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若雪忆飘零》 00 人物介绍 人物介绍 齐莹雪 1988.4.27 金牛座 靖飏高校会计系,毕业后进入夏之雪室内设计公司,在调研部打杂。喜欢动漫和玩偶,表面上是个乖乖女,实则大脑也经常短路做出不切实际的举动。在不经意间朦胧地喜欢上了或许不该爱的人,这一场没有起点的恋情将会如何发展。 随然 1987.3.7 双鱼座 靖飏高校会计系毕业,是齐莹雪的学姐,iq150,毕业后于会计事务所担任部门主管,事业上的女强人,生活上的小女人,爱好幻想,心思细腻,一切因缘巧合看似如天书一般令人唏嘘,不知她所憧憬的梦最终能否得以实现。 柳知芝 1987.12.24 摩羯座 靖飏高校美术系,毕业后筹资开办起一家小店面的奶茶铺,闲暇时间也卖出自己的画作赚些外快。和莹雪自幼相识,先天性心脏缺陷,不善运动,沉默寡言,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却最终化为幻影,不知她是否能走出这份阴霾,重新面对自己的真心。 远山绫子 1986.9.20 处女座 夏之雪的社长大人,贝尔朵拉财阀少懂事长。为人孤高,办事犀利,拥有令人羡慕的商业头脑。一份被深深埋进心底的感情,一段被时间封存的灰色记忆,十五年后的重逢,是否还能想起往昔的感动,何时才能再度牵手。 卫轩辰 1985.4.5 白羊座 齐莹雪的同事兼死敌,花花公子本性难改,拥有绝对的魅力与自信攻破各类美女,不知是否是老天的眷顾,竟让他体会了一次从未有过的真爱,炽热的白羊座还有没有机会改邪归正,他是否能给自己的爱人一次充满阳光的爱情。 冀木杨 1984.6.6 双子座 齐莹雪的上司,现代白领眼中绝对的优质男,智慧、稳重、帅气、温柔,到底是怎样的女生才能最终虏获他的芳心。 莫天荣 1983. 6.9 双子座 盛世制造企业少董事长,正为了继承自家的企业而不断努力,才智与魄力的综合素质深得母亲欢心,是下任董事长的不二人选。 莫天桐 1985.10.12 天枰座 莫天荣的弟弟,大学毕业后前往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在企业管理上比哥哥拥有更多的才能,却缺乏职场野心和管理者的霸气,只希望能够帮助哥哥一起重振盛世制造昔日的辉煌。 凌雅人 1982. 11.8 天蝎座 盛世制造的董事长秘书,也是莫家二位公子自小的玩伴,心思慎密,办事周全,是莫家最得力的助手。 凌秋也 1986.2.4 水瓶座 凌雅人的弟弟,自幼丧失父母,由哥哥一手带大,性格内敛,生性胆小,对自己所在意的事却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向往自由和阳光,生命中的枷锁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薛飞 1986.9.9 处女座 王婆点心店的员工,不过私下仍是不良组织bla的头领,重情重义,拥有众多团结在他周围的朋友。 裴昕 1985.7.28 狮子座 bla创立人,曾因杀人未遂在少改所呆过四年,出狱后率领众人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组织,在s市一带拥有极高的地位。20岁时遭人出卖,被刺身亡。 项舞 1998.1.11 摩羯座 不爱说话的,如玩偶一般漂亮的男孩,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最喜欢的宠物则是从公园捡回来的帕帕。 01 莹雪 “不好了,少爷他们去的木屋那里着火了!”管家模样的人冲进老爷书房,带来了人们最不愿意接受的噩耗。 “三具尸体,都毁坏了,还能辨出多处枪伤,已死亡多日,不过起火是今天的事。”法医蹲在破败的木屋中,检查着惨不忍睹的现场。 “死了这么久,今天才起火,是两拨不相关的人么?”警官着实不太愿意介入这些大家族的纷争,他们隐藏的秘密太多了,大部分是连政府都无法涉及的内幕。 女孩轻轻离开了葬礼的现场,没人发现她,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轻风拂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她不愿再想起那些可怖的血色。 既然决定离开,就要忘得彻底。 一枚被红色浸没的三叶草徽章,从手中坠落,静静沉入湖底。 长舌妇们在街头喝茶聊天,谈论着各大八卦,若叶财阀的灭门惨案无疑是最好的饭后甜品,为财,为情,还是为权,一家三口惨死度假别墅,杀人者逍遥法外。 “男主人这么有钱,一定是得罪二奶了啦!” “这可不一定,你看那个妻子,这么漂亮,不是省油的灯哦。” “不过可怜了小孩子,怎么卷入这种事情。” “有钱人家的事你不懂,里面烦着呢!” “老爷,小姐她……您真的要这样做?” “我该怎么办,敌人在哪里,我连影子都看不到啊,死亡,不是最好的解脱么?” 梦魇不断往复,那个声音在脑海中盘旋。 “是你放的火,你杀了他们。” “不,他们死了,他们已经死了!” “你害怕他们的样子,你害怕他们醒来,你让他们死都不能安生。” “死都不能安生的,不是我么,我已经,死了啊……” —————————————————————————————————— “五十二……六十……六十六……” 齐莹雪盯着复印机碎碎念着,眼珠盯着出纸口一左一右的晃动,上眼皮越来越沉重,a4纸摩擦的声音犹如催眠曲一般,渐渐阻隔了外界的纷扰…… “啪”的一记闷声,莹雪的脑袋被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哎哟妈呀,你个死人卫生纸别乱打人好不好!” 卫轩辰揉揉手中厚厚的档案袋,坏笑一声:“再叫我卫生纸当心我扁死你,说真的,你这家伙脑壳还挺壮的,差点把我的资料拍出一个洞。我说妹妹,上班时间在这个地方睡觉,也不怕被当成典型抓出来啊。” “切,谁是你妹妹,别跟我套近乎。”莹雪揉揉屁股站起来,从机器里捧出一大叠暖暖的复印材料夹在怀里,临走时还傲慢地“哼”了一下,小嘴撅得老高,把卫轩辰看得直乐,欺负这新来的小姑娘实在很有趣。 夏之雪,在大陆新崛起的室内设计公司,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挖掘了同类行业的精英,在最高端商业圈内建起办公楼,并且成功上市。 有人说这家日资企业是日本某大财阀的子公司,不过媒体也没挖掘出什么八卦消息,神秘的老板拒绝接受一切新闻采访,至今神龙难见其首,各高层也只是通过视频会议从日本方面直接下达指示。 齐莹雪,一个普普通通地应届毕业生,从靖飏高校毕业后,在求职的人群里海投了无数份简历,她一直都想不通,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这么一家传奇的好公司给收留了,而且自己还是学的会计学,和室内设计着实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字比较符合,嗯,企业文化?不过算了,人嘛,有时候就凭一分运气,太认真你就输了。 办公室里,jessica正对着镜子拔眉毛,偶尔露出一个好像很痛的表情。莹雪捧着复印件走到她桌子旁边,用胳膊肘把那些乱糟糟的文件夹向旁边推了一推,手里的东西终于有地方落脚了。 “哟,好啦?挺快的,谢谢莹雪,亲一个来!”拔眉毛的手没有停下来,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她夸张地来了个飞吻。jessica,林嘉茜,张扬是她最大的特点,而优点则是,她张扬得不讨人厌。 齐莹雪挺喜欢这个工作环境,虽然感觉有些杂乱,但是不拘谨,不严肃,每个人对自己都很好,唯一疑惑的是,大家看上去懒懒散散,但确实都能完成许多任务,而自己都进来半年了,还只是文件整理、数据录入、资料复印,唉,就是一打杂的。 她叹口气,看了看坐在jessica对面的viccy姐,正比对着山一样高的各类杂志书籍在做剪报,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莹雪从桌肚里抽出一本《室内装潢入门》,无聊地翻看起来,不过好像从毕业的那一天开始,她的学习细胞就彻底死亡干净了,嘴里咕叽咕叽对着序言的第一句话已经反复念了不下十遍,终于沉沉睡去。 舒适温暖的老洋房,齐莹雪懒懒地躺在摇椅上晃悠,脚边,匍匐着一个人,一个人?啊,是卫轩辰,他不停地磕头“莹雪小姐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再也不拿你开玩笑了,再也不打你头了!”,莹雪眼睛微开,向下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卫轩辰好像有些害怕,慌忙扒着莹雪的裙子爬上来,直扯她的袖子“莹雪小姐饶命,莹雪小姐,莹雪小姐……” 声音越来越远,扯的动作倒是愈发清晰,莹雪被晃得不耐烦,甩了甩手。 朦胧中,似乎是听见了卫轩辰的声音,他憋着嗓门用拉长的发音喊着她的名字“莹——雪——”。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里,只见齐莹雪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抬头,一摊口水黏着书本挂在嘴角,她扯了张纸巾一抹,睡眼惺忪地眨了一眨。jessica没有忍住,第一个喷笑了出来,0.1秒之后瞬间收住笑容,瘪瘪嘴尴尬地向门口看去。 几个黑衣保镖直挺挺地杵在那里,正中间站着个黑发女生,很漂亮,不,或许不能说是惊艳的美,但是她的出现却仿佛可以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静静地站在那里,那穿过人群射来的目光如清水般透彻、纯净。 莹雪读不懂她的眼神,如此与世无争,却不知为何看向她的时候仿佛流露着一丝悲凉。 头疼……莹雪晃晃脑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是刚才睡觉着凉了还是什么缘故,心里的小鼓噗咚噗咚直敲,当她再度抬起头来,那个女生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是传说中的社长吧?”jessica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viccy在她没有底线的脑容量中搜索了片刻,浅笑着应和起来:“是啊,夏之雪的创始人,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比我想的更有趣呢。” 02 芝然 华风小区404的客厅里,此时一片热闹。 “哇塞,你这一天够劲爆啊!然后呢然后呢,她就是你的boss?”随然抱着个枕头盘腿窝在沙发里,看着莹雪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茶几上不停咕哝。 “啊啊啊啊!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居然居然居然。。。啊啊啊啊!” 柳知芝捧着个镜子在欣赏刚撕下面膜看上去水嫩欲滴的脸蛋:“我觉得挺好,你出名了,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了极佳的好印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我绝对佩服。啊,对了对了,我是说万一,你什么时候被炒鱿鱼了,就来我的奶茶店打工,放心,朋友一场,我绝对帮你!” “去死,你们俩乌鸦嘴,我觉得就是你们成天背地里咒我,我才这么背运。不过啊还好她没当场发飙,看了我一眼就走了,然后viccy她们告诉我,我们的大boss叫远山绫子,从日本过来正式入驻公司,以后。。。就要直接管理我们了!天啊!你说她为什么偏偏在我睡觉的时候来?” “因为你一天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在睡觉!” 一记左勾拳漂亮命中随然的小腹:“你们就知道幸灾乐祸,我可惨了啊,每天要早到公司一小时。” “惩罚?不会吧,要是我是老板,就直接发薪水赶人了。”柳知芝转过头抛来一个特妩媚的眼神。 “嗯,所以你的奶茶铺永远那么小,气度!”莹雪坐直了身子,捶捶后背,“她后来把我叫到办公室,你知道吗,我吓得脑袋都放空了,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一直低着头看报告,都没正眼瞧我,就问问你叫什么啊,干了多久了,在做些什么,家住哪里,过来方便吗,这种,然后,然后说刚才的事情,作为惩罚,明天早到公司一小时,去给她泡咖啡!泡咖啡诶,你们说泡咖啡需要一小时吗,我可怜的睡眠!” “我说然啊,你觉不觉的这个老板挺好玩的嘛。”知芝看了一眼随然,想寻求认同。 “嗯啊。”随然点点头,脑袋一歪,叹了口气,“可惜,是个女的。你们想啊,要是个帅哥,天天早上给他泡咖啡,我死也愿意啊!” “切~”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喷击道,“你的花痴病又犯了!” 随然没介意,呆呆看着桌上的水杯,忽然间一拍大腿差点没蹦起来:“哎呀呀,差点都忘了,跟你们说哦,最近我早上坐地铁,一直都碰到一个帅哥。” “帅哥?长啥样,跟她家肉肉比怎样?”莹雪指着知芝问道。肉肉是知芝的男朋友,其实人不算很胖,不过因为这个男人抢走了自己的闺蜜,莹雪和随然就私下里给人取了个不上台面的绰号。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嘛,我又不是柳知。。。”随然说了一半,只觉得一阵阴森的杀气从知芝眼里冒出来,便呵呵一笑带过了话题,“跟你说哦,他高高瘦瘦,白白嫩嫩,小眼睛,高鼻梁!每天同一时间同一车厢偶遇,可惜。。。没说上话,不过我知道他在中心广场下车,估计是去换乘一号线了吧。” 莹雪白了她一眼:“知道又怎么样,你准备做跟踪狂?要是被抓了,我可不去保你。” “想想嘛,想想又不犯法,你管不着~” 随然,双鱼座,爱好幻想,经常沉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智商150,靖飏高校会计系毕业,比莹雪和知芝大一届,毕业后进入全国最大的会计公司,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凭借优秀的成绩一路攀上部门主管之位,拿着年收入五十万的薪资,却偏偏要和两个穷鬼合租这破房。此人的唯一弱点就是,情商太低,接近于零,平时玩的电脑游戏连三岁小毛孩都看不上眼,恋爱经历无,男生的手都没碰过。 知芝从茶几的另一面探过身子爬到随然身上:“要不,你趁着急刹车靠在他身上,吃他豆腐!” “下去,重死我了,你有见过地铁急刹车吗?” “有啊,坏掉的时候。”莹雪实话实说,但不代表她同意了知芝的建议,“不过嘛,机会要自己创造,然,听我的,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不经意间掉个皮夹子在他脚下,啊,或者手帕啊,名片更直接,什么都行,浪漫的信物啊这是!” 知芝在一旁已经笑成了个疯子:“哎哟,小雪,我们别逗她了,我觉得这个白痴说不定真干得出来诶,你太害人了,她要是。。。” 一个抱枕带着怨恨重重压在知芝嘴上:“哼,等我找到帅哥男友,你们俩别嫉妒!”说着就走回了自己房间,门口挂出了一块“请勿骚扰”的木头牌子。 莹雪看看知芝:“喂,你惹她生气了。” “不不,是我们惹她生气了。” 两秒后,“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很没品地在客厅里笑起来。 人生遇上这俩损友,实乃一大悲哀。 03 绫子 翌日,莹雪难得起了早赶到公司,这个繁华的地段仿佛都还在沉睡,一个人在其中漫步倒也是别有风味。 夏之雪的办公楼在s市商业圈内,楼高二十七(除去4、13、14、24四个不存在的楼层,一共是二十三楼),最下面两层连在一起,是个华丽的大厅,三到七层有各种vip接待室,八到十七楼是各类基础部门的办公室、多媒体室、电脑房、资料室、储藏室等等,十八到二十二层分布了食堂、泳池、浴室、健身中心、舞蹈房等休闲中心,最上面剩下的都是高层办公楼和各类会议室以及顶楼的一个观景区,这边相对楼下要安静很多。 远远地站在大楼前的草坪上抬起头,隐约可以看见楼顶一个巨大的雪花标记。这个商标说实话相当没有创意,可是看着很亲切。莹雪自嘲地笑了一下,摸摸挂在胸口的吊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寂静得有些诡异,脚步声在大堂里回响。 莹雪和同事们所在的调研部在十二楼,总体来说这个部门有点杂乱,但又似乎是个不可或缺的神奇所在。 出了电梯,会先经过一个每层都有的员工休息室,莹雪把老板娘准备的便当盒扔进了冰箱。老板娘,是小区门口王婆点心店的店主,因为经常见面也就熟悉了,每天都很热情的为三个干闺女准备好漂亮又美味的免费便当,莹雪和知芝作为两个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自然知道这种有人疼爱的感觉弥足珍贵。 调研部的门紧紧闭着,大家都还没到吧。 莹雪转了转门把手,喀喇一声向里推开。 “莹雪?” 本以为没人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个男性的声音,着实把莹雪吓了一大跳,怎么觉得有点像做贼心虚呢。。。她定了定神,才想起来打招呼:“啊,冀大哥,你回来了!怎么来这么早?” “嗯,昨天就回国了,又跑了几个客户,所以今天才来。” 冀木杨,调研部部长,男,二十七岁,现代白领眼中绝对的优质男,在女职员口中有这么个传言,只要冀木杨一微笑,上至九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小毛孩,谁都别想逃过他的秋波,但也就是这么一个人,至今单身,等待众人的挑战。 部长大人一咧嘴又来了个招牌的冀氏笑容,刹那间把莹雪的脸染成了猪肝色,还好人躲在门口的阴影里,没被人发现,她暗自嘀咕,幸好,昨天自己出丑的时候没被他看到。。。 “莹雪?怎么在想心事?”冀木杨看着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发着呆,不知这女孩又去哪里神游了。 “没有没有,我进来放个包就出去。” “嗯,早点去找社长吧,要是让她等着就不好了。” “诶?诶?你知道啦!” 冀木杨意味深长的眨眨眼,脑袋四十五度向天花板看去像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情:“啊,我好像是听谁说的来着,错过了一场好戏啊,祝你好运!” …… …… 卫!!!!轩!!!!辰!!!! 莹雪狠狠握着拳头,咒骂着这个多嘴的大混蛋! “啊啊啊啊啊啊啊————嚏!” 正啃着鸡蛋饼的卫轩辰重重打了个纠结的喷嚏。 社长办公室在二十六楼,远山绫子还没有来之前,这边一直是闲置着,不过每天还是有人定时打扫,弄的一尘不染。 莹雪从没来过高层的办公区域,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楼下完全不同,庄重、华丽、肃静、优雅、高贵,莹雪穷尽自己为数不多的形容词来表达这种感觉,不得不感慨,老板就是老板,极尽奢侈典范。 出了电梯向右走几步,有个没上锁的玻璃门,走进去之后是几个看上去差不多的办公室或者其它什么室,总之都关着,看不到里面。继续向里走,一扇最厚重的红木大门,就是社长办公室,右侧墙壁上有个黑乎乎的屏幕闪闪发光。 齐莹雪觉得自己脑门上滴下汗来,虽然没真的见过,但在这个高级商务楼里呆了这么久,对高科技还是耳闻了不少,这个东西,指纹识别器嘛,好好的办公室怎么弄的像监狱一样! 莹雪伸手敲了敲门,没反应,她不由松了口气,看来社长还没到,不过这样子等着也不是办法,左看右摸,找不到开关,忽然觉得,这个指纹识别器会不会是假的,说不定自己的手一贴上去就打开了呢? 小黑框比一个人的手还大一些,大概是整个手掌都要贴上去吧,莹雪想着就把右手按了上去。 那机器“嘟——”的响了一下,然后是个奇怪的机械声音:非认证指纹。 果然不行嘛。 慢着,说不定左手能行。 “嘟——非认证指纹。” 其实,莹雪不是个冲动的人,只是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环境下,大脑就这么短路了,她觉得那个机器的声音特别好玩,一次,两次,三次就这么和它杠上了,于是乎,杯具了。 警铃,响彻了整个楼层,空气仿佛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三十秒之后,一群黑衣人全副武装从楼梯口瞬间包围过来,看着蹲在社长室门口举着双手大喊“我投降我投降”的小姑娘。 莹雪闭着眼,感受到四周黑压压的身影,那些高大的黑衣人就像是骇客帝国的coser一样,如果气势可以杀人,那她,大概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要被抓了?还是要死了?难道如蟑螂一般的她今天要死在这里? 老天,我再也不手贱了,保佑我,死也要死得好看点! 好吧,幸运的是,他们真的没开枪。 莹雪没敢出气,就好像呼吸都会引得那些家伙手里的子弹给崩出来一般,慢慢地呼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慢慢恢复,咯,咯,咯,咯,…… 诶?这不是心跳吧?莹雪愣了那么一下,居然有高跟鞋的声音,她偷偷睁开一只眼从那些黑衣人的小腿缝里向外看去,一双修长的腿一前一后向这边晃来。 “没事了,你们走吧。” 随着一声清脆命令,黑衣人瞬间消失了干净,那压抑的空气豁然开朗。 那个声音,莹雪昨天才听过一次,却深刻得让人忘不了,干净而高洁,陌生却没有隔阂,仿佛是心底沉睡的东西终于在这个冬天苏醒过来,莹雪曾这样想过,姐姐的声音是否也是这样…… 远山绫子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这个来给自己泡咖啡的小姑娘,真是每一次见面都有惊喜。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莹雪扶起来,拍拍她弄脏的衣服:“没事吧,吓到没?” 居然没有劈头盖脸地被骂?看着社长平静的表情,莹雪倒是增添了七分内疚,低着头再也不敢看眼前这个人漂亮的眼睛:“那个……不好意思……”声音很轻,轻得好像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凌子伸出右手在识别器上照了一下,细长的手指,娇嫩的白色,让任何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想摸一下,莹雪硬生生咽了口唾沫,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高级套间更恰当,莹雪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比自己家三个人住的地方还大。一进门是个会客室,晨曦照进大大的玻璃窗斜射在精致的木地板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左手边是个小型卫生间。 两人走进右边的书房,满架子的资料文档看得莹雪心里直嘀咕:“这是装样子的吧?我以前也有很多,就是喜欢藏书,一本都不看。”想归想,不能说出来,她不能再得罪老板了,虽然已经是得罪得不能再得罪了。 凌子淡定地往老板椅上一躺,指了指花架子旁边的咖啡机,还有电视柜下面的全套杯碟和咖啡罐,莹雪心领神会,照着印象里的样子,一步步放好粉末,加好水,插上电源,还有,准备了奶精和两包砂糖。她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也许自己是个天才,泡咖啡的天才,第一次就能这么有模有样,为了不错过作品诞生的一刹那,于是决定蹲在地上坚守岗位,看着圆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泡,忍不住笑了出来。 凌子很不明白一个咖啡壶哪里来得如此巨大的诱惑力,值得她这么蹲在地上仰视,出于贵族家的礼仪,她不会去打断别人的白日梦,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姑娘。 莹雪调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她本来是要端给社长,但是显然社长大人的脸上有种怕中毒的表情,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先喝一口。 咂咂嘴,嗯,味道不错,莹雪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喝诶,这个咖啡真好,比知芝的奶茶好一万倍!” 凌子没有对这个陌生的“知芝”表现出疑问,她伸手接过莹雪手里的咖啡杯送到嘴边。 “等等等等,这个杯子我喝过了,我换一个给你!” “不用了。”凌子没给她机会,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蔓延在口中,她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随即嘴角向上掠起一抹弧度,“挺好,以后天天早上过来吧。” 如果这个世上有后悔药,莹雪一定要吃上一颗,她在想谁让自己得瑟泡出了个天才美味的咖啡,这下糟糕吧,被社长看上了,以后得做她的御用咖啡师,逃不了咯。 莹雪此刻坐在沙发上,看着凌子在书桌上翻了好几分钟了,不知道在找什么,刚想开口问问,就见她眉毛一挑像是捕捉到了线索一般:“帮我把里面柜子上的书拿来。” 虽然没有主语,不过这里只有齐莹雪一个佣人,便要理所当然地得接下一切使命。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对这里的另外一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格外好奇,现在终于有理由一窥究竟。 床,大床,软软的大床。谁知道社长室里居然还有卧室! 床边是个透明玻璃罩着的多功能豪华浴缸,鲜红的花瓣零落散在白底金花图案上,格外艳丽,啊,要是能在这里洗个澡,多么享受。 靠近阳台的落地窗,窗帘半掩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个旋转楼梯,从这个方位看起来,应该是通到顶层的观光层,莹雪也坐直达电梯上去过,不过没有想象中的大,原来有一半的地方是被社长独占了。 莹雪暗自摇了摇头,要是知芝和随然她们看到这样的房间,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只有床头柜上有一本《s市五十年市场分析》,她朝着外面喊了一句:“是市场分析吗?” “嗯,拿出来吧,门关上。” 古老的摆钟发出了铛铛的整点报时声,莹雪回头一看,刚好九点,这一小时,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凌子没抬头,挥了挥手,示意莹雪可以下楼去工作了。 她“哦”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失落,站起来伸个懒腰,推开门向外走去。 身后,凌子的目光终于从书本上移开,看着莹雪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熟悉而陌生。 十五年光阴匆匆而过,改变了多少,又记得多少。 命运之轮从来没有为谁而驻足,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这甜蜜的一刻永远留存…… 04 暗恋 卫轩辰在地铁站耽搁了一点时间,等回过神来不得不再搭乘下一班车赶到公司。 这个男人一直被誉为花花公子般的存在,见到雌性生物都能死皮赖脸地扑上去,一口一个美女。他说自己的女朋友遍布天下,魔鬼身材、魔鬼妆容、魔鬼脾气,越泼辣越能激起他的挑战欲,可是身边的几个好友知道,他的感情从没有超过一夜,一夜能发生什么,大家都懂。 今天的卫轩辰有点不同,推开调研部的大门后,并没像往常一样一举双手来个华丽的侧身步:“g everybody!”怎么说呢,有点。。。呆滞,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边走边想事情,从门口慢慢挪动到办公桌的几步之内,一会儿笑,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还不停地小声自言自语。 viccy一如既往埋头在书堆里对周围不闻不问,她的自律已经达到了某种境界,工作时绝对一心一意,效率极高。jessica和冀木杨眼巴巴地对视了一下,看着卫轩辰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jessica看部长对自己使了个眼神,而且自己现在也的确离卫轩辰比较近。她清了清嗓子,把椅子向右后方挪动了一下,托托大卷的头发,冲着卫轩辰摆了个诱人的pose:“嗯哼~帅哥早啊,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卫轩辰漠然地抬起头,犹如刚刚睡醒一般,傻笑一声:“哟,早上好。” shock!超级自恋的卫某人居然对“帅哥”二字没有反应!jessica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身后的冀木杨皱了皱眉,一只手托住了下巴,事态严峻了。 莹雪惴惴不安地下了楼,本来以为刚才警报的事情会影响一整栋楼,不过现在看来,那个警报器好像只对社长的保镖团队起作用,这边的办公室一片祥和,那也就是说,回到办公室也很safe,完全不会被问东问西。 今天的办公室气氛有点不对劲,她说不清楚是哪里出了差错。 冀大哥背对窗口坐着,对着进门的莹雪点了点头,jessica说了声“早~”,然后嘴巴向卫轩辰那边努了努,啊,奇怪了,今天卫轩辰怎么这么安静。 “喂,卫生纸,怎么了?”莹雪说话不经大脑,常常不知好歹地去摸老虎屁股,这时候一般人谁敢这么问呐。 秒表滴答滴答地走着,一秒,两秒,三秒,卫轩辰终于抬起头,叹了口气,一拍桌子唰地一声站起来:“各位,我觉得我恋爱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等大家听完这句话,又顺利地把它消化完之后,每个人都发现原来只是个冷笑话,于是各归各位,各做各事。 “喂,你们别不理我啊,我说的是真的,我注意她很久了!” 卫轩辰说的是实话,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恋爱了,虽然一直以来从不缺女人,不过第一次觉得他遇到了一个想一直在一起的人。其实,他并不知道正常人的恋爱是什么样的,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把美女骗上床,然后好聚好散,可是这一次,他好像返老还童了,居然有了从未出现过的天真想法,他就想过去拉拉那个女孩的手一起逛街。 冀木杨随意地问了一句:“人家穿什么低胸装惹到你了?” “正装。” jessica一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直咳嗽,然后拍拍自己的酥胸定定神:“护士服算不算正装?” 卫轩辰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我觉得那个是职业装,她穿的是正装,上班穿的,嗯,很知性,啊,很可爱,还戴了副眼镜。” 莹雪扬了扬眉毛走回自己的座位:“哎哟,原来你还喜欢眼镜娘。” “我也觉得,自己怎么会喜欢那种又黑又粗又大的丑眼镜呢,不过她戴着很合适。”卫轩辰很认真地回忆,“我觉得,她好清纯!!” viccy万年一遇地被一个八卦话题吸引到,竟然抬起了头,视线越过挡板看向卫轩辰,问了大家都想问的话:“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我没和她说话,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有时候在我之前下车,有时候在我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 ……冀木杨有点想揍人的冲动,眯起眼睛朝卫轩辰挥了挥拳头。 “啊啊啊,等一下,我没撒谎!”很明显,没人相信卫大公子会随便放过一块到嘴的排骨不去啃一下,他慌忙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个皮夹子一甩,“喏,证据,她今天下车的时候掉在我身边的!” “不是吧!”众人异口同声,闪电般围观了过来。 这个皮夹子……莹雪觉得自己头疼,不是一般的疼。 卫轩辰滔滔不绝地唠叨,自己是如何的和这个美女有缘,是如何的每天在同一趟地铁上相遇,她又是如何地掉了钱包,而他又是如何地跟在美女身后冲出车厢,却没有追上人家云云。 jessica翻开钱包看了看,没有照片,没有名片,只有一些零钱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卡。 那是当然的。莹雪在心里嘀咕,随然的照片和名片都放在另外一个专用包包里,她死都想不到自己家的白痴居然和眼前这个男人扯上了关系! 她真心的头疼,再也不想思考这个突如其来的严峻问题,于是决定先出去透透气。 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呢,或者告诉知芝? 不不,不能说,知芝嘴大,一告诉她,保准全天下都能知道。 莹雪拿着手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得让自己冷静冷静,或许这个钱包是丢错了地方,从一开始随然嘴里的帅哥就和那个卫生纸没有一点关系。 这样的借口没有说服力,她还是不觉得凭借随然那种可以随时随地精确推断出物体抛物线运行轨迹的天才,会把皮夹子丢错地方。 不对不对,又或者她今天真的只是碰巧掉了东西,这件事和昨天的话题没有任何关系呢! 莹雪自我安慰了一下,感觉心情好多了。 她打开保温柜拿了罐热可可,噗嗤一下拉开,往喉咙里倒进去,才觉得舒服一点。 身后的门被推开,莹雪回头一看:“诶?诶诶?你们干嘛!” 两个黑衣走进来,面无表情。 莹雪的脑袋在瞬间进行了无数次运转,首先,这两个人明显是远山绫子身边的保镖,其次,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一楼层,而现在虽然是上班时间,可自己也只不过出来拿一杯饮料,工作手册上可没有此项禁止,再者,就算她齐莹雪在上班时间开了点小差,也不至于惊动楼上的管理人员派人下来抓现行吧,这样考虑,那就是其它更严重的事情,最近工作上没出什么差错,早上的警报器事件也解决了。 啊啊,不会吧。莹雪想到了个不好的意外,该不会社长大人食物中毒,在怀疑她冲的咖啡了? 莹雪的脑子,说好听点那是思路宽广,说白了就是一团浆糊,狗血电视剧看多了什么都能乱扯,没事就诅咒别人食物中毒。 两个黑衣人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点呆呆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不过老板的任务还是早点完成比较好。 他们向前走了一步,并排站在那里,四十五度鞠了一躬。 这是,打招呼?莹雪觉得黑社会的人好像就是这样。 然后其中一个比较矮胖的从兜里拿出个仪器,递到莹雪面前,盖子一开—— 不好,肯定是毒气,要把我迷昏!莹雪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一转头屏住呼吸。不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嘛,她回头看了看,黑乎乎的一块金属屏幕。 另外那个高高的黑衣大哥没理会这个疯子,微微一点头“抱歉,打扰了”,然后自说自话地抓起她的右手,直接往那屏幕上狠狠一按,蓝色的光亮自上而下扫过,莹雪整个人都僵住了,全身上下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嗯,好了?莹雪右手微张,伸在空中,那两人已经带着仪器走到了门口,她还保持着刚才的样子没敢动弹,眼巴巴地看着黑衣大哥,像在找什么答案。 瘦高个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转身对齐莹雪说道:“社长说,她等下会把您的手印数据保存在社长室门口的鉴别器里,下次您再去拜访的时候,直接按手印,就可以进去了,您还有什么问题。” 莹雪咽咽口水,触电一样摇了摇头,目送他们走出休息室,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屏气屏到现在,差点窒息。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全是汗:“切,不就是给我把钥匙嘛,搞得这么神秘,吓死我了!” “老天啊,这真的被我猜对了……”知芝郁闷地用手捂住脸,她连看看眼前这个蠢货的勇气都没了,“先不说你做了一个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就算没人发现你是故意扔下钱包的,那你现在怎么办呢,你那钱包里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 随然耸耸肩,淡定地双手叉腰:“怕什么,下次坐车还会见到的啊。” “拜托,人家说不定看都没看过你,你就这么把钱包一扔,人飞快地闪了,我猜那个家伙根本不知道是谁丢了钱包,你明天还是去失物招领处看看吧。” “不会吧,可是我觉得事情应该挺顺利的,没这么复杂吧?”在某些事上,随然有点一根筋,自己认准了,就谁也没办法再把她掰回来。 “唉,不行了,算我输给你。还是等小雪回来吧,我投降,我投降,我对你彻彻底底地投降!” 其实莹雪已经回来了,她站在门口听到两人的谈话,就再也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了,乱,这一天真乱。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对这件事先装傻,静观其变,要是万分之一的几率能阻挠它继续发生,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其实这之中也有她一点小小的私心,知芝已经被个死胖子拐跑了,要是现在随然也跟着那讨人厌的卫生纸走了的话,那不就只剩她一个单身了!莹雪被自己的邪恶念头吓了一跳,摇摇头,郑重地敲了敲门,这下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什么,你不会干了这么愚蠢的事吧!” 莹雪在听完了两人絮絮叨叨的描述之后,适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然后继续坐在一边听着她们讨论,她只希望这个没有结论的话题早一点结束。 “i wanna be myself,because i love you…” 莹雪从地上捡起嘟嘟乱转的手机扔向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然,电话。” 好像是她的领导,通常下班后不太有人打电话给随然。她听着,点头,时不时地“嗯”一下,那表情好像有点为难,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什么,忿忿地扔下电话倒在沙发里,用抱枕蒙住了脸。 “咋了?”知芝伸出食指戳了戳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随然的声音闷闷地从抱枕下面传出来:“哎呀,讨厌,让我明天就去x市出差,三天!” “那不是挺好的,免费让你去古城玩嘛。” “她在担心钱包的事……”莹雪一头黑线,替知芝解答了疑问。 随然点点头,露出脑袋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们说,要是帅哥明天找我,他看不到我,会怎么样啊!” 没人理睬她,知芝是完全不相信这种白痴自作多情的浪漫幻想,迅速跃进洗手间去做自己的脸部护理了,而莹雪则是觉得混乱不堪,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床里,再也不想爬起来。 05 生活 9:30。 冀木杨找个借口跑到十七楼的资料室去避风头了,jessica戴着个夸张的绒毛耳机坐在电脑前面乱晃,viccy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就这样,卫轩辰很成功地在半个小时之内,把周围的人都唠叨烦了,现在开始坐在桌子前自言自语:“奇怪啊,她今天怎么没来,我都想好怎么还东西,怎么约她吃饭了,你们说她怎么就没来坐地铁呢……” 莹雪要是知道大清早的,整个办公室就被卫某人搞得鸡犬不宁,她一定会很庆幸自己现在正躺在社长室的超级大沙发上做美梦,昨晚想着随然的事完全没睡好,今天又起了个早,一坐在暖暖的沙发上就不知不觉神游了起来。 阳光、草地,那是个粉红色的季节,莹雪喜欢这暖暖的感觉,爸爸妈妈在微笑,午后的茶点四溢着清香,还有,她最爱的姐姐,萤火拉着她的手奔跑,迎面吹来的微风扬起了姐姐柔软的秀发,她笑得如此幸福,可是,为什么觉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伸出手再也触碰不到她的温度。 草地上再也没有声响,满目的绿色瞬间风化成了细沙,莹雪低下头,一大片鲜红的血迹蔓延而来,血色下浮现出了熟悉的面孔,他们狰狞地笑着,血泪从放大的瞳孔里溢出,不,这不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她抱着头想逃,却迈不开步伐,听不见的叫嚣声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顷刻之间就将把她掩埋。 忽地,火焰平地而起,燃烧了整片沙漠,一切化成灰烬,她的世界因失去支柱而摇摇欲坠,天空飘起了无色的雪花,像是被救赎了一般,莹雪松了口气,无力地放开右手,一只打火机轻轻地落在脚边…… 她哭了。 远山绫子蹲在沙发旁,轻轻地抹去莹雪眼角滚落的泪珠,明明笑得一脸幸福,怎么又忽然哭起来了,她很心痛,她不知道这个女孩发生了什么,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但是她好想就这么一直守护在这个孩子身边,永远。 “姐姐……” 莹雪轻轻地叫了一声,伸手抓住了绫子的手。 绫子没有动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贪婪地看着她熟睡的样子。 我真傻,她这样想,也许你从来没有记得过我,我却这样看了你那么久那么久,夏之雪,是为你而办的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莹雪迷糊地睁开眼睛,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了,社长正坐在身边,冲她笑了笑:“醒了?” “唉!我怎么睡着了!”莹雪从沙发上跳起来,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整,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无忧无虑的在社长大人身边睡了一个半小时,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绫子没介意,抓起门口衣架子上的大衣扔给莹雪:“走,陪我出去。” “啊?可我要下去上班了。” “陪老板也是上班,你最好动作快点。” 莹雪不懂什么车子的品牌,她以前就不需要懂,现在也没必要去懂,不过这辆豪华的超长轿车坐着很舒服倒是真的,她拍了拍饮料座,觉得还挺牢固,就随手把奶茶往里一塞,看看坐在自己左边的绫子:“社长,我们要去哪里?” 绫子看着窗外没有回头:“谈生意。” “啊,谈生意?我不会啊!你带我去干嘛?不行不行,快放我下去!”莹雪显然不愿意被搅入奇怪的纷争,她只是个小人物,经不起折腾,边说就边伸手想要推开车门,吓得司机大哥频频从后视镜里向后看向社长的表情。 绫子无奈的目光狠狠扫射过来:“你给我安静点行不行,安全带系好。” 冰冷的语调总是让人没有回旋余地,莹雪悻悻然把自己的身体再次摆正到座位上:“是,社长……” “还有,别一口一个社长。” “哦,社长……” “……” “嘻嘻,不知道怎么叫。”莹雪偷偷瞄了一眼有些生气的绫子,其实她很好看,淡淡地表情让人不经意地想要靠近,现在,她已经开始熟悉这个奇怪的社长大人了,事实上这位老板一点都不凶,她这样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看着我干什么?”绫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的扣子,不过好像没有走光。 莹雪嘟起嘴摇摇头:“没有,就觉得,觉得……”她一紧张就开始玩自己的手指,两个食指抵在一起戳来戳去,“觉得你真好,像我姐姐一样。” “你有姐姐?” “嗯,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是吗,不好意思。” “没关系,很早的事了。”莹雪揉揉鼻子,想了想,“我可以叫你‘绫’吗?” “绫?”这个称呼的确很奇怪,绫子第一次被人这样叫。 “我觉得这样叫起来比较亲切,算了算了,我乱说的。” “也没什么不可以,随你喜欢好了。”绫子说着转过了头,莹雪没有看见她嘴角的笑意,她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和绫子在一起的感觉,也许她们之间可以相处得更好。 “哔……哔……哔……哔……” 莹雪包包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她手忙脚乱的翻了半天,终于在把包里所有东西都翻出来之后,从一个小口袋里把手机翻了出来,屏幕上“知芝”在不停地闪着。 “喂,干嘛呀,这时候打电话给我。” “发你短信你没回嘛。” “哦,大概没看到,我塞在包里了,干啥?” “没事,跟你说一声,我要和p酱出去,晚上不回来了。” “哎哟,又要出去,你们三天两头见面,也太腻了吧!”莹雪带着醋意挑衅起来,“又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好啦好啦,你一个人要乖乖的,不高兴烧菜就去老板娘那里蹭饭吧,拜!嘟嘟嘟嘟……” 莹雪呆呆地看着手机,这家伙挂电话也太快了吧,都不等人回答一下,就算是跟男朋友出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切,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绫子看着莹雪一脸郁闷的样子:“怎么,被人放鸽子了。“ “是啊,唉,一个么出差了,一个和男朋友出去了,可怜我总是那个剩下的……” “是吗,不过,我觉得你们关系很好。” “嗯,那当然!知芝和随然对我最好了!”莹雪眼睛里放着光,闪耀着自豪,她很喜欢自己的家,喜欢自己的随然,喜欢自己的知芝,喜欢和她们一起做过的一切美好的事。 “你们,是合租认识的么?” “说来话长了,和随然是大学认识的,知芝的话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了。”莹雪低着头,那些画面一张张浮现在眼前,恍若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往复盘旋,越是想要忘记却越是深刻地铭记在心,好在,新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不过,反正都不重要了,现在这样很好……” 绫子很羡慕,羡慕能陪伴在莹雪身边的朋友,她多希望自己也能那么普通,普通到只和自己喜欢的人天天窝在小公寓里一起聊天,那就足够了。 “绫?”发现绫子发着呆没有说话,莹雪侧过身看了看她。 “哦,我在听呢。” “抱歉,我好像说多了,绫子大概也不会对我们的事情感兴趣吧。”莹雪尴尬地调整了坐姿,别过头看向另一面,差点忘记,社长和我们的生活是不一样的呢,没人会懂的吧…… 电话那头,知芝拿着手机站在奶茶店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车辆。 时间总是过得太快,等回过神来,我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们了。 常常不经意地经过那扇窗户的楼下,却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给不了自己,不知期待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否还会从窗口探出头来冲她微笑,哪怕只是一眼,看得见抑或看不见,她为自己重新安排的生活都会再度崩溃,闭上眼,离开,任凭思念在空屋中回荡。 她觉得寂寞,空虚,害怕,本来觉得一场恋情也许能让自己重新学会去爱,可惜到头来也只是事与愿违,没有感情的微笑,还能持续多久,她只能继续装着快乐的样子去适应这个看上去美满的生活。 她告诉自己,我很好,那些月色下的疯狂早就消失在了风中,如今的柳知芝,拥有着工作、朋友和爱人,任何正常人所期慕的元素她都不缺,这不正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生活么,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墙上的挂历被风掀起一角,上面密密麻麻地用彩笔勾画着各种纪念日,叙述着柳知芝丰富多彩的人生,她如同一位敬业的演员,跟着导演的指示出没在各种场合,扮演着一个温柔懂事的五好青年,该哭哭,该笑笑。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到点了,柳知芝又要去和男朋友约会了,这就像是个时不时需要完成的任务一样,告诉自己“我还活着”,出门前对着镜子笑了笑,她关上门,挂了个“暂停营业”的指示牌,自嘲着离开了这里,生活,哼,去你的美满的生活。 06 盛世 blue sword,s城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贵宾包间。 莹雪喝了一大口酸奶,终于把刚才那个刺身的芥末味压了下去,如果条件允许,她绝对会伸出舌头来让自己凉快凉快。 绫子看看她,又拿起酸奶盒给她的空杯子加满,周围几双眼睛看着这不和谐的一幕,谁都没说话,大老板居然在伺候自己带来的小秘书,真是前所未闻。 同桌的另有三位客人,盛世制造企业现任董事长莫馥茗,她的继承人莫天荣,和秘书凌雅人。 盛世制造作为一个庞大的家族企业,在国内外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不过在前任董事长莫家英逝世后,遭遇到不小的冲击,唯一的女儿莫馥茗也没能管住自己的老公在外寻花问柳,一气之下写了休书将其逐出家门,在董事会的内乱中强势插足,一鼓作气登位成功,自己亲手接管了父亲留下的这个高危产业。 如今盛世企业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当然,这些事局外人并看不真切,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浮华的面子能保则保,救命的稻草也是能抓就抓。 莫馥茗已是过了五十岁的离异女人,不过保养得倒很是滋润,打扮举止无不透露着其一生奢华的品质,此刻,她正优雅地看着对面的两根“稻草”礼貌地微笑,若是能和夏之雪达成合作关系,就能牢牢稳固住自己摇摇欲坠的根基了。 一直到刚才为止,双方都聊得挺默契,只不过远山绫子一直也没有正式表态,心里总也安心不得,她对着自己儿子使使眼色,莫天荣从凌秘书那边接过一本产品介绍递给绫子:“远山社长,这是我们公司近期的一些主推产品,在市场上凡响很不错,我相信盛世的企业理想和夏之雪是一致的,我们很期盼这一次的合作可以成功。” 莫天荣,莫馥茗引以为豪的大公子,有勇有谋,长相俊秀,一看就是聚光灯下成长起来的焦点,说他是大老板也行,说是模特也不为过,怪不得最近很多经济杂志都会找他做封面人物,莹雪忽然觉得,此时身边的绫子和他一比起来,不要说气场不够强大,简直就是弱得不像话,真不知道夏之雪到底是怎么被她给捣鼓起来的。 绫子接过手,翻了几页介绍,大部分已经在很多面向社会发行的特刊上看到过,还有一些是内定的计划,应该说不愧是老品牌,做工都相当华丽,也怪不得能在市场上独领风骚那么多年。其实绫子对于前董事长莫家英还是很敬仰的,无论在企业管理还是产品开发上都无可挑剔,如果今天莫家英还在的话,那绫子一定毫不犹豫立马合作,当然,如果他还在的话,绫子也不知道夏之雪是否还能有今天这样的荣幸了,莫馥茗再怎么模仿,还是学不到老一辈的皮毛,相比之下,莫天荣的言谈举止倒显得更加稳妥不少。 莹雪见绫子不说话,也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看,都是些近日来在市场上比较热销的产品系列,现代人眼光独特,喜欢别出心裁的东西:“绫,你看,这个。”莹雪指着一个名为“点水”的系列,“之前做调研的时候我看到过,喜欢这个点水系列的人很多诶,虽然是木制家具,做出来的效果却相当轻巧俏皮,里面很多的式样都很可爱哦。” 坐在一边的凌雅人听莹雪这么一说,帮忙补充起来:“看来齐小姐对我们的产品很了解啊,其实点水也确实是我们新一期的主力系列,其它还有很多相应的作品,都是我们旗下最好的设计师的心血,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看看。”凌雅人从莫老爷子在世时就进入了盛世企业,对莫家是鞠躬尽瘁,其实以他的才华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得到很好的发展,不过因为在其最落魄的时候得到了莫家的照顾,便也就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持住盛世的发展。 莹雪不住地点头:“说实话,的确很不错,每一种系列都相辅相成,又能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她伸手去帮绫子翻页,一页火红的底色映入眼帘,格外撩人,“哇,这个不是野火么,应该还没上市吧,可是关注的人已经很多了啊。” 凌雅人推了推眼镜,点头附和:“是的,野火是我们准备限量发行的产品,下个月将开始预售,不过家具制造毕竟可发挥的空间还是很小,如果可以和夏之雪的室内设计融合在一起,一定可以拓展出更大的市场。” 绫子看看莹雪:“觉得怎么样,喜欢么?” “嗯,这些设计当然好看啦……只不过,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懂,要说喜欢的话,我喜欢那些欧式的,华丽丽的洛可可风,配上粉红色的蕾丝,嗯,你看啊这个白色的公主风啊,这个黑色的哥特风,角落和边缘特别设计的复杂花样,女孩子都喜欢的吧……”莹雪歪着脑袋就这么进入了自己的幻想,完全忽略了凌雅人满头的黑线,直到看见绫子但笑不语的表情,她才慌忙把话题拉回主线上,“嘛,别笑我,个人爱好而已,是有点老土,不过经典的东西总有它值得学习的地方。” 莫天荣仔细听着她的谈话,此时忙抓住尾音接口道:“齐小姐说的没错,经典的确有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盛世正是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希望在家具设计中将古典的精髓和当代的突破融合在一起,我们的设计师和制作者都是经过严格选拔而组成的团队,有着各自独特的艺术风格,我想远山社长是一定能理解我们的愿景的。” “少董事客气了。”绫子移开视线,把产品介绍递给了莹雪,“夏之雪在设计行业也只是初出茅庐,盛世可算是我们的前辈,合作的事情关系到我们双方在客户群体中的定位,如果处理不得当,反而会造成乱投医的误解,不管怎么说,需要考虑的问题还有很多呢。” 之后又闲扯了一些企业发展的大道理,大家碰碰酒杯说了几句客套话,莫馥茗他们恭敬地把绫子和莹雪送上了车,目送着远去。 其实绫子对盛世提出的合作并不非常重视,未来的发展什么的,她完全有能力一手控制,只不过之前莫馥茗一直差人来邀请,想着多一个敌人倒不如多一个朋友,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谈谈,结论不急着给,先拖着再说。 酒店门口,莫馥茗对着身边两个人说道:“那个齐小姐的话好像对远山绫子影响挺大,我们之前怎么没听到过有这么个人,你们查查她什么来历,在工作之外和她走动走动拉拉关系,必要的话,多用用你们俩的魅力,懂么?” “是,我们会去调查的。”莫天荣说着向身边的凌雅人扫了一眼,两人互瞪了几秒,一起败下阵来,显然这么麻烦的事情谁都不想做。 莫馥茗接过助手递来的大红色围巾给自己绕上:“天荣,你弟弟怎么说?” “机票已经订好,没有问题的话,下周一就能回来了,国内的业务也都联系过,母亲放心,我会帮忙的。” “行,交给你们我不担心,有什么需要的尽量开口好了。”再怎么严厉,莫馥茗现在也只剩下自己的两个儿子了,私下里依然免不了慈母心肠,几个星期前就让佣人开始打扫小儿子的房间了。 莫天荣点头应和了几声,和凌雅人目送莫馥茗上了车。 “少懂事,该走了。” “走哪儿,我还没喝够呢,反正时间还早,好了好了,别这么一本正经的。”没等凌雅人再做异议,莫天荣已经扯着他的脖子往回拽了,“下午再回公司,不急!” “绫,这条路好像不是回公司的嘛。” “嗯,回家。” “唉?你不上班啦……”莹雪刚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老板需要上班么,需要么?“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把我扔在哪里?” “带回家。” “……” “晚上不是没人陪么,去我家,正好。” “哦……”莹雪不反对和新朋友一起住,可是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先征求下当事人的意见嘛,她可是已经这样子被牵着鼻子一整天了。 “小雪~帅哥有打电话吗?” “拜托,你的钱包里又没留电话,他怎么打给你啊?” “呜呜呜,我就想问问嘛,人家多着急啊,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现在居然只能呆在遥远的古城守望废墟,唉。” 莹雪已经被随然的第n个电话烦死了,看样子这家伙现在满脑子都不正常,还是少和她说话为妙,不然自己也会变蠢。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在桌上,一头倒进软软的大床,这里是绫子隔壁的房间,虽然是给客人住的,布置得却也相当温馨,暖气调的刚刚好,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绫子披着浴衣走进莹雪的房间,见她已经轻轻地发出了鼾声,看来下午在泳池里玩的太开心,现在累坏了。 她附身偷偷亲了她的脸颊:“雪,晚安。” 07 告白 周六下午,随然憋屈得慌,她白白扔了个钱包,什么男人都没钓到,还在一座奇妙的古城进行了文化三日游,此时,她大包小包拎着土特产,一脚踢开房门,就想直接趴在地板上休息个透。 窗帘严密地拉着,昏暗的客厅里烛光摇曳,不过显然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浪漫的烛光晚餐,随然抬起眼镜,揉了揉双眼,老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几天不见,自己的两个室友居然就开始玩邪教了! 桌上点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两个穿着睡衣的家伙面对面,盘腿坐在地上,如果再加两只黑猫在附近徘徊,面前扔上几张塔罗牌,放个水晶球,那就完美无缺了! 知芝翻眼瞥了下一脸茫然的随然,又看看莹雪:“她回来了。” 莹雪舔舔嘴唇,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嗯,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那不然怎么办,我们不都说好了。”知芝恨不得一锤把她砸死,说同意的也是她,不同意的也是她,老是举棋不定,优柔寡断,真是烦得牙痒痒。 莹雪露出一副天真的笑脸,躲开知芝的怒目:“别这么死板嘛,说真的我想反悔了,其实还可以商量的,也不一定……” “去死!”不等她的长篇大论再出口,知芝一瞪眼把她唬得憋住了气。 “你们……在干嘛……”随然迷茫地按下门旁边的按钮,整个房间亮堂了起来。 两个见不得光的女人瞬间被强光射的睁不开眼,直嚷嚷:“贱人,关灯,关灯!” “你们在干嘛啊!我辛辛苦苦回来,你们也不来接一下,坐在这里看蜡烛!”随然有种快要崩溃的感觉,冲上去对着蜡烛就是一顿猛吹,“大白天的玩什么神秘。” 知芝捋捋头发:“没什么,就玩玩气氛,对吧,小雪,对吧。”边说还边眨眼。 莹雪瞪了她一眼,这家伙,又把事情推倒我头上,算了,上吧。她揉揉肚子,看着随然:“然,我饿了,去吃饭吧,走!” 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了这一幕,一定会以为这是绑架,随然就这样一头雾水的被两个疯子笔直架到了楼下的点心店里。 此刻因为没什么生意,老板娘也乐得为她们关了大门来整顿内务,只留了个外卖窗口在继续营业。她给一人上了一碗热豆浆暖暖身子,然后慢悠悠地坐在一边看好戏。 十五分钟后,所有演职人员正式到齐,各就各位。 知芝拉着莹雪挪动到角落的位子直埋怨:“不是挺帅的啊,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不堪入目!” “切,那是你没看到他的内心!”莹雪真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把卫轩辰带来,“阿飞,你觉得呢?” “哼,别问我,鬼知道你们在干嘛。”薛飞,王婆点心店的员工,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小混混,现在改邪归正打起了小工,不过有些痞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掩饰的。 另一桌,随然和卫轩辰面对面的坐着,此时一改往日的傻样,怎么看都是个大家闺秀,那气场只能用“含情脉脉”四个字来形容,闪得整个小店富丽堂皇。 卫轩辰真是久经情场,花了三十秒的时间定惊,转眼间就走入了自己准备好的剧本,不愧为一代情圣。他优雅地把钱包往桌上一放:“我一直没交到失物招领处,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不过,我是真的觉得,我们一定还会有缘再见。”角落里传来几个围观家伙的窃窃笑声,卫轩辰清了清喉咙,淡定地回到他痴情角色中去,看着随然腼腆的笑颜,很是满意,“可以说,就像现在这样,这一天这一秒,我已经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了。” 随然看到他的小帅哥轻轻把钱包从桌上推过来,激动得都快蹦起来了,一颗乱跳的心直嘀咕,老天啊,这是帅哥摸过藏过的钱包诶,他现在坐在我面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当然,这是内心活动,嘴一张,瞬间就变成了害羞的笑容,扭捏得恰到好处,如果此刻有面镜子,她一定会为自己的演技而倾倒:“这个,我找了挺久,不知道在你那里,谢谢。” 卫轩辰露出一脸迷死人不偿命的花花公子样,直朝随然放电:“你笑起来很好看。啊,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随然。” “随然啊……”卫轩辰玩味着这两个字,不由心中感慨,肚子里放几句诗词还是有好处的,他轻叩手指做出个沉思的动作,悠悠然赞道,“随萍逐梗见春光,然心致得其雅意。真是人如其名。” 随然估计也是在脑海里搜索这两句话的出处,一时未果,就淡淡一笑也没接上话。 卫轩辰向前倾了倾,仔细看着随然,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时候怎么看都是最好的,哪怕眼前的家伙刚风尘仆仆从外地回来,他顿了顿,思索一下:“然,做我女朋友吧。” 随然微微一愣,0.5秒的犹豫,随即重重点头,爽快地脱口而出:“嗯!好!” 几声惨叫伴随着捶桌子蹬脚的噪音从角落中喷薄而出。 莹雪捂着脸直叫唤:“哦!我的天!不行了,我要出去透透气!谁来救我……”她一转身开门跑了出去,紧随着阿飞和知芝一个个鱼跃而出。 老板娘望着吱呀呀晃动的木门,咧嘴一笑,继续坐在帐台后面磨着自己的指甲,“哎呀,年轻真好。” 所谓缘分,就是一场谁都没办法左右的大戏,它不想来的时候谁也拽不到,它要是想出现,那也没人阻挡得了。 随然两天之后已完全适应了自己名花有主的身份,进入了热恋状态,她家的辰辰在屁股后面追着,天天送这送那,甜言蜜语不断。 而这边,另一场看不见的暴风雨又悄悄地靠近了知芝。 知芝站在家门口,听着莹雪和随然在屋里大声地聊天,她不知道自己要用怎样的表情进去,其实她一点都不难过,她只不过看见了男朋友和其她的女人抱在一起,而她又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没有任何感情,不得不说其实这也是个解脱吧。 但是正常情况下,自己所扮演的温柔的柳知芝是不是应该痛哭一场才行。 她苦笑了一下,推开门,夜晚的冷风吹得面部肌肉有些僵硬,预想好的笑容也未能如约展示。 随然此时正捧着笔记本盘腿坐在沙发上,满嘴塞着薯片,一说话就差点把自己噎死:“回来啦?今天这么早,去哪约会了?” “没约会,我们分手了。”知芝脱下大衣,把背包扔在地上,“别用那个表情看着我,我洗个澡去,你们继续。” 那一夜,没有人再去打扰她,谁都没问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事顺其自然地好,问了,也只不过让伤疤更疼。 莹雪躺在床上想着知芝的表情,她开始不明白了,感情的事,她没遇见过,她不懂。 深夜,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搂着自己的新女友走在安静地小巷里,他就是知芝嘴里的p酱,随然和莹雪口中的“肉肉”,那个ex。 前后的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包围了,一帮带着面具的人渐渐地一步步向他靠近。 “你们干什么,要钱我给你们,喏喏,这是我的手机,钱包,你们拿去!”他有点惊慌失措,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出了事就是叫神仙都没用了。 周围几个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就这么几个铜板想打发我们?一起上!”一顿拳打脚踢,那柔软的肚子打上去,手感真是很不错,几个人越打越带劲。 p酱蜷缩着身子想抬头看清他们的容貌,无奈月光朦胧,眼角溢出的血迹更是模糊了视线,只有那些人身上一个个黑色的月亮纹身在夜幕下显得格外诡异。 许久之后,看着半死不活的男人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嘴角流出的血拉出了黑丝,一个小混混开口问站在一边看戏的人:“飞哥,你看怎样,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阿飞冷哼了一声:“算了,暂时饶了他,要是真死了,警察叔叔可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他挥挥手转身离开,“辛苦了,改天请你们吃饭,路上小心。” 08 大哥 “怎么了?”冀木杨看着莹雪一大早闷闷不乐,担心地问。 莹雪尴尬地摇摇头,本来想装得开心一点来上班,可就是笑不出来。 冀木杨看看手表,已经过八点了,社长或许都来了呢,他走过去摸摸莹雪的脑袋:“快上去吧,别让社长等着。”莹雪是这边最小的,总是得到大家的照顾,在冀木杨眼里,早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妹妹一般。 很温柔……莹雪多久没被人这样疼爱过了,她有点想哭,那双手如此温柔,要是冀大哥可以一直这么在她身边,也许会真的能安心很多。她笑了笑,点点头,跑了出去。 “绫……”莹雪坐在桌子边上看着绫子整理材料。 “嗯,怎么了。” “唉。”莹雪叹了口气,她不知道绫子这样的人能不能懂得感情,“知芝,和男朋友分手了,你说,我要怎么安慰她,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但是她一定不会开心。” 绫子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看撅着嘴的莹雪,没说话,她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有些事她也是真的不明白,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莹雪的脸颊,好冷,还带着室外的冷气没消散。 莹雪撒娇地向绫子靠了靠,这感觉真好,她闭上眼:“绫,你的手真舒服,和冀大哥一样,让人很安心。” “冀大哥?你是说,冀木杨?” 莹雪点点头:“嗯,进公司后一直都是他在带我,要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绫子眼神有些迷离,她看到这个女孩的脸微微红了。 今天的调研部任务早早完成,大家都提前离开了办公室。 卫轩辰吹着口哨跑到饭店订位,他约了随然晚上吃饭;jessica和viccy在洗手间呆了三十分钟,画了个夜店妆去搞联谊。 “莹雪,你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冀木杨拎着公文包和莹雪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也没地方去,我回家。”她本来想去知芝的奶茶店看看,最后决定还是回家算了,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知芝聊天。 “走,我送你。”他没给莹雪拒绝的时间,拉着她的手就往停车场走。 一路上,冀木杨好像说了很多话,莹雪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思考了,车子里好热,热得她耳朵根通红。 冀木杨今天看上去和平时不同,很高兴,他一直在笑,莹雪看着他的侧脸,第一次感觉如此亲近。 “送到这里就行了?” “嗯,走进去就一点点路,谢谢冀大哥。” “早点回去吧,明天见,拜!” “拜拜。”莹雪目送着他的车离开,消失在路口,也许生活中我们总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如意,但是也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开心的小事会让我们高兴很久,莹雪这样想着,幸福,到底离自己有多远。 冀木杨看看车载时钟,时间刚刚好,他一脚踩下油门,向那个久违的地方驶去,他的心跳得好快。 “木杨……” 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冀木杨紧紧抱着这个人再也不想松手,他低下头,向天桐的嘴唇吻去,多么熟悉的味道,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发狂了:“天桐,天桐,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对不对。” 莫天桐轻轻咬咬冀木杨的嘴唇,俏皮的眨眨眼:“你希望是做梦?那我走咯!” “别!你再吓唬我,当心我弄死你!”冀木杨狠狠把这个去了美国留学三年没回来的家伙扔在床上,多久了,他每天都梦见他的脸,现在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天桐。” “嗯?” “没事,我就想叫叫你。”他亲吻着天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再也不愿放这个人离开自己一步,火烧一般的欲望,他们就这样拥吻,缠绵…… “木杨,别走。”天桐微微喘着气,抱住冀木杨,“就这样躺在我身边吧。” 冀木杨翻个身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个人如此好看,每每见到都能令自己如痴如醉,他又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鼻尖,“住在我这里真的没关系么?” 天桐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又不是天天不回家,我跟母亲说过了,想一个人住在外面,她也没反对,反正,公司的事都是哥哥在打理,她对我没这么严格。怎么,担心我?” “我能不担心么,每次看到你为难的样子,我真的很不忍心。这一次,还会走吗?” “你希望呢。” “我不会让你走了。” “那得看你诚意!这么久不见就不能温柔点么?”天桐假怒地抱怨几声。 “每天都让我见到你,我就对你温柔,怎么样?”他抱着天桐,紧紧抱着,他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一起一落。 他很幸福,这是属于他们两人,共同的秘密。 09 深夜 夜,安静至极。 “雪之然”奶茶店,知芝坐在门口画着素描,灯光很暗,马路对面的霓虹灯倒显得格外醒目,她从小就身体不好,于是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画着,也只有这个时候,整个人才能安定下来。 身后,脚步声慢慢向自己走来,熟悉的味道,知芝不屑地嗤笑了一下,那个圈子的人,都是这种味道:“过来干嘛。” 阿飞双手插在口袋里,缩了缩脖子,这气氛有点尴尬。“其实,其实好男人还有很多。” “哼……你想说什么。”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吧,我说这话真的不合适。”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谁都不愿意看见知芝这样。 “还有什么事。” “咳咳,没了。”阿飞干咳了两下,把话吞进了肚子,他知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真的要惹她生气了。 知芝斜拿着画笔,在房子的阴影处又重重地擦着,许久之后,终于放下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预约单:“明天,帮我去街角的图书馆拿本书,我上周预约过了,别忘记。” “行,你早点回去。我走了。”他冲着知芝的背影挥挥手,黑暗里的那个女孩,为什么让他觉得如此压抑。 随然坐在卫轩辰的超大机车后座,迎面而来的风很刺骨,但又如此温馨。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辰!我第一次觉得坐摩托车这么开心!”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她笑了笑,又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贴着这个男人宽阔的后背。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今天这样,要不是遇见了那两个人,也许她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很久了,悄无声息地消失,不会有任何人为此悲伤。 媛媛,你说,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多吸一口氧气,多吃一口饭? 她自言自语地问道,却依旧想不通。 但是现在,媛媛已经消失,而随然,想要活下去了,认真地活下去。 “辰,我喜欢你。“她轻轻地说着,声音被寒风盖过,没有人听得见。 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闭着眼睛,周围很安静,她遣走了所有的佣人,如今硕大的房间中空荡荡地只剩她一人。 她在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闭着眼,放佛听到了滴滴答答的雨声,看到了那个破旧的小巷,那个孤零零的她,那个还没有成为远山绫子的她。 十岁,那是她最落魄最疲倦的日子,生活,早就哭干了她所有的眼泪。 破旧的衣服遮挡不了这瑟瑟寒风,她蜷缩在角落中,任凭雨水将自己淹没,未来在哪里,她看不见。 忽然睁开眼,那个女孩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笑的如阳光般灿烂,她把一柄小小的带着蕾丝的雨伞递过来,她的胸前晃着一枚雪花图案的挂坠。 “小雪,走吧!” 远处的女孩这样称呼她,小雪,绫子在心里念着那个女孩的名字,她不曾知道,那一刻小小的心动,成了她一生的羁绊。 雪……找到她,找到她……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远山绫子,她想得到什么呢,她还想得到什么,她已经拥有了够多了不是么。 电话终于通了,她对着话筒的另一端吩咐了几句话。几句她说完就有些后悔的命令,但是夜色吞噬了她的理智,那一刻,她只想完成那个女孩的心愿,哪怕只是一天。 莹雪关着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可惜这个城市太亮了,黑夜中只零零散散地镶嵌着几颗微弱的光芒。 她心情不糟,对着无人的夜色自言自语起来:“姐姐,你说会有人喜欢我么。比如,比如冀大哥。” 她笑了,为自己愚蠢的问题笑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明那么清澈的空气中,却隐约闻到了混杂着的血腥和肉末的焦味。 “啊,都那么久了,这个味道,还是散不掉呢……” 跳动的心仿佛在一瞬间纠缠了起来,狠狠地敲打着她的神经,喘不过气,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那寂静的深夜之中。 拿起枕边的镜子,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个人,淡淡一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但是莹雪知道,她在鼓励自己。 “是呢,姐姐,我们都会幸福的……” 10 交易 冀木杨向周围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带着手机跑出办公室,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在窗口接起电话。 “天桐?” “木杨,我……” “怎么了。” “夏之雪,有发生什么事么?” “什么事,好像,没什么事啊。”冀木杨不知道他想问什么,这是个平静的早晨,一如往常。 电话的那头,天桐叹了口气,母亲正在和大哥发脾气,他实在被吵得很心烦:“我不清楚怎么了,但是,远山绫子就在昨晚忽然拒绝了和我们的合作。”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谈的很好?” “是,我是这样听说的,可现在,木杨,你能打听一下么?” 冀木杨对着挂断的电话看了很久,以他的地位,怎么去问呢。 他咬了咬牙,转身要离开,身后,远山绫子安静地靠着墙壁站在那里,好像理所当然地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般,没有动静,冀木杨惊得倒吸了口冷气。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他们对视着,谁都没说话,绫子的嘴边略带嘲讽的笑意,冷得像块雕塑一般,好生让人心慌。 “想不到,社长有偷听人说话的爱好。”冀木杨把手机塞在兜里,整理了一下衣服,从绫子面前直直走过。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就这样离开可以么,你最亲爱的莫天桐可是在等你的回复呢。”她没转身,看着窗外,像在和空气说话一般。 这个女人,清楚自己的事,她是个恶魔吗,她想做什么交易。冀木杨不是傻子,何况,对方的敌意已经毫不掩饰了。好安静,静的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绫子没有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就看你的诚意。”她停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啊,我好像是在威胁你呢。” 冀木杨很奇怪,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小员工,在此之前,他根本与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毫无瓜葛,他不明白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可以被威胁的价值。他转过身,不由皱起了眉,这个漂亮的带着毒刺的女人啊。 “我可以和盛世合作,多久都可以。而代价就是——”绫子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可她还是不明白莹雪是喜欢这个平凡的男人什么地方,不过算了,这不重要。她走过去,站在冀木杨身边并肩站着,她的心跳很快,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很简单,我要你和齐莹雪交往。” 工作日的图书馆很安静,要不是知芝的命令,阿飞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他展开一张皱巴巴的预约单放在桌上:“老板,这个书有没有。” 一个瘦小的老头从桌子后面抬起头,眯着眼看了半天:“哦,这个啊,我记得,上个星期是个小姑娘来的嘛。” “嗯,她有事让我来拿一下。”阿飞嚼着口香糖向馆内看了看,阅读区半个人影都没有,数不清的书架子层层叠叠,看着都头疼。 老头略作沉思状,思考了半天,一副很痛苦的表情:“哎哟,这本书在哪里来着,你看我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使了。” 阿飞一脸黑线,晕死,这老头该不会想让我自己进去找吧。 “啊啊,你等等,进去问一下。”老头把预约单递给阿飞,指了指身后一个书架,“你到那个书架后面问问小舞,他应该坐在那边地上读书,他知道书在哪里。” 阿飞疑惑地看看身后,不耐烦地把预约单一抽,心里直嘀咕,怎么拿本书还这么麻烦。他绕过巨大的书架子走到后面,灯光很暗,角落里,有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靠着书架坐着,手里捧着本翻开的书。 阿飞蹲下来看了看,才发现这孩子居然在睡觉,他清清喉咙,男孩迷糊地睁开眼,抬起头。 好漂亮的脸。这是阿飞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要不是那双眨啊眨的眼睛,阿飞肯定会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个人偶娃娃。 人偶没说话,继续盯着阿飞看,看得他有点不自在:“额,小舞?” 孩子点点头,没说话,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像一只在窥视的小猫,警惕,柔弱。 阿飞挠挠头发,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这本书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男孩看了一眼书名,稚嫩的声音:“h6排,倒数第二层,从左往右27本。”他说完就继续闭着眼睡起来,撇下阿飞没再搭理。 h6,h6……迷宫一样的布局,搞得阿飞眼花缭乱,穿梭了很久终于找到目标的书架子,他仔细抽出第27本大开面的图书,看了看,《现代油画精品选编》,就是这个,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向外走去。 那个男孩还在睡着,睡得很安稳。 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晃晃脑袋,决定早点回家。 今天,是圣诺孤儿院的院庆,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莹雪请了假,带着知芝来散心,这里,有着她们共同的回忆,不论过了多少年,站在熟悉的操场上,依稀还能记起那时,甜甜的味道。 “芝,还记得这里吗?”莹雪攀上一根老旧的绿色葡萄架,坐在上面,很多地方已经掉了颜色,斑斑驳驳的一大片。 知芝踩着一旁的石头也跳了上来,坐在莹雪身旁,和小时候一样,肩并肩,看朝霞,看夕阳,看着彼此,想着未来。 柳知芝,一出生就被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缺陷,在她出生的那一晚,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医院,她带着恶魔的诅咒出现在世上,她,只是一个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废弃物。无法奔跑,无法跳跃,她手握着画笔,静静坐在角落,画着同龄人的嬉笑。 “十七年了吧?”知芝回忆起来,那年,她七岁,第一次遇见了莹雪。 六岁的莹雪独自在外游荡,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不会再害怕更多,举目无亲,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倒在孤儿院门口,被院长收留。在这里,没有人会问你的过去,她说她叫齐莹雪,此外,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两个不说话的孩子,天天一起坐在葡萄架下,知芝画图,莹雪看着她画,在她们的心中,语言,也许是最无用的东西,一个眼神,什么都可以明白。 平静的时光只持续了五年,赞助商撤资,圣诺再也抚养不起那么多的孩子,知芝和其他三十多个孩子跟随慈善组织,转移到了临近的一个小城市,在火车站,她们对望。莹雪跟着火车跑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听不见汽笛的轰鸣。 那一天,她们就这样从彼此的世界中消失了。 莹雪拉着知芝的手,多少年来,她本来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再触摸到这熟悉的温度,她轻轻向左边靠了靠,半倚在知芝身上:“还好你又出现了。” 靖飏高校,新生入学的日子,莹雪拿着录取通知书站在校门口,在那里,她又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七年之后的重聚,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也不想分开。 “小雪,知芝?” “院长!” 院长老了,不过还是笑的那么亲切。她看着两个孩子从葡萄架上跳下来,记忆中那稚嫩的影子放佛早就消失不见了,大家,都长大了。 她摸着孩子们的耳朵、头发,就像一位老妇人,看着离家的孩子一般,她高兴得有点想哭,想说好多好多的话,一张嘴,却只剩下两个字:“真好,真好,真好……” 远处,两个男孩手拉手跑到院长身边,扯扯她的衣角:“阿母,阿母,那里又来了几个客人找你!” 院长附身摸了摸他们的头,小声说道:“好好,我马上就去啊。”她看着两个孩子一溜烟又跑远了,真是精力充沛得很,抱歉得看看莹雪和知芝,“刚才两个孩子,叫小杰和波利,呵呵,也许有一天,也会和你们一样出色。”她顿了顿,半响才又开了口,“小雪,知芝,不论什么时候,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莹雪拧拧鼻子,屏住了眼泪,看着院长远去的背影已不似当年,一阵心酸。 知芝看看莹雪,有些话她们一直没机会说,这一次,就这一次,她们想认真地告诉那个人。两个人互相点点头,对着远处一起喊道:“院长!谢谢你!” 老院长挥挥手,没有回头,泪水却止不住落了下来。 一天的工作完全不在状态,冀木杨拖着沉重的身子,躺倒在沙发上。 莫天桐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端着锅热气腾腾地鱼汤:“回来了?” 冀木杨咧开嘴笑了笑。 天桐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把鱼汤放在桌上:“怎么了,什么事不高兴?” “啊?没有啊,挺好。” 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冀木杨的一举一动是别想骗过他莫天桐的,他知道冀木杨的习惯,每次笑不出来又不想让人担心的时候,就会拼命把嘴角向两边一扯,乍看之下特别的灿烂,天桐却不喜欢这个难看的笑容。 “……”冀木杨翻个身坐起来,他不打算解释了,天桐不喜欢他这样,“工作有点累了,抱歉。” 天桐又陆续从厨房里端了几个菜出来,闻了闻自己的的杰作,很香。他笑了笑,亲了一下冀木杨的脸颊,又替他脱下外衣:“快去洗个手,吃饭吧。” “那个,天桐。” “嗯?” “夏之雪合作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没事的,慢慢来吧,我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我哥和凌秘书也在想办法,你安心地工作,好不好?”莫天桐知道这个合作项目的重要性,但是他也清楚,以冀木杨的身份,也许根本帮不上忙,一大早因为太着急就打了电话给木杨求助,自己也挺后悔的,他其实,也不想让木杨这么担心。 冀木杨抬头,轻轻吻了天桐的额头,他在认真考虑,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 11 牵手 莹雪已经开始习惯陪伴在绫子身边,她似乎不知不觉间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社长的贴身秘书,虽然也只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蠢秘书。 八点,绫子还没来,莹雪准备好了咖啡杯和砂糖,咖啡壶里的水嘟嘟嘟地冒着泡泡,她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咚咚咚。”厚重的防盗门外有人敲门,绫子?莹雪否定了这个猜测,绫要进来当然不用敲门,这么早会是谁呢。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畸形的圆孔里一个中年妇女在东张西望,好像很是着急。 莹雪打开一条门缝:“额,您好?” 那个人没理会莹雪的存在,自顾自把门向里一推,从莹雪身边绕过,向书房里张望了一下,又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看莹雪:“你们社长还没来?” 莹雪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手里捧着几本书,那些好像都是绫子这两天在读的。 “那我等她一会儿,她把书落在家里了,出门后让我送出来,怎么会现在还没到呢。”她斜着眼看了下莹雪,“你是谁?” “那个……”其实莹雪很想说,你还没说你是谁呢,不过话到嘴边也就吞下去了,“我,我来给绫……给社长泡咖啡的。”说着向书房里指了一下。 女人一个转身踏着小碎步就向书房里走去,桌上的咖啡壶正冒着香气,她打开盖子闻了一下,皱皱眉:“味道怎么这么淡!啊啊,这是什么?”她一边夸张地尖叫,一边很嫌弃地用勺子捣了捣放在一边的砂糖。 莹雪被唬得莫名其妙,咽了下口水:“这是砂糖……” “我知道这是砂糖!这是给社长泡的咖啡?味道这么淡!还放,还放糖!你不知道社长是不吃糖的吗,你到底怎么伺候人的,没人调教一下嘛!” “啊,不会啊,我每天都……”莹雪刚想解释,就见对方怒发冲冠的样子,真不知道自己哪里踩了她的尾巴,只能闭着嘴不再做声,真是倒霉,怎么一大早就被个不认识的人大骂呢。 正郁闷间,房门被推开,绫子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身看到中年妇女,便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小姐,您来了?这是您要的书,我带过来了。”她一改刚才大呼小叫的样子,恭敬地把手里的几本东西双手递送了过去,“我以为您应该早就到了。” “嗯,去其它地方逛了一下,怎么,这也需要跟江嫂你汇报吗?” “不不不不,我多嘴了。”那个江嫂显然惹不起绫子,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要怎样弥补自己的过失,“啊,对了,小姐,您早上要喝咖啡,可以吩咐我过来的,您的口味别人伺候不来,您没必要找这些没经验的人来的。”她说着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气得直撅嘴的莹雪。 绫子拍拍书上的灰尘,往桌上一扔:“怎么,连我喝什么也要管了?门在后面,早点回去吧。” 江嫂没敢再说其它的话,双手叠放在身前,微微鞠了一躬:“那小姐,我先走了。” 莹雪冲着关起的大门吐了吐舌头,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靠。 绫子把书桌整理了一下,看看莹雪:“别随便放别人进来。” “我又不知道她是谁……一进来就管东管西的。” “保姆,我爸前两天刚派来的。我让她送书过来。以后看见是不认识的人别开门,有事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就行。咖啡帮我端过来。” “咖啡……”莹雪觉得没了兴致,“不端,你自己去。” 绫子抛来一个不理解的眼神。 “她说你不吃糖,还说咖啡粉放少了,味道淡!我第一次冲的时候你干嘛不告诉我?”莹雪觉得有点冤,自己做事真的这么失败么? 绫子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这又没关系,反正我觉得怎么样都可以,好了,别生气了,我以后慢慢教你,今天就算了,好不好?” 莹雪带着小小的不爽,把壶里的咖啡倒进茶杯,递给绫子。 “糖呢?” “她说你不……” “你这么在意别人的话?”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不该拿这种事情骗我!” 绫子摇摇头,从糖罐里夹了两颗方糖,丢进杯子:“傻瓜,我说我现在喜欢,你信么?”她抬头看看莹雪,伸出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好吧,绫子总能有本事把方的说成圆的,再说,莹雪也不是真的生气,想想也就算了,拿起另外一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点,她尝了一口,其实,味道也不错,哪有这么多讲究呢。 冀木杨开始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鄙无耻了,远山绫子就这么认准了自己一定会去做么,哼,又被摆了一道。他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十五,快到吃饭时间了。 办公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的脑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随然!”莹雪正对着门坐着,第一个叫了出来,卫轩辰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冲到了门口:“然?你怎么来了!!” 随然向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大伙其实对她也早有耳闻,这个小姑娘和卫轩辰的孽缘莹雪已经详细地八卦过一次,当然,其中隐去了不少对随然形象有所伤害的细节。 莹雪纳闷间,看到随然右手拎着一个花里花俏的袋子,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昨晚随然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在厨房忙活了半天,这个连锅铲要怎么拿都不知道的家伙,该不会韩剧看太多,想要抓住男人的胃吧…… 有时候,人们的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像现在这样。 卫轩辰摩挲着这份爱妻便当,激动得就差热泪盈眶了,两人无视周遭的怒目,左拥右抱了好久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随然正正眼镜,给嘴角抽筋的莹雪抛了个飞吻,离开了办公室,下午公司开会,她还得赶回去呢。 卫轩辰炫耀一般,拿着爱妻便当在这个单身贵族云集的办公室里展览了一番,才跑到微波炉那边加了热,一打开,香气扑鼻。 莹雪心里着实好奇,随然凭借一本简易食谱可以做出什么样的成果,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卫轩辰把一小断香肠塞进嘴里。香肠嘛,爱妻便当必备食物,大家都懂的。 香肠在卫轩辰舌头上滚了一圈,他满意地砸砸嘴,真是甜蜜的爱妻便当,然后是青菜,煎蛋,啊,好甜蜜…… 许久之后,他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抬头望向莹雪:“你们家,你们家,你们家是不是没有盐,为什么这些菜都是甜的!” …… 静默了几秒之后,整个办公室喷笑了出来,这才对嘛,爱妻便当的效果永远都是这样,莹雪摸摸脑袋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神奇,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在做完菜之后都不晓得要自己先尝一下吗,还是因为她们的智商在这时候都降到了零,哪怕是随然那种在专业iq上超过150的家伙? jessica拉着viccy离开了办公室,可能又是到附近的减肥餐厅吃素去了。 冀木杨走到莹雪身边,吸了吸鼻子,他有些踌躇,邀请女生,还真的是第一次:“莹雪,一起吃午饭去吧,我请客。” “诶?我带饭了。”莹雪一下子脑梗,没反应过来,话一说完就后悔了,她嘟哝了几下,“额,这个,反正那个放在冰箱里也不会坏……” 冀木杨松了口气,换回了平日的微笑:“那走吧,附近有家店不错,我经常去。” 傍晚,莹雪抱着笔记本在客厅里发呆,她一直在怀疑今天的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做梦,冀大哥忽然又请她吃饭,又送她回家,可是理智又告诉她,齐莹雪,你误会了,人家部长只不过是在正常地关心下属,不,这正常吗?这真的正常吗?脑子里的黑白小人在打架,结果还是个平局。 “喂,我任务接好了,陪我去做。”知芝推了推发呆的莹雪,原来两个人正一起打网游呢,“我去西郊等你,快点过来给我加血!” “知道了啦,我就是你的免费医生是不,就会差遣人。”莹雪嘴里一边抱怨,一边还是踩上飞剑,向知芝的方向驶去。 “喂,你们俩又玩游戏啊……”随然鉴于今天便当的过失,发誓要加倍努力,在厨房奋战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举手投降,她无聊得凑过来看着知芝在那里砍怪,忽然想起来,嗯,烧菜不会,或者其它地方可以学学,比如,打游戏! 莹雪看着随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冲回了房间捧着笔记本就往沙发上一坐:“你们教我打游戏吧,阿辰也喜欢,我学会了之后就能和他一起玩了!” 知芝觉得挺郁闷,这个游戏菜鸟连rpg和养成都搞不清,不过看在某人难得这么兴趣盎然的份上,也不好打击她,只能一步步开始教她设名字、挑头像,选门派。 一刻钟之后。 随然对着电脑乱喊:“啊啊啊,这个青蛙怎么老是跟着我!” 莹雪瞥了一眼:“它在打你呢。” “天啊,它打我了它打我了,我怎么办……” “砍它。”知芝言简意赅。 “哎呀呀,怎么回事,我怎么不动了?”随然转过屏幕给知芝看,按着左右键,人都不动了。 知芝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不,那是,那是你死了。” 莹雪揉揉鼻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恭喜你,我觉得,你大概是这个游戏史上第一个,被lv1的教学小怪砍死的玩家。” 随然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抱起电脑走回了房间。 “不玩了?” “嗯。”随然叹了口气,“我还是玩连连看去。” 朦胧的夜色暧昧地充斥着这座城市,阿飞离开吵杂的赛车场,一个人在马路上乱晃,这是走到哪里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啊,图书馆,居然晃到这边来了。 店里的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老头看了他一眼,眼镜在灯的照射下反着光。 阿飞点头打了个招呼,向里走去,书架后面,小舞依然坐在那边,这一次,好像没睡觉,正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大书。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阿飞蹲下来看看他。 “没有家。”小舞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这个男人,昨天来过,不过,不让人讨厌。 阿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吃吗?” “嗯。”他倒没客气,伸手拿了过来,直接往嘴里塞去。 “啊啊啊,等等,纸头要剥掉!”阿飞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糖,叹了口气,这孩子是白痴么?他帮着撕开糖纸,把糖丢进小舞的嘴里,“你叫什么名字?” “项舞。”嘴里含着硬糖,说话有点迷糊。 “你怎么天天在这里。” “没地方去,在这里可以看书……”小舞说着说着,眼皮就合了起来。 阿飞斜着脑袋看了半天,不会吧,这样说话也能睡着! 身后,看门的老头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笑呵呵地从地上抱起小舞:“没事儿,他经常这样,忽然间就能睡着。”老头抱着小舞向图书馆的深处走去,那边有个小房间,平时就和小舞住在里面,他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阿飞笑笑,“小伙子啊,小舞好像挺喜欢你的,这孩子平时不跟人说话,别人跟他说什么,都不搭理,哈哈,你是第一个啊。唉,可惜了这么聪明一个孩子哟,除了我这老头,也没人能管他了。”老头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把阿飞一个人留在原地,颤悠悠地就这么消失在昏暗的灯光里。 阿飞不相信缘分,但是在那一刻,他有种想窥视命运的冲动,有那么一种看不见的红线,真的能把毫不相关的两个人拉扯在一起呢。 12 祭日 清晨,知芝推开窗户,街道上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人遛着狗慢悠悠地散步。 床头的挂历已经被翻到了二月末。 “27号了啊,又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什么每年都会有今天,也许忘记,还能更潇洒一点不是么。” 林山公墓园区。 今天这里没什么人,天空看上去格外晴朗,无风,也不冷,看门的老伯自顾自扫着地,生或死,无非一种态度,看多了,也就漠然了。 知芝穿着一身黑裙,套着件披风,立在碑前,她已经这样子站了半个小时,心,却越来越空。 碑上那张年少不羁的面孔,永远停留在了六年前的今天。 “昕……”她想叫他的名字,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泪早已在无数个夜晚哭尽,如今剩下的仿佛只有怨恨,她多想把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家伙从坟墓里挖出来暴打一顿,什么天长地久,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世界之王,哼,去你的混蛋,你他妈的就是个孬种,有本事你给我活过来,你给我活过来! 没有人回答她,再也不会有了,就算她骂到天昏地暗,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也不会再反驳,不会再生气了。 知芝居然笑了出来,笑的很开心:“哼,傻瓜。” 她想起了那个在赛车场奔驰的身影,想起了那个总是嘲笑她图画的白痴,想起了他挥舞着棒子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风姿,想起了他为了弟兄两肋插刀的笑容。 她无力地蹲了下来,好难受。 “出去后就自由了。” “做我的女人吧,我来保护你。” “这里是我的基地,还不错吧。” “喂,她是我的,把脏手拿开。” “伤我兄弟者,死。” “切,哭得丑死了,给老子笑一个……” 几个小时之后,另一拨人沿着狭窄的楼梯攀爬了上来。 碑上的灰尘已经被擦拭干净,前面斜靠着一捧蓝色的花束,阿飞笑了笑,知芝果然来过了,他把自己怀里的菊花放在旁边,恭敬地鞠了一躬:“大哥,我们来看你了。” 其中一个男子耸耸肩,叹气道:“看来,大姐又比我们早一步,本来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她呢。” 另一个看上去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脸好奇:“老是听到你们说大哥大姐的,我却连照片都没见过。话说,这个蓝色的是什么花啊?”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瘦小的人,手里拿着本破破烂烂的记事本,正翻在某一页上,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这是知芝姐最喜欢的,鸢尾,花语是,信者幸福,她大概是我们之中唯一相信幸福存在的人了。” 阿飞五味掺杂,跟着大哥闯了一路,最终却还是没能保护他,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群,幸福总是离他们很遥远,有时候所祈求的并不多,只是想要活下去,平静地过下去,但就是这样的要求,上帝都未曾满足。 看着碑上的照片,阿飞默默祈祷着:“大哥啊,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保佑知芝早点找到她的幸福吧……” 夜幕,比往常更早地降临在s城,这个繁华的都市闪耀起霓虹灯,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开始蠢蠢欲动。 eden song,小小的隐匿在黑暗中的酒吧,亮起了红黄色的灯牌,迎接着它疯狂的客人们,渐渐开始喧闹起来。 摇曳的灯光把空气映照得火热,知芝把大衣扔在椅子上,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往吧台边一靠,室外的风吹得她有些干燥,多久没来酒吧了,今晚她想放肆那么一回。 年轻的酒保走过来,隔着吧台递来一杯白水。 知芝把杯子向旁边推了推:“amber dream。” 酒保微笑着点点头,熟练的从酒柜里拿出几个瓶子,杜松子、苦艾酒、荨麻酒、橙子苦液,知芝喜欢听这种调酒的声音,随着华丽的动作,香味便缓缓飘散开来。 “小姐,您的amber dream。”一只白净的手推着杯垫,把一杯鸡尾酒停在知芝面前,那个人的声音很清澈,知芝抬起头看了一眼,是个挺干净的年轻人,眉目清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很好看。 知芝点头,谢过小酒保,拿起酒杯迎着灯光晃了几下,那是一种凝结的透明却又略显浑浊的颜色,她不禁感慨,琥珀之梦啊,在鸡尾酒中,真的不能算是很漂亮,但是正如琥珀的结晶,让持有者对于这若生若死的存在感欲罢不能:“你觉得这是什么?”她像是在问谁,又像是自言自语。 酒保舔舔嘴唇,微微颔首:“琥珀之梦,透明,纯洁,那是永恒的爱情。” 知芝笑笑,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再美丽都也已经成为了过往。”她转身对着酒保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敬那尘封的记忆,敬记忆中完美的爱情。” 灯光、吵闹,忽近忽远地环绕在周围,客人来来往往换了好几批,知芝依然坐在那边没有动静,偶尔会跑来几个搭讪的穿得五颜六色的家伙,也被她木偶一般的反应弄得很没兴致。 人群三三两两的混在一起,偶尔又会拆开,重组,笑声,骂声,打闹声,此起彼伏。 “出来!”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离门口较劲的几把椅子忽然被踢翻在地,喧闹声骤止,有三四个人的脚步声杂乱地走进店里。 一个身材比较高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眼睛四处瞄了几下,几个本想好奇围观的人也识相地退出了半径三米之外,夜晚的世界没有法制,不想惹到一身腥,就最好远离是非。 高个男人原地转了几圈,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发作,忽然瞧见不远处一个抱着脑袋躲在桌子底下的瘦小的男人,他夸张地大笑起来,跑过去拍拍瘦小男的屁股,一把拎起他的裤腰带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哟,阿将,好久不见,居然还见着我们就溜,也不知道来打个招呼,哥几个平时真是白疼你了嘛,怎么着,欠钱不还,躲在这里逍遥,要不要跟我回去和狼哥说说清楚啊。” 那个被称作阿将的男人,年纪不大,但躲躲闪闪的,看上去有点猥琐,真要形容的话,真像个大只的贼老鼠。他被高个子掐的有点喘不上气:“英哥啊,我钱都还了啊,是你们后来又自说自话加的利息太高了,我怎么可能还得起嘛?当初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你们就行行好放过我吧,唉……” 高个子瞪着眼睛逼近一步:“自说自话加的利息太高了?嘴硬了?不还钱,还找理由?啊啊,皮痒了,对吧!”他一招手,后面三个跟班心领神会,猛地包围了上来,对着老鼠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阿将被打得没地方逃,趴在地上没头没脑地乱窜,越逃越往里,最后挪到了吧台旁边再也没地方跑,就死命抱着椅子脚直喊救命,三个动手的男人却一点都没停下,手脚并用结结实实地要把他往死里打。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啤酒瓶落在地上,其中一个正打得欢快的男人莫名地看着自己头上的鲜血滴落在眼睛上,还没来得及骂人,就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知芝眯着眼,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靠着吧台一脸迷糊,她轻轻甩了甩手上的玻璃碎片,声音有些慵懒:“要打出去……这里是喝酒的地方……” 高个子显然被半路杀出的陈咬金气得青筋暴起,他皱着眉头向知芝走去,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哪里来的娘们乱管闲事?”他伸手狠狠抓住了知芝的手臂向外一拉,却被她的冷眼吓了一跳,不由松了一下手。 就这么犹豫了半秒钟的时间,另一个同伴从后面扯了扯高个子的衣角,凑过去耳语了几句话,高个子疑惑地看着知芝裸露出的锁骨下方,一弯黑色的月亮图案甚是晃眼。 “是bla的人,头儿,我们惹不起的。”同伙冲着高个子使了个眼色,“而且真要是闹出去也是我们理亏,这件事暂且先放着,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高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吓回家太窝囊了,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深信在这里混的家伙,要是没两把刷子,自然也不会冒头。 他狠狠瞪了知芝一眼,让另外两个人抬起晕倒的家伙消失在了酒吧。 远处的客人们搬起椅子,陆陆续续地又吵闹开来,不出一分钟,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小小的插曲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里的打架斗殴每天都有,谁都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阿将从地上爬起来,擦擦鼻子下面的血迹,脸上的新旧伤痕混在一起,青一片红一片,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只能猫着腰站起来,他胆小地看了看知芝:“谢谢大姐……” 知芝又喝了一大口手里的东西,她已经忘记自己喝了多少了,她本来就不擅长喝酒,早就有点晕晕忽忽了,她冲着阿将邪魅地一笑:“我只是有点迷糊,你要喝吗?” 阿将吓得直摇头,三步并作两步便向外逃去。 知芝用手撑起脑袋,她开始觉得头有点重了,闭上眼,那些吵杂的声音越走越远。 13 相遇 华风小区,七号楼,一辆小轿车缓缓停在楼道口。 冀木杨绕过车头,为莹雪打开门,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莹雪乐得直笑,从车上蹦下来,外面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 “快点上去吧。”冀木杨把座位上的包包递了过去。 “你不上去坐会儿吗?” “算了,你家里有朋友在,不太方便。” 莹雪点点头,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要怎么结束,沉默中有些尴尬。她伸手向楼道内指了指:“嗯,那,冀大哥,那我上去了。拜拜!”话还没说完,已经转身准备逃走了,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心跳总是好快好快。 “莹雪!”冀木杨忽然抓住了莹雪的手,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比如,比如正常的情侣之间应该做的事?他慢慢低下头,向莹雪靠近,这个女孩有点紧张,她抿起了嘴唇,屏住了呼吸。 当然,他自己也是。 可以么,真的可以么,莹雪什么都不知道,他开始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畜牲,眉间不由得一紧。 半秒钟的时间,冀木杨改变了主意,他向莹雪的额头亲了一下,揉揉她的头发,他知道自己做了件错事,但是希望别错得太离谱。 莹雪呆呆地看着车子远去,摸摸自己的脸,好烫。 不远处,另一辆停在黑暗中的车始终没有动静。 远山绫子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深深吸了口气,向后靠去,脑袋枕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她有点累,也有点彷徨。 知芝迷糊地睡了那么一会儿,周围好像安静了,有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传来,她睁开眼,酒保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 她撑着头,回头看了一会儿:“要关门了?” “嗯。”酒保拿了个盘子,把东西一个个叠在上面,“不过你想坐多久都可以。” “怎么,这是在邀请我么?”知芝看着小酒保的侧脸,长得还不赖,白白净净的,有点腼腆,她有点想作弄他。 “为什么你要这样?” “嗯?”什么为什么,这孩子在问什么,知芝觉得有点好笑。 “为什么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坏?你和他们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认真,就像个上学的孩子在恭敬地向老师提问。 知芝把椅子向后一转,优雅地斜靠在吧台上,他想听听这个家伙还能说出什么话。 酒保想了想,回头看看知芝:“懂得纪念爱情的人,不可能是坏人,不是么?” 爱情?知芝开心地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空旷的酒吧里回荡、碰撞。 然后,她笑累了,又是一阵沉默,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热了,她眨了眨眼,伸手把刘海向后撸了一下,看看周围,除了小酒保,再无其他的人了:“你们老板呢?” “我就是。” “老板还自己做调酒师?”知芝看了看这个装潢精致的店面,应该花了不少钱,原本还以为是个大老板投资的呢。 “我的兴趣而已。”他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这些酒,就像人生,每一杯都有它自己的故事,而我,我懂它们,就像它们也懂我。”他的眼神很温柔,很安静。 “你叫什么名字?” “凌秋也,你可以叫我秋也,大家都这么叫。”秋也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搬进了另一个房间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差不多醒了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回你家?”知芝跳下椅子,抓起身边的大衣就套在身上。 “不,回你家,我不带女孩子回家的。”秋也歪着嘴笑了笑,像是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知芝见过的人多了,他不是她讨厌的那一类人,所以,当然没必要拒绝。 河畔绿荫道,阿飞带着项舞走在路边,他正式从图书馆老头那儿带走了这孩子的“抚养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就是那么大脑抽筋了一下,小舞以后就得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啊,逍遥的单身生活结束了呢。 “啊啊啊,你当心点!”阿飞弯下腰,用纸巾擦了擦小舞嘴角的奶油,手里的泡芙因为捏得太紧都被挤烂了,“这个轻轻地拿,别吃这么急嘛。”阿飞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他有些迷茫,还有什么应该做的,这孩子需要什么? 小舞看着发呆的阿飞,咧嘴笑了笑,伸出食指戳了戳阿飞的鼻子,他挺喜欢这个人,喜欢他每一秒的表情,一点,一滴。 浴室里,小舞脱了个精光,被阿飞按在浴缸里,用肥皂帮他洗着身子。 “咦?这是什么?”阿飞搓着小舞腰上的一排黑色东西,好像都洗不掉的样子,他用水冲了一下,一排奇怪的字符“sc201”,他看了看小舞,“sc201是什么?你的纹身?” 小舞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啊,算了,你要纹身也得纹这个知不知道!”阿飞撩起袖子,指了指手腕上的黑月亮,“看到没?下次,带你去基地玩玩。” “嗯。”小舞很听话,他什么都不在乎,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现在能有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14 回忆 那一天,知芝回家很晚,随然坐在电脑前拍着工作计划,莹雪抱着她的绒毛狗“三四”在床上发呆。 没有人去问,每年的这一天知芝都会去某个地方,她们没打听过,也不会去打听。 在这个家里,大家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说的,便不问。 这世上,谁没有那么一点秘密呢。 知芝本以为她和凌秋也就如同所有的路人那样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瓜葛,可是第二天在雪之然奶茶店,那个男人出现在门口,笑着,如阳光般灿烂。 知芝看看他,没去搭理,自顾自地坐在那边捣鼓她的十字绣,上次送给莹雪的卡套已经用坏了,她得再弄个新的。 凌秋也推开门走进店里,暖风舒服地包围住了自己,这家店不大,只放了三四套桌椅,大部分的客人都是买了奶茶带走的。他趴到柜台上,伸头看看知芝手里的东西:“店主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欢迎光临雪之然,先生要喝什么,桌上有价目表,咖啡、奶茶、茶水、饮料尽请选择,冬季新品八折,会员卡积分,买十送一,本店不提供pos消费。”知芝像在念经一样一口气说了一串,都没带喘气。 秋也脑门上滴下一滴汗,他从兜里掏出一根手链放在桌上:“昨天你掉在店里的。” 知芝瞥了一眼:“为了根五块钱的破手链,还特意调查我上班的地方了?” “这年头做好事都要被人误会么,我去你那幢楼没找到你,就问了看门的阿姨,她说你在这里开店。” 有时候真觉得楼下的阿姨很多事,知芝撇撇嘴,站起身打个哈欠,从桌肚里抽出几个杯子,倒粉,调水,放珍珠,封口,一气呵成。她晃晃手里的奶茶,放在凌秋也面前:“谢礼。还有事吗,你坐在这里影响我生意了。” 秋也叹了口气,拿起奶茶:“那我坐到座位上去,你不会赶客人走吧。”秋也不是什么跟踪狂,也并非见到漂亮女生就搭讪的花花公子,但是他对这个女孩真的很好奇。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两个说说笑笑的女生。 知芝一改刚才漠然的态度,从椅子上站起来,是熟客,她笑着打了招呼:“你们好啊,好几天没来了呢。” “嗯,最近上班很忙啊。” “喝什么?” “老样子~” “ok,双拼,去冰,半糖,两杯。”她们经常来,每次都点一样的奶茶,知芝顺口就说了出来,“大冬天喝冷的,你们还真厉害。” “办公室里开的空调都热死了,喝奶茶补补水!” 两分钟后,客人拎着塑料袋吵吵闹闹地扬长而去,玻璃门一关,又是一片寂静,知芝洗了洗调奶茶的几个杯勺,又坐了回去,大清早的,客人实在很少。 奶茶已经吸光了,杯底还有一堆珍珠剩着,凌秋也用吸管对准它们一个个吸出来,发出了呼啦呼啦的声音,他满足的擦擦嘴,开了口:“我见过你画的东西,去年在靖飏高校的艺术系毕业展览上,昨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真是巧合不是么。” 知芝数了数布上的格子,糟糕,前面错位了一排,她无奈地剪掉线头,往后开始拆:“你居然对这个有兴趣。” “不是我有兴趣,哥哥的公司要去那里招聘毕业生,就顺便过去看看。” 知芝想起来了,毕业展览上,盛世制造曾去招过设计师,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走秀,最后也没听说他们看上了谁:“原来你哥是盛世的人。” 秋也点点头,不过关于哥哥的事显然不是什么重点,他转了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看知芝:“其实,我不懂图画,但是,我觉得自己能感受那些色彩,就好像鸡尾酒一样,每一种颜色的搭配都有它们自己的心情。” 知芝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显然有人在这里唠唠叨叨,她连线都穿不好了:“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很奇怪,为什么你的画,有时候很幸福很完美,有时候,却很寂寞很悲观。”秋也看到知芝眼中闪过一些无奈,他吸了口气,“我喜欢你的作品,但我也很想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知芝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人,他坐在那里,也看着自己,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她皱皱眉,下了逐客令:“别把自己当救世主,别自以为是地去揣测别人,你开你的酒吧,我做我的奶茶,我不会抢你的生意,所以,也请别来打扰我好么。” 凌秋也没再逗留,他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关上身后的玻璃门,寒风有些刺骨。他闭上眼,想起了那些漂亮的图画,他对于那种来自内心的色彩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触,他想让这些颜色更加美好,永远不再暗淡。 太安静了,安静到又开始胡思乱想,知芝趴在桌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很沉重。 她渐渐想起了6851的日子,想起了许多人。 那天,她离开了圣诺,离开了莹雪,去到一个陌生的少年之家,光鲜的外表下,孩子们被迫做着乞讨盗窃的日子,打、骂,身上的伤痕重重叠叠累加着。 两年后,为了保护伙伴们,她一人顶下了所有的罪行,被送进少改所,在那里,犯人没有名字,6851,成了她的代号。 都说,监狱里是非人的待遇,可是她却满足得很,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倒是乐得逍遥。 集体活动的时候,她遇见了裴昕,哦,不,那时候他也没有名字,他是2969,大家都叫他九哥,涉嫌杀人未遂,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那时候他看着墙外的太阳,认真地告诉知芝,明年我就能出去了,你也是,到时候,我们就在一起。 知芝知道,进来过的人,就再也白不起来了。于是她跟着昕回到了bla,那几年,是她人生中最疯狂,也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最后就连这些仅剩的堕落都失去了,她总是那个被上帝遗忘的人。 昕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她摸着那满地的鲜血,却怎么也找不回逝去的温度。 行尸走肉,也无非如此,她背上画架,离开了那空无一人的房间。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15 暗月 莹雪站在社长室的阳台上,扒着落地窗看楼下的风景,草坪、道路像拼图一般整齐地排列着,外面好像起风了,路边的树叶被吹得一阵抖动,看久了不免有些无聊,她靠着窗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大清早的干嘛唉声叹气。”绫子靠着她也坐了下来,地上有点凉,“你和冀木杨怎么样。” 莹雪低下头认真想了一想:“嗯,他很好,很好,很客气……” “你怎么不太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他很客气你知道吗?”莹雪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实在有问题,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无奈地撇撇嘴,“就是,就是太客气了,算了,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不是不高兴,可是也没有特别高兴,总之怪怪的。” “也许是你想多了。” “嗯,也有可能……” 知芝关了奶茶店,独自晃到市北一处废弃的工厂,这附近偏僻,一直没有人管理,时间一久,便成了bla的活动基地,知芝熟悉这里,马路上驰骋地重型摩托依然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她穿过钢筋水泥的工地,来到一栋三层高的楼房,一楼是个巨型仓库,外面有个铁质的楼梯直通二楼,踏上去,哐哐哐地作响。 楼上的人听到声响推开了门,两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看着走上来的知芝,他们不认识这个女生,互相看了看,向前一步拦在了楼梯口:“干嘛,这里不是女人来的地方。” 知芝停住了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这地方不挡风,站着不动真感觉有些冷:“抱歉,我找阿飞。”她没轻举妄动,这些人手上都带了真家伙。 知芝的样子看上去也的确不是来闹事的,其中一个人点点头,对着里面喊了起来:“飞哥!有个女的来找你!” “啊?女的?谁啊?”阿飞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知芝看了一下,果然躲在里面的休息室,里面暖和多了吧,她应了一声:“阿飞,是我。” 会议室的门蹬地一下被踹开,阿飞带头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熟悉的面孔。 “妈的,你不要命了!”阿飞狠狠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的后脑勺,“知芝姐你们都敢拦!” 知芝缩缩脖子,对着后面几个人笑了笑:“冷死了,还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 休息室的沙发都已经换了一批了,虽然同样是不知道从哪个回收场捡回来的旧货,知芝脱去大衣往上面一靠,这里暖和多了,比什么地方都安心。 她看了看站在最后面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胖子?”她歪着头看了半天,都快认不出了,当年认识的时候,他生着病,一天到晚吃一些有激素的药,整个人看上去都圆鼓鼓的。 胖子拍拍胸脯:“现在药不吃了,怎么样,知芝姐,是不是帅多了?”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站在一边的新八推推眼镜,翻开一本笔记本:“据我统计,他平均每瘦五公斤,泡妞成功率就提高百分之十。” “去你的老八,闲的慌是吧!”胖子挥挥拳头以示警告。 瘦小的新八一脸书生样,看上去和这个团队有点格格不入,却是这群有头无脑的暴力分子不可缺少的军师,更何况以他万事通的名号,多多少少掌握了这里每个人的一点小秘密。 知芝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新八,问你个人。eden song的老板,叫凌秋也,你手上有资料没。” 新八望着天花板想了一想,打开门后的储物柜掏出另外一本本子翻了几下:“有,不过很少,eden song那里平时去的人不少,情报可以获得挺多,但是老板的资料不多,他没什么团伙背景。凌秋也,25岁,中日混血,老妈结婚前是个妓女,生下他之后一年就病死了,老爸是日本人,后来欠了一屁股债失踪了。他有个哥哥凌雅人,现在29岁,盛世制造董事长的秘书,当年就是老董事莫家英帮他们还了欠债还让凌雅人去公司里工作,其它的就没什么了,真的要说还有什么情报的话,盛世其实背地里和黑市倒是有做过不少交易,不过那个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啦。”新八合上本子,习惯性地正了正眼镜,“大姐,还有什么要调查的,我现在就去打听。” “哦,不用了,我随便问问,别放在心上。”知芝摆摆手,没再问下去,指了指旁边几个座位,让大家都找地方坐下,别都挤在门口。旁边的黑沙发上放着阿飞的大衣,知芝拎起衣服丢到旁边,想腾出个地方,结果衣服下面竟然放着几本书,这个地方会出现书,十有八九是h类的,她用两只手捏起封面的一角想一起丢到旁边,这才看清楚上面的字:《青春期儿童教育方法》。 知芝眯着眼看了半天,她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都快抽筋了,这是什么书,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咳咳!”阿飞一把抢过来,往自己包里一塞,“我偶尔也要学习学习嘛。” 知芝一愣,孩子?她严肃地看着阿飞:“薛飞!你什么时候有孩子的?” 阿飞“我我我”了半天,硬是没把事情说清楚,万能的新八悠哉游哉地看完好戏,翻看手里的笔记本:“我来说吧,其实知芝姐,这件事还是因为你的一本书引起的……” 新八叽里咕噜把图书馆的事说了一通,知芝才明白了几分,他看看阿飞:“所以,那孩子现在跟你住?” 阿飞点点头,居然还有点害羞。 知芝万分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自己都养不活,还带个孩子?” “知芝姐,我也是有自尊的,不能这样贬低人啊……” “我为这孩子可惜……” “随老师,这份材料录入好了,我刚刚发到您邮箱里。”新来的实习生敲了敲门走进来。 随然正撑着脑袋翻看桌上的一堆文件,她抬头对着门口的小姑娘笑笑:“哦,你动作挺快的,对了,帮我把这个带下去。”她从椅子旁边捧上来一箱子表格放在桌上,“这个,送到方老师那里,认识吗,302那个有点胖胖的女的,戴眼镜的,让她帮我按照日期整理好统计一下,再提醒她,十二月份的公司对账单要开始收回执了,电话该打的打起来。然后也没什么事了,今天周末,早点回家吧。” 小姑娘点点头捧着箱子,用胳膊肘关上了门。 随然有点头大,很多东西其实她亲自做起来要快很多,只不过这么多的事也不能全部揽下来,她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管太多了,尽操些闲心。” 电脑里发出一阵嘟嘟嘟嘟嘟的干扰声,紧接着桌上的手机闪烁起来:“辰?”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下班?”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吵,好像在马路上。 随然看看桌上的东西,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倒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下班:“干嘛,你等我吃饭?” “不是,我现在在你楼下,今天周末,我们出去吧。” “哈?”随然转身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卫轩辰正坐在机车上抬头做了个致敬的手势,随然噗嗤笑了出来,“你又早退!” “切,哪有,我绝对是好员工,这可是部长准假的,他送我两张度假村的票子,我们今晚就去,你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别急,我在这里等你,乖~” 十五分钟后,随然和同事交代了剩下的工作,走下楼来,卫轩辰正趴在把手上认真地看着一份地图。 随然清清嗓门,走到他前面,敲了敲反光镜:“帅哥,载人不?” 卫轩辰歪着嘴一笑:“当然,小姐去哪?” “度假村,多少钱?” “不收钱,亲我一下就行。”卫轩辰撅着嘴,心满意足地接受了随然爱的一吻,拍拍后座一挥手,“上来吧!” 机车在众路人的注视中潇洒离去,随然挪了挪没坐稳的屁股,搂住卫轩辰的腰:“帅哥,你那什么度假村的票啊?” “龙欣度假园区,新开张的,部长有两张票本来要去,结果大概有事去不了,就送给我了。”卫轩辰腾出一只手从裤子里摸出门票递给随然,“放你那吧,我兜里容易掉。现在那里还没正式营业,人不多,就内部发了点使用券,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抓紧我哦,要开快了!” 夏之雪的走廊里,冀木杨正和天桐打着电话:“桐,票子我送人了,你不去的话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周末正好陪你。” “没办法,我本来也想和你一起去,才特意问哥哥多要了两张票子,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去吧,听说那里不错的。”天桐摆弄着手里的资料,他的设计被厂商看中了,明天就要拿过去做进一步讨论,度假村的事也只能暂且作罢,觉得有点对不起木杨,他撒娇地对着电话抛了个飞吻,“明天你等我结束,一起去公园看樱花吧。” “嗯,都行,我听你的。”冀木杨笑了笑,和这个人说话心情总是很好,“我现在下班了,过去接你一起回家吧,等我。” 莹雪把手机往包里一塞,便窝进了沙发里,刚才随然打电话来说跟着卫轩辰出去度假,星期天下午才回来,啊,他们真够激情的。 绫子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又逃我这里来了,他不送你回去?” “没有,我说今天有事,让他不要送了。” “你能有什么事。” “咕纽……”莹雪把脸闷在靠垫里发出个奇怪的象声词,可怜巴巴地眨眨眼,“随然又跟卫轩辰跑了,知芝今天也晚回来……” 绫子披上大衣,把莹雪从沙发里揪了出来:“好吧,我来拯救你,走,吃饭去。” 16 度假 龙欣是云清集团旗下新开的度假园区,他们一直以来主打娱乐业品牌,健身中心、ktv、餐饮业,在市场上占有极大的份额,当初远山绫子与莫馥茗吃饭的blue sword也属他们管辖。云清集团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家族企业,现任董事长武牧言是创始人武昌明的孙子,29岁,他和莫天荣曾是同学,两人交情还算不错,所以才会在龙欣试营业期间,送给天荣几张vip券,最后又辗转到了随然和卫轩辰手中。 两人到达龙欣之后,天色已晚,在接待处出示了一下门票,服务员在电脑里搜索了一下:“冀木杨先生已经打过电话,说门票转让给了二位。冀先生预订的是一套双人别墅,请问二位需要做更换吗?” 卫轩辰没说话,等着自己的女朋友开口,随然看他一脸的兴奋,瞪了他一眼:“算了,就这样吧,订都订好了,就别换了。” 卫轩辰伸出剪刀手,yeah了一下。 “明白了,二位的房间在瑞香区五号楼,请跟随我们的向导,乘坐园区机动车前往,二位此次在龙欣的所有开销,包括住宿、餐饮、娱乐等各项设施,全部免单,预祝二位周末愉快。” 龙欣度假园区占地450公顷,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度假中心,住宿区分为套房和别墅两种,别墅群根据人数要求有集体别墅和独立别墅,瑞香区属于独立别墅,地处在更深处,同一区内的几幢楼也相隔很远,几乎是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的。 车子在林间穿梭,树叶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随然拍了拍卫轩辰:“喂,我听小雪说,你们那个部长不是单身么,他和谁订的双人房?” “我怎么知道。”卫轩辰眼睛转了转,看看随然,“你说,是不是和莹雪?哈哈哈,算了,这不可能!” “去你的,他们什么时候给扯上关系了。” “哎呀,你不知道?木杨经常和莹雪一起吃饭,有时候还送她回家啊,你这朋友怎么当的,这都不知道。”卫轩辰得意的戳了戳她的脸。 随然张着嘴“啊——”了老长一声,换了口气:“他们在交往?好啊,小雪瞒着我们和别人在一起啊!” 卫轩辰砸砸嘴:“啧啧,不可能,这两人完全不是一个调调,我发誓这世上都没有他们俩这么纯洁的兄妹关系了。”他心里哼了一下,要不然,这俩人的办公室恋情早就可以在公司里爆炸了,只不过谁都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连八卦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小车在三层楼的别墅前稳稳地停了下来,服务生为他们打开门,把两张门卡交到卫轩辰手中:“二位今晚就在这里住宿,如果有用餐或者其它任何需要的话,可以拨打房间里的服务电话,我们会尽快过来的,另外要是出门去外面游玩,我们会派人开车来送。” 卫轩辰指了指机动小车:“你们也没什么客人,这个车放在这里,我们自己开行不行。” 服务生愣了一下:“额,可以,当然可以,我会和车队联系的。” 随然用胳膊肘撞撞卫轩辰:“你会不会开啊。” “我有驾照的好不好,再说了,这个我觉得和碰碰车差不多吧!”他说着看看服务生,“对吧对吧?” “……嗯,也,也差不多。”服务生尴尬地笑笑,“那车钥匙请您收好,祝二位愉快。” 进入别墅,一楼是个装修精致的客厅,一整套高级家庭影院摆放在正中,玻璃橱里放着各种类型的cd和dvd,旁边的柜子里有水果、点心,冰箱里塞着饮料和冷饮之类的东西。最里面有个小型厨房,放了些烤箱、微波炉、榨汁机等厨房用品,真是一应俱全。 走上二楼,卧室里是个超大双人床,旁边有一个全透明卫生间,而上面的帘子居然还是装在玻璃外面。随然拍拍玻璃:“喂,我洗澡的时候你给我到楼下去。” “别这么狠嘛,我帮你拉上帘子还不行么……” 靠窗的转角处有一扇门,打开后是个楼梯可以到三楼的露天平台,向四周看去,只有黑乎乎的树林,不见半个人影,月光洒在木制地板上,格外柔和。 半小时后,随然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卫轩辰不在床上,楼下飘来一阵意大利面的香味,她朝下张望了一下,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连晚饭都叫来了。 “嗯,这牛排不错。”卫轩辰一嘴油腻,他拍拍沙发,“快来吃吧。” 随然双手叉腰,站在桌子旁边没动:“你想害死我嘛,我要减肥,最近一天到晚陪你吃饭,我又胖了!” 卫轩辰瞥了一眼穿着浴袍的随然:“减什么肥,我不许你减肥啊。”他捏了捏随然的脸,“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别没事折腾自己,乖,吃饭,这个很香哦。”说着拿起个鸡翅在随然鼻子下晃了晃,“冰箱里还有冰淇淋,你就大胆地吃吧!” 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两人早早地醒了过来,双休日的天气很好,闻着树叶的清香,整个人都舒坦了,他们一左一右并肩站在阳台上边吃早饭边做体操。 “辰,等下去哪里玩?”随然啃了口卫轩辰早上做的黄油烤面包,这里的面包机不错,烤出来的东西香气扑鼻。 “去牧场,今天那里有猪猪运动会,我们凑热闹去。” 卫轩辰看着地图,晃晃悠悠开着小车转到了南边一个模拟牧场,这里为游客提供了种植、养殖体验,对习惯了都市生活的人们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在农作物区里转了一圈,种着不同植物的土地被一块块圈开来,路边建着几个简陋的小木屋,有四五个管理人员悠闲地坐在草地上。 “辰,玫瑰花唉!”随然指着不远处一个暖房,透明的玻璃里火红色的一片,她拉着卫轩辰推开门走了进去,里边一个老伯正弯腰浇着水,他听见响声回头看了看:“哟,这么早就有人来了啊。” “这里都是玫瑰花?”随然四处看了看,可能是栽培的时间不同,有些开得正繁盛,有些才刚出了个花苞,“都是红的呢。” 老伯从桶里舀了一瓢水洒在泥土上:“是啊,都是人工养的,其实啊,什么粉的、蓝的,要我说,玫瑰就应该是红的好看,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火热的红色!”老伯的语气有些固执,但一看就是个性情中人,他站起来走到最里面一块空地上,“我刚翻好土,准备要埋种子,你们要不要来试试?” 卫轩辰看看随然,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一脸的深情并茂:“当然要试,然,我们一起来播撒下爱的种子吧!” 两个人可都没干过农活,动作笨得让老伯直摇头,跟在屁股后面给他们善后:“哎哟,这个不行啊,不能放这么紧,长不开的!”他最后用铲子把泥土拍拍紧,踢了个水桶过来,“洒水洒水。” 卫轩辰拎过水桶,捣鼓了几下:“师傅啊,这花什么时候开?” “唔,要明年了,不过现在技术好嘛,说不定能早点,这边我也是刚来,不知道这泥土好不好,放心好了,老爷子会照顾它们的,你们俩是我这里第一个客人,我呢今天心情也好。”他蹲下来挽起袖子,用手摸了摸泥土的温度,“差不多了,话说,你们不是要去看猪嘛,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吧去吧。”他懒懒地挥挥手,把两个年轻人送出了暖房。 绕过种植区,前方可以看见养殖场的标志,鸡鸭牛羊被圈养在各自的地方,乍眼一看,真觉得乱哄哄的。 在大草场附近,用木板围出了个狭长的跑道,当中设置了一些栏杆和圈圈,随然向里看了看:“他们玩的还是障碍赛嘛!” 卫轩辰指了指起点处的一个木门,外面挡着一群各式各样的小猪:“你看啊,都在那里呆着!” 那附近也零零散散有几个客人在凑热闹,大多数都是带着孩子来的。 “哇,好小哈哈,这个好可爱!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大母猪运动会呐!”随然凑在起跑点附近,弯下腰就想去摸。 卫轩辰一把拉住差点要跌进去的随然:“这些是从泰国进口的东巴小猪啦,我看唯一的大母猪就是你了。” “……你这只死公猪!哼哼,来打赌,我赌那只花花赢!” 卫轩辰顺着随然手指的方向,猪群里有一只黄底黑斑的小花猪:“哎哟,你挺会挑的啊,我也正看上它。” “去你的,不带耍赖,你换一个。” “嗯,那就,那只小黑。”卫轩辰这次相中了一只黑得发光的小肥猪,“一看就是匹黑马。” “还黑马,估计是只非洲猪……” 十几分钟的呐喊之后,卫轩辰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哈哈哈,怎么样,我赢了哈哈哈哈!” 随然一脸鄙视:“你那叫赢???拜托好不好,你家小黑最后一个到终点唉!” “咳咳,那也算到了,末等奖!你看你的花花呢。” 随然瞅瞅跑道上,花花和另一只短腿小白猪还在跳圈前徘徊不已,它们这样你推我挤了半天,谁都没跳过去,随然叹口气,真是失败,唐唐随大主管,看猪的眼光实在太不咋样了。 卫轩辰犯贱地咯咯一笑:“跟你说,相信你老公没错的,走,到游乐园去!” 从牧场走到游乐园,路程不近,但走在林荫小道里,却也别有一番韵味,约莫走了十几分钟,头顶的树叶才舒展开,露出一片蓝澈的天空,木制的大门上写着“龙欣游乐园”,旋转木马,云霄飞车,一个个游艺设施坐落其中。 右手边不远处有个巨大的摩天轮安静地转着。 “辰,坐摩天轮去吧,正好休息一下。” 园区里人本来就不多,愿意跟着摩天轮这样慢悠悠地转上半个小时的客人就更是百里挑一,它就那样不紧不慢地,独自在天空旋转着自己的轨迹。 控制室的服务生从窗口探出头,向这唯一的两个客人打了个招呼,走到上客平台,为他们打开座舱的门。 里面空间不小,大约可容下六到八个人,还配备了空调设施,走进去一点都不冷,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很是惬意。 随然靠着玻璃窗,看着自己座舱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地面,远处被高墙和树木遮挡住的风景展露在眼前,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一览无遗,没有嘈杂没有烦扰,在这一片蓝天下,只剩下寂静,她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天空的气息。 卫轩辰坐在随然对面,靠着沙发背,看着随然的侧脸,他忽然觉得很满足,有那么一种画面,让人珍贵到不忍心去打碎。 传说,摩天轮的每一个座舱都装着幸福,坐在里面,和幸福一起旋转到离上帝最近的地方,恋人们可以许下心愿,让纯真的爱情永远持续。 “辰。”随然额头抵在玻璃上,俯视着窗外的景色,“我喜欢摩天轮,简单、平静、沉稳,像一只巨手托起我,带着我领略最高最美的风景,又温柔地把我送回地面,永远没有背叛,没有抛弃。” 外边好像起风了,随然仿佛可以感受到风拂在脸上的那份冰冷,但却不似四年前那般刺骨凛冽。 靖飏高校理科大楼的楼顶,随然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脚下人来人往,大家都匆匆忙忙地走着自己的路,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谁。 我在干什么呢,随然这样想着,却找不到答案。 慢慢地站起身,也许就这样来个自由落体,一切就可以完美结束了吧。 她闭上眼,踮起脚尖,迎着风,她想飞,想自由地飞起来…… “喂!”身后传来个女孩的声音。 她回过头,两个女学生模样的人正坐在楼道口的门槛上看着她。 另一个人借着灯光修剪着自己的指甲,没有抬头,她慢悠悠地问着身边的人:“雪,我们公寓是不是还多个房间没人住呢,两个人分担房租太贵了。” “嗯啊,怎么样,你要不要过来一起住,为我们做点贡献吧。” 她们说着,一起站了起来,看着随然,就好像理所当然一般笑着:“反正都回不去了不是吗,跟我们走吧,华风小区七号楼,404,我们的家。” “我叫柳知芝。” “齐莹雪。” 那天,她遇见了这两个仿佛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她们的眼神温柔却坚定,没有给她去犹豫的机会,就轻轻地带着她离开了喧嚣。 也许这,就是命运,忽然地出现,忽然地消失…… “辰,这样的幸福让我觉得不安,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毫无防备地开始跌落,我是不是拥有得太多了。” “不会。”卫轩辰没想过要失去什么,他相信,他会永远和随然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以后还会拥有更多。”他想告诉随然,我来做你的摩天轮,只为你而转…… 半夜,卫轩辰的手机在耳边震动起来,他睁开眼,看了看时间,两点了,不知道外面天气怎样。他轻轻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窗边,把帘子拉开一条缝,夜色很好,星星漂亮地嵌在天上。 他走回来,看着熟睡的随然,很安稳,脸红红的,摘了眼镜的样子很是可爱,他轻轻吻了她的脸颊,吹了口气。 随然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翻个身把被子卷在身上,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下:“你干嘛呢,大半夜的。” “要不要看星星,外面天色很好。” 随然揉揉眼睛:“星星?” “嗯,今晚就要回去了,难得来一次,这里风景不错。” 外面的风不大,随然套了件睡衣和卫轩辰来到露天平台,白色的月光倾泻在地上,踏上去感觉像走在雾里。 随然倚在栏杆上,抬头望去,黑夜里的繁星如钻石一般挂在头顶,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算你没骗我,这个在家里绝对看不到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么不信任我啊。”卫轩辰把刚才从沙发上顺手抄起的大衣往随然身上一罩,“然,我没办法给你最好的生活,但是我会努力的。” “我什么都不需要,这样生活着已经很好了。” “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是男人的尊严。”卫轩辰很认真,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长条形盒子,“下周是你的生日,本来想再等几天给你,不过还是今天送掉吧,我实在藏不了东西。” 随然打开盖子,一根银质项链躺在里面,挂坠上是两条连在一起的鱼,她用手指高高地捏起项链,迎着月亮,两条游动的小鱼甚是可爱:“双鱼座?” 卫轩辰揉揉自己的眉心,移开了视线,耸耸肩:“咳,对啊,那个,营业员说,女孩子现在都喜欢星座啊这种东西,我就买了。” 看着他害羞的样子,随然倒忍不住笑出了声:“帮我戴上呗,难道让我自己动手?” 双鱼座,传说是维纳斯和丘比特的化身,爱与美的象征,随然喜欢自己的星座,她觉得这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即使这样的出生并非她所愿。 他们互相依靠着坐在长椅上,聆听这夜的声音。 “辰。”随然忽地想起了什么,“天上哪个是双鱼座?” “啊?”卫轩辰莫名地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今天不可能看到啊,那个是十月份的哎。” “不会啊,双鱼座是二三月份的嘛。” “……那个是你的星座,这个,这个观星不一样的吧?”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现在这种时候好像是看巨蟹座的。” “在哪里?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 “啊,你真没用,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随然假装失望地埋怨了一句。 “有没有搞错啊,你一个智商150的人还反过来问我问题。”卫轩辰凑过来双手捏着随然的脸,“哼哼,让你鄙视我,当心我去你单位把那些糗事全部告诉你部下!” “去,就你那傻样,谁信!”随然用力把他向后一推,扑在卫轩辰身上,“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以前跟多少女人出去过,我要规划一下,你要用几辈子来补偿我!” 夜色,暧昧起来,寂静中,随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闭着眼,任由卫轩辰的舌尖伸进口中,他的手很温暖,指尖轻轻地从自己身上划过。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爱人,最初的害怕已经不见了踪影。 风,乱了发,乱了衣,也乱了心,就这样,搅乱了整个世界。 随然蜷缩在卫轩辰的怀里睡着了,就像个真正的孩子一般,那一夜,她梦到了自己爱吃的冰激凌,那么多年,她第一次做了如此甜腻的梦。 17 真相 周日的下午,阳光灿烂,知芝和莹雪面对面坐在地板上玩飞行棋。 “雪,大好的周末,咱俩为啥要窝在家里。” “懒得出去。”莹雪拿起身边的雅哈吸了一口。 “宅女……” “说我,你大好日子不去开店。” “我舍不得你嘛。” “编个像样点的理由行不行。” “……好吧,水管坏了,他们要明天去修。”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知芝看看时钟,才四点半,回来得挺早啊,她冲着门外的随然咧嘴一笑:“孩子,回来啦,度假开心不?” 随然把手里的大包礼物往地上一扔,摆摆手,就抓紧时间先喘了两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又转出一个脑袋,卫轩辰一脸坏笑:“哟,你们都在啊,” “妈呀,卫生纸!谁允许你上来的!滚出去!这里不是你家!”莹雪对自己未来的姐夫特别不客气,顺手抄起身边的靠垫就扔了过去,“讨厌你,让你没事诱拐我家随然,没事带她出去疯,一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好好的一个电话就没影子了,太没水准了吧!” 卫轩辰歪歪头,伸手把靠垫一挡,上下抛了两次,丢回屋里:“好妹妹啊,别怪哥哥不交你,女人要温柔一点,你再这么暴力,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去你的乌鸦嘴!你个花心大萝卜!早晚我让随然把你甩掉!” 莹雪很没营养地诅咒着不切实际的话题,知芝都懒得在这俩人之间插话了,她爬起来走到门口,帮忙把东西都拎到了桌子上:“还有么?” “还有这……”随然点点头,声音有点沙哑,还没说完,就先来了个喷嚏,“阿——嚏!”她揉揉鼻子,把卫轩辰手里的包接过来,然后推了他一下,“没事了,你回去吧,你们俩一见面就吵吵吵……” “慢!慢慢慢!”莹雪一声大叫,把卫轩辰吓愣在了门口,“回什么去,谁让你回去的!怎么回事呐,出去时候好好的,回来就感冒了!你怎么照顾我家然的啊!” 卫轩辰看看随然,摆出了一副万分自责万分真诚的神情:“这倒真是怪我不好,早知道得多加点衣服,怎么办呢。传染给我算了,我帮你分担一点吧。”他说着就低头吻了下去。 知芝两只手一张,从后面遮住了莹雪的眼睛:“少儿不宜……” 第二天早晨,莹雪打个电话替随然请了假,帮她关上房门,知芝的房间也关着,每次家里有点小毛小病,她第一个就能被传染。 地铁上的人们都昏昏沉沉打着瞌睡,莹雪靠着扶手用手机看网页,夏之雪最近又有很多新的项目,新闻漫天飞,绫的心情也很不错。 旁边的车厢忽然开始吵闹起来,莹雪抬头望了一眼,三四个男人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声音越来越响,说不上几句话,竟然开始扭打起来。 附近的几个乘客拿起随身物品就往一边让开来,谁都不想卷到这莫名其妙的纷争里去,车厢里本来人不多,可是大家都向一个方向涌来,瞬间乱作了一团,莹雪被挤在人堆里左推又搡了半天,直转得头晕。 她把手机往包里一塞,想找个扶手拉一下,旁边的几个人忽然像被推了一下没站稳向后倒来,莹雪一个踉跄也跟着摔在地上。 痛……身边一个大胖子压在她身上,右脚膝盖又疼又麻,四周都吵成了一团。 莹雪没注意之后过来了多少管理人员,总之一场骚乱好歹平息了下来,现在这年头到处都危险,连小偷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失主争论,实在是离谱得够呛。 她瘸着脚摸到柱子旁边,安静地等待列车开动,车厢里气氛压抑得很,都抱怨着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十分钟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好容易挨到目的地,走出车站,才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莹雪定定神,找了个花圃坐在石头上挽起裤子,揉揉渗出了血的伤口,叹口气,是不是有这种说法,大清早背运,一整天都要背运,天啊,今天还是当心点比较好。 盛世企业,凌雅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翻看今天董事长的日程安排。 “雅人。”莫天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走进来,“找我什么事?”他和凌雅人认识很久了,年纪也相仿,平时没有上下级那么多顾忌。 凌雅人合上本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着莫天荣:“夏之雪之前和我们的合作,真是一波三折,实在搞不懂远山绫子在想什么,接下去事情还是挺多的,我就想,先下手把事情弄弄清楚。” “所以……有结果了?”莫天荣露出期盼的表情等待着八卦,他知道,没把握的事,这家伙是不会开口的。 凌雅人笑着摇摇头:“可惜,没查出来。不过,我找人注意了一下她身边那个齐莹雪,这个小姑娘好像在和冀木杨交往啊。” “哦?不是天桐的那个朋友么?” “是啊,你要不要去找天桐问问看情况呢,攀上关系的话,对我们有好处……” “当然,我会打电话给他的。”莫天荣拍拍雅人的肩膀,“很久没聊聊了,等下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吧。” 绫子拿着湿毛巾帮莹雪擦着脚上的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 “也不是我想摔的,他们就一下子压过来,我怎么站得,啊啊,轻点……” 绫子皱着眉抬头看她,好像在纠结什么事情。 “你干嘛,这样看我。” “我在想,你有没有驾照,送你一辆车,以后方便点吧。” “拜托,我不要,那个绝对比地铁危险多了好不好……”莹雪扯了扯绫子的袖子,“绫~~” “干嘛?” “嘻嘻,没事,叫叫。哎哟,你轻点,要害死我啊!” 莹雪弯弯膝盖,大号的ok绷有点碍事。 十二楼,她看看楼层的数字,走出了电梯,上班时间,大家基本都在办公室里,走廊上没什么人。 她走到窗口的垃圾桶旁边,把纸巾丢了进去,玻璃窗开着,风有点大,她紧了紧衣领就准备离开。 旁边的安全通道里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清洁工?她经过那扇门的时候顺势向里瞥了一眼。 啊,糟糕,谁大白天在通道里kiss! 莹雪赶紧侧跨一步躲到了旁边,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没被人看到,不然别人还以为自己在偷窥呢。 可是,那个人的背影有点熟啊…… 莹雪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拜:“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吧。”她向着安全通道又靠近了一步,侧过脸向里看去。 冀大哥!他……他在和另一个男生? 通道里,冀木杨撑着墙壁亲吻着莫天桐的双唇,他多怕这个人误会自己,刚才天桐带着哭腔来找他的时候,他的心都快碎了:“你先听我说好么?”冀木杨捧着天桐的头,认真看着他,特地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你难道觉得这是在帮我么?” “没办法,远山绫子来找我,呵,见鬼,我一想到你打来的电话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冀木杨有些后悔,但若不是今天天桐过来找他,他也许还会一直犯错,“我只是把莹雪当作妹妹一样来看待,我从来没有想过超越这层关系的事,我只是想,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在远山绫子面前做做戏,盛世就能获得合作机会,何乐而不为?” 莫天桐抬起头,温柔地望着冀木杨:“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不需要这样做的,任何事都可以商量不是么,也许我可以理解,那齐莹雪呢,她的感情就可以这样任人宰割?” “抱歉,天桐,真的只是,只是想帮你。”冀木杨摇摇头,闭上了眼,在这一秒他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啊,连自己都无法去原谅了,“我当时,真的没有多想,全部的声音都告诉我,只有和她交往,才能取得合作机会,抱歉,真的抱歉……” “木杨。”天桐搂着冀木杨的脖子,安慰着他,“也许,我们应该找齐莹雪说清楚不是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能这么去耽误别人,合作的事可以再想办法……木杨?” 冀木杨忽然转头向门口看去。 “莹雪!” 齐莹雪站在门口,她想逃,却无法动弹,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头好重,好混乱,她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或许她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得到的真相。 “冀,大哥……”张开嘴,好半天才发出那么一点声音,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她看到冀木杨向自己走来,要逃,要逃,要逃走,她不由自主向后跨了一步,重重撞在身后的铁门上,一声巨响,“对不起!”她惊慌地扔下三个字,转身逃进一直没有动过的电梯,关上门,想要远远地离开这里,她按下了最高的那个数字,心却一直往下掉。 18 泪雨 手机急迫地震动起来,是冀大哥的电话,莹雪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 “莹雪!” “冀大哥,不用说了,我都听到了。” “对不起。” 对不起……莹雪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是我,根本是我想太多了不是么。”回想所有的事情,她忽然发现,全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多么的可笑,她觉得有点累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对不起。” 她挂断了手机,胸口好闷,好难受。 楼顶没有一丝风,天灰蒙蒙地压在头顶。 利用……她也有被利用的价值么,慢慢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袋变得很热,但又却意外地清晰。 她靠着冰凉的墙面蹲了下来,闭上眼,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不规则地旋转。 真的,不能对生活太抱期待,你永远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和你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对不起……她默默地对自己说道,是我要求的太多了,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多的幸福,我却还是不满足,跌痛了,才知道有些路是不能乱走的…… 绫子穿过楼道,跑上另一侧的天台。 莹雪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墙角,天空开始落下小小的雨滴。 绫子的手有些颤抖,她想走过去,却迈不开步伐,仅仅十米的距离,看上去却那么遥远。 莹雪伸手弹了弹袖子上的雨滴,却没有抬头,她抿了抿有点麻木的嘴唇:“你来了?”没有等待谁的回答,她自顾自地笑了笑,“我就猜你一定会来,应该有什么需要和我解释不是么?” 绫子看见了她的眼角闪烁的光,那么寒冷,她深深吸了口气,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莹雪撑着地面站起身,靠着围栏向外望去,雨点滴落在白色石砖上,留下一块块斑驳。 “小雪,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 “好好说?怕我跳楼?”莹雪觉得有点好笑,她看上去有那么脆弱么,“放心吧,我很怕死,比谁都怕,我清楚地知道人死后的那种丑陋,我不会没事折磨自己的。”雨滴驱散了周围闷热的空气,她一瞬间觉得自己舒畅了许多,“这里景色不错,要不要来看看,啊,我忘了,你的办公室就能看。”这里太高了,她俯视得有些头晕,只能向后退了一步,移开自己的视线。 绫子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她想解释,却找不到词汇,许久之后只说了句“对不起”。 “哼……对不起?” “莹雪……”绫子伸出手想去拉住她,可还没碰到就被猛地甩了开来。 “别碰我。”她转过身,靠着围墙,冷冷地笑了一声,眼神渐渐黯淡,嘲笑自己的无能,嘲笑自己那异想天开的浪漫爱情,“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只是担心你,我没想过会这样。” “你已经搅乱了我的生活,还想怎样!”莹雪没来由地激动起来,她不由自主拔高了音量,明明一直对所有事情都不在意,明明一直乖巧地躲在朋友的庇护之下,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会对着刚认识的朋友发脾气了? 真是的,像个孩子一样,在向谁撒娇呢,明明已经长大了…… 莹雪安静了下来,她搞不清楚自己在焦虑什么。 “对不起。”轻轻吐出三个字,水滴从自己的眼角落下,莹雪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做了那么可笑又可悲的事,却一点都不自知。”抬起头,绫子正看着自己,为什么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那目光让她觉得好累,她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绫,我是不是应该恨你?”这一次她真的哭了,她感觉到了泪水的温热,顺着脸颊落在绫子的肩膀。 绫子伸出右手,摸了摸莹雪湿漉漉的头发,如果可以重来,再多一万个理由,她也不会做出这种可笑的决定,她把人类的感情想得太简单了:“雪,对不起。”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再无别话。 莹雪抬起头,看着绫子的眼睛,她想看透,却什么都看不到,明明靠得这么近,却什么都触碰不了,她忽然皱了皱眉,她疑惑,她好奇,这是在开玩笑么,是开玩笑么,她抬起手轻轻碰着绫子的脸颊,被雨水淋得有些冰冷,摸上去却很舒服:“绫?为什么这样做?你想要什么?” 没有回答,她知道她不会回答,她恶作剧般地又向前挪了半步:“你不会说对不对,那我来猜猜?你就想要这个,是么?” 莹雪踮起脚尖,用力地吻去,绫子的双唇很柔软,她闭着眼,闻到了她发丝上的香味,混着雨水流向她的嘴角,一阵晕眩剥夺了她最后的意识…… “刚才谁的电话?”知芝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随然正挂上家里的座机。 “远山绫子。” “她打电话干什么?” “说莹雪在单位病了,今天不回来,住在那里。” 知芝把一锅子黑色液体往桌上一搁:“这下好了吧,三个人都感冒了唉。” “哟,你烧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醋!杀杀家里的病菌,你闻不出来嘛。” 随然揉揉鼻子,用力吸了一口:“还别说,我真什么味儿都闻不出。” 绫子挂断手机,看着窗外,雨滴重重地敲在玻璃上,绽开一颗颗水花。 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怎么样了?” “睡着了,还有点发烧,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冀木杨松了口气,靠在墙上看着绫子:“呵,没想到,原来我们是一路人。” “也许吧,有太多的事不是我们自己能控制的,只可惜,我没你那么勇敢。” “这件事,我们都错了。付出的方式不对,便得不到结果,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绫子用手在玻璃窗上涂抹了几下,留下一块透明的痕迹,她看看指尖湿漉漉的水汽,苦笑了一下:“感情?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叫感情。” “其实你比谁都懂,不是么。”冀木杨看看社长室禁闭的大门,摇摇头,转身离开,“好好照顾她吧,我在这里不合适。” 绫子转过身,看到冀木杨离去的背影:“莫天桐怎么样?” “没事,我们很清楚彼此,你自己好好加油吧。”他挥挥手,关上了走廊尽头的玻璃门,消失在转角。 莹雪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枕头摸上去的感觉有点陌生,她睁开眼,绫子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书。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绫子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 头有点重,莹雪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可以趴得舒服点,她回想着之前的事,只能记起三三两两的片段,最糟糕的是,还有记忆彻底消失前最后对绫子做的事,她想找个洞钻进去,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软软的,贴在脸上很舒服。 床头柜上的小台钟画出个漂亮的直角,三点了啊,她不由自主摸了摸空荡荡的胃,竟然很配合地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绫子难得笑了出来,把莹雪惹得脸上通红,她拍拍莹雪的脸:“会饿是好事,我就怕你不吃饭,刚才让江嫂送了粥过来,我帮你弄一点。” 几口热粥下肚,胃里总算觉得舒服了一点,她靠着枕头坐在那里,绫子则坐在床沿,没有回头。 空气很安静,只有秒针的滴答声一圈圈转动。 “讨厌我吗?” 绫子徒然间开了口,问的莹雪措手不及,她认真地想了很久,想不出来,空调的热风温柔地吹着,房间里很是暖和,绫子的长发散在身后,那背影,仿佛让她又遇见了梦中的萤火,那个已经消失了再也看不见的回忆。莹雪叹了口气:“我应该讨厌你吗。” “嗯。”如果能被讨厌的话,自己也会好受点,绫子笑着安慰自己,也许被讨厌的话,这一辈子就能真的解放了,从那个梦中醒过来,放手,放掉那些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莹雪把被子又向上提了一点,她按着自己胸口,心隐隐作痛,火燎般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下不了决心,她不知道怎样去怪罪眼前这个毫无疑问伤害了自己的人,就想磁石的两极,反反复复纠缠不清。 “没办法,我没办法恨你,我没办法去讨厌一个……和我姐姐这么像的人……”莹雪苦笑了一下,“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要再见她一面,你也不会知道我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去恨你。” “我能代替她么?” “不能,谁都不能代替她,谁都不能……” “我可以,改变的。” 莹雪摇了摇头,她不需要别人的改变,谁都不会是谁的替代品,包括姐姐,包括自己,而绫,也只是绫,永远都是绫子,那个在莹雪心中如水一般的女子。 “累了么?你休息吧。”绫子见她不说话,便没再追问,她没有冀木杨那么勇敢,有很多事她都找不到勇气去证实,反正得不到回应,不如埋藏在心底,静静祝福就好,“莹雪……有事叫我。” 我喜欢你,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埋藏了十五年的心声,还是说不出口,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绫。”身后,莹雪轻轻叫住了她,绫子没有回头,她不忍心再见到她苍白的脸,“让我安静一下就好了,我想我会没事的,明天,就没事了。” 门被轻轻推上,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泪水无声地滚落。 上天,从来不曾眷顾她,明明说好了,只要活着就不再对任何事抱有期待,可是现在的心跳到底是怎么回事。 莹雪忽然发现,这份难受,并不是来自冀木杨,其实她根本不懂爱情,那么多天以来的感受从来没有让她真的幸福过,她喜欢的不是冀大哥,而是,和他相处的感觉,只是习惯了那种被照顾被关心的温暖,而开始害怕一个人的独处。 “绫……为什么骗我的,会是你……” 肆无忌惮地哭着,直到再也挤不出眼泪来,莹雪知道,结束了。 没有什么悲痛可以带到天明,妈妈说,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你就该重生。 莹雪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成为谁的公主,当她转身离开那座燃烧的小木屋时,就注定了她将永远背负这份孤独,一辈子。 19 雪花 “早上好!”莹雪准时推开门,像往常一样大声打了个招呼。 又一个平静的早晨。 viccy回了个灿烂的笑容,继续埋头工作。 jessica放下化妆镜,回头看看:“小雪啊,昨天病了?还好吗?” “没事,有点感冒,放心啦,已经好了。” “随然说你没回去,跟社长关系挺好啊~”卫轩辰撑着脑袋,眉间一挑,没个正经,被莹雪白回一眼,还特高兴。 她看了一眼窗边的冀木杨,一刹那的尴尬,随即消失,莹雪笑了笑:“冀大哥早。” “嗯,早上好。” 就如从未发生过一般,人们在各自的轨道上行走,有时候交叉,有时候重合,能渡过的,便不再是劫。 早晨,当莹雪推开卧室的大门,绫子并不在那里,她不由松了口气,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说话,也许还需要时间,她可以再好好地整理自己的心绪。 摇摇头让自己忘记那个尴尬的夜晚,莹雪决定还是安心做回自己就好。 “小雪,”jessica单手递过来一份数据整合表,“帮我把这个客户喜好建模重新组织一下,前面刚改了一些数据,好像有点出入,我模板从内网发给你了。” “建模?”莹雪翻了翻手中那份天花乱坠的表格,简直是就是天书,“我还没弄过呢,这个怎么改?” “啊,晕,我忘了你没学过……”jessica一脸的抱歉,“没事没事,下次再教你,那帮我把这个月的报表填一下,跟以前差不多的!” 卫轩辰慷慨地向jessica伸出援手:“我来帮你改吧,反正我这里也有一个要一起做。话说啊莹雪妹子,你到底怎么会被分配到我们这里来的。” “……你用得着这样埋汰我么?” 卫轩辰抓抓头发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会计部什么的倒比较合适。” viccy难得帮腔:“会计部岗位都满了,没招新人的打算,我们这里不是缺帮手么,不过其实也不奇怪啊,现在毕业生专业对口的工作都不多。” 莹雪摸了摸鼻子,说实话,自己这半桶水能混到现在真是奇迹:“话说,你们都是怎么进来的?” jessica指了指冀大哥和viccy:“喏,这两个人是夏之雪去挖墙角挖来的,我和卫帅哥是自己来应聘的,当时那面试啊笔试啊,真是破天荒的严格!” 卫轩辰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那你呢?” “我啊?”莹雪呵呵傻笑了两声,“投了简历……然后接到电话说让我来上班,其实因为是海投的,我自己都忘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投过了……我那时候还以为是骗子公司呢……” “你这绝对是在刺激哥哥我。” 撇开了卫轩辰那郁闷的脸,莹雪叹了口气,这该死的狗屎运,现在自己真的该好好加油了,还有很多东西得学呢。 今天的状态真不怎么好,莹雪好容易熬到了下班的点,终于有机会可以让自己透透气了,她婉拒了jessica联谊的邀请,独自一人吹着风,逛到了商业圈以南的书店,给自己挑了几本参考书准备充充电。 “一共一百零七元,收您一百二十,找零请拿好。” 现在的书越来越贵了,怪不得网络小说风靡,莹雪心中感慨了几句,接过收银员递来的袋子,把书都装好,准备离开。 “有时间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莹雪猛地回头,发现绫子竟然凭空出现在这里。 “怎么大白天一副见鬼的表情?”不知是身高差的关系,还是绫子那无可掩饰的气场,不管什么时候,她总能够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 “社长好……”莹雪低下头,用极轻的声音打了招呼,没等回应就一个侧步从她身边绕开,快步向店门外走去。 “莹雪。” 明明可以走的,莹雪却迈不开步子,这个人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能够将自己牢牢地定住。 “有话可以好好说,有必要这样躲着我么。” 不躲的话你想让我怎么样?莹雪心里边不住嘀咕,难道让我告诉你,我知道了昨天晚上我装睡的时候,你来吻我了,而且还是嘴?老天,这已经不是我能理解的了好吗!她咬了咬嘴唇,准备换个话题:“那你干嘛跟踪我?” “我去过办公室了,他们说你到这里来买书。”绫子说着,走了过去,顺手从莹雪手里“抢”过那一袋子书,“走吧,请你吃饭,算我道歉。” 全城最高的旋转餐厅,莹雪撑着脑袋看外面的夜色,s市是座不夜城,夜晚才是它最充满活力的时候,然而这一切和莹雪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她只是个平凡的菜鸟上班族,白天乖乖地坐在办公室里耗脑细胞,晚上在论坛中刷屏,或者,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和朋友们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曾经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是否满足,是否快乐。 她知道她想要的不多,没什么漂亮衣服,不怎么会化妆,也不知道名牌,她现在活得很好,这么一直维持下去,她就真的满足了。 “远山小姐,请问葡萄酒需要配哪一种?” “les amoureuses。”绫子把酒单合上,还给了服务生,“谢谢,暂时不需要其它的。” “我不喝酒。”莹雪伸出食指把桌上的酒杯推到了角落里。 “就一点。”绫子轻轻握住她的手,“难得陪我出来。” 绫子的手细长而温暖,那一刹那的接触令莹雪措手不及,她条件反射地把手抽了回来,不再答话,她不想搅进这麻烦的感情之中,这和她所梦寐以求的爱情相去甚远,她不讨厌绫子,而这种暧昧的不讨厌更让自己感到害怕。 “不喜欢这里么?” “不是……”莹雪不想让绫子尴尬,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可以稍微面对她的方向。 “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哪里不舒服?”绫子想起昨天莹雪的样子,着实有些担心。 “没有啦,”摇摇头,忙不迭地否认,莹雪看了看四周,无奈地笑笑,“只是觉得,这地方不适合我。” “绫子。” “嗯?” “这里是你们的世界,不是我的,你懂么?” “人是会变的,不同的世界,也是会有交集的。” “是啊,人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莹雪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五个字,有些事,就是这样,永远都说不明白。 见莹雪没再说话,绫子替她把牛排切好递了过去:“这个不错,你趁热吃。” 酒香,弥漫在空气中,那暧昧的气味令眼睛蒙上一层薄雾,莹雪脸颊泛着红色,不知不觉已有些醉意,她一整晚都没再抬头看过绫子,只是一个人,闷头吃喝。 “还要加点甜品么?”绫子拿下莹雪手里的酒杯问道。 她撑着有点沉重的脑袋,摇了摇头。 “你喝多了。” 她有些困,也懒得再反驳,如果现在有个大床,也许就可以倒头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忘记了。 “回家吧……” 迷糊中,只知道那人替自己披上外套,扶着自己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进了车子,她不想再动弹,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思绪渐渐离自己远去,只剩下一份安宁的寂静。 莹雪贪婪地向着那一片黑暗中走去,越陷越深,这里宁静,安心,没有眼泪,没有彷徨,她不知道这样一直走下去会通向哪里,但是,如果可以,就算是消失,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脑袋被车窗磕得有些疼,莹雪艰难地动了动脖子,让自己回到靠背上,驾驶座空着,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一片绿地中央。 绫? 她向外面看去,借着昏暗的月光,可以看见那些熟悉的绿化带的轮廓,一座不知名的白色雕像伫立在其中,这里是商业圈内的中心广场,此时已近十点,四周的办公楼尽数暗了灯光,不见一点人气。 绫子靠着雕像而站,抬头望着什么,莹雪回头看了一眼,那里正是夏之雪的总部,楼顶的雪花标识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在看什么。”莹雪打开车窗,冷空气让她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夜幕下,她看不清绫子的表情,就如当初第一眼遇见时一般冰冷,如水,如风,如影,静静地站立在她所触碰不到的世界中。 “醒了?”绫子看向车子的方向,微微一笑,“要下来透透气么。” 莹雪摇了摇头,又把自己埋进座位里:“冷。” 绫子没再坚持让她出来吹吹风醒酒,只是安静地又站了一会儿,望着远方,像是在回忆或憧憬着什么。“那片雪花,很眼熟吧?”她忽然开了口。 莹雪心口一紧,不由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挂坠,眼熟,当然眼熟,从第一眼看到起就眼熟了,可是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巧合么,绫,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绫子直起自己靠在雕像上的身子,拍了拍衣服的下摆,走回驾驶座。车里的暖气让自己冰冷的手恢复了些许热量。她关上门,顺手按下把手边的按钮,把莹雪打开的窗也关了起来:“有没有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让你喝酒了。” 莹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有些微微的发烫,不过也算已经清醒不少了,她伸手把暖气出风口向旁边掰了一下,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还行吧,比前面好多了。”她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关了窗的缘故,气氛有些压抑,安静得连喘息声都觉得突兀,“刚才的话没说完吧?” “嗯。”绫子淡淡应了一声,脱下黑色外套往后座上扔去。 莹雪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一直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给夏之雪投过简历,这个根本就不是因为我记性不好是吧。” “嗯。” “远山绫子,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也不是我的错觉。” “嗯。” 还是丝毫没有起伏的声音,绫子的冷静此时就像一根针刺进莹雪几近疯狂的理智中,她给自己来了个深呼吸,才不至于什么都不管地就此摔门离开:“好吧,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可能,还有很多。” 20 心伞 绫子并不愿意去欺骗谁,可是这个世界上谁没有那么点尘封的秘密,说出来,也只会搞得两败俱伤。 “哼,还有很多……”莹雪无奈地冷笑了一声,想想也是啊,如来佛的掌心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人逃脱,“这算什么,弥补?我不需要,我也不会回去……“ “不是家里的意思。” “什么?” 绫子难得竟打断了莹雪的话,随即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我说,不是家里的意思呢,我单纯地想完成个人的心愿,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你的事,除了我再没别人知道。” 莹雪无法消化这句话的含义,找不到能符合自己逻辑的解释:“什么叫和家里无关,抱歉,我想不通,可能在我还小的时候曾经叫过你几次表姐,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交集,如果只是借口的话我不需要,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知道,所以,只是我个人的原因,和远山或者是尾崎家都无关,我要找的是齐莹雪,找了十五年,而现在,我找到了。” 十五年?莹雪的大脑飞速运转了几个来回,十五年前能发生什么,那时候她正在圣诺孤儿院和柳知芝一起享受童年,而这个早就消失在自己记忆中的表姐却忽然告诉她,我找了你十五年,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莹雪用力拽起自己拎包上的长带子,一圈圈开始往手指上绕,绕完了又拆下来,再重复一圈圈绕上去,她每一次混乱的时候都忍不住做出这种小动作,眉头深锁,却找不出词汇把这个话题接下去,或者说,其实她更希望到此为止,就把这个夜晚当成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 绫子看着她一声不吭的样子,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很喜欢莹雪那不知所措的神情,像个孩子一样惹人怜爱。 “还记得这个么?”最终还是绫子打破了沉默,她转过身,伸手从后排拿起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看包装,就像是那些老古董收藏的字画一样,绫子边说边解开上面的搭扣,把盒子递给莹雪,“那一天的相识,对我来说就是上天的奇迹。” 盒子很轻,莹雪轻轻托起底部,放在自己腿上,看上去长度约莫五十厘米上下,她又看了绫子一眼,只能慢慢打开盖子—— 一把小伞静静地躺在里面,粉红色的蕾丝布料蓬蓬地撑满了整个盒子。 那一刹那,莹雪按耐不住自己指尖的颤抖,她认得这把伞,不只这把伞,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塑料伞把上几片已经掉了颜色的公主贴纸,那是她小时候的最爱。 她的手在盒子的边缘来来回回摩挲着,她不确定是否要去把它拿出来再仔细看看,就像电视里的考古专家们在面对上千年的古迹时会害怕它们的风化一般,她小心地碰了碰那张贴纸,只能依稀辨出一个脸的样子,胶水的部分早就和塑料粘合在了一起,想必刮也刮不下来了吧。 伞面已经有些生硬,摸上去有些沙沙的响声,莹雪轻轻抬起伞柄,手把处摸到几条凹痕,凑近了再看看,是用小刀刻上去的稚嫩的字迹——“雪”和“芝”,已经不意外了,她记得这个印记,那是知芝刻上去的,她喜欢在她们的玩具上做记号,这两个字,她熟悉得很,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往事,渐渐浮现出来。 “小雪!又有人送礼物来了哦!” “诶?在哪里,我要去看。” “别看了,差不多都挑完了,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帮你拿来了。”知芝变魔术一般忽然伸手,喀喇撑开一把粉红色的小伞,“漂亮么?” 莹雪看得眼睛发光,一个劲的点头。 “以后一起撑着它出去玩吧。” “带出去会弄丢的啊。” “那……那我们做个记号,去把你的贴纸拿出来。” 脑海中一个个画面翻过,莹雪记得这把伞的到来,记得它的许多故事,却不知为何,她忘记了是如何和它分开的,最后一次,到底是在哪里? “我想,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绫子又想起那个阴暗的雨天,黑暗的世界,再如何远眺都看不见未来,她甚至不知道那该不该叫做绝望,反正,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的希望。 该庆幸还是抱怨,上帝为她投下了一道阳光,温暖而明亮,驱散了那些阴霾,也激起了那一份无法放手的眷恋。 而阳光,并不属于她一个人。 绫子侧身,抚摸着那把小伞,同样的东西,却留给两人完全不同的回忆,即使这样面对面,靠得再近,也永远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心意。 “那就,算了吧……”她微微低头,无奈地笑笑,“我把它还给你,我想,是时候结束了。” 莹雪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忽然出现这样一个转折,她不禁一愣,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着伞柄,止不住地颤抖。收起来,还是还给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还没从醉意里醒来,莹雪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不太够用,她不敢抬头去看绫子的表情,只能偷偷地转着眼珠从刘海缝里去瞥个一两眼,她看见绫子低垂着眼睑,明明是那么悲伤的眼神,嘴角却泛着一抹笑意,那放佛是一种被释放的,被拯救的笑…… “绫……”莹雪张开嘴缓缓吐出她的名字,但是声音却走形得厉害,暖气的风打在脸上,吹得她两颊的肌肉都快麻木了,她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想……其实,其实我们……绫,绫?” ……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嘴,就被一对柔软的双唇重重压回了喉口。 腿上的纸盒子被绫子的衣袖甩下了椅子,在门和置物箱上来回磕碰了几下,终于带着那把精致的小伞翻倒在了地毯上,静静地,见证着她们的重逢。 莹雪不敢动弹,绫的双唇重重压在她嘴上,整个人毫无抵抗力地贴着椅背,绫子的手慢慢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背,炽热地放佛血液都快喷薄而出。 莹雪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太过紧密而无法呼吸,还是自己害怕得忘记了呼吸,两腮被憋得通红,她看到了绫子长长的睫毛在自己眼前翻动。 如果是平时,正常的莹雪应该会这样想,怎么办,推开她,大叫救命,还是直接逃跑? 也许是酒精的威力太大,也许是天气不太好的关系——至少事后,莹雪是这样给自己找的借口,此时的她,没有想到反抗,而是一个个致命的问号不断闪现,为什么,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没有感到讨厌,为什么,会这么温柔…… 绫子撑着椅背,抬起头,莹雪大张着眼睛惊讶地望着她,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丝毫动静,甚至,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有眼珠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移动了两下。 绫子略蹙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雪?” 像是被忽然唤回了三魂七魄,莹雪一个激灵向后一挺,椅子被压得嘎吱作响,半张的嘴急促地吸气吐气,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只有“窘”了。 绫子看到她战战兢兢地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嘴角——那地方被绫弄得有些泛红,绫子轻轻抬手,拉住了她:“为什么不推开我?” 为什么?莹雪才想知道,脑海中一片空白,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逃?”绫子顺势又压住了她另一只手,低下头又向下贴近了一点。 “我……”舌头不听使唤,莹雪舔了舔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忘了……” “忘了?”显然这么无厘头的答案出乎了绫子的意料,“好吧,忘了,忘了也好。接下来,也继续忘记,好不好……” 诶?莹雪下意识向后仰了一下,但是绫子却并没有停止自己渐渐靠近的上身,她感受到了绫子脖颈处淡淡地香气正渐渐弥漫到自己的身上,如果呼吸可以杀人的话,那莹雪她现在只怕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莹雪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她不敢大幅度的动作,就像是一只野兔面对一条蟒蛇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侵占自己的地盘,她感到绫子的右手伸到了座位下面在摸索着什么,糟糕,她忽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条件反射地紧紧拉住了椅子的边缘来稳固坐姿,但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只听清脆的“咔哒”一声响过,莹雪刚发出半个“啊——”字,就已经整个人倒在了平放的椅背上了。 绫子附下身,慢慢靠近,她看到莹雪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脸颊一片绯红,更是诱人。 此时,两个人的心跳声缠绕在一起。 莹雪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她也许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了,因为很多事,就是发生在那么一瞬间,稍微的犹豫,然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清晨的鸟叫从窗外传来,莹雪揉揉眼睛,看看手机,八点了。 她撑起身子,看见了并不属于自己的衣柜和书橱,这里是绫子的办公室,昨天因为太晚,她竟被绫子连哄带骗拐到了这里,不过住在公司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很晚起床。 她回头看了看躺在浴缸里的绫子:“你还有这习惯?” “早上洗澡可以精神一点。”绫子敲了敲外面的椭圆型玻璃罩子,“你要不要进来?” “不用,我没这嗜好。”莹雪从床上爬下来,伸个懒腰,钻到浴缸旁边,撩了几下温热的水扑扑脸,“我洗个脸去吃早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莹雪还没来得及反抗,整个人已经被拉进了浴缸。 “要死啊,我衣服都湿了!” “这睡衣明明是我的。”绫子拉住想要站起来的莹雪,按在浴缸里,扑身便吻了上去,“脱掉不就好了,我会找人洗的,急什么。” 莹雪不再挣扎,她闭上眼,享受着绫子的拥吻。 就如绫子问的那样:“你喜欢我么?” “我不知道。” “那你讨厌这样么?” “也许不讨厌。” “后悔么?” 莹雪避开了她的视线:“你指什么。” 绫子邪魅一笑,轻轻压她的双唇:“我指的就是这个……” 水蒸气袅袅而上,渐渐充斥着整个玻璃罩子,水滴顺着浴缸边缘滑落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蜿蜒的痕迹。 “绫,你是我的姐……” “不,我不是,绫,叫我绫就好了,其它的,忘记吧。” 21 小舞 春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脱下了厚重的大衣,人也轻松了许多。 知芝心情不错,一个人晃到了阿飞的家里,自从听说小舞的事,她就一直有心想来看一看。 推开门,典型的男生房间,已经无法简单地用“乱”来形容,她在原地站了半天,想找一条障碍物不多的通道往里走。 阿飞一脸无奈,把摊在地上的杂物一股脑全踢到了墙边,瞬间堆起一座废物山,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叹口气还是作罢:“要求就别太高了,我家就这样,收拾不好了……” 知芝瞥了他一眼:“别这样看我,我才不会帮你理房间。” “唉,真是严厉啊。” 知芝顺手把沙发上的杂志推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就看见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向外瞅。 阿飞招招手:“小舞,醒了?有客人,来打个招呼!” 小舞捧着一只兔子娃娃慢悠悠走到客厅,看着知芝。 “你就是小舞?”知芝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好,我叫柳知芝。” “柳知芝?”他嘴里重复了一遍,又看看阿飞,阿飞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这么没礼貌,叫姐姐。” 显然小舞对这个陌生人还处于戒备状态,他把兔子放到身前,挡住了自己半个脑袋:“柳知芝,你是阿飞的女朋友?” 阿飞差点没把口水喷出来,挥了挥拳头就想用刑:“喂,你个小子!谁教你胡说八道的,当心我揍你!” 知芝咯咯一笑:“你哪里看出来我们配了?” 小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似乎变得开心起来:“那就好,因为阿飞是我的,谁都不能带走他,我可以叫你姐姐,叫什么都行。” 唉,这人小鬼大的孩子,真不知道是不是被阿飞带坏了。 家里实在乱得慌,知芝带着小舞准备去附近的公园逛逛,阿飞则成了拖油瓶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韦帕公园,是祥和小区旁边的免费开放式公园,清晨的时候一批批大部队在这里锻炼身体,现在已经过了十点,人渐渐少起来,偶尔也有悠闲的人来散散步。 小舞和知芝相处得不错,两人牵着手在树荫里走,心情很久没有这样平静了,这次出来逛逛还真是值得。 小舞忽然拉了拉知芝的手,停在了原地,小眼睛四处看着。 “怎么了?”知芝也停下了脚步。 “嘘——”小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说,“你们有没有听到猫叫啊?” 知芝看了阿飞一眼,两个人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声音,隐隐约约还真有很轻的猫叫声。阿飞踩进绿化带,扒开灌木丛,不久之后,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搬出一只箱子,扔在小舞面前。 里面一只小猫蜷缩在角落,瞪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三个人,白色的毛上有几块褐色的花纹,看上去才几个月大,也许是被谁抛弃了。 小舞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小猫一个劲地往他手上蹭去,喵喵地直叫。小舞抬头看看站着的阿飞,那祈求的眼神,不用猜了,只有一个意思。 阿飞挠挠头:“不行啊,公寓里不能养动物,肯定会被包租婆赶出来的啊,不行不行。” “可是……“小舞低头看看小猫,一脸的不舍。 知芝看着小舞:“喜欢它?” “嗯!”小舞用力地点点头。 “那你要负责照顾它。” “嗯!嗯?” “放在我的奶茶店吧,不过你得经常来看它,要不然——”知芝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我也不能保证它过得舒服。” “谢谢姐姐!”小舞乐得蹦起来,环住知芝的脖子就开始绕圈,“你是好人,你比阿飞好!” 阿飞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怨气:“老子我天天养你,你还胳膊肘向外拐……” 奶茶铺里腾个角落养猫还是绰绰有余,三个人买了点猫粮、盆子、猫砂之类的东西,一切打点妥,还用碎布整了个暖和的窝,把小猫抱进去,小舞看着它趴在窝里睡着了,轻轻用手摸摸它背上的毛:“帕帕,你在这里要乖乖的,我会回来看你哦。” 阿飞很白痴地问了一句:“帕帕,什么帕帕?” “当然是韦帕公园的帕了,你脑筋不转弯哦。”蹲在一旁盛猫粮的知芝不紧不慢地吐个槽,冲小舞眨眨眼,“帕帕睡着了,我们别打扰它了好不好。” 小舞点点头,站起身:“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家吧,就在旁边。”知芝指了指华风小区的方向,“走了一上午,上去休息一下吧。” “随然?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知芝推开门,发现随然竟然在家。 “早上跑了个客户,然后不高兴再去公司就回来了。” “你们这些拿着高薪不干活的家伙……”知芝鄙视地把大拇指朝下伸了出去,“领导干部都这样,公司哪里来的前途。” “少说我,你这奶茶店大老板不也关门歇业了么。”随然把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搁,看着门口热闹的三个人,“哟,这孩子谁家的?长这么可爱!” 阿飞推了推小舞:“做个自我介绍。” “嗯……我叫项舞,请多多指教。”小舞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把随然笑翻在了沙发上:“哦哦,我叫随然,请多多指教!” 要跟随然解释小舞的事,并不复杂,只是几个人刚围拢坐下,就觉得肚子开始饿起来,小舞扯了扯阿飞的手:“阿飞,我饿了。” 知芝看看时钟,也差不多到点了,她拿了个钱包就站起来:“我去楼下买点吃的好了,旁边新开的馄饨店我去看看,你们等着。” 馄饨店就开在小区里,下楼转个弯就是,五分钟不到,知芝就拎着四碗热气腾腾的大馄饨推门回来了。 随然闻了闻味道:“很香嘛,不错,多少钱?” “15元。” “15?多少钱一碗?”随然对这价格着实很好奇。 “三块五,老板说四碗16,算我便宜点,就15了。”知芝把四个大碗搁在茶几上,忽然觉得这价钱有点不对,奇怪地看看阿飞。 阿飞摇摇头,一脸疑惑:“干嘛?便宜一块钱不是挺好?” 随然满头的黑线,这两人的脑子都不太好使啊。“额,算了算了,我对你们已经无话可说了,整理一下,吃东西吧……”她把桌上的几本书收拾了一下,扔到旁边,腾了个地方放碗。 小舞指了指她手里的书:“这本我看过!” 随然看看封面:“啊?你看过?这个《企业客户关系管理》?” 小舞认真地点点头:“我在图书馆没事的时候读过,我会背哦。”他闭上眼搜索了一下,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前言,进入21世纪,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我国企业服务模式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加入wto……” 随然翻开这本自己才瞄了两眼的书,前言部分,她挨着顺序向下读去,居然只字未差?“小舞,你背这个干嘛?” “没有背,我见过的东西都不会忘记,这本书我翻过一次,记住了。” 阿飞之前也从未和小舞讨论过什么读书的事,完全不知道小舞还有这种特长,他好奇地也凑了过来,随便抽了一页,这孩子竟然也能倒背如流。 阿飞惊讶得问他:“小舞,你还记得哪些东西?” “所有的东西,从去年七月八号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开始,所有所有所有的事情。”他张开手划了个大大的圆圈。 随然没说话,看着小舞开始沉默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但是她曾读过这样的研究报告,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孩子,项舞,拥有着令人羡慕也异常可悲的“完全记忆能力”。 “什么什么记忆能力?”知芝也挨着随然坐了下来,和阿飞一起听着。 随然回忆着曾读过的为数不多的研究报告:“完全记忆能力,就是他通过眼睛或者听觉接触到的所有信息,哪怕只是一转眼的时间,都能够完全被大脑记住,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你很羡慕吧,我们都会很羡慕,但是,问题也会随之出现。常理来说,人类的脑容量,出乎意料的小,但是我们能通过忘却‘多余的记忆’,不知不觉对大脑进行整理从而活下去,但是,”随然看了看小舞,“他做不到这点,从公路边的树木,到路上行人的容貌,天空云朵的形状,他所见的一切都会被储存在大脑里,而这些不多的脑容量瞬间就会被这些无聊的记忆充斥,等大脑到达极限,就不能够再做运转。” “开玩笑,这个要把大脑撑满,得花多久啊?”阿飞摸摸小舞的头,这种事太遥远了吧。 “如果真的是完全记忆能力,理论来说,六到七年,脑容量就会被使用尽。” “他已经十几岁了,这不可能。” “不可能?”随然粗略地算了一下,“图书馆的老头不是说一年前看到小舞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吗?” “……嗯,你是说?”阿飞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六到七年为一个周期,我假设在脑容量用完之后,大脑会自行消灭所有记忆以确保机体的正常运作,那么小舞,可能已经经历过两次的失忆了,这样说,你懂么?” 完全记忆能力,随然在实验室见过这样的理论,却从不知道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她看着小舞,却觉得他那么可怜,这样的年纪本该和所有孩子一样在学校里奔跑,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大街上,他遗忘的过去有些什么,我们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帮助他…… 22 禁断 雪之然奶茶店,知芝万般无聊地看着帕帕吃东西,不知道小舞怎么样了,昨天聊着聊着他就睡着了,随然说是因为大脑能量不够而进入的强制睡眠状态,阿飞背着他回了家,未来会怎样呢,谁都不知道。 店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缝隙里吹进一些风,凌秋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早上好。”他远远地看见知芝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嘛。 帕帕适时地“喵~”了一下。 “哟,你还养猫了?” “朋友寄放在这里,今天怎么来了?” “去附近订货,就想来看看,生意不太好?” “跟你家酒吧不能比呢,你特意过来就是要打击我么。”知芝挠挠帕帕的下巴,“帕帕,你说是不是,这家伙太无聊了吧。” 凌秋也点点头,“哦~”了一下:“叫帕帕啊,奇怪的名字,我说帕帕,我想约你姐姐出去吃饭,能不能把她借我一下?” “喵~~” “那你是同意了对吧?” “拜托,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一只猫来做决定了!” 知芝最近也是宅得心烦,也就干脆把店一关,放自己一个长假。 凌秋也也是个随性之人,没有安排没有目标,两个人在路上随处闲逛起来。 他们走着,聊着,在公园地长椅上坐着,看着。 “能把你约出来真是奇迹。” “我不是被你约出来,只是碰巧想出来。” “下次还能碰巧么。” 知芝看着平静地湖面,摇了摇头。 “不是吧,这么遗憾……”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知芝笑了起来:“下次要约我早点说。” “bingo!拿着。”秋也递过递过一张电影票,“明天我来接你。” “你比我想得要霸道啊。” “你没我想得那么冷酷。” 今晚,华风公寓的三人组,正排排坐,一人一台电脑,在微薄上调侃起来。 我姓随:雪,今天某芝心情不错啊。 雪姬:嗯啊,你去问问呗。 芝爱亚麻:你们俩别偷偷摸摸说坏话好不好。 雪姬:我们关心你呢。 芝爱亚麻:被你俩关心没好下场。 我姓随:祝贺一下吧。 雪姬:贺啥? 我姓随:觉得心情不错的举手,我举手。 雪姬:举手。 芝爱亚麻:+1。 雪姬: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姓随:会的,我们都会的。 凌晨三点,凌秋也轻轻地拉开家里的门,哥哥应该早就睡了,别把他吵醒才好。他脱下鞋,摸索着打开墙上的壁灯,客厅昏暗的灯光亮起来,沙发上,凌雅人沉默地坐着。 “哥?”凌秋也看他的脸色不好,心里着实一惊。 凌雅人掐灭了手里的烟蒂:“回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 “担心你。”他抬起头看着凌秋也,“去哪儿了?” “什么去哪儿了,店里呗。” “白天。” 白天?凌秋也皱了皱眉:“哥,你什么意思。” 凌雅人没回答,打开桌上一个大号信封,抽出几张照片,仔仔细细地摊在茶几上,每一张都是凌秋也和知芝。 “哥!你……你派人跟踪我?” “跟踪你?我是怕你出事。”凌雅人淡定地把照片又收好塞回信封里,“我猜,你也不愿意再看到这些,我还是收好吧。嗯,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啊,柳知芝,柳知芝?好名字。” “你要做什么,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凌秋也有些紧张,他知道哥哥的脾气,什么事都做得出。 “哼,做什么……”凌雅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襟,走向凌秋也,“秋也,你想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哥哥一步步逼近自己,秋也却在后退,后退到墙边,再也躲不开,“哥,你别这样。”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没……”凌雅人毫无征兆地吻来,嘴被重重地压住,秋也只能闭上眼睛,再也说不了话。 衣服掉在了地上,凌秋也的后背赤裸地贴在冰冷的墙上,哥哥粗暴地吻着他的嘴,他的耳朵,他的脖子:“哥……” “你喜不喜欢我。” “我,不,哥,我们这样不对。”他沉重地呼吸着,手臂被压得生疼。 “不对?不对!不对!”凌雅人忽然一个用力把秋也拽倒在地上,手指划过他漂亮的脸蛋,语气又温柔起来,“秋也?我们会一直很好不是么?” “哥……”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凌秋也摆脱不了,也改变不了,疼痛穿过他的身体,他紧紧抓着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他不忍心去伤害这个人,他永远都做不到去拒绝,这是他,最喜欢的亲人。 下午四点,雪之然奶茶店,知芝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这个时间,电影已经结束了吧。 他没出现,一直都没有。 知芝放弃了等待,这种事她做不来,她从来不会去迁就什么,得不到的就放手,不过如此。 三天了,凌秋也被关在家里,哪都去不了。 “哥,这样关着我有意思么?”他靠在床头,身边的饭菜,一口都没动。 凌雅人握着他的手:“你答应我不去见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秋也没有力气去反驳,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想出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秋也,你真的要逼我么?”那么多年来,他费尽苦心把秋也带大,谁都不能把他从自己身边抢走,凌雅人的眼中冒出火光,他怎会这么轻易放手,他是谁,他是凌雅人,无所不能,“你好好休息。” 他锁上门,静静走了出去,拨通了手机:“把资料给我传来,我要这个女人消失。” 23 绑架 周末,天晴,被出门约会的随然抛弃在家,无聊的莹雪只能窝到知芝的奶茶店里逗猫玩。 “哎哟哎哟,帕帕你好恶心,你把便便黏在屁股上了!知芝啊,你给她洗洗澡吧!” “……不要,一个人根本治不了它,等阿飞和小舞过来,让他们洗。”帕帕这两天精神明显好多了,乱窜的时候抓都抓不住。 莹雪拿了块猫粮嗅了嗅,闻上去挺香的,她真想咬一口试试,不过都这么大人了,还是节制一点吧:“帕帕,过来,给你倒水,别蹭我啊!” “小雪。” “嗯?” “你和远山绫子?” “挺好……”莹雪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不是有人能理解,甚至直到今天,她自己都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放下手里的食盘,叹了口气,“知芝,你说,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是啊,都在做什么呢,我们都在做什么呢,知芝也搞不明白,但是:“不用多想,我和随然,支持你所有的决定,做你喜欢的就行。” 她们彼此注视着,会心一笑,就在大家的身边,不论在任何时候,都还有个可以回去的家。 “咚”地一声,玻璃门被重重踢开,四五个年轻男子鱼贯而入。 谁?来者不善。 莹雪慌忙躲到知芝旁边,知芝放下手里的奶茶杯,看了看他们:“欢迎光临雪之然奶茶店,各位需要喝什么吗?” 领头的男人看上去有点傻乎乎,往口袋里摸了几下,好像要掏东西,却没找到,一边的跟班凑过来嘀咕了一句:“大哥,照片没带怎么办,两个,抓谁?” 那个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起一起,愣着干嘛?快去!” 知芝一把拉着莹雪想从门口逃出去,无奈出路被堵死,想往回跑又已经来不及,转眼间双手就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她正想着能不能叫出声,让路过的行人帮忙,一块手帕已经捂到了自己的鼻子上,身边的莹雪已经彻底昏了过去,她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瘫倒在地…… 这是什么仓库,知芝睁开眼,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莹雪睡在身边,看上去没受伤,她动了动手脚,没被绑住,不知道抓自己的人是什么来历。 “知芝……”莹雪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坐起来,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是哪儿啊?” “我不知道,不过,抓我们的人大概快来了吧。”她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看,见鬼的地方,居然没信号,不知道刚才在车上假装昏迷,给阿飞的短信有没有发送成功,“等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好不好,你保护好自己。” 莹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这是绑票吗,没钱会撕票吗…… 厚重的卷帘门被拉起来,窸窸窣窣地声音把耳朵磨得犯痒,阳光顺着地面斜射进仓库,有五六个人晃晃悠悠地钻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这个人,知芝认识他,此刻,她有些明白了。 这个家伙长得不丑,或者说,如果没有脸颊上的这条难看的刀疤,应该还算个英俊的人,他蹲下来,看着知芝,笑得很邪恶:“好久不见。”他伸出手想拉她起来。 知芝没搭理他,她情愿这样坐在地上:“好久不见,蟠,哥。”她咬着牙,重重读出最后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蟠哥,好,蟠哥,啊,这样叫我,好。”他夸张地笑着,张大嘴仿佛都能让人看见他喉咙里小舌头的颤抖。 “道有道上的规矩,我们既然不是一路的,我必定也尊称你一声蟠哥。”知芝直直地看着他,没有丝毫退缩,“不知道,蟠哥今天找我来做什么,帮里的事务,我早就不管了,没什么可聊的。” 蟠哥松了松衬衫的纽扣,活动一下蹲麻了的脚,换了个很严肃的口吻:“知芝,要不要跟我?你男人已经死了,活不过来了。” 知芝忽然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啊,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她觉得好笑,她觉得眼前的男人特别的滑稽,她笑累了,她再次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熟悉的男人,沉下脸来,“跟你?六年前你杀了我男人,六年后你出狱,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啊,嘘嘘嘘嘘……”蟠哥伸出食指放在嘴上,“这个话不能乱说,我没杀你男人,杀了他的人已经被‘砰——’枪毙啦。” “是么,我为那个替罪羊感到可惜,也许有时间可以替他做个祈祷,早点升天。” “……他有什么好,我哪里比不上他!”他忽然歇斯底里地冲着知芝大叫起来,“我喜欢你那么久那么久,你就这样跟他离开!那个男人哪里好!裴昕哪里好!哪里好!哪里好!” 知芝没有说话,她懒得去说,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懂得爱情。 “你说啊,你干嘛不说,你干嘛总是不说话!”疯狂的男人伸出手揪住知芝的衣领,把她向地上压去,后背重重地敲在地上,知芝险些疼昏过去,她感觉到他凑近了自己的脸,她感到了他恶心的呼吸,他轻轻地嘟囔着,“你说啊,你说啊……” “你放开她!”莹雪直到刚才都还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弄不明白,可现在明显知芝遇到了危险,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冲过去就想拽开死男人,可是自己也被一个高个子压住了肩膀,只能跪在地上乱喊,“你有病啊!人家不喜欢你,你快放开知芝,你给我放开她!啊啊啊啊,放开我啦,痛死了!!!” “莹雪!”知芝没动弹,她看了一眼蟠哥,“阿蟠,这件事和她没关系,你抓我一个就行了,放了她。” “放了她?可以,你拿什么来交换?” 知芝明白他想要什么,可惟独这个她不能交出来,那莹雪怎么办,妥协吗?妥协,可以么,昕,你会原谅我么?她思考着,踌躇着。 “知芝!别理他,你别理他!”莹雪都快哭了,她不能让知芝后悔,决不能。 蟠哥对这个碍事的小姑娘有点着恼了,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抓着莹雪的高个子心领神会,就要绑着她离开这里,谁知莹雪死都不从,趁着间隙狠狠咬了一下那人的手臂。 “哎哟妈呀!你咬我,你个贱人!”旁边站着的俩人连忙跟上来一左一右压住了莹雪,再不能让她使坏。 被咬的家伙怒气冲天,恶狠狠地把莹雪推在墙上,“你他妈的咬我!看你他妈的嘴贱!” 莹雪“呸”了一下,又想张嘴去咬,脖子却忽然被紧紧卡住。 “你们放了她!”知芝猛推了一下蟠哥,想冲过去,却被一把抓住,她回头扇了他一个耳光,“莹雪要是出事,我不会让你好过!” “现在是你跟我提条件的时候么?” 喉咙被压得好疼,莹雪用力掰着那只有力的大手却纹丝不动,她觉得胃里的东西都快一股脑地翻腾出来了,呼吸不了,渐渐没了力气,她听见知芝在叫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终于一片漆黑。 莹雪跪坐在墙边,头已经耷拉了下去,高个子的一只手还没有拿开,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快就晕了,实在弱得不像话。 旁边一个胖子戳了戳他的手臂,“糟糕,该不会弄死了吧。” “去你妈的,哪这么容易死,你看不还有气嘛。” “莹雪!莹雪!你们别太过分了!” “你急什么,死不了,现在安静了,你得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如果我高兴,自然放她回去。”蟠哥不慌不忙反手压着知芝,那么多年了,知芝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努力,他不甘心,即使被讨厌,他也想得到那么一次。 “你给我滚远点,你个混蛋!” “大哥……大哥……她,她怎么了。” 高个子的声音居然有点惊慌失措起来,周围几个人向莹雪看去,她低着头,肩膀却上下抖动着,那样子看上去,她在笑,她在不停地笑着,无声地笑,那么安静地笑着。 蟠哥也不由自主放开了手,但是谁都没上去,只是看着。 她慢慢地爬起来,冷冷地,高傲地环视了一圈仓库里的人,一共七个人,看上去,都很弱…… 伸手,踢腿,两秒钟的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高个子已经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腰间的匕首,已经落到了莹雪的手里,她晃了晃那尖锐的刀刃,冷笑一声,从胖子脸上轻轻滑过,一声惨叫,他的半边脸颊已经裂开一道大口子,直喷着鲜血。 她伸出舌头,满意地舔了一下刀刃上流下的血迹。 她笑着,漠视着身边的一切,疼痛、杀戮、血液、惨叫,那腥甜的空气唤醒了埋藏在心中的恶魔,不由自主地想要破坏一切。 “莹……雪……”知芝如鲠在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只见她转过头,面无表情。 这是谁,知芝不认识这双眼睛,这不是莹雪,这不可能是她认识的莹雪,她忘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里穿梭,她什么都来不及做…… “知芝!莹雪!”阿飞带着一群人终于摸索到了码头边的仓库,他们拉开门闯进来,一片狼藉,他冲到坐在地上的知芝身边,“你没事吧?怎么回事?” 她漠然地摇了摇头,指指躺在地上的莹雪,她的脸颊都被溅上了血渍,周围的人东倒西歪地躺着,大大小小地伤口滴着红色的血液,刚才的莹雪就好像在玩闹一般,不杀人,却留下一处处的伤痕,令人毛骨悚然。 新八走过去扶起莹雪,看了看:“她没事,也没什么伤。” 阿飞点点头,走到旁边,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蟠哥,拽住他的头发就往上提:“阿蟠,是怎样,昕哥死了,就当我们暗月都没人了是不是!你他妈的活腻了!” “哼,我还怕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谁给你的知芝的资料,才刚出狱几天你哪里查来的消息!” 阿蟠被重重丢在地上,累得闭上了眼睛,他伸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这个家伙,让我干掉柳知芝,你们也是幸运碰上我,要是别人,早就下手了……” 阿飞接过名片,看了看,上面印着三个大字: “凌雅人。” 24 抉择 华风小区7号楼404。 随然接到电话赶回了家,和知芝陪在莹雪的房间里。 “然,去我房间看看小舞怎么样了,阿飞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先帮忙照顾一下他好吗。” “嗯,有事情叫我。” 房间里很安静,知芝靠在窗边,外面的桃花开得正艳,一阵风吹来,散落一地粉红。 “你醒了吧。”她开口问道。 莹雪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她已经不记得仓库的事了,但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有事要问我对吧。” “如果可以知道的话。” “你都看到了什么?” “有些时候,我们连自己的眼睛都不可相信。” 莹雪拿起床头柜上还温热的水,喝了一口,淡然一笑。 “那个不是你吧?”知芝转过身,坐到床上,她看着这熟悉的面孔,却感觉很奇妙。 莹雪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像在聊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说了也就说了。她把被子向上提了提:“萤火,我的双胞胎姐姐,在我六岁的时候死了,但是她说过,永远会在身边保护我,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是的,双胞胎姐妹,但是,有什么用,她们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不同的人生,一个在聚光灯下舞蹈,一个在黑暗中哭泣,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莹雪记得那红色的火焰,她记得那灼人的炽热,她亲手点燃了打火机焚烧掉了自己的一切,那座化成了灰烬的小木屋承载了她最后的记忆,三具被鲜血染红的尸体,三张僵硬却还在努力微笑的面孔,三座新坟在众人伪善的哭泣中立起,那一天,她们都死了。 不知后山那座刻着“莹雪”名字的墓碑是否还在,不知还有没有人会去擦拭上面的灰尘,不过不管怎样都好,她已经不想知道了,一切,都不再和现在的她有关,她甚至没有想要去问一问绫,也许问了才会更麻烦。 过往是否真的那么容易就能让人遗忘,一直假装不在意,其实,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了心里…… “她怎么样?”随然看见知芝从房里出来,轻轻把门带上了。 “刚醒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又睡了,别去叫她了。”知芝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下,阿飞发来的短信,“我要出去一下,家里拜托了。” 随然不清楚她们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帮忙,这种时候安静地在家等待消息,才是最好的支援吧,她点点头:“小心。” “嗯。” 知芝走下楼,门口几辆摩托车正等着。 “知芝姐。” “阿飞呢?” “飞哥让我们送你过去,哦,对了,这个是新八的调查,你看看。” 男人递过来一本资料夹,知芝接过来,跨上了摩托车后座:“走吧,我路上看。” 翻开资料夹,歪歪斜斜黏着几张知芝和凌秋也的照片,是凌雅人找的侦探所拍的。 凌雅人,凌秋也的哥哥,正如这些资料所显示的,两人的关系早就超出了兄弟之情。 知芝有些犹豫,这是别人的家事,似乎,和自己不相干呢。她想到了秋也,想起他那些玄幻的酒杯,又有些不舍。她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那么优柔寡断,是不是被莹雪传染了,都狠不下心了。 绫家别墅门口,阿飞一帮人站在那儿等着,知芝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搞定小区保安的,总之他们现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知芝,你要进去吗?我们可以帮你进去直接撂倒凌雅人,把他弟弟带出来的。 “不用做太绝,我就想进去问他点事,阿飞,胖子,你们两个跟我进去,其他人等着。” 要撬开这些所谓的防盗门不是什么难事,阿飞倒腾了几下便一脚踹开房门,率先冲了进去:“凌雅人!!” 凌雅人此时正捧着一本杂志,坐在沙发上享受着下午茶,冷不丁被一群土匪模样的人闯私宅,着实吓得够呛,一转身,手中的咖啡便哆嗦着洒在了桌上,他慌忙想掏出手机求助,却已经被阿飞一把按住。 “柳知芝?”凌雅人看见最后从门口走进来的知芝,才总算明白了事态的发展,看来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他没再挣扎,一把打开阿飞的手,淡定地坐了下来,“我知道了,也不否认,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和秋也说几句话,当然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知芝懒得再看凌雅人一眼,径直从客厅走过,走向身边的小弟给他指的路,“你们别进来。”她挥挥手,让阿飞和胖子一行人在外面等着,独自推开了凌秋也的房门。 秋也坐在正对门的飘窗上,侧头看着窗外,长长的轻质窗帘落在他身上,层层叠叠被阳光反射出斑驳的影子,知芝进门的动静并不大,但也足以让他吃惊不小。 “知芝?”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好,声音有些嘶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知芝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轻轻地反手把门锁上,向里走了一点,却没有靠得太近:“我有话想问你。” 秋也看着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努力了一会儿,却败下阵来,他侧过身,再次避开了知芝的视线:“很多事,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都不清楚。 知芝停了停:“好吧,我知道,这个答案你给不了我,也给不了你自己,那我,说几句话就走。” 秋也低下头,靠着玻璃窗,封闭的空间已经让他有些迷茫了:“我不值得你去为我做任何事,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厌恶自己的懦弱。” “我没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但是,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我也不会带你走,但是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在任何地方等你。”房间里很安静,知芝感到胸口有些压抑,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这里就像是个牢笼,她无法想象这个自由的男人是如何被囚禁在这里的,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实在不擅长演讲,那么多的话,竟然一开口又有些词穷,“秋也,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不过,还是想谢谢你。我最近新作了几幅画,也许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帕帕又长大了一点,我想,你会喜欢它的。还有,很多天没见,有点怀念你的鸡尾酒。没其它的了,我先走了” 秋也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他看着知芝转身离开,房中再次恢复了一片寂静。 知芝走了,身后没有声音,她知道秋也需要时间,也许这样的等待会给他勇气,也许会毁掉他的梦想,不管如何,这是别人的道路,她,柳知芝,已经说得够多,已经没有理由再去干涉了。 25 幸福 深夜,久违的eden song再次亮起了炫目的色彩,小酒保一如既往地站在吧台里,微笑地看着他的客人们。 柳知芝穿过人群,出现在他面前。 “今天喝什么。”他平静地问道。 &。” 人不多,相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安静许多。 她看看他的手,“戒指呢。” “还给它的主人了,我们都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秋也弯腰递过酒杯,宛如表演者一般优雅地谢幕,他松了口气,笑得很舒坦,“merci。” “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做。” 樱桃穿过浓郁的鲜奶油,宛若天使的亲吻,这个世上真的有天使么,如果有,就请让我身边的人幸福吧…… 这一边,凌雅人独自坐在家中,桌上的对戒嘲笑般地躺在那里。 屋子已经空了,只是在那么一瞬间,他失去了自己生命的意义。 所有的他所视如珍宝的东西,那么容易就能消失,又还剩下什么,是值得去保护的呢。 他做错了吗,他哪里做错了。 黑暗中,泪水,无声地滑过脸庞。 夏之雪,社长办公室,绫子对着两本厚厚的策划资料看了很久,终于下决心签下了其中一份。 莹雪拿起来看了看:“你不要盛世的了?艾格尔可是小公司啊。” “盛世太中规中矩了,这次的设计主题是突破,艾格尔的产品虽然稚嫩,但可塑性很强,经过我们包装一下,十分可以夺人眼球,但是盛世的,怎么说呢,太十全十美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嗯……不太懂。” “算了,不跟你说这个。”绫子翻开电脑,准备给策划部发邮件,定一下以后的计划,“上班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嗯,那我走了!”莹雪弯下腰亲了她的脸颊,“我等下再来找你。” 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是凌雅人先生吧?” “是的,您是?” “啊,这个不重要。凌先生,我想您是不是在调查夏之雪的事情,关于远山绫子,我手里有几份有趣的资料,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远山绫子?” “我想,这份资料会对您有用的……” “嗯,谢谢,我想我不需要那些,您可以去找别家问问。” “凌先生您不看一下吗?” “抱歉,我想我现在真的不需要,很抱歉。” 挂上电话,那人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可惜了,远山绫子的大好新闻,居然不要,那我就卖给别人去,我想想,哪个报社能给个好价钱呢…… 莫天荣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凌雅人抱着头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是他策划了很久的方案,没想到就这样被夏之雪退了回来。 “雅人,没事,夏之雪的作风本来就不可预测,我们还可以想想其它办法。”莫天荣拍拍他的肩膀,并肩坐了下来,“那个艾格尔的设计我也看过了,和我们风格不一样,不能说特别出众,不过也挺有特色的,这次输得不难看。” 凌雅人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刚想放进嘴里,却被莫天荣一把夺下:“明明不会抽,别折腾自己了,你怎么了,心情不好,看样子,不是因为设计的事吧?” 凌雅人无奈一笑,叹口气:“董事长呢,什么时候回来?” “说想在欧洲再多呆一阵子,可能要过几个月了。呵,你说,要是我们不是生活在这里,会不会开心很多。” 生活,我们能选择多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去接受,然后,继续走下去。 凌雅人拿起策划书抛进废纸篓:“走,喝酒去。” 绫子翻开面前的菜谱:“雪,你吃什么,自己点。” 莹雪趴在桌上,一页页翻着:“吃什么呢,嗯,这个好像很好吃,这个也是,啊,这个看上去不错……” “你不要一直看甜品啊,唉,算了,我来点吧……”绫子看了看一脸兴奋的莹雪,叹口气,“你的伤怎么样?” “嗯?哦,没事啊,就是摔了几块乌青而已。” 绫子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绫,你生气了?” “不是,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觉得,你不该最后一个才来通知我。” “你还是生气了对不对?本来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也不想让你担心,绫总是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自己的事却总也不告诉我!”莹雪不太这样大声说话,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空气有些紧张,“抱歉,我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绫子笑笑,紧紧握着莹雪的手,有时候,不需要语言,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释然,心跳的韵律,只有彼此才能听见。 寂静的沙滩,放佛在夜色下沉睡,深色的海水在沙滩上留下层层的痕迹。 随然赤着脚踩在海水中,凉凉地没过脚踝。 附近,偶尔会有几对恋人经过,却不嘈杂,闭上眼,心都能跟着一起沉睡。 “好好地带我来这里干嘛,我还以为下班来拉我出去吃饭?” 卫轩辰高傲地“哼”了一声:“拜托,这是我们恋爱第一百天,就吃饭?太不符合我的作风了!” “一百天?”随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吗,时间过得原来这么快,想起在地铁上傻傻的时光,这一切都如同是在梦中,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小灰。” “什么小灰?哪里?”卫轩辰四处张望了一下,“什么什么小灰?” 随然自顾自乐够了,才拍拍卫轩辰的肩:“我第一次在车上看见你,你穿了件灰裤子,我那时就想,叫你小灰吧哈哈。” “你不能想点有营养的名字嘛,这么土……” “就你要求高,要不我可以叫你小裤,小灰裤,小灰灰,哈哈哈都不错嘛。” “行行行行,别改了,我认输还不行么,你最大,爱怎么叫怎么叫。” 随然得意地踹了卫轩辰一脚:“我的包呢,放哪了,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喏,那里。”卫轩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你先过去,我去买点吃的。” 看着随然舔了舔嘴角的番茄酱,咂咂嘴,卫轩辰凑过去:“一个汉堡够不?” “你当我是牛啊,太看得起我的胃了……你,笑什么笑,这么奸险……” 卫轩辰无辜地耸耸肩:“有吗,我笑起来一直都这样,你不是就喜欢这样么。哎哟,什么东西?” 随然转过头看看他,只见这家伙揉着屁股从地上蹦起来:“你干嘛?” “有东西搁到我屁股了。” “啊啊啊——”随然一声尖叫也跳了起来,“你别吓我,是不是虫子啊?” 卫轩辰摇摇头:“我怎么知道,看看是啥?”他边说边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沙子,“下面好像有东西嘛?” “哎哟,你别去弄了,我们换个地方坐!” “别急别急,急什么。“卫轩辰捣鼓了几下,把沙子翻开了一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他拿起来亮了亮,“你看诶,葡萄酒瓶,谁这么无聊,把这个塞在下面。” 随然接过酒瓶,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传出了叮呤当啷的声音:“奇怪,里面有东西的样子。漂流瓶?” “漂流瓶能漂到这里么……” “咳咳!不要顶撞我!”随然清了清喉咙,“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是人家的隐私,你不能随便乱开的!” “这是失物,我得看看是什么东西,好交还给失主。”随然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拔开酒塞,向下一倒,两枚银戒指咕噜噜翻到手中,“戒指?”灯光有些暗,随然对着月光照了一下,内圈还刻着字,她眯着眼看了半天,缓缓地念着: “love forever 然&辰……” 随然一瞬间忘记了思考,她看着卫轩辰,却说不出话,她多想揍他一顿,这个总是喜欢玩弄自己的家伙。 卫轩辰收起痞子样,认认真真站直了身子,拿过戒指:“呐,看到了?这里有两个,我们呢,正好一人一个。”他抬起随然的手,轻轻替她戴上,“接下来,有话问你,你的未来有两个选择,第一,”他伸出手做了个手势,“嫁给我。” 随然没有回答 他笑了笑:“第二嘛,让我娶你。” 月光洒落在沙滩上,伴着大海的声音,吟唱着幸福和永恒。 此刻,也许是随然这辈子所经历的,最美好的瞬间。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泪水从眼角滑落。 卫轩辰替她擦去眼泪:“傻瓜,怎么又哭了。” 她瘪瘪嘴:“我,高兴……” “呵呵,你每次一高兴都哭,那我以后要天天看你哭了哈哈。”他拉着她的手,“然,我会带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她点头。 “我要带你吃遍世界上的美食。” 她点头。 “我要把你养成个大胖子!” 她点头……“嗯,不对,我不要变胖子。”她不由笑出了声,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会变得很愚蠢,真的很愚蠢。 “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明天带你去选,好不好。” “嗯。”随然觉得,她什么都同意,什么都愿意,只要,只要在一起就好。她抱着卫轩辰,听着他的心跳,听着自己的呼吸,如果可以,她愿意暂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个海边。 26 爆料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可以被媒体炒得天翻地覆,而这一次,远山绫子赫然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 莹雪一路闪躲着记者们的围追堵截,冲进办公楼,手中的报纸都被自己捏成了皱皱的一团,她低头看看,这都是写的什么东西啊: 夏之雪室内设计公司社长,远山绫子,系日本知名服饰企业贝尔多拉董事长远山宁治的千金,而近日有知情人士透露,从某医院流出的几份血检报告来看,远山绫子与远山宁治并无血缘关系,其中隐情目前还不明了,但此事的曝光,也必将给夏之雪带来不小的影响,记者还将对此事进行进一步的深入了解。 贝尔多拉,本来只是个小公司,远山宁治本人其实并不出色,其机遇也就是在迎娶了他妻子之后才发达起来,远山澄江,本名尾崎澄江,她的父亲尾崎藏是若叶财阀的掌门人,其名下的产业零零散散分布在日本各行各业,资产数目相当之可观。 莹雪揉起报纸扔进垃圾桶,狠命按了几下电梯按钮,直奔26楼的社长办公室。 远山绫子稳稳地坐在桌子前,看着不停喘着粗气的莹雪:“怎么了,这么急。” “你还坐在这里,外面都一团糟了!” “嗯,然后呢,我能怎么办?” 怎么办,莹雪当然不知道,但是她清楚现在不是这样坐着的时候,再闹下去,别说夏之雪,就连贝尔多拉都会受到牵连:“绫,别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不好!你是不是,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点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 绫子站起身走过去,拍拍莹雪的手臂:“别担心,我会处理的,相信我。” “相信你,相信你,你总是这样说!每次碰到问题你从来不会告诉我,全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只能做一个局外人远远地看着你,到最后,我才是对你最一无所知的那个人!”莹雪用力地甩开了绫的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一次会这样生气,她忍不住对着绫叫了起来,“好吧,你不想我管,那我不管了,我走,我什么都不问了,我不问了!” 什么远山家族,什么贝尔多拉,什么远山绫子! 莹雪不想知道,想要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姐姐,难道你不曾考虑过我有多么的难熬么? 算了,她会怎么说,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宠溺地看着她,告诉她这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莹雪不想看见自己爱的人被满城的新闻说三道四,那感觉就像是赤裸裸地曝晒在阳光之下,毫无遮掩地把自己深藏的秘密公布于众,她能想象楼下那些记者的疯狂,她的生活也曾经为此毁于一旦,而现在,眼前这位当事人竟然毫不动容,坐在这里悠哉,远山家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么? 莹雪复杂的心绪浮上面容,她没办法像绫子那样笑出来,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在眼前,渐渐地就要带出她沉淀在心底的眼泪,明明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却那么难。 “小雪,你别这样,雪!” 门被重重关上,莹雪就这样摔门离开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安静地有些可怕。 那一年,七岁的唐欣再也忍受不了被父亲猥亵的生活,她孤身一人离开了家乡来到陌生的s市,她什么都没有,偌大的城市却举目无亲。 她流浪在大街小巷,乞讨苟活,她是这座城市最卑微最无奈的存在。 桥洞下的湿地,公园里的长椅,她跟随者那些流浪者四处为家,饿了和野狗共食,冷了以破布裹身,累了就随地一趟,生活,就是不管好坏,生下来,活下去。 四年后的一天,十一岁的唐欣遇见了一对善良的夫妇,他们刚失去了自己病重的孩子,他们告诉她:“你和我们的女儿长得很像很像,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家,我们会好好待你。” 她点点头,有个家比什么都好,她就这样成为了这对夫妇的孩子,丢弃过去,重头开始,她延续着那个死去的女孩的生命,走着她来不及完成的人生旅途,她继承了她的名字——远山绫子。 回到调研部,气氛实在沉重。 冀木杨看到莹雪脸色不佳,也甚是担心:“莹雪,社长她怎么样?” “我不知道,随便她怎么样。”莹雪赌气地把包扔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来,再也没动过。在绫子找自己之前,绝不会再去关心她,她这样告诉自己,翻开了手里的作业,专心工作才是上策。 viccy浏览着网页不住摇头叹息,惹得jessica频频张望,她转过显示屏在这个女人面前晃了晃,股价开始不稳了,这才仅仅是第一天,谁都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 日本,远山府,远山澄江拨通了自己父亲的电话。 “父亲,绫子那边的事,被人曝光了……” “嗯,我知道。”尾崎藏浑厚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这也没办法,迟早的事。” “可是,父亲……” “怕什么?孩子是你养大的,不管是不是亲生,你的产业想送给谁都可以!要他们管什么管!”尾崎藏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我就承认远山绫子是我的外孙女,谁反对?”他停了停,像在考虑什么事,“唉,这样吧,你过去一次,跟绫子一起住两天,等事情过了再说。” “是,我也在考虑过去一下,不过,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啊。” “哼,换个话题让他们炒作去,继续炒,越热越好啊……” 尾崎藏挂上电话,按了一下桌上的金属铃,管家先生适时地出现在门口。 “樱井,让她去接替绫子管理一下夏之雪,这么多年关在家里,也受够了吧。” “好的先生,我安排小姐今天的飞机去s市。”樱井微微欠身行礼,又想起了什么,“那,对外怎么宣布?” “按照之前的那一套来说吧,你知道怎么办的。” 生了一整天的闷气,莹雪独自回到家中,她捧着手机坐在床上,却始终没有一条短信和电话。 “莹雪,打个电话去问问吧,你看这些新闻,又开始乱写了。”随然扔进来一叠报纸,“做在这里生什么气呢。” “我不要,她怎么不来找我?” 知芝靠在门口,把随然拉出房间:“别管她了,就这脾气,过一会儿就好了。” 莹雪用鼻子哼了一声,“大”字型仰面躺下:“啊啊啊啊啊!!!!你们都别管我,讨厌!!!!!!” 第二天,莹雪没有早到公司,她拖拖拉拉到九点准时走进了调研部。 jessica凑过去,小声地问道:“亲爱的,你刚才去过社长室了没?” “没有,不高兴去了,干嘛?” “不是吧,你快去看看,这里就你和社长关系好,听说她今天没来啊,有啥消息没?” 没来?莹雪怎么会知道,她随口应了一句:“哦,大概出去开会了吧。” 卫轩辰扒着桌子把脑袋也伸了过来:“我说啊,你还是去问问看吧,听说昨天社长跟管理层开了个会,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任务都布置好,然后就走了,这看样子,好像要出远门?” “去你的,胡说八道,没事出什么远门!”莹雪瞪了他一眼,“我出去看看。” 社长室,如传说的一样,空无一人,桌上的资料和常用书籍都被带走了。 手机里不停传出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绫,你在哪里。 冀木杨推开休息室的门,莹雪独自坐在沙发上,她抬头看看他:“她不接我电话……” “也许碰到了点事情吧。” 莹雪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到头来,还是被扔下了。” “她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没办法联系你。” “我昨天还跟她吵架,她一定生气了。” “好吧,今天我准你放假。” “啊?” “不是想出去找她,去吧。”冀木杨挥挥手,转身离开,“有消息我也会告诉你的,去吧。” 绫子所住的别墅,大门紧闭,也关上了莹雪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江嫂和其他的佣人们也都一同消失了干净。 保安说,她昨天没有回家。 公园,书店,咖啡店。 天色渐暗,却还是寻不到一点踪迹。 幽静的海滨小道,莹雪走在昏暗的路灯下。雨滴落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转瞬,又消失不见。 当你心中的那个人突然隐匿了身影的时候,才会知道,原来整个世界都会因此而支离破碎。 一把雨伞遮过头顶,衣服已经湿透,她这才感觉到有些寒冷。 莹雪走向前,靠在她肩上:“绫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知芝点点头,抱着她:“嗯,我知道了。” “她不见了……”温暖的拥抱,融化了莹雪一直深藏的眼泪,“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我知道。”她的身上已经凉透了,头发滴落着水滴,黏腻地贴在脸颊上。知芝伸手拂去莹雪前额掉落的刘海,捧起她的脸,“看着我,我在这里啊,会没事的。” 她点头,乖乖的抹去了眼泪。 她吻了下去,用力吻着她嘴边的泪痕,“会没事的,听话……” 27 表妹 大清早,被闹钟准时吵醒,莹雪有点头疼,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手机平静地躺在桌上,绫子,依然杳无音讯。 独自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回荡其中。 社长室的大门依旧关着,进去,也只不过多一次失望,她深深呼吸,将门推开一条缝。 有人? 门里,另一双眼睛,讶异地看着自己,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正站在窗口,一头卷卷的大波浪泛着柔和的亚麻色,骨子里透露着一份公主般的骄傲,精致得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瓷娃娃。 是的,莹雪看得懂她的眼睛,那是温室中的花朵才会有的纯真。 “你是谁?” 她们几乎同时发问。 莹雪皱了皱眉:“谁让你进来的,绫子呢?” 女生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是,绫子的朋友?你好。”她伸出手,“我是她表妹,请多关照。” 表妹? 绫的表妹。 一瞬间在脑海中转换着这个词的含义,表妹,绫子哪里又多了一个表妹,难道,不,不可能,不会是姐姐,但又不像是我离开之后才出生的年纪…… 莹雪看着她,却看不透,她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你进来做什么?” “表姐最近有点事情,嗯……”她的中文和绫一样很流利,看样子也是从小在培养,她略微停顿了片刻,试图完整地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所以,爷爷让我过来帮忙。” 哼,帮忙,帮忙帮得人都不见了是吧。莹雪在心里狠狠冷嘲热讽了一把,却又不能开口抱怨:“所以,现在夏之雪由你接手?”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她莞尔,笑得很漂亮,如同一颗明珠,在阳光下闪耀,“对了,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莹雪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照理来说并不惹人厌,可是,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她和绫子的地盘被敌人侵犯了似的,让人难以产生好感,她叹了口气,自卫般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半开的大门旁边:“你们到底把绫子带到哪里去了。” 她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摇摇头,模样甚是可爱:“她有点事情不能来,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不过……反正现在我才是这里的社长,有事情的话找我也是一样的。” “一样?”莹雪苦笑,就这样还做社长,和绫子相比实在太嫩了,“不是站在这里就能成为社长的。” 女生愣了一下,虽然看上去有些小沮丧,却似乎并没有觉得生气:“我也会努力的,不是谁生来就是社长。”她理直气壮地为自己加起油来,又看向莹雪,“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之前你不该先自报家门么?” “嗯……”她双手叉腰,耸耸肩一笑,“对,我都忘了,好吧,我叫尾崎雪,怎么样,意外地和夏之雪很合得来呢!” 尾崎雪。 莹雪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个听起来很荒谬的推论,但是正如福尔摩斯所说,除去所有不可能的猜测,剩下的即使再不可信,那也是真相。 尾崎雪看她没说话,又顺势接了下去:“你们应该要叫我社长才对,但其实我并不喜欢,你可以叫我yuki,这样叫起来亲切多了!”她顿了顿,“啊,然后该你了,你的名字?” 名字,莹雪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她拉开门,向外面走去:“算了,你不会想知道的。”听到身后那可爱的“好狡猾”的呼喊声,莹雪无奈地摇摇头,在尾崎雪拦住她之前轻轻关上了大门,离开了这个不再属于她的地方。 办公室里,同事们对新来的社长很是好奇。 jessica兴奋地拍着莹雪的肩膀:“我说啊,你和新社长的名字都是雪嘛,真是太有缘了,你可以过去沟通沟通。” 莹雪尴尬地笑笑,她今天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和大家开玩笑。 viccy推了推眼镜,打开公司内网点了几下:“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有时间八卦,还不如先做好自己的工作。” jessica摆了摆手:“急什么,这把火要烧到我这里还早着呢,不得先拿重要人士开刀么?” 卫轩辰奸笑一声:“被你说对了,哦?咱部长今晚管理层开会,可怜哟,不知道大道理要讲多久了。”他清了清喉咙开始模仿业管部的老秃头,“那个,今天啊,召集各位在这里开个简单的会议,啊,主要想提升一下大家的士气,啊,不要被近日来的流言蜚语所困惑,这个,这次也派来了新的社长来支援我们,啊,这里呢,制定了一系列新的业务计划,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啊……” “啊什么啊!”冀木杨忍无可忍,恨不得把手里的钢笔直接扔他脑门上,“简报怎么还没做好!快点给我交上来!” 卫轩辰不服气地撇撇嘴:“还好还好,部长没有女朋友,要不然三天两头加班,这日子可真的难摆平啊。” jessica狠狠瞪了他一眼:“恋爱可耻,拿恋爱炫耀的人可耻至极!” “咳咳!”冀木杨无奈地终止了这场斗嘴,拿起桌上的几份文件:“谁帮我去复印一下。” 没等别人反应,莹雪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交给我好了,这个和这个都是的吧。”她捧起那叠稿子,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这里的嘈杂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只能暂时离开,找个地方让自己呼吸一下。 社长室,尾崎雪利用自己的权限进入了员工档案库,估摸着莹雪也是刚进来不久,她翻到最后一页,开始往前浏览。 新进的员工不多,点了几下就看见了她的照片。 “齐……莹雪?莹雪……” 尾崎雪的手指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鼠标偏离了滚轴。 是巧合么?她自言自语着,定了定神,又向下看去。 “生日,1988年4月27日。”多熟悉的日子,和现在的“尾崎雪”是同一天,同一天的日子,巧合的概率有多少? “2010年毕业于靖飏高校……不是这个,高中,不是……”一排排向下看去,目光最终锁定在几排文字上,“1993年,入圣诺孤儿院,父母,不祥。” 莹雪,93年,父母,不祥。 尾崎雪多希望自己没有去看这份简历,没有去问莹雪的名字,只要真相继续埋没一天,她就能多一天的希望,可惜的是,这扇门被打开了,她想起莹雪离开前最后一句话“你不会想知道的”,是的,她不想知道。 复印机发着呜呜的声音,也许用的时间太久了,吃纸有些不利索,莹雪不得不弯着腰,用手把a4纸一张张推进去,空气里燃烧着油墨的味道,闻多了感觉有些头晕。 身后的门被人缓缓推开,不用回头,莹雪也猜到了是谁,真是到哪里都不得安生。 “社长午安。”她没抬头,自顾自地继续设置着复印机的排版,把资料一份份摆进去。 尾崎雪轻轻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一前一后站立,她看着莹雪的背影,莫名地失落:“你叫齐莹雪。” “嗯。” “莹雪,哼,莹雪,你知道么,我为了这个名字努力了那么久,最终却还是没有资格去得到……” 莹雪没有说话,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白纸,却不小心从纸张边缘划过,在关节处留下一道红色的血印,她看了一眼,甩甩手,把食指含在了嘴里。 “你现在想要什么?”尾崎雪向右挪了半步,轻轻靠在墙边。 “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这个人果真误会了自己,莹雪没有闲工夫和这个陌生人解释,是的,陌生人,今天,她们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尾崎雪双手握着拳,她紧紧咬着牙齿,却憋不出一个字,恨吗,好像还没那么怨恨,怒吗,她根本没有理由去愤怒,也许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一场捉弄人的游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旦梦醒,那就只能剩下无奈:“回来么?” “回哪里?” “你知道的。” “回不去了。” 尾崎雪握紧了双拳,她不想在这里哭,这是她的天劫,是老天爷的考验,不是自己的,终究要还回去:“爷爷过两天也会来,只要你愿……” 话还没说完,莹雪忽然转过了身,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慢慢说着:“尾崎社长,我,不愿意。现在,我只要绫子,其它的,都无所谓。” “能这么简单么……”尾崎雪轻声问着,像是在问自己,像是在问眼前的另一个自己。 “我复印好了,要回去了,可以让一下吗?” 擦身而过的刹那,尾崎雪还是流下了眼泪,这些年有多么的委屈,谁都无法理解。她不忍心放手,她的努力,又有谁能看到。 若叶财阀董事长尾崎藏,膝下有一儿一女。 女儿尾崎澄江在嫁给远山宁治之后,做大了远山家贝尔多拉的品牌,表面上是独立门户,其实私下也一直接受着父亲尾崎藏的帮助。两人曾带女儿远山绫子在s市居住多年,最后却由于绫子客死他乡,于是私下收养了唐欣,偷梁换柱,成为了远山绫子的替代品。 尾崎澄江的哥哥,尾崎贺,和他的妻子尾崎丽奈,育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尾崎萤火(eiko)先天性失聪,永远说不了一句话,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当时气盛的尾崎藏一度磨灭了萤火的存在,没有向外界透露一点消息,在萤火的生命中除了最亲爱的妹妹,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妹妹尾崎莹雪(eiki),是尾崎家对外宣传的唯一继承人,家里的掌上明珠,从小接受着最优秀的教育,在私人时间里,和姐姐可谓形影不离。 十八年前,在姐妹俩六岁的时候,她们跟随父母来到鲜有人至的山林木屋度假,没有带上任何随从,在这里享受难得的家庭团聚的时光。 原本计划两周的度假安排,可过了一天又一天,家里人却始终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就在这时,传出了小木屋火灾的警报,当尾崎藏赶到时,只剩下了三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而尾崎莹雪作为唯一的生还者,并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远远地躲在角落,看着破败的屋檐摇摇欲坠,手里紧紧拽着引起了这场火灾的打火机。 外界一度认为,尾崎家的两代继承人尾崎贺夫妻和女儿尾崎莹雪全部死于非命,而真正的尾崎莹雪则被尾崎藏彻底保护在了家中,萤火,作为妹妹的替身,与父母合葬于自家的后山。 而今天,若叶财阀正式发布了声明,当年在火灾中死亡的三人应是尾崎贺、尾崎丽奈,以及未曾露面的姐姐尾崎萤火,生还的妹妹由于要避字讳,改名尾崎雪(yuki),今后将再度成为若叶财阀的继承人,近日已前往s市,代替表姐远山绫子,暂任代理社长一职。 客厅的桌上,放着这份新八调查来的资料,知芝和随然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 夏之雪代理社长的事,随然也已经听卫轩辰说过了,对照此事,这份调查报告也许不全,却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莹雪坐在一边,慵懒地瞥了一眼报告:“所以呢?” 知芝用食指轻叩着桌面:“你想告诉我,名字只是巧合?齐莹雪,尾崎莹雪,还有你们公司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尾崎雪?还有,还有你的姐姐。” 莹雪忽然笑了起来,她不想承认,但又懒得去否认,执着于这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我没兴趣纠结这些过去,我现在只想知道绫子在哪里,其它的,都与我无关。” 28 倾诉 两天了,绫子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莹雪窝在床上,翻着手机里的简讯,在那么多平淡的日子里,她们曾无话不说。 有电话进来。 冀大哥? 莹雪按下接听键,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急事。 “喂,莹雪?” “嗯,冀大哥,怎么了。” “明天中午,远山绫子会去blue sword,你说不定能见到她。” “诶?blue sword,为什么?” “你还记得云清集团吗?” 这名字很熟,莹雪想了想:“啊,就是卫轩辰和随然上次去的龙欣度假村的……” “对,就是那个。刚才天桐从他哥哥那里得到消息,云清的董事长武牧言,明天要在blue sword和远山绫子谈婚事,好像两大家族有联姻的打算,不过还没对外披露……喂,莹雪,你在听吗?” “……啊,我在。”谈婚事?哪有这么快,莹雪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失踪了那么多天,居然要去结婚?绫子,要和别人走了么…… “莹雪,听说远山绫子现在行动不是很方便,被她母亲关在家里,如果有话要说的话,明天要抓紧机会,你听到吗?” “哦,好,好的……我,我明天会去的……” 见面,就这样见一面,会有用么。 天气渐渐温暖起来,阳光懒懒地照射在玻璃窗上,本该是个惬意的晌午,莹雪的心却跳得飞快。 包厢里,冀木杨和莫天桐坐在对面。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你们不用陪我的。” 莫天桐帮她倒了杯茶递过来:“女孩子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会很奇怪,保安说不定会一直盯着你,不方便。” 冀木杨看了看时钟,已经十二点半了,他指了指花园的方向问莹雪:“知道在哪里吗,他们说不定已经到了,我和天桐在这里等你,你自己过去吧。” blue sword整体布局呈现五角星的构造,四周分布有好几个室外休闲花园,而这次绫子和武牧言见面的地方在a厅附近,莹雪跟着指示牌的方向很容易就找到了。 她没有直接从大门走出去,绕了个圈走到大厅的落地窗附近,这里有供人休憩的桌椅,坐着也不会惹人注意。 透过窗户,园子里种植了许多植物,在中央设有几把桌椅。 绫子。 那是绫子,是莹雪没有见过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散发卷卷地垂在下面,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公主,此刻正和别的男生坐在一起。 武牧言,莹雪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能轻易虏获少女芳心的翩翩公子,他没有莹雪想象中那种纨绔子弟的模样,或不如说是,戴着眼镜的优雅书生。 不过,绫子看上去并不高兴,虽然她一直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莹雪能读懂她的表情,即使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 莹雪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嫉妒,这看上去并不遥远的距离却令人好生胸闷,她不由自主扯了扯有点犯紧的衣领,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念叨,我真是太没用了,不就是相亲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改天我也去…… 身边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人影慢慢向着窗边靠近,那人向下压了压帽檐,背对着莹雪侧身坐了下来, 一直看着窗外,好像都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存在。 莹雪伸了伸脖子,想看看这家伙什么来历,莫非是狗仔之流?只是,这侧脸,眼熟得很…… “啊,是你!”莹雪不由叫出了声音,狠命拍了拍她的肩膀。 尾崎雪被吓得不轻,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喂,你怎么在这里啊!“ 莹雪不屑地哼了一声:“拜托,这话是不是我要问的,你一个大小姐,偷偷摸摸在这里干嘛?” “我,我喜欢不行啊,你不也在这里,偷看谁呢?” 莹雪托着下巴,仔细斟酌这个假小子打扮的家伙,她这样铁定不是好心来关心自己表姐的,那么,她指了指武牧言:“哦,所以,你是为了看那个眼镜男?”莹雪乐呵呵地看到对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样子很是好玩。 尾崎雪自是觉得被捉弄了,别过头没再说话,她以前一直被关在家里,社交圈实在有限,并不常和人交流,在她的观念里,与其说话还不如保持沉默,沉默才不会犯错。 莹雪看了她一眼,看来的确是被自己猜对了:“你们,什么关系?” 尾崎雪转过身,向下压了压帽檐:“没什么关系,朋友而已。” “朋友会值得你在这里偷看?”莹雪看着她落寞的表情不禁可惜,“不敢承认的话,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尾崎雪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她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啊,不敢承认,你可以抛弃一切从头开始,而我,只能一天天活在你的阴影中苟延残喘,一个由谎言编织起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说实话呢。” “做自己就好了,追求你想要的。”莹雪回头又看了看坐在庭院中的绫子,淡淡一笑,“现在,我们是宿敌,还是战友呢?” “嗯?” “从某些角度来说,我们的目标可能是一致的吧。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只想让绫子回来,其它的都不关心。你和武牧言认识?”莹雪看到她点了点头,“那为什么董事长还逼绫子去,照理来说,不管你们两个谁和武牧言结婚,对尾崎或是远山家的利益都是一样的啊。” 尾崎雪苦笑了一下,这些事说起来永远都很简单,却又无法做到:“我是谁,我自己清楚,尾崎雪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资格去发表自己的愿望,爷爷一直在等待一个叫做莹雪的孩子回家,而那个人,不是我,莫不如说,其实,我连你的影子都不如。” “抱歉。“这是莹雪唯一可以说的话,她知道尾崎家的生活,她也明白尾崎雪的立场,只是这一切,谁都改变不了。 “抱歉能有什么用,改变不了我们的生活,事实上,我还应该感谢你不是么。”尾崎雪其实一直有个问题,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现在的她应该在哪里呢,或许会幸福,或许也只是换一种悲剧的方式,“可以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就这样失踪了?” “忘了,只是没有等到救星,就那样一直过了好多年,然后就渐渐把自己忘了。” 当年的三具尸体经法医检查,身上多处刀伤致命,爷爷尾崎藏不确定是哪一路的人在下杀手,决定保全唯一的孙女,派自己的亲信山田夫妇带着尾崎莹雪离开日本避风头,给了足够多的自立门户的资金,暂时切断了与尾崎家所有的联系,只盼等到事情调查清楚后,自会派人接他们回去。 可是,谁也都没想到,这俩人看到那么多的钱财,也控制不住起了歹念。他们把莹雪丢在了一个偏僻的村庄,告诉她,爷爷已经不需要她了,从此以后,你自己生活吧。 六岁的莹雪相信了他们的谎言,也许爷爷真的觉得她是个灾星,那么消失的话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擦了擦眼泪,偷偷攀上了一辆不知驶往何处的列车。 她徘徊在陌生的城市,最终来到圣诺的门口,她不敢报出自己的名字,又不舍得丢弃曾经美好的回忆,当被人问及时,她顺口说出了“齐莹雪”三个字,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没见过尾崎家的人,即使多年之后明白了山田夫妇的谎言,也只能是无奈地一笑而过。 “爷爷找了你很久。”尾崎雪如实告诉她,“你会回去看他吗?” “我想不会,他的孙女现在是你,她不会需要两个孩子的。虽然我不恨他,但是也不会原谅他对姐姐所做的一切。” “其实,他很内疚,一直去墓前祭奠的……” “内疚?内疚能抹灭发生的事么,即使在姐姐死后,他都没有承认过萤火的存在,为了我的安全?笑话,我不需要去牺牲另一个人的人生来保全自己,我不需要……我们不都是这样么,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不需要去成为其它的谁,也不需要谁来成为自己,已经结束的就让它过去,我只是不希望明天的自己会后悔,所以,不能就这样放弃我爱的人。” 路过的waiter老远看见了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两人,恭敬地走上前询问:“请问二位需要什么帮助么?” 尾崎雪抬头看了一眼:“哦,没事,我等下就走。” “哦,原来是尾崎小姐,是来找武先生的吗?” “不是的,就是和朋友来聊聊天,不用告诉他我来过了,你去忙吧。”尾崎雪打发走了侍者,拉着莹雪就往外拖,“再不走就真的要被人发现了,你现在回家吗?” “去找我朋友。” “哦,那就在这里分手吧。那个……” “什么事。” “其实我不讨厌你。” “彼此彼此吧。” 尾崎雪从身后叫住了她:“莹雪,明天有时间吗,也许能帮你把绫子约出来,当然了,有些事我也不想后悔。” 29 心意 芳山植物园,地处s市北部开发区,说实话,如今在这个城市里,想要找一片没有被高楼和废气所污染的地方,已经不太可能了,云清集团买下了这块偏僻的所在,也算是对都市居民的一个小小贡献吧。 今天是周日,照理来说,该是人山人海的一天…… 莹雪坐在小径边的长椅上,环顾了一下这幽静的地方,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尾崎雪把自动售货机里拿出的饮料抛给了她:“我让牧言跟园长打过招呼了,今天不对外开放,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谢了。”莹雪接过罐头拿在手里,她看了看尾崎雪,“我说,这么个大好的天气,你不是就想找我来约会吧?” “噗……”尾崎雪着实被呛了一下,狠狠拍了两下胸口,“拜托好不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可对女人没兴趣!” 莹雪看着她涨红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实,看到你,就好像觉得自己又多了个小姐妹,也不错啦……唉?你那什么眼神,切,算了吧,我对你没兴趣好不好……”风缓缓地吹过脸颊,几片不知何处飘下的树叶落在地上。“yuki。” “诶?” “是应该这样叫你吧?”莹雪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不知道要怎么叫你名字,小雪什么的,我平时也被人这样叫过。yuki的话,叫起来也顺口。” 尾崎雪笑了笑:“那我叫你莹雪应该没问题吧。”她看着莹雪,想起那么多年的故事,有些时候,谁都无法预测明天,“我猜测过很多种情境,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找到你,我们会争吵,还是埋怨,还是愤怒,或者是,其它更加无法理喻的可能。但是我从来没想过,真的情形,会是这样子一起坐在树荫下聊天……” “没什么可说的。cheers——” 尾崎雪举起罐子向前碰了碰:“cheers。” 十点十八分,尾崎雪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很久了,可能路上耽搁了吧,牧言答应她的事总能做到。 不远处的拐角那儿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啊,来了!”尾崎雪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莹雪就蹦了起来,“走!” “喂喂喂,痛啦,你别这么用力好不好!”莹雪挣脱着抽出左手,翻出纸巾,弯腰擦了擦下摆上溅到的饮料,“怎么回事,这么着急,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好不好,喂,听到没啊,喂,我说啊……诶?” 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久违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 “绫?怎么……唔……”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的双唇就重重压了下来,莹雪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了喉咙,她下意识地想向后退一步,腰间又已被牢牢地抱住,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绫的体温,她用力地抱着自己,如此用力,压得胸口都快喘不过气来。是绫,绫回来了,不是做梦,莹雪心理默默地念着,不争气地眨了眨眼,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莹雪,对不起。”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绫子却仿佛经历了几度春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思念是如此无奈的存在,“你怎么哭了?”她心疼地亲吻着她的泪痕,“抱歉,我不会再这样消失了,好不好……” 绫,在担心自己呢。莹雪想到这,不由地笑出了声。 “小傻瓜,笑什么呢。”绫子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那啥——”尾崎雪清了清嗓子,“表姐,那我和牧言,就不打扰你们了。” 绫子转向尾崎雪,微微颔首:“雪,这次谢谢你,刚才武牧言都告诉我了,这一次,你们也是做好准备了么?” 武牧言走上前,牵住了尾崎雪的手,坏坏地一笑:“其实,我本来早就想和这家伙在一起了,可惜,她一直说什么这样的身份不行不行,这次,倒是谢谢齐小姐,怎么说,也算是开了个心结,至于以后会如何,我们都有所准备了。” 绫子点点头:“那,如果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也请尽量开口,不管怎么说,yuki也是我的妹妹,这一次,呵,我们也算是绑在一条绳上共生死了。” 尾崎雪瘪着嘴想了想,接下去的事能不能顺利也真是谁都说不清,不过现在担心也没用:“困难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不用考虑这么多,我和牧言也做好了打算,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她看了看身边的武牧言,他的笑容还是这样让人安心,只要这样握着手,也许就不会再害怕了吧,“所以呢,表姐和莹雪也不要辜负我的好意啊。我们就先走了,拜拜!” 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枝叶,斑斑点点地照在绫子身上,莹雪靠在她的肩上,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仿佛那一颗慌乱不安的心总算找到了归处。 “绫?” “怎么了。” “这下不会走了吧?” “嗯。” “如果要走,也带我一起走。” 绫子轻轻点头,吻上她的嘴角。 “嗯……别,别乱摸,大白天的……”莹雪拨开她的手,假装生气地要走。 “很久没看见你,好吧,算我错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你开玩笑呢,你妈不是在家么。” “以后你也得叫妈。” 莹雪想想就别扭,不由笑出了声:“她怎么说也算是我姑姑好不好。”是啊,莹雪脑海里浮现出了远山澄江的容貌,说起来,远山绫子,明明是自己的表姐,小时候也见过几次,时间一久,竟然完全忘了个干净,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知道绫子名字的时候联想不起来,不过,现在的绫子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绫子笑了起来:“你说,要是我真是你表姐,我们之间怎么办?” “凉拌,反正我们俩的关系已经乱到一定境界了,再罪加一等也不过如此。” 雪之然奶茶铺。 ——芝,然,我见到绫子了,你们放心把。 知芝看了看短信,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店门被推开,她没有抬头,听脚步声都知道是谁来了。凌秋也看到她心情不错:“碰到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凌秋也笑笑,以他的观察力,知芝的这些带着一些小幸福的表情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看样子,你朋友的事解决了。” “还好吧,要喝什么。” “老样子。”秋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白瓶放在桌上,“对了,前天不是说你的药快吃完了么,刚才路过药店就买了。这什么眼神,怕我毒死你?” 知芝拿起瓶子做了个谢谢的手势,说实话,这种离不开药的生命真是脆弱得可怕:“不是说去找你哥了么。” 秋也揉揉鼻子,迟疑了一下:“走到门口了,没进去。” “毕竟是亲人,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嗯……”秋也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发了一条短信,“这世界上有多少事,是能由我们自己做主的?” 知芝没有说话,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生存在努力,看上去所有的那些我们自己所做的决定,又有多少不是为生活所迫,她没办法用漂亮的字句来欺骗自己,说什么“我的生命我做主”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帕帕绕着秋也的椅子转了一圈,开始在他裤子上乱蹭,秋也把他拎到自己腿上使劲蹂躏了几下:“帕帕啊,你怎么长这么快,吃太多了吧,话说我怎么觉得你变丑了,小时候更可爱啊?” 凌雅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壁灯昏暗地打在地上,他眯着眼看了看手机上传来一条简讯:“哥,抱歉,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哥哥。” “最亲爱的哥哥。”凌雅人自嘲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靠在沙发上,这一辈子,他所付出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门被轻轻推开,莫天荣走进房间,看见雅人有些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反手上了门锁。“雅人,怎么没去公司,我有点担心你。”他脱下外衣,也坐到了沙发上。 “过来干嘛,公司忙着吧。” 天荣哼了一声:“知道忙,你还请假。” “抱歉。”凌雅人伸手从茶几下面拉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企划我批好了,等下带回公司吧,我这两天不想去。” 啪—一 莫天荣忽然变了脸色,抢过文件夹顺手往地上一扔,他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丢了魂一般的男人:“你到底怎么了!” 凌雅人冷笑了一下:“呵,什么怎么了,你大老远到我家就是来丢东西的?” 莫天荣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慌,他松了松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深吸一口气。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地坐着,这样的气氛并不好受。 “好吧。”莫天荣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我实话说了,你弟弟已经走了,再这么消沉下去,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凌雅人的眼角闪过一丝疑惑,他斜着眼看了一下莫天荣:“你在说什么。” “不用跟我装,你们俩的事我都知道,你有什么东西能瞒过我的。” “你想说什么,来告诉我回头是岸?你以为你懂么?”凌雅人站起身,指了指大门,他的逐客令很平静,平静到就像是在普通的打招呼,“回去吧,我不想和你聊这个。” “雅人,你清醒一点行不行,你生活的世界并不是只有秋也一个人啊!”天荣说着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有女朋友了,他走了,要过自己的生活,你总是这样不愿意放手,最后伤害的只是自己!”他知道自己激怒了雅人,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拳头朝自己挥来,只觉得嘴角一阵撕裂的刺痛,他伸手摸了一下,已经渗出了一些血渍,“哼,还是一样不留情面啊。” “你还是一样躲不开啊。” “啧……”天荣活动了一下嘴巴,痛得厉害,“我啊……从来都没有过要躲你的想法!!”他说着忽然抓住雅人的领口向后一推,牢牢按倒在地。 雅人闷哼一声,背部猛地一撞,便觉使不上劲来,他掰住天荣的手腕却发现根本推不动。这家伙疯了,他心里这样想着。抬起头,看见天荣嘴边凝起了紫色的淤血,他苦笑一下,这伤痕倒把他白皙的脸衬得更好看了。“喂,你……” 没等说完,天荣顺势就低下了头吻去。这样的情景,他曾期待过无数次,却没猜到,会是在这样窘迫的状态。会被讨厌的吧,他这样想着,不过算了,反正也已经很难看了。 雅人一惊,想要挣扎起来,双脚蹬了几下,却没成功。 茶几上的花瓶被震倒,清脆的碰撞声叮叮当当滚动了好久。 “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天荣轻轻地诉说着,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喂……”压在领口上的力量小了,雅人却没动,他从来没见过天荣这样黯淡的表情,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总是秋也秋也秋也……我,我也……”他紧握的双拳狠狠打在地上,疼痛感似乎让人顿时清醒了不少,看着雅人的眼睛,他咽了口唾沫,从地上爬起来,“抱歉。”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拿起大衣向门口走去。 “喂!”雅人翻身而起,一把拉住他的手,却冷不防被他挥手甩开,“你他妈的要干嘛!” 天荣自顾自地把门口的鞋子拉过来,准备离开:“没想干嘛,就当我没来过。”玄关的廊灯没有开,他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有些模糊。 “你给我站住!”雅人拉住他的肩往后一拽,“你给我站……”半句话还没说完,右脸颊就猛地被打了一拳,雅人一震,硬是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天荣甩甩手:“啊,很早就想这样做了,总算舒坦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向门上一靠。 雅人用力搓了搓半边麻木的脸,苦笑了起来:“呵呵,少董事长,打得不错。” “现在是代理董事,混蛋。” “是呢,我也觉得自己是混蛋……”雅人慢慢走上前,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揍了一拳,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地,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摇曳,像是要把人拉近一个未知世界,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最终没有伸出手,只是静静看着莫天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切回归到黑暗里,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30 医院 “这个,给我两个。”绫子指着玻璃窗里的样品对营业员说道,“一个白的,一个粉的。” 莹雪扒着柜台向里看了看:“买手机干嘛?等过两天去问你妈要回来不就好了?” 绫子瞥了她一眼,拆开盒子把新手机取出来:“喏,这个粉红的给你,情侣机懂不懂,专用的,只留你一个人的号码。” 莹雪嘟哝了一下:“你要真想玩失踪,再买一百个手机也没用……” “那你不要算了,还给我。” “干嘛干嘛,不带后悔的,我又没说不要!”莹雪一把抢过手机护在怀里。 “你也不会稍微客气一下么。” “跟你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了,就看在这么多天我流的眼泪,你也该好好补偿我了。” “你真哭了?哭了几次了?” “啊?没!我乱说的,我才没哭!……盯着我干嘛!啊啊啊,这么多人,别随便就亲啊!” 绫子没说话,舔舔嘴唇,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就像把莹雪鄙视了个透。 “啊……真气人……”莹雪别过头,“快付钱走人啦!看什么看!” 华风小区七号楼。 莹雪抬头看了看404的窗户,灯光亮着,家里有人:“你今天真要住这里?” 绫子认真点点头。 “唉。那啥……”莹雪想了想决定放弃这个方案,“算了,还是去外面找地方把,宾馆什么的总比这里强。” 绫子一把拉住莹雪的衣服就开始往楼道里拽:“刚才是你说不肯住外面的,现在不准反悔。” 客厅里的灯还开着,知芝独自一人背靠着窗,盘腿坐在地板上,正借着月光在画图,这是她的习惯。 莹雪把包包顺手挂在门口的钩子上,扔了双拖鞋给绫子。 知芝抬头看了看,这个陌生人在莹雪的照片上见过,便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莹雪这才想起来要介绍一下:“芝,不好意思,没地方去了,我带绫子回来住一晚。绫,她就是柳知芝,我跟你说过的。” 绫子手叠放在身前,四十五度鞠了一躬:“你好,我是远山绫子,抱歉这么晚来打扰。” 知芝显然被这么正规的礼节惊了一下,甩了甩手里的笔,有点结巴:“哦,没事没事,随便一点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莹雪朝着随然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她怎么这么早睡觉了?” “没,刚才单位打电话过来说哪个环节出了什么什么问题,她就跑出去帮忙了,说如果来不及搞定,今天就要住在那里不回来了。” “不会吧,这么折腾人……” “谁让她脾气好呢。”知芝埋怨了一句,从身边的盒子里换了只笔拿在手上看了看,“吃饭了么?” “在外面吃过了,还带了点回来。”莹雪扬了扬手里的几个塑料袋往桌上一放,“等下放到冰箱里去,我去洗个澡,累死了。啊,绫,我房间在那里,你进去等我吧。”她边说边抄起随手扔在沙发上的睡衣,嘭的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绫子愣了一下,叹口气,朝着那扇贴着动漫海报的门走去。 身后,知芝低着头慢悠悠地开了口:“喂。” 绫子转过身,由于背对着光,她并不能看清知芝的表情:“嗯?” “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随便消失啊。” “嗯。” “再有下次,绝不会原谅。” 绫子一瞬间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微微一笑,转身走进莹雪的房间。 莹雪把笔记本搁在枕头上,趴在那里无休止地刷新着网页。 门被推开,她回头一看,只见绫子穿着件超短的睡裙立在门口,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我的衣服太短了嘛,不好意思,没其它的了,知芝和随然身高都和我差不多。” 绫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往床上一坐:“没事,反正跟你睡,遮不遮也无所谓。” 看着她麻木的表情,莹雪无聊地转过头:“还真是冷漠啊,就没有东西能让你激动一下的么。” “有啊,你。” 一阵阴森森的感觉从莹雪背后掠过,她抖了抖身体,把被子向上一拉:“今天不准碰我,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感觉,今天运气不错,总算能看到你这乱糟糟的房间了。” “我又没有佣人来整理房间,想找东西的时候能找到不就行了,要求真多。” “你把没用的东西收起来一点不就好了,那么多玩具堆在桌上干嘛?”绫子说着指了指写字台上的一只黑白花纹的猪,“那个丑死了。” 莹雪一脸怨气地转过头:“那不是玩具,是方方!”边说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你给我记住了,它——”说着揉了揉趴在床上的玩具狗,“它叫三四,那个红色的牛是嘻嘻,那两个熊是一对,咖啡的是羞羞,白的是介介,那个红红的兔子是袋袋,旁边的是粉粉,那只老鼠是洼洼,挂在窗户上的老虎是珍珍,旁边那只大的是跳跳……” 绫子一头黑线:“这些名字是你取的?” 莹雪坚定地点了点头。 “太土了……” “你说啥!” “挺好听的,等你嫁过来,这些都一起带到我家来。” “那是肯定的,我绝对不会把他们扔下!不对……你刚才说什么?” “睡觉,笨蛋。”绫子顺手关上了台灯,又一巴掌合上了她的笔记本,拔出电源就往旁边一推。 “我里面没放电板啊,你居然拔我电源……” “都说了让你睡觉还不安分。” 翌日,绫子跟着莹雪一起坐地铁前往公司,看着这个连交通卡都不知道要怎么使用的大小姐,莹雪是相当的头疼。她紧紧地拽着绫子的手辗转在拥挤的人潮之中,真是害怕一不小心某人就会迷路。好不容易走出了地铁站,才终于感觉又见到了光明。 “话说啊,你跟我来公司干嘛呢?还不如回家去。” “现在还不行,我要去找yuki。”绫子说着斜眼看了看莹雪,“这么不舍得放手啊?” “啊?”莹雪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还条件反射地抓着绫子没放,一松开才觉得手指都麻了,“鬼才舍不得呢,都是你啦,一手的汗,有本事别跟着我啊。” “呵呵,我没本事,所以赖上你了。”绫子边说边低下头就吻了下去,看着莹雪一下子火红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先上楼吧,下班后我等你。” 虽说大家都为社长消失一事闹腾了一阵子,不过几天下来,倒也意外地回归了平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后面显然有一双巨大的手在推进着事态的发展,不过反正这些事影响不了大家的薪水,也就没有人愿意去捅破这层纸看个究竟了。 冀木杨看见莹雪心情不错,猜想也许绫子的事情算是有了眉目,当下也放下了心,埋头开始整理文件:“卫轩辰,上个季度的统计资料帮我去调一份出来,viccy,喏,这个好了,拿去吧。莹雪。” “我在。” 冀木杨捧起桌子下面厚厚的调查问卷:“老样子。” “yes my lord。”莹雪从座位上蹦起来,冲了过去。 冀木杨疑惑地看了看她。 “嘻嘻,电视里新学的。”莹雪吐了吐舌头,“这次好像不多嘛,录入起来应该挺快啊?” “东西少还不好?就你话多。” 卫轩辰从桌子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妹子,嫌活少,你就帮我把这里一起做了吧。” “切,想都别想,我宁愿去帮jessica。” 桌上的手机咕噜噜发出了震动的声音,莹雪顺手ctrl s了一下文档页面,接起电话:“喂,随然?” 卫轩辰听到猛地抬起了头。 “那个……你是……雪?”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莹雪放下手机又看了看号码,的确是随然没错:“额,你好,我是,这个电话,是随然的?” “啊,是是,你好。”对方好像忽然松了口气似的,“抱歉打扰了,我因为想联系随然的朋友,她手机里面你的名字在她家人的分组里,我就想打你电话应该可以。” “哦哦,对,我知道,她怎么了?” “她在医院,前面在公司胃痛得晕了过去,我们现在在公司附近的医院里,想跟你说一下。” “喂,随然怎么了?”卫轩辰扒着办公桌的挡板凑了过来。 莹雪放下手机:“胃病又犯了,被同事送到医院去了,我现在要去看看。” “啊!我也去!”卫轩辰说着就从抽屉里掏出机车钥匙,要往外冲。 “咳咳。”冀木杨抬起头,撑着脑袋看了看两个人,“我不是不让你们走,可是……”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晕死,工作总得有人做啊。莹雪心里暗暗琢磨着,往旁边一瞥,就见卫轩辰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莹雪无奈地叹了口气,挠挠头:“唉,你去吧,就是那个拐角上的医院,你认识的吧?你的工作我来……” 卫轩辰听罢两眼放光,感激地双手合十:“回头谢你!”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了大门。 jessica转头看了看莹雪:“你不过去行么?文件我和viccy也可以帮忙,不用担心的。” 莹雪摆摆手,坐回了位子上:“没事没事,她胃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吊个盐水就能回家了。” 病房里,随然靠坐在床上,右手背还插着点滴,坐久了,有点头昏眼花,她微微闭上眼睛,左手贴上额头来阻挡四周刺目的白色。 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不喜欢这里单调的色彩,意识渐渐没入黑暗,不受控制地在回忆里游荡,她看到那些针头、病床、药品、仪器,环绕在四周,那一串熟悉却毫无规律的数字仿佛在眼前扭曲变形,不过就算不去自习辨别,随然也能毫不费力地背出每一个字:10060320124…… 媛媛? 不,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然?”卫轩辰担心地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脸,“累了么,也别坐着睡啊?” 随然从恍惚中苏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还坐在那儿,她撇撇嘴,振作了精神,故意重重把卫轩辰的手甩开:“哎呦,太无聊了就想睡觉啊……” 看她那盛气凌人的眼神,卫轩辰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恢复了足够的精神了,想想她病好忘疼的记性就不由得想教训一下:“你啊你啊!让你好好吃饭,你偏不听!还熬夜加班!你不知道自己有胃病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要把自己折腾死啊!” “那啥,我现在是病人,你还骂我。” 卫轩辰脸一沉,叹了口气,看到她一装可怜,满肚子牢骚也没了踪影:“好吧,我错了,是我不好……”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护士走到床边:“随然?”卫轩辰代替她点了点头,护士看了他一眼,又说道,“等下打一针吧,要消炎,可以好得快一点。如果感觉好一点等下就可以回家了,以后注意饮食规律。” 卫轩辰边听边应着,等护士小姐走出门,他一回头,登时吓了半死,随然牢牢抓着他的衣服,面部肌肉都在颤抖:“辰,我们走吧,我好了,我现在完全好了!” “啥?哦,没事就好,等下打个消炎针就走好不好?” “不打!我好了,不用打针了!” “喂,你不是害怕……” 随然一伸手蒙住了他的嘴:“不准你说!我现在好了,我们走啦!” 卫轩辰好不容易把她的手挪开,口水都要被蹭出来了:“别闹了,怕也要打针,人家护士都说了,打一针好的快,听话。” “不要!人家护士好看是不是,人家说什么你都听,我说了你就不听了,你就觉得人家好!” “……”卫轩辰伸手把她按在床上,“再叫我就吻你了,到时候你的清白可就毁在这大庭广众的医院了……” 十五分钟后,卫轩辰背着随然走出医院大门,她还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抽泣着。 “然……不就是打个针,你至于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唔,痛嘛,你就是欺负我了,呜呜,我都说我不打针了,你还让我……呜呜,你走慢点,屁股痛。” 卫轩辰脑海里闪过刚才几个护士一脸讶异的模样,不由笑了出来。 “你还笑,你看我这样还笑?” “笑你的大概不只我吧,旁边等着打针的小孩子都在看你笑话啊……啊啊啊,痛啦,别扯我脸啦,我不说了,放手啊……” 31 昏迷 莹雪放下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不知道随然那家伙怎么样,上午在医院打完点滴后,卫轩辰就送她回去了,估计可能还陪着她呢。 桌上堆得实在有够乱,莹雪搔了搔脑门,也不愿意再去整理,正如大多数的人所认可的一样,整理干净了,反而会找不到东西,于是乎和往常一样胡乱地把几摞材料往桌角推了一推,就和冀大哥打个招呼,拎起手提包离开了办公室。 近来白天是越来越长了,已经不像冬天的时候那样,至少下班后走出大楼,天还是亮的。 跨出旋转门,才感到傍晚的风仍显得有些湿冷,莹雪拉了拉衣服,向外走去。 “你好慢啊。”左边的角落里传来她熟悉的声音。 “唉?你怎么在这里啊?”莹雪转身看去,只见绫子戴了副墨镜坐在绿化带旁边的椅子上,“晕死,你就不嫌脏嘛……” 绫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没办法,谁让你这么晚下班,我又不方便进去,只能等在这里。” “好啦好啦,算我不好,走吧。”莹雪勾上了绫子的胳膊,拽着她一起往地铁站走去,“吃饭去吧,我饿了。对了,你今天去哪了?” “找yuki去了。” 莹雪听罢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对哦,我怎么觉得今天没看见她呢。”莹雪抬头看了看绫子,她却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尾崎藏,已经到s市了。” 爷爷…… 莹雪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沉重的名字仿佛一下下敲击着她的神经,虽然一直以来都做好了准备,但忽然之间发现那个老顽固居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又不由地感到惊慌。在这里,包括绫子、yuki、武牧言,也包括自己,那么多的事,最终要面对的还是那一家之主,谁都逃不掉。 “小雪?”绫子看见她有些发呆,扶住她的脸转向自己,“看着我,你在想什么?” “你见过他了?” “嗯。” “都说了什么?” 绫子想了一想,又显得有些犹豫:“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才不放心。” 莹雪轻轻咬了咬嘴唇,看向绫子:“我要去见他。” “别开玩笑了!你还没做好准备不是么!” “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再用十八年的时间去做准备吗?” 十八年来,日日夜夜想要忘记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她本想就这样与过去再无瓜葛,可惜事与愿违,如今的自己,因为这一份荒唐的感情,而不得不再和这个家庭重新牵扯上关系。 她握住了绫子的手,暖暖地渗入心扉,不能放手,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下了。 耳边,风声拂过,莹雪能感受到自己心脏有力的跳动,仿佛在唤醒她心底早已沉睡了多年的那份傲气,“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宛如自言自语一般,歪着嘴笑了一笑,“放心,我只是想去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坏了,莹雪狠狠剁了两下脚还是完全没有反应,抬头看了看长长的楼梯埋没在黑暗里。“唉,明天要找人来修了。”莹雪叹了口气,回过头看看绫子,却只看见一张苍白且还泛着蓝光的大脸正对着自己的鼻尖,“呀——” “你干嘛呢。”绫子若无其事的放下对着自己脸的手机。 “你,你才是在干嘛,不要大半夜的吓人好不好!明知道我最见不得这种东西!”莹雪拼命抚着自己过速的心跳,差点没吓得抽过去。 绫子低笑了一声:“我是看太暗了,想帮你照明。” “哪有人照明往自己脸上照的,我要被吓死了,你就算是蓄意谋杀。” “应该算是过失杀人吧?” “这不重要,别在奇怪的地方吐槽啦!”莹雪哼了一声,转身向楼梯上走去,可刚迈出一步,就硬是停住了脚步,她看着黑洞洞的走道,咽了口唾沫,然后向左边靠了一步,“你先走……” 绫子此时已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莹雪被她直盯得脸上泛红。 “讨厌啊,还不是你刚才吓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绫子摸了摸莹雪的脑袋,拉着她的手向上走去,“看吧,要是没有我在,你怎么办。” 在一片漆黑中,莹雪捣鼓了半天的包包,终于掏出一串钥匙。客厅里没开灯,两人关上门,轻手轻脚地换上了干净的拖鞋。 “回来了?”知芝听见声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莹雪抬头看了看:“我以为你睡了。” “刚准备睡觉……哦,你好。”知芝这才发现今天莹雪又把绫子带来了,她打了个招呼,也没多问。 “随然呢?” “睡了,明天我带她去复诊,你放心好了。”知芝打着呵欠,从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就转身走回了房间,“我睡觉去了,你们也别弄到太晚。” “哦,晚安~” 第二天,随然难得睡了个无人打扰的懒觉,迷迷糊糊爬起来时,只觉得浑身没力,她活动了一下胳膊,晃到客厅,看见厨房里正熬着一锅香气四溢的白粥。 “起来了?”知芝坐在沙发上画着图。 随然摸了摸已经放空的胃:“莹雪呢,回来没?” 知芝点点头:“嗯,绫子也来了,刚才两个人一起走了。” “她们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我猜没什么问题。你快去刷牙,我熬了粥,等下喝一点,再陪你去医院。” 一听医院二字,随然顿时觉得有种要死过去的感觉:“可以不去么。” “不行,还有瓶盐水要用掉。” 随然看着小护士轻轻拔掉了自己手背上的针管,把一团棉花球按了上去,又冲她微微一笑:“你是昨天来过的吧?” 随然愣愣地点了点头。 “呵呵,今天不打针了啊?” 其实随然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了,她红着脸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正坐在旁边偷乐的柳知芝:“走啦。” 注射部在一楼最东边的走道里,出来后,随然和知芝就沿着走廊一直向大厅走去,虽说是周二,医院里还是人满为患,大多数都是老人,在这季节过渡的时候,许多老毛病都容易复发。 随然捂着手上的棉花团,小心地避让着身边走路有些颤悠悠的老人家。 “知芝!随然!” 身后有个人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声音有点耳熟,随然和知芝对看了一眼,回过头。“阿飞?” 只见阿飞手中拿着一叠纸头,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撸了撸皱巴巴的衬衫,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他看了看知芝:“你怎么病了?” 知芝摇摇头:“不是我,是这家伙犯胃病。” 旁边的“这家伙”叹了口气,已经不想再解释了,赶忙岔开话题:“阿飞,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阿飞指了指手里的纸头:“下来拿报告,小舞现在在病房里。” “唉?他怎么了?”知芝连忙追问起来。 “之前乱得都没机会跟你们说,他已经睡了四天了,一直没醒过来……” 项舞所在的病房在住院区c栋六楼,住的大多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 知芝附身摸了摸项舞的额头,跟往常一样,也没有发烧,看上去就如睡着了一般,她看了看随然,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阿飞摊开手里的检查报告,所有的一切都正常,根本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气得把东西往地上一摔就暴起了粗口。 知芝摇摇头,让他别在病房里大吵大闹,周围已经有几个孩子的家长投来了抱怨的目光了,阿飞这才住口。知芝把小舞露在被子外的手向里塞了一塞,把被子重新遮好。 “等等!那是什么?”随然忽然眼睛一亮,立刻凑到了知芝身边,把被子撩了起来。 知芝推了她一把:“你干嘛?” 随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舞的病服有些褶皱,隐约露出了腰上的几个黑色字符,随然把衣服下摆向上拨了拨,凑近一看:“sc201……” 知芝转头看向阿飞,阿飞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就有了,可能是纹身之类的吧。” 随然没说话,咬了咬嘴唇,盯着那排字母看了很久,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就去摸项舞的脖子,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阿飞见状才想起来:“啊啊啊,你该不会在找这个?”他说着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条项链,挂坠上是一块圆形的牌子。随然一伸手夺了下来,知芝也靠过去看了看,那牌子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两个字:项舞。 “只是刻了名字,没什么东西啊。”知芝遗憾地转过身,摸了摸小舞的脸,感觉这弱小的身体好像又瘦了不少,“是不是和他的那个记忆力有关,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专门研究这种东西的科学院之类的问问?” “不行。”随然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站了起来。 阿飞疑惑地看着她:“那怎么办,我觉得呆在这里也没用。” “嗯。”随然把项链往自己包里一塞,“阿飞,这个项链先放在我这里,然后你去给小舞办出院手续,带他回家里。” 知芝愣了一下,她看到随然眼中流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晦暗,上一次,是在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个楼顶。 32 曙光 莹雪站在金融街的十字路口,努力仰头数着曙光大厦的楼层,最终还是揉了揉眼睛,以失败告终。 其实莹雪对于金融街并不陌生,因为这里聚集了许多大公司在s市设立的总部,她也曾随冀大哥和viccy姐来拜访过一些客户,不过即使如此,她是始终都没有想到过,原来曙光竟也是若叶财阀在中国分设的子公司。 她叹了口气,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东西注定了要让你经历,谁都逃不掉,书上把这个解释为命运,可在莹雪看来则更想称之为诅咒。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里的挂坠,还是那么熟悉的温度,仿佛都已经和自己融为了一体。 虽然天气不冷,但高楼下面的风实在大得很,莹雪缩了缩脖子,习惯性地向旁边伸出了右手,不过绫子并没有来握住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猛然间却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又不免害怕起来。她开始后悔把绫子扔在附近的咖啡店,硬要逞强一个人过来。没办法,她握拳给自己壮了壮胆,向里走去。 接待处的小姐生了张标准的娃娃脸,一件合身的职业装佩着领结,虽然说不是很漂亮,感觉却非常舒服,莹雪傻傻地看了很久,真不愧是大公司,撑门面的都是些美女啊。 娃娃脸看到莹雪,以为她又是某个来看自己男朋友的女孩:“您好,请问找谁?” “哦,你好,我找尾崎藏先生,听说他昨天从日本到这里来的。” 对方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莹雪的气场,又看了看桌上的一张日程表:“请问您预约过吗?” 莹雪搔了搔头发:“抱歉,没有。” 娃娃脸见怪不怪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表格放在了桌上:“抱歉,董事长不接见预约之外的客户,您可以在这里填写一下信息,我们安排好之后会电话通知您。” “等等,能帮我问一下么,我今天要见他!” “不好意思小姐,因为要见董事长的人也很多,我们只能尽量安排,请您留下联系信息,等待通知可以么?”她的语气听上去很礼貌,但也算是很没有回旋余地地把人拒绝了。 莹雪知道今天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一时的冲动,如果过了今天,自己都无法确保是否还能有魄力再过来一次。她咬了咬嘴唇,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觉得总算镇定了下来,于是站直了身子,从高处俯视着对方,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拒绝:“这样说吧,是远山绫子让我来的,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要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对大家都不好。”莹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番明显带有威胁性质的话,她了解这里的行情,欺软怕硬呗。 娃娃脸看她忽然转变态度,也稍微愣了一下,显然在心里盘算着斤两,不过远山绫子的名字她当然是知道的,董事长的外孙女,昨天还和尾崎雪一起来过,既然是有靠山介绍来的,她大不了通报一下,也不会少块肉。想到这里,于是露出了个职业性的微笑点点头,抓起电话接了个内线。 她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是的董事长,是远山绫子小姐派来的人……您稍等。”她抬起头看向莹雪,“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莹雪咽了口唾沫,半途改了个说法,“我姓齐。” 娃娃脸重复了一下做个确认,“齐小姐是么,请稍等。”随后又对着话筒说了几句,边点头边应声:“是,好的,我知道了。” 莹雪有些心焦,她使劲避免让这种急躁表现在脸上,可自己清楚得很,手上已经全是冷汗了。 娃娃脸最后轻轻放下电话,站了起来:“齐小姐,请随我来。”说着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做了个引导的手势,把莹雪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部电梯,“请进,这是直达电梯,出来后,向左走,就能看见董事长的办公室。 电梯里的楼层按钮只有两个,1和30,门关闭后,这狭小的空间闭塞得让人喘不过气,莹雪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断变换,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喉咙。 “叮——”的一声,两扇门向旁边一收缩,一面贴着壁画的墙壁赫然立在面前,几盏壁灯的光束冷清地斜射在地上,莹雪一刹那感觉时间静止了一般,就这样立了好一会儿,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她摸了摸胸口,心跳慢慢回归了平静,难道这就是回光返照?她呸了自己一下,摇摇头迈了出去。 电梯的左侧是一扇玻璃门,当莹雪走到附近时,门边的红灯闪烁了一下,喀喇一声自动开启了一条缝。莹雪抬头看了一眼,果然上面装了个摄像头,她也就不客气地拉开门走了进去。 经过一个摆着沙发和茶几的大厅,最深处则是一扇气派的大门,莹雪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因为是隔音的,完全听不出主人的应答声,她也就直接推开了门。 厚重的窗帘遮挡着窗外的阳光,而头顶的灯则又是亮着柔和的黄色,导致房间里的光线甚是昏暗。 正对门的写字台上堆着一本本的书籍,莹雪看见那位老人坐在书堆后面,在写着什么。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没有抬头。 莹雪关上门,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现在,她离办公桌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由于视力本身就不太好,所以看不清楚尾崎藏的表情,他就那样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在书写着什么,房间里只有钢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 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走动,莹雪默默数着秒针的步伐,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尾崎藏又自顾自写完了貌似很重要的东西,才终于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ayako派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没有想象中那么年迈,听上去相当的精神,不过显然中文没有他的两个孩子利索,还带了些奇怪的口音。莹雪苦笑了一下,这依旧熟悉的身影,却仿佛再也寻不回当年的亲情了,她摇摇头:“抱歉拿绫子做了个借口,其实是我自己要来的。” 尾崎藏稍显出一些疑惑,放下笔,拿起一副眼镜架在了鼻梁上,微眯着眼看向门口的姑娘。他认识她么?尾崎藏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没见过这个人,要是以前的自己,碰到这种情况,早就找人来把滋事者拖出去了,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脾气,“你过来,”他挥挥手,让莹雪走近一点,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她看上去二十出头,和大街上普普通通的女孩一样,可是,尾崎藏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的眼睛,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挣扎,逼迫他去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搜寻着一种遗失的记忆。 丽奈?尾崎藏冷不防想起了一个人名。不,这不可能,他苦笑了一下,收起自己一瞬间的惊讶,又恢复到冷静的模样。但是,这真的不可能么?他微微握了一下拳,问道:“你就是和ayako、yuki的那件事有关的人吧?”其实具体的事他一点都不了解,不过,哼,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 莹雪点点头,等着他继续问话。 尾崎藏看自己的猜测捉到了关键,向后靠在了椅子上,挑了挑眉毛,正欲开口,莹雪身后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莹雪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进来,着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双手端了一个放着茶水的盘子迈了进来。 那人颔首,对尾崎藏打了个招呼:“老爷,茶给您送来了。”他说完抬起了头,却见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站在房间中央,她向右跨了一步,给他让出一条道:“抱歉。”他换了个姿势托稳茶盘,从莹雪身边经过时,侧头看了一眼,那竟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少夫人?”他脱口而出,却在一张嘴的刹那发现自己有些失态。 莹雪略微转过头,避开了那人的视线。 尾崎藏干咳一下:“她是ayako的朋友。樱井,把茶端过来吧,别杵在那里。” 樱井踌躇着向前走去,眉头微蹙,像是个不小心弄丢了玩具的孩子,在那里使劲回忆着什么。“啊!”他不由吸了口冷气,忽然转过身,紧紧盯着莹雪:“二……二小姐!”面对一个失踪了那么多年的人,按照常理,他都不应该这么轻而易举地认出来,但是,樱井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自己的判断超乎意料地自信,二小姐是他一手带大的,那熟悉的眼神,那隐约的容貌,那未曾改变的一举一动,他作为一个管家的敏锐直觉,根本由不得自己去怀疑。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为“二小姐”这三个字做出一丝一毫的说明,樱井的手有些颤抖,杯子里的茶水都止不住溢了出来。他回头看向坐在那边没有发话的老爷,竟然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长舒了一口气,他没搞明白,这到底是唱得哪出戏。 莹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如果单纯只是面对尾崎藏的话,她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但她始终没想到,竟然连樱井都一同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和自己最亲近、对自己最和蔼的管家大人,真是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啊,这家伙难道不会老么,比如,长点白头发之类的?莹雪在心中调侃了自己一下,忍住了就快要流下的眼泪,看向樱井,努力弯起了一个自认为还算镇定又友好的微笑:“好久不见,猫叔。” 33 老爷 自从十八年前,二小姐随同山田夫妇离开日本后,再也没有人称呼樱井为“猫叔”了,樱井蓦然想起了那幼小的背影,彷如只是一瞬,她已长大成人,此时,正端正地立在他的面前。他看着她出生,伴着她成长,他曾说过,二小姐,猫叔会一直陪着你,可是到头来却阴差阳错地遗失了这宝贵的十八年,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二小姐……”樱井轻轻地重复了两遍,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莹雪看了看尾崎藏,他坐在那里没有动,不愧是一家之主呢,自小她就觉得爷爷像是这个世界的神,无论什么都打不垮。她笑了笑:“猫叔都没怎么变呢。”其实在莹雪心中,樱井可是她最想念的人了,那时,她还没有长大,她有着疼爱自己的父母,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哭泣,那时,猫叔还能把她抱在头上扔飞机,她还会被猫叔的猫叫声逗乐,那时,她还不知道未来的模样。 莹雪曾考虑过,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回去再见猫叔一面,至少告诉她自己还活的很好。 可是,现在人就站在眼前,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大家都变了吧,她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不过,我已经不是什么二小姐了,我叫齐莹雪,是绫子和yuki的朋友。” 齐莹雪,这是她的名字,这是她今天,站在这里要用的名字。 “所以,你不打算回来了?”尾崎藏叉着双手搁在桌上,向前倾了倾,齐莹雪?用这个名字介绍自己,也就理所当然地抛弃了过去,割断了与尾崎家的联系,不过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倒也能平静地去接受,毕竟时间,可以把很多东西忘记,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对于一个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来说,家族,也只能成为永远的回忆。 他看见莹雪轻轻点点头,用眼角瞥了樱井一眼,他知道,这位忠诚的管家其实比谁都想念这个孩子。他心下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揉了揉自己有些犯疼的太阳穴:“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什么,当年做了愚蠢决定的也是我,过去的事谁都没办法弥补。说吧,你需要什么补偿或者其它的一切,我们都能满足你。” “绫子。” “绫子?”尾崎藏不由向上挑了挑眉毛。 莹雪不懂什么谈判的技巧,更何况这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爷爷都是说了,随便什么都能满足她,也懒得绕弯:“解除绫子和武牧言的婚事,把绫子换成yuki,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我想这些事其实也都瞒不住你,干脆大家坦白了说实话,她们的事你真的有在认真关心么?她们现在才是你真正的孩子吧!” 不知为什么,莹雪忽然一鼓作气吐了一长串的话,要不是尾崎藏淡定的样子削弱了那气势,樱井觉得完全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这里的气氛了,他小心地把茶盘放在桌上,讨好般地给尾崎藏端起茶杯。 尾崎藏结果茶水,微微抿了一小口,慢慢品味着那弥漫于苦涩中的香气,不禁感慨,不愧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也只有樱井能泡出这个味道了,昨天临时找人泡的茶完全没办法入口,他赞赏地点了点头,放下杯子:“我知道。”他想了想,看看莹雪的表情,“但是,我的判断是,绫子更合适。” 这是,把自己拒绝了?毫无余地?莹雪脑海里飞速消化着那些词汇,不,还有机会,要是拒绝,他绝对会更加直白,老爷子什么时候说话居然这么模棱两可了?她咽了口唾沫,嘴唇有些干燥,许是真的害怕,不过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这不是在玩养成游戏,她没有可以用来选择的话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吧,她告诉自己沉住气,于是定了定神,暂且不要说话吧,她这样想着,看这样子,尾崎藏还有话要说呢。 “老爷?”樱井弯下腰,小声地问了一下,大家都不说话,这气氛实在诡异得紧。 尾崎藏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看看莹雪:“你和绫子什么关系。” 话锋急转,莹雪大脑死机了两秒钟,什么关系。她罗列着可以说的词汇,上下级?开玩笑;仇敌?谁相信;朋友?太简单了……她心里有个答案,但是不知道能不能说,不过莹雪想起了自己告诉yuki的话,不承认的话,那就什么都得不到,她忽然笑了,抬起头,正视着自己的爷爷,清楚地说出两个字:“恋人。” “诶!”樱井一个转身,撞上了办公桌的硬角,一下吃疼,他真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却看见莹雪一副正定自若的模样,实在不明所以,心里早已乱得七上八下。 “哈哈哈哈哈……”尾崎藏忽然大笑起来,很大声,很猖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们能在一起吗?” “能。”莹雪捏了捏拳头,心脏咚咚咚地直打鼓,她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是激动,是执着,还是因为愤怒,“我不会再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尾崎家……欠我的。” 绫子无法忍受一个人这样无止境地等下去,谁知道莹雪那个白痴会做出什么事呢,她将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直奔尾崎藏的办公室。 可是现在,进退两难。 隔着虚掩的大门,她能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动静,悄悄地放下手,侧身向旁边挪了一挪,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很荒唐,但是绫子却不由自主地想笑,她从来不知道,莹雪原来可以做出这么霸气又不计后果的发言,不过算了,就算闹僵,大不了一起离开呗,想到这里,感到意外的安心了下来。 “哼……”尾崎藏忽然冷笑了一下,吓得莹雪心脏骤停,不过樱井却从那微翘的嘴角看出了些意料之外的端倪,只见尾崎藏抬起头,看着门的方向,“ayako,不进来?” 果然瞒不住啊,绫子叹了口气推开门,她看见莹雪一瞬间惊讶的眼神,只能无奈地笑笑,随即转向尾崎藏,微微鞠了一躬:“午安,爷爷。” “啊,绫子小姐!”樱井像是见了救星似的直冲她眨眼,用嘴型嘟哝着“快劝劝老爷啊”,结果尾崎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只能不甘心地闭上嘴退到了一边。 “来接她的?”尾崎藏轻轻右手指扣着桌面,看向绫子。 冷不防被这么一问,绫子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上班时间别总是在外面晃,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晕,好好地怎么开始教训人了,绫子谨慎地看着他,只能先看情况应付了:“是的,我明白。” “行了行了,回去上班吧,改天我还有项目交给你,好好准备一下。” “诶?”上班?绫子皱了皱眉,莹雪自然也是一头雾水,只见樱井偷偷摸摸地向她们做了个ok的手势。 “咳咳,樱井。”尾崎藏招招手让他走过来一点,“让yuki回来,夏之雪还是让ayako回去打理好了,我懒得管。” “是,老爷,我明白了。”樱井一个劲地应声,又看了看绫子和莹雪,试探性地问了一下,“那么,那个……” “我老了,年轻人的事我不懂,头疼,你帮我解决吧。” “是!我会好好安排的!”樱井笑着一转身,推着两个傻站着的姑娘就往外走,“走吧走吧,老爷要休息了,我送你们下去!” “樱井!这怎么回事?”电梯里,绫子拉着樱井的衣服逼问。 “这么明白的事还要我解释?我怎么可能为难你们对不对。” “猫叔……”莹雪一脸像是犯了错的表情,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结局实在太狗血了。 樱井转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久,笑着摇摇头:“二小姐长大咯,我这老头子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哪有老。” “别安慰我,我自己知道哈哈,这样挺好,能见到你真的挺好,猫叔我这辈子没遗憾了。”电梯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尴尬,随着叮的一声,才觉得豁然开朗,他扶住伸缩门,给两个人让出了条道,“二位怎么回公司?” 绫子看看莹雪,后者指了指北边的金融街出口:“那里,地铁。” 樱井嘴角抽了一下,这样平民化的出行方式显然不符合他的猜测,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情绪波动而已,他很自然地行了个礼:“路上小心,我不远送了。” “猫叔。” “嗯?” “谢谢!”莹雪挥了挥手,她很庆幸,那个霸道的爷爷变了,而这个温柔的猫叔却一如既往,要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她伸手挽住了绫子的胳膊。 “这么热的天,贴上来干嘛。” “想你了。” 门被轻轻推开,樱井愉快地闪进了办公室。 尾崎藏瞥了他一眼:“这么快?” “小姐们坐……地铁回去了,说真的,这么热的天我还真不想出去呢。” “……你不问我?” “我怕问了,老爷会反悔。” 尾崎藏不由咧开嘴大笑,一大把年纪了还耍滑头,真是个不要命的老家伙。 “小姐们真幸福。”樱井拿起水壶又替尾崎藏斟满了杯子,“如果当初我也可以勇敢一点,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结局。” “你还在恨我。” “忽然间觉得有点了。”樱井狡黠地一笑,“不过呢,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代那两个孩子谢谢你。” “哼,我要是不这样,你大概就要恨我到死了。” “我怎么敢,老爷言重了。” 34 回归 yuki站在社长室的窗前,微笑地对着手机的另一边道谢:“我知道了,谢谢……嗯,我会告诉他的,谢谢樱井,拜拜。”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回想这么多天以来的点点滴滴,仿若都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美梦。其实她知道,她踏进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并不真正属于她。 尾崎雪,只是一个被诅咒的名字,没有过去,也无法承受别人的未来。当年的她离开孤儿院,怀着感激被尾崎藏收养,即使只有那些隐忍的孤独生活,都微笑着走了过来,她渐渐忘记了自己的真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很可笑的目标,并且为此不断努力。 樱井曾经问她,您还有什么想得到的。她回答说,我希望得到“尾崎莹雪”这个名字。 “到头来,还是被拯救了……”yuki额头轻触着玻璃窗,感受那份冰凉,在见到莹雪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多年来的努力都化成了一场泡沫,但是不可思议地是,并不悲伤,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在被揭穿的那一刻,才真正得到了解脱。 随着“嘀——”的一声指纹验证的警告音,社长室的门被人推开。 yuki从窗户的反射里,看见绫子拉着莹雪的手走了进来,她不由笑出了声,有时候还真羡慕她们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牵着手一起走过,而上帝也似乎很愿意对此眷顾一下。“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你们俩要在外面庆祝一下呢!” “急什么,有的是时间庆祝。”绫子笑着瞥了一眼正脸红的莹雪,只见她狠狠瞪了自己一下,“你干嘛?” 莹雪甩开她的手:“回办公室。” “又生气了?” “我没有。” 绫子嘴角微扬,一把拉住她的手,凑过去耳语了几句,不过,声音倒是不轻:“我错了,我刚才不该在马路上强吻你。” 看着暴跳如雷的莹雪,yuki在一旁哈哈大笑:“喂,你们俩够了啊,这可是公共场合,少在我面前打情骂俏。” 莹雪叹了口气,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反驳了,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此刻是完全松懈了下来,她摆摆手倒在沙发里,不想再动弹。 绫子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看向yuki:“接到电话了?” “是啊,樱井打来的,唉,你们怎么可以总那么出人意料呢。”yuki有些不解的晃晃脑袋,“不过嘛,总之结局很不错嘻嘻。” 莹雪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你和武牧言说了吗?” “还没,怎么了。” “你以后留在这里还是回日本?” “唔……”yuki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我得问问他,随便怎样都可以,或者,去其它地方也行吧,你们呢?” 绫子转头看看莹雪,等着她的答案,莹雪倒也不客气:“我要留在这里,我朋友都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yuki很同情地看了绫子一眼,她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都可以啊,只要她愿意,我是没问题。”yuki夸张地做了个惊叹的嘴型,叉着双手站在那儿看好戏。 门“咚咚咚”响了三下,绫子随口应了一声:“进来。” 一位穿着正装,架着金边眼镜的干练女郎推门而入:“社长……”她一开口就发现社长室里的人显然多得有些离谱,左右看了半天,不知该和哪一位社长大人说话,只见yuki很体贴地伸出指头指了指绫子,她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社长,半小时后例会在大会议室开始,资料都已经准备完毕。” 绫子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几叠材料:“知道了,先放在这里,等下我自己过去。” 莹雪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住准备离开的金边眼镜:“啊啊啊,麦子姐!” 被唤作“麦子姐”的人显然很不情愿地回头瞥了她一眼:“是maggie,再这样叫我以后别找我帮忙……” 莹雪敷衍地笑了两声:“别计较嘛,名字而已,那个,冀大哥要的资料?” maggie得意地哼了一下:“这种小事情早就搞定了,等下你来我办公室拿。” 莹雪感激地做了个ok的手势。 大门被轻轻关上,绫子看了看在沙发上瞎高兴的莹雪,很是不解:“什么资料。” “冀大哥新开的课题,我这次准备全程跟进,每个环节都好好学一学。” “那些东西其实你都不懂吧?” “不懂怎么了,我又不是傻子,学得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绫子微微皱眉,移开了视线,“我可以把你调过来做我的秘书,反正……” “想都别想,我现在很好!” 绫子暗暗叹了口气,这家伙的脾气从某些方面来说真是倔得可以,和尾崎藏绝对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眼看两人又开始闹别扭,yuki无奈地打起圆场:“好了好了,别老是起内讧,我也不打扰你们了,现在去找牧言还能一起吃个午饭。”她伸了个懒腰,随手拎起丢在沙发上的包包,“唉,觉得外面好热,真不想出去……” 莹雪见她就要往外走,也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跟了出去:“正好正好,我跟你一起下去!” 走出旋转门,果然是一阵热气铺面而来,yuki实在很不习惯这里闷热的天气,下意识的用手当扇子对着自己的脸扇了几下。 “你的车呢?”莹雪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都没见到yuki的座驾。 “停在大楼后面。” “哦,是吗……”莹雪尴尬地应和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yuki微微一笑:“你是有事要和我说吧。” 忽然被问到了点子上,莹雪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傻笑了两下:“诶?有吗?” “你哪有这么好心,没事专程送我下来?”yuki一脸“我早看穿你了”的表情,坏坏地看着她。 心下叹了口气,其实莹雪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有些时候你真的很想去帮助别人,无奈却总是不经意间会成为伤害那人的罪魁祸首,她又抬头看了看yuki的神情,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也罢,这种时候虽然不说话,但两人都瞬间觉得坦诚了许多。 “那个……”莹雪放下了心中的担子,率先打破沉默,她双手伸到自己脖子后面开始解那那陪伴了自己很久的挂坠,她感受到了自己心跳的加速,她知道这对自己有多重要。 yuki看向静静躺在莹雪手中的挂坠,精致的雪花图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她喃喃自语道:“这是……” 莹雪拉过yuki的手,把挂坠塞进她手中:“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知道,她当然知道,在家里,她曾见过一个和这条链子同一款式的挂坠,那是一个火焰的形状,此时应该正挂在尾崎萤火的墓碑上。这是当初尾崎藏专门找人定做,送给这对双胞胎姐妹的礼物,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外一条了。 莹雪见她点了点头,满意地松开手:“你拿着吧,我不需要了。” “可是……这是你的。” “过去是我的,现在不是了,而且,绫子已经送了一个更大的给我。“莹雪笑着指了指大楼的顶端,夏之雪的标志和这个挂坠一模一样。 看着手中的雪花,yuki忍住了就快要流下的眼泪,她已经快忘记自己是谁了,究竟如何才能成为真正的尾崎雪,握紧右手,还能感觉到上面的余温,如果它有生命,它又是否真的愿意来到自己身边:“你……认同我了?” 莹雪摇了摇头,她不是尾崎藏,没有资格去认同或者反驳任何人:“你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我和姐姐也从不觉得有人可以代替我们生活。”莹雪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有些不习惯呢,不过这样也好,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了,有好多话想告诉yuki,一开口却又觉得如此多余,她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说,做你自己吧,尾崎雪才是尾崎家真正的继承人,记住你自己的名字,就好。” yuki已经离开了很久了,莹雪站在大堂的门口向外看着,短短的几周,她的生活全部改变了。 绫子悄悄地走近她身后,看着莹雪发呆的样子,不禁好笑,伸手环在了她的腰间,莹雪一惊,侧过脸正对上她的眼睛。 “在看什么?” “没什么。”莹雪笑笑,她很喜欢绫子身上温柔的味道,忍不住地想要更加靠近。 “你的项链呢?” “旧了,不要了,你什么时候送我一条新的?” “现在就可以去挑。”绫子顺着她的脸颊吻去,这家伙要做的蠢事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呢,但愿yuki也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哇……额……”卫轩辰走路真不太长眼睛,低头发着短信根本没看路,大模大样地就从莹雪身边溜达了过去,一转头看见她居然和社长大人抱在一起,差点没抽过气去,干笑了两声就准备开溜,“打扰了,你们继续……” 绫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放开莹雪:“我开会去了,等下联系。” 莹雪瞥了一眼他手机:“哟,和谁发短信呐,这么投入。”其实问都不要问,看他那幸福的表情就知道了,八成是在和随然说情话。 卫轩辰挠了挠头发:“你们家那孩子还好吧?” 孩子?莹雪搜索着大脑里的信息,最后已失败告终,她记得自己家里除了柳知芝养在店里的帕帕,哪里还有小孩子? 见莹雪一副不在状况内的表情,卫轩辰一脸怀疑:“咦,随然没跟你说?她说在医院看见小舞病了,现在在阿飞家里照顾他。” “病了?晕,这两天老在忙自己的事,都不知道,等下我打个电话问问她。”莹雪说着走到了电梯旁边按了向上的按钮,“你不回办公室?” 卫轩辰拍拍公文包:“见客户去。” “ok,路上小心。” 35 庆祝 “喂,这样弄没关系么!”阿飞实在憋不住满肚子的疑问,看着随然从家里搬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仪器和几盒药丸在小舞身边转来转去,实在万分担心。 知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将他拖出门外,随手拉上房门,把阿飞推到了沙发上:“坐在这。”她声音不响,但就这三个无足轻重的音节就够让阿飞听话的了,这么多年来他就从没有反抗过大哥和这位嫂子的命令,即便如今自己做了总长,看到知芝却也习惯性地要缩一下。 阿飞无奈地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要说自己不紧张那真是在吹牛,先不说小舞的病要如何,反正都已经睡了那么多天了,慢慢想办法就是,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随然到底在里面捣腾什么,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出来解释一下嘛! 知芝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往喉咙里倒了几口,才觉得终于扫去了一份黏腻的闷热感,回头看了看郁闷的阿飞,又好心给他也抛去一罐:“别问我,我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不知道?那……那……”打起架来毫不踌躇,一说话才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实在差到极点,那那那了半天也那不出个所以然。 知芝把沙发上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给自己空出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才一屁股坐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药盒,就着啤酒吞了几颗。小舞的事,她自然担心,不过担心有什么用,她该怎么向阿飞解释随然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说真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我相信她,你也信我一次吧。” 微型屏幕上显示的脑电波不安地跳动,随然紧紧咬着自己已经有些泛紫的下嘴唇。 情况很不妙,她对自己说道,即使是在昏迷状态下,小舞的大脑依旧在捕捉由眼耳口鼻以至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细孔传入的感知觉,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再不想办法停止的话,要么死机,要么烧毁。 随然伸手摸了摸小舞的额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发烫了,看来这些药还有点用,不过她心里也清楚,根本撑不了多久,除非,去拿到更高效更先进的稳定药剂…… 轻轻拆下床边的几个测量仪,随然小心地把它们装进脚边的盒子里推到墙角。床头柜的闹钟已经过两点,这才想起来都饿了大半天了,随然苦笑了一下,胃病还没好,她又不由自主地开始自虐了,要是被卫轩辰看到铁定又得被唠叨。 “吃饭去不?”随然拉开门,看到那两个家伙居然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喝啤酒,“你们倒是很悠闲啊……” “小舞怎样?”阿飞站起身就想冲进去看个究竟,却被知芝一用力拉了回来。 随然把房门带上,只听喀喇一声落了锁:“目前看起来还行,走吧,吃饭去。” 阿飞显然还有些犹豫,放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一个人在家,他实在放心不下,转头看了看知芝,却见她无言地抬起下巴指了指大门,阿飞抿抿嘴,只能跟着两个小姑娘一起走了出去。 “去哪吃,老板娘回乡下了,点心店都关了。”阿飞看向知芝,等着老大发话。 “咕——咕——”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知芝拎着七福神守的吊坠把它拽了出来,“等下再说,我看看……啊,是小雪。” 随然凑过来瞄了一眼:“哎哟,这俩人速度真快。” 知芝轻哼了一声,微微弯起嘴角,没事就好,可以说是傻人有傻福吧,总算解决了一个麻烦的大问题,实在懒得再发短信,她按下回拨键打了回去:“我们刚从家里出来,嗯,小舞睡着呢……还行吧,没事,现在去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电话那头莹雪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啊嘞嘞!等我一起,你们去哪儿啊?” 知芝抬起左手看了看表:“差不多两点半吧,沃格广场二楼避风塘。” “我想想哦……绫在开会,等下散会了再来,我们俩晚点,你们先吃!” “行。” “你们吃慢点啊!” “知道了……废话真多,拜拜。” 最近一阵子发生了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总是盼望着自己的人生可以这样一直平凡下去,却不经意间被卷入了那么多无厘头的意外当中,随然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她很欣慰,算是老天眷顾吧,404的各位现下都还安好,终于可以又聚在一起好好搓一顿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莹雪和绫子,非得这样在众人面前秀恩爱么,她和卫轩辰都没到这份上啊…… 阿飞无奈地抽了抽鼻子:“我说啊,我怎么觉着,咱这一桌回头率很高啊……” 莹雪白了他一眼:“那是在看你吧,四花丛中一点绿。” 阿飞坏坏地一笑:“我就看到三朵花,你别把自己算进去。” “切……我咒你一辈子没人要……” 知芝挥挥手把两个斗嘴斗上瘾的家伙隔了开来:“行了行了,说正经的,你们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莹雪的大脑显然还没有进入状况。 绫子笑笑,摸摸莹雪的头发:“我会照顾她的。” “什么啊,我又不要你照顾……”莹雪嘟哝了两声,最后被绫子的微笑彻底打败,她知道绫是为她好,总是在为自己着想,算了,就满足一下她的保护欲好了,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旦遇上和绫有关的事,心情就会变得很纠结,关于这个问题,她已经被知芝说了好几次了。 知芝喝了口冰柠茶,这里做的还真比自家奶茶铺的好喝,下次可以尝试着改一下配方呢,还是再放点糖浆比较好?她皱皱眉,拿吸管在杯子里捣了几下:“现在是现在,问题暂时解决了,未来呢?你们俩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己什么身份自己清楚,要是那些事情被挖出来,又要一阵子天翻地覆。嗯?我的两位真假大小姐?”知芝低着头,半撑着脑袋,当事人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去忽视很多无法抗拒的障碍,所谓旁观者清,这个点醒她们的恶人知芝是做定了,反正她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好人。 以绫子的个性她当然考虑过这些事,但是考虑又有什么用,未来谁都无法预测,她没必要为了那些空穴来风的假设让莹雪担心,不过万一有个万一…… “喂,绫!”莹雪重重推了一下发呆的绫子。 “嗯?” 看见绫子闪过一刹那惊讶的表情,莹雪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才发现,你发呆的样子真可爱。” 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绫子这辈子都没被人用可爱形容过,她真想把眼前这个脱节的家伙直接拖回家好好教训一顿。 “咳咳……”莹雪拍拍自己的脸部肌肉,换了个自认为很认真,不过在别人看来还是很没有说服力的表情,“没事,不会有事的,我相信猫叔,他说过要让我们幸福,那些小事难不倒他,他从来不骗我。” 哼,也对。绫子自嘲地笑了笑,你当是什么呢,尾崎家,尾崎藏可不是吃素的,只要过了他这一关,未来已经算是清晰了一大半了。自己还真是杯弓蛇影了,只要能在一起,哪有这么多可怕的事…… 拍着吃撑了的肚子,莹雪挽着绫子的胳膊,乘着自动扶梯下到一楼,这里是新建的休闲广场,又是工作日,看上去有点冷清。 阿飞双手插着口袋三步并两步地从扶梯上跨下来,让他这样慢吞吞地移动还不如一刀子捅过来比较痛快。 “又发短信呢?”走在最后的知芝看到随然第n次拿出手机了,恋爱中的女人啊,一个比一个黏人,天天见面短信电话,不闷么,她叹了口气,自己恋爱的时候在干嘛呢,监狱,群殴,血拼,尽是些不上台面的关键字。 时间长河中,每个人都在变化着,谁又能保证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呢,有点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知芝苦笑了一下,世事变迁,只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变得更好,至少在未来的某一天再回首往事,不会后悔。 36 不安 阿飞习惯了一个人的小窝,虽然不久之前开始入住了小舞这样一个不太说话的孩子,倒也不算别扭,不过现在,他这个本来就狭小的客厅里也拥挤得太过头了吧。 先不说莹雪,大家倒也熟的很了,要跟着知芝姐一起粘过来,阿飞也没理由反对,他斜眼看了一下绫子,这位闪光的大小姐出现在这简陋的地方,怎么想都令人觉得不合适。 小舞的房门紧闭,他知道随然还在里面忙活,无聊至极,打开了第八罐啤酒,避开知芝埋怨的目光,一个人挪动到角落继续闷声不吭地往下灌。 莹雪经过这两天的大起大落,几乎把精力都耗了个干净,看了没多久手机里的小说,就不知不觉靠着绫子睡着了。 知芝从椅子上拿起莹雪随手乱扔的包包,递给绫子:“带她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在,反正你们也帮不上忙。” 绫子看了莹雪一眼,也没推辞,轻轻揉了揉莹雪的头发,只见她半梦半醒地张张嘴咕哝了两声,随即站起来迷迷糊糊跟着绫子向外走去。 “哦,绫子。”知芝像是想起了什么,“家里没人,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你要么陪她,要么带她去你家吧。” 绫子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向阿飞鞠了个躬,拉着依旧昏昏沉沉的莹雪走了出去。 “听着,你还活着,你要坚持下去。” “随教授,成品失败了,只有回收。” “他们不是垃圾!还有希望!” “我们,真的是正确的么?” “孩子,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媛媛,过你想过的生活,不要再回去了” …… 坐得太久了,随然有些昏昏欲睡,她撑着头小憩了一会儿,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一片片如白色的镜子般伸出尖锐的厉角,在心口上划出一道道伤痕。 她坐在小舞的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正如她所料的毫无起色,有限的药物仅仅控制了脑活动的恶化,却无法做出改善。 她听着秒针滴答走过的声音,时钟指向了九点半。 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和父亲多学点手艺,如今那么多的器材她会捣鼓的实在不多。 要不要做,是不是该做,她想自己已经考虑得足够清晰了,至于结果会如何,她懒得去想。 拉开抽屉,从小舞脖子上拿下来的项链正安静地躺在那儿,随然伸手轻轻拿起,塞进自己的衣兜里,金属环沉闷地碰撞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你去哪儿?”正拿着画板练笔的知芝忽然看见随然一声不吭地从房里出来,挎着包准备出门的样子,忙叫住她。 随然扶住门把手,弯腰换上鞋子:“我出去一下,凌晨或者更晚一点回来,小舞现在没事,你们也早点休息,再等我消息好了。 taxi上,绫子打开手机,她母亲留了一条短信,已经动身回国了。 其实对于远山澄江来说,绫子无论怎样,只要活着就好,这位母亲一直把绫子当成是老天给她的礼物,这是她心爱的女儿死去之后的重生,也正是因为这样,澄江有时候会害怕和她见面和她聊天,只是远远地守候着。有一层隔着血缘的薄膜,总在不经意间令人却步,这是她们之间相处的模式,绫子倒也习惯了。 “小姐,停在哪里?”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绫子,她正拍着莹雪的脸蛋让她清醒一下。 “开到底右转,十二号楼,停在门口就行。”绫子从包里取出一张交通卡,这是之前莹雪帮她充值的,她想了想递给司机大叔,“这个,是可以坐车用的么?” 大叔愣了愣:“哦……可以啊,您给我吧。”他伸手接过交通卡,在计价器上压了压,然后背书似的念了一串对白,“卡里还有一百五十六元,这是发票,您的随身物品请拿好,不要遗忘在车上,感谢您的乘坐,再见。” 推开房门,温热的气息蔓延开来,玄关的展示柜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灰,绫子皱了皱眉,几天没人打理,房间里充斥着死气沉沉的味道,江嫂被她打发回母亲那里了,看来明天还得去中介公司找个人来打扫卫生,今晚只能靠排气扇来更换新鲜空气了。 莹雪一句话没说,脱了鞋就整个人趴在了床上,咕哝了几声,便不再动弹,绫子推了她几下见没动静也就懒得再计较,脏就脏吧,明天早上起来再让她洗澡算了。 替莹雪掖好被子,便坐在一边看着她睡觉的样子,本来,一个人睡在这张大床上,却从来没有安心过,而当你发现有人可以和你分享这个房间中的空气的时候,才会知道,原来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幸福。 那个雨天,莹雪撑着蕾丝边的小伞出现在她面前,从此之后再未从她心上消失过,那一刻的相遇冻结了十五年之久,如今,绫子的世界终于再度开始旋转。 “十点了啊……”知芝打了个呵欠,动了动坐得有些发麻的双脚,“你睡哪儿?” 阿飞努努嘴,看向知芝正坐着的沙发。 “睡沙发啊?”知芝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嘲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阿飞无奈地笑笑,其实想想,这些照顾小孩的事真的不适合自己,不过都已经发生了,又能怎么办呢:“你现在要走?” “干嘛,让我陪你睡?” “……太晚了,我送你。” 知芝白了他一眼:“还怕我走丢?” 真是好心没好报啊,阿飞咽了口唾沫,也罢,这附近都是bla的地盘,也没其它威胁,也没等他再开口说声再见,知芝已经跨出房外,嘭的一声把门踢上了。 阿飞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舞正安静地睡着,他弯下腰把被子掖好,顺手拿起柜子上留下的小药瓶。 瓶身上没有药物说明,白白的什么标记都没有,阿飞摇了摇瓶子,好像还有剩下的在里头,他旋开瓶盖看了看,很是普通的药片,不知道这种三无产品药房有没有的卖呢。 咦,有字?眼角一瞥,发现瓶盖内部印着什么东西,阿飞打开台灯,凑近了才看清楚,里面刻着一个类似扑克里那种梅花的图案,每一片花瓣上有一个字母,b,a,i。 “bai?白?百?”阿飞默念着这些字,又把瓶身翻过来看了看底部,要是能在下面找到再找到du之类的文字,他还比较能明白,“额……怎么可能……”他也发现了自己的猜测的确很冷,整个瓶子除了这个标记之外,也没有任何其它的线索了。 拉上房门,他给自己弄了条毯子,往沙发上一靠,拨了通电话。 “新八,帮我查个东西……哦哦,没事,你顺便帮我问问好了,问不到也没关系,我不急,不要紧……行,谢了。” 走过在夜色中沉睡的大街,远远地就看见闪烁着暗红色灯光的eden song,里头传出阵阵喧闹声。知芝走上台阶,推开镶着磨砂玻璃的大门,空调的冷风迎面吹来。 “你很久没来了啊。”凌秋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喝什么?” 知芝找了个靠边的座位,倚在吧台上,她翻了两页酒单觉得甚是无趣,便推到了旁边:“长岛冰茶。” “你是不是想睡在这里……换点其它的吧?”秋也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被知芝给瞪了回来,“行,等一会儿。” 柯林杯里满满地溢出红茶般诱人的色彩,吸一口,果汁的甜蜜毫无预兆地在口腔中蔓延开,不得不承认,秋也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调酒师。 “有心事?”秋也把桌上的用具整齐地收拾好,走回知芝身边,“我投降,别用这种眼神杀人……” 知芝闷头咬着吸管,喧闹声刺激着耳膜,令那颗脆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不禁苦笑,似乎这样反倒有点活着的感觉了。 暧昧的灯光摇曳在身边,仿佛可以把人带到另一个空间,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都已经过了很久了。 知芝抬起头看了看,秋也还侧身站在她附近,一只手搁在吧台上,正望着不远处的几桌客人。 “在看什么?” “人。” “这么好看?” “是啊,每天都能见到不一样的脸。” “我这张脸,”知芝指了指自己,“看到什么了。” 秋也凝视着知芝的表情,认真地思考着合适的词,末了,他歪了歪脑袋,嘴角上扬:“我想,是害怕。” 哼……害怕,知芝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无法否认,不由叹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也许是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倒开始担心起来。”原本这一切,就是她,柳知芝一直以来期待的和平的生活,可是不知为什么,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挥之不去的直觉。 “我能帮忙么?” “最好不要,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她吸光了最后一口长岛冰茶,在这看似甜蜜的果汁下面,到底藏了多少烈酒啊。 秋也淡淡一笑:“要chaser么?” “随便吧……” 37 夜路 深夜的车站安静得令人发指,月色笼罩着这偏僻的角落,路灯应景地频频闪烁。如果这是恐怖片的话,也许这时候灯光会突然一暗,然后冒出点不知名的生物吧。 随然抱着双臂等在站牌下,时不时地跺跺脚,赶走初夏的蚊虫。她抬起手,借着微弱的亮光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十一点了,站牌上的末班车是十点十分。她叹了口气,还要等多久呢。 正觉得渐渐有些烦躁起来,远处路口一对车灯闪过,向这边驶来。随然推了推黑框眼镜,眯着眼看那车头上已经不发光的线路号码:370。 车稳稳地停在随然面前,前门喀喇一声打开。 随然跨上阶梯,看了看车厢,一个人都没有,司机显然对于这位深夜的乘客很是诧异,随然不好意思地冲他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交通卡刷了一下,便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是条郊区线路,平日里人就不多。车窗外尽是些厂房和荒芜的田地,飞速向后掠过的树影晕得人眼花缭乱,随然只得别过脑袋不再欣赏这并不算唯美的夜色。 车开得很是顺畅,因为其它站点都没人等车,便不停歇地一路开了下去,也难怪,就连末班车都结束很久了,谁还会大半夜等在那里吹冷风。 “西铃社到了,终点站,小姐下车吗?” 司机大叔在一座破车站前停下了车,习惯性地按了几下喇叭,开夜路的人多多少少有那么些约定成俗的举动。他回头看了看随然,这个小姑娘依旧坐在那边,看上去都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额……小姐,终点站了哟。”觉着对方会不会是睡着了,不由提高了嗓门,“西铃社,下不下车?” 随然抬起头看了看有些开始不耐烦的大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圆形的牌子,和小舞的那个挂坠一样的款式,上面只刻了一个字:媛。 看着这熟悉的名牌,无数个被记忆封存的日子逐渐浮现脑海,随然不愿想起那些事,她本答应过父亲,再也不会和那个世界牵扯上任何的关系,只是现在,她无法放任不管。 大叔眯着眼,透过微弱的光线,仔细看了看那个圆牌,嘴角不自在地上扬:“什么意思?” “三叶草。”随然平静地应和了一声,把挂坠收进口袋里,“我要去见教授。” “啧……”大叔冷哼一声,用力地切换着排挡,一脚油门便来了个大转弯,真是好久没碰到这事儿了啊,意料之外的加班呢,不过他还是会敬业地把这些迷路的小猫送回家。 空荡荡的巴士载着随然,一个转弯拐进无人的小道,四周的灯光越来越暗,不过借着那依稀的轮廓,随然大致能辨认出目的地的方向。 s市仑岗区,这里地处幽静,随然拉开车窗,湿湿冷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司机熟练地挂上倒档,一个甩尾稳稳地进了停车带。他打开车门,示意随然跟着自己一起下车。 小路两边孤零零地立着几盏路灯,晕出一抹抹昏暗的黄色亮光,四周的绿化带沁出阵阵青草香,随然深深吸了口气,大脑总算清醒了不少。 跟着司机大叔穿过小径,不远处是一片装修精致的欧式建筑群,除了每层楼都有那么几个窗户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其余的房间显然都已经陷入了沉睡。 随然推了推眼镜,只见最前面的主楼上刻着“仑岗疗养院”的字样,她挑了挑眉毛,冷哼一声,没想到他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开起了疗养院,想当初还尽是偷偷摸摸地日子呢,果然时过境迁啊。 司机大叔朝着主楼的大门“喂”了一声,招招手,只见一名年轻的小护士推开门疑惑地眨了眨眼,司机大叔指了指随然,打了个哈欠:“带她下去吧,我走了。”话音落地,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随然站在原地都有些抓狂了,这样做事也太随便了吧! 小护士礼貌地向随然点点头,顺手关上大门,朝着大楼右方做了个引导的手势:“在那边,跟我来吧。”她的声音很甜,轻柔地回荡在空气里,仿佛有种令人舒心的魔力。 两人绕过正门,围墙右后方有一处类似温室的玻璃房,里面摆满了花花草草的盆栽,小护士一只手从口袋里扒拉出好几串各式各样的钥匙板,晃得听令哐啷直响,认认真真借着月光分辨了半天,随然已经耐心地看着她尝试了七把钥匙了,小护士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那个,你稍微等一会儿哦,很久没用过这个门了……啊呀,嘻嘻,好了,进来吧。” 浓郁的花香有些刺鼻,随然不由自主揉了揉鼻子,就准备向里边走去,小护士连忙拉住她,伸手转动了一下摆在门口的一尊天使像,墙角的地砖无声开启一个入口,随然探过头望了一下,只见通道两侧一盏盏壁灯顺序亮起,清楚地照出脚下的阶梯。 随然回头看了看小护士,她耸了耸肩安慰道:“你自己下去吧,没关系,我们也没必要把你专门带到这里再害你。” 随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来了她又怎么会怕,只不过这地方说实话也太不隐秘了吧,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摆了摆手,算是向小护士道了谢,便一个跨步钻进了地下室。 走了几步,只听得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头顶的大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随然定了定神,向下看去,通道很长,约莫有四五十格阶梯,最尽头处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这么长的路,也不知道弄成自动扶梯。”随然嘀咕了两句,站定在大门之前,右上角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哔哔哔”地响了几声,随后右手边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伸出一个附有圆形凹孔的立方体,随然自然地掏出自己的那一块名牌,大小刚刚好扣在其中,立方体颤动了两下,确认读取了芯片的信息,旁边又弹出一个指纹识别仪,随然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声,认命地把大拇指用力按上去。 耐心等待了几秒钟,大门不意外地打开,一片刺目的白色映入眼瞳,随然不由自主用手挡了一下。 站定脚步,慢慢适应这里头过亮的光线,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桌椅,甚至还有白色的花,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随然微微皱眉,四处环顾了一下,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好奇地看了她几眼,随即匆匆走过,这里的组织结构庞大,经常会有未曾见面的外游实验者回归,他们没空理会太多,因为普通人根本进不了这个地方。 这样也好,随然乐得自在,站在门口的踏垫上,她用力蹭了两下鞋底的灰尘,然后才发现左手边放着一个玻璃橱柜,里面整齐地挂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白大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色条纹的衣服,的确有些不伦不类,于是顺势扯了一件下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转头去研究立在旁边的导向图。 整个区域呈现原型,目前自己是站在最下面的入口处,再往前是五条并排的通道,分别通向五个大小不同的扇形区域:办公区、科研区、药剂区、观察区和治疗区,手指划过一排排的小字,她耐心找着自己要去的地方:“大概是科研吧,还是办公室?”在随然的印象里,她所记得的办公室其实经常是空空如也,那里是为了上层机构来视察专门空出的地方,而平日里主管大小事务的长辈都是成天窝在科研室啃书本的,如果这个传统到现在都没改变的话,教授应该还是在那里吧。 38 主任 穿过通向科研区的走道,能看见几间规模庞大的资料室,随然向里张望了一下,不少研究员或坐或立地分布在各个角落,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纸张摩擦的声音,便是一片寂静。 随然知道,这些人里面有不少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实验品,只不过,大家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她无法确定bai的存在是不是真的能为人类带来幸福,但是这一路上的牺牲肯定是她所不愿见到的。 “主任办公室……王政科……”随然仔细读了两遍门上的牌子,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主任啊,已经变主任了嘛。抬起手,试着转了一下门把手,竟然“喀喇”一声就被轻松地推开了。 “找到了么?拿过来。”这是一个低沉的充满阅历的声音,随然记得这个语气,如此熟悉却又莫名地令人介怀。声音的主人正站在打开的壁橱前面翻着什么东西,几个打开的抽屉被翻弄得一团乱,地上零零散散丢了一堆的档案材料。 随然叹了口气,反手关上门,小心地避开脚边的书本,往墙边靠了靠,无奈地数落道:“还是一样的不靠谱啊,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自己的地盘整理得像样一点呢。” 忽然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王政科不由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几份报告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回过头,却看见那个女孩插着双手,摆出一副无害而又事不关己的表情,眉眼之间竟与记忆中的那个孩子重叠了起来…… “媛?媛媛!”王主任推了推老花镜,半信半疑地跨过散在脚下的书堆凑到了随然面前,“真……真的,长这么大了……怎么……回来了?” 随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动,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她都未曾忘却过,她很感谢眼前这位老人给予自己的自由,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再多的情感都已经湮灭无存,包括爱,包括恨。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当年意气风发的教授,如今也渐渐有了白发,随然笑了笑:“都年纪一大把了,还不退休呢?” 主任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戳了戳随然的额头:“哈哈哈哈,好你个毒嘴媛媛,,还是那么不饶人啊!” “我现在叫随然,别再叫错了哦。” “随然……随……这样啊……”主任喃喃重复了几遍,又想问点什么,张口闭口了好几次,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老随……他还好吧?” “嗯,父亲他,很好。我想,他在天堂一定过的很好,比你这个老不死的要好多了。” 像是早就猜到了什么似的,主任长长叹了口气:“呵,老头啊老头,也不等等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转身给随然找个椅子,才发现这间办公室实在没法招待客人,“要不,我们去接待室,那里空,还有吃的。” 随然一把拉住他要去开门的手,往里面推了推:“不用出去,私下谈。” 主任狐疑地看了看随然,弯下腰胡乱地把地上的东西推到了一边,从办公桌的两边各抽出一把椅子拉到靠墙的地方。 “有什么事?关于老随还是你?”主任倒了杯水放在随然面前,然后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随然在口袋里摸了几下,掏出小舞的那枚吊牌扔在桌上:“这个孩子,你们有没有资料?” 主任把眼镜往下掰了掰,眯着眼看了半天:“……项,舞?” “嗯,有印象没?” 王主任摸着下巴回忆,却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是完全记忆体,样品应该不多吧?” “完全记忆?”主任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又盯着小舞的名牌左看右看起来,嘴里不停咕哝,“完全记忆……完全记忆……” “这不是玩具,你也认真点给我想想!”随然探过身子,一把从主任手里抽走牌子,“我当年走的时候,完全记忆还只是理论,现在既然有这样的成品出现,你们应该都会知道的吧,别给我打马虎眼!” 主任咽了口唾沫,擦了擦额头的汗,使劲思考着什么,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难道其它实验室你们不来往了?” “有,很少。但是……” “但是什么?” “我没听到过有完全记忆的成熟体出现的报告,你知道的,第三实验室对这一方面比较执着,五年前吧,也好像是更早,他们曾信心满满地产出了一大批少年试验体,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一大批有多少?一个都没成功?” 主任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角落里的一个抽屉开始找档案:“我记得在这里的,一批大概三四十个吧,理论上应该都能实现,不过这种事也很难说,并不是所有载体都能成功搭载的……” “那他们人呢?” “人?”主任哼了一声,“你觉得谁会把他们当人看?大多数的存活不了多久都死了,剩下一些不健全或者是大脑机能已经完全损坏的废物,都被处理到了收容所。”他说着回头看了看随然,不过这个孩子倒也没有反驳什么,她也知道这是事实,这里是个工厂,失败品就是废物,唯有被销毁,当年的媛媛也是如此,差一点,就要被丢进垃圾堆。 随然面无表情地回瞪了他一眼:“然后呢,还有其它批次没?” “没有,试验方向进入死胡同,他们重新开始整合材料,一直没再动手……啊,有了。”主任说着使劲抽出一本资料册,翻了几页,“我记得那一批的编号是……我找找……这里,这里,sc,对,sc,你要找的人编号是多少?” “sc……201……” “那你确定他是完全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 “我用以前留下来的仪器检测过了,脑电波的活动完全符合理论,也确实做过实验,无限接近于完全体。” “不过这不可能,那一批全都失……”话没说完,主任闭上了嘴,并不是所有的试验体都销毁了,剩下的一些被丢在社会上,第三实验室的极端大家也是有目共睹,不过,有些特例谁都没办法否认,比如,丢弃的残缺品到底会不会自我修复。 看见主任眼神中闪过的迟疑,随然也猜到了这个可能性:“所以说,这个残缺品成长了,是吧?” 主任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又向随然靠近了一点:“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几个朋友,知道的不多,他们不懂这些。” “那你找我是干什么?” “就我所知,他的大脑已经被重置过一次了,现在又开始超负荷,如果再不抑制,这孩子就没救了,他现在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放任不管,我知道,你们有办法的。”随然不打算拐弯抹角的说话,直接跟老主任问出结果也能早一些解决问题。 “媛媛……” “是随然。” “唉,好吧,我老了,记性不好。”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随然,这件事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每个实验室之间应该是互不干涉的,否则我们五室这里也会很麻烦。” 随然点了点头,这些利害关系她自然知道,不过现在既然确定小舞是被丢弃的试验品,以第三室那种孤傲的品性,再回来捡的机会也不大了,这倒是很让人放心。 “抑制药物我这里有,但是不知道哪一种可以用,你有用过什么其它的没有?” “我把自己以前吃的镇定药物给他试过了,不过效果越来越弱。” “是么,那我还得翻翻资料,你过两天再来拿吧,白天也行,你从疗养院二楼的机电室那里走,里面有标记,你应该能找到。 “有相关资料么,给我几份,我也想看看。” 主任犹豫一下,想想还是应了,随手摸了几份不是很重要的材料复印件给她:“你先看起来吧,我也不能什么都给你。” “我明白。”随然伸手接过来,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封面的角落里标记着bai的字样,brain analysis institute,对于这个冠冕堂皇的名字,随然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大脑研究所,这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轻轻响了几下,主任扬了扬脖子,喊道:“小周吗?进来。” 门口站了个五官精致的年轻人,约莫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眼神流露出一抹和年纪不相符的睿智,那一袭白色工作衣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仿若是从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孩子,如果能再配一把宝剑,就更完美了。 他手里捧了厚厚的一叠书籍,镇定自若地跨过脚下的烂摊子,把手里的东西搁在办公桌上,点头向随然致意,这里经常有客人来,他也早就习惯了。 少年无视了王主任一脸感激的表情,蹲下身子开始整理地上的东西:“我记得走开的时候,这里还是干干净净吧,才半个小时,你能不能再邋遢点?” “额,抱歉抱歉,下次会注意。哦,忘记介绍了,这个是随然,这个是……”才说道一半,主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你们以前……应该是认识的吧?” 少年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随然,却没想起来:“不好意思,我没印象,你是?” 随然的注意力本来正放在手里的资料册上,被主任一唠叨才抬起头,仔细看了起来,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随然感到自己的心脏暗暗揪了一下,这种熟悉感充满着不和谐的韵律。 “周……周轶卿……周大哥?”随然轻声吐出了一个记忆中的名字,也许那时候她还小,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温文尔雅,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大哥,随然从未敢忘记过,“我是,媛媛啊。” “媛媛?”记忆中的点滴慢慢被重拾了回来,周轶卿不禁扬起了一抹好看的笑容,“媛媛!你都这么大了!” 他认识媛媛的时候,这个女孩子还很小,分配在数字类的试验群组中,这里的每个试验体都有着自己的代码,她通常被大家称作124号,周轶卿至今都还能记得那一串长长的数字,10060320124,也许对别人来说只是一个个数字的累积,但在这里,它是你的全部。 所有试验体在特定的环境和药物控制下成长,激发那些不可能的潜力,本来该一步步累加,那一次却因为急于求成,药物的估算大大超过身体所能负荷的剂量,好几名试验体挣扎在生死关头,媛媛幸免一难,却丧失了基本的语言功能,原本是要被直接送到收容所,但当时的随教授不忍心,把她偷偷留了下来,在观察室照顾。 周轶卿也是随教授负责的试验体之一,时间一久,便和媛媛相熟,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来疼爱,媛媛不论何时何地也总喜欢黏着这位大哥哥。 直到媛媛11岁那年,周轶卿由于基因改造不稳定而病发,被送到了紧急处理中心,一去就是好多年,而媛媛也在自己13岁那年和随教授一起离开了bai,改名换姓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也就再也没见过面。 “十多年了,你都这么大了。”周轶卿欣慰地摸了摸随然的头发,女大十八变,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高兴。 “是啊,十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随然喃喃自语,她心中的周大哥的确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从她七岁那年开始,十八年了,周轶卿,一点都没有变过。从来都没有人告诉她周大哥属于哪一类的实验组,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揣测,但是显然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周轶卿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认同地笑了笑,他不介意有人知道这些,反正呆在这里的试验体,也根本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也许周轶卿实现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不老神话,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此失去了多少,每天都要例行检查,观测自己各个器官的衰老程度,他永远都无法保证自己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确定为完成体的同胞在一夜之间衰变成了一堆尸骸。 改变大脑,注定就是个冒险。 39 希望 “看着我做什么?”周轶卿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从车窗外斜射进来的昏黄灯光映衬着他的笑颜。 副驾驶座上的随然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已经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也许是因为周轶卿依旧年轻的容貌,随然看着他,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时,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那座纯白的牢笼之中,也不明白害怕,不懂得憎恨,可以哭,可以闹,在她身边还有亲人的守护,温柔的周大哥,脱线的王教授,还有,永远和蔼可亲的随教授。 随然叹了口气,如果随教授还在,她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呢。她还记得第一次开口叫他父亲时的情景,他们说好要一起生活下去,可是老天对此并不眷顾,她高兴地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年,那个人也永远离开了她。随然本以为自己会很坚强,但是这份乐观的面具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剥落,那天,她在绝望的深处遇见了莹雪和知芝,也许,这正是父亲冥冥之中的守候吧:“如果可能,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长大。” “没有人能一直照顾你,包括随老,也包括我,这个世上没有永生,你能做的只有让自己更坚强,一直,一直走下去。 “周大哥,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离开那里……” “傻孩子,我已经走不了了,第五室才是属于我的世界。”轶卿又何尝没有想过这样的尝试,只是他的身体有太多太多的限制,也许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那里了,看见随然失望的表情,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如果你有困难,只要我还有能力就会尽全力帮你,我从来没骗过你吧?” “骗我?谅你也不敢啊!” “唉,现在的小鬼都这么没大没小么,我可是长辈啊……”周轶卿假怒地拍了拍随然的脑袋,两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生活,总是给人们太多太多的烦恼,但也用同样比例的惊喜在回馈着各自的努力,相遇,离别,重聚,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珍惜现在。 华风小区门口,周轶卿靠边停下了车,粗略地向里面看了一下,并不是什么高档小区,房子应该也不会很舒坦:“就这里?” “嗯,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随老他……给你留的够用么,生活费我和主任也能帮你,反正住在实验室也不花钱。” “不用,在这里很好,我习惯了这里的温度。”随然耸耸肩,推开了轶卿递过来的存折,“安啦,你放心好了,老爸留了很多存款给我,哼,他的底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只是生活,并不是一个人的事,现在的这个家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快乐。” 周轶卿理解,但也仅仅是理解,他不曾拥有过别人口中的家,所有的记忆都关在那一间间雪白的房间之中,不过这样也好,能看到相识的朋友得到幸福,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看着随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周轶卿也踩下油门缓缓离开,此时已近凌晨三点,也许他可以去海边吹吹风,看看日出,诚如随然所说,如果他再天天和王主任窝在一起,迟早会变成半斤八两的糟老头吧。 知芝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吊灯,优雅的曲线串起一朵朵玫瑰花形状的灯罩,只是用了没多久,里面饰作花蕊的小灯泡就差不多坏了大半,也许漂亮的东西都是这样无法长久吧。 听着随然轻轻地关上自己的房门,总算觉得安心了不少,知芝爬起来,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凉风习习,带着新鲜的青草香,登时吹散了弥漫在房间中的阴霾。 她把床上的薄毯扯下来垫在墙边就坐了上去,拉开身边的矮柜,里面是一大摞一大摞的私人画册,知芝随手抽了几本,就着不明亮的月光翻看,那些纸张有些泛黄的本子都已经是圣诺时期的回忆了,稚嫩的笔触好生让人怀念,里面居然还有不成人形的莹雪,要是让她知道美好的童年生活被自己画成了抽象艺术,会不会暴跳如雷呢。 忘记了时间,纸张一页页地翻过,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人生一次次大起大落。 “昕……”不自主地轻声吐出一个字,知芝无奈地闭上眼,向后靠去,手中翻开的画册停留在了裴昕的一页肖像画上,那正是在bla最意气风发的日子。 她知道,有些东西,应该要学会去忘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能收获,无谓的期待只会令人彷徨。 每一个明天都会准时到来,却不是每一个未来都能如约而至。 生命,终究轻于鸿毛…… 手机闹铃准时响起,莹雪伸出右手想摸床头柜的手机,没想到一巴掌敲在个热乎乎的脸上,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大清早的干嘛呢……”绫子翻了个身,把吵死人的手机摔在了莹雪身上,“才六点半,你闹铃开这么早找死啊。” “我平时在家都这个点起床,这不是没换过来嘛……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我会在你家啊!” “不知道谁睡得像死猪一样,我嫌麻烦就直接把你搬回来了。”绫子眯着眼瞥了一眼,那家伙还坐在那儿没动,便伸手拉她躺了下来,往腰上一搂,打算来个回笼觉。 莹雪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骂,睡个头啊,一大早真是被吓得很清醒了。 “看着我干嘛,可以再睡一小时,急什么。” “我饿了,生物钟到点了。”莹雪扒开被子,翻身骑到绫子身上开始拽她的睡衣,“起来啦,你才死猪,我饿了,家里没吃的么?” “哪里来吃的,你也不想想我几天没回家了。” “……那就起来刷牙洗脸穿衣服出去吃!” “你是饿死鬼投胎么?”绫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又邪魅一笑,抬手把她的脑袋按了下来,正吻上莹雪的双唇。 温热的呼吸瞬时让莹雪红了脸颊,别过头就蹦下了床:“你也快点给我起来!” 绫子哈哈一笑:“昨晚你的梦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可是听到不少好东西呢。” 刚拉开房门的手猛地僵在了那儿,莹雪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问道:“做梦……我……我说什么了?” 绫子卖关子似的叉着手往床边一靠,但笑不语。 莹雪抓着门把手在那边死命回忆自己做的梦,可这种东西经常是睁开眼就忘个一干二净的,怎么可能想起来呢。 绫子看她皱眉思索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别想了,骗你的。” 深吸了一口气,送给绫子一个恶狠狠的微笑,莹雪告诉自己不要太孩子气,狠命摔上房门便走了出去。 一切的一切总算步上了正轨,莹雪安稳地坐在办公室里乐得自在,边写报告边哼歌,恨得卫轩辰牙痒痒:“老天啊,你别哼了,你要唱得好听点也就算了,整个五音不全的,也太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话没说完,一本硬皮活页夹“啪几”一声砸在他脑门上,莹雪瞥了他一眼,得意地直哼哼:“怎么样怎么样,来打我啊!” “啧,好男不跟女斗。” “喂,呆子!”看卫轩辰别过头去不理自己,莹雪又开始犯贱地想要惹他,扒着办公桌的挡板凑过身去,“随然……跟你联系没?” 卫轩辰愣了愣,一脸的疑惑:“这就奇怪了,她的行踪你不该比我了解么,这两天随然可都是和你们在一起啊,我都很识相地不过问了,你现在倒反过来找我?” 看样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莹雪敷衍地笑了笑:“那啥……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嘛,不好意思问……” “我没听错吧,你们三个人之间还有不好意思问的事儿?”卫轩辰夸张地侧过耳朵做了个拢音的手势,被莹雪一个巴掌拍了回去,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一次没办法开口去问随然,就算问了,好像也得不到回答,或者说,在小舞的这件事上,随然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随然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冀木杨双手抱着几大叠宣传册跨进来:“viccy,帮个忙。” 莹雪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跑过去接手:“哎哟,看着薄,怎么捧上去这么重啊……” “莹雪?”冀木杨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房间里只有莹雪和卫轩辰两个人,“咦,怎么都失踪了?” 莹雪转身把宣传册扔在靠墙的资料桌上,甩了甩微微抽筋的大拇指:“jessica刚刚被麦子姐叫过去做复查了,viccy姐好像是……去哪儿来着,什么沙龙?” “哦,对,你看我这脑子,是我让他去的。”冀木杨拍了拍自己的头,“我让她去沙龙刺探敌情来着,唉,一忙什么都忘了。莹雪你过来,帮我弄几份资料。”冀木杨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七八份厚厚的设计稿,“都是初稿,你帮我整理一下,分分类,然后多影印几份拿过来,争取这个星期要成册。” 莹雪翻开看了几眼:“这不是上次说的飞虹系列么?初稿才刚出来,怎么这么快要成册了?” “本来是打算这一次我们自己上市,碰上点环节问题解决不了,正好下个月盛世制造要大手笔推新,董事会决定和盛世合作,不过这样一来时间就赶了,下周就要和他们交换方案,再慢点就来不及了。” 莹雪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董事会真是够折腾人的,一个命令就要大伙围着转,而且这件事绫子肯定知道,居然没告诉自己,真是火大…… “莹雪?”看她又开始发呆,冀木杨无奈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哦,我在想,上次我们把盛世拒绝掉了,这一次,呵呵,该不会为难我们吧。” 冀木杨叹了口气:“也难保,这次研讨会莫馥茗也要来,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角色。” “原来是莫馥茗啊……”莹雪歪着头想到了上一次见到那个欧巴桑的情景,看上去就很厉害啊,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幸灾乐祸地嘀咕道,“没办法,你早晚也要见丈母娘的,做好准备吧。” 冀木杨挑了挑眉毛,邪笑着示威:“你,刚,说,什,么?小雪?” “咳咳,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我去整理稿子,我去整理稿子嘻嘻。” 雪之然奶茶店,柳知芝坐在柜台后面直摇头,帕帕现在越长越大,大约是当初捡回来的两倍那么长了,只不过这家小家伙倒也吃不胖,成天上蹿下跳到处挠,知芝为此专程买了猫抓板回来,可帕帕显然是不领情,如今木制柜台的下部分已经被抓得惨不忍睹,知芝也很心疼那两盆放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景观植物,不禁扶额叹息:“帕帕,再这样下去,就得把你送到bla的基地去了,我这里还要做生意,经不起你折腾啊……” “喵~~”很应景地回了一句,知芝却听不懂,反正肯定不是“我知道了”之类的意思,因为它转了个身,又开始去和虚掩的玻璃大门搏斗了。 “当心被夹死……”知芝很不友好地诅咒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了几下,没有新的消息,只有随然在到公司之后给她发的一条简讯“我上班了,不用担心”,就这八个字想让人不要担心?笑话。 知芝觉得自己有些烦躁,难道是因为天慢慢开始热起来的关系么,胸口闷得慌,她习惯性地吞下几粒药片,权当给自己点心理安慰了。 随然盯着电脑屏幕,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同事好心地递来一杯咖啡,她喝了两口,只觉得眼皮更沉,决定先去卫生间洗个脸清醒一下。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微微弄湿了刘海,随然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却觉得有些遥远,身后白色的瓷砖刺目地反射着光线,反射着自己的童年,说好不再踏入那里一步,她却轻而易举地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而食言,不过,父亲会原谅自己的吧。 直起身,带动了一阵金属的摩擦声,随然才想起来口袋里还放着她和小舞两人的铭牌,伸手掏了几下,连带摸出了一张主任的名片,只有一个手机号,地址什么的当然不可能写在上面。 “bai……”看着右上角印的标志,随然甚是不以为意,只能说这个机构的存在本身就荒唐透顶,而她现在很无奈地却要接受他们的帮助来拯救已经存在的悲剧。 三叶草的图案就是一个最大的讽刺,传说,四叶幸运草的第四片叶子代表着幸福,而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即使拥有了一切,也永远追寻不到幸福的影子。 “i wanna be myself,because i lo…” 熟悉的铃声响起,随然反射性地按下了接听键,瞬间把自己切换成工作模式:“您好,请说。” “额……随然?”透过扬声器的声音有些变质,对方似乎不太习惯随然的语气,问得很不确定。 随然仔细辨认了一番,忙走到靠窗的角落压低声音:“周大哥?” 周轶卿舒了口气笑笑:“还好还好,我当自己打错了呢,你说电话的声音和平时差好多啊。” “那个,因为工作的关系,一般这时候都是客户的电话……” “你现在方便说话么?” “啊,可以,什么事?” “主任说已经解决你的问题了,让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拿药。” “这么快!” 周轶卿也不忘夸奖自己一番:“那当然,不看看谁在帮他。” “是是,他可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不说闲话了,什么时候来,我可以去接你。” 随然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两点了:“好吧,五点下班,地址等下我短信发给你。” “行,一会儿见,拜。” 40 隔阂 最后核对了一下报表,再无遗漏,随然顺手按下ctrl s,看了看时间,刚刚好。 整齐地把桌上的物件都摆放回原有的位置,随然关上了自己的工作电脑:“小雅,报表发给你了,剩下的拜托,我还有事儿,今天就不加班了。” 斜对面短发清秀的姑娘,俏皮一笑,冲随然点了点头:“知道了,主管您就放心去吧,保证完成任务!” “啊啊,都说了几百遍了,别叫我主管,感觉瞬间老了一个档次啊!”轻笑着埋怨了几句,随然抓起放在桌上的一盒费列罗每桌几个扔了过去,“拿着,垫垫肚子,都饿了吧。” “最近的巧克力真多耶。”娜娜坏笑地看着正脱下西装在换外套的随然。 阿玲捂着嘴在一边起哄:“这么明显的事儿还说,你看随姐都脸红了,怎么着,又约会呢,真是嫉妒死人家了,我也要男朋友啦!” 随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狠狠来了个以眼杀人:“太空了是不,我还有很多工作,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完成啊?” “不用了!随姐拜拜!” “随姐走好!” “随姐万岁!” 明明都快入夏了,天气却始终凉一阵热一阵地瞎折腾,走出办公楼,平地掀起一阵风尘,随然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眼睛,天气预报明明是要下雨的,却始终只是起风不见雨滴,抬起头望去天边尽是阴霾,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明媚的阳光呢。 随然看了看四周,不见周轶卿,便掏出手机拨了电话,铃声响了几下,便顺利接通了。 “随然?” “周大哥,我下班了。” “哦,你现在在哪儿?” “公司楼下呢,你还有多久?” “嗯,快到了,稍微等一会儿,还有,还有三秒就到!”随然还没反应过来,一辆黑色蒙迪欧就猛地停在了她面前,前窗慢慢降下来,只见驾驶座上的周轶卿左手还举着手机没挂断,“看,我说到就到吧。” “如果是跑车的话,你这样勾搭美眉还是挺酷的。” “这是赤裸裸地歧视啊,怎么说我这张脸也算是个帅哥好吗?” “嗯,是啊,帅哥脸大叔心。”随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毒舌,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这车子就是压抑,果然还是喜欢机车,可以迎面吹风。”说话之间,手机又响了起来,随然看了看屏幕,居然是卫轩辰。 铃声持续响着,周轶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家伙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怎么了?不是男朋友的电话么?” 随然犹豫着想把手机塞回包里,想了想又无奈地重新拿出来:“怎么办,他是不是又想约我出去啊!” “和他说有事,改天吧,应该能理解的。” “可是……”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随然皱了皱眉,“我不想告诉她实验室的事情,却又不想骗他。” 周轶卿按了下喇叭,向左边借道把车开了出去,他瞥了一眼随然的手机:“我只知道,你不接电话,他会担心。” 铃声戛然而止,车厢内忽然一片寂静,随然给自己定了定神,才举起手机:“喂,怎么了,刚才没听到手机,嗯……哦……出去?你过来了?没过来吧?那就好,别来了哦,我今晚有事儿……算是,加班吧……嗯,对,不能和你吃饭了,你早点回去吧,别玩太晚……拜拜!”挂断电话,心还扑通扑通地重重跳着,随然并不想骗谁,可是真的不希望让自己在乎的人介入这场本该早就消失的纠葛之中,她叹了口气,往椅背上靠去,“我还真不擅长说谎。” “没办法,你可是数字组不是撒谎组的啊!”周轶卿边调侃边哼着调子,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话说,这个开机车带你吹风的小子,还挺帅的。” “废话!诶……你怎么知道!” 周轶卿摸了摸鼻子,向窗外看去:“哎呀?我怎么会知道?我想想……” 随然眯着眼向他靠了靠:“周!大!哥!你们又干什么了!” 周轶卿被吼得吓一跳,条件反射往旁边躲了一下:“行行行行,我没这种恶趣味去调查别人,昨天看到你皮夹子里的照片了!” “这是隐私……” “你自己翻钱包的时候露出来的啦,别搞得我像偷窥狂一样,哥哥关心妹妹有错么,看你有归宿我也高兴嘛,别忘记改天带来让我见见啊。” “八字没一撇呢。” “迟早的事,别害羞。” 办公楼的对面不远处,一辆摩托车安静地停在人行道旁边,看着蒙迪欧远去的方向。 卫轩辰听到手机中传来了几声忙音,然后被自动挂断。 加班么…… “算了,她应该有事要忙吧。”卫轩辰叹了口气,他不太想去怀疑,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男人什么的,只是,朋友吧? 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随然,有时候她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有时候却让人感觉成熟得好遥远,一本读不懂的书,一幕看不了的戏,只不过,都是一个卫轩辰希望永远不要结束的故事。 正值下班高峰,高架上也堵得不像话,还好仑岗区方向比较偏僻,离开市区主干道之后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加速了,约莫三刻钟左右,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没了那种半夜做贼的感觉,随然才得以看清楚这片地方,整个疗养院园区内灯火通明,看来生意还挺好的,除了最前面的主楼和旁边的温室,后面其实还有很多分区,周轶卿大致地指了几下,什么住宿啊,治疗啊,娱乐啊。 “这是自己人的咯?”随然跟着周轶卿从绿化带的小径上穿过。 “是,大多数是自己人,不过也有对外营业,都分开管理的,这样子挺方便,比以前建在游乐园下面靠谱多了……” 走进主楼的大门,周轶卿向前台的两个小护士挥挥手,随然第一感觉是穿戴着护士帽、护士服的女孩看上去都长得一个样,有一个好像就是昨天给自己带路的人,她好奇地又仔细辨认了几眼才发现,竟然是双胞胎姐妹,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刘海向左,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塔沙”,另一个刘海向右,名牌则是“塔砂”。 “周医生,很少带女生来呢。”双胞胎护士凑在一起异口同声地调侃着,“是女朋友?” 周轶卿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什么眼神,我妹妹,你们俩少给我起哄,嘘——”他笑着拉住随然向安全通道走去,无视了身后疯狂的笑声。 楼梯口的灯没开,不知从什么角落吹进的风有些湿冷,随然想了昨天王主任说过的另一个入口:“机电室?” “是啊,一般白天都会从这里进,晚上这扇门关掉的话,”周轶卿摇了摇大门重重把它关上,“就都是从其它几个入口进来,不过其实也没那么多人会进进出出。” “还有其它入口?” “有,后山山洞那里还有一个,正常人不会希望从那里爬山进去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谢……我没兴趣……”跟随周轶卿的脚步,随然走到了二楼的的过道口,一扇暗灰色的铁门守在那里,上面用黄色标语贴着“立入禁止”的字样。 周轶卿转了转门把手,向外拉开,一阵机电室特有的铁锈味扑鼻而来。 随然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用手驱散着浓浓的灰尘:“老天,这都什么地方!” 周轶卿看了她一眼,又把门关上:“我得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在,不过,有塔沙她们俩把门,一般是没问题的啦。”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刻着自己名字的圆牌,和随然、小舞他们那个样式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更加新一点,“这牌子的做工比以前好多了吧?” “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么?”随然白了他一眼,“又不能当信用卡用。” “外面不行,基地里面可以啊。”周轶卿不屑地耸耸肩,“反正我们这些人也不太需要到外面生活,我要是出去的话,会被当成怪物吧?”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一带而过,把圆牌举起贴在“立入禁止”最左上角的那一点上,只听“嘀——”一声拉长的警报音,右边空白的墙面和昨晚那个通道一样打开一个认证台,芯片、指纹,他迅速熟练地搞定一切,“咔哒”一下再一次打开机电室的铁门—— 这一次,随然没看到散发着霉味的机器,取而代之的是一部四面围着玻璃的“观光电梯”? 密闭的空间开始下降,身后玻璃外面的房间被严实的墙壁所取代,几秒之后,随然又看见了熟悉的白色,几个研究员从附近走过,并没有向这边看过来,电梯没有在这一层停下,继续向下缓慢移动,随然觉得有点头晕,只得给自己做了个深呼吸,门终于在下一层向两边打开,她快步迈了出去。 41 变故 电梯门打开,仍旧是那雪白色的房间,裹着层层药水的气味扑鼻而来,惹得随然一阵恶心,她不由皱了皱眉,伸手接过周轶卿递来的白大褂给自己披上,环顾四周,这里想必是建在治疗区附近的入口了,一眼瞅准走道的方向,她头也不回地快速向那边走去,早点到办公室早点拿好小舞的药,可以早点离开这里。 随然一路小跑,刚走到拐角处转过墙头,猛地撞在一团白色肉球上头,一个踉跄向后退去,一脚踩在周轶卿脚尖,只听哎呦声响起,混乱中滚作一团摔在地上。 随然揉了揉撞麻了的屁股,扶正眼镜,才从周轶卿肚子上爬起来,一声懒懒的闷哼:“媛媛你该减肥了……”随然顺势脚下一滑又狠狠向他肚子上坐去,疼得周轶卿满地打滚。 “额……不好意思,没摔到你吧?”旁边那团白色肉球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像拎小鸡一般伸手把随然拉起,上下打量了一番,“咦,你是?”他眼光一闪,又兀自摇了摇头。 随然抬头看去,眼前的人一身白大褂,比周轶卿还高一个头,宽度上却足足有自己的三倍,这庞然大物似曾相识,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吗丁啉?” “吗丁啉”疑惑地看了看周轶卿,又看看随然,恍然大悟:“呀,居然是媛媛!” 吗丁啉本名马定宁,是第五实验室的药剂师,随然和父亲在这里生活时,马定宁就已经在做看护员了,每天给试验体分发药物,检测身体状况,也算是老相识,作为看护员,他总是把孩子们当作宝物一样疼爱着,只是对于研究他也没有能力去介入,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别人口中的试验体,尽自己所能去挽救生命。此刻,他看着随然的样貌,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不由感慨着:“真是女大十八变,昨天王主任跟我说你的事情,我还不敢相信呢,当初那么个小萝卜头居然长成大姑娘了!” 随然显然对于小萝卜头的称呼万分不满:“什么小萝卜头,我觉得正常人在你眼里都是萝卜头吧……”抱怨归抱怨,正经事还是不能忘,“没时间跟你叙旧了,我得去找主任,快让开让开。” “诶,别急别急。”马定宁一转身伸手拉住了要离开的随然和周轶卿俩人,“主任出去了,药在我这里,他让我转交的。” 周轶卿一拍脑袋:“哎呀,对了,他把药放在药剂室就去总部开会了,钥匙没给我!” 马定宁拍拍自己胸脯:“这不有我在么,走走,跟我去拿。” 药剂室在药剂区那条通道的最里面,马定宁独自进去拿了一小盒东西出来递给随然:“这个就是主任说要给你的,不过有些事你最好知道一下,当初是有做过一些抑制剂的研究,不过不是第五室的主要科研方向,这个还是第三室的研究结果,当时失败了很多次,最好的一次抑制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在这成功的病例中,大部分还产生了不同的副作用,包括生理的心理的每个人也都不一样,我手里的这个药,是当年我们根据第三室的成果做出的改良版,没有对上级进行过通报,只是私底下的研究,通过了动物活体实验,但是……还没有给人试过,根据理论来说,治愈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随然有些泛白的脸色:“这个药的配方本来被我们尘封了,王主任昨天在想你给的问题的时候,觉得用抑制剂消除当初强制激发的潜能,比用镇定或者是强化脑细胞的药物要管用,如果病体的潜能可以被去除的话,那就可以作回正常人了,所以……我们连夜做出了这个,只有这一份,你也知道,我不能保证它的效果,但是如果你着急的话,这是唯一的选择,我负责把东西给你,要不要用,就看你自己了。” 周轶卿站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他看着随然接过抑制剂的手在微微颤动,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不论是他或者是主任,都只是局外人,对于“试验品”这几个字的分量,随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拍了拍随然的肩:“我送你回去,你还有一些时间去考虑,不用着急。”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手中的药盒如此沉重,她想到了很多如果,但是这些如果谁都无法去验证,她曾经不怕失败也不怕受伤,但是现在,即使是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受伤的却是那个孩子,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才更加的令人恐惧。 薛飞站在窗口,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外面如此嘈杂,此刻的房间里却安静到可怕,他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嘴:“咳,那个,你是说,不知道能不能救他,只是尝试?” “是的。”随然坐在沙发角落的阴影处,看不清表情。 “如果不吃这个药,我把小舞送到医院,说不定还有其它方法吧?” “能常规治疗成功的几率小于百分之零点五,他是试验体,脑激活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是小时候用药物和电击强行造成的潜能激化,副作用很大,bai的存在一直都是对外界保密的,如果医院能治疗的话,呵呵,那整个试验机构都可以关门了。” 薛飞捏了捏拳头,不知道为何,觉得周遭的空气有些冷冽,有时候真相总比谎言来得渗人。 随然见他不说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进去给他注射吧,在我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要等你下决心的话,小舞估计就再也醒不来了……” “等等!你说可能会有副作用的!” “副作用能大得过脑死亡么?”随然推开卧室的门,“试验体不害怕死亡,因为我们从来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你们从来不懂,没有人会懂!” 昏暗的路灯一闪一闪,发出了嗡嗡的声音,随然站在马路边,不知道该去哪里,在小舞醒来前,没有人会知道药物的疗效,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只是这一份等待并不让人安生,她焦躁的心在狂跳,她说服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想要拯救那个孩子,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她想拯救的其实是当初的自己,是那个在白色砖墙内的哭泣的女孩,她的人离开了,但是心却好像已经死在里第五室的牢笼里。 “嘟——嘟——”手机里传出冰冷的等待音,屏幕上显示着“辰”的名字,当对方那声“然?”的声音响起时,她忽然觉得这仿佛是世界上仅剩的温暖了。 “辰……”随然想要说些什么,豆大的泪珠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卫轩辰的心猛然揪了起来:“你在哪里,我现在马上过去!” 随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我是想救他的,我希望自己没有做错,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他,我怕他想以前那些孩子一样离我而去,我从来没有拯救过谁,包括父亲,我等着人们一个一个离开我,我却什么的都做不了,你说我是不是错了,你说我会不会做错了,你说他能不能醒过来……” “然然!你在哪里!乖,听话,你什么都没做错,你现在不要激动,等我过来好不好?”卫轩辰显然无法理解随然的话,他只知道,随然需要他,不管他能做什么,她需要他的拥抱,月色下,他疾驰而去,随然的眼泪,只有他能抹去。 翌日,夏之雪十二楼调研部。 齐莹雪为了新的设计方案“漂流”所做的市场调查已接近尾声,她正抓紧时间把统计结果纳入ppt,之后要向合作的依萱设计公司进行报备,难得部长能把一项完整的工作交给自己,她一心想要完成得更出色一些。 窗边的办公桌后面,冀木杨打完电话,抬头看了看莹雪:“莹雪,漂流的统计表出来了没?” “啊?我在做!”莹雪慌忙检查了一下录入进度,“我今天就能弄完了,后天开会肯定来得及。” 冀木杨顿了一下,有点为难:“上午能做好么,依萱说计划有变,他们明天早上开董事会需要看到调研结果和我们这里试做的色块样板,中午之前最好能送到那里,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再找几个人帮你一起弄,等下统计完,你带着样板一起过去给他们。” 老天啊,莹雪觉得自己头上肯定冒出了冷汗:“现在十点……我看看,这些东西让别人来帮忙也要从头开始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两个小时好吗……再给我两个小时!中午我就带着东西过去!” 冀木杨略带歉意地点点头:“不好意思,那这个就拜托你了。” 卫轩辰一边听着,一边潇洒地退出了自己的工作界面,探出头看向莹雪:“喂,等下中午机车载你去吧,还快一点,对吧,部长,你让她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怎么行?” 部长皱了皱眉:“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好心还是不想干活。” “笑话,本帅哥的报表都做完了好不好!”说着还很得意地拍了拍电脑显示屏。 冀木杨无奈也只能应了:“好吧,你们俩一起去,那个色块样板也挺大的,你正好帮忙搬一下,路上小心,我等下要去开会,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啦。” 另一边,bai第五实验室里,随然再一次出现在科研室,周轶卿和吗丁啉陪着她在翻检资料,小舞的药效还没起作用,不过随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先来研究一下可能发现的问题,做好下一步的准备,她昨天一宿没睡着,请了几天病假,一早就过来了,说到底,也无非是心里有一块永远解不开的疙瘩,她总是问自己,如果自己不是一个改造失败的不完全体,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幸运地逃过了众多副作用,又或者如果当初没有和父亲一起离开,今天的自己会否有所不同,只是那个答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哒哒哒哒哒……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声响在第五室里显得格外另类,随然只觉好奇,开了条门缝向外看去,狭窄走廊的另一头可以看到二三十个穿着黑衣的人经过,腰间露出了在灯下闪着光的枪柄,随然头往里一缩,碰地关上了门。 “他们是谁?”她望向周轶卿。 “清道夫。”周轶卿坐在资料堆里,没有抬头。 “清道夫?”随然觉得脑海里有点印象,却记不真切。 吗丁啉一边整理手边的药物,一边回答:“回收失败和逃离的试验体的,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出动,除非发现游离在外的和实验室有关系的人发生了可能危害实验室的事,或者是基因变异等和我们数据不相符的情况,有些实验室会找清道夫来抓人。” 没等吗丁啉说完,周轶卿忍不住插了一句:“我总觉得他们实在是暴力,第五室从来不这样,我们找人都是自愿的好吗。” “诶,那他们这次来不是第五室安排的,是哪儿来的?” 周轶卿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没权过问,反正是来s室抓人,按照流程要来这里和我们说一下而已,其它的和第五室就没关系了。” 随然看着被自己紧紧关上的大门,总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在跳动,不知道是因为在担心小舞,还是因为这里空气太过沉闷,又或者是那一队的清道夫影响了心情,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到文档里,屏幕中的数字英文一排排从眼前流过,随然默念着比较着各种数据的差异和演变,周轶卿从纸质文件中寻找可能的线索,时间不知不觉便过了中午。 岩霖山的环山公路上,齐莹雪在机车的后座上看着树叶一片片从自己眼前划过,留下一条条绿色的缎带,她拉着卫轩辰的衣服,只觉得风冷冽地打在脸上,这里是通向依萱公司所在地天罗湾的必经之路,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二十五,要承认的是,在城市里穿行的话,两轮的要比四轮快很多。 “喂,我说你啊,你再拽,我衣服就要被你拽下来了,怎么跟随然一个德性喜欢扯衣服。”卫轩辰迎着风大声嚷嚷。 莹雪嫌弃地“啧”了一声,默默吐槽,我只是不愿意抱着你的腰,我又不是随然,不好你这口……想归想,没说出口,倒是想起了随然的事:“哦,对了,随然昨天晚上怎么了,说去你家,然后呢,她不是给小舞送药去了吗?” 卫轩辰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赶到随然那里时,她一个人无助哭泣的样子,想起了那阵心疼:“我不知道,她心情不好,也许,有些事不能让我知道。” 莹雪无奈地应了一声:“嗯,我也不知道,我觉得知芝好像知道一些,但是也不全知道,我最近也没怎么关心她,唉……” “我不管她的过去,只是不希望她难过……”卫轩辰想起了那天随然从另一个人的跑车上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愿意怀疑,他相信随然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孩,不论是她的微笑还是眼泪,都毫不遮掩,他不由紧紧握了一下机车的把手,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你说什么?没听到!”莹雪侧过头叫到。 “我说,你坐稳了啊。”卫轩辰忽然恶作剧般地来了个z字抖动,乐呵呵地从后视镜里看到莹雪尖叫起来。 “你有病啊!”莹雪扯着他的衣服一阵乱敲。 卫轩辰缩了缩脖子,侧过头往后靠了一点,顺势从车架上取下一顶头盔朝后递去:“戴上。” 嗯?莹雪下意识地接过来,却愣着没戴:“你又要干嘛,好好开车不会啊。” “快戴上。”这次卫轩辰又只是简单地说了几个字,不知为何,莹雪一瞬间觉得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严肃地说话,她哦了一声,把头盔罩上了脑袋,厚重的材质仿佛忽然间阻隔了与外界的交流,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当她重新抓住卫轩辰的衣服时,机车加速了,毫不节制地冲着,路上没有其它的车,但是……后面有一辆。 随着卫轩辰的加速,后面那辆商务车也明显地开始提速,莹雪这才意识到,他们一直跟在后面,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记得,可能卫轩辰也刚发现,她向前靠了靠,抱住卫轩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她仍能感觉到那辆商务车的步步紧追,闭上眼睛,急速的风让人感到一阵恐慌。 撞击,身体开始失去控制,泄露的气体喷薄而出,她感觉到卫轩辰抱着自己往一旁滚动。 摩擦,雷声般的轰鸣,然后是尖锐的刹车声,整个世界都在叫嚣,仿佛世界末日般,一切都开始崩裂。 旋转,她飞得很高,然后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看到了那辆倒过来的商务车,车里的人安静坐着,车窗里放着一包资料,封面上印着一个似曾相识三叶草标志,然而此时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坠落,似乎有几个世纪那么长,又似乎只是那么一刹那,碰撞,翻滚,然后是一片寂静,透明的护目罩里留下一条粘稠的红色痕迹,她似乎躺在什么地方,隐约能看见环山公路在头顶一层层地绕着。 她想,也许这就是死亡了。 42 往事 环山公路事故两小时后,夏之雪调研部接到医院的来电后陷入了一片沉默,冀木杨在jessica的提醒下,才想起来报告远山绫子,然后,柳知芝、随然先后收到了短讯。 s市综合医院手术室门口,冀木杨沉默地站在那,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动,时间在凝固的空气里毫不停留。 柳知芝一人坐在走廊对面的长椅上,感受着弥漫在周遭散不开的消毒水气味,她不喜欢这里,不论是对于自己,抑或是身边那些离去的人。 不远处,远山绫子扶着齐莹雪依靠在自己身上,她摸了摸莹雪头上还渗着血的绷带,而怀里的人却仿若浑然不觉,眼角滑落的眼泪已经凝固,她不停地低喃着同一句话:“是我,害了他……” “为什么。” 空旷的走廊上响起了随然沙哑的声音,她看着敞开的手术室的大门却没有勇气进去,脑海中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为什么。” 她忘记了流泪,忘记了悲伤,忘记了仇恨,忘记了呼吸。 他忽然地出现,忽然地消失,转瞬的幸福,似云般散去。 她知道自己的爱人就在门的另一边,但这段距离却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她问自己,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宿命。 “对不起。”莹雪推开绫子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她看着对面白色的墙面,却仿佛看见了无数的鲜血穿墙而过,火焰叫嚣着冲向每一个角落,心却越来越冷,一枚三叶草的徽章遗留在角落被一只小手捡起,然后渐渐扭曲,变成了杀手们那狰狞的面孔,恐惧感蔓延到了每一个细胞,徽章越来越烫,伴随着那不愿意想起的记忆被她一起丢入了湖底。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绫子扶着莹雪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安慰。 莹雪摇摇头,脑海中的火焰消散,父母的容颜在风中变得越来越模糊,当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空气震荡开一条裂缝,露出了卫轩辰狡黠的笑容,他伸手把头盔扔过来,自己却转身离开。 “他们是来找我的。”莹雪涣散的视线收敛起来,却没有看向随然,她不敢也不愿意去直视同样死寂的目光,“他们,和杀了我父母还有姐姐的……是同一批人……” 华风小区404。 这个世界丝毫没有因为谁的离去而停留,s市的两天仍旧如往常一般平静,而在齐莹雪的世界里,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绫子端着水杯推门而入,看到莹雪仍旧抱着玩具狗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喝点水。” 她摇了摇头。 “伤口还痛么?” 摇头。 绫子叹了口气:“你不能总是这样,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才能想办法,调查把这件事定为了事故,若叶也压着媒体没有对外公告,但是你之前说的话,关于十八年前的事,如果你有线索,我们说不定能找到凶手呢?” 莹雪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卧室的房门,那一头能听到些许脚步声:“有人来了。” “嗯,随然的医生朋友,好像之前给小舞的药就是他拿来的。” 对面传来轻轻的关门声,然后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房间里很暗,窗帘挡住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台灯在角落里发出昏黄色的光晕,周轶卿看到随然坐在办公桌前书写着什么,书和笔记本整齐地堆砌在桌上。 “媛媛。” “你怎么来了。” “主任让我来看看。” “那正好,我在算新药物后续治疗的使用量,你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差错……” “媛媛!”周轶卿不由加大音量打断了她,“你这样逃避有用么?” 握着钢笔的手有些用力,鼻尖点在纸面上,化开一圈蓝黑色的墨点,随然也想问自己“我该怎么办”,但她知道没有人能帮助自己,没有眼泪就不会痛苦,她只是害怕这最后一丝冷静在现实面前粉碎,她甚至没有去问莹雪当时的情况,抑或是对于莹雪的自责有所追问,如果当事人自己都无法解决,她的责备又有何用。 “咚咚咚”的敲门声重重响起,不合时宜,急促而又短暂,没等人应门,柳知芝已经拉开房门,左手拿着手机还处在通话状态,她一侧身看到了房间里的周轶卿,又望向随然,缓了缓自己紊乱的呼吸,才开口道:“薛飞来电话,小舞被人抓走了。” “抓走?”周轶卿一时间没有有些不能理解,“什么时候,怎么会?” 知芝抬了抬手机:“阿飞说就刚才,在家里,有五六个穿着黑衣的人闯进来,把他打晕,然后带走了小舞。” 随然皱了皱眉:“黑衣服……” “嗯,他还说……”知芝有些犹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他看到有几个人的衣领上有一些……三叶草的图案,和小舞的药瓶上的图案,很像……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知道什么的话。” 随然和周轶卿没有说话,但是两人同时想到了三个字:清道夫。但是在他们开口之前,另一个声音却已经在柳知芝背后响起来:“三叶草?” 知芝猛地回头,看见莹雪站在自己身后,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见没有人回答自己,又向前迈了一步,追问着:“什么三叶草,你们知道什么,你们瞒了我什么!”一旁的绫子一把拉住她:“小雪冷静点!” 就在这嘈杂声中,另一个略带疑问的声音出现了,周轶卿的视线越过柳知芝停留在莹雪身上,张嘴却道出了另外一个名字:“丽……奈?” 莹雪蓦地僵住了身子,绫子看向周轶卿,脑海中却搜寻不到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你怎么认识她妈妈?” 周轶卿看了看莹雪头上仍绑着的纱布,看到了她手上擦伤的痕迹,忽然笑了,像是解开了一个复杂的谜题,自语道:“原来如此,第三室……清道夫……” 林丽奈,周轶卿说他是在很久之前的交流检查中第一次见到了她,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记了,简单来说,她也是个试验体,长得很漂亮的试验体。 随然问他,丽奈是什么组别。 周轶卿回答了四个字“和我一样”。 永恒的青春,通过改变大脑来控制细胞的重生和衰老速度,就是他们这些人被授予的潜能激化任务,大部分人都失败了,剩下的只能在恐惧中渡过每一天。 他不知道丽奈之后如何了,可能是逃出了第三室,然后遇到了尾崎贺,改随夫姓去到日本,诞下一对双胞胎姐妹,当然外界知道的只有一个孩子……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的话,后面的所有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们,为什么又来了。”这是莹雪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有了孩子。” 改造过的试验体的下一代会得到一些变异的遗传,这些遗传的种类和程度都无法控制,很多超越常人的能力无法观测无法改变,若是处理不当,甚至可能成为怪物。 绫子打断了周轶卿的解释:“这不可能,萤火当初先天性失聪才会被隐藏起来的,哪来什么能力。” “也许……有。”莹雪回忆起了那段模糊的记忆,“姐姐和我说过话,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说了没几个字她就哭了,她说太吵,她听见了说话声、吵闹声,听见了无数只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听见了远处的狗吠,听见了天空的鸟鸣,听见了整个庄园所有人的脚步声,也听见了每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甚至是,血管流动的声音,她告诉我她不能说话,因为一说话就会把自己炸聋。如果,这就是她得到的能力。” 房间里很安静,但莹雪却仿佛感受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大自然的声音,姐姐让她保守的故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是一个没有人会相信的真相。 为了解决后患,清道夫毁灭了这一家三口,不管当初接到的命令是回收或者是铲除,结果都已经注定,尾崎家对于姐姐萤火的藏匿反倒是救了妹妹一条性命,清道夫没有彻查其它房间就离开了,他们也许没想到的是那个被放过的孩子在和尸体呆了两天之后精神崩溃,一把火烧干净了所有一切,甚至不需要bai再动用什么关系,这件事就变成了一桩无法侦破的悬案。 “那你呢?”周轶卿问莹雪。 莹雪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柳知芝,坦然道:“也是感官。” 妹妹的潜能出生时未显示,面对孪生姐姐的死亡,恐惧使她分裂出了第二人格,而大脑潜能在副人格上得到了显性激活,受到威胁时,五官六感瞬间强化,速度和准确性提升,大脑的变异为她塑造了一个保护者,而莹雪也愿意相信,那是姐姐在保护者自己。 “问个问题。”这次是随然开了口,“丽奈是哪个实验室的。” “第三室,和项舞一样。”周轶卿伸出两根手指,“以下也是推论,第三室这次来s市发现了两个目标,一个是损坏后自行恢复了能力的项舞,一个是——”他指了指齐莹雪,“和丽奈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他们可能是发现了档案里长相相似的人,做了dna检测确认的吧,实验室真要提取些资料验证的话也是很简单,至于那个尾崎雪,做个数据对比也能知道是冒牌货了,所以最后……” 随然想起了那扇永远进不去的手术室,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牢笼一般,好似是她梦魇开始的地方,也是卫轩辰生命终结的地方:“所以,他们夺走了我要的一切。”她舔了一下苦涩的嘴唇,看看时间,下午三点,“清道夫在这里有基地吧,小舞还能救出来。” 周轶卿摇摇头:“你们找不到人管这件事,我们没有能力。” “我有很多人。”柳知芝站了起来,转着手中的电话,“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43 拯救 “s市市西区,那里有一处废气的第五室实验基地,我知道入口在星桥码头的某个地方,其它的就不清楚了,主任也不知道。”这是周轶卿所能提供的唯一线索,他将事情报告了王政科主任,但显然第五室对于清道夫具体运作的资料了解也是有限。 暗月在s市各个黑暗的角落都有自己的人员在流动,新八在收到简讯后,打了几通电话就搞定了需要的所有资料,立刻给柳知芝回了电:“知芝姐,前两天有人告诉我在星桥码头的79号私人仓库发现一批携带武器的人员进入,因为看上去不是我们能管的,我就让他们离远点别惹是生非,不过现在阿飞已经带着人过去了,我把地址和仓库的建筑图发给你,不过根据我的猜测,这个仓库的图纸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如果真有旧的实验基地的话——那就应该是在地下了。” 星桥码头的出租仓库是一片双层建筑群,正面厚重的铁门紧紧闭着,一楼建得比较高,可以堆放大型货物,而二楼则建成了普通的隔间层,可以设置成需要的管理生活区,也可以对方小型货物,在建筑物后面有一条直通二楼后方的楼梯。 傍晚五点三十五分,太阳渐渐隐匿起了那张扬的金色,远方码头旁停泊的船只在夕阳下摇曳,仿佛是在聆听s市那温柔的催眠曲,然而停留在仓库群附近的那群人,心却在不安分地跳动。 “我和阿飞他们进去。”柳知芝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莹雪、绫子、随然、周轶卿在周围站成了一圈,“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 薛飞一把拉住知芝:“你跟他们一起呆在这里,我上去就行。”他看了一眼二楼那几扇密闭的窗户,咬了咬牙,“小舞是我带回来的,我会负责到底。” 绫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提醒道:“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多少人,但是你们那个朋友不是说看见有一批人离开了么,现在里面剩下的可能只是几个看门的,一起进去能各个击破把人救出来,但如果你把这么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丢在门外,万一另一批人回来……”她歪歪头,好像在说“你们应该懂的吧”。 周轶卿双手插着口袋:“那我更有理由上去了,作为研究人员万一起冲突,可以交涉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有和平协商的机会呢?” “他们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随然目光黯淡下来。 “媛媛,一命抵不了一命,我们只能尽力,去拯救。” “我知道,走吧。”随然并不想浪费时间,她知道有些事改变不了,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冷静面对,往前走,不管结局如何,生命的意义有时候只需一瞬间就会消失殆尽,而我们能做的就只能顺从天意。 根据新八所说,从二楼的后门进入后走到一楼再检查是否有地下通道,理论上比较可行,于是阿飞留了四个人在仓库附近徘徊,顺便看着正门是否有人出入,他自己则先一步摸上了楼梯, 门缝里看进去,灯光很暗,但可以肯定的是没看到有人把守,他从兜里摸出一套工具,娴熟地撬开铁门,张望了一下。 整个二楼都未经修饰,只留着几个空荡荡的承重柱,丝毫没有被改造过房间的迹象,现在他们的方位在东南角,笔直往前,可以看到一个楼梯直通一楼,阿飞探了一眼,楼下也是空无一人,只是零散地堆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纸箱。 “都是硬纸板。”阿飞试着开几个箱子,里面装满了纸板,拎起来有些分量。 随然环视了一圈,指着朝南处的一个角落,码放了大量纸箱:“那里,特别整齐。”几人七手八脚把箱子推开,下面露出了一个方形的铁盖,向上翻开,一条幽暗的楼梯通往地底。 越过尽头处的门,旧基地的设施映入眼帘,对于周轶卿和随然来说无比熟悉的巨大白色科研室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他们此刻正位于中心地带,前后左右各出现了四条通道,再往前看去有不少弯道挡住了视线,灯光只提供了最基本的照明,脚下的地砖年久失修已经渐渐剥离,露出了下面略显潮湿的混凝土。 阿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比划着分配了一下另外几个暗月的人,各自抄着家伙两两分组,一组跟着知芝随然选了选了正前方一条通道拐了进去,一组陪绫子、莹雪、周轶卿向右边走去,另外两组和阿飞一起分头搜索其它房间。 知芝让阿奇和小凯走在前面,自己则带着随然紧跟其后,附近的几个房间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人的迹象。 一点点向里走,深处的空气有些稀薄,十五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现,像是走不到尽头的迷宫,每一次路过岔路时,几人都会更为谨慎。 这次在自己左手边有个大房间,随然推开门,能看出像是一个病房,墙上斑驳的痕迹有些泛黄,七八十平米的空间内留下了不少废气的医疗用具,与门相对的一面靠墙处,八个铁质病床仍整齐地留在那里,掉了漆的扶手上出现了黑色斑点,蜘蛛网一层层覆盖其上,她可以想象再比自己出生前更久远的日子里,这里曾有过多少眼泪。 知芝拉了拉驻足不前的随然,无声地询问:“你还好吗”。 随然点点头,关上那间房门,把记忆中的寒冷抛在身后。 前方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墙壁遮挡了去路,一条横向的走道向左右延伸开,阿奇和小凯一人一边探了探头,然后依照知芝的指示向右路转去。 走廊里的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狭小的通道里,感觉比之前要亮一些,门上的灰尘不多,偶尔能看到把手附近有几个手印,房间的规模较之前比起来更小,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放轻脚步,猫着腰往前走,静得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阿奇路过三道房门,向身后做了个safe的手势,正要去推下一扇,忽然急刹车靠墙蹲了下来,看了一眼知芝,用一根手指笔画了一下,用嘴型说话:“一个人。”然后做了个两只手贴着放在脸侧歪了歪头,“睡觉。” 知芝伸手在水平面上画了条弧线,准备绕道而行,她拉着随然从门下经过,继续向前走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身后响起,阿奇慌乱中向后一跳,他本想越过这个房间,却没发现大衣口袋勾住了门把手,这一拉扯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凝神,屏息。 随然和知芝站在开门的这一边,看到门渐渐向外打开,脚步声向外挪动,然后是一个高大的声影。 知芝按住随然不让她往前走,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但是太晚了,那双眼睛看见了两人,只是一瞬间的吃惊,顺势推开房门一手已经开始摸腰上的手枪,他看见眼前的两个女子转身扑倒在地,他调整枪口向下…… “砰” 一声闷响,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知芝回头看去,阿奇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正喘着粗气,旁边的小凯拿着匕首纠结要不要再补两刀,她扶起随然,跟他们摆摆手,这一阵骚动不知道会不会把其他人引来,若是再来几个壮汉,只怕不好对付。 随然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这个穿着黑色武装服的男人,额头有一丝血迹低落,触目惊心的红色,她想起了那一夜躺在手术室的卫轩辰,献血染红了急救室的每一个角落,也染进了随然余生的每一天,一个深灰色的三叶草图案在武装服的肩章上,若隐若现,它们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出现,甚至不会有人去注意,但是随然知道它们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父亲总说她是幸运的,她也承认,只不过,她没有用自己的幸运去拯救别人的能力,她想起那天在第五室看到了出门的清道夫,只是那么一次错过,便终结了她和卫轩辰所有的故事。 是他们。 随然魔怔般地轻轻拿起来掉在地上的枪,对准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然!”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知芝忽然发现身后的随然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那柄上了膛的手枪,她一声惊呼,扑倒在随然身上,正欲扣动扳机的手指划出,冰凉的金属质感仍留在指尖。 一滴眼泪从嘴角滑落,随然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知芝瘫坐在地上,看着低头不语的随然,想起了周轶卿说的话,“一命不能抵一命”,知芝伸手揽过随然的头,紧紧抱着不停颤抖的她,温柔地在耳边低语:“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她能感觉到随然平息了下来,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对吗?” 小凯走过来扶着知芝和随然起身,一抬头,看见面对自己的阿奇正指着他们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捡起了还滴着血的木棍,“糟糕……”瞬间的恐惧让他条件反射般拽着地上的两个人就向前逃去,知芝起身的刹那抄起了地上的手枪转身对峙。 前面有一条横向的岔道,转角处两个清道夫快速向这边走来,她心在狂跳,举着枪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她在暗月生活,在打和杀的叫嚣中长大,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危险在靠近,但她却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在危险之中,她也会有害怕的一天。 受伤、生病、痛苦、难过,在她生命中的每一段黑暗中,总会出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住,告诉她:“我来了。” 裴昕,知芝又想起了这个名字,她发现了,原来自己曾经的坚强,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我相信,你会陪着我的,而现在,需要保护的朋友,也在我的身边。她深呼吸,双手托着枪,挡着随然向后退,就在下定决心的一刹那…… 不远处一阵颤动的电流声划过四人耳膜,两个正在向这边疾走的男人软软地靠着墙倒了下去,灰尘扬起,岔路口的灯光朦胧地照过来,知芝以为自己看见了记忆中的景象,他踩过月色下的纷纷扰扰,赶到公主身边。 “我来了。” 这一次,她真的听到了,一个熟悉但却是意料之外的声音。 那一头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凌秋也晃了晃手里的电击棒,冲知芝笑着:“居然不告诉我。” 知芝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混乱中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她无奈地看了看秋也手中的电击棒,还能感受到那吱吱地电流声刺进皮肤发出的焦味。“你怎么会来?” 凌秋也狡猾地笑了笑:“酒吧里总能听到很多趣事,包括我们黑公主的去向。” 知芝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再理会,却是看向了秋也身后另一个人,身形硕大,当走近时已经挡住了走廊那一头的所有光亮,他略带羞涩地笑了笑,把手中的针管藏进口袋。 知芝刚想提问,一旁的随然先一步开了口:“吗丁啉!” 马定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周大哥跟主任说的时候,我听到了,觉得有点担心……就过来了。哦,在外面碰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发现原来是一伙的就一起下来啦。”马定宁正说着看到随然眼光瞟了一下自己兜里的针管,慌忙解释:“哦这个,我发誓,只是麻醉剂,我没带不好的东西出来!” 随然无奈:“你过来做什么呢……” 马定宁拍了拍自己胸脯:“我肉多,必要时可以给你们挡危险啊。” 于此相隔大半个基地的另外一边,薛飞、阿祥、豹子三人在几个放满了架子的房间里转了很久,除了吃下一鼻子的灰,没有找到半个人影,他们晃到外圈时,竟然和胖子、阿佳二人组汇合了。 胖子指了指身后的一片区域向阿飞抱怨:“能看出都是以前放药的地方,五颜六色的,太恶心了。” 阿飞叹了口气:“我那里好像都是放文件的地方,完全找不到线索。妈的,人到底关在哪里!” “飞哥,那里有片区域还没去过,要不要……”阿祥拍了拍头上的灰尘,指向右后方的通道,“看上去挺小的,可能也是放文档的地方,不过还没看过,先进去转一下吧?” 这一处从档案区延伸出来的通道很狭窄,两边没有房间,但是转了几次弯之后,前方豁然开朗,此时在基地内已经丧失了方向感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方位,但是这里看上去像是中厅或接待室之类的地方,一些破旧的沙发扔在角落,几个碎裂的花盆堆在一旁,泥土已经化成了石块和地上的混凝土凝结起来,大厅呈半径三米左右的圆形,三条通道从不同的角度延伸而去,其中一条通道的壁灯全部亮着。 胖子用眼神询问阿飞:“进去?” “废话。” “你先。” 阿飞捏了捏手中的小刀,率先向里走去。 不远处一扇小门虚掩,透出了黄色的亮光,阿飞侧身靠近,依向开门的一侧,轻轻向里窥探,干净的墙壁,闻不到灰尘的气味,门对面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暖气,可以看到管道里的热气正向外燃烧,右边是一个小型沙发,旁边放着一个不高的茶几。 阿飞把门又开大了一点,向左边看去—— 一个不大的病床摆在中间,一旁的输液架上挂着两个药瓶,里面尚还有三分之一的药水,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管子低落,另一头,扎进了一只瘦小的手臂,项舞正安静睡在床上,苍白的脸色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进白色的被褥之中。 阿飞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难以名状的揪心。 44 天蝎 房间里的暖气兹兹冒着声响,阿飞却能感受到项舞的体温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他轻轻拔下了小舞左手上的输液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飞哥,就这样出去?”阿佳问道。 阿飞有些怒气:“不然还怎么出去,滚出去么!”他抱起小舞,觉得像是拾起了一片羽毛,轻得感觉不出分量,令人安心的是,他能感受到这个小小的胸膛里,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就好像下一面他就会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天真地笑笑。阿飞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小舞往身上靠了一靠,低下头碰到了他柔软的脸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抖动,阿飞笑了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哥哥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你放心,很多人都来了,等你醒了,我们再去图书馆看书,去知芝姐那里喝奶茶,带着帕帕去公园玩,也可以让随然教你功课,我们约定好了的……”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胖子和阿飞同时收到了简讯,“有人来了,其他人应该也收到消息了,想办法出去吧。”阿飞推开门,走廊里的冷空气尖锐地刺在了脸上,他不由抱紧了怀里的小舞,胖子、阿佳在前边开路,豹子和阿祥则跟随其后,四人一前一后护住薛飞往回走去。 莹雪和绫子跟着周轶卿从一片生活区走出来,她们从来没有来过实验室,周轶卿却从这些破败的家具中看到了旧基地往日的容貌,病床、柜子、桌子、墙上排布着密密麻麻的线路,他们在这里出生、长大,带着与众不同的体质走向社会,或者是死亡。 周轶卿看着那些老旧的墙壁露出一条条裂缝,剥落的面从上面耷拉而下,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岁月的侵蚀,就好像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能量一点点流逝殆尽,时常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会老去的容颜早就模糊了这份生死界线,死亡将变得毫无预兆,而自己最终的归宿也无非将是那一抔尘土。 莹雪来到绫子身边,看她放下了手机:“怎么了。” “有人来了,阿飞他们找到了小舞,正在往回走,随然几个也开始撤退了。” 周轶卿回过神:“如果是其他人回来了,我们往回走必然会撞个正着。” 绫子摇摇头:“外面的人说,看到码头那里有清道夫的人出现,不过没有往仓库走,他们本想跟过去看,却没找到人,可能,这个基地还有其它入口,我们还是从原来的仓库出去比较好。” 莹雪回头走了几步,前后左右都是差不多的走道,纵横交错,连接着一处处空洞的废墟:“转了这么久都没方向感了,我觉得方向是这边,但不知道路是不是能通到。” 暗月过来一直跟着他们的阿武和阿文两兄弟快速回复阿飞几条消息报了平安,边走边催促道:“没时间了,先走起来再说吧。” 生活区最外侧是一条冗长的通道,将整个区域包裹在其中,莹雪一行人准备从最外围绕出去,选择一条岔路较少的地方向中心地带走,经过了几个路口后正准备进入一条类似药剂区的通道,阿武忽然指着远处叫道:“你们听,声音!” 走廊另一端黑幽幽的,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框架,有机械转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能感觉到从那内壁上摩擦而出的尘埃纷纷落下,那是一架简易电梯,或者说是升降机更为恰当,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来不及再离开了。 周轶卿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拿好武器吧,看样子,我们撞在枪口上了。” 电梯前的铁栅栏被人推开,生了锈的铆钉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在空旷的基地内回响。门里先后走出八个穿着武装服的人。 他们逆着光走来,莹雪看不真切那些人的容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为首的竟然是个女人,身段看上去约莫三十几岁,暗红色的长发在空气里张扬,像是美杜莎那般美丽却阴冷,她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如女王一般不可一世,莹雪看见她慢慢停在自己前方两步之遥的地方,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没想到,真有小猫咪混进来了。”慵懒的声音从她烈焰般的红唇里飘然而出,穿过整条走廊,莹雪闻到了一种摄人心魂的香气。 “后退!”周轶卿一把拉住莹雪,几个人迅速向后退了几步,他脸色有些发青,咳了几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天蝎……你怎么会过来……” 绫子扶着莹雪退到阿文阿武身后,问周轶卿:“你认识?” 天蝎本名李悦,是第三室的科研人员,不过在那之前,她也曾是一个试验体,激活的能力是抗毒,或者说的更明白一点,让肌体本身带毒,从而百毒不侵,她成功地从无数实验中幸存下来,可惜的是,李悦在毒物的侵蚀中也渐渐失去了对外界的向往,她无法离开实验室,留下来成为了一名致力于以毒攻毒的药剂师,“天蝎”之名也就此传开。 她妩媚地笑了笑:“这么怕我做什么,又不会害你,周医生,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呀。”她挥挥手让后面跟着的七个人向后退去,“先到旁边去吧,我跟老朋友叙叙旧,你们这么可怕的表情站在我身后,把我两个侄女都吓到了。” 绫子微微皱眉:“你在说什么。” 李悦没有回答绫子的提问,视线落在莹雪身上,有那么一刹那,莹雪从那充满杀气的眼神中看见了柔光转瞬而逝,她忽然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在某本相册的末页,一个年轻的黑发美女和妈妈一起,依偎在一起,笑得很灿烂。 “你就是齐莹雪?哦,不,尾崎莹雪。” 莹雪点点头,脖子有些僵硬,牵扯到了头上的伤口,疼痛感让自己瞬间清醒了许多,她才明白刚才吸入的香气,可能是某种迷幻药,好在周轶卿及时拉开了自己。 “你和她,真像。”李悦自顾自地说着,打量着齐莹雪,像是在看记忆中的那个人,“她曾跟我说,如果有一天她能结婚,一定要生两个孩子,姐姐叫火,妹妹叫雪,一个像我,一个想她。”她叹了口气,“我多么希望那时一个玩笑,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真的会这样离我而去。尾崎贺……哈哈哈哈,是叫这个名字吧,尾崎贺,要不是他,丽奈姐怎么会从我身边消失呢……” 周轶卿没有想到,李悦会和清道夫一起出现,他见过李悦在第三室做的实验报告,一直以为和自己一样都沉浸在自己的实验室中:“你为什么会加入清道夫,你曾说过毒药不是用来杀人的。” “周医生你误会了,我可从来没有加入清道夫,只是过来协助试验体的研究而已。”她边说边望着阿飞救出小舞的那个办公室的方向,“听说sc201号出现在这里,我很好奇脑损坏的试验体怎么会自行痊愈,就找了清道夫来抓人,只可惜……能力似乎失效,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话说这个时候,那孩子是不是已经被你的伙伴救走了?”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露出一种厌恶的表情,“都是没用的男人,连个试验体都看不住,还被几个混混打趴了,简直丢人,那孩子你们真要的话就拿去好了,我留着也没用。”她想了一想,忽然补充道,“哦,不过我对你们给他注射的抑制剂很有兴趣,如果可以给我一份的话,我也省的跟上面打报告了,怎么样?” 周轶卿点点头:“只要放过项舞,抑制剂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你要回答我,第三室究竟怎么会发现丽奈的孩子在这里的?” “谁说或第三室发现了,从来没有啊。”李悦耸耸肩,“谁会没事去翻一个死人的资料。” “你闭嘴!”莹雪哭着喊了出来,“环山公路是怎么回事!” 李悦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留下泪珠,稚嫩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和记忆中的丽奈重合在一起,她有时候在想,为什么十八年前的那天自己没有跟随清道夫一起去到她的身边,如果去了,也许今天就不再会发生这一切,她能说服丽奈跟自己回到第三室,如果愿意的话,把孩子一起带回来,离开尾崎贺,离开那些世俗的束缚,回到充满回忆的属于自己的地方,她喜欢第三室,她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丽奈要选择离开,她说她喜欢自由的空气,可是“自由”这种虚无缥缈之物,李悦从来都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她开始改造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自己将带着毒伤走完一生,她看了看戴着手套的双手,除了自己,再也无法触碰活人的体温,实验室,才是她最终的伊甸园。 她把手插回大衣口袋里,看向莹雪,看向记忆中的丽奈:“好吧,那只是个意外。我调查sc201试验体的时候,检查了人际关系,发现到你的存在,我调阅了资料进行匹配察觉到一个事实,你是丽奈的亲生女儿,至于你们家那些花里胡哨的故事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是好奇你的感官能力到底激活到什么程度,啊,忘记说了,这件事也是从小混混手里打听来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个普通的日常,“然后出了点意外,我让他们把你带回来,结果这些只知道使用暴力的家伙做过了头,对于你那可爱的朋友,我感到很抱歉。” 莹雪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份毫不掩饰的冷漠击穿了自己几近崩溃的心,多么简单的一个意外,在她的眼中,所有生命都是如此微不足道,天蝎的毒渗进了猎物的每一寸骨骼,搅乱了这本该平静的生活,她感觉到心脏猛烈的跳动,无法抑制的情感喷涌而出,不知是不是眼泪模糊了视线,李悦那头红色的长发在她眼中更加狂放扭曲起来,一场火焰好似燃烧了十八年都未曾燃尽那份仇恨。 为什么。 她想起了那一夜,随然不停低喃的话语。 为什么…… 她能感受到空气在耳垂上流过的触感,绫子掩藏在心中的恐惧也好像是被物质化了似的碰撞在她的皮肤上,天蝎那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蠢蠢欲动,4.3米之外那站成了一排的七个黑衣人已经露出了锋利的刀尖。 “让我为你背负罪恶……”萤火的声音在脑海中低语,齐莹雪有些晕眩,她闭上了眼睛,任凭时间加速,身体在行动,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有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一些红色的透明水滴从眼前飞过,周轶卿撞倒在墙上,绫子被阿文强行带到了岔路口躲避攻击,阿武被一个黑衣人刺中了小腹倒在废纸盒的小山里,刺鼻的香水味从背后传来,她抬起手肘向后击打,身体里的仇恨像是倾泻的瀑布一般涌出,她想要控制,萤火却不断地请求自己,“只要这一次,让我最后一次保护你,等火焰燃尽的时候,我才能真正离去。” “雪,住手……” 绫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朦胧却毫无保留地刺进了心里。 “不要!” 莹雪感觉到自己在冲刺,前方的黑暗像是一处悬崖,一旦跨过,就再也回不到绫子身边,“住手……”她用力地喊叫,然后那些嘈杂的声音和幻影从眼前消失,她看见自己右手的刀尖正悬在李悦的脖子上,毒蛇的獠牙一般要刺进那流淌的血管中。 “莹雪……”绫子试探着叫了一声,然后看见那握着刀的手慢慢垂下来,她松下了一口气,跌坐在地,“莹雪,结束了,过来,好不好……” 薛飞抱着小舞从仓库里出来,在门口和知芝汇合,在收到了阿文“正在往回走”的短信之后就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系,码头那里的几个人找到了位于一处废气办公楼下的基地入口,正欲进入,听见了地底下传出了枪声。 薛飞带着知芝和随然飞奔而去,当乘坐升降梯来到地下二层时,看见莹雪倒在绫子怀里,头上的绷带凌乱地散落在地,伤口渗出丝丝血迹,一个妖艳的红发美女靠墙而坐,不停喘着气。 随然跑向周轶卿,他的手臂被划伤,白色的衬衣被染红一片:“发生什么事了?” 周轶卿摇摇头:“没事,一切都结束了。”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悦,“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吧。” 李悦抹了一下嘴角的一抹红色,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口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艳:“没事,我看到了,满足了,也算是完成一桩心愿。”她苦笑了一下,摇晃地站起身,“这里不欢迎我,我看自己还是回去算了,各位再见,哦,不,希望再也不见。”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黑暗里,预示着一切的完结。 阿文扶起哥哥,薛飞背上了齐莹雪,一行人走出办公楼时,看见凌秋也、马定宁正焦急地等待。 码头外已不见了那轮通红的夕阳,月光柔和地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正如周轶卿说的那样,一切都结束了,有些事无法解决,当你希望它结束的时候,它就会消失不见,s市仍旧平静如初,明天的太阳,也依旧会眷顾到每一个还活着的人。 45 雪恋 齐莹雪站在窗边,可以看到路上悠闲散步的居民,有牵着狗的大爷,有追孩子的母亲,也有手挽手的情侣,窗户紧闭,但那些欢声笑语仍能穿墙而过,只是声音略显沉闷,一扇玻璃隔开的仿佛不是室内外的温度,而是两个世界的变迁,那些宿命线织成的大网从命运女神诺恩斯手中降落,然后被风吹散,幸运和梦魇眷顾人间。 “绫……”她对着窗口呵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擦出一条条斜线。 “我在。”绫子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 “她不见了。” “谁?” “姐姐。” 翻着书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绫子把这一页揭过,慢慢抚平,她已经忘记前面那一页讲的是什么了,不过也不愿意再翻回去看:“有些事总要过去。” 窗上的雾气渐渐消失,露出了自己的影子,莹雪可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户另一边,但她知道,再也摸不到了,她想起了萤火最后一次说的话:当火燃尽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你不再需要我的保护,而我也将去到更遥远的地方…… 相遇的时候总是觉得理所当然,等失去了,才发现那些美好原来都曾是偶然,莹雪说,也许自己是幸运的,当萤火带着她的执念离开后,还有绫子站在自己身后,这是老天的眷顾,一种很多人都无法奢求的“至少还有你”的幸福。 龙欣度假园区,随然回到了记忆中的模拟牧场,玫瑰棚的入口区多了一块牌子“爱之园”,她远远看到了那个在养护花朵的老伯,满地的红。 “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火热的红色”,她默默念起了当初老伯说的话,只是如今,花红依旧,爱情却少了半边。 老伯拿着水瓢往回走,抬头时发现一个女孩在那儿安静地站着,他皱眉看了会儿挥挥手:“喂!你是……刚开园的时候来过的姑娘?” 随然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略一迟疑,然后笑着点点头。 “哎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怎么没来呢。”他跨过地上的沟壑走了出来。 “他……有点事。”随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她眨眨眼笑道,“下次和他一起来!” 老伯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你等等。”他说着就往棚里走去,一个人在后面捣鼓了一会儿,拿着一束扎好的玫瑰花递给随然,“丫头,拿着,送给你的。” “我们种的……应该还没开吧?” 老伯哈哈一笑:“那是,哪有这么快,不过,未来的日子那么长,总能等到花开的时候啊,急不得。” 随然接过花束:“谢谢伯伯。” 老伯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姑娘,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他摆了摆手,“老头子我先走啦,你自个儿慢慢看看吧。”他能看到随然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另外一个同样款式的,则用细链子穿过戴在脖子上,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无常,就好像是花开了,然后,花又谢了。 随然拿着火红的花束,穿过了养殖场,看到一群孩子围着猪猪乐园在闹腾,小猪的数量比当时又多了许多,她已经认不出哪一个是小黑,哪一个是花花了。 远处的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传说中载着的幸福的座舱飞到天上又缓缓降落,她永远都不后悔自己曾手握的幸福。 你带着我去过天堂,那里便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归宿。 随然背着一个旅行包离开了s市,她走遍了世间每一个角落,从雪山到沙漠,从田园到海洋,最后在安纳西的小镇上落了脚,阳光照在休河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波光,她站在河边看着水面下映出了红花翠瓦,也看见了卫轩辰站在她的左边,牵着手,恍若初见。 她拿起颈上的项链放在眼前,透过戒指看到整个小镇染上了温暖的色彩,她找不到心里的那个天堂,因为哪里都没有他的存在。 她笑了笑,那便当作你无处不在吧,和我凝视着同样的河流,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沐浴着同样的阳光,继续创造着,同样的回忆。 转眼,便是两年。 雪之然奶茶店内,柳知芝架着画板坐在角落,她提起画笔点了一些红色颜料,装饰着湖畔的欧式窗台,画面中间,一条小河穿过横跨的桥洞向远方伸展,流向那青黛色的山峦,汇入安纳西湖的水中。 凌秋也看到画架上方夹着一张色彩鲜艳的相片,那正是她在临摹的景色,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只来自安纳西的已经拆开的信封:“随然来信了?” “嗯。” 知芝看了一眼画面最下方的一排栏杆,她可以想象自己站在桥上向远处眺望,看着和随然眼中一样的风景,时光总是能抹去很多东西,包括快乐,也包括悲伤。 秋也摸了摸鼻子:“后天的艺术展,一起去吧,票子很难弄的哟。” “不去。” 秋也笑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来接你。” 知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听不懂我说话?” “可是你每次说不去,最后都来啦……好好好我错了,请知芝姐赏脸陪小的一起去如何?” 柳知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最近你哥不在,有点皮痒了?” 秋也打了个响指:“这倒真被你说对了,盛世在美国新开一家分公司,他跟莫天荣一起过去开荒,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你不对我这个迷途的羔羊好一点么,赏口吃的吧。” “喵呜~”帕帕舔舔爪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耳朵朝着门外的方向微微一转,蹭地跳起来冲到门口。 玻璃门被推开,薛飞推着一把轮椅走进来,项舞安静地坐在上面,帕帕熟络地跳到他腿上,把自己蜷成一个球又懒懒地睡起觉来。 阿飞抬手跟二人打了个招呼:“秋也也在啊,又找知芝姐约会?” 知芝没搭理他,走到了小舞那里,蹲在轮椅旁边,笑着对他说:“小舞最近好吗,要吃什么,知芝姐给你做。” 小舞没有回答,歪着头朝知芝眨了眨眼,然后低头又看了看睡在自己腿上的帕帕,碰了碰它软软的毛。 知芝叹了口气,他自从醒来后就没有说过话,也记不起任何事情,医生说小舞的智力似乎退化到了婴儿时期,而且恢复缓慢,薛飞就这么一直照顾他到现在。 阿飞笑笑,摸摸小舞的头:“热可可吧。” 凌秋也看向薛飞:“我们可以再找个好点的医生试试,对了,可以找我哥去,他认识的人多,一定有办法。” “谢谢,不用了,试过很多方法,也吃了很多药,算了吧,小舞不是让人研究的,他也不喜欢医院,不管怎么样,现在我陪着他就可以了。” 阿飞走到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大衣带到了桌上的东西,一本《现代油画精品选编》掉在地上,他拾起来看着有些眼熟:“咦,知芝姐,这本书是不是以前我给你去图书馆借过?” 知芝正在冲可可粉,回头看了一眼:“嗯,后来觉得不错,自己买了一本。”她指了指一旁的书架,“帮我放回去吧,第二层最右边塞进去。” 小舞抬头,看见那个一直在身边的男人走到强辩,把一本厚厚的书塞进了书架,封页上的几个黑色大字飞进了记忆中那个昏暗的图书馆—— 他蹲在自己面前,有些不自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后挠挠头,递来一张纸条:这本书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一串数字自然而然地出现,h6排……倒数第二层,27本…… 更多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像是一幅幅陌生的幻灯片,仿佛前世的记忆,遥远而朦胧。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过来,吃吗? 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在湖畔,然后蹲下来用纸巾为自己擦掉了留在嘴边的泡芙奶油。 他给自己洗澡,还撩起袖子,炫耀手腕上的黑月亮纹身。 小舞想起了那一片黑暗,孤独地沉溺在寒冷中,然后有人出现了,温暖地抱着他,如阳光般为迷路的自己指引了一条生路:哥哥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约定好了的…… 眼泪从脸颊上滑落,掉在帕帕的耳朵上,它抖了抖身子,蹿到地上:“喵呜——” 一个稚嫩的声音,咬字却有些艰涩:“飞……阿飞……” “少董,凌总,还有其它吩咐么?”一名助理小跑着跟上了莫天荣和凌雅人的步伐,看到两个人动作一致地摆了摆手,慌忙翻开手上的记事本,“明早九点和el公司的见面请不要忘记,材料我会准备好,明天八点来接二位,然后下午两点和绿风的视频会议……” “stop stop!”凌雅人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有些晕眩,“明天下午的事明天再说吧,你再不消失,我就只能让自己消失了。” 小助理有些无助地看了一眼莫天荣,天荣呵呵一笑:“赶紧回吧,我们小雅心情不太好,明天我会准时拉着他出现的,放一百个心!”说着还竖了竖大拇指。 “喂……你刚叫我什么……” “一定是错觉,快回房休息。”天荣伸手一勾把凌雅人拉进了电梯,按下f16的按钮,“哦,对了,老妈让我们八月份回国。” 凌雅人眯着眼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八月,是让我们去参加婚礼?” “哟,都知道了,我还想卖个关子呢。” 凌雅人扶额:“卖什么关子,这么大的事能瞒多久,云清和若叶这下可成一家人了,当初本来是远山绫子和武牧言婚配,夏之雪只算个贝尔多拉的子公司,贝尔多拉又是若叶的附属物,现在倒好,武牧言直接勾搭上了尾崎雪,只怕整个商业圈都要闹腾起来了。” “你就别嫉妒了,人家那两情相悦。”莫天荣啧啧了两声,“其实这样说起来,我们直接往海外发展还是明智的,就是……” “就是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叮地一声,门开,雅人走出电梯,他松了松领带抱怨道,“莫董那里还有什么指示?” “没啦。”天荣耸耸肩,然后又补充道,“哦,她说要给天桐介绍对象……” 雅人一头黑线:“这种事为什么不催你这个长子?” “我事业优先啊!”天荣理所当然地回答。 “然后呢,看你愁眉苦脸的,天桐来找你帮忙了?他和夏之雪那个姓冀的小子不是在一起么?” 天荣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想让他们先出国避避风头,不过跑太远,我又有点不放心,可若是跑得不够远吧,我妈肯定还得黏上。” “他多大的人了,自己能搞定,瞎操什么心。” “喂!好像你这个弟控是最没资格说我的吧……” “老爷,新闻发布会已经结束,媒体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开始发布消息了,您是否要过目一下?”樱井拿着一份报纸站在尾崎藏身边,尾崎藏瞥了一眼,看到最上面的一排字:金童玉女有情人终成眷属,若叶云清将改写商业王朝。 尾崎藏一手架着烟斗,一手拿着压棒敲了两下:“不用看了,婚礼准备得怎么样,雪丫头不是要去挑衣服么?” 樱井把报纸整齐地折起来,放到一边的杂志框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小姐和武先生过两天会去意大利,云清集团那边的婚礼也已经在筹办中,他们说如果老爷有什么要求的,可以告知,会尽量隆重,且能让大家都满意。”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凑合个什么……咳,咳咳咳……” “老爷,我今天已经第三次提醒您少抽烟了,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没收您手上的烟斗。” “咳咳,不急,等我死的那天再拿吧。”尾崎藏拍开樱井伸过来的手,“那孩子怎么样了。” “莹雪小姐仍在夏之雪上班,听说二少奶奶想让她和绫子小姐一起回远山家生活,不过她们两人似乎不愿意离开s市,最后也便作罢了。” “随他们去吧,该走的都走了,到最后,也只剩下你这个老东西能陪我一起下下棋了。” 八月十八日,s市blue sword酒店,武牧言和尾崎雪的婚礼如约而至。 草地上宾客满堂,各处放着香槟塔和甜品桌,熟识的客人们一群群聚在一起,举着酒杯,拿着糕点,一些不熟悉的人也互相递送名片,结交朋友,工作人员在场外奔跑准备,焦急地等待婚礼的正式开始。 武牧言此刻正在和莫天荣叙旧,两人虽是同学,现在又同样在商场奋战,却难得有什么机会聊个痛快。 “诶,天荣,那个是你弟弟么?”武牧言指着不远处问道,“那个在你娘旁边的?” 莫天荣回头看了一眼:“哦,对啊,天桐。” “很多年没见啊,都快认不出了,那旁边还有一个是谁?” “冀木杨,冀总,夏之雪市场部总经理,天桐的朋友。” 武牧言笑了笑:“说起来,我还真见到很多不认识的人呢。”在他旁边,凌雅人正拉着一个男生不停唠叨着什么,那男生则好像心不在焉地在到处找人,“那是雅人的弟弟吧,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找人么?” 天荣微微沉思了一下:“好眼力,凌秋也,八成是在找柳知芝,嗯,你不知道?齐莹雪知道吧,一直跟着远山绫子的那个,齐莹雪的朋友。凌秋也要追人家,雅人一个劲地拦着,我都告诉他男大不中留了,还是早点办了婚事省心,可你看看他,啧,真是想不开,你看啊,你这小子福气多好,找了这么个美新娘回来,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正说着,手中的香槟被人一把抢走,只看见凌雅人仰头灌下,愤怒地把空酒杯摔进了路过的waiter盘子里。 莫天荣会心一笑,拉着他往旁边走去:“好了好了,不该操心的别操心,我们俩旁边再聊会儿。”随即和武牧言打了个招呼,“牧言你也先忙吧,进去准备准备,等会儿再聊。” 乐声想起,一群穿着公主裙和小西装的孩子们欢笑着跑入草地,他们手中的蓝白色的气球一个个飞上天空,周围飞起了数不清的和平鸽,玫瑰拱门外,尾崎雪穿着白色婚纱,挽着武牧言的手臂,两人优雅走来,裙摆拖曳在草地上,发出了沙沙地响声。 头纱上戴着闪亮的皇冠,在阳光下分外耀眼,藏不住的幸福从眼眸中溢出,倒映着飞扬的气球。 摄像机沿着路边的轨道缓慢滑行,跟着这对新人向主舞台退去,一路走来,天空飘起了花瓣雨,镜头下的新娘如天女下凡,她微微转头,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齐莹雪正挽着绫子向这边挥手,尾崎雪嘴角扬起一抹笑容,雪花项链在胸口微微跳动,她不愿意将它取下。 有时候,人生所执念的意义很简单,一个名字,一条项链,而现在,她得到了一个爱人。 她问过武牧言,如果我不是我,你是否还能爱我。 牧言告诉她,如果你不是你,那也许今天的我也不会再是我。 眼中的每一株小草、每一缕微风、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偶然,尾崎雪因所有的偶然碰撞而生,今天这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再怀疑,雪,这将是她永远的名字。 “yuki真好看。”莹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雪白的婚纱。 绫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你也去结婚。” “哼,我才不要呢。” “我陪你啊。”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莹雪咕哝了一声,撇开头。 绫子低头看了看她,摸了摸她的耳朵:“小傻瓜,我都知道,没人会逼迫你做什么的,我也无所谓那些名义上的事,你只要让自己开心就可以了。” 莹雪抬起头,一个温柔的吻覆上她的唇,她能看见绫子黑色眼眸中映出的自己,无数的过去在空气里蔓延开,那些曾经欢笑过、痛哭过的时光,那些曾经得到过、失去过的东西,那些曾经陪伴过、离开过的朋友,那些曾经记得过、忘却过的回忆。 柳知芝告别了暗月,回到奶茶铺继续画着心中的景色。 随然一走便是三年,在安纳西的小镇上看着日升日落。 阿飞带着项舞生活,屋檐下总能传出开怀的欢声笑语。 尾崎家,圣诺孤儿院,靖飏高校,暗月,第三室,也许有一天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淹没在历史中,但是我们,都已经回不到过去。 “绫……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莹雪看到微风吹起了她黑色的长发,缥缈如梦,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远方。 “不会。”绫子看着她,说了两个字。 “什么?”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夏之雪楼顶的雪花依旧闪耀,如同是对幸福的追寻和祷告。 当这世间的纷扰都消失不见,我的世界中只剩下对你的爱。 雪般纯白,一生无悔。