正中,看着周遭密布的学子暗自叹息。论道台已有数十年未曾开启,如今好不容易重启论道台,却是为了丙舍弟子辱骂乙舍学长这种破事。 若不是执事处强行安排下来,依他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不愿论上台仲裁。这种道门先圣用来探讨天地大道的地方,如今居然沦落成解决弟子纷争的所在,不得不说,道门实在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更何况,这种事情,居然还专门让执事处打了招呼,要尽量照顾着那个乙舍的学生,同时还要保证一名引气二层的弟子全身而退。蝇营狗苟到如此地步,也怪不得人才凋零。 只不过仲裁虽然气恼,却终究只能化做一声长叹。如今天下修行资源大多掌握在几大宗门手上,道门虽然日渐势微,但总比沦为散修要强上许多。如今身在矮屋檐,岂能不低头。 “经书院斋长判定,丙舍学子辱骂乙舍学长一事证据属实,同意乙舍弟子柳昊上台论道,丙舍弟子不得拒绝,否则废去修为,逐出书院。上台论道,听天由命。我身为仲裁,自当避免书院弟子伤亡,然生死之际,难保万全,有不愿上台者,此时可以提出……” 这话一说,底下一片哗然。丙舍的许多学生一直抱着见风始舵的心态,如今听说不愿上台论道的,一律废去修为逐出书院,立刻就炸了锅了。之前他们有专门咨询过夫子,夫子曾说以前不愿上台论道的,会被逐出书院,可并没有说会废去修为。 许多学生原本想着如果柳昊出手狠辣,那情愿离开书院做个散修,至少还能保住修行者的身份,将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可如今按仲裁所言,若是柳昊狠得下心,那这一群人最好的结果居然是沦为一介凡夫俗子。 “这怎么行?” “不会吧?书院这次是要赶尽杀绝了?” “我可不想重新回到义庄看死人,诸位有何打算?” “实在不行,我情愿交出一半份例给柳昊讨饶,到时候上台即刻认输。”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的仲裁却有些不耐,迅速将规矩宣布完毕后,立刻便喊道:“论道台开始,乙舍弟子柳昊上台!” 早已得了消息在一旁等候的柳昊闻声后晒然一笑,轻轻一跃,便上了论道台。随后,向着一群丙舍弟子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这一下直接将一众丙舍弟子吓得噤声难言。正焦头烂额之际,当日与柳昊一块的一个乙舍学生突然跑到了丙舍弟子左右,低声道了几句,只见先前还一脸苍白的丙舍弟子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就连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几分笑容。 “你们猜他们在说什么?”白晓生指了指那名乙舍学生道。 宁冬笑了笑说:“我估计这群家伙这时候别说一半份例,便连全身家当都双手奉上也再所不惜。” 慕容青云点了点头道:“不错,幸好我不是他们!” 方有为也跟着笑道:“错了,应该说幸好我们是朋友!” “你们都说错了,我觉得应该说,幸好书院有小黄文!”宁冬跟着笑道。 “哈哈,没错,幸好啊,幸好……” …… “丙舍弟子,无一人退出,一柱香之内,若无人上台论道,便判丙舍弟子失败。”仲裁宣布完后便静默不语。 “在下宁冬!丙舍九十三号弟子,愿上台论道!”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仲裁宣布完毕之后,立刻就有丙舍的弟子站了出来。 “这家伙疯了?” “想死也不必这么着急吧?” “柳昊肯定会杀了他的!” “九十七号弟子?丙舍有多少人来着?” “就一百个,这家伙排名这么低,死定了!” 论道台下,十多几名身着白色绸缎长衫的学生占据了台下最好的一块位置,一群仆役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桌椅茶水,正殷勤的伺候着。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甲舍弟子的特权,除非书院斋长新临,否则他们无需起身。 一名身着绿衫长裙的婢女正在给一个身着白色绸裙的女子揉肩,女子一头乌黑长发,颜如美玉,肤似凝脂。一双明眸正盯着刚刚跃上论道台的宁冬,似乎颇为好奇。 “咦,余师姐竟然对此感兴趣?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一个容貌俊朗的男子随着女子的眼神看了一眼,突然笑道。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女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能让大名鼎鼎的余冰余美人好奇,那小子即便死了,也是福分啊!” “楚随云……你若不想让我在你脸上划两刀,尽管将手再伸向绿绮的腰试试。” “哈哈,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楚随云尴尬笑了笑,将伸向婢女腰肢的手缩了回来,只是眼中刹那间一闪而过的狠厉,却没人注意到。 “柳昊……运气真是不错呢!” 楚随云突然听到余冰的话,愣了愣后笑道:“跟丙舍的叫花子抢食,也算运气吗?” 余冰突然笑了,冷若冰霜的脸上绽放出的笑容,仿佛冰雪融化一般,惊心,动魄。 “呵呵……你不懂!” 第六章 论道台 二 宁冬的上台让柳昊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则是气愤。 几个挑头之人的底细,他早已查得一清二楚。里面闹得最凶的,听说便是白晓生此人。紧跟着就是一个叫方有为的家伙,最后才是慕容青云和宁冬。他之前在丙舍呆过一段时间,对这几人都有些印象。 可偏偏,昨天先是有执事敲打自己,让自己不要伤到慕容青云一丝一毫。紧跟着又有甲舍学长警告自己,不要对白晓生下重手。两个带头的,连一个都不能动,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柳昊如何能够接受。 所以,上台前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是慕容青云上台,那就给执事面子打个重伤。如果是白晓生上台,则定要全力以赴将其一击毙命。等自己稳固了修为,立刻就能冲击甲舍,倒时谁看谁脸色还两说。 可宁冬的上台却打乱了他的想法。若是自己一举将其击杀,那一会若想杀白晓生的话,恐怕执事就能提前阻止,可若不杀他,自己实在心气难平。 万般心思不过转瞬而已,微笑间,他已有了主意,杀! 论道台已有数十年未曾开启,如今自己重启论道台,将来书院纪实上必将有自己一席之地,若无几颗人头添作谈资,如何衬托自己的风采。 不但要杀,还要杀得轻松!杀得写意!杀得让人闻之色变! “论道台上,生死勿论,若双方均无异议,便可开始了!”仲裁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坐在场边的坐椅上,闭目养神,仿佛接下来两人是生是死,都不关他的事。而他先前出手相救一说,仿若笑谈。 “弟子有异议!”宁冬突然喊道。 “说!”仲裁似乎懒得睁眼。 “我想问在台上能否认输?认输的话,如何判罚?” 这般没骨气的话一说出来,仲裁还未回答,台下已是一片哄笑。 “哈哈,要认输还上台作甚?” “这怂货,真真是丢了我书院弟子的脸面!” 仲裁仍旧闭着眼,只是眉头微微一皱,接着道:“可以,不过你等犯错在先,会被书院暂时除名,并禁固修为,罚往杂务院做工三年,方可恢复自由之身。” “仲裁说笑了,弟子想问的是柳昊柳学长,若他认输的话,有没有什么处罚?”宁冬笑了笑,一脸人畜无害。 仲裁终于睁开眼皮,混浊的老眼在宁冬身上打量一番后再次闭上:“以乙舍弟子身份申请向丙舍弟子论道……他若认输,处罚加倍!” “哈,这小子果真是疯了吧?若柳学长认输的话,老子立刻买块豆腐撞死!” “兄弟,开盘下注了,柳昊落败一赔十,宁冬落败一赔一,白晓生与慕容青云开的庄!” “他们开庄作赌?有这么多灵石赔吗?” “放心,甲舍苏长生学长牵头作保,若赔不起的话,可算在他头上。” “那还犹豫什么,赌了!” 书院并不提倡赌搏,不过也没有明文规定禁止,片刻时间,数百书院弟子纷纷下注,声势之大,就连甲舍学生那边都受到波及。 楚随云对着余冰笑道:“苏长生这家伙果然不愧‘输不怕’的外号,恐怕一会又要寻我俩下注了!”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肥头大耳的学生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原本飘逸的月白长衫穿在此人身上如同紧身衣一般。刚进到甲舍方阵,便直接拖了张椅子放在屁股下面,将自己塞进椅子后才长长喘了口气,满脸红光的道:“二位有没有兴趣?乙丙两舍都是些穷鬼,实在没什么油水。” 楚随云笑道:“果然是输不怕,都把主意打到自家同窗身上了?也罢,正好最近家里削减用度,我便借光赚点零花,五百灵石,压柳昊胜。” 苏长生脸上肥肉一颤,愁眉苦脸的道:“唉哟我的天呀,你这是要小弟的命啊!”只是脸上虽然愁眉不展,眼中却满是兴奋,一伸手,咬牙切齿的道:“老规矩,先钱后赌!” 楚随云倒不在意,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直接扔给他,笑道:“仔细数数,可有差了?” 苏长生点了点头,将荷包打开随意扫了一眼,大大咧咧的道:“大致上差不多就成,谁有功夫一块块数啊。”说完后又眼巴巴的看着余冰,有些紧张的问:“师姐……你呢?” 余冰盯着苏长生看了半晌,直到后者周身发毛,才轻吐檀香:“算了,我若押了,怕你今天要白忙一场。整整十倍呢……” “额……时间到了,收盘了收盘了!”胖子身上一抖,肥肉一阵乱颤,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蹦开,紧接着便四处喊着收盘,不再接受下注了。 楚随云见苏长生跑远,不动声色的道:“听师姐的意思,是觉得柳昊会败?” 余冰不答,只是盯着台上,目光流转。 …… “我会认输?”柳昊面无表情,心中实在是恨到了极点。在他看来,这个名叫宁冬的小子简直是在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若不是考虑到自己先行出手有胜之不武的嫌疑,早就合身过去一拳轰爆他的脑袋了。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有。 “学弟不必担心,只管出手便是,若是十招之后学弟还能站着,那便算我输了也无不可!”柳昊说话时甚至连防御的姿势都没有作,只是负手而立,一身长衫随风轻摆,风度之佳,即便是某些与他不和的学生,看了也忍不住道一声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宁冬脸色一正,引气六层颠峰的修为顿时迸体而出,以他所站之处为中心,卷起一股气浪。 旋即,闭目养神的仲裁猛的站起身来,一双混浊的眼睛刹时清明亮若星辰,盯着场中再不敢有丝毫大意。紧跟着迅疾无比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捏在手中。 “且慢……”柳昊虽然表现得轻松,但精神一直集中在宁冬身上,原本是想着只待宁冬甫一出手,自己就要取了他的性命。可如今宁冬身上却突然爆发出不下于他的修为动静,立刻便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手。情急之下,便想要叫宁冬且慢动手。 可他不叫则罢,只刚一开口,便见宁冬矮身顿足,扑了上来,斗大的拳头到了面门才听到宁冬的大喝: “慢你大爷!” 轰! 引气六层的柳昊,竟然在一击之下,被打得腾空而起,随后狠狠的摔在了论道台一侧。 “真气附体!引气四层?” “不止,柳昊纵然没有防备,但只一拳就将其击飞,至少该是引气五层以上的修为了?” “这,这怎么可能?年初考评时他还在引气三层!” 台上的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原本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柳昊身上,却不料反而是宁冬先发制人,直至柳昊狠狠砸落,大家才反应过来。 引气期的划分很简单,引气一至三层,就是一个积累真气的过程。突破引气四层之后,方可在拳脚上附以真气御敌,而所谓的真气破体,则是引气期弟子在瞬间调运转体内真气时,与外界天地灵气碰撞产生的结果。而到了引气七层后,更是可以真气外放,飞花摘叶,俱可伤人。 可是,引气期就算是修行初期阶段,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日积月累之下,或许也勉强能够突破,但宁冬明明年初时才被判定为引气三层,如今修为突然大涨,怎能不让人惊叹不已。 真正惊讶的人,是柳昊。 得宜于一直想着要在瞬间击杀宁冬,他的精神还算集中,所以尽管被宁冬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吓了一跳,却还是在百忙之中调动真气到手上,护住了头部要害。虽说样子有些狼狈,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正要起身,却忽然听到宁冬大声说道:“别装死!赶紧起来,我又没用力,装可怜给谁看呢?” 柳昊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老子被都你一拳打得腾空而起,这还叫没用力?可他也知道,这番话说出去别人是肯定不会相信的。只要自己站起来,立刻就坐实了宁冬手下留情的说法。偏偏自己百忙中又护住了要害,虽然手臂疼痛欲裂,但总不可能拉开袖子让大伙挨个瞧上一瞧吧。 于是柳昊只好铁青着脸站起身来,狠狠盯着宁冬道:“引气六层!你还有资格替丙舍出战?” “引气六层?” 台下又是一阵喧哗,尽管刚才宁冬表现不俗,但谁也没猜到他已经是引气六层的修为了。如今柳昊这话一出,无疑在众人心中投下巨石,波澜更盛。 “书院之中,好像没有引气六层不得在丙舍进学的规矩吧?”宁冬笑道。 “的确没有!”台下白晓生高声道:“书院只规定引气四层以上,可以进入乙舍学习,并未说必须要进乙舍学习!” “喏,你看,这是书院规定的,总不能怪到我身上吧?倒是你,还打不打?不打的话就认输吧!” “想我认输?你以为方才偷袭成功就能胜得了我?哼!今天便让你知道,纵然同是引气六层,也有强弱之分!”柳昊狠狠瞪了台下的白晓生一眼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并不想跟宁冬在台上拼个高下,同等修为胜负本在一线,他纵然胜了,恐怕也无力再战! 可若不打,认输丢人都算了,关键是双倍处罚,要被禁固修为,罚务工六年!修行之人,只争朝夕,别说六年,就算是六个月,他也耽误不起。 “也罢!今天拼着修为大降,也要杀了此人!”柳昊咬牙想道。他本是雷州人氏,乃是雷州下辖子郡一家大族的仆人,只因不甘平凡,盗了主人家闲置的一本修行要诀,这才一路逃亡到了云州境内,又改名换姓说自己是父母俱被盗贼所杀,这才被好心人家收养落户。 胆颤心惊的过了数年,终没听到原来的主人家抓捕自己,这才大着胆子进了书院。进了书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所学的要诀或许在原来的主人家根本不算一回事。他视为珍宝的要诀,更只不过是一门副作用巨大的秘法而已。 一门依靠燃烧精血寿元,暂时提升修为的秘法! 第七章 论道台 三 “山长大人!”随着斋长的高呼,山长处的大门被其一把推开。这是第一次,斋长在未经禀告的情况下强行闯进山长处。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额上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渗出的汗水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光,一如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何事令你如此惊惶?”仿佛半瘫在摇椅上的山长说话慢斯条理,若不是眼中传出慑人的寒光,任谁看了也只是个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 “论道台……论道台上,一名丙舍弟子突然迸发出引气六层颠峰的修为,负责的仲裁不敢大意,请示如何处置。” “哦?”摇椅上的老人猛的站立起来,这平日里一向瘫在摇椅上的老人在站起后,身躯伟岸竟然如同山岳一般。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猛的一挥,声如惊雷:“走,去看看!”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只有那不停摆动的摇椅,证明片刻前还有人在其上逍遥度日。 …… 论道台上,两条人影你来我往,相互间过了不下四五十招。仲裁两目如电紧盯着双方的招式变化。论拳脚技法,自然是乙舍的柳昊略胜一筹,但那名叫宁冬的丙舍弟子在修为上却又要高出柳昊一头。双方数回交手,竟是谁也没有占了便宜去。 “余师姐……你早已知道那小子是引气六层的修为了?”楚随云端着的茶杯自从台上交手后就没有放下来过。五百灵石他拿出来的时候轻松,可真要输了,却不是一笔小数目。 “引气六层颠峰……”余冰纠正一句,然后接过侍女递来的樱桃。眼睛却是看着台上,一眨不眨。 “……从年初考评至今,不过月余,资质再高,进步再快,也不可能连跳三级,莫非此人以前有意藏私?” “据说他是昨天突破的。”不知何时蹦过来的苏长生凑过头说了一声,然后眯着眼向楚随云拱手道谢:“多谢楚兄的灵石了!” 楚随云手中茶盏一抖,险些摔到那张胖脸上,看着苏长生苦笑道:“你早得了消息,然后故意来坑我的?” “哈,切莫污赖小弟,小弟开庄做赌向来实诚,两人均是引气六层的修为,一个一赔一,一个一赔十,这赔率若非小弟,谁开得出来。楚兄下注随意,想必是知道小弟手头紧,照顾小弟罢了。” “……难怪余师姐说要下注你小子立刻就收盘了,说来倒是我自己活该,忘了余师姐‘观人望气’的本事。”楚随云摇了摇头,只是背开大家的眼神里,越发狠厉。 “余师姐那是天赋神通,小弟可羡慕不来。不过我若有余师姐那手段,早将云州境内的赌坊赢个底掉了,还在书院读个什么劲?” “你小子可别高兴太早,胜负之数,还未可知。”楚随云看着台上,突然手上一震,茶盏中的茶水溢出一些,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茶盏置于桌上,接着拍了拍胖子的肩头。 苏长生笑道:“柳昊新入引气六层,纵然在乙舍学了几手揉云掌,恐怕也抵不过宁冬引气六层颠峰的五行拳罢?胜负之数,在小弟看来,可不是五五间。以柳昊的修为,最多再支撑……咦?” 苏长生话音一顿间,台上也突然起了变化! 宁冬自从与柳昊正式交手后,便知道乙丙两舍之间果然还是差距不小。柳昊使出的那套掌法看似松软无力,但拳掌相交时才知道这套掌法乃是柔中带刚。若不是柳昊之前吃了自己一记偷袭,恐怕胜负之数着实难定。 当下敛起精神,不再与柳昊比拼招术,转而强逼对方跟自己硬碰硬。这战术果然生效,柳昊几番变招未果,反而让宁冬抓住破绽结结实实的拳掌对冲,让柳昊苦不堪言。正当宁冬双寻得对方一个破绽,欺身而上,正要一举建功时,忽然间觉得一股莫大的危机笼罩全身。 周身汗毛一瞬间倒立乍起,再顾不得对方近在眼前的要害,只双腿用力一蹬,蹭蹭急退,与柳昊拉开距离。台下的白晓生等人原本还以为宁冬即将获胜,正准备弹冠相庆时,却突然看见宁冬猛然退后,瞬间拉开双方距离,均是一脸不解。 宁冬退开后心中的那股危险感觉并未消去,反而越发强烈,连忙又向后连退十几步,这才稍觉松缓有空看向柳昊,只见其一直保持着双掌横竖胸前的动作,似乎全身都是破绽。试着向前走了两步,那股危险的感觉立刻又跃上心头。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全神戒备。 不止他不明白,台下的人也不明白。但不少将赌注压在柳昊身上的人却一齐鼓噪起来,原本在看到柳昊势弱时以为输定了的他们,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燃元噬血?!”斋长在看清柳昊的举动后立刻便要腾身而起,不料却被旁边的山长大人拦住。 “无妨,一个残缺的秘法,何必大惊小怪?” “可,可是,书院难得出个有顿悟经历的人才……” “人才?”山长嘴里喃喃吐出这两字,随后眉头一皱:“若连这种货色都打不过,那就不叫人才叫废材,到时候给他订口棺材,二才合一便是。” 宁冬并不知道,在远处观看的山长大人已经准备给自己预订棺材了,他只觉得柳昊的气势越来越强,但是脸色却越来越差。原本因为剧烈打斗而血色充盈的面庞,现在一片苍白不说,更加诡异的是柳昊紧锁的眉头上方居然慢慢出现了皱纹。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柳昊身上的变化,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让柳昊再继续保持这个状态。腰间的储物袋里有四颗灵石,他取了一颗出来,在手中掂了掂,随后便直接对着柳昊砸了过去! 把无比珍贵的灵石当做暗器,自己怕是书院中的头一个?灵石出手之际,他如是想! 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鸡子般大小的灵石居然很顺利的砸在了柳昊的脸上,甚至眼尖的人还能看到柳昊眉骨处慢慢裂开的创口。 只是,那创口中,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柳昊晃了晃脑袋,仿佛是因为宁冬的一击才从梦中苏醒。毫无生气的双眼透出一股择人而噬的寒光,狠狠的瞪向宁冬。台下一些胆小的学子,口里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呼。 “柳昊……废了!”余冰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再不看台上,竟然如同先前仲裁一般闭目假寐。 “的确是废了,纵然赢了,也逃不过书院的处罚。”楚随云看了看余冰,随后对着目瞪口呆的苏长生道:“不过,恐怕苏师弟输掉这么多灵石,回家这顿板子也是少不了的。” “难……难说,五,五五开,开吧!”苏长生说话都结巴起来。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此时的柳昊很显然是用了某种秘法,大幅提升了修为。虽然这种秘法大多有巨大的副作用,且持续时间极短,但却绝不是一个区区引气六层颠峰的弟子能应付下来的。 说这些话,不过是赌徒心态,输人不输阵罢了。 甲舍学生能看出来的,不代表乙舍和丙舍的学生能看出来。至于宁冬,只知道此时那股让他心胆俱寒的威压已然消失无踪,还以为自己暗器建功,如同游戏那般造成了对方施法中断的效果。 所以,当柳昊瞪过来的时候,他不但同样瞪了过去,还狠狠的甩出一根中指:“呸!你当小爷是死人啊,放大招还敢蓄气?”说完这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后,直接就甩开膀子冲了过去。 没想他刚往前冲了两步,顿觉一股凛冽之气迎头而来。只来得及侧开身子避过要害,立刻就从左肩处传来一阵巨痛。放眼看去,只见左肩一道伤口莫名出现,深可见骨,血流如柱。 “真气外放!这是引气七层以上才使得出来的招术!”台下的惊呼让宁冬刹时明白了如今的处境。 调动体内真气止血的同时,宁冬也不敢往上冲了。哪怕对面的柳昊在放出这一记之后也有很明显的停顿和喘息,他也不敢冒险。只是识海中的《道气诀》却莫名奇妙的激动起来。 仿佛是在催他上前与对方撕杀一般。 只不过,他不愿意上前,对方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调整过来后的柳昊一记接一记的真气寒芒急射而来,宁冬摸不清方向,只能在那寒芒及体前的一瞬间凭借对危机的感应左支右撑。可这种只能被动挨打,全无还手之力的应对方法显然效果极差。 只数息时间,宁冬身上便出现了十数道大小伤口,鲜血染透了衣衫,整个人似乎如同从血池中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不行,无法靠近!”宁冬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他抓了个机会想要靠近柳昊,没想到对方的还留了后手,要不是他及时扭身后撒,恐怕那一记真气寒芒就不止在胸腹间划出一道伤口,而是将他整个人都一分为二了。 如今的距离,是他用无数伤口换来的经验。 七丈! 这个距离,刚好在柳昊真气寒芒正在衰减的关键位置,再进一步,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避开要害。而如果要退开的话,将进一步被柳昊压缩生存的空间。 进退维谷!这就是宁冬如今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尽管台下的白晓生已经提醒过自己,对方是使用了某种秘法暂时提升修为,一但秘法时间过去,对方必定虚弱不堪,甚至修为大降也是常事。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秘法的持续时间有多长。 而且如今自己混身带伤,恐怕连半刻钟都未必能挺过去。反观柳昊,虽然那张脸仍旧苍白,但却似乎仍有余力。 “妈的,又来!”宁冬心头一紧,随后如同滚地葫芦般躲开一记,随后心中暗骂不已。自从柳昊射出第一道真气寒芒至今,他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规律,可是这看不见的真气寒芒着实让人头痛。最要命的是对方一直防备着他突进,否则刚才就已经得手了。 “要是能看得到这透明的真气寒芒就好了!”宁冬心念一动,识海中的金色要诀陡然金光大作。 整个世界,在宁冬眼前,焕然一新! 第八章 甲舍 显微镜下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或许有很多答案,但要宁冬来回答的话,那用一个字就能概括:“慢!” 就算是肉眼无法看见的微生物,在显微镜放大无数倍之后表现出来也只有慢这一种常态。而宁冬现在的感觉,就如同是看见了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世界。因为小,所以慢。 他看到了台下张着嘴大喊的白晓生,也看到了慕容青云因为激动而不停鼓动的青筋,甚至还看到了甲舍闭目养神的一个女子,以及她随风轻扬的发丝。 当然,还有七丈外的那个混蛋! 他看到柳昊慢慢的起手,随后空气被一道淡青色的利芒划开,被挤压在旁的空气显示着这道寒芒的锋锐,但宁冬终究是“看”到了。 不是用眼,而是来自识海的某种延伸。 金色的要诀在光芒大作之后,识海便不仅限于体内一湖之地,而是沟通了某处不知明的窍穴节点,随后,他就看见了慢下来的世界。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他当初看到镜下的世界一样。 既然能看见,那自然就能躲开。 他微微的侧了侧身,以毫厘之差从容避开。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居然缓缓阖上了双眼。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柳昊。 十七八道青芒,在柳昊惊惶的一瞬间刹那而至,却被一一闪过。 而后,进前到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 柳昊脸上的慌乱,在慢下来之后尤为可笑,眼脸撑开的幅度、额边鼓涨的筋节,都让宁冬有种捧腹大笑的冲动。这个使用了秘法强行提升修为的家伙,原来只有这么一招。一但被破解,居然连修行者该有的反击本能都忘得一干二净。 真是可悲! 怒火、嘲笑、不满化作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猛的扇了出去。 啪! 镜下的世界,也在这一耳光之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不过,不需要慢,所有人都能看到,扭曲着脸从论道台飞出的柳昊,还未掉到台下,就吐出了一口碎牙!而因为透支真气凝炼寒芒所造成的真气逆袭,更让其直接晕了过去。 “娘嘞,我的灵石啊!” “我的天,幸好老子昨天把灵石换出去了,否则今天定也是输个精光的命。” 一群赌输了的弟子哭天抢天,现场一片哀呜。 “通知执事处,今后书院弟子一律不得赌搏,违者逐出书院。”山长虚眯着眼吩咐,随后叹息道:“唉……人老了果然还是要少动为妙,就这一会功夫,腰又开始痛了。你善后吧,老夫先回去休息一阵。对了,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他叫宁冬,是否……”斋长脸上有些兴奋,一个能凭借引气中期修为战胜引气高阶的弟子,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少见的人才了。更何况此子最后的表现亦是不凡,能从容躲开柳昊的真气寒芒,就算是摸清规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看着办吧。”山长转身,却不像来时那样匆匆。 “山长……那柳昊?” “废去修为,逐出书院!” 斋长拱手受命。 论道台上的仲裁早以得了斋长传音示意,立刻宣布:“此番论道,丙舍弟子宁冬胜。即日起,调入甲舍。乙舍弟子柳昊,好高骛远,欺凌同门,私藏邪魔秘术,着执事处废去修为,逐出书院!” 宁冬听着仲裁的宣判,心中却无由生出一丝后怕。他在想,如果不是识海里的要诀突然发作,救了自己一命,恐怕自己的下场,未必就比柳昊好多少。修行者的世界,似乎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残酷,还要冰冷。 自己所追求的,究竟又该是什么? …… 得宜于引气颠锋的修为,虽然还没有真正踏入引气高阶的门槛,却已经真正的享受到了属于甲舍弟子的一应待遇。 “小福,你的梦想是什么?”宁冬看着忙碌于打扫房间的身影问。 小福全名叫周福,今年不过十四岁。是书院给他安排的下人,当然明面上叫书童。平日的工作不多,也就是负责打理宁冬的饮食起居等杂事。 “梦想?啥意思?”小福人很开朗,再加上几日的相处,发现宁冬并没有将他当成下人看待,也稍稍放开了些胆子,偶尔也能和宁冬说上两句。 “唔,就是将来的打算!” “哦,这事啊,俺娘说了,到书院给仙长们当书童是好事呢!等赚够了银子,将来就再买几亩地,娶个媳妇给俺周家添香火。”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红朴朴的嘿嘿直笑。 “然后呢?”宁冬有些不耐,尽管知道一般人的生活轨迹大都是努力赚钱,然后结婚生子,最后养老送终。但这世界既然有修行者这种远超常人的存在,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想着要当一个修行者呢? “然后?然后俺就老了呀!族里的爷爷说,人老了就啥都不想了。”周福说得理所当然。但宁冬却似乎觉得不对。 “小福,你难道就没想过要修行吗?” “没有!俺娘说了,仙长们啥都好,就是不取媳妇这点不好。俺将来要是没有香火,罪过可大了……”说到此处,周福才突然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仙长,万一惹恼了人家,赚不到银子,娶不到媳妇可怎生是好? 看周福一脸紧张的模样,宁冬也不禁哑然,连忙安慰了几句,这才打发他出去买菜。跟在丙舍的生活不同,甲舍弟子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让仆人准备可口的饭菜,就这一点,已经可以羡慕死无数乙丙两舍的学生了。 联想到刚才他问周福的那些话,他不免觉得好笑。这个半大的小子人都还没长成,却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娶妻生子上,反而对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弃若敝履,也不知道家中是怎么教育的。若换了前世的家长,恐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孩子塞进去吧。 到了晚间,几个白吃白喝的家伙准时而至。 “我说,你们每隔一两天就来我这里白吃白喝,还不给银子,真的合适吗?还有,上次赢那么多灵石,我还连一块都没分到啊!” “哈,这事你得问苏兄!”白晓生嘴里叨着一个鸡腿,从牙逢中挤出话来。 “就是,吃你两顿怎么了?再要废话,我们天天来!”方有为一向洒脱。 “我从众而已,带头的是苏兄,主事的是白兄,威胁你的是方兄,在下可有可无,找谁麻烦也找不到我身上。”慕容青云一推二五六说道。 “好吧……这事是我的主意!不过……”苏长生十分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咧开大嘴嘿嘿怪笑:“你能奈我何?” 宁冬竖拇指称赞:“好个无耻之徒!” 苏长生本是与白晓冬打过交道,不久前又因柳昊一事合伙开盘聚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而宁冬本身也对几人颇有好感,于是在事后便请几人在他房里聚了一餐。当然菜式基本上都是宁冬来完成的。 宁冬前世家里是开餐馆的,耳熏目染之下多少也有几分水准。这世界的食材品质不错,只是烹饪手法实在有些单调,不是生吃就是煮成一锅。原以为进了甲舍会有所改善,但到了吃饭时才发现基本都是蒸炸而已。 为了抓挠嘴里这点吃食,宁冬不得不亲自下厨。本是想借此机会让周福尽管掌握一名厨子的应有技能,没想到却意外引来了四个吃货,隔三差五便跑他这里改善生活。而有了一技傍身的周福则彻底成了甲舍的红人。 一但苏长生等人来访,周福就会被甲舍的师兄师姐们借走,还美其名曰替他调教。弄得现在周福时常回来炫耀说谁谁谁又赏了他多少银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周福就赚够了买地连带娶媳妇的钱,到时候,换个新人自己又得从头再来? “诸位大爷,你们天天来吃都不打紧,关键是你们不能每次来就让周福去别人家作菜吧?小弟终究是来修行,不是来当厨子的!”宁冬苦着脸道。 “急什么?再过几天,等事情办妥了就好了。”苏长生笑了笑说道。 “办妥?什么事?跟我有关?” “当然跟你有关,否则哥哥纵然脸皮再厚,也不好次次都空着手来你这里吧。”苏长生横了宁冬一眼。 白晓生连忙解释道:“这事你可得感谢苏兄,上次虽说咱们托你的福赚了八千多块灵石,却也将整个书院的人得罪光了。苏兄为了此事,特意花了三千块灵石从家里的商会低价买了不少东西,准备以你的名义送出去。虽然不见得就能扭转局面,但至少也别总让人掂记着。” 宁冬倒是没想到这关节,或许他也偶尔想过,但自诩进了甲舍,总不至于还有不开眼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如今听白晓生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 “你虽然入了甲舍,但终究没踏出真气外放的那一步,想来是院方有意激励乙丙两舍的学生所为。纵然将来你引气大成,踏入真正的修行界,也未必便能如在书院这般风光。多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真正的修行界……我们现在不是在修行界吗?”宁冬脱口而出。 “哈哈,书院不过是道门下属产业,勉强算是替道门打根基的所在,如何能算是修行界?”苏长生哈哈大笑,指着慕容青云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问这位慕容兄弟,便在他家,引气九层的修行者,是个什么地位?” 慕容青云皱了皱眉,看向苏长生的眼神有些不悦,随后见宁冬一脸好奇,终于叹了口气道:“也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得宁兄招待数日,嘴里总该说些有用的才是。 以云州为例,修行家族便有上百,横霸一方的家数,也有一掌之数,这些家族里面,便是看门的下人,也多是引气高阶的修士,若是到了护卫一级,至少得引气九层的修为,至于门客管事一流,多半是化元境的修士了。” “化元境界的修行者,只是门客?那最强的修行者,是什么境界?”宁冬愣道。 “灵台境!” “哦,那就还好,只是高出两个境界!”宁冬吁了一口气,随后看见几人看他的目光。 “……几位,我要是说错话你们可以反驳,但不要当我是白痴可好?” 第九章 百院试炼 被人鄙视的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前世他拿着一把康乃馨出现在情人节的街头,旁人看他时的眼神。 “两个境界!还好?”苏长生跳将起来,指着宁冬的手哆嗦着道。 “难道很糟糕吗?” “果然是白痴!”苏长生气得大骂一声,拂袖而去,只是临走时,宁冬分明瞧见他将桌上几乎没动过的几道菜肴给顺手打包走了。 “确实是白吃啊!”宁冬愣愣的指了指桌上空出来的地方,然后大喊:“记得把盘子送回来啊!” 回应宁冬的,是苏长生胖胖的中指。 修行者极强的学以致用的能力,在胖子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他们那手势代表什么了。 宁冬有些气恼,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一群吃货的心情。或许因为最能吃的吃货离开,剩下的吃货反而更加高兴? “宁冬,你不能怪苏胖子骂你白痴!”慕容青云似乎是唯一一个能和他同仇敌忾的人,示意让宁冬将一盘白切鸡往他面前挪了挪后,自嘲般笑道:“人生苦短,修行漫长。真不如留恋红尘,吃喝享乐。” “所以你就被家族给踢到书院来享乐了?”宁冬鄙视道。 “哼!”慕容青云冷哼一声道:“修行之路何等漫长,纵然是天资卓绝,也未必就能一帆风顺。天道苍茫,人寿几何?纵有前人辅路,也不过初时走得容易些,想要更进一步,哪有如此容易?” “因为寿元的原因?”宁冬终于回为味来。 “不止!修行者妄窥大道,自有刑难加身,谓之天劫!每一个大境界,都有与之相衬的天劫降下,若能熬过去,自然增寿延年,若是熬不过去,那便身死道消,自然也就没了下文。”慕容青云说到此处,脸上竟然露出说不出的萧索。 “修行长生……依我看,真是世间最大的笑话!只引气至化元,便不说那些卡在引气九层不得寸进的,纵然晋级,能从天厉五刑中活出来的,百人之中,又有多少?更不提灵台境的五重雷劫,玉府境的天罡之灾!” 短短的一席话,听得宁冬如坠云中。天厉五刑还多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后面的五重雷劫,天罡之灾这类的东西他却全然不知。只是从慕容青云口中知道,这些是修行中的难关,一但迈过,自然好处无穷,可迈不过,立刻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想要问得细些,慕容青云却答不上来。宁冬想了想后顿觉好笑,慕容青云自己也不过是引气二层的弟子,修为比自己还不如,这些事多半是家里的长辈告诉他的,自己想在慕容青云身上得到答案,好比问道于盲。 慕容青云类似发泄般的说了一通之后,似乎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宁冬还好,但白晓生和方有为却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告了个罪,但拖着慕容一并走了。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周福也回来了,收拾屋子这种事,自然也就不用宁冬费神了。不过先前一番类似闲聊的话,却让宁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就像慕容青云所说的,修行之路艰难漫长,而人的生命却是有限的。将整个人生的足迹放在追求虚无缥缈的探索大道上,是否真的就比周福这种简单平凡的生活更好呢? 他看了看一边哼着不知名小调,一边偷偷数着今日“打工”收获的周福,一时间有些迷惘。 “小福,你几时才能攒够娶媳妇的银子?”宁冬突然笑道。 “诶?”周福愣了愣,随后笑道:“这些天找俺做饭的仙长多,估计再有半年就该够了!到时候俺请仙长喝酒!” “那敢情好!” …… 甲舍的生活很轻松,除了每天早上夫子两个时辰的授课时间外,其他时间,基本都是自由支配的。至于授课的夫子,倒似乎跟在丙舍时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抑扬顿挫,一样的照本宣科。 当然不同的地方也有,每周的头一天,书院的斋长会专门抽时间传授一套名为‘离尘剑’的剑法。据说这是专门为甲舍弟子准备的,可以更好的配合自身的真气外放的法门。可这对于引气六层颠峰的宁冬来说,如同鸡肋。 来到书院整整两周时间,他都没有进行一次修炼。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按苏长生所说,他已经是近百年来,书院顿悟时间最短,进步最大的弟子了,否则书院也不会破便将引气六层的他安排进甲舍。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再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特别是在斋长传授剑法时特意提到了柳昊之后。 燃元噬血秘法,乃是左道秘术!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柳昊得到,但斋长却很明确的告诉所有人,修行者正道,当顺应天道,养身修损。讲究一步步踏踏实实地循序渐进,除了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进入顿悟,可以让修为境界大增之外,其他的都是旁门左道。 而这种旁门左道,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会损伤身体,并且留下隐患! 按这种说法,自己修行的《道气诀》时候,经脉明显受损,应该划归到旁门左道的范畴之内。可是在修行的过程又能驱动真气修补经脉损伤,该不该划到修行正道上呢? 他不敢问,自然也就没有答案。于是,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享受在甲舍的悠闲生活。 每天上午听听课,下午练练剑,虽然达不到真气外放的要求,但剑招却是越发熟练。到了傍晚,看着买菜回来的周福外出“打工”,然后自己弄上几个小菜,等着一群饿死鬼投胎转世的狐朋狗友过来蹭饭,笑闹几句,又是一天。 “不求上进!”慕容青云扔下碗筷后,恨铁不成钢的说。 “咦?这家伙又犯病了?”这段时间大家早已厮混熟了,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所顾忌。 “不是吗?好不容易进了甲舍,你不知勤加修炼,反而整日游手好闲,成天在嘴上抓挠!话说你那叫周福的书童,有多久没帮你做过饭了?” “我又没有闲钱打赏他,何必拦着人家攒钱娶媳妇?”宁冬笑了笑,摊手道。 “你们看,你们看!!又是这幅惫懒模样!” “嗯……不错!”苏长生将筷里的菜扔进嘴里,边吃边道。也不知他说的不错,是指慕容青云说的话,还是指宁冬的手艺。 “行了,行了!”白晓生连忙出来打圆场,这种情况早不是一次两次了,熟练得很:“慕容也是好意,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啊!”宁冬笑了笑,相交时间长了,自然知道慕容青云的性格。 “嗯,不过这次不同,这次你还真的得往心里去!”苏长生突然冒出一句话,除了慕容青云外,所有人都有些发愣,这跟大家平时劝架的套路不一样啊? “有什么说道吗?” “有,我才接到消息,五天之后,甲舍弟子要外出历练!” “不是七月吗?提前了?”宁冬愣了一下问道。按书院惯例,每年七月甲舍弟子需要外出历练,为期长短不一,大多控制在十五日左右,这点时间,也就是在附近的山脉中转转,顺便打些野味,体验一下难得的荒野露宿罢了。 “这次不同!”苏长生正色道:“这次历练乃是由州府各大势力发起,凡云州府属郡书院均需参与,不得告假!” “等等!”白晓生突然高声道:“你是说凡州府属郡书院均需参与,一个不落?” “正是!” “那还喝个屁的酒!”白晓生脸色一变,起身道:“宁冬,你赶紧向书院申请,入乙舍进学。反正你现在还不到引气七层,本身就不该在甲舍。” “为什么?” “现在来不及解释,你先听我的就是!”白晓生焦急道。 “晚了……”苏长生长叹道:“我今天上午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打算这么做了,结果斋长告诉我,昨日云州府守正观待剑童子前来下书,当场便将甲舍弟子名册抄录了一份。并且留下话,如有名册上的弟子缺席,不但所在书院要吃挂落,缺席的弟子也要被发榜捉拿。” 白晓生闻言周身一震,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完了!”就连向来只知埋头‘苦干’的方有为,也是一脸惊惧。 “等等!你们先来个人告诉我怎么回事行吗?”宁冬看见大家的样子,立刻就知道这事情很麻烦,但究竟麻烦到什么地步,却一点也不清楚。 “云州府辖属十二郡,以十二地支为名。像慕容家所在的子郡,便是其中之一。而一郡之下,又有三十六镇,我等所在花溪镇,便是子郡辖属之一。而州府各大势力交错其间,各个书院又自有其分属。自然,并非每个镇都设有书院,但据我所知,云州府登记在册的书院便有百家之多。” “百家书院!那就是说这次历练至少上千人参与?”这数字一出来,便连宁冬都吓了一跳。 “恐怕不止……”苏生长脸上冷汗乍起:“还得算上各个大小宗门的直系弟子,怕不得有两三千人。最关键的是,虽然同为书院弟子,但却并不都是道门所属。” “哼!这种时候了何必还要给道门脸上贴金,直说便是!”慕容青云黑着脸道:“道门势微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百家书院,道门所占不过一成半而已。” “十五家道门书院,也不算少了……”宁冬话还没说完,却听见苏长生道。 “确实不少,比起‘万法归宗’下属的书院,也只少了一半而已。” 一道轻柔的声音突兀的在房中响起。 第十一章 凝真化元 夜深人静,万簌俱寂。 宁冬默默凝视着识海中的金色要诀,心中满是无奈。第一次修行时,他本身是处在一个无意识的状况下,所以一切修炼过程都是在本能的求生**下发生的。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经脉里那痛不欲生的感受。 后来又听到斋长关于旁门左道的描述后,他更不愿意修炼这诡异的要诀。慕容青云说他不求上进并没有错,一个在和平年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乍入异世便能心如铁石,杀人如切瓜一般,若不是心理极度扭曲,恐怕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当日在论道台上,柳昊可算是实打实的下了狠手想要取他性命。可就算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过是狠狠给了对方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杀人这个念头,潜意识里就有所排斥。哪怕他如今的身份已经有所不同,但终究一时还无法适应这种转变。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却让他有些动摇。那百院试炼一事,居然是死亡率超高的地狱之旅。否则以苏长生的背景,也不至于如此拉下脸面四处卖好。除了要应付本身就分外危险的秘境,还要提防别家的势力趁机下黑手杀人夺宝。 这种情况,如果还抱着以前的态度活人,那就真应了苏长生那句楞头青的评价。即将身赴险地,前途未卜。那还管得了这《道气诀》是不是旁门左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先练了再说! 心念一坚,当下便盘膝入定,按照要诀所述运转真气,引天地灵气入体。刚一修练,他就发现这次跟上回略有不同。首先便是天地灵气,上次修练之时,那磅礴的天地灵气一入体就直接逼得他口吐鲜血。 可这次却不一样,天地灵气入体后经脉并有产生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只是隐隐有些鼓涨,想来是他修为进入引气六层后,体内经脉更加坚韧的原因。接下来便是冲击经脉窍穴的过程,这也是要诀中最为痛苦的时候。 宁冬本来已经作好了迎接痛苦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痛不欲生的感觉却迟迟未来。天地灵气在体内一股作气的冲破了两道经脉窍穴之后,便开始被他体内的真气凝炼同化,紧接着那些夹杂在灵气中的杂质被一一排出体外。 修行出乎意料的顺利,却并未有太大的进境。特别是对比上次的修炼,让宁冬欲哭无泪。上回自己不想修炼的时候吧,它高歌猛进,一下子连续突破三层。这次自己有准备了,想好好修炼了,它却偃旗息鼓了。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宁冬停下修练,将心念沉入识海之中。他担心是自己修炼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想看看是不是自己遗漏了什么步骤。可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有的程序都是严格按照要诀上记录的步骤进行的,可偏偏效果却平平无奇。 “莫非这玩意只是一次性的东西?”宁冬有些狐疑的惴测。 这番念头不过随便想想,却不料那金色要诀仿佛受了莫大的耻辱,在他识海之中剧烈的抖动起来。突兀的变故吓了宁冬一跳,联想到在论道时这要诀也隐隐传来的情绪,不免心中大骇。 “这要诀有意识?还是说这东西成精了?” 宁冬心念一紧,就要从识海中退出来。就在这将退未退之际,剧变又生。那金色要诀上的字迹突然化作一道道墨迹,随后聚散几番,又组合出一篇全新的内容。 “《道气诀》总纲?” 宁冬只一看开头的名目,顿时一怔,退出识海的打算顷刻间化为乌有。 “这是什么……”宁冬刚将心念神识放在总纲第一条上,立刻发现自己的心念与这古怪的要诀生出一丝莫名的关联。仿佛只要他沉下心念神识,这要诀就能立刻给出回应一般。他试着将心念放在第一条‘引气入体’上,那总纲立刻就变成了他之前所修炼的要诀文字。再暗念退出,果然又回到了总纲的图像。 初时宁冬还算谨慎,到了后来,他却有些乐此不疲。进进出出的,颇有前世浏览网页时的顺畅感觉。 “嗯……再看看这个‘凝真化元’是什么。”宁冬试了一阵,发现没有别的什么不妥,这才开始下一步。 “修行者引气六层之后,可将全身真气凝化真元,到达真元如芒,外放御敌之效果……不对啊!” 不管是夫子还是斋长,都说得很清楚。修行者分六大境界,分别是引气入体、凝真化元、心筑灵台、识生玉府、化虚为实、纳影藏形。每一个境界,都有相对应的修为层次。 比如引气期从七层开始,就可以真气外放伤人。可就算是修为到了引气九层,也只是真气,而不是真元。可若是按《道气诀》所说,引气期六层就能开始凝真化元外放御敌的话,那化元境界和引气期又有何区别? 宁冬有些讶异,这种不符合逻辑的事情让他踌躇止步。他想再试试看大纲后面的内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回应。联想到这篇总纲的出现,以及‘凝真化元’的修炼要求,得出一个自己修为不到,无法解锁下一步的答案。 太祖说过,实践出真知。 宁冬按照要诀里的步骤,开始截留了一小段真气,在丹田处与其他真气隔绝开来。然后依照要诀所述引来天地灵气后,直接进入丹田,开始对那段真气进行压缩。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将近半个时辰。 那段真气先是挣扎,随后扭曲,最后终于被慢慢压成了一滴淡青色的液体。 “真的可以!”真元凝结的一瞬间,宁冬瞠目结舌。片刻之后又兴奋不已的喃喃自语:“真元外放……真元外放……”说完心随意动,拼指如剑,那滴好不容易凝化的真元‘咻’的一声,便从指间激射而出。 轰! 摆中屋里桌子,摇晃一下,随后裂作两半,砸在地上。 “只是一滴真元,竟然就有如此威力!”宁冬直愣愣的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忧喜掺半。忧的是这真元凝练的速度太慢,自己两天的时间未必能尽全功。喜的则是这真元不光能外放伤人,还能附于体表,形成屏障,别的不好说,至少那些外放的真气,是别想再伤到自己了。 “宁仙长,出什么事了吗?”门外响起小福焦急的声音。 “唔……没什么,我心情不好,摔了张桌子罢了,等天亮了以后你去找杂务处的执事申领一张就是。”说完后又瞧了瞧那张分割明显的桌子,心中又有计较。伸手取了悬在墙上的长剑,鼓动真气,又是几剑斩下,将倒在地上的桌子斩成大小不一的碎块后,这才让周福进来收拾。 周福从来没见过宁冬发火,在他印象里,宁冬这个仙长跟别的仙长都有些不一样。似乎很少有事情能让他生气,而且成天笑咪咪的。不像别的仙长,虽然每次去帮忙给的打赏都不少,但脸上总是冷冰冰的,像是自己欠了他们银子似的。 所以宁冬这次生气,让周福有些担心,他在书院虽然身份低微,但却常常出去帮忙,许多别的仙长家的仆役也都认识他,于是他也听说了一些传闻。虽然不清楚什么是百院试炼,但至少知道这次试炼很危险。 一边收拾,一边想着还是自己老娘有见识,当个仆役虽说累些,但有钱赚还安全,不像仙长们,虽然被人伺候着,但却常常都有危险。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周福年纪小,那懂得掩藏,心思仿佛全写在脸上一般,让宁冬颇感好奇。 “……没想啥。”周福张口欲言,却终是摇了摇头闭上了嘴。 宁冬心里有事,也没有追根就底的打算,便挥手让他离去。只是周福走到门边时,似乎脸色挣扎了一下,突然转过身,道:“仙长,你……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咦?你也知道了?” “嗯!俺听绿绮姐姐说的,她说的时候都哭了,看得俺心里酸酸的。”周福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宁冬知道绿绮是书院配给余冰的仆役,容貌过人性子乖巧,不少甲舍学子早有爱慕之心,只是书院规矩大,余冰又甚少带她出来,导致群狼空有勾搭的念头,却无下手的时机。如今周福倒是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熟捻。 还说什么?看人家哭了他心里酸楚? “小福,你喜欢绿绮?” “喜欢啊!我每次去余仙长院里帮忙的时候,她都给俺泡茶喝呢!”周福满脸幸福的说。 “笨蛋,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要娶绿绮姐姐当媳妇啊?” “啊,啊?啊!”周福一听这话脸就红了,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得宁冬一阵大笑。 “嗯,要是我这次能回来,就帮你做媒怎么样?”宁冬看得有趣,忍不住又打趣道。 不料周福却摇了摇头道:“不成!俺娘说了,娶媳妇不能娶太漂亮的,俺们家里穷,太漂亮的媳妇容易招祸。” 宁冬一愣,随后苦笑道:“你娘说得对,这事得听你娘的。” 小福出去了,宁冬却一直没有平静下来。这是一个没有规则的世界,或许说唯一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贫苦人家就连娶个媳妇都不敢娶太漂亮的,无非是因为没有自保之力,一但权势压身,顷刻间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自己号称修行者,虽然看似身份高人一等。可一但有事,却也不过是炮灰般的存在。几家势力一道指令,自己就要去那劳什子秘境与人生死博弈。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恐怕早已成为习惯。 无法无天……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守道门的规矩,又何必要守前世的规矩? 如此,执念尽去! 第十二章 山长至,霜降留 心无执念好修行,并不是一句空话。在摒弃掉一些前世的固有想法后,宁冬修行的过程很明显的顺畅起来。只是这番修行终究是临阵磨枪,即便是心无滞碍,赶在出发前一晚,也不过堪堪凝化了两成的真气。 这两成真气凝化的真元,化作蚕豆般大小真元之液,存于丹田之中,越发的不起眼。不过宁冬倒是如获至宝。别看凝化的这点真元不多,但跟真气的威力比较起来,却有着天差地别。 “怪不得如今的修行界会单独把凝真化元作为一个境界划分出来,两者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宁冬有些心不在焉的想。如果按照道气诀上所说,引气期的修行者对上化元境界的修行者,根本没有任何一点胜算。 以真元之力催发的剑招,远比真气更快,也更具杀伤力。而在防御上,理论上来说外放的真气很难伤害到能用真元护体的修行者。想要切实的杀伤对手,只能选择近身肉搏。可用真气催动的技法却远远不及用真元催动的迅速,这就导致了很难逆转的结果。 当然,以宁冬如今那少得可怜的真元来说,最多能在短时间内护住某处要害,想要用真元护体,无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若以真元外放伤敌的话,最多三次,丹田内的真元就要消耗一空。 “据苏长生所说,那秘境只有引气期弟子才能进去,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敌人数量太多,应该也有一战之力。”宁冬长长吁了口气,这两天因为百院试炼的事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毕竟事关生死,容不得半点马虎。 如今有了保命的手段,他也稍稍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出了卧室,看见周福的灯早已熄掉,摇了摇头便准备自己下厨做点吃的果腹。 得宜于甲舍学子的便利,厨房里的食材倒是不少。一想到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在秘境中呆上多久,他不禁摸着肚子叫苦不迭。要知道在此之前,两世为人的他还从没有真的体会过露宿荒野的生活。如今出行在即,不好生安抚一下五脏庙怎么行? 火是现成的,也不知道周福是怎么保持住不让火灭的,这让宁冬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伙很是惭愧。片刻之后,几道热腾腾的小菜新鲜出炉。不想周福第二天起来收拾,便就着在厨房里吃了起来。 刚吃了两口,厨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宁冬还以为是自己的动静太大,吵醒了周福,便随口道:“哪来那么多规矩,自己进来就是……咦?” “见到师长还不知道问好,果然是个没规矩的。”来人斥责了一句,脸上却满是笑意,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宁冬借着烛光看了一眼,立刻吓了一跳,来的人居然是山长。忙不迭的起身问好,随后恭身问好。 “山长好……”后面的话宁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看上去跟平常老头没什么两样的山长,他还是头回见到真人。之前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是来自前任入学时,如今乍然相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嗯,从容不迫,倒有几分读书人令直不弯的风骨。老夫星夜来此,倒也不必虚礼,放松些便好。”山长笑了笑道,似乎全然忘了刚才他还在斥责宁冬没有规矩。 “山长过奖了,额……要不换个地方?”宁冬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毕竟是两世为人,多少有些察言观色的眼力。刚才不过看见山长轻轻皱了皱眉,便立刻反应过来。 “倒是个精明的,也罢,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夜里便睡不好觉了,聊聊也好。”说完后也不用宁冬带路,轻车熟路的便迈步向宁冬的卧室走去。 宁冬哑然,看老头的样子,似乎这种闯人厨房拉人聊天的事干过不少,否则绝不会如此熟络。 刚准备跟上去,却冷不丁听见山长的声音:“唔,将那几个小菜也一同端过来,顺便把厨房角落里的酒也沽上一壶。” 宁冬闻声一愣,山长是怎么知道厨房角落里有酒的。 摇了摇头,按吩咐将老头要的东西用木盘乘好端进卧室,然后又规规矩矩的给老头备好碗筷,斟上酒,自己却端坐在一旁,准备随时伺候。 “盯着老夫看什么?不自己动手还准备老夫请你不成?”山长瞥了一眼后有些不悦。 “……山长请。”面对反客为主的山长大人,宁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相比之下,似乎就连最不长心的方有为,在礼节上都比山长要好得多。至少,人家不用自己伺候。 也罢,看在山长满头白发的份上,忍了。 山长似乎过来是专门为了吃喝的,宁冬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老头说点有用的,反而不时批评两句某道菜盐放多了,又或者酒不够清冽等等。 宁冬只能回应以苦笑,自己做的菜当然是依着自己的口味来的,酒是周福在镇上买的,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喝,大都是进了苏长生等人的肚子,自己又不是有钱闲的,能给他们准备酒就不错了,一帮子吃白食的,谁敢嫌弃自己的酒不好?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写在书院一进门的假山上,作为院规留存,可如今老头身为山长,不但带头违犯院规,更在过程当中吃拿卡要,这行为就算放在前世……好吧,这行为要放在前世的话相当合理。 “菜做的不错,就是味道有些重了。”老头吃饱喝足了,很没形象的剔着牙花,一口整齐白净的牙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尽管老头看上去不到六旬。但宁冬很清楚记得白晓生说过,山长如今已九十有三。 “是……弟子之前不知道您老的口味,现在知道了,下次就按您老的口味来。”宁冬只能无奈配合,毕竟面前的老人无论前世今生,都属于年高德重,两辈子的年纪加一起,在人面前也只是晚辈。 山长看了看宁冬,眼中似有笑意:“不错,年纪轻轻又烧得一手好菜,倒是个可造之才。” 宁冬无全无法理解山长的意思,只好奈着性子陪笑。 “听说你在藏书楼顿悟了?”山长看了看宁冬,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是,偶有所得罢了。”宁冬有些犹豫,要是一会山长追问的话,要不要说出那本闲书的名字。 “大道三千,繁简随人,悟了就是悟了,何来偶得一说?就算真是偶有所得,也是你的机缘。修行者当明定本心,切忌过谦过妄!”山长皱眉道。 “……是,弟子明白了。” 山长颌首,示意宁冬坐下。可随后好长时间里,山长却只是遥摇望着房外的天色,迟迟不语。 良久之后,宁冬才听见山长叹息的声音:“百院试炼……可叹,可惜!”随后也不待宁冬答话,便站起了身子,有些意兴阑珊的向着房外走去。宁冬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山长摆手制止,临到出门时,山长才又抛出一句话来。 “此行吉凶难测,需谨慎而行,遇事切忌贪私之欲……若是事不可为,明哲保身也不失为良策。” 宁冬闻言一怔,随后长鞠一躬,朗声道:“弟子明白,当谨记山长教诲。” 山长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大笑道:“好一个谨记教诲,好一个油滑小子,不错,有这机灵劲便已多了三成活命的机会。若能回来,哪怕缺胳膊短腿,老夫也保你个一生富贵!” 目送山长离去后,宁冬还有些愕然,由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山长突然来访的原由。要说山长真是闲得没事来找他聊天吹牛,恐怕没人会相信。 “或许是因为破例让我进入甲舍,这才导致我将以引气六层的修为参加百院试炼,因此心中有所不安?”宁冬暗道,却又隐约觉得不像。 以山长的年纪,这种事恐怕也不知遇到过多少。若是每次有事便心疚难安的话,恐怕早就辞去山长一职了。而且就山长先前的表现看,也没有半点不安的样子。真要说起来,反而是他自己因为担心身份的事,多少有些不安。 “算了,反正再过一会就要出发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宁冬将心思收回来,准备小作休息时,才发现山长似乎落下了东西。 一个暗红色的小木盒子,放在颜色几近相同的桌上毫不起眼。刚准备拿了盒子追出去,却发现桌上竟然似乎还有字迹。待他定神看去时,忍不住狠狠抽了口凉气。桌上的字迹竟是被山长用指力硬生生压在桌上的。 “扶摇上九天,青云若等闲……”宁冬喃喃的念叨着桌上的话,缓缓将木盒打开,一道凛冽的寒气便迎面扑来。 木盒之中赫然是一枚剑丸! 剑丸又称如意剑,可随使用者心意改变尺寸大小,乃是用剑的修行者最喜欢的兵刃。只不过因为炼制不易,所以价格也自然不菲。宁冬以前在镇上的百巧商会看到过,一枚十分普通剑丸都要一千灵石,那他手中这枚明显带有寒气的剑丸,又当做价几何? 长者赐,不敢辞。就算敢,也不辞!就算这枚剑丸不是山长送的,他都不准备还了,更别说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兴奋的宁冬也顾不上出行在即,当下便引一股真气进入剑丸,只听见“锵”的一声,那剑丸便在他手上凝成一把三尺六寸的淡青色长剑。 剑身底端刻有两字:霜降! 第十三章 出行 清晨,曙光乍现。 书院大门外传来萧萧马嘶,一众仆役牵着马,等候着即将出行的甲舍弟子。此去申郡试炼,需先到云州府子郡宗门与各分院同门汇合,延途约有五百多里,自然不可能让一群引气期的弟子徒步赶路。 此时,斋长正跟一众甲舍弟子交待出行时需注意的事项。前来送行的乙丙两舍的弟子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窃窃私语。 “唉,宁兄这运气,也实在太背了。”白晓生站在人群中低声叹息,他跟慕容青云等人本是准备过来送行的送行的,不料斋长并没有给他们话别的机会,在交待完毕之后竟然一点时间都没留出来,直接便大手一挥,让一群人出发了。 “确实如此,宁兄才刚刚踏入引气六层,这时候参加百院试炼,实可谓凶多吉少。”方有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宁冬笨拙的翻身上马,忍不住好奇:“而且我看宁兄刚才上马的动作,似乎是不善骑乘?” “这有什么,书院不善骑乘的弟子多了,就算是甲舍弟子,也未必六艺全通。”慕容青云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料方有为却颇为担心的说:“不是,我的意思是宁兄修为本就差人一截,要是再连逃命的手段都奉欠的话,那可真是不太妙啊!” “乌鸦嘴!”白晓生与慕容青云异口同声的喝斥了一句,心中却不由多了几分担忧。谁都知道这名为百院试炼,实为秘境夺宝的危险。在秘境之中,只有弱肉强食这一条规矩,真要是遇到强敌,谁有功夫照顾一个引气六层的同门? 远处,十三名甲舍弟子终于准备完毕,正冲着送行的人挥手作别。白晓生等人见宁冬一边使劲的挥手,一边笑得欢悦,不由均感诧异。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喂,你还笑得出来?”吃惊的人不止白晓生等,苏长生也一头雾水的问。 “为什么笑不出来?” “这可是百院试炼!” “我知道,不过我又不是笑给你看的。” 苏长生突然闭上嘴不说话了,他顺着宁冬的目光,看见了白晓生等人,同样笑得很愉悦,似乎这并不是一次危险的旅程,只不过是去游山玩水一样。 “走了!”负责带队的管事在前方吆喝一声,大家见状只好纷纷勒马前行。 碧空上,一轮红日从云层中探出身子,将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拉长。 …… “下马休整片刻,若是黄昏前能赶到落霞镇的话,咱们还能吃口热饭。”带队的执事不容质疑的喊了一声,随后翻身从马背跃下。 执事选的休整地是路边的一片山林,背阴向阳清爽宜人。只不过接近四个时辰的颠簸让所有人的气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宁冬这个前世完全没有长途骑马经验的人。刚从马上下来,他就火急火撩的靠着一颗大树坐下,不停的揉腿捶腰。 苏长生见状笑道:“新生进学时,君子六艺乃是必修的课业,就算是一时间忘了,也不至于生疏成这样吧?” “嘁!我能跟你比吗?你那身板压上去,马儿能跑就不错了,想要颠到你腰酸背痛,恐怕就难了。” “呸!哥哥我这叫富态!再说这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你自己在马背上不俯下身子,被马鞍硌到只怪你自己傻。” “有这种事吗?”宁冬讶异问。 苏长生捂着额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看来当初将你分入丙舍实在不关夫子的事。” “一时忘了,忘了……”宁冬赶紧解释,他并没有接收到前任关于骑马方面的信息,想来要嘛当初就是成绩不好,要嘛就是连原前任本身都忘了。只是这种事实在不好解释,只好找个由头扯开话题。 “对了,刚才执事说的落霞镇还有多远?说可以在那里吃饭是真的吗?” 果然苏长生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吃的上面:“应该是真的,张执事一向是负责跟子郡联络的,这条路熟得很,他既然说咱们能赶到落霞镇,那咱们就肯定能赶到。不过说起来,前些日子在你那里把嘴养叼了,如今吃书院的饭菜,简直觉得跟猪食没什么两样。” “唉……我倒觉得现在能吃到书院的饭菜也不错。”宁冬叹了口气,随后看了看别的同门,然后沉默下来。 “这倒是。”苏长生顺着宁冬的眼神一扫,也跟着叹息一声。 书院的十三名弟子,除了两人靠在树边休息外,其他的人,几乎全都围着楚随云,此时不知聊到了什么事,正一个个兴高彩烈。 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一旦离开了书院那个半封闭的环境,人类追求安全感的本能也渐渐曝露了出来。苏长生和宁冬两人,一个引气七层,一个引气六层,很明显属于队伍中的弱势群体,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有人来跟他们套近乎。 而楚随云实打实的引气九层的修为,很明显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自然从者如云。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请那顿酒宴……白白浪费银子。”苏长有些颓丧的说。 “也不全是,至少还有两个咱们能争取一下。”宁冬扫了一圈后突然道。 “还有两个?”苏长生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一下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你想多了,余冰一向性子冷漠,跟谁也说不上话。魏平安更是只知道埋头睡觉的懒人一个,可指望不上他们。” 听了苏长生的话,宁冬也不气馁,反而笑道:“总要试试才知道。”说罢向着余冰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喊道:“余师姐,我这有些解渴去乏的小吃,你要不要尝尝?” 宁冬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谁都没有想到,宁冬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相邀。要说书院毕竟带着些教书育人的性质,平素夫子也强调学生的品性修养。虽然修行者并不是十分看重男女之别,但宁冬的行为怎么说都有些轻浮。 余冰本是一直闭目调息,突然听到宁冬的声音,不禁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悦。正想着如何给宁冬一些教训的时候,睁开眼却看见宁冬与苏长生两人孤零零的坐在一颗歪脖树下。又看了看楚随云那边,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时宁冬又冲魏平安喊道:“魏兄,要是你一时半会睡不着的话,不如一起过来聊聊?” “嘿,这小子真是疯了,区区引气六层,连真气都无法外放,竟然还想着拉帮结伙,何等可笑!”楚随云身边的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压着声音说道。 这番话一出口,顿时从者甚多。 “李兄言之有理,不过其区区丙舍弟子的身份,乍跃龙门升入甲舍,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再所难免。我等谦谦君子,自然与其有云泥之别。” “不错,两位兄长说得有理,依在下愚见,我甲舍学子中,唯有楚兄一人乃是难得的真性情,此番试炼,在下必定唯楚兄马首是瞻。” 楚随云四下拱手笑道:“诸位同门抬爱,实在令楚某汗颜,我等既是同窗,自当荣辱与共。”说话间,楚随云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宁冬。随后仿佛自嘲般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 一个有些运道的井底之蛙,以为升入甲舍便是鱼跃龙门? 无知! 整个书院,不,整个道门都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楚随云有些无聊的应付着围在他身边的一众同窗,在他看来,这些人跟姓宁的那小子一样,都是井底之蛙,区别只不过是这几只蛙呆的井稍稍大些罢了。 或许……也有例外,楚随云的眼神瞄向了某个姣好的身影。要不是为了她,自己怎么可能甘愿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进学。 “咦?也有我的份吗?” 魏平安的话打断了楚随云的思维,但他并不像别人那么意外。魏平安此人虽是引气八层的修为,但本身就是贫家子弟,书院发放的份例,十成里有九成都是捎回了家。苏长生和姓余的小子早前在论道台开盘下注赢了不少,或许这就是魏平安接受邀请的原故吧。 “魏兄这话可有些见外,我记得上次苏长生请客时,魏兄可是豪爽的很。”宁冬捉狭的打趣道。 魏平安脸上一红,话说得却很实在:“那时是在书院,苏兄弟又刚赢了赌注,自然吃得心安理得。如今你我出门在外,事事都要考虑周全,自然要问上一问,否则不心小吃了你的口粮可怎么办。” “魏兄多虑了,这东西本就是混嘴用的,可吃不饱肚子。” 魏平安正要回话,却突然听见一道略有些冰冷的声音。 “说得这么好,我也想试试。” 第十四章 落霞镇 说话的人是余冰,就连宁冬都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开口,更何况一直暗地里嘲笑宁冬的人。楚随云的脸随着余冰的这声回应变得极度阴沉,他不明白为什么余冰一定要搭理宁冬这种一穷二白的小修士。 “余师姐肯赏光,再好不过了。”宁冬乐呵呵的回了一句,然后将手中一个精致的绣袋递给了过去。绣袋是周福老娘做的,远近闻名的针线活的确不是盖的,就连余冰拿着绣袋都发了半天的呆。 好半晌,余冰才从袋子里拿出一颗乌梅,看了看,然后指尖轻轻回转,放入口中。紧跟着眉头一皱,嘶的一声音倒吸一口凉气道:“好酸!” “哈哈,这是周福前天才从后山摘下来的,还没完全腌制好,不过这种时候用来生津提神却是再好不过。”宁冬有些得意的坏笑起来,就好像前世恶作剧成功捉弄到别人那般。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赶路了!”远处的执事喊了一嗓子,让宁冬颇觉可惜,本来正是与余冰拉紧关系的好时机,却被执事这一下子打断了。只不过这时候他也知道担误不起,于是赶紧跑向自己的坐骑,他骑术不佳,若是不能跟上,这荒山野外可就抓瞎了。 他跑得太急,却忘了那装乌梅的绣袋还在余冰手里。余冰拿着绣袋犹豫了片刻,似乎想要叫住宁冬,抬脚迈了一步,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却顿了顿足,转身向着自己的坐骑走去。 “宁冬,你刚才有没有发现什么?”接下来的路不太适合奔马,苏长生便驱使坐骑与宁冬并行,然后一脸贼眉鼠眼的问。 “发现什么?没有啊!” “嘿嘿,我发现了。余冰接过你绣袋的时候脸红了。”苏长生满脸贱样的说道。 “不可能吧?虽说当时我把绣袋递给她的时候她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脸红吧?后来我忙着招呼魏平安,倒是没有留意了。你是不是太阳晒太多,中暑……哦,头晕眼花了?”宁冬纳望道,一袋子零食,谁会为这玩意脸红,不是病的才怪了。 “呵,你不信就算了,我苏长生别的不会,就只察言观色这一项,就算是我爹都要写个服字,我家里一十七个姨娘,那个不夸我知冷识热?” 十七个姨娘!这岂不是说苏长生的老爹有十七个老婆?宁冬顿时对苏长的父亲充满了敬意。前世有个笑话,说皇帝后宫有三千佳丽,然后有无聊人士统计后得出,要解决这三千妇女的处女问题,就算皇帝日日操劳,也要十年时间! 十年……恐怕古时候的皇帝大都英年早逝和这三千佳丽不无关系。 “你懂什么……”苏长生一脸鄙视的解释了一遍,宁冬这才明白原来这世界有绣袋传情的风俗,一般是女方将秀发绞下一缕放入袋中,然后交给男方,如果男方同意,可同样绞下一继头发放入后归还女方,女方拿回绣袋后可以将两股头发编在一起,视做结发夫妻,又是双方彼此的定情信物。 这个风俗很浪漫,但发生在宁冬和余冰身上就显得格外诡异。苏长生也只知道余冰来自雪州,资质惊人不说,更有一副号称可看破一切虚妄的双眼。这个被修行界誉为‘破法之瞳’的神通,据说百万人中也找不出一个来。 宁冬撇了撇嘴,满是不屑。真要有这么神奇,早看出自己是鹊巢鸠占之辈了。不过苏长生提到余冰曾经看出他是引气六层的修为,这倒让宁冬暗暗警醒自己,这世界古怪的人和事太多,说不准那天就真被人看穿了他的身份。 这是宁冬来到这世界后第一次出远门,很多地方的确说得上山清水秀,风貌绝佳。但奈何一路上执事催促的紧,除了中途偶尔的休整外,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在马背上颠簸。不过这般赶路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现在宁冬已经不怎么有疼痛的感觉了。 严格说起来,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屁股。 在夕阳洒下最后一缕余辉时,一行人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落霞镇的轮廓。 这是一个不知道比花溪繁华多少倍的镇子,修筑的镇墙高大宽广,环卫着整个落霞镇。 苏长生笑着解释:“落霞镇的名字就来自这座古城墙,据说站在城楼之上观落日,美不胜收。我入学的时候,我爹带着我拜访当时的镇守,上去看过一次,确实是难得的美景。不过我爹却说,带我上去不是去看落日的,而是让我知道,只要站得足够高,就有资格俯视众生。” “……这城楼谁都能上吗?”宁冬沉默片刻之后问。 “怎么可能!你当镇守衙门全是死人啊?” “咦?之前听你说那名灭人满门的书院弟子的事,似乎镇守衙门不怎么敢得罪书院啊!” “废话!人家当时刚杀了一家子人,又自报家门说是书院弟子,谁能保证他不是宗门授意而行,镇守大人除非吃顶了,否则干嘛要惹这种麻烦?要换了咱们俩上去,我保证到明天出发前,执事绝对不会出现在我俩面前。”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赶紧下马,要进城了。此地位处交界,龙蛇混杂,去年新上任的镇守大人执法颇严,谁要惹了麻烦,小心到宗门吃挂落!”打头的执事高声喝道。 “哎,来了!”苏长生赶紧答应一声,随后呶了呶嘴,意思小爷说的果然没错吧。宁冬翻了个白眼,只好报以苦笑。 “镇上有咱们宗门的驿馆,今天咱们就在驿馆下榻,一应饭食均由驿馆负责,夜间不得无故离开,明日五更出发。”执事边走边说,随后又道:“落霞镇城楼景观妙绝天下,若是尔等能在试炼中为我道门扬威,等回来的时候,老夫做主,带尔等上城楼一观!” 都知道执事是想缓解大家的紧张情绪,谁也没真把这话听进去,只是不好驳了执事的面子,应景式的附合两句罢了。疲累了一整天,进了镇子,闻到酒楼饭馆里传来的香味,谁还顾得上那城楼的景观是不是妙绝天下。 驿馆的位置不算偏僻,就在镇子大街左侧,还隔着好几栋宅坻,执事便指着一处挑檐上的檐角走兽说那便是道门在落霞镇的驿馆,说是起建于六百余年道门兴盛之时。 “惊马了!”便在执事缅怀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惊呼。 紧跟着,整个大街乱作一团。 “闪开,都闪开!”一匹异常雄俊的黑马从远处急驰而来,马背上一个身材阿罗多姿的女子一手不停挥舞着马鞭呼喊让人躲避,另一手则死死的勒拽缰绳,想要让马停下。只是这马儿虽然被缰绳勒得嘴边白沫泛起,却尤自狂奔不止。 “避开!”执事皱眉略作犹豫,凝望过去后眼中异色一闪而逝,随后低喝一声,带头让开了去路。他这一让,几乎所有的书院弟子都本能的依言向两侧避开。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宁冬还站在大街当中。 “宁冬!”苏长生别看身材‘圆润’,但面对危险时却异常矫健。几乎是在执事下令的同一时间,他便闪到了街边的一座石狮后面。此时见宁冬似乎被吓傻了一样呆在原地,急忙跺脚提醒。 “我倒是想闪……”宁冬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随后脚下一顿,身子便向着那发狂的黑马冲了过去!他这一动作,旁人才发现就在那黑马狂奔所向的位置,有一个刚刚才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跌坐在地,不停哭嚎的幼童。 “孩子——!”一位被逃命的人群挤到身后无法冲出的妇人撕心裂肺的叫着,却怎么也无法从人群中挤出来。情急之下,居然就此晕了过去。 眼看那幼童即将丧命,马上的女子似乎也发了狠,手上的马鞭倒横过来,不停的击打黑马头部,只不过这黑马早就发了狂性,如今随她如何施为,也没有半点反应。这女子也算是果决之人,一见黑马没有反应,立刻便从腰后抽出一柄短刀,银牙紧咬着便猛的一下扎在黑马的脖子上! 利刃加身,这回黑马果然有了反应。 “咴律律律——!”黑马惨叫嘶呜,就在既将撞上幼童时,前蹄后腿一阵乱踏,紧跟着人立而起,不但将马背上的女子向后抛了出去,更要命的是,它这番动作改变了原来的位置,人立而起后,竟然斜着踏了下来。 而在它蹄下,赫然是那因为恐惧而忘了哭嚎的幼童。 碰! 黑马前踏之力,竟然将街面地上的青石板都崩碎了几块,只是众人惊呼声后,那原先跌坐在地上哭嚎的幼童,却不见了身影。 “好险!”宁冬一手抱着那吓呆了的幼童,一手在额上擦了擦。刚才千均一发之际,正是他飞扑过去,抱着幼童从马蹄下滚了过去。当然,即便如此,若没有那女子狠下心肠以短刀扎马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将这孩子救下。说不定,自己也得跟着搭进去。 对了,那女的呢? 宁冬抱着孩子左顾右盼,那孩子此时却似乎是清醒过来,嚷嚷着要娘亲,配合着宁冬四下张望的样子,活像是他将老婆弄丢了一样。 第十五章 夫君 事态得到了控制,刚才还忙着躲避的人群很快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宁冬终于看见了那以短刀剌马的女子。刚才那女子被马从背上抛落,似乎是弄伤了脚,正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先前这女子骑在马上时,宁冬大概看了个轮廓,只隐约觉得这女子身材妙曼,曲线玲珑。真正面对这女子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这女子的长相,实在是跟其身材大不相同。要说他两世为人,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人,这女子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未必会让他惊讶。 可恰恰这女子不但长得一点都不漂亮,还出奇的丑陋。宽额头,吊角眼,塌鼻子,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却搭配了一张樱桃小嘴,无论怎么看都不协调,更难让人生出亲近之感。这长相直接画下来,说是无盐鬼母恐怕都有人信。 宁冬虽不想以貌取人,却也实在没有与这女子攀谈的念头。冲着这女子点了点头,便抱着孩子打算离开。不料他刚一举步,就听见有人喊道:“里面的人,不许走!”随后一群捕快蛮横的在人群中开出一道路,挤进场中。 为首的捕快年约四十许,身形壮硕,脸上留着一圈络腮胡子,进来后先是用眼神扫了一眼宁冬,待看清宁冬身上穿的衣衫后,便皱了皱眉。接着又将眼光移向那名女子,然后愣住。似乎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眼花,这捕快又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晦气。 “二位请了,本人刘万峰,添为此镇捕头。片刻之前,有人告官,说是贩运的良驹被贼人盗走。紧接着,便有消息说东大街上有人纵马伤人……”刘万峰面色阴冷的看了看那匹倒在地上仍在抽搐的黑马,然后向身后高喝一声:“常三,出来认人!” 话毕,一名身形精瘦,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光头汉子被捕快给推了出来。被唤作常三的马贩出来后却并没有马上指认盗马贼,反而是迫不急待的扑到了那匹黑马的身边,着手施救。 只是数息时间,常三便一脸颓丧的站起身道:“马没救了,应该是吃了‘牵不回’引致发狂,后来又被利器伤了脖子,纵然能救回来,一身脚力也废了大半。” “咱捕头是让你认人,不是让你认马的!”他身边一名捕快推搡了他一下,常三这才回过神来委屈万分的说:“大人明鉴,马儿被盗的时候我与一众伴当均未瞧见,无法指认贼人。不过……这马是绝对错不了的!” 说到此处,常三还特意向着刘万峰拱了拱手道:“大人,小的们干这行营生,最怕的便是遇到黑心的盗马贼,这防备的手段,自然也有一二。”说完后红着眼瞪了一眼那疑似盗马贼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卷图册。 “这是小的们请画师手绘的马图,上面不但画下了马匹的身形特征,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独门标记。如这匹乌云盖雪,除了四足底部发白之外,周身尽墨无一杂色,只在左腿处有一道环形伤痕。此外……” 常三犹豫了一阵,咬着牙道:“在下还在每匹自己手中贩运的良驹蹄下,刻有我常氏标识,大人若不信,可使人查验。” 刘万峰闻言挥了挥手,立刻有手下过去查验后回禀:“大人,常三所说无误。” 刘万峰看了看那相貌奇丑的女子,又看了看宁冬,随后将手放在腰间刀柄之上,高声道:“二位,事以至此,还请随我到镇守衙门走一趟!” “关我什么事?我也要去?”宁冬指了指自己,满脸惊讶。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事情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错!以此案有关之人,必需到衙门待查,若是与此案无关,自当还你清白。”刘万峰说话间打了几个手势,一群捕快立刻四下散开戒备,似乎是防备着两人暴起拒捕。宁冬正要解释,却冷不防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 “若我夫妇二人不依呢?” 夫妇? 宁冬闻言一怔,再扭头,却恰好见到那丑女把短剑擎在手中,剑锋遥指刘万峰,樱桃小嘴中吐出一句差点让宁冬一头撞死的话。 “夫君!奴家替你拖着他们,你带着宝儿先走,到老地方汇合!” 靠! 夫君你妹啊!还宝儿?小爷这么年轻便要喜当爹了? 宁冬还没来得急分辨,就见那刘捕头一下拔出腰间的配刀,大喝着吩咐手下:“贼子拒捕,大家伙小心些,万万不可……” 话还未说完,刘万锋便看见那女子扑了过来,手中的短剑直刺自己的要害。 锵声迸起! 围观的人群惊呼一声,顿作鸟兽四散。 捕快一见自家捕头已经与那丑女交上了手,立刻便举刀向着宁冬冲了过来。在他们看来,若能先拿住宁冬这个没有兵刃在手的贼汉子,还怕那贼婆娘能飞上天不成? 面对一群拨刀相向的捕快,宁冬怀中尚抱着那个被丑女称为爱情结晶的宝儿,仓促间哪还能顾及解释。书院配发的长剑还在坐骑上挂着,手中没了可拒敌的家伙,无奈之下只好将贴身存放的剑丸取出。 霜降在手,四周寒气乍起! 一群作势欲扑的捕快被这寒气一侵,立时便顿住了脚步左顾右盼,紧接着便看见一颗亮银色的圆珠在宁冬手中凝成一把长剑,当时便吓了一大跳。 “大人……修行者!是修行者!”一个有些见识的捕快立即大声叫喊道。 刘万锋本正与那女子交手,闻言顿时心中一寒。他先前早看出那少年穿着道门书院的制式月白长衫,只是当时不便询问。本想先将二人带回衙门,再问明情况后再上报镇守大人处理,没想到因为这丑女突然发难,打乱了他的计划。 而他先前那番未说完的话,本是想让一群捕快万万不可以那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交手,没想到话到一半又被对手打断,这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修行者是什么样的存在别人不知道,他刘万峰可是清楚的很。他自己的亲弟弟,如今便是在云州府寅郡白马镇观星书院进学,据其所说,观星书院在云州府不过是未流散修势力所创。 可即使是未流书院出来的弟弟,打败他也不过用了三十多招而已,甚至严格的说,如果是生死相搏,恐怕他第一招就已经死了。这一点自从他看见弟弟用所谓的修行真气,帮他斩断了一根需要更换的立柱时就彻底明白了。 修行者与普通的武人,早已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对手!而一个道门书院的修行者,对付一群甚至连普通武者都算不上的捕快,伤亡会怎样他连想都不敢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贼婆娘似乎并不是修行者,虽然用短剑使出来的招术很是精炒,但他占着身沉力大,以力破巧虽然辛苦一些,但却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时候那道门书院的少年被一群捕快逼出真火杀人泄愤。手下都是当地乡邻子弟,若是在他刘万峰手上折损殆尽,他还有何颜面面对乡亲父老? 一念及此,刘万峰脸色涨红,青筋暴起。见那女贼短剑直剌自己肩部,居然不管不顾的一挥手中长刀,作势同归于尽。这一变招,那女贼果然是吓了一跳,前剌的短剑急忙回防护体,接着双足一顿,暴退而出。 刘万峰以险招逼退那丑陋女贼后,也不趁势追击,反而直接向着手下的位置跃了过去。 “住手!小仙长万万不可中了女贼离间之计!”刘万峰身形未落,便急不可待地高声呼喝。 宁冬本就是被那女子拉下水的,又怎会跟这些捕快有较真的打算,刚才取出霜降一举震慑住众捕快之后,他就执剑而立,一边安抚着怀中的小家伙,一边关注着刘万峰与那女子的举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别人生死相搏,跟自己与柳昊那场战斗完全不同,两人近距离间相互交手,丑女手上的短剑招术精妙飘乎难定,刘万峰手上的长刀却是只管大开大合以力压巧,再加上刘万峰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搏命一击,实在是让宁冬获益菲浅。 相比起来,自己跟柳昊那场所谓的论道台决斗,虽然威力十足,但却没有半点值得称道的地方。 刘万峰一落地,心里的大石也仿佛跟着身体一同回落。向宁冬抱了抱拳后,向着捕快们斥责道:“一群不长眼的玩意,还不与我一同围捕那女贼?围着仙长做甚?人家堂堂道门修行者,还能干出盗马的恶行不成?” “咯咯咯咯……这位捕头好大的官威呢?”远处,那手执短剑的丑女银铃般笑了起来,声音分外悦耳:“只不过,捕头大人啊,谁告诉你修行者就不能是盗马贼了?” “哼!贼妇!真是瞎了你的眼珠子!这位小仙长乃是我云州府道门修士,你做出恶行还敢拉仙长下水垫背,真是不知所谓,今日刘某纵然拿不住你,我云州府的仙长也不能容你!此时还不束手就擒,再待何时?” 宁冬哑然,刘万峰这一席话出口,虽然表面上是恭维了自己,但同时却又借着云州府道门修士的大义,将自己拉到了他的阵营里。 一镇的捕头,放在后世,恐怕也要算县局的一把手了吧。 果然能当官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咯咯咯……道门的修士?那又如何?”那女子浑然不惧,笑意不减地冲着宁冬说道:“夫君居然是道门的修行者,奴家的眼光果然不错呢!不过奴家听说,修行者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最起码,得要这样才行吧?” 话音一落,女子便轻轻挥了挥手中的短剑,一道淡淡青芒划过,将仍旧躺在地上的黑马…… 一分为二! 第十六章 镇守与故人 修行者! 这名相貌奇丑的女贼,竟然也是一名修行者,一名至少引气高阶的修行者。 宁冬甚至敢打包票,这女子用短剑放出的那道青芒,要比苏长生展示给自己看的真气青芒,要凝实许多。也就是说,人家最低也是引气八层的修行者。可是,一个引气八层的修行者,如何会贪图一匹马? 刘万峰说得不错,修行者一向自命清高,别说寻常人,就连书院同门之间,甲舍学子看待乙丙两舍的学子也如同乡下的泥腿子一般。楚随云当初甚至说过,柳昊向丙舍的宁冬等人出手,如同与叫花子争食一般,是很**份的举动。 “捕头大人,奴家一时贪念,不知道捕头大人是否能放过奴家呢?”那丑陋的女子娇滴滴的问,只是话虽说的是讨饶的话,但语气却是高高在上,甚至带着嘲讽的口吻,不屑之意表现得十足。 “这,这……”刘万峰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丑陋女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让人看一眼都嫌恶的丑女竟然是一名修行者。若是早知道的话,他肯定不会说先前那番话,可如今话已说出口,当着宁冬等人的面,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口了。 “这什么这?难不成捕头大人还想请奴家到你们镇守衙门里喝茶?”那女子一挑眉毛,面色刹那间变得森冷。刘万峰冷汗一瞬间便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机锁定了自己,顿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哼!姑娘既然想去我镇守衙门喝茶,在下岂有不准之理?”一道炸雷似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这人说话时尚在远方,话音落下时,却已离宁冬等人很近了。 “大人!”刘万峰神情激动的喊道。 刘万峰这一嗓子,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落霞镇新上任的镇守大人了。 镇守大人年约三十许,剑眉星目正气凛然。过来之后,先是颇为赞许的冲着刘万峰点了点头,接着又向着宁冬所在抱了抱拳,宁冬连忙回礼,却发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扭头一看,却是书院执事正领着一群同窗站在自己身后还礼。 自作多请的人难免有些尴尬,宁冬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镇守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反而冲他温和一笑。 “姑娘既是出世之人,何故戏耍我镇上的百姓,莫非丈着有师门庇护,便可横行无忌?”镇守直视着那女子道。 “咦?真想不到,在这偏远小镇,居然还有识得奴家宗门的高人呢?”那女子在镇守说完话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 “在下昔年游学时,曾无意间入得贵山,蒙贵山山主不弃,倒是领略了一番险山峻岭的美景。” “你是……那人!?”女子终于惊呼一声,随后眼中露出深深的忌惮之意。 “姑娘既然问出这话,想必也是故人子弟。在下身担镇守之职,如今姑娘犯事,倒是让在下好生为难……”镇守沉吟一阵,终于开口道:“既有故人情谊,在下也不为难姑娘。留下赔偿的银钱,姑娘这便自去吧。” 宁冬和书院的一干人等,听得一头雾水。既然这镇守认出了这女子的来历,又直言说与其长辈有旧,为何不干脆点替这女子将马钱赔了?若是要公事公办,光是盗马加上拒捕,就足够她蹲上一年半载的大牢了。就这样的处事原则,执事竟然还说这镇守执法严厉? “哼!我可没钱!想要钱的话……”那女子先是冷哼一声,话到一半眼珠一转,却是媚笑着指着宁冬道:“奴家就把夫君和孩儿一起抵压给大人好了,等奴家回家找人凑足了银子,再来赎人!这是奴家与夫君的约定信物,夫君可要收好了哦!否则将来奴家来赎人,夫君拿不出信物,可不要怪奴家失约。” 女子说完这话之后也不等别人回应,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冲着宁冬掷了过来。宁冬见状大怒,自己莫名其妙被扯进这些屁事里面,本就一肚子邪火,如今这女人居然又来攀咬自己,那里还能压得住。 手腕一震,霜降便削向了那疾驰而来的珠子。 “不可!”他刚一出手,就听见镇守突然喊了一声。只是他含愤出手,仓促之下那有变招的余地。 轰! 剑锋刚刚碰到那珠子,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随后一阵浓烟将方圆十丈之内完全覆盖。宁冬连忙摒住呼吸,斋长之前曾经说过一些行走江湖所需注意的情况,眼下这种情况正是其中之一。若是对手放的是毒烟之类的,还能凭此举谋得一丝机会。 “大家不要妄动刀剑,以免误伤。张执事,有劳了!”镇守的声音在浓雾中传来。 “哈哈,镇守有令,张某岂敢不从?”张执事爽朗的声音响起。宁冬随后便觉一股劲风吹过,想必是张执事驱散浓烟所用的手段。 第十七章 无常真人 “苏兄,你知道那云镇守是何人吗?”晚间,宁冬借着用餐的时机向苏长生打听。只不过苏长生的回答却让他颇为失望。 “没听说过。”苏长生也是一头雾水,一脸郁闷的解释道:“家里生意铺得太散,消息的来源自然也数不胜数,不过除非必要,否则家里不会专门递消息给我。像这种地方官场上的调动,就更不用说了。” 苏长生的意思很明白,他苏家家大业大,像这种地方小镇的官员任免,跟他苏长生又没有直接关系,就算有消息也不会通知他。 “不过我看执事跟他很熟,而且那女的很明显光是被他吓跑的,说明这姓云的大有来头。” “的确,那女子一手剑气外放恐怕已经到了引气九层的修为。” “引气九层?我还以为是引气八层呢!感觉就比你用出来的时候稍稍凝实一些,其他也不见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当然不是,我就算到了引气八层,也凝练不到这么精纯的真气。”苏长生叹息道:“甚至不客气的说,恐怕就练号称引气九层的楚随云,单论修为也未必强过那女的。至于那姓云的镇守,这种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为什么?” “我爹跟我说过,越是那种默默无闻,又神秘兮兮,偏偏还好像很厉害的人,就越不要瞎打听。否则指不定那天祸事****还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人最好的对待方式就是既不敌对,也不亲近。” 宁冬不是笨人,只略一思考就明白了苏长生的意思。像这个姓云的镇守,只是报出名头,就吓退了一个引气颠峰的修行者。虽然没有见到其出手,但只看自家执事的态度就知道这人的地位。别看他嘴上称呼执事张兄,但行事说话却处处以他为首,自家执事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这种人居然能就任于一介小镇镇守之职,很明显是另有所图,若是胡乱打听,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还有那女的,虽然我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你以后最好躲着她点。” “这又是何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女的很可能是来自十万大山。”苏长生皱眉道:“我也是猜的,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常常吓唬我,说是我要再不听话,就把我扔进十万大山喂妖怪!今天云镇守提到山里,我实在想不出九州之内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一个修行者忌惮得不敢直言其名。” “十万大山喂妖怪……你的意思是说这女人是妖怪?”宁冬吓了一大跳,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结合小时后的经历猜测而已,不过我记得在书院的藏书楼有一本杂书,名字我不记得了,不过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是深刻。” “什么话?” “十万大山十万妖,十万群妖踏天道!” 宁冬一时间哑然,苏长生虽然嘴里说是猜测,但这猜测很可能就是真实。否则无法解释为何那传闻执法森严的云镇守没有任何动作便放任那女子离去。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执事可是说了,明天一大早咱们还得赶路呢。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试炼的事情。”苏长生胡乱吃了几口饭,见宁冬仍旧一脸沉思的样子,不由劝道。 宁冬被打断后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后便点头答应。 入夜,落霞镇镇守府。 云泥看着单膝及地的刘万峰,皱眉道:“可打听清楚了?” 刘万峰道:“打听清楚了,小的担心他们窜供,专门分开审的,都是些软骨头,只刚一上刑便全都招了。这是口供,请大人察看。” 云泥伸手接过几张按有手印的纸,看了一阵后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设局骗赌,劫掳庄户,巧取豪夺,难怪会惹得人家出手教训!我说这群马贩这些日子弄来的马匹质量越发不堪,原来是把主意打到周边的村寨身上。刘万峰!传令下去……” “是!” “常三等一干马贩,行奸商事,目无法纪,兹有设局诈骗、以次充好之举。主犯斩,从犯责苔三百,刺字发配。” “这……大人,此乃刑部职权,需呈报刑部,待其发文方可为之。否则若被御史上告,恐怕大人仕途堪忧……”刘万峰满头冷汗的说道。 “哼!若非家父遗愿,你以为我愿做这官不成?我倒希望那些御史有骨气些,最好能将我这官帽摘了,也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可是大人……”刘万峰还待说些什么,却见云泥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只好在心内叹息退下。刘万峰退下之后,云泥走到窗边,看着远山,眉头紧锁迟迟不语。 良久之后,云泥从怀中取出一枚鸽蛋般大小的珠子,珠子通体尽墨,却又似有光华流转。若是张执事在此,定然会大惊失色。 “鬼雾灵珠……真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竟然能在这偏远小镇见到故久之物……”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执事便带着书院一行人向镇守告辞离去。头一天的那些经历,对于即将进行百院试炼的道门书院弟子来说,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除了宁冬,谁也没往心里放。 一个丑陋的女修,在一个小镇盗马这种事,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倒是宁冬,因为拿出了剑丸的行为,被许多同门高看了几分。谁都知道宁冬是花溪镇穷家出身,如今突然拿出剑丸这种好东西,顿时惹来不少猜疑。 “最新的版本是,你宁大少爷是中州府云家的私生子……”苏长生和宁冬缀在队伍后面,前者开始卖弄之前听来的消息。然后一付欠揍的样子问:“宁大少爷,你就不想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说了这是山长送的,这话连你都不信,有什么好解释的。”宁冬对于传闻颇为无奈。山长在书院不理世事久矣,这一下突然送出一枚剑丸,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之前苏长生问他,他据实相告后苏长生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后问他与山长可是沾亲带故? 得到否定回答后,苏长生一脸被鄙视智商的样子说:“不是我不相信……可这事情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啊!就因为你做了几道菜,山长就送你剑丸?按这逻辑咱们书院的大厨岂不周身都是宝贝?” 这事别说旁人,就连宁冬自己都认为山长那天送他剑丸是喝大了或者是一时间心血来潮。甚至当初山长落下“霜降”的盒子,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好说。万一真是山长无意间落下,自己解释太多反而不美。 “嘁,算了,不解释也好,由得他们猜去,最好将你身份猜得越离谱越好,等试炼开始,兴许还能有些便利也难说。”苏长生不愧商贾本色,片刻便将其中的利敝得失分析出来。 五百多里路两天赶完并不算急,张执事只在第一天催促得紧,到了落霞镇后,事实上离子郡已不太远,百多里路在闲聊间便过去了。午时刚过,一干人等便来到了云州府子郡。 州府子郡相当于后世的一省之会,其繁华程度自然也不是落霞镇那种小地方能比得上的。不过入了子郡城门之后,大家反而不像当初在落霞镇时那般有说有笑。宁冬也是如此,一想到即将来临的试炼,就再也没有心思观赏子郡的景致风貌。 很快,一行人就被执事带着来到子郡城北外三里处的一座道观。这道观建于山中,气势恢宏,山间有青松翠柏长绿,蜿蜒的石阶上苔痕漫漫,越发显得古朴。 半山处有山门,一道三人高的巨大石碑上书有‘问心’二字。石碑旁便是高大的牌坊,牌坊下有身着道袍的弟子值守。见宁冬等人,稽首为礼后询问来意。随后张执事取出宗门凭证,做好登记后示意大家原地等待。 片刻后,一名同样身着道袍的中年道士出现在山门处,隔着老远便大笑而来。 “哈哈哈……早跟这群牛鼻子打赌,说你们花溪镇分院定是最早到的,如今果然如老子所料!” 这道士明明穿着道袍,却张口牛鼻子,闭口称老子,骂人骂到连自己都骂的人,宁冬还是头回见着。而两名值守弟子似乎对此人无礼之举********,只是抬头望天,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张执事在看清来人后却是一脸无奈,遥遥抱拳行礼后苦笑着向众人介绍。 “这位前辈乃是我道门执法堂长老,无常真人,大家速速见礼。” 宁冬与苏长生面面相觑,这满口脏话,语出污言的道士,居然是执法堂的长老? “免了免了,老子今天心情好,借尔等的光,刚刚外事院的牛鼻子与老子打赌输了,这礼便免了吧。”无常真人得意不已的说,但张执事却不为所动,仍旧是领着众弟子向其行礼。 “真人,这是我花溪书院的弟子名册,还请真人查验。”张执事取出名册,递了过去。 “咦!竟然连引气六层的都弄来了?”无常真人接过名册翻看后讶然出声,随后看着张执事,不满道:“你们花溪书院这才多少年,居然就沦落成这样了?老子当初就说过,胡不天那老混蛋自请去书院当山长纯粹是误人子弟兼偷懒耍滑,如今果然如此!” 胡不天,正是花溪镇书院山长的大号。只不过其在书院向来不理事物,一众弟子只知道山长姓胡,其他的却是一无所知。如今听得无常真人此话,才知道原来自家山长叫胡不天,而且在无常真人的口中,还是个偷懒耍滑的混蛋。 “前辈……如查验无误,还请前辈落印,弟子也好回去交差。”张执事听到无常真人言语不敬,心中也有不满,只不过碍于其身份不便发作,但口中的称呼却已由真人改成了前辈。 “也罢,你这弟子当得倒是称职,只不过胡不天那厮如今连引气六层的弟子都弄进书院甲舍,老子难道还说不得他?这试炼所为何事,别人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吗!对了,引气六层的这小子……唔,叫宁冬的是谁?” 宁冬只好站出来,行礼道:“弟子在。” “你与胡不天是亲戚?” “不是!”宁冬苦笑回答。 “那你怎么进的甲舍?”无常真人冷声问道。 “前辈,宁冬不久前在藏书楼顿悟,由引气三层一跃而至引气六层,山长惜才。这才破例将其收入甲舍。”张执事本是从宗门出去的弟子,深知无常真人平素不拘小节,但于大事上却是铁面无私,连忙解释。 “揠苗助长,哼!”无常真人鼻子冷哼一声,看着宁冬道:“也罢,人各有命,造化无常。你小子今次若是死了,到了九幽之地面见阎君时,记得跟他说,是胡不天那混蛋害你的就是。”说完后取出一枚玉简,抛给张执事。 “你回去跟胡不天那厮说,就说我吴不同还有半年就要渡劫,他要没瘫,就让他滚回来给老子收尸!” ; 第一十八章 天劫的区别 第一十八章 渡劫! 这吴不同竟然是一个即将渡劫之人!? 宁冬这段时间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关于修行者渡劫方面的知识,修行者每一个阶段都有相对应的天劫降下。引气圆满踏入化元境,就需要经过天厉五刑之劫。而这个劫,算是所有天劫之中最好过的。 据白晓生所说,天地万物,各有五行分属。而修行者引气圆满之后,要想进入化元境,就必须融合将天地灵气中的五行之力凝练,化作没有五行之分的真元之力。这时候,上天就会降下五行雷劫,除非能在雷劫之中凝真化元,否则就得死在劫下。 而到了化元境后,一但圆满,就要随时面临另一种天劫,这天劫分为五重,按五音分属,一重强胜一重。到了最后,更会五雷合一,威力惊人。如果没有护身的宝贝,修行者万没有存活的余地。不少化元境修行者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甚至情愿禁固修为也不渡劫。 而当初白晓生所说的那位杀人顿悟的书院弟子,所过的多半就是这五重雷劫了。要知道修行者就算是到了化元境界,仍然无法摆脱来自身体的限制,这雷劫想要硬抗是万万抗不过去的。 要过此劫,要嘛像当初那书院弟子一样顿悟后,挟悟道之力使天劫不得加身,要嘛就只能准备好一身渡劫所用的天材地宝拼命。这拼命就两种结果,一种是侥幸渡过,另一种侧是身死道消。当然,渡劫用的这些宝贝多半是要毁在天劫之中了。 所以道门一直强调悟道,并不是没有道理。盖因如果修行者如果是因为顿悟招致天劫,那时周身自有悟道之力护体,算是天道认同的修行者,那时候修行者不但在天劫之中毫发无伤,还能因此大获益处。 而宁冬如今所想的是,这吴不同语气中,与自家山长大约是同辈之人。而书院山长例来是由宗门的化元境高阶修行者担任。这么想来,吴不同很可能即将要渡的,就是化元境的五重雷劫,也是绝大多数修行者死亡率最高的天劫。 让宁冬在意的是,按吴不同的说法,似乎是想要硬抗雷劫。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吴不同不想活了,另一种就是吴不同已经准备好了渡劫的宝贝,否则,谁会提前定下渡劫的时间。 而其他人,多半也想通了这点,正一脸迷惑。这吴不同既然提到收尸一说,自然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既然没有把握,又何必定下渡劫之期? “收心!”吴不同见众人皆惊,怒喝一声道:“我道门修士,讲究顺其自然,事到临头就要当断则断。若是因为害怕而选择避让,纵然躲得一时,却是坏了根基道心,终其一身也难成大器!” 吴不同这话中带了一丝真元之力,顿将一众弟子震摄当场。 “尔等既是书院弟子,当博览群书,这许多年来,可曾有听说过我道门中有哪位修行者为避天劫,在化元境界自禁修为的?老夫告诉尔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修行者一但自禁修为避劫,道心立刻便要受损,将来别说渡劫,就连本身修为也有不稳之虞,直到寿元耗尽。” 之中竟然还有这等内情,宁冬等人俱是大惊失色。要知道这些知识书院并未教授,都是书院弟子间传来传去的小道消息。要不是吴不同说破,兴许不少人会当真。 “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尔等虽然只是引气期的修行者,也当自珍光阴。这秘境之中,不乏天材地宝。若非如此,就算我道门再是势微,也断无将门下弟子派去送死之理。今日与尔等说明白,就是让尔等知道,我辈修行者,但有万一之可能,也当险中求存!” 这就是授业了,书院弟子纷纷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行了,话说得多了显得唠叨,尔等随我前往厢房,今日各分院弟子都要入山,都是道门一脉,尔等可相互走动,到时候进了秘境,也多个助力。”吴不同说完后招呼一声,领着一群弟子浩浩荡荡的向着山顶的大殿进发。 到了山顶的道观,大门上挂着“师法自然”的牌匾。入内后是一处宽广的平台,再往前,是供俸道祖的大殿。从左侧进入后观,大约一柱香后,来到一处空院,里面有一排厢房,俱是青砖所建。 “这四间乃尔等暂居的厢房,晚饭时会有仆役送来饭食。尔等可在方圆百丈内活动,但不得擅自离开此区域,违者按律处罚。老夫天劫在即,这当口任尔等家世背景再大,也奈何不得老夫!” 交待完毕之后,吴不同便离去了,留下一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一共四间厢房,十三个人住,其中余冰还是女子,怎么分配就成了大问题。虽然修行者对男女之防不太讲究,但也绝没到夜宿同居的份上。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一群书院弟子里谁是领头的,除了宁冬和余冰,所有人包括苏长生都把目光集中在楚随云身上。 楚随云显然很享受这种瞩目的感觉,笑了笑说道:“这样吧,咱们一十三人。余师姐女子之身,单独住一间想必大家都没有异议吧。剩下的咱们四人一间,将就对付一晚上就是了。” 一个很有风度的家伙,哪怕是装的,宁冬也必须承认楚随云的确很有风度。 楚随云分配完之后,余冰便找了最靠北面的屋子住了进去。剩下的人按亲疏远近同住一屋。宁冬与苏长生魏平安三人自然是在一起,除了他们三个人外,还有一个则是与楚随云交好的一名同窗。 此人名叫吕意,修为刚到引气八层,一向唯楚随云马首是瞻。刚才见楚随云在安排谁与宁冬三人同住时犯难,便自告奋勇前来。 这场面不免有些尴尬,魏平安话本来不多,进屋后自顾打坐修炼,苏长生却是想要跟宁冬商量一下等会去窜门的事情,可如今吕意这一来,很多话却不方便说了。否则万一人家要跟着去,都是同门,总不能因为别人跟楚随云交好就直接拒绝。 可让他俩没想到的是,这吕意竟然很爽快的开口道:“两位,咱们虽然平日里没怎么打交道,但好歹也算有同窗之谊,你们要是有事情商量,可以直接跟我说一声,我出去转转也好看风景。” “多虑了,多虑了。”苏长生连忙赔个笑脸,宁冬也擦把汗,被别人当成小人了。 吕意苦笑道:“我多少知道点两位的心思,说实话在下本出身寒门,十四岁前可以说是吃了尽了人间的苦楚,好不容易被书院执事在闹世中救下,这才入了书院。因为之前际遇,平日里难免显得市侩些……” 两人听吕意说了些往事,这才知道此人因父亲好赌,五岁时便被卖给了伢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找不到好心人家收养,只得流落街头。据他说当初书院执事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在跟一条野狗抢食。 吕意这么一说,两人更是过意不去。人家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如今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自然格外珍惜。像苏长生本身出身大商贾,从小衣食无忧。而宁冬前任虽然是出身穷家,但穿越而来的他却没有这种苦恼。 于是两人立刻向吕意道歉,并诚恳邀请其一起出去逛逛,看有没其他书院的熟人。 可吕意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两人的邀请,只说自己出身低微,并没有熟人在别镇的书院入学。 两人无奈,只好离开厢房出来。 出来后,两人在周围逛了逛,却发现除了自己所在的院子外,其他的院子似乎都还没有人入住。联想起吴真人说花溪镇书院来得最早的话,这才想起别的书院可能还没到达。因为刚才在厢房的气氛很不好,所以两人也没有回去的心思,直接在不远处的凉亭坐下聊了起来。 “你觉得吕意此人如何?” “吕意?有什么可疑的吗?我觉得他刚才很坦率啊。”宁冬奇怪的问,在他看来吕意此人刚才非常坦诚。 “就是因为刚才,所以我才觉得可疑。”苏长生皱着眉道。 “为什么这么说?” “一个从小吃尽了苦头的人,的确应该是看尽世态炎凉的。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总让我有种不对的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他是一个旁观者?”经苏长生一提醒,宁冬也反应过来。 的确,刚才吕意说话的时候显很太平淡了,正常来说,这种不堪回首的过去总会让人情绪起伏波动。但吕意说的时候却很平静,有种古井不波的感觉。这种情况宁冬前世见过,一种是那些看透世事的老人,另一种是电视里的选秀达人。 “没错!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闹灾,我爹出来放粥,我瞧着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小孩很是可怜的样子,就想要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她。然后……” “然后你就被你老爹给教训了?”宁冬叹口气道,这事情稍想一下就明白,人家孤独寡母的,又是灾年,真要发善心就该招进家里当下人。给钱的话,说不定一离了粥场就会被人抢走,说不定还因此伤了孩子。 “是啊……”苏长生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那时候还小,哪知道这么多。不过当时我老爹教训完之后,让家里的掌柜给我讲道理时,掌柜说话的语气,就跟刚才吕意说话时候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冷淡,冷淡得我想揍人!” “你揍了吗?” “没……打不过!”苏长生揉了揉胖胖的鼻子,笑道。 ; 第十九章 独山弟子 第十九章 宁冬与苏长生闲谈了一会,终于开始见到其他分院的弟子到来。 “这些人应该是庚郡独山分院的学生。”苏长生观察了一会后对宁冬说。这让宁冬颇为好奇,大家都是穿的道门制式长衫,苏长生如何能分辨出各地书院的弟子? “其实很容易,虽然都是道门的制式长衫,但细微处还是略有不同的。像咱们花溪镇书院的长衫下摆处,就绣有落花纹饰。而独山镇书院的长衫下摆,则绣的是峰岭纹。”苏长生指着一个独山镇弟子的长衫下摆解释道。 宁冬这才恍然,这书院的长衫款式基本相同,就算是乙丙两舍的学生,也只是用料的区别,自己见惯不怪,反倒没注意到不同书院的下摆绣纹的差异。 两人对着独山分院的弟子指指点点,却不想两人坐在凉亭中早已引人注目很久。很快,一名面带怒意的独山弟子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们是哪家书院的,怎么如此无礼?” 无礼?两人对视一眼,均感到奇怪,宁冬觉得自己跟苏长生探讨一下各分院纹饰似乎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那弟子见两人不吱声,又讽刺道:“堂堂书院弟子,就算不是谦谦君子,总也该识得一些道理吧,行事如此龌龊,真是糟蹋了身上这套长衫!” 宁冬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舒服了,按说自己和苏长生对着人家指点议论,虽然谈不上失礼,但也多少有些冒失。所以刚才这人过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辩解。可如今莫名奇妙被人说是行为龌龊,这就有些过分了。 “小朋友,你多大了?怎么说话做事没一点章法?”苏长生首先发难。 “你!”那人一听苏长生的话立刻火冒三丈,而且苏长生这话让他分外为难,回答的话自己平白无故就矮了人家一头,可要不回答,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说话做事没有章法。正犹豫间,又听见宁冬说话。 “半天不说话,莫非是耳朵不太便利?苏兄,咱们修行之人,当时时心存善念,不可以他人残障取笑于他。” “宁兄说得是,也罢,只是你我相谈正欢,不如咱们换个地方接着聊?” “苏兄此言深得我心,走罢。” 两人夹枪带棍的一席话将那弟子损了一通,随后自顾从凉亭中站起身来,正要迈步,却听见“铮”的一声。扭头一看,却是那青筋暴起,面红如火的弟子恼羞成怒,竟然抽出了腰间长剑,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无耻小人!今日定要尔等知道我独山弟子的厉害!” 苏长生和宁冬眼神一碰,顿时明白这位独山弟子恐怕是气糊涂了,居然在宗门之地动了兵刃。要知道道门书院规定严苛,错非是上论道台,否则书院弟子不得持械相对。如今这弟子突然以剑拦路,已是犯了院规,更要命的是,这可是在宗门之内。 宁冬和苏长生虽然不喜欢这人,但本身和其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见其行止失当,自然不愿与其相争,连忙退后两步。 “哼!原来只是徒呈口舌之辈!”那弟子果然是气糊涂了,见两人退让,不但没有收剑,反而语带不屑的讽刺。好在他的同伴并不如他这般失去了理智,一见这边出事,立刻一齐跑了过来。 其中一位面色黝黑的弟子压着声音喝道:“何聪,你疯了不成?这是什么地界?也是你擅能动兵刃的地方?”随后又扭头向宁冬和苏长生抱拳道:“我这同窗属牛的,脾气上来了就有些分不清轻重,两位且勿介意。” 宁冬与苏长生抱拳回礼示意无妨,那持剑弟子被自己同窗一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剑收了起来。 那皮肤黝黑的弟子见自家同门收了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在下齐苍海,乃是独山镇分院弟子,敢问二位……” “花溪镇分院,宁冬、苏长生。” “我观二位行事,不似奸邪小人,何故刚才……”齐苍海顿了顿,看向两人,似乎是要两人解释一下则才的行为。 “刚才我俩正讨论各分院长衫纹饰,莫非其间有什么误会?”宁冬纳闷道。 “果然是误会……哈哈,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来,在下给两位介绍一下。”齐苍海听宁冬说完后突然大笑起来,随后拉过身后一位身形瘦小但长相清秀的弟子道:“这是孙伊伊……乃是我独山分院年纪最小的师妹。” 宁冬和苏长生在听到齐苍海话说一半的时候已经愣住了,这叫孙伊伊的虽然穿着男子长衫,但眼眸肌肤加上胸前那微微隆起的胸膛,无不表明这人是个女子。两人刚才虽然是在讨论各分院长衫纹饰,但看在人家眼里却是两个泼皮正对自家师妹评头论足,如何能不生气。 宁冬苦笑抱拳道:“这可真是误会,在下两人眼拙,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长生也向孙伊伊赔罪道:“真不是故意的,离得太远,确实没看清这位,这位是师妹。只是这……” “嗨,要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二位,我独山书院这些年一直没有女弟子进入甲舍,恰恰就在不久前,孙师妹顿悟晋级至引气七层。奈何书院当时没有女弟子衣裳,便先取了一套最小的男装给她,本打算请镇上的绣娘做一套的,谁知道突然接到试炼的通知,匆忙之下只好将就。方才何师弟突然发火,说是二位行止不端,我等一时间也忘了师妹穿的是男装,这才误会了二位。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多担待些才是。” 宁冬和苏长生连道不敢,并表示自己方才也有言语不当之处。双方说开了之后,反而一下子亲近起来。 原来独山镇地处庚郡偏远之地,离子郡颇远,书院是在接到通知后不敢耽误,即刻起程赶了五天的路,这才来到子郡的宗门。一路风餐露宿的,自然心情不佳,刚到宗门又看见一胖一瘦两个猥琐小人对着自家师妹评头论足,自然是火冒三丈,义愤填膺。 “两位师兄,我替何师兄向你们赔礼了。”那名叫孙伊伊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说话细声细气,温甜柔腻,直听得宁冬头皮发麻。这声音太嗲,让他有些无法受用,反观苏长生却是一副色授魂予的模样。 “不要紧,误会说开了就好。诸位远途劳累,我兄弟二人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宁冬扔下一句话后赶紧拖着苏长生跑路。 “苏兄,苏长生?苏胖子!你给我醒醒!”告辞离开后,宁冬将苏长生拖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见其仍旧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声喊道。 “啊……什么,什么事?”苏长生终于被宁冬摇醒。 “大哥,犯花痴也不是这时候吧?再说人家才多大,你还要不要脸了?”宁冬鄙视,那孙伊伊看上去最就只有十三四岁,苏胖子竟然对这么小的女孩子也有兴趣。 “什么是犯花痴?”苏长生问了一句,随后兴奋劲上来:“算了,你刚才发现没有,那个叫孙伊伊的说话声音好甜!” 靠!这死胖子不但是个萝莉控,还是个喜欢嗲声的萝莉控! “苏兄……你不会是真的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苏长生风华正茂,身家丰厚,正该是娶一门妻室给我苏家传宗接代的年纪,何来奇怪之说。” “等等,我们是修行者啊!” “修行者又不禁取妻生子,否则那些家族如何传承至今?” “可人家年纪……妈的,这关我屁事!我就是想说,咱们这是要去秘境,不是来相亲的!你能不能把心思都用在正事上?” “是哦……”苏长生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秘境里面实在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这些事,原不该现在考虑。” 提到秘境,两人都有些消沉。之前吴真人说得很清楚,这秘境里的确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但要拿这些东西的前提却是拿命去拼,当然人家的说法这叫机缘造化。意思也简单,大家进去拼运气,能弄到好东西就是你的机缘造化,弄不到死了也是机缘造化。 这时候,各地分院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可两人经历了先前与独山书院的一场误会后,却已经没了再去走门窜户拉交情的心。 “反正吴真人也说了,这进去之后是各凭机缘,在宗门里或许大家还能保持理智,真要进去之后,谁敢保证像刚才何聪那样的举动不会引发冲突?”宁冬躺在一块草地上,反手抱头,一只脚翘得老高。 “嘿,刚才也就是咱们道门书院,要换了别家书院的,恐怕最少要见血才能收场。”苏长生学着宁冬的样子在草地上折腾了半天,无奈发现自己丰满的身材无法完成反手抱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于是只好摊开双手成大字形躺在地上。 远远地,钟声响起。 悠扬回荡。 ; 第二十章 遇袭 第二十章 黄昏时分,整个宗门宿院都住满了来自云州府各分院的甲舍弟子。宁冬和苏长生大致数了下,数十家分院差不多有一百号人。整个宿落区域顿时热闹起来,不少人打着宁冬和苏长生之前的主意,正四下联动,以期在秘境之中多一份保障。 晚饭后,所有弟子都被叫到宗门大殿前。 整队的正是吴真人吴不同,队伍集结之后,吴真人向着大殿内秉告:“宗主,除铁旗镇分院外,几余各分院弟子均已到达。” “铁旗镇分院未至,可曾派弟子前去察看?” “回宗主,午时前未接到沿途驿所传书,已派遣弟子前去查探,具体情由需等查探的弟子回复才知。” 吴不同秉告宗主时的嗓门不小,就算是大殿外的一群弟子也听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此时身处宗门要地,恐怕早已喧哗大作。宗门下令,所有分院都必须在今日黄昏前赶到宗门,如今铁旗镇分院过时不至,要没有合理的解释话恐怕后果堪忧。 “那就先开始吧。”宗主淡淡地回了一句之后,从大殿中走出来。这是宁冬第一次看到自己所属宗门的最高领导,宗主从面容上看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颌下留着长髯,眉眼间透着凝重之意。 “今次铜岭镇出现秘境,非引气期弟子不得入内。尔等均是各分院的甲舍弟子,于宗门而言无异于根基所在,秘境出世,既是尔等的机缘,也是我道门的机缘。秘境内吉凶难测,尔等在其间的收获,自然也不必上缴宗门。另外……” 宗主稍稍一顿,强调说:“若秘境之中有灵草之类的东西,大家不妨多带些出来,交给宗门炼药房,可按级别品质换取丹药。对灵草不熟悉的弟子也不必担心,稍后会有宗门执事将灵草图谱发给大家……” 正说话间,突然一个身着劲装的弟子急奔而至,人还未至,话已先到。 “宗主,铁旗分院有消息了……”那弟子见人多,有些欲言又止。 “说!”宗主面色森然。 “弟子午时接令,驱宗门追风兽前往寅郡铁旗镇,刚过了驿所不久,便在十八里洞附近发现了铁旗镇分院的五名弟子。” “五名?”宗主打断问了一句,按吴真人刚才所说,铁旗镇应当有七名甲舍弟子前来才对。 “是,五名弟子,且其中有两人重伤昏迷!据他们说在来的路上遇到袭击,带队的李乾坤执事与另两名弟子身死。事关重大,弟子不敢继续停留查探,除了两名重伤者留在驿所救治外,另外三人弟子已将他们带回宗门。” “让他们进来!”宗主面色铁青的说道。 “是!” 不多时,三个身着书院制式长衫的弟子满脸悲凄的跟着那弟子走了过来。只是一身月白长袍如今却满是污痕血迹。其中一人脸上带着一道恐怖的伤口,虽然伤口没有流血,但翻卷的皮肉却让人触目惊心。 “弟子李名启、赵承志、苟作,见过宗主!”三名弟子来到大殿前,向宗主行礼。 宗主看了看那脸上有伤的弟子,道:“李名启,你脸上的伤是剑伤?” “是!”李名启恨声道:“弟子脸上正是被那贼子所伤!宗门师兄本打算给弟子包扎,但弟子想说不定宗门能从弟子脸上的伤看出贼人的剑法出处。” “不错,遇事之际能有此想法也算难能可贵。不过你先将事情经过详细述说一遍,宗门自有主张。” 李名启应下,随后将事情经过慢慢道来。 原来三日前铁旗镇分院接到宗门通知后立刻便安排了执事带队,从寅镇出发,一路疾驰没有半点耽误,昨日晚间在回风镇落脚,半夜时带队的李执事将一群弟子叫醒,说是有人窥探。随后一行人出来查探,李名启出了院子不久,就看到一身着夜行衣的贼人从屋顶掠过。 李名启当即发出警讯,可就在这时候李名启突然听见王大有和陆沉舟也同时发出警讯,李名启权衡之后赶往两人所在,同时到达的还执事李乾坤和其他四名弟子。可大家到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两人的尸体。 李名启说执事当时就吩咐大家戒备,随后检验尸体发现两人都是被人一剑穿喉,原本这伤势虽然严重,但两人终归是修行者,本不至于即刻毙命。但二人临死前却只能发出警讯,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执事通过这点判断对方同样是修行者,而且是专精于剑道的修行者。就在这时,两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出现,一句话没说就直接杀了过来。只是一个照面,铁旗镇分院的两名弟子就受了重伤。执事虽然能与其中一人战个平手,但另一人却不是一干弟子能够应付得来的。 执事见事不可为,只得护住几人且战且退。可是队伍中本就有两名弟子受了重伤,几人又要对敌,又要保护同门,显然很难。双方战至马棚时,执事已然不敌,无奈之下拼着身死重伤两个蒙面男子,替剩下五人争取到了上马的时间。 李名启说到此处已是哽咽难言,宗主见状叹息一声后三人退下休息。随后下令:“查!凡云州府境内宗门所属产业,一律派出人手,联合严查此事!一但遇到与铁旗镇弟子描述相符的蒙面男子,可立即擒回宗门,必要时可就地斩杀!” 一干书院的弟子见宗主说得霸气,也是人人脸红气粗,士气大振。宁冬心道好歹是一方势力,纵然如今道门势微,但真遇上事却也不含糊。 宗主吩咐完毕之后便再次回到大殿之中。随后有宗门的执事发下图册,宁冬随手翻了翻,全都是关于各种灵草的介绍,除此之外,还每人发了一个小巧的绣袋。宁冬拿着袋子正一头雾水,却发现苏长生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原来这巴掌大小的绣袋就是修行界传说中的乾坤袋,原本按规矩他们这些书院弟子是不可能配发乾坤袋的。只不过考虑到这次要去秘境冒险,这才人手发了一个,也算是宗门福利了。 乾坤袋功能与储物袋大同小异,但内中的空间却不是书院发的储物袋能比的。以前的储物袋,只能用来存放灵石和丹药,想多塞把兵器进去都不行。 宗门执事说,这乾坤袋原本是需要配合真元才能使用的,但因为这次秘境只有引气期弟子方可入内,所以宗门特地赶制了一批只用真气就能操作的乾坤袋出来。方便倒是方便了,不过除了空间小之外,还有个问题就是无法炼化。 原本乾坤袋要用真元之力炼化,炼化之后,除了主人之外,他人就算得到乾坤袋也无法打开,强行打开的话,会造成乾坤袋内的空间崩塌,里面的物品自然也会因此化为乌有。而现在这个特制版的,却是只要用真气就能使用,换句话说就是谁都可以用。 宁冬按照执事所教的方法打开了乾坤袋,发现里面并非空无一物。两套替换的衣服,食物,甚至还有一大桶清水。 “秘境中谁也说不准会遇到什么,宗门也只是稍加准备,若诸位今次能替宗门扬威,等大伙回来的时候,老夫保准每人给你们弄一大坛好酒!”那头发花白的执事笑道。 “多谢执事!” 次日一早,吴真人便召集大家出发,这时候就看出书院和宗门的差距了。所有书院弟子来的时候都是骑着马来的,但如今出发的时候,却是坐车。这车还不是寻常的马车,拉车的是头天晚上吴真人提到过的追风兽。 追风兽形态与马相似,但体形足足是普通骏马的两倍还有多。追风兽四蹄如铁,身上布满鳞片,落蹄时砸在地上能发出金铁之声。宁冬看着追风兽暗自咂舌,若当时在落霞镇遇到的是这追风兽,自己恐怕还没可能从蹄下将那孩子救出来。 追风兽力大,拉的车自然也宽敞。花溪书院一十三人分两排坐在里面竟然不觉拥挤。黑铁打制的车厢被追风兽拉得几欲飞腾,车厢内的人却丝毫不觉得颠簸。宁冬好奇询问,苏长生解释这黑铁车厢虽然看似沉重,但其内定是刻得有阵法的,否则追风兽纵然拉得了这么快,也不可能完全没有颠簸感觉。 也是这个时候,宁冬才真切的体会到,修行者的世界的确是比自己想像中更为奇妙的世界。 一共十五间分院,除了铁旗镇分院因为此前遇袭的事情只有三人出发,被合并到另一分院车上外,其余分院各乘一车。浩浩荡荡的在官道上疾驰。 “铁旗镇分院就剩下三人,也不知道为何还要参与这秘境。要是有个万一,铁旗镇分院的甲舍弟子岂不是一个都没有了?”宁冬叹息问道。 苏长生闻言一脸敬佩的说:“我听说原本昨天宗门是没有将铁旗镇分院弟子算在其中的,可是那个叫李名启的,就是脸上受伤的那位。他说当初自己的命是他们分院执事拿命换回来的,就为了这,也必须去秘境走一遭,否则无颜回去。” “好汉子!” ; 第二十一章 初入秘境 五日后,道门书院弟子终于来到了申郡最边缘的铜岭镇,相比沿途的镇子,这铜岭镇可说是一片荒芜。自从迈进铜岭镇范围以来,宁冬就没有看到过任何绿色的景物。光秃秃的黄褐色山石上,竟然连一株植物也见不到。 “秘境出世,自然要盗取周围生灵气机以弥补自身,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被人察觉到。”吴真人看着眼前的荒芜,语气中带有一丝叹息。宁冬这才反应过来为何之前吴长老要让大家下车步行,原来是担心追风兽被这秘境盗取气机。 至于为什么不担心人,按苏长生的话说,大家都是修行者,气机自在体内流传,哪有这么容易受到影响。 “敢问前面可是道门的吴真人?”远处突然传来询问声。 “正是,未请教?” “在下万法归宗执事蒋尘,奉命在此巡视。真人一路劳顿,在下这就安排弟子引路。” “如此便有劳了。”吴真人回了一句,不冷不热。 负责带路的弟子名叫万春林,与宁冬一样引气六层的修为,说话还算客气,但当吴长老问及秘境所在的情况时,万春林却红着脸说自己修为太低,还没有资格进入秘境,只能是在外围巡视接待。 听到这话,所有花溪镇书院的弟子,都把目光放在了宁冬身上。宁冬听了这话也不在自在,同样的修为,放在万法归宗,竟然只能捞个在外围巡视接待的份,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位师兄,敢问你们在秘境处接待的同门是什么修为?”好奇的人当然不只是宁冬,很快就有其他书院的弟子发问。 “大多是引气七层以上的甲舍师兄,不过他们都是这次要进秘境的,只有像我这种高低不就的,宗门才派我出来接待。” 几乎所有人听到这话的弟子都是面色一变,心道这弟子好生无礼,虽然说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多少有点瞧不起其他宗门。再加上这秘境才刚出世,万法归宗就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态度,也实在让人难以心生好感。 那弟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路上不再言语,除了必要的路径说明外竟再也不说一句话。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来到一处山谷。山谷内已经摆满了各方势力临时搭建的住所。每一方势力都专门划分了居住地,道门近些年虽然势微,但好歹也是云州府境内数得着的不门,自然有专属的临时居所。 在临时居所稍作休整之后,吴真人便带着一群人来到山谷北侧。这是山谷秘境的入口所在。 刚一靠近,宁冬就觉得丹田内一阵悸动,真元之力竟然在没有操控的情况下自行运转起来。宁冬连忙运行《道气诀》,这才控制住丹田内数量不多的真元。 这时候苏长生见他脸色苍白,赶紧问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有点头晕。”宁冬随口编了个瞎话。 “秘境入口处偶有灵气外泄也是常事,你不过是修为稍差一些被灵气冲了一下,等一会适应之后就没事了。”吴真人以前也曾去过秘境,多少对这秘境的事情有所了解。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宁冬的情况跟他所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宁冬只是因为丹田内的真元悸动,由于担心被人察觉,这才急运功法,导致脸色苍白,跟那什么灵气冲击全然无关。只不过这种事情宁冬自然乐得误会,当下连连道谢,倒让吴真人对他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这就是秘境入口?”山谷边缘,一个漆黑如墨的圆型洞口就是吴真人口中的秘境入口。明明天气睛朗,但这黑色的洞口却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 如宁冬这般对秘境一无所知的弟子并不少,吴真人看着秘境入口道:“此类秘境又叫‘别有洞天’,乃是自然形成的小千世界,被大修行者用秘法封印,以防止内中的天地灵气外泄,修行者在里面修炼,效果远胜于外界。” 一干书院弟子纷纷咂舌,原来这秘境还有这等功效。 “就在这等着吧,稍后就要进去了。”吴真人随口说了一句,便将一群弟子撂在原地,他自己则是顺手捞过一个万法归宗的弟子,让人家给他带路。 一柱香后,吴真人回来,脸色很是严峻。 “这秘境入口处有上古传送法阵,几家宗门专攻阵道的长老联手也无力破解,尔等入内只能是各凭机缘了!” 吴真人这话刚一说完,一群弟子轰的一声便炸开了锅,不少早已定下攻守同盟的弟子尤其如此。 “肃静!”吴真人喝道:“修行之路漫长无垠,其间的难处更是多如牛毛。尔等既然能穿上这身月白长衫,自然是天赋才情远胜常人。遇上点小事就如此失态,今后如何修行?”吴真人喝斥一声后,顿了顿接说往下说道。 “另外,有鉴于百年前雷州府丑郡秘境之事,凡我道门弟子,当同心互助,若有人敢背弃同门,老夫有的是手段让他生死两难。” 群弟子纷纷躬身应下,这时候大家耳边突然响起吴真人的话:“此乃老夫传音之法,尔等不必慌乱,入内后,若有可能,尽量向南前行,若能见到一处三面环山的淡水湖,或许能有不少收获。” 宁冬愣了一下后立刻反应过来,看来宗门早一步已经安排人进入秘境了,否则绝不可能说这番话。可是既然势微的道门都能安排人手先一步进入秘境,那想来其他几方宗派也必定一般无二。 吴真人说完之后便离开众人,说是要跟其他宗门商量一下进入秘境的顺序。宁冬呆在原地想了一阵之后,悄悄拉过苏长生,附耳说道:“等会进去之后,咱们能在一处最好,要是没在一起的话,尽量不要去那个淡水湖。” 苏长生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我听吴真人的意思是,那淡水湖应该有宗门的人手去过。” “不是应该,是肯定去过。不过同样的道理,那地方既然有人到过,你觉得还能有好东西吗?吴真人说的是那地方或许能有不少收获,却没说那地方有不少好东西。” “不错,是这个理,就算原先有好东西,如今也肯定没了。”苏长生一向聪慧,只不过刚才心思没放在这上面罢了,如今宁冬一说,立刻在心里拿定了主意绝不去那淡水湖附近。宁冬随后又将同样的话跟余冰和魏平安说了一遍,两人都表示明白。 刚跟几人说完,就到了进入秘境的时间。 这秘境入口只容一人通过,虽然只是迈步踏入,但也需要不少时间才能让这百十来人完全进去。轮到宁冬时,已经天色茶黑了。 踏进入口的一刹那,宁冬头上突然冒出冷汗。他突然想起这秘境似乎是只有引气期的修行者方能进入,可他丹田之中却是实实在在的拥有着化元境界修行者才拥有的真元之力。虽然真元不多,但谁敢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先前靠近秘境时,他体内真元突然暴动,就让他分外奇怪,但随后运转《道气诀》,却立刻平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原委,再加上吴真人此后说起秘境中无法确定彼此位置,居然让他忘了这一节。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宁冬看了看就在自己身后的苏长生,一咬牙伸脚踏进秘境。 宁冬明明踏进秘境时感觉是在实地,可当另支一脚也迈进秘境之后,宁冬却一下子从一丈多高的半空摔了下来。 “想必这就是那个传送法阵的作用吧?”宁冬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所在的位置竟然也是一处山谷,而且跟之前大家进来时的那个山谷差不多。硬要说区别的话,或许就是这个山谷更空旷一些,毕竟没了临时搭建的居所和数以千记的修行者。 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随后将霜降取出拿在手上。这地方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个防备总是没错。长剑在手,多了几分安全感的宁冬在山谷里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也是,哪有这么好运气,一进来就能找到什么天材地宝。书院的夫子说过福祸两相依,一般有天材地宝的地方,总有凶险陪随右。”宁冬自嘲一句后,提了长剑向着谷外行进。 山谷入口处不算宽敞,两侧的山壁离得极近,远远看去像是被巨斧劈开一般。 快到出口的地方,已经能看见外面有山林,甚至宁冬还隐约听到溪流的声音。正想着要不要爬到山上看看地形时,一股莫名的危机突然出现在心中。这感觉跟当初柳昊用秘法提升修为时一样,只是比当初更加强烈。 宁冬不及多想,连忙顿足跃开。 “轰!” 一柄乌金大锺暧间轰在方才他所站的位置,尘烟四起。 待烟尘散去,原地已被那乌金锺砸出一个深坑!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左手提着同样的乌金锺,怪笑着将坑里的兵刃拾起。 “书院的小白脸果然都是神识灵敏的废物,也罢,将你身上的储物袋交出来,老子便饶了你的狗命,否则便将你打成肉泥!”那壮汉将两柄大锺在胸前撞碰一下,发出一阵金铁交鸣声。 ; 第二十二章 真元之威 进入秘境前,宁冬预想过不少突发状况,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秘境里遇到打劫的。这看起来傻不啦叽的壮汉,身手却着实不俗,那一柄乌金大锤偷袭来的消无声息,若不是自己有神识反应,恐怕此时已经被当场砸死。 难怪一提到秘境,白晓生这种消息灵通的家伙就一脸惊恐。在只有弱肉强食这一种生存规则的地方,简直处处都是危机。 “不用废话了,想要东西,打得过我再说!”宁冬说话的同时手腕一振,二话不说便飞身前冲,剑锋直取对方心门要害。 剑招用的是书院传授的离尘剑,这门剑法本来是专为引气七层以上的甲舍弟子所准备,真气外放时配合剑招可增强威力。但如今宁冬虽然凝练了一些真元之力,可真气却始终无法达到外放的地步。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其体内的真气积累不足,书院的夫子说过,引气七层就是引气期的分水岭,因为修行者达到这一阶段之后,可以依靠大量的真气突破经脉,以致真气外放。而宁冬原本就是因为道气诀入体的原因才得以突然晋级,这些日子又忙着稳固修为,想要达到引气七层,还需要不少时间。 “不错……果然是引气六层的废物!老子这就让你看看,引气六层与引气七层的区别!”那壮汉一见宁冬剑式,脸上顿时大喜,手中乌金大锤一扬,一道青色的锤状虚影在半空中呈现,随后狠狠对着宁冬砸了下去。 此人居然知道自己只有引气六层? 宁冬心神一震,脚下一个错步,向侧面争掠避出。那锤状虚影虽然险险与其擦身而过,但砸在地上的余波却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只是接触到边缘气浪,宁冬便觉周身一痛,内腑大震,落地时,已然受了些内伤。 “老子再说一次,将你手中的储物袋交出来!”那壮汉满脸厉色的说道。 “想要诸物袋可以,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我修为的。”宁冬一边暗运真气疗伤,一边拖延时间问道。 那壮汉看了看宁冬道:“嘿嘿,想要拖延时间?也罢,老子虽然不惧道门,却也不想往死了得罪,告诉你也无妨。你修为高低,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至于是谁说的,便不告诉你了。老子只不过想要你的兵刃,别人想要的,却是你的命!” “好!这就足够了!”在这等险地拿走自己的兵刃,跟要自己的命有何区别?宁冬咬牙喝道,丹田之中真元暴起,指尖凝成的真元之力顺势从剑尖激射而出。 “咦!真气外放?”那壮汉惊呼一声,但却并无惧色。就看那一丝连轮廓都无法显现的外放真气,纵然勉强施放出来,又有何威力可言? 困兽犹斗? 壮汉没来由的想起了这个词,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随手便是一锤砸下。他出身百器门,所修习的又是以力为尊的锤法要诀,手上的乌金锤亦非凡品,自然瞧不上宁冬发出的这一缕“真气”,想要一锤将其砸散。 锤影落势迅急,眨眼便跟那道不起眼的“真气”碰到一处,只不过壮汉预想中的一锤砸散对方真气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自己放出的锤影一触即溃,而那一缕不起眼的“真气”,已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壮汉只好鼓动全身真气,附在体外想要硬接下来。只是他的护体真气,又怎么抵得过真元之力。那一缕细若游丝的真元,竟然连滞顿都没有就径直穿过了他的护体真气。 身上剧痛传来,壮汉低头,却看见胸腹间出现一个腕口大小的空洞,而奈以为傲的力量,却丝毫都提不起来。 “这是真元之力么…可是…怎,怎么可能……”壮汉手捂伤处,发现徒劳之后先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随后突然满脸红光的大声悲号:“楚随云!你敢诳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果然是他! 宁冬静静的看着那壮汉胸腹间血肉模糊的回光返照,突然喉间一阵不适,随后侧身干呕起来。 “帮……帮我个忙。”那壮汉终究是修行者,生命力比之常人顽强不少。 “你还有什么话说?”宁冬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我关河妄信小人咎由取死,阁下不必自责,只是关某死则死矣,家中小妹却无人照顾。还请看在同道的份上,替关某照顾小妹。关某腰带间藏有一份地图,乃是于秘境中所制,如今赠与阁下,只求阁下此事。” “我答应你!”宁冬只是略一思考便应承下来,自己到时候不必出面,只需要找人抚养关河的妹妹就行,无非就是出些银子。关河虽然咎由自取,但终归是死在自己手上。如今人死恩怨消,自己又不是喜欢斩草除根的杀人狂,祸及家人未免有失人性。 “多…多……”关河至死,那最后一个谢字也没有说出口。 如关河所言,其腰带上除了挂着储物袋,里面还藏了一份地图。让宁冬没想到的是,这份地图与这叫关河的粗狂壮汉截然相反。其绘制的区域虽然不大,但却十分细致,甚至还有标注,像刚才宁冬出现的山谷,就被其标注为环型谷,甚至还点明了那些地方可以预设埋伏。 对于宁冬来说,这地图上的标注,是比地图还珍贵的东西。这些经验之谈可不是书院能教导的,特别是刚刚在谷口才遭遇过关河埋伏的宁冬,尤其对此印象深刻。就算自己不去埋伏别人,但最少也要不被人埋伏才是。 储物袋里并没有太多东西,除了食水和几块恢复用的灵石外,就只有两株回灵草。宁冬对照了一下其所绘地图,果然在离回型谷约十多里地的一处山涧的位置看见了标注。只不过在其标注上写道:“回灵草生长地,有凶兽守护,三日间离巢半刻时间。” 回灵草是炼制回灵丹的主药,而回灵丹则是比之聚气散更胜一筹的修行丹药。虽然只有主药无法成丹,但修行者服食后也多少可以起到一定效果。可是三天时间才能采两株,这关河的效率也着实低了些。 等等,三天?看到这里,宁冬不禁有些纳闷。 关河临死之言,不至作伪,楚随云三字在其激愤间悲吼出声绝不可能是在演戏。可从地图上看,此人进入秘境的时间绝对要比自己等人要早很多,而楚随云却是今天和自己前后脚进入秘境的。 莫非楚随云在进入秘境后立刻就遇到了这个叫关河的人? 不对,关河与楚随云或许是旧识,但相互间似乎谈不上情谊二字,否则刚才关河最后不会这么愤怒。而且关河在此埋伏显然并不是刻意为之,自己只不过是恰巧经过其埋伏点,才被关河偷袭。 甚至关河在出手前只是知道自己是书院弟子,可是自己刚一出手,立刻就被关河道出了修为底细,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想了好半天,最后得出结论。除非这关河与楚随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方法,否则绝对无法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就知道自己的信息。 算了,既然已入秘境,就要努力求存。按吴真人所说,这秘境进来容易出去难。除非能破解掉入口处的法阵,否则这秘境就只能进不能出。而一但破解掉传送法阵后,所有人进入秘境时的位置都会出现相应的法阵,供人进出无虞。 也就是说,这秘境什么时候结束混乱,取决于几家势力联手破阵的时间长短。当然,按吴真人估计,这阵法破解已有门道,只不过还需要时间准备,不过最快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否则那山谷里就不需要搭建临时居所了。 两三个月的时间对修行者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能在里面找到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的东西,那只需要找个隐秘之地,稍稍闭个关这点时间就算过去了。可是在找到天材地宝之前的这段时间,才是最艰难的。 “投机取巧终不是正道。”宁冬看着地图喃喃道,关河这等引气七层的修行者,在这秘境之中尚且还要依靠偷袭闷棍来解决对手,标明了灵草的产地却只拿到两株。自己区区一个引气六层的修士,想要靠着体内那点真元纵横秘境,会不会有些自不量力? 而且真元之力虽然威力茂大,但如果不是关河托大,只要稍有距离就能顺利躲开。更关键的是自己体内真元有限,一旦真元当场耗尽,就只能任人宰割。虽说自己不一定就会遇到向关河这样的人,但这种时时刻刻担心吊胆的感觉却很不好受。 “提升修为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而且真元只能在关键时候使用,一但一击不中,就要随时准备跑路!” 真正在秘境中与人撕杀一场后,宁冬立刻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好在如今得到了关河的地图,自己先去回灵草的生长地查探一下,如果可以大量摘取的话,自己不妨以回型谷为据,先修炼一段时间再说。 之前在书院里,因为要担心被人发现‘道气诀’的秘密,他甚至没有正经修炼过。要不是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拼了一把,他甚至连真元都别想凝练出来。如今没了书院的约束,正是按要诀将全身真气凝就真元的大好时间! ; 第二十三章 独角灵蛇 秘境中的夜晚跟外间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是这秘境之中似乎没有温差,这对宁冬来说倒是好事,最起码不用生火取暖。修行者虽然不惧寒暑,但却要消耗真气。平时没问题,但在秘境之中,自然是能省则省。 山谷出口处的一处洞穴里,宁冬正在打坐调息。早前与关河一战,不但受了些微内伤,真元也消耗了三成。这种状态之下自然是不太可能去‘回灵草’生长地查探,于是在搜索一番号,终于在这入口处找到一处还算隐蔽的天然洞穴。 “这秘境内的天地灵气,果然要比外间浓厚许多。”宁冬开始调息不久,就发现了这点。秘境中的天地灵气比起外间来说,不但更为浓厚,关键的是这里的灵气似乎更为精纯。 一夜之后,宁冬伤势尽复,在补充了真元之后,当即决定去回灵草生长地看看。这也是无奈之法,他原本是想如果能提升一下修为就最好不过。可当他真正开始修练时才发现,这《道气诀》虽然能携天地灵气助他冲脉,但他体内的真气储备却不足以应付其所造成的破坏。 简单说就是《道气诀》只管打通经脉,但在过程却需要宁冬不停的修补损伤。而如今他体内的真气跟不上《道气诀》的速度,一但强行修练,很可能半途暴毙身亡。想通此节后,宁冬立刻停止了修练,简单收拾过后,向着回灵草生长地出发。 不得不说在这荒芜人烟的秘境中,有一份地图实在是方便不少。两个时辰之后,宁冬就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那道山涧。 山涧两侧有高山蔽日,涧中不见阳光,确实是符合回灵草的生长环境。只不过宁冬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任何一株回灵草。 “莫非这里就长了两株回灵草?”宁冬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随后暗道不对,如果说这里就只有两株回灵草的话,那关河有什么必要特意在地图中标注这里为回灵草生长地?而且关河标注的凶兽也不见踪影。 原本想直接进去查探的,但动身之前宁冬却多了个心眼,在地上拾了块巴掌大的石块,附上真气之后猛的掷向山涧,来了招投石问路。石块落地真气爆开,虽然没什么威力,但动静却是不小。 正觉得自己多心之时,猛然间听见地底传来一声猛兽咆哮。随后山涧中涌出一阵腥臭之风。宁冬不敢大意,立刻收敛气息,飞身躲到一颗枝叶茂盛的树上。一条身上泛着幽蓝之光的巨蛇突然从地底窜出,蛇信吞吐间,发出的并不是咝咝之音,而是如同虎啸般的咆哮。 这巨蛇约有十来丈之长,且行走之间人立而起,只靠着尾部在地上支撑滑行。细看时,头部隐隐有一独角凸起。 “草!这那里是凶兽?这他娘的根本就是快要化蛟的独角灵蛇了!”宁冬暗骂一声,心中对关河的鄙视又添几分。这不学无术的王八蛋居然在地图标注有凶兽看守,要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先在外围查探的话,恐怕这时候该和那独角灵蛇大眼瞪小眼了吧。 兽分凶灵,凶兽无灵只凭本能行事,但皮坚肉厚,对敌全凭天生神通,尤其近身搏杀颇为凌厉。而灵兽则反之,灵兽因为灵识已开,可吸取天地灵气或日月精化修行,修为高深后同样会引来天劫。 凶兽好对付,因为未开灵智,很容易因为跟人死磕而落入陷阱埋伏。而灵兽则不然,如遇强敌,打不过会跑,甚至有些天性狡滑的还会反过来设下陷阱。 而独角灵蛇是修行界公认的灵兽,且一但额上独角长成,蛇蜕之后可化成独角灵蛟,如能再渡过天劫,将成为供人膜拜的神兽天龙。 据书院记载,独角灵蛇在额头没有生出独角前,修为只相当于引气四层到引气七层之间。而一旦生出独角,其实力大进后则相当于引气八层至化元三层之间。具体的实力与其额上独角的长短成正比。 宁冬此前没有见过独角灵蛇,无法判断这灵兽的实力,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关河标注的凶兽。只不过如今关河已死,死无对证之下,再去纠结这灵蛇的实力为免有些愚蠢。 这时那独角灵蛇警惕的四下游荡了一番,没有发现别的异常后这才开始回巢。而就在其回巢的时候,宁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关河会特意标注其每三日离巢半日。 刚才独角灵蛇出来时声势浩大,宁冬的注意力全放在这灵兽身上,直到其回巢宁冬才赫然发现,就在其巢穴内的石壁上,赫然长着密密麻麻的回灵草。 宁冬细细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些回灵草生长的石壁原本应该是这山涧的一部分。而这独角灵蛇果然不愧灵兽之名,为了避免这些灵草被发现,竟然直接盘恒在这回灵草生长石壁中间开出一条通道存身,久而久之,居然成了其藏身的巢穴。 “真是奇怪,当初关河是如何拿到这两株回灵草的呢?”宁冬心里纳闷,暗想莫非关河是故意在地图上这样标明的,他本人知道这其中的情况,但其他人就算得了这地图,却是不辩详情,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这独角灵蛇给弄死了。 这倒是宁冬想差了,关河的确是不知道这独角灵蛇是灵兽,当日关河来到这里时,恰好见到两株长在外面的回灵草,只不过因为碰上灵蛇回巢,没敢下手。等了三天后,灵蛇离巢,关河才飞快的拔走了两株回灵草。 只不过由于灵蛇平时并不直接从巢穴处破土而出,所以关河才没有发现离他不远处的地下还有着大量的回灵草,加之其对灵蛇并不认识,只认为是一个比较厉害凶兽,这才在地图上简单标注了一下。 宁冬取出地图看了半晌,然后一咬牙开始在树上打坐。反正三天时间也不算长,自己就在这里耗上三天再相信关河一次又能如何。一旦灵蛇离巢,自己立刻就进去将里面的回灵草挖个干净,就算关河标记有误,自己最多也就是浪费三天时间而已。 事实上没有用到三天,只是两天之后的一个满月之夜,那独角灵蛇就探头探脑的从山涧左侧的一处地下钻了出来,随后出现在山涧内游走一番,接着便隐入了山林之内。宁冬强忍着出手的**,等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这才从树上跃了下来。 就在宁冬准备动身前往蛇穴之时,山颠上突然再一次响起了独角灵蛇的咆哮之声。宁冬心中一懔,驻足看向山颠。只见那独角灵蛇巨大身影在山颠盘成一圈,蛇吻高高扬起,仿佛要一飞冲天。 四周的月光突然一暗,宁冬谔然看见山颠处的独角灵蛇身躯一震,紧跟着有星星缕缕的月光洒在灵蛇独角之上,灵蛇沐浴月华之中,蛇信吞吐间,那星星缕缕的月光随之隐入。 这灵蛇在吸取月华! 宁冬稍稍一怔,心下顿时大喜过望。灵兽在吸取日月精华之时,除非遇到性命之危,否则无暇顾及其它事物。这时候不出手,还等什么时候? 真气运转,顿足间飞身跃起,几个起落间,宁冬已来那灵蛇巢穴前。手中霜降乍现,真气环绕附于其上,挥手便斩开了巢穴外灵蛇填补的位置,露出蛇巢。 而这时,那原本在吸取月华的蛇独角灵蛇似乎有所感应,身躯一扭就要冲将下来,只是当月华入口,那灵蛇犹豫一阵后,又开始吸取月华,只是间或向宁冬发出咆哮声,像是在警告宁冬一般。 宁冬见状心中一紧,不知道这蛇巢中还有什么别的宝贝,竟会引得这灵蛇连在吸取月华之时都分神顾及。事态的发展跟之前预想不同,宁冬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再给这回灵草留下根茎。只是长剑削去,连泥土带根茎一并塞进宗门发放的乾坤袋中。 所幸这乾坤袋比储物袋要高档不少,宁冬出手又快,只是片刻的功夫,宁冬就将两侧石壁上的回灵草收刮一空。那灵蛇见状虽然几度咆哮,却始终舍不得这吸取月华的机会。要知道灵兽吸取日华容易,吸取月华却是极难。 晴日里,只要无云,灵兽便可吸取日华,而想要吸取月华,则需月满生潮之日,又恰逢星稀无云之时,稍有差误,便是白费功夫。 宁冬没有功夫细数究竟弄到多少回灵草,直到蛇巢中再也看不见回灵草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而这时他发现那独角灵蛇竟然没有再发出咆哮声,不由抬眼看去,发现灵蛇正沐浴月华之中,只是狠狠盯着他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的后脊发寒。 “呸!死泥鳅!”宁冬冲着灵蛇竖起中指,随后准备撤退。这时眼角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光芒。宁冬有些好奇的扭头,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却又听见那灵蛇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咆哮声。 “这是……灵晶!?”宁冬借着长剑映射过去的月光,发现那刚才闪现光芒的物品居然是一块六角形的五彩灵石。 灵石中也有高低之分,最低一等的便是书院每月发放的低品灵石,再往上则有中品和高品灵石。一百枚低品灵石,可以换一块中品灵石,而一千块中品灵石,却只能换一块高品灵石。至于这种六角形的五彩灵石,被修行中人称为灵晶,则是有价无市。 灵晶除了具备正常灵石的提供灵气的功能外,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灵晶具有可再生性。也就是说这灵晶可以自动吸取天地灵气存于其间,修行者一旦将灵晶内的灵气用尽,灵晶就会自动从天地间吸纳灵气入内。 当然,由于灵晶受体积所限,对于玉府境以上的修行者作用不并太大。但对于玉府境以下的修行者来说,却是梦寐以求至宝。 这种宝贝,岂能错过? 宁冬伸手一捞,将灵晶放进乾坤袋中。随后顿足飞退,从蛇巢内一跃而起。 刚一落地,迎面就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